第两百四十五章 收意追至源
那少年人通过坚岩缝隙,逐渐往外挪去,他虽是少年模样,可是四肢修长,比瑶璃健壮了许多,所以速度稍微慢了一点。
此刻他心中满是自得,等他融入了这个世间,不但能拥有长者留下来的力量,也不必像瑶璃一般选择抛弃记忆。
只是等他从中缝隙之中挤出来之后,却是神情一僵。
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壮汉坐在不远处的岩石上,此人的手掌极为宽大厚实,这刻正用手指拨弄着一块石子,看到他出来,笑了一笑,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山壁之上可供立足的地方不多,其人这一站起,立时有一道阴影罩了下来。
少年人满脸警惕,他没有从这个壮汉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性力量,但现在能到这里的,肯定不是什么寻常人。
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不是瑶璃带来的,因为两个人的意识有时候是交错在一起的,瑶璃绝对不认识这个人。
他不由退了一步,道:“你是谁?”
伊初慢吞吞道:“你不知道么,我在找寻至高,你身上有祂的灵性。”
少年人听到他说及“至高”,先是皱眉,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声冷笑,与此同时,他身上一道心光骤然膨胀,看样子是想在进攻的同时将整个石窟都是顺带毁去。
伊初站在那里没有动,那道光亮直接从他身上透过去,不止如此,就算是撞向岩壁的心光也是没有影响到任何物事,好像那些都是不存在的一般。
少年人脸色不禁一变,身躯在原地微微一晃,却是飞空遁行而去,然而一个天旋地转之间,他发现自己又是落回到了伊初面前,而在他的意识之中,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一个几乎撑天立地的巨人身影一晃而过。
伊初上来一把抓住他的头颅,道:“那个小姑娘挺不错的,你我可不喜欢。”说着,五指一用力,却是一下捏碎了少年的头颅,骤然之间,这个少年人整个身躯也是像是破裂的陶土一般,散落了一地。
而在那个洞窟之中,也是在这一瞬间,就像是溺水之人探出水面,瑶璃猛地一个深长吸气,所有的生机和活力又一次回到了身体之中。
她身上的僵硬和冰冷也都是逐渐退去,并恢复了过来,她先是一连咳嗽了几声,再是调息了一会儿,便恢复了正常。
过了一会儿,她就从洞窟之中侧身走了出来,看了伊初一眼,道:“谢谢了。”
伊初道:“小姑娘,你怎么知道要找我的?还留下了灵性指引?我自问可没有留下什么行迹。”
瑶璃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但是我知道这一切一定都有一个开始,那天我感应一股灵性出现,使得的他迫不及待出来,这一定是他所忌惮的力量或者人。”
伊初道:“是么?你是玄修吧?遇到危险了,为什么不用训天道章找你的同道呢?”
瑶璃抬头看了看他,道:“你要是不出现,那我就要找了。”就算她的身体僵硬,可只要意识在,也断不了训天道章的传递。
伊初笑了笑,这个小姑娘有点想法,小姑娘应该也不确定他是敌是友,所以事实并不像她自己说得那样,而是想将他引过来,然后再一网打尽。。说不定方才早是通过训天道章告知了上面,有人已经在盯着这里了。
可他非但不觉得被当了枪使,反而很欣赏这个小姑娘的胆大。
他道:“其实你一开始就可以寻找上层,而不是选择隐瞒下来,这样也不会遇到危险了。”
瑶璃认真道:“这是我的事,而且我知道,要是我说出来,可能就永远找不到答案了。现在我能报上去了。”
伊初问道:“我方才听到你们说话了,那个‘长者’是怎么回事?”
瑶璃沉默不言。
伊初见她不回答,倒不介意,道:“现在你不说也不要紧,我不会强迫你的,我会等到你觉得合适的时候。”
只要知道这个小姑娘与至高的力量有所牵扯就可以了,他不不介意再等上一等。
瑶璃不止是不想回答,而是少年死后,她的意识里面现在出现多了很多莫名的东西,并且很是破碎,需要重作整理。
而且这个人的身份也不明。
除此之外,她还要找一个人。
她道:“我要回去了。”
伊初道:“好,我送你回去。”
瑶璃没有拒绝,她知道这个人实力很强,道理上说那个少年拥有她的大部分力量,如果这个人有恶意,她根本不是对手。
两人再次回到了驻地后,瑶璃先是看了下时日,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并不存在什么缺失的一年。
下来她则是找寻到那个南剑师。
也是这个人激发了某种神性力量,使得那个少年意识控制住了他,并留下了线索,指引自己往伏州这边来。那个少年甚至还怕她不往这里走或者往后退缩,特意替代她坐上了通向这里的飞舟。
因为之前的情形特殊,她又不是守正宫的人,所以没有十足的理由不好查这个南剑师,现在却可以了。
一个人不可能长期在密林深处生存,就算躲在了这里,也一定是时不时回驻地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件事两天之后就有结果了。
东庭深处实际上有十来处玄府驻地,她所在之地只是其中一个,那南剑师从这里离开后,就跑到了另一个驻地之中,并一直在那里没有离开,所以得了传讯后,轻而易举就将他抓住了。
但是这么容易抓住,瑶璃反而觉得这个人可能与这件事关系不太大,至少不是牵扯太深之人。
只是半天过后,南剑师就被带到了瑶璃面前,只是稍稍一问,其人便就交代了,道:“我只是奉拿钱办事,一个人给了我一个神性种子,让我这么做的,还让我到这里来避风头,说是过几天就没事了。”
瑶璃道:“那人长什么样?”
南剑师摇头道:“没见过,我们是通过书信联络的,交易则是通过银库寄托完成的。”他加了一句,“我说得是真话,你们可以查看我的记忆。”
瑶璃清楚记得,在休沐日那天前,自己每一天的记忆都在,不可能是那个少年出来作祟,所以这件事背后应该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还熟悉她的行踪,知道她那天要去安州。
但是这个人就很难找了,在学宫里,因为和谢兰在一起,她出行的消息几乎就是不透明的,也用不着保密,因为哪怕从她们乘坐的飞舟上,都能推断出她们的去向。
她对这里驻守弟子道:“这人先交给你们了,稍候守正宫的人会来带他走。”那弟子道:“这位师姐放心吧。”
瑶璃从驻地堡垒中走出来后,伊初正站在外面等着她,道:“你事情处理好了么?”
瑶璃看了看他。后者一笑,拿出一枚牌符,道:“这个东西你看下,我想问的事你可以告诉我了么?”
瑶璃看了手中的牌符,这是守正宫的符令,持此令符意味着其人替守正宫办事,每一个天夏修士都有辨认的方法,玄修则更是简单了,通过训天道章,立刻可以与此物进行比照。在确认这是真的后,她心中一松,点了点头。
伊初神情严肃了一些,道:“长者是谁?”
瑶璃道:“我收获的意识告诉我,‘长者’是许多神子的父亲。”
伊初缓缓道:“你是‘神子?’”
瑶璃看向他,认真道:“我是天夏人。”
伊初神色一正,对她一拱手,致歉道:“是我问错话了,那么那个少年是神子吧?长者又是什么样子,你还记得起来么?”
瑶璃想了想,摇头道:“关于‘长者’,我的记忆只有一片光。”她沉吟道:“长者给了神子一种力量,用途之一好像是能替代和融合某个人,其余的……”她揉了下额角,许多东西都是破碎的,她能看到一些,但又不确定。
伊初唔了一声,又道:“你方才说,有许多神子?”
瑶璃道:“我的忆识里是这样的,但我不知道这些神子在哪里,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
伊初严肃道:“如果是真的,那么不算你和那小子的话,恐怕还有其他人,这件事我会报上去的,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么?”
瑶璃想了想,蹙眉道:“其他……好像那个长者以前好像在天夏域内出现过……”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突然间一阵头疼,似是有股力量在阻止她往下追寻。
伊初心里琢磨了下,“长者”莫非是至高的某个化身?即便不是,也一定与至高相关。因为他寻找至高灵性的时候,引发瑶璃自身灵性的共鸣。
看眼前这情况,他第一次感应到东庭这边存在至高灵性的时候,说不定就是瑶璃和那些神子的存在所引动的,这样的话,继续等下去就是了。
他道:“你如果想不起来,那也不用勉强,毕竟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好了,小姑娘,早点回去休息吧。”
与瑶璃说过话后,他就离开了驻地,来到了远处一处山丘之上,拿出牌符之后,对着天中一礼。
少顷,便见一道浩荡清光垂空而落,周围似被一片光幕所包裹,张御化身自里显现出来,道:“伊道友寻我?”
……
……
第两百四十六章 见异观己明
伊初对着张御一拱手,道:“张廷执有礼,瑶璃的事情,想必张廷执知道了?”
张御微微点首。
瑶璃早在往密林深处去的时候,就将自己的打算传入了训天道章之中了。
只是这等涉及上层灵性力量的追寻,若是他这等层次之人提前关注,不定会引发灵性偏移,所以他没有往那里着意。
而且他知道,伊初也是被吸引去了那里,那么大致是没有什么事的。
而接下来的事情,他现在也是清楚了。
伊初肃然道:“张廷执,我以为此事一定是和至高有关的,假设那位‘长者’是至高的某个化身,还曾在天夏出现过,那些神子若还有融入他人的能力,那么我怀疑,天夏之中可能就有不止一个神子的混入,他们的目的很值得怀疑,若是不查个清楚,有可能会涉及到天夏的安危。”
他还有一点没说,现在那些资才出众的天夏后辈修道人里,会不会有这些所谓的神子存在着?会不会已经有了执掌权位之人?
张御颔首道:“伊道友的担忧是有道理的,神子之事暴露出来不是坏事,早些得以知晓,总比晚知晓来的好。”
他认为这个时段显露出此事反是一桩幸事,现在他们与元夏定约,正好有十载空余,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解决这件事。
他略作思索,道:“这些事机由我来处置,‘至高’那边道友可以继续追查下去。我不会限制你的时间和行程,道友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便好。”
伊初肃声道:“好,在下会继续找寻下去的。”
谈话结束之后,伊初便是收起牌符,告辞离开。
张御思索了一下,从莫契神族的神性上看,“至高”的灵性很可能达至上层大能那一层次,似这般层次的力量,是不会参与什么具体的事情的,所以所谓“长者”或是“神子”,这应该至高力量传递至世间的延续。
例如莫契、伊帕尔,都是与至高脱不开干系,但都是对其力量的借取或运用,但并不代表“至高”本身的态度。甚至“至高”是不是存在一个独立的人性化的意识也还不能确定。
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后,他转身往那片玄府驻地之中走去,伊初已然离开了这里,应该是去别处感应灵性线索了。
他走入进来的时候,所有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身影,他来到瑶璃此刻所在,见后者正拿着一本小册子在写着什么。
瑶璃这时抬起头,见到是他之后,眼前一亮,站起道:“老师?”
张御微微点头,道:“随我走走吧。”
瑶璃道一声好,她收起小册子,从里走了出来。
两人沿着修葺平整的大道而走,这里视界开阔,可以看到远处的飞舟泊台上引导光芒一直闪烁着,一驾驾飞舟起起落落,更远处则是一缕缕金红色的晚霞和云彩,微暖的晚风吹来,带动着两人衣襟袍角。
瑶璃捋了下面上的发丝,跟在张御一旁,她能感觉到,跟在这位老师的身边,有一种心境宁和得感觉。。
不多时,两人走到了驻地东边一处开阔的广场上,看得出这是一处军卒平日放松的掷球场,这里有座微微高出地面的玉台,上面刻着玄浑蝉翼纹路。
张御道:“知道这个驻地的用处么?”
瑶璃想了想,道:“两位老师在的时候,是为了清剿威胁天夏的神异。学生来的时候,见这里正在扩建,将来或许会成为一处州郡吧?”
张御道:“无论是驻地还是州郡,都是为了拓展生存空域,我们会做这些,别人也会做这些,天地之中的争端是永远存在的,没有对与错,只是我们愿意也乐意接纳真心融入进来之人,但是心怀恶意的,那也不吝施加手段。”
瑶璃若有所思。
天夏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东庭府洲有着大量的土著,这些土著许多年轻一代除了外表之外,内里和天夏人也没什么分别了。但是直到如今,仍旧有大量的土著存在于密林之中,过着饮毛茹血和血祭神异的生活。
张御道:“近来修持如何?”
瑶璃抬头看向他,道:“老师不问我那长者和神子事情么?”
她只是知道这位老师有来历,但并不知道的具体身份是什么,可是张御出现在这里,她隐隐约约已能感受到老师的身份并不简单。
张御语声温和道:“你是一个师教,也是一个玄府修士,只需要做好你该做得事就是了,而你做得已经足够多了。剩下的这些事,自有为师和上面诸修来担负,你心里不要太多挂碍了。”
瑶璃想了想,嗯了一声,她想了想,又道:“老师,那位伊先生?”
张御道:“他是得我委托,到此间来查问一些事,他若再找你问一些事,你觉得合适的,可以回答,不必有什么太大顾忌。”
他望向远处,道:“其实神子又如何呢,只要入了天夏,愿意承认天夏的身份,那么就是天夏人了,是何出身并不重要,但若是违背天夏规序,那么不管他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来历,也自然会有天夏之法制他。”
瑶璃听了这番话,心中负累去了许多,道:“谢谢老师。”不过她还有一个问题,抬头道:“老师,学生这一次受了牵制……”
张御道:“你是担心身体里残留有‘长者’的力量,生怕以后也会受其影响?”
瑶璃点了点头。
张御抬袖而起,伸手一指,点在了她的额头之上,霎时间,一股清气涤荡全身,瑶璃顿觉神思一片清明。
张御道:“在你放弃神性力量的时候,那些力量便已经不存在了,只是在那个意识消散之时,随着残破的记忆带来了一些残破的气息,只要你自己不愿意,那便不足以构成力量形成的根基。”
瑶璃认真一礼,道:“谢老师,瑶璃记下了。”
张御道:“我走了,下来要是有什么疑难,你可以找项主事,也可以找万明玄首,你的资质很高,为师希望能在上层见到你。”
交代过后,在瑶璃目光之中,他身影一闪,一道宏大清光腾空而起,便隐没了在天穹之中,只留下了滚滚雷音四面传荡。
清穹道宫之中,张御这一缕意识回到了正身之上,他稍作思索,守正宫的职责便是镇压内外神异,故是得知了‘神子’和‘长者’的存在后,自是要检查下天夏内部是否有这等力量的混入了。
不过正如他与瑶璃所言,若是自认为天夏人的,自然可以接纳。当然前提是其力量可以自主。
要是受外在力量所制,那么不单单要看他们自己怎么认为,还要看他们身后的人怎么认为,所以首先是把这些人找出来,然后再做甄别。
此事也不易为。
似如瑶璃这般,可以从根底上查证并非是天夏的出生之人尚还是容易的,但是那些能代替融入的就不同了,还有些甚或可能从孩提时代就被神子侵占,那就不容易找出来了。
但首先可以排除的是那些前代真修。这些人大多数是跟随天夏渡来此世的,不可能与这里的上层力量牵扯上任何关系。
所以若有修道人有问题,最大可能的是落在玄修群体之中。
还有一些,就是军众了。因为军众是依靠神袍来激发出神异力量,那么若动用高层次的神异力量反过来压制神袍,甚乎利用神袍的力量都是可以的,要是这些人各自分开还好,要是联合到一处,危害却是较大。
反而是天机院的可能性是最小的。因为工匠天生与神异灵性相冲突,神异力量一旦暴露出来,也就没法继续打造造物了。
这个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所以在思考过后,他先是将此事告知了陈首执,随后他将风廷执、晁廷执请了过来,与这两人讨论了一些问题后,决定先是从玄修这里处理这件事。
三人议定后,便令神人值司将梁屹、英颛、俞瑞卿、姚贞君,师延辛等玄修唤了过来。
待诸人皆至之后,他便将这件事说与诸人知晓,又言:“这等隐患极可能存在于我辈玄修之中,该是如何处置,诸位可以说下自身之意。”
梁屹率先出声,但他的态度很是激进,道:“廷执,这些人都是祸患,必须及早清理了,梁某以为,该是展开一次彻查,将这些污秽全数清理出去,绝不能留存一个在我天夏之内。”
师延辛道:“梁道友,大可不必如此激烈,暂时也不必针对太多人,若是有些人认同自己是天夏人,那自是无碍,我们可以暂且不问。
而有些人想攀附在天夏这棵大树上,那么唯在获得足够高的地位时才可能造成危害,故我等可先排查那些拥有足够资才的修道人,先确认这些人没无问题便好。”
梁屹立时驳斥道:“师道友,这话不对,难道造成的危害小便不是危害了么?而且若是此辈融入了他人身躯,代替了原来那人,这首先便是侵害了我天夏人,此事绝不能容忍!”
……
……
第两百四十七章 理内分清浊
梁屹的话立时得到了在场其余几人的认同。
哪怕再小的危害也是危害,都是在必须清除之列。
师延辛则是继续道:“梁道友,若是融入占据我天夏修士的神子,那自然是要找出来的,可是做事情,总要有主次先后之分,事情要一步步走,首先要排除的,就是那些较大危害的,而后才能顾及根节末梢。”
俞瑞卿道:“俞某认为,不管此事如何,首先要弄清楚的,是此辈之手段,若是查证不出此辈手段,难免事倍功半。”他看向张御,“所以是否能先搜查出一个神子来,从其身上了解一些具体的情况。”
张御颔首道:“此事可以安排,只些神子未见得都在天夏,也有可能在别处,还有可能是未曾入我天夏的,所以如今不止要查证,还要加以防范,诸位需要有所留意。”
诸人都是神情一肃,应了下来。
英颛这时忽然开口道:“大混沌当是可以鉴别。”
在座大多数都是玄法玄修,所以对此有些不解,甚至有些警惕。
张御却是明白的,无论是神异力量和神性力量,最避讳的其实就是大混沌,因为这两者几乎是不可能共存的。
至今也没有哪个脑袋清楚的神明去主动沾染大混沌,那些不清楚的统统变成混沌怪物了。
因为这个缘故,大部分浑修其实是可以排除嫌疑的,因为神子定然会主动躲避这等力量。而为什么说大部分,因为若是层次足够高,那么是可以伪装成浑修的。
他道:“道友是准备牵连大混沌之气以作判别?“
英颛点头。
梁屹质疑道:“赢道友,你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么?”
英颛神情平静道:“不能,因为有些人本来就心神不坚,这些人沾染了大混沌后,或许会对大混沌分外渴求。”
梁屹看向张御,道:“廷执,此法并不稳妥,梁某不赞同如此做法。”
师延辛这时道:“师某倒是觉得,可以在那些资才过人的修道人先试下此法,以作鉴别,这些同道本来心性坚定,若是他们过不了此关,那只是因为他们自己本身便就守持不住。”
张御道:“关于如何鉴别,我这里已是有一个想法,稍候完善之后会与诸位道明,英道友之法可以作为备选。”
他的打算,是设立一个感神章印,并让人所有玄修都是修持,但凡有不属于玄法的力量,便会使得气神不纯粹。
但这个方法也未必能将那些神子全数鉴别出来,因为若是有自高位力量的遮护,还是可以隐藏的。可好在能得遮护的肯定只是少数。。
诸人再是商议了一番后,便各自分头安排事机。晁廷执也是起身离去。唯有风廷执留了下来,他道:“道友说那些神子还有融入他人之能,除了前代真修,现在的真修弟子,也是有可能的,不得忽略了去。”
张御道:“只需从入世之后查证起来便可。”
以往那些真修,整日就是躲在灵妙玄境之中,根本不与外面接触,替代了也没用。那些神子的目的为何不知道,但似乎是为了获取力量,那么替代寻常玄修远比真修来的难度低。
似玄修打交道的有许多是寻常人,不像真修,平日打交道的只有真修,你要有什么不对,马上就发现问题了。
风廷执道:“这件事需与各位廷执再沟通,风某去与各位廷执处走一番。”
张御道:“如此也好。”虽然向陈首执说过这件事了,但是要彻查牵扯到方方面面,的确也需要事先打一声招呼。
风廷执一礼之后,便告辞离去。
张御则是在殿中思考,说实话,神子的话,只要玄廷认真起来,相信是能查出一个结果的,只是那个长者……
瑶璃层次不够,看到的只是一团光亮,可是他通过帮助后者梳理气意,却是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身影轮廓。
到他这个境界,并不会外形所迷惑,只会看事物本质,故是事机是否如他想的那样,还要真正见到长者才能知悉。
这时有神人值司来报,道:“廷执,韦廷执来了。”
张御道:“有请。”
不一会儿,韦廷执进入大殿,与他在殿上见礼,两人坐下之后,他道:“张廷执所言之事,韦某从首执那处得知了,觉得刻不容缓,此事需要尽快处置。”
他所负责之事,便是与玉京诸位大摄直接交通,勾连玄廷与内层上下,所以他所要盯着的,主要军府这一块。在听说军卒之中也可能有潜藏的神子,他便主动寻来了。
张御道:“韦廷执打算如何做?”
韦廷执道:“张廷执,按理说这是守正宫之事,查证人手也应该从守正宫中挑选,不过听张廷执之言,似是怀疑玄修之中最有可能存在这等人物?”
张御没有避讳,道:“不错,虽不见得事实如此,但必须先做这个假设,故是如今查证人手不宜从玄修之中挑选,需要另择人手。”
要是以往,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可能会因此引发真玄之争,但是现在元夏威胁在外,内部矛盾被压到了最底层,眼前没有这个争执的必要。
再说以往玄修势弱,是因为上面无人。而现在张御坐镇上层,更是玄廷次执,又是玄法开道之人,所以反倒不至于因此引发矛盾。
韦廷执听他如此说,心头稍松,张御现在威望极高,他若是不松口,非要用守正宫之人,那这个事情也是有些难办。
而此事说开了,下面的事也就好商量了。
他想了想,道:“韦某欲抽调一部分真修,先查各上洲的军府。”
军府这块在他权责之内,至于查修士,不管是查真修玄修,用何人去查,那就都是守正宫的事了。
张御对此表示认可,他提醒道:“韦廷执,如今各府事务官吏也多数披上了神袍玄甲,那些神子也未必一定躲藏在军府,州府之中也要有所留意,而且从神子的能力看,也排除会改换身份,故若是有事务官吏或者军卒亡故,也不能忽略了去。”
韦廷执慎重道:“韦某会加以留意。对了,”他抬头看来,“张廷执,韦某认为,此事既在东庭发生,那么需先从东庭查起,需向张廷执打声招呼了。”
张御道:“此事该如何便如何。”
他不会因为自己出身东庭,就对东庭百般偏护,该查地方就需查。
而且东庭现在无论是军众和府洲事务官吏,只有少部分还是原来的,大部分是从别处调过去的。
特别是现在的都尉是苏芊,其直属部队是原来驻守玉京的光烨营,所有军卒的出身都是清白无比,想要完全替代的难度远高于别的地方。
韦廷执与张御商议过后,也是告辞离去。
接下来,张御闭关数日,立造了一枚名唤“通神”的章印。
此印是基于闻印、命印而成,不但可以查证是否有神性外感,而且能提升修道人感应之能,所需要的神元极为微小,实用性极好,且第一章书的修道人便可以观读。
立造好此印之后,他将之传递给了英颛、俞瑞卿、师延辛、梁屹等人,告知了此中用法,随后他又对着某个命印唤了一声。
班岚恭敬之声立刻传了出来,道:“守正,可有什么吩咐么?”
张御将那枚“通神”章印传至到他那处,道:“班玄修,你且观读此印。”
班岚什么原因都没有问,当即应了下来,并于片刻之后将此印观读了,他道:“守正,属下已然得有此印。”
张御见他无碍,微微点头,这也是预料之中,不说其人本是上宸天修道人,对于身边大多数人都很防备,而且本身功行也足够高,所谓神子,也未必有其人的力量层次。
他道:“你设法将此印传播出去,让越多人知晓越好。“
班岚依旧没去问为什么,道:“是。属下一定做好。”
如果是主动去推动的,那么那些神子一看就会引起警惕,但若是由修道人推动,特别是班岚原本就有着传授法门的名声,那却是不至于引起较大怀疑。
他当然不会只找一个人,除却班岚之人,那些在训天道章之中有着一定名声的玄修也是在他择选之列。
这些人自不用他自己一个个去关照,传谕吩咐各地玄首加以安排就是毁了。
在安排下来此事,只是半个夏时过去,却有传讯送至。
这段时间里,这等玄修大多数都是接受了章印,但是有三人拒绝了,理由各不同相同。其中一个直言神元正好用尽,所以延后一段时日。
而另一个却说自己章印排列的整整齐齐,不想再多一个。这个理由看着很敷衍,但是他却是相信的。
最后一个人则是说自己不擅长感应之类的手段,不愿意浪费神元去做此事。此人看去似是最为可疑。
只是他看下来之后,却是认为第一个人疑点最大,因为延缓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甚或拖延到不再有此事。
他看了下此人背景,此人出身冀空上洲,名唤练青云,修道八十二载,如今修为已臻第四章书。
……
……
第两百四十八章 获躯代心识
冀空上洲,此方上洲所在处处皆是高低错落的飞空岛陆,若繁星一般分布在天穹之中,上洲所有的建筑都是建立在这些浮岛之上的,乃是真正的空中楼阁。
某些飞空屿陆也极其庞大,不亚于州郡之地,但由于翼空上洲的产出和各种神异生灵并不是集中在一地,而是相当分散的,需要修道人进行频繁调动。
这就导致在此洲之中,修道人若是没有飞遁之能,又没有自己的法器飞舟的话,那么只能被困在这一座座形若孤岛的飞空屿陆之上,非常之不方便。故而有一个说法,翼空上洲的修道人若不具备法力及心光飞遁能力,那就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修道人。
这等情况很难改变,因为此上洲一直出于卫护玉京而存在的,需要涵盖的范围极广,这些浮空岛陆就相当于一处处堡垒和阵坛,反而符合守御要求,所以没有可能整合到一起。
此刻诸多形若山峰的浮空飞屿之上,一驾法器飞舟正在其中穿梭而行,练青云坐于主舱之内,驾驭着飞舟在洲外行驶而去。
这时迎面飞来一大群飞鸟,竟是**在飞舟之上,但是又被灵性光芒弹开,两名弟子正在那里认真记录着路程之上见到每一头生灵。
近来由于对海路的开辟,肃清了大量盘踞在海岛上的神异生灵,使得翼空上洲面对海上的压力骤减,但是这也导致各种寻常生灵开始疯狂滋长繁衍,还有更多小型神异生灵出现,这种飞鸟尤其之多。
洲内正准备查明其分布范围,集中时间进行一次清剿。
驾舟弟子这时道:“练玄尊,前方出了飞虹带,就快到州域边缘了。”
练青云淡淡道:“知道了。”
他表面平静,内心却是有些不安。
他于心下道:“为什么要叫我找个借口出来?”
另一个声音道:“我怀疑上面开始怀疑你了。”
练青云道:“为什么这么说?只是因为我要延缓观读那个章印么?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那个声音道:“因为我感觉到了灵性悸动,再加上那章印有问题,所以近来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为上。“
练青云皱眉道:“可是有训天道章,我跑到哪里都是没用,还不如闭关。”
那个声音道:“你闭关不过是拖延,而且始终在上面的眼皮子底下,此举等于无用。”
练青云吸了口气,摇头道:“”那出来也是一样的,如果你的判断是真的,那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呢?”
那个声音道:“你们这里真是麻烦。”
天夏的规序就像是无处不在的大网,现在又加上了训天道章,一个玄修若是做出一点不轨之事,那根本无处可逃。
他顿了顿,道:“你可以去海上。”
“海上?”
“海外都护府陆续发现了通向地下海坑的通道,那里至今不在天夏辖界之内,去了那里,你就可以摆脱危险了。而且以你的修为,尚不至于让玄尊出动,大致可以无虞。。”
练青云有些犹豫起来,道:“真的有必要么?”
现在情况还没有完全确定,就是因为一个可能,那就要逃离这里,他过往的一切努力都要抛开,他有些不太甘心。
那声音道:“哪怕我判断错了,你也需要坚持此间的行程,因为上面若真的怀疑你,那么你一旦有离开冀空上洲的迹象,那么追剿你或者让你返回的命令当就很快会来了,如果不是,那么你可以在周旋一阵再回去。”
练青云道:“我知道了。”
翼空上洲,洲治常胜郡鹿州玄府之内,新任玄首司顾华正在翻看着一份名册。
因为翼空上洲的主要职责便是拱卫玉京,实际上许多安排都要看玉京的,所以他这个玄首整日只需要听从玉京的安排就是了,在本洲之内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玄府修士只要一听玉京的谕令到来,照着做就是了。
但是这一次不同,彻查命令是从玄廷直接送递到各个玄首手中的,难道是由来执掌安排的。
适才玄廷有人到来,要他着重留意几人,其中就包括练青云。
在他一提那“通神”章印后,练青云就急着往外跑,这等举动,反而极大可能证明其人有问题,不过他并不准备将之直接拿下,而且他想看看,这个人是否有其余与之交好之人,而这些人是不是也有问题。
还有,他会设法给其一点压力,因为越是这样,其便越是容易犯错,也容易暴露出一些东西来。
此时此刻,练青云眼见得就要出得翼空上洲的洲域范围了,这个时候,忽然训天道章之中有传讯到来,寻问他此刻去哪里,准备要做些什么。
他心中一跳,回讯道因为一位同道找寻自己,所以赶去与之汇合。可以回讯之后,他却感觉不安,虽然训天道章之中私人之间的传讯具体内容外人是无从得知的,可是传讯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要查却是能查到的。
他越想越是不安,叹道:“可能让你说中了。”
那个声音道:“你必须走,果断一些。”
练青云这个时候倒是恢复了冷静,道:“有一件事我需先确定下。”他试着问询了一下其余同道,却是发现,其余人这个时候也被追寻了去向下落,而并不是针对他一个人,他迟疑道:“这样的话,未必是针对我……”
而这个时候,他忽然微微一个恍惚,随后眼神神情发生了些微变化,好像瞬息间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练青云看了眼外间,哼了一声,道:“关键时刻拿捏不定,还是要我来下决心。不过下来我也不需要他了。”
他一直潜伏在练青云的意识之中,只是与瑶璃意识中的那位少年人不同的是,他选择的是与之合作,第一时间就让其知晓自己的存在,并且利用长者的灵性力量给其提供各种帮助,这六十多年下来,此人已经对他完全信任了。
但他不会平白付出,他的目的始终是夺取其身躯和意识,替代其成为另一个人,之所以一直没下手,那是想等一个合适时机。
但这是有一个极限的,如果练青云迈过玄尊门槛,那么很可能将他排斥出去,所以他准备待其功行积蓄完满,准备成为玄尊之前将之取代,这样就能完全获取其力量了。
只是计划很好,却是被天夏的突然动作给打乱了,导致他不得不提前下手。
天夏的动作很奇怪,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他认为或许是其他神子暴露了自己,不由暗骂是哪个蠢货急于求成,肯定是新近觉醒之人,不然不该清楚天夏秩序严密,但凡有一点异动就会有所察觉。
这时前方的飞空浮屿渐渐变得稀疏起来了,因为这里已经是冀空上洲的边缘地带了,也是因为到了这里,他才敢于动手。不然极可能让玄府玄首发现端倪。
然而正最后一个遮蔽视界的飞空浮屿被甩开身后时,他的神情却是一紧,就见远空所在,一驾驾飞舟组成了一条阵列,拦阻在了前方。
他辨认出来这是冀空上洲军府的斗战飞舟,不过对方并没有对他展开攻击,而是示意他暂停前进。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还是依言停了下来。
情形不明,不宜动用,况且这里至少上千驾斗战飞舟,肯定也有相应的披甲校尉,斗战起来他也占不了便宜,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这时对面分出来上百驾飞舟,其中一驾尤为庞大,到了他面前后,舱门一开,一个浮空平台飘了出来,上面站着一对军士,当中是一个披着军袍大氅,身形高挑的英武女子,他认得这是翼空上洲的都尉莫若华。
他想了想,也是从飞舟之中飘身而出,来至近前,抬袖一礼,状似随意道:“原来是莫都尉,不知什么事情?”
莫若华抱拳回有一礼,道:“练玄尊,因为元夏威胁,最近这几载军府需要演练攻防战,期间不准任何一个人随意出入,除非有玄府的允许,这在训天道章上面已然通传了,练玄尊你没有看训天道章么?”
练青云心中咯噔一下,虽然他可以承继这具身躯的一切,但是没法获得训天道章,怎么知道这个时候会有传递消息?
要说他最讨厌的,那就是训天道章了,因为有许多东西可以直接在上面对照验证,他没法知悉上面的东西。
这一刻,他无比希望自己是一个真修。
他假意看了下训天道章,点头道:“原来如此,方才我一路往外赶,所以未曾留意此事。”
莫若华道:“练玄尊这是要到哪里去?”
练青云镇定道:“我向玄府说明过了,此回前往外洲相助同道,所以急着赶路,在出来之前,可不知道有这条规矩,莫都尉可否通融一二?”
莫若华道:“那对不住了,你可以告诉我那是哪位修士,我们会通传当地的军府和守正驻地,让他们设法安排人手相助你那位同道,非常之时,希望连玄尊能够理解。”
练青云点头道:“我理解,理解。”
莫若华看了看他,道:“那么请练玄尊回去吧。”
练青云沉吟片刻,表面看去似有些迟疑,他抬头道:“我有一些话想与莫都尉单独说,不知可否?”
莫若华看他一眼,她一抬手,旁处的军众退下去,唯有从副还留在身边,她道:“你说吧。”
练青云目光闪烁了一下,这一刻,他身上法力猛然一张,霎时便将整个浮空平台都是包裹了起来!
……
……
第两百四十九章 缚翼灵难出
练青云这一出手,便将整个浮空平台都是圈入了进来,方圆数里俱是在心光涵盖范围之下,同时立时他一握拳,心光向着中间的莫若华挤压而去,想要将之制拿住。
整个舟队若是没有了都尉,就算重新有人继任指挥,也一定会稍微混乱一下,一旦出现了这个空隙,他立刻可以闯了出去。
到了外间,除非玄首亲自追剿,否则没可能抓拿到他。
但是冀空上洲的玄首,通常是不会轻动的,因为其人受玉京束缚,不是遇到同层次的事机,连分身都不会派遣出来,至于其他人,等追上他的时候,他早就逃入海域之中了。
茫茫大海,又上哪里去找自己?
莫若华在心光展开的一刹那,就已经有了反应,她眉心一闪,身上迅速披上了一层外甲,整个人迅速变成了一个金属巨人,而且这层外甲并不是由外覆盖的,而是由其身体内部激发出来的。
与此同时,她伸手抓住了长剑,并且一剑向前斩出!
练青云却是露出不屑之色,他选择入驻修道人的身躯,就是因为修道人能力变化较多,对于任何环境都能适应。
而这些披甲军士,纵然拥有同一个层次的力量,但是变化较少,不可能与他们抗衡。
剑光斩来,他身体站在原地没动,但却骤然一虚,任由剑光过去,而身外气光一闪,一只头毛朱赤,腹涂白练,状若四翼鹰鸟的观想图从身躯之中飞跃出来。
此观想图名为“蔽震”,如今的观想图,随着训天道章的出现,各种玄法章印的传播,早已超脱了早期时候的窠臼。
每一个人玄修的观想图都不会是相同的,哪怕外表看着一样,内里也是有所区别的。
他这观想图不但可以强攻硬打,而且能够瞬间改换场中所有人的认知,只要没有抗衡手段的,几乎没法与他正面对上。
这一刻,莫若华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手中长剑一转,向着正确方向斩了过来。
练青云不觉诧异,因为那一剑完全是循着他真正站立的地方而来,没有受到认知偏转的影响。
他对这一位倒是有了些佩服,因为不被眼前之物所获,在战阵之上完全依照自己的本心而行,这需要强大的意志力和对自己的绝对信心。面对他这个第四章书的修道人还能如此,足见心志之坚。
不过没有用处,没有变化的剑法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他意念一转,观想图足下一抓,轻而易举就拿捏住了剑刃,同时四翼拍打了下来。
莫若华却是借着剑光斩出,身上骤然升腾出了一个裹满青蓝色光华的巨人虚影,伸手一挡,却是将那观想图挡了下来。
当年明校尉仗着外甲,和元童老祖也是过了两招的,结果虽然被打得很凄惨,但总算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现在过去那么多年,外甲又有了一定进步,而无论外甲还是修道人的法器,怎么运用关键还是看人,同样一个物事,到了不同人手里,就是不同的表现结果。
莫若华知道自己打不赢对手,可是坚持几个回合却是没有问题的,这足以让身后的舰队反应过来了。
练青云本拟一照面就拿下人,可现在却是受阻,他也是立刻应机而变,没再去强求拿下对手,而是将观想图留下拖住莫若华,自己则驾起一道遁光离开了此间,直接就冲入了对面的舟队之中。。
不是他想外其他地方走,而是那些地方其实布满了肉眼难辨的隐形玄兵,不然区区千余艘飞舟,又怎么可能封锁住整个天穹?
而且一旦去了空旷之地,也是给那些飞舟发射玄兵的机会,反而冲入了舟群之中,依靠着彼辈舟身遮护,可令各舟之间投鼠忌器。
但是他也小看了这些军府军众,今次的布置,就是为了针对修道人而布防的,也是故意留下的这一个看似极有破绽的地方。
此时飞舟彼此之间的灵性光芒舒张开来,天穹之中像是连接成了一片灵性光湖,练青云感觉自己像是冲入了一片粘稠的泥沼之内,遁光居然被缓阻了下来。
对此也有准备,祭了出来一道光气,霎时将前方灵性撕开。
现在玄修不再是以往什么手段都没有,每个人通过训天道章的论道,清楚了自身的短板,身上早已备妥了应付各种各样状况的手段。
可是这个时候,每一驾飞舟之上都是飞射出来一道道灵性锁链,彼此纵横交缠,居然于瞬间形成了一面灵性大网。
练青云立感不妥,要是任由此网力量凝合,千余艘飞舟的灵性力量全数凝集到一起,他就冲不出去了。
此刻他要是施展神通,那必然会停滞片刻,那就失去了向前行进的速度,那说不定就会出现更多变数。
于是他心光一凝,以指带剑,向前伸出,同时遁光速度陡然一快,似光虹射去,前方灵性锁链纷纷破碎,其中数驾飞舟因为灵性反逆,承受不住,也是凌空爆裂。
可在这个时候,数个披甲校尉身上闪烁着灵性光芒,从不同方向冲了上来,并与他撞在了一处,尽管下一刻,这些人都是被震了出去,可也成功将他阻遏住了。
那些灵性锁链一道道延伸过来,很快缠绕到了练青云身上,他在那些披甲校尉的干扰之下不及摆脱,动作也是越来越慢,最后像是飞入蛛网之中的飞虫一般徒自挣扎,而无从脱出。
可即便如此,他的挣扎力量也是使得千余驾飞舟的灵性光芒忽明忽暗,极不稳定,这也看得几位校尉心惊不已。
练青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心下暗恨,要不是故错形势,观想图拿来牵制莫若华可,只要一个运使,就能叫所有飞舟都是失去正常的认知,自己哪会落到如此境地?
只他方才如此想时,心有所感,抬头一看,见一名三十许的道人出现在了上空,神情一变,“劳诚毅?”
来人赫然时冀空上洲的守正驻地值司劳诚毅,与他同一层次的修道人,这下他彻底死心了,有这人在一旁,便是他冲出舟队,今朝也没可能脱身。
劳诚毅看他几眼,一甩袖,一道法器照下,就将之心光镇压住了,而其观想图也是随之消散了去。
莫若华脱身出来,收回长剑,回到了舟队之中,她对劳诚毅道:“劳值司,你方才问舟队能不能对付功行高深的修道人,现在证明,舟队配合一定的披甲校尉是能抓住这等人的。”
劳诚毅道:“确实是能,但是今回他只有一个人,如果在再多一个,却就未必了,再则此人今天是以逃遁为主,没有斗战意愿,莫都尉,你们也有极大运气成分,要是此人留下不走,你们未必能赢。”
莫若华身边的从副不服气,正要反驳,莫若华却是伸手阻住她的话头,认真看着劳诚毅,坦承道:“是的,我们还存在缺点,还需要继续改进。”
战阵之上不讲对错,知道自己的缺点,而后改进,那才对得起自己和部下的性命,她很感谢劳诚毅给了他们这一次演练的机会,还指出他们的缺陷所在。
劳诚毅道:“人既抓了,我便先带走了,莫都尉,告辞了。”说完,他对着莫若华一礼,就拿起被锁禁住的练青云,往冀空上洲洲治飞遁而去。
半天之后,练青云就被带到了玄首司顾华的面前,他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其人,他道:“你就是所谓的‘神子’了?”
练青云露出疑惑之色,道:“什么?玄首这是何意?”
司顾华看着他,面色平淡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问你,你现在还能运使训天道章么?”
练青云眼神闪烁了一下,
司顾华点点头,道:“看来是不能了。”就在不久之前,发现练青云的名印黯淡下去,而其人还好端端的在这里,这就是说真正的练青云已然不在了。
练青云抬起头,忽然道:“司玄首,我想活,我愿意配合你们,我愿意将所有知晓的神子告知你们,只要你们能让我活下去。”
司顾华琢磨了下来,道:“练青云可以回来么?”
练青云面色微变。
司顾华道:“明白了,看来一旦你占据了他的身躯,想他归来,便是不可能了。”他语声之中顿时多了一些惋惜之色。
练青云这时抬头道:“若没有我,他也没有今时今日的成就!没有我,你们也找不到其他人。”
司顾华语声平淡道:“我们能把你找出来,也自然能把其他人找出来,我猜你们之间是有感应的,其实你们越不安分,便越易暴露,以前是不知晓,现在知晓了,抓出你们不过是费点时间罢了。”
他看着练青云,道:“不过你既然承认自己不是天夏人,那就好办了。”
练青云心觉不妙,下一刻,接触到了一双锐利目光,光芒一闪之间,只觉头脑一昏,意识顿时变得一片浑然。
司顾华看了一会儿他的意识,发现其所知晓的东西像被一层力量所阻碍,强行破开只会什么都不剩下,但能确定有东西便好。他当即唤了一个玄修弟子过来,关照道:“把这里的事情,呈报给张廷执。”
……
……
第两百五十章 拘阵问窃神
张御这里在训天道章之中落入“通神”章印之后,由于班岚等人的推崇,才过没有几天,已然被许多玄修所接受。
见识到这个章印的好处,而且还用不了多少神元,绝大多数人当然不会拒绝。有一些真修在听说此事后,还颇为羡慕。
只是畏惧此印的,听说非是强制观读,自然会本能的进行回避,这便是天然筛选了一遍。
短短几天之内,八成以上的玄修都是选择了观读此印,越到后面速度越快,因为别人得了此印,且有了明显好处,但你却没有,那自然是不愿意的。
等到再过半月左右,应该大部分玄修都会选择此印,那些余下之人,则就要加以重点关注了。
这等时候,司顾华对于练青云的呈报也是送传到了他这里,且是上面详述了自己对其人力量的判断。
司顾华认为,其意识被某种力量所封闭,应该是牵扯到了某种上层力量,亦或是一把锁,一旦有外力介入,立刻崩毁,没有给你尝试的可能,所以没有强行破除。并且认为,若是同源力量可得引导,那么或许可以破除这般锁。
张御考虑了下,司顾华的判断有一定可能,不过这是抓住的第一个神子,其余神子尚有未见,此事还待证实。
至于瑶璃那边,她早已经主动抛却了这些力量,再去接触,反而是给其伤害,所以不准备把这个学生再拖入进来了。
现在这个方法已经证明了是有用的,而且所有玄廷上层都已是达成了一致,那么接下来,不外就是继续推进,清理内部了。
所谓“神子”若是没有更高一层的力量干涉,那将翻不起任何浪花。
就是不知,那个“长者”是否会插手此事了。
而与此同时,因军府之内可能也会混入“神子”,所以各上洲军府也是进行了一次彻查。
为了确保结果,两府从外宿调了一批人过来。外宿许多修道人数百年前就在外宿守御了,还有一些在外宿修成道法的,与内层牵连不大,且那些神子跑去外宿的可能也不大。
因为内层之人更适合侵占不说,外层不但时时刻刻有虚空外邪的影响,还需要面对神裔和上宸天的侵袭,除非你老老实实当一个平民,否则一旦追求力量,那么不知什么时候就死在外间了。
军府的鉴别方式比较简单直接,那就是立誓,军府上下层都需立誓,终生不得背叛天夏,一旦违背,则将应誓。
本来军众就是为了维护天夏而存在,所以立誓毫无问题。
似若莫若华这等人,早再第一时间便就立下重誓了,且从上到下都是如此,这才能带领军众拦截练青云。。
伊洛上洲,军府大堂之内。
明校尉一身军袍大氅,带着自己的从副大摇大摆走入进来,站定之后,侧身往一边看去,远处走过来了一名高大校尉。
明校尉对他一抱拳,高声道:“裴校尉,许久不见了。”
裴校尉抱拳还有一礼,道:“是许久不见了,却不比明校尉意气风发。”
明校尉大咧咧道:“我有什么可意气风发的,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个小小的破校尉。”
裴校尉眼角微跳,这是在骂谁呢?
不过他知道明校尉就是这个脾气,还有嘴上老是让人难堪,不然以这位的资历,早就成为一方都尉了,不过其本人似也没有挑大梁的意思,毕竟这位常常言,统摄部众不及上阵对敌来的爽快。上面自然也就尊重他的意愿了。
这个时候,有两个校尉从内堂之中走了出来,见到二人,便对着他们抱拳招呼。
明校尉回有一礼,本待问几句,不过这两人似乎得过什么关照,没有多言什么,脚步加快就离去了。
看着两人背影。明校尉伸手拍了拍裴校尉的肩膀,道:“这一次军府唤我们来立誓,也就是说几句话的事,裴校尉不要紧张。”
裴校尉有些不舒服的晃动肩膀,避开他的手,道:“我没紧张。”可话是如此,此刻他的心里,却远没有表面表现的那么镇定。
这时前方有一位军卒走了出来,对着两人一礼,道:“明校尉、裴校尉,很快就要轮到两位了,还两位不要擅离。”
明校尉道:“知道了。”他对裴校尉笑了笑,道:“看来很快就轮到我们了。裴校尉,你知道么,只要立下了誓言,要是心里对天夏不忠诚,那么立刻遭受誓言之制,据说是粉身碎骨的下场,神魂亦是半点不剩,啧啧,死的可是非常难看。”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裴校尉心里非常烦躁。
过了一会儿,那军卒走了出来,道:“两位可以进去了,不知两位谁先?”明校尉大声道:“我先来吧。”他解下大氅,递给一边的从副,随后走到了内堂之中。
裴校尉在外等着,看着明校尉的从副很是镇定,道:“据说那神子什么人都可能,你不为你们校尉担心么?”
那从副想了想,非常确定道:“别人会,校尉不会,校尉若是被神子占据,那一定是那神子脑袋不清楚,这样的神子没有威胁。”
裴校尉看了看他,他一时都搞不清楚这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了。
过了一会儿,明校尉神清气爽的从内堂走了出来,他上来对裴校尉道:“裴校尉,你不问问我什么感觉么?其实就像沐浴,浑身暖洋洋的,特别舒畅。”他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能不能每天都来这里立个誓。”
裴校尉不想听他说话,等到那个军卒招呼,就疾步往内堂走。
明校尉这时在他后面道:“哎,对了,这个立誓和我们想的不一样,下面寻常军卒可以不追究过往,像是我们这些校尉,就算以往对天夏些许不忠,也要一并要算在誓言中的。”
你不早说?!
裴校尉身躯僵了一下,然而就在微顿这一瞬,他察觉到两个立在门口的看守修道人立刻朝他看了过来,两面来的目光如同利剑。
那军卒关切问道:“怎么了,裴校尉,身体不舒服么?要不要等一下再来?”
裴校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事。”
他在那两名修道人目光之下走入了内堂,前方有一个泛着光芒的阵势,军卒在他身旁道:“裴校尉,走上去立誓就可以了。”
裴校尉脚步艰难走入了阵中,这时一道光芒罩定下来,他一瞬间变得无法动弹,唯有立誓结束方能出去。
只是沉默了片刻,他道:“我要检举。”
那两名修道人好像丝毫不觉意外,其中一个人走了过来,道:“说吧。”
裴校尉略显艰难道:“一个我手下的李军候,还有一个……是我自己。”
那修道人语声不变,道:“裴校尉,摘去所有神袍外甲,往阵内走,去那里等着军府裁定。”
裴校尉默然片刻,依言而为,他一摸眉心,从身上摘下了琉璃玉石,并扔在了地上,除却了此物后,他的斗战能力至少少了大半,也是失去了最后的抵抗力。
不过在上洲之内,就算反抗也没有用处。他努力呼吸了一次,往阵内深处走去,到了这里,出现了一个宽阔空间,这个时候,他脚步一顿,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手下,也就是自己刚刚检举的李军候。
原来李军候已经比他先一步来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裴校尉走到另一边,面无表情坐了下来。
坐有不久,他只觉阵势一动,随后发现自己转到了一处大殿之内。上面居中坐着伊洛上洲玄首高墨,还有洲牧、军府都尉,监御使等人也俱在场中。
这时一名道人站了出来,道:“裴应德,你是用何手段占据眼下这个身份和原主身躯的?”
裴校尉吸了口气,道:“裴某固是占据了此身身份,但也是他原来伤重不治,如果我不这么做,他也是一样在战阵上战死。”
他对天夏的规矩很清楚,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主动坦承。其实他也想过逃走,但是在军府之中根本没有机会,你一有异动立刻就被人发现了。
那道人道:“那你们的目的何在?”
裴校尉苦笑道:“还能是什么,不外是力量,地位了。我们借取了原来的身份,也便只有借用他的一切才能成事,若是为了破坏,花那么大力气到头来不是什么都没有么?”
那道人道:“所有神子都是这般想的么?”
裴校尉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见到的神子并不多,这么多年,也只见过两个,一个是李军候,念在都是一般身份的份上帮了他一把……“
“还有一个呢?”
裴校尉叹道:“阵亡了。一次清剿异神的时候阵亡了。”
那道人道:“你们不是有长者的力量护持么?”
裴校尉沉默了一会儿,道:“他用自己的力量去救同袍了,所以自己没能躲过,我当时觉得他很蠢,但现在觉得他死得其所。”
那个道人看了看他,道:“名字?”
裴校尉抬起头,道:“我告诉了你们,你们准备如何?他还有家人,而且他也为天夏牺牲了,要是此事泄露出去,他家人又如何自处?”
那道人没有说话。
上面坐着的监御使严肃说道:“事情必须要彻查,若是他事先违反了天夏规序,那么自要严惩,还原身一个公道。要是他未曾违背任何规序,那该是他的荣誉还是他的,至于他的家人,我们自会酌情对待。”
……
……
第1668章 究内寻索迹
在接下来的时日中,天夏各上洲军府之中,陆续查了出来七例被神子取代之事。
张御看了呈报,见除了伊洛上洲两例之外,其余都是集中在天夏本土东陆,并且是往西边去越少,从这般可以看出,其源头在东庭的推断倒可能是真的。
而且从时间上看,最多可溯及到六十年前,目前还没有看见比此更长的,且大部分集中出现在这个时段。新近所见,也就是瑶璃这一例。
当然也有可能有潜伏更长久的。
目前玄修这里,此般人就算有,也不太可能出现在上层人物之中,因为玄修最早一批人是玄廷扶持上去的,无可能在玄廷眼皮底下隐瞒下去,而至今为止的成就玄尊的玄修加起来也没几个。
便是有,也只会在真修之中了,但这个可能同样很小。
真修因为需磨练心性,不然功行修持极易出问题,对方可替代了意识和修为,但并不等于能替代了心性,这反而是最可能暴露或出问题的。。
所以下来排查重点要放在两府,或者说洲府之上。
另一个,这些神子并无法说清楚自己的来历,他们的**似乎与寻常人没什么不同,而且或许是因为潜伏并吸收了天夏人意识的缘故,其也接受了天夏人的一些行为准则和理念。
这也正常,不然其没法完全替代原身,所以这也就出现了为天夏赴死的神子。这个该如何界定,还有待商榷。
这时有神人值司在殿外言道:“廷执,风廷执和韦廷执到了。”
张御一直在等这两位,便道:“请两位入内。”
不一会儿,韦廷执和风廷执二人进入殿中,与他见礼之后,便被请入了座中。
韦廷执坐定后,道:“底下的呈报张廷执当是看过了。韦某看了报书,认为从裴校尉的事情来看,现在彼此相互勾连的查出来的虽只是两个,但应当还有没查出来的,或许数目比我等想象中的还要更多。”
张御道:“呈报上看,各洲军府彻查看来进行的差不多了,如今各地府洲如何?”
韦廷执道:“我与几位大摄沟通了下,认为各洲之间既要排查,还要不耽搁正常的运转,恐怕这一番查证下来,最长要用去数载时日了。”
张御对此是能够理解的,各上洲都府之中的事务官吏也的确难查一些。
因为按照天夏规序,神异力量不得主动用于未曾犯事的非武备人员身上,这就导致府洲和军府不可能采取相同得方法。
还有如今各洲生产除了民用保证之外,都在逐渐开始为大战做准备了,正是事务繁忙之际。
再说府洲不似军众那般秩序谨严,平日都是在驻地镇守,与外相对隔离,每一个人的行止去向都是轨迹明晰,要倒推六十载,并理清楚这里面的事,这就需要时间。
当然,前提是不动用一些极端手段。比如让各地玄首行使权柄,施展**力,将洲中所有人都是顿止,然后以阵法配合法力搜找,那么一天之内就可以有结果。
不过除非是遇到紧急情况下才会如此做,毕竟每一个天夏人的意志都要得以保证,所以这等手段动用要十分谨慎,现在还未到达那个地步。
张御道:“此事不用急,宁可慢一点,也要保证没有漏网之鱼。”只要把军府和玄府这两块掌握武力的地方保证稳妥,那么余下的事可以慢慢处理。
韦廷执得知了他的态度后,也是放心下来,因风廷执也是到此,他知道两人当还另外有事,故是交代过后,便就先行告辞离去了。
待他走后,风廷执道:“道友,风某这两天看了一些这些神子的册报。目前看起来,这个神子和长者或许没那么简单,其既然以窃据别族的力量根基而延续,那会不会是诸纪元中早便存在的某一个种群?
这等种群应当不是自然繁衍的,而是人为塑造的,塑造之人极有可能就是那长者。要是如此,我们更当小心了。”
张御颔首,长者或许是源头,现在长者是几个,目的是什么,因何而存在,是一直自我延续下来,还是传承至今,都还不清楚,这是他们下一步要搞清楚的事。
他道:“长者可能层次较高,若是有心躲藏,不好查证,六十载前有神子出现,如今依旧还有,说明这“长者”可能一直在活跃之中,所以这个事情不能松懈,所有后续入玄府的弟子,都需要尽量观读‘通神’之印。”
风廷执道:“现在风某是真不希望见到六十载之前的例子了。”
张御道:“事实如何,我们终究是能弄清楚的。”
风廷执与他议定了下来该是如何排查范围之后,也是告辞离去。
张御在他走后,陷入沉思之中,那日从瑶璃那里看到的长者身影,身形轮廓与他的养父有几分相似。
但相似并不等于就是,而且荀师与养父两人早便认识,听荀师语气还是知道一些事的,若真是有问题,荀师应当早便发现了。
从长者的手段中看,以陶土化人,倒是与复神会的一些手段相似,复神会则用的是莫契神族的技艺,故他认为,风廷执判断其是寄附诸纪元文明之上族群,这倒是一定可能的。
假设其一直存在着,那么早前的那些神子,或者长者,说不定还拥有着诸多前纪历的文明成果。
但不管如何,应当是与至高有关系的。相信等伊初那边有了结果,当就能知晓答案了。
时间一转,一月过去。
益岳上洲,洲治衙署之内,洲牧辰左正在批阅文书,一名心腹文吏走入进来,将又一叠文书摆在案上,并轻声道:“府君,玉京的人已经来了,玄府的人也到了。”
辰左将最后几笔写完,把文书整齐摆在一边,整理了一下冠袍,坐正身躯,道:“请他们进来。”
文吏下去传命,过了片刻,进来一名长身玉立的年轻修士,还有一名身着寻常官吏袍服的事务官吏,看着四旬左右,面目很是俊雅。
辰左待他们进来,这才站起,对着两人一礼,看向那年轻官吏道:“这位就是孙从事了吧?”
孙从事对他一礼,道:“见过府君。”
辰左没有托大,还有一礼。
因为对面这位是上书殿的人,其职责是辅佐几位大摄处置整理文书和安排日常事务,其人虽然位阶不高,但其人之言行,却可以说是代表某位大摄的意思。
至于玄府之人,他不准备多做交谈,互致一礼便算见过。
待请了两人坐下后,孙从事道:“府君当是看过我们的书信了?根据我们的探查,益岳上洲洲府之内极可能存在一名神子。”
辰左沉声道:“这是如何发现的?”
那年轻修士开口道:“同样是一位神子交代的,其言早年在益岳上洲时,曾得另一位神子的帮助,其人乃是一位地位不低的官吏,但具体是哪一个,当时那人也没有头颅,但根据线索推断,此人现如今极可能仍在益岳上洲。”
辰左凝神思考片刻,看向孙从事,道:“请转告几位大摄,辰某当会彻查清楚,给诸位大摄一个交代的。”
孙从事看了他几眼,笑了笑,语声客气道:“有句话,只是我个人的意见,这不是给几位大摄一个交代,是给天夏上下一个交代。”
辰左不置可否,他看向那个年轻修士,道:“吴玄首的意思是什么?”
那年轻修士道:“吴玄首的意思,若是需要,玄府会抽调人手帮忙。“
辰左没再多问,又说了两句,结束了谈话,便即送了两人离去。
随后他唤来心腹文吏,道:“查清楚了么?”
心腹文吏低声道:“朱郡太守,屠岸灵。”
辰左道:“让他体面一些吧。”
心腹文吏一惊,迟疑道:“府君,这个时候……”
辰左语声平静道:“其余上洲都还没有出问题,偏偏我们益岳上洲有了,可哪怕出问题,也不能先出在我们这里,别人可不会记得后出问题的那些人,以后想到此事,第一个就会先想到我益岳上洲,你明白么?”
那心腹文吏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他知道,辰左能力出众,益岳上洲上下都是打理的井井有条,没有意外的话,下来很快就要调任去玉京了,若是能顺利登上六部部主之位,未来大摄也是可期。
可要是这上面出了点什么问题,那就是一个污点。这位上官一辈子维护名誉,清廉自守,怎么会容忍这等事呢?
心腹文吏告辞之后,便来到了外间,做这等事要绕开玄府,自然不能请动修道人了。
但是要拿捏一个没有武力的官吏,哪怕不用修道人,也还是简单的事情。
他手下有一批雇募军,都是从外宿因伤早早退役回来的,虽然都是六七十岁的年齿了,但是仍然维持着一定的斗战能力,足以做这等事了。
辰左坐在衙署之内,一整天忙碌下来,到了他难得没有再批阅公文,而是一边品着茶,一边翻看着一本《名人录》。
他的手很稳,托举书册的手半点不见晃动,如此一直到了夜半时分,忽然间,某个方向上冲天光华亮起。
他有所感觉,站了起来,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正是朱郡方向,他目中透出冷光,道:“无能,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
……
第1669章 断生可移魂
辰左虽见事机超出自己的预判,可是他并不慌。他做事向来走一步看三步,在别的地方他也有布置,只要没有超出一定限度,他便能将此事压下。
此时外面管事来道:“老爷,玄府遣人过来问询,洲中似有神异力量动荡,可要玄府出面平复?”
辰左沉声道:“回告玄府,我已是派人去查问情形了,洲中也有军卒,就不劳操心了。”
他的回复很快传回到了玄府之中,虽然语气较为生硬,但是益岳上洲玄府诸修知道他就是这个脾气,所以也不在意,但依旧将此如实报知了玄首吴萼。
一个玄首若是想插手地方事务,特别是这种涉及神异力量的事,那洲府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通过上报玉京来设法压制。
好在吴萼性格较为温和,辰左治理洲中之事又特别有手腕,上下皆得安,所以她一般也是不予干预,这既是十数年来的默契,也是她出于对洲牧的尊重和信任。
辰左看着外间,头也不回问道:“孙家那小子有无反应?”
管事回道:“遵照老爷的吩咐,将他安置在了壁垒之内,此刻应该对此还一无所知。。”
洲府衙署是为了方便察观各处,所以建立在了洲中仅次于玄府的高处,任何地方一个动静都能及时看到。
而为了避免孙从事察觉到什么,所以以保护为名,特意将他安排在有着重重护持的驻垒之内,内外消息就比较闭塞了。
管事又道:“老爷,就算这孙从事老实,但此事闹这么大,最迟明早一定得知,而且监御使那里怕也是瞒不住。”
监御使职责负责监察两府的,所以洲牧一举一动都在眼中,而且其也有自己从玉京带来的一套班底,要探查什么事的话,洲牧没有道理去阻拦。
辰左道:“此事无碍,便是他呈书,我自会向上分说。”只要没有什么伤亡,也没违反天夏律条,这些小事他总是压得下去的。
此时此刻,朱郡衙署已然坍塌了一半,太守屠岸灵站在空地之上,他身上已然披上了神袍,神异灵光在身上跳跃着,阴沉着脸看着前方诸人,喝问道:“你们要做什么,我是朱郡太守!”
对面是三十多名金属巨人,都是从事文吏派来的雇募军,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摆开了阵势。
他们只是受雇行事,只知道这个人可能非人,对洲中有危险,至于其具体身份,那是一概不问。而且这个人明显表现出了超常的能力,更让他们确定这个人是有问题的。
屠岸灵身上神异力量闪烁不已,可谓愤怒到了极致,他本是在衙署办公,这些人冲进来对他下狠手,他不得不奋起反抗,导致他隐藏的力量暴露出来了一部分。
这个时候他心中也是有些惶惑,武装力量要想出现在郡中,并且直接攻击到衙署内,没有洲内的是不可能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自己的身份泄露了?
可要是这样,布好陷阱,直接以上令将他诓到一个地方抓捕起来不就是了,何须动用这等手段?
那从事文吏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那些雇募军认为这个方法不妥当,因为假设对付的是一个非人异类,那么对方或许会对危机有灵性感应,而且动手之前他们还特别研究屠岸灵的过去,发现这个人屡屡避过危险,这更有可能了。
若是这么做不成功,那么反而引来会造成更大危险。
从事文吏权衡过后,觉得唯有突袭,因为时间上来不及。他们只有一夜时间,便是他们事先布置好陷阱,万一其人不来,也就错过了。虽然这般做也可能导致动静较大,可是目标不会走,只要事情解决了,那么一切就都可以压下去。
屠岸灵此刻沉着脸,他身上的神袍不足以让他和眼前这些雇募军相斗,所以他已然激发了神性力量,可神性力量是有限的。
实际上每一个神子的力量都是有限的,故是他们迫切的想利用手中的这点力量去获得更多。或者是力量,或者是名声和地位。
要获取力量,唯有替代修道人,可是潜入修道人之中是很困难的,修道人天生抵抗能力强于他人,不见得定能侵占成功,反而平常人就容易许多了。
所以那位替代练青云的神子说没他练青云成就不了那也非是事实,若没有其自身努力,也不可能有后来成就。
屠岸灵是州中的事务官吏,以往没有动用神性力量的机会,也就是替代原主的时候稍微动用了一点,现在猛然爆发出来,力量立时到达了第三章书的层次。
但是那些雇募军却是一点不慌,他们在外宿与邪神神裔厮杀,与上宸天修道人对抗,与神异生灵斗战,战斗经验何其丰富,遇到的这个层次的敌人也不在少数,自有一套应对的方法。
随着场中阵势散开,其中两个披上外甲的金属巨人立时向前冲出,另外两个则是位于后面,负责遮掩的同时也是防备其人逃脱。
而另外三十余名雇募军则是形成一个包围阵势,将一根根灵性锁链向着屠岸灵扔了过去,便是无法制敌,也能对其形成干扰。
屠岸灵在这群雇募军的配合攻势之下一下变得非常狼狈,神子也不是天生什么都明白的,需要去学习,需要去认识,比如他就是空有力量,但没有任何斗战经验,所以根本就不是这些老辣雇募军的对手。
很快他就压得失去了还手之力,并被灵性锁链牢牢捆缚住,再也动弹不得。
从事文吏见到安全了,便自后方走了出来,看着道:“屠岸灵,神子?”
屠岸灵身躯一震,双目之中神采黯淡下去,惨笑道:“果然是暴露么?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从事文吏没有回答。
屠岸灵叹道:“算了,不重要了,不过我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天夏之事,可能请求赦免么?”
从事文吏冷笑道:“那这具身躯又是哪里来的呢?”
屠岸灵沉默下去,他道:“不管如何,我家人是无辜的。”
从事文吏道:“你的家人若是不知你的身份,那么他们也是受害之人,我们自是会加以甄别的。”
屠岸灵像是卸脱了什么心事,一下放松下来,道:“这我就放心了。”他又抬起头,道:“何从事,请照顾好我家人。”
从事文吏感觉不对,正要再说什么时,却见其人头颅一低,再看之时,已然无有声息了。一名雇募军上前查看了下,对他摇了摇头。
“自绝而亡么?”
从事文吏微微皱眉,不过并不妨碍他完成此事,自绝了反而减少了许多麻烦。
他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将手尾处理干净后,就回转到了洲治衙署,待面见辰左后,说事已然办成。
辰左问道:“为何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从事文吏道:“本来我们是打一个突袭的,不过这个人似乎有修道人口中的灵性感应,我们才一靠近就发觉了,只能强攻,不过我们事先布下了包围圈,没让此人逃走,
辰左道:“有伤亡么?”
从事文理道:“没有。那些雇募军很老练。”
辰左道:“没有伤亡就好。那些雇募军安置好了么?”
从事文吏回道:“安置好了。这些人也都是干了几十年的雇募军了,从无毁誉之事,而且都是签了契书的,没有办法将此透露出去,每一个人属下也都是给足了好处,足够他们养老了。”
而在此刻,朱郡某一幢不起眼的屋舍之内,一个本来瘫躺在那里的男子忽然睁开眼睛,随后慢慢从榻上坐了起来。
屠岸灵道:“幸好,幸好。”
无论是洲府和玄府都不知道,极少数神子只要事做好完备的布置,是可以舍弃原身,再度转移的,消耗的只是神性力量。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只选择一个寿数有尽的寻常人。
他站起来,忖道:“需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这一次天夏虽然没能拿到他,但是天夏方面明显有鉴别神子的方法,他哪敢在这里久留,决定逃去偏僻之地先躲藏起来,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在靠近洲治衙署的一处驻垒之内,孙从事有些心神不宁,他是有一定敏感性的,总觉得辰左安排自己住在这里,很不正常,恐怕别有什么目的。
他关照了一下身边随从,道:“去和门口守卫说,说我要见监御使。”
那随从走了过去,很快又回转道:“从事,守卫说为了从事安危考量,若是要见监御使,还请先递书。”
孙从事暗道:“果然如此。”
按照正常流程是应该如此,他虽得大摄委派,但这一次大摄并没有给他什么特权,所以他不能随意与监御使往来,除非监御使主动寻他,或是得到了洲牧同意。
不过他也只是试探一下,一般来说这只是小事,底下守卫都是会通融的,现在却阻拦他,那说明事先得了关照了,那肯定是有事!
他关照随从道:“让赵玄修用训天道章联络监御使。”随从得令下去,过了一会儿,转回言道:“从事,那处没有回应。”
孙从事笃定道:“无碍,我们等着。”虽然没能交通上,可他的意思已然传递出去了,就看对面愿不愿接了。
大约一刻之后,门外有声响起道:“孙从事可在么?我奉监御使之命,请孙从事前往衙署一行。”
孙从事笑了笑,站起道:“我们走。”
……
……
第1670章 归故溯旧观
孙从事来至监御使傅相所在,与之见过礼后,后者对他言道:“昨天晚上城里出事了。”
孙从事心中一动,本能感觉这事与他被阻拦在宿处有关,他道:“敢问傅监御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傅监御使道:“朱郡太守屠岸灵在衙署之内遭遇袭击,因故身亡,除他之外,无一伤亡。”
孙从事一惊,一郡太守居然在自己的衙署遭遇袭击?那些驻卫干什么去了?可是后面那“无一伤亡”四字,却是令他感觉到了古怪。
这事怎么想都是不合情理的。
他道:“不知原因为何,可曾查清了么?”
傅监御使道:“从下面报上来的呈书看,是这位屠岸太守以往收藏的一件神异力量物品出现了问题,才是导致如此。”
孙从事无比确定道:“这是借口!”
傅监御使道:“确然是借口,这个人很可能是神子。”
孙从事一怔,随即忍不住道:“为什么?”
傅监御使缓缓道:“辰左这个人我了解,能力出众,但却是对名声太过看重,不允许有任何污点,尤其是他麾下的官吏许多都是经他之手提拔的,这个屠岸灵便是。
现在他可是升迁在即,要是出现这等事,若问他一个识人不明,他也无疑辩驳,而给人压一压,便可能无法挪动,若再过个几年,可未必再有这个机会。。”
孙从事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他身为大摄身边的从事,对这个事情他倒是能理解的。
不过这件事他们推断的出是如何一回事,找不到证据的话,他也是不能出去随便乱说的,就算回去也不能这么讲。
傅监御使道:“我找你来并不只为了这件事,纵然辰左做得有些激进,但是没有任何人受伤,这件事具体如何,还有待查证,但现在我们面对的还不仅是这个问题。”
孙从事道:“敢问监御使,这又如何说?”
傅监御使对着旁侧关照了一声,随从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此前与孙从事有过一面之缘,来自于玄府的年轻修士走入了过来,对着两人各是一礼。
傅监御使道:“贺真修,你来说吧。”
贺真修道:“还是关于神子的事,我们怀疑昨夜毙命的屠岸灵是神子,但若是真被辰洲牧处置了倒还好,若是处置不好恐怕会有麻烦。”
孙从事道:“不知什么麻烦?”
贺真修道:“现在所有的神子我们都是尽量活捉,这是为了从他们那里找出更多同类,还有一个,就是我们不确定这些神子是否可以转移意识,尽管之前没有出现过这等先例,可又不得不防。”
孙从事一惊,道:“所以这位神子若是转移了意识,那就极可能留下祸患?”
贺真修道:“是有此可能,但现在还不能确定,因为这些神子之前交代之中,他们也只是认为有这等可能,自己不具备这等能力,并没有见过等同类,但愿我们只是多想了。
不过目前也不必着急,因为那神子即便真能转挪,条件也当很是苛刻,我们判断,必须是受重伤或者自身本来无意识之人才可承载。
这样的话,可以查一查朱郡之中有没有这类瘫病之人,或者恰好亡故之人,说不定能找到线索,再有还有要看一看朱郡之中昨夜有没有外出之人,若是有,需得重点排查。”
傅监御使道:“这方面倒不用担心,因为辰左办事向来稳当,就算他不知道这件事,也早就封锁了朱郡出入要道了,要查起来很好办。”
孙从事点点头,这辰左虽然激进,但做事也的确让人挑不出太大毛病。就算造成了隐患,可也没让事情朝着恶化的方向继续发展下去。
他道:“只是洲府上下都在辰州牧手中,我们要查此事不易,可要在下向玉京传报么?”
监御使探手阻止他,道:“不必如此,虽然洲府之内的事情我不好插手,但借口既然是屠岸灵因藏品为神异之物而亡,那我自需彻查其人有无贪渎之事,我会派遣人手盯着此事的。”
他又看向贺真修,郑重道:“另外,希望玄府那边也能配合,益岳上洲的事,那么最好在益岳上洲解决,尽量不要惊动玉京和玄廷。”
贺真修知道轻重,他打一个稽首,肃然道:“傅使君,我会与玄首说的。”
在事情定下后,他便回到了益岳玄府之中。
玄府月台之上,梅花树下,吴玄首端坐在一团白色云气之中,她看起来才二十许,眉目温婉,一袭合身道装,手中持有一柄拂尘,虽是外表美貌,可身上道气充盈,让人一望而知这是一位有道真人。
贺真修上前见礼,并将事情经过说了下。
吴玄首听罢,起法力算了一算,轻叹一声,道:“辰左这事做差了。”
贺真修道:“师叔曾多次夸赞此人,可我看辰左,依旧不脱凡人之名位利禄,还是一个庸人。”
吴玄首摇头道:“我们看他们贪恋红尘,可他们看我们又何尝不是远离红尘,不着地气呢?无论修道亦或是追逐名位,都是各执所求,完自我之情志,若单以此论高下,实不可取。”
贺真修道:“是,师侄说错了。”
吴玄首沉吟道:“只是此事,我需向张廷执禀告一声了。”
贺真修一怔,道:“师叔,不必如此吧,那位张廷执听说乃是玄法上尊,益岳上洲这里若是出了纰漏,这会否借故拿捏师叔,致师叔座位不稳?”
吴玄首看了一眼,笑道:“你方才还说辰州牧迷恋红尘,贪慕权位,可是你为我这玄首之位担忧,岂不是犯了一样的毛病?”
贺真修愣了下,随后一躬身,惭愧道:“师叔教训的是。”
吴玄首稍微认真了些许,提醒道:“我见过张廷执,也见识过他的手段,张廷执行事向来是讲道理的,今后不必用你之所见去推想上尊行止,于人于己都是不好,便你方才所言,说不定张廷执就已然有感察了。”
贺真修顿时一惊,定了定神,道:“是,师叔。”
朱郡一处民居之中,屠岸灵躲在屋舍里面不敢露头,他判断自己前一具身躯虽被灭去,但此事一定不会结束,说不定还会挨家挨户查访。
与他判断一般,辰初之后,他听到了整齐脚步声,应该是卫卒封锁附近街道了,心道果然如此。
他虽是太守,可也是从底层小吏迁升上来的,对这些事情可是十分熟悉的。
不过他早早挖好了一条地道,可以在几个区域来回窜走,他也想地道能够直接出州城,奈何地道挖不了这么长,也只能先如此将就了。
于是他转头就躲入了地道之中。
天夏上层,清玄道宫之内,张御这几天又接到了数个呈报,又发现了几例神子。目前看起来,躲在府洲之中的反而是多数。
这些神子都有神性力量,抓捕过程远没有之前那般顺利。
这些神性力量很是独特,并不归属于某一个具体的神祇,其来源应该就是“长者”。
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长者的力量是与至高有关,也正是因为他令伊初找寻至高,才使其灵性暴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原因,目前还不清楚。
但利用至高的力量,未必就一定是至高的,莫契神族就是以窃取至高力量而闻名,他们自己也不避讳这一点。
“长者……”
张御思索了片刻,决定试着找一下线索,他心意一动,一缕分身就落到了东庭西北某处偏僻地域上。
这里乃是当年他少时居住之地,也算得上是他的故居了。
自原来的镇民迁走之后,也没有再重建,所以这里依旧是荒凉一片,可见荒草之中,残垣断壁之间,依稀有鼠兔出没。
唯有陶生老师的那间草庐,过了这么多年依旧立在山丘之上。
他身影一晃,来到了草庐之前,看着那两扇木门,当年他离开东庭之时亲手关上的门至今仍是关合着。
自他修道归来之后,这位陶生老师后来一直不见踪迹。
因为以往这位老师常怀隐逸之志,所以他猜测过后可能去了哪里隐居。
虽然这位老师虽然年岁不小了,不过以天夏人的岁寿,若是没有遇到什么意外的话,那么应该还在世间。
本来他也不想去打扰,若是老师不愿见,他作为学生,也尊重老师的意愿,所以从来没有推算这位老师的下落。
但是有些事情他却需要弄清楚,既然荀师那条线找不到,那么只能从这位老师身上设法找寻了。
他伸手轻轻一推,木门嘎吱打开,随后走入了屋中,这里布置依旧,当年他贴的四张心光护持之符还在四根堂柱上面,镇护住了这座草庐。
而自他走后,也再没人来过。
站立片刻之后,他眸中神光一闪,屋内景物似乎微微晃动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可以看到,一个年轻道人走了进来,正是当年离开东庭前的自己。
他看着自己把这里认真打扫了一遍,然后关门揖礼而去。接着他又继续往前追溯,直到看到了一个清癯老者的身影。
……
……
第1671章 百半见师颜
张御虽然又一次看到了这位老师的身影,但物是人非,一晃不觉,已然四十余年过去了。
草庐之中不止一人,有不少人送来了一筐筐的果蔬,并与他作揖告辞。
这应该是当初镇子受到神异力量威胁,所以镇中居民都是准备迁走了。
还有一些人过来辞别的,这些有的也是这位的学生。
以往镇中的在此读书得人也有百十人,不过通常读个几年,等年岁稍大一点,就去府中社学读书了,若是学业有成,那就去了瑞光,多数人都是回来种田务农,或是担任镇吏。
这些人与他交集也不算多,因为他当初是被单独授课的。
在这般景象持续了十多天之后,再没有人来了,透过这位老师站在山丘上的背影,可以看到整个镇子随着镇民的离去,变得空空荡荡了。
再是半月之后,这位老师走到了后屋,整理了一下,两天之后,拿起一个行囊,带着一把文士剑,一把弓箭,一只箭囊,也是离开了此地,临走之前,还驻足往屋内某处回看了一眼。。
张御却是留意到,这位老师所望的方向,正是自己经常读书的那个位置。
这位老师看有片刻,便就在外合上了门,离开了这里。
张御看着他的身影走下小丘,也是跟了上去。在出了镇子之后,原本平整夯实的道路渐渐变得泥泞起来。
半途之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连数天都是如此,这位老师在沿着都护府原本建立好的驿站行走,看方向是去往密林所在。
这些驿站大多数已是废弃了,不过当初修建时是为了军用,所以修筑十分牢固,常常作为镇民捕猎的落脚点,内里还有着镇民存放的各种备用物品。
一连十数天,这位老师都是沿此而行,路上以一些馒头肉干充饥,偶尔会生火煮一些带着的干蔬,通常歇脚的时候,就会停下来写一些文章,然后才是继续上路。
张御在后面默默跟随着,这一日,不知不觉雨大了起来,这位老师也是到了一处大有亩许的亭驿之中躲雨。
他见这位老师待雨停之后,便来至亭驿的一面大碑之前。
这是最早都护府所留的定道碑,这里也应该就是以往都护府军卒到过的西北最远地界,在此歼灭了一支上千人的食人神裔部族。
因为有异神支撑,这些神裔战斗力不俗,这些军卒颇是费了一番功夫,所以最后铭碑以记。
这位老师先去洗沐了一番,随后拿出笔蘸了漆墨,将已然不太清晰的碑文重新涂描了一番,完成之后,将随身之物稍作收拾,便再次上路了。
张御此刻行至碑前,这里此后当是再也没人来过,四十多年过去,上面经过描摹的字迹又一次的褪色。
他站定片刻,将上面内容记下,而后伸指出去,沿着那些深刻的字迹,一笔笔的描了下来,很快,碑上文字又一次变的清晰如初了。
再是抬头看去,见是这位老师的身影已经出去很远了,而他却是一摆袖,在后迈步跟上。
又是十余天,这位老师却是走到了一处山谷之内,这里居然有百十个天夏人居住,还有数倍于此的土著,这些人似乎早是知道其人到来,对他十分欢迎。
从交谈来看,应该是早期留下的驻军,负责清剿最后一点土著余孽,不过后来也没有回去,而是迁居到了这里。
张御也能理解为什么这些人不回去,因为这里四季如春,土地肥沃,并且多数人因为驻扎在此,都和土著人结合生子了,并且那一段时间因为神尉军的缘故,都护府内矛盾较多,躲在这里也算是避过了那些争端。
他默默看着,这位老师在这里待了大概有二十年时间,向那些军卒的后辈教授文字,后来有外间之人寻了过来,谷内之人陆陆续续的离开此间,这应该是都护府重新寻到了天夏,消息传到了这里,所以选择了出谷。
他又目注到那位老师身上,尽管过去了二十年,可这位身姿依旧挺拔,在多数人选择离开后,这位也是深入了密林。
而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之中,他跟随这位的步伐经过了一个又一个土著部落,看着这位教导这些土著天夏文字和礼仪,并顺带还传授了诸多有用的知识。
东庭密林之中有着浊潮的影响,通常很难再回溯过往,好在他的道行如今已是极为深湛,更是掌握着大道之印,而且这位老师没有任何神异力量,故而依旧能看清这位的行迹。
此中他还留意到一件事,尽管这位老师二十多年间去了不少土著部落,但是没有一个土著部落对他怀有歹意,期间也没有受到任何毒虫猛兽乃至神异生灵的侵扰,这看着有些不可思议。故他猜测,这位老师的身上一定是有着什么护持的。
而随着时日的流逝,那些回溯的场景已是与他所处时间越来越挨近了,他知道,自己快要追上了。
这一天,张御跟随着这位老师的脚步来到了一座藤屋之前,他行至屋前,随着一阵风吹过,藤上的一只只青色的葫芦晃动着。
他转首往向山中,有一条不太明显的小径,他转而沿此而行,到了半山腰,在一个溪流潺潺之地,见一个老者正背着一个药篓,一把药锄放在一边,正掬水而饮。
这是一个非常健朗的老人,青色的头巾,穿着短衫,发须半黑半白,看着清瘦,但是两目非常有神。
张御缓缓走了上去,并在溪水对面站定。
老者有所察觉,抬头看了一眼,见到他后,略微有些惊讶,再看了一眼,眼中随即露出喜悦之色,道:“可是小郎么?”
张御抬起袖子,对着他深揖一礼,道:“学生张御,见过老师。”
陶生站身来,回了一揖,他语声温和道:“你在东庭的文章我看了,趣味之中自蕴道理,却又不是说教,令人自思自醒,这才是我辈应该写的文章,你最近可有再写么?”
张御如实回言道:“学生自回了天夏本土之后,一心修持,很少有再动笔了。”
陶生点点头道:“虽然有些可惜,可是修道亦是学问,学好了对天夏用处更大,只要不辜负自己一身所学,那便是好的。”
张御道:“学生记下了。”
陶生笑道:“以往我是你的老师,可是如今你已成才,我望着也能从你身上学到一些东西啊。”他将药篓拿起背上,拿起药锄,道:“你我师生久不见面,去我宿处叙叙旧吧。”
张御道一声好。
陶生当先行走,道:“跟我来。”
张御跟了上去,他记得陶生老师的年龄当已是过九十了,但在翻山过涧的时候,腿脚依然十分灵活。
没有多久,两人来到了半山腰一处开阔平地之上,见到了一处横跨在两株大树之间的悬空藤屋,这屋子六丈来长,便说是藤桥也不为过。
陶生道:“方才你见了山脚下的藤屋了吧?那是以前我来时修造的,较为简陋,如今我住在此间,也难为你找到这里了。”
他上前攀树而行,动作竟是十分矫健。
张御脚下云雾一升,缓缓飘了上来。
陶生见了,也不奇异,只是笑了笑,到了藤屋之中后,他放下药锄药篓,道:“这间屋子是此间土著学生给我搭建的,倒是别具巧思,只是他们留在这里,一辈子见识也只如此。
我在这里教书,不指望能改变他们,只是让他们知晓,便是只站一席之地,也能知天地之广阔,而不是以井观天,如此也便足够了。”
张御是把陶生一路行来所做之事看在眼里的,他道:“老师做的已是足够多了。”
陶生笑了一笑,道:“我只是一个教书匠罢了,能做的有限,至于剩下的,就要交给你们做了,一代代的去做,总能有所改变的。”
张御点了点头,他留意到,虽然这么多年未见,但这位老师说话依然字正腔圆,没有夹杂半点土著俚语。
陶生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道:“这是山中栽种的茶树,用的也是山中溪流,不比天夏好茶,你莫要嫌弃。”
张御双手接过,待陶生坐下后,他才是坐了下来,并伸手一拿,从一团光气之中取出了数十幅画卷,摆在一边案上,道:“学生登门,也是带了一些礼物,知道老师不喜俗物,这是学生在天夏本土四处游历之时所作之画,应该还能入眼,老师请观。”
陶生露出欣喜之色,道:“那要好好看一看了。”
他站起身,一幅幅打开看了起来,张御之画笔,雄奇瑰丽,器局极大,将每一幅景物都是描摹的气魄万千,且图景真实,不觉令人生出身临其境之感,陶生也是赞叹不已。
师生二人对照着这些景物,一问一答,兴致勃勃谈论了许久,这时天色渐黯,陶生看了一眼外间,道:“小郎,你来寻我,不会无事,说说看吧。”
张御也未遮掩,道:“学生知晓老师的心思,本不该来打搅老师,但是有一事,或许只有老师这里知晓。”
陶生道:“你说。”
张御道:“老师知道,学生自小乃是由养父抚养长大,自从踏上修道之路,却是再也不曾见过了,未知老师可是知晓学生养父的下落么?”
……
……
第1672章 觅往在初途
“邹先生么?”
陶生看了看张御,感叹道:“原来小郎不知道他的下落。”
他回忆了下,道:“邹先生这个人见闻广博,学识非凡,为人也是谦逊有礼,我也是很佩服的,他有一身本事,可是许多人并不知晓。
你问去了哪里,我也不太清楚,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到邹先生,也是你跟随荀先生去修道没有几天的事。。
那时他好像接到了一封书信,似是要急着离开办一件事,而且短时间内似乎不准备回来了,是故将宅中的物事都是赠了出去。他还替镇里捐了一批书册,又将一些书册交予我保管,所以才与我见了一面。”
张御道:“书册?”
陶生道:“都是些古旧存本,大多数是一些土著方面树皮书,我后来翻看过,上面的文字形似图画,虽然生动,但意思晦涩,还有一些是破碎的石板拓文,东西非常零落散碎。”
张御心中一动,道:“这些东西不知如今何在?”
陶生道:“因为镇中搬迁,我也无法长久随身携带这些东西,故是我后来托人运到了东庭泰阳学宫,由那里代为保管。小郎,你找要你义父的下落,那不妨翻一翻这些书册,或许你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张御忖道:“泰阳学宫么?”
陶生这时道:“你等一等。”他转身了藤屋深处,过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木匣,去了外面的蜡封,他取出了一份折册,道:“这是当初的托书,你拿去吧,这些东西在我这里寄放了几十年了,也该是物归原主了。”
张御伸手接了过来,他没有急着去翻,而是对着陶生一揖,道:“学生谢过老师了。”
陶生笑道:“只是小事,又不碍着什么。对了,当年你义父还出财资助了不少镇内的年轻人,据说东庭不少年轻人都收到过他的接济,人数也不少,也不知道这些人见没见过你义父,你若是藏书之中找不到线索,还可以去那些人处问问。”
张御点了点头,又道:“此事不急,许久与老师未见,学生还想与老师叙叙旧,顺便还想在老师叨扰一顿,学生犹记得,当年老师所做菜饭尤为可口。”
少时养父经常在外跑动,有时候要三五天才回来,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他就是在陶生家中进食,虽然过后尝了诸多美味,但是唯有这位老师家中所做的菜饭最让他难忘。
虽然修道人不需要进食了,但这只是在于他们心中的选择,他们还认同自己是一个“人”,那便不会去摒弃这些,而似玄修正是保持着人的性情最多的一个群体。
陶生失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记得,也好,我在深山与溪声虫唱为伴,也不知道如今的天夏是何模样了,又多了些哪些学问,你也和我好好说吧。”
张御在这里驻留下来的同时,他的另一道分身此刻已然落到了泰阳学宫之前,看着泰阳学宫大门上的玄浑蝉翼纹,他事先也没想到,事情转了一圈,却是回到了原点。
应该说,当初他来此读书的时候,这批托书便应该便已是存放在这里了,只是当时他并不知晓此事。
但是话说回来,以养父的层次来看,便是上面有什么东西,以他当时的层次,恐怕也看不明白。
他踏阶而上,一路走入了进来,此刻正值午后,可预见不少出出入入的年轻学子,偶尔还会见到一两个师教。
他并没有显露出身影,所以这些人都是看不见他的,但是都会不知不觉从他身边避开,自己却是一无所知。
他一路所行方向,正是泰阳学宫的正殿所在奎文堂。
奎文堂内,柳光正在翻看着院中对各洲投书师教的评议,还这些师教所撰写的论述文章。
泰阳学宫的师教如今可不只是东庭出身了,还有许多就从天夏本土来的。
东庭这地方山海水陆皆备,四季如春,风景宜人,物价便宜,物产也是丰富,且更是汇聚了各地美食,而且除了天夏风物之外,还有各种土著文化,兼之地广人稀,十分宜居,所以引得本土不少师教来此定居,并传授学问。
而东庭府洲,泰阳学宫无疑是最顶尖的,过去和如今都是如此,故是也希望进入学宫的师教有不少。
而这些论述文章柳光都是自己一篇篇亲自翻看,并作出评判,从不假手他人,
外面有人言道:“柳学令,有人找寻。”
柳光专注着看着文章,以为是哪个师教寻他,便道:“请他进来。”
随着沉稳脚步响起,柳光抬头一看,却是一下露出了惊喜之色,不由站起道:“张兄?”
张御抬手一礼,道:“柳兄,许久不见了。”
上次他来泰阳学宫时,乃是来此传授天夏古言,不过这几十年来,两人也偶尔有书信往来,只是张御并未言及自己具体做什么,柳光也知他是修道人,也从不追问。
柳光也是一礼,笑道:“张兄你可是稀客,快快请坐。”他请了张御到一边坐下,道:“张兄可是又有什么看重的学生了么?”
张御道:“倒非是,今日来乃是为一桩私事,当初我塾中老师替我养父将一些书册托在泰阳学宫之中保管,如今我打算取回,也不知这些书册是否还在?”
柳光详细问了下,笑道:“托书通常不过六十载,那便不会有所遗失。其实这也就是明面上一些规矩,百年前的一些托书,若无必要,也不会去刻意动的,张兄所言的那些书册,此刻应该都在。”
宣文堂内藏书无数,除了本身收藏的,就是一些私人捐赠和他人托管的,只是摆在外面的书就看不过来了,若不是珍贵的孤本残本,堆在那里是根本不会有人过问的。
柳光与他聊了两句,又道:“我这里事情也不紧张,不妨我陪张兄前往,将书册取了出来。”
张御欣然应下,虽然他也有一个身份是泰阳学宫的学令,但是对照起来也要惊动不少人,还不如让柳光帮忙更为方便。
两人出了奎文堂,一路就往文宣堂而来,路上张御问道:“屈兄现在还是文宣堂的管事么?”
柳光道:“屈管事?他早不是了,回去养老了。”
张御微微点头,道:“屈兄如今也才年过八十吧?”
柳光笑道:“屈管事虽然身体康健,不过性子懒散,现在在海边结庐而居,听说又找了一个续弦,又有了一儿二女。”
张御道:“这也是屈兄以往之理想了。”
柳光道:“对,我等寻常人,平日里也就是这等想法了,但天夏若见内外之敌,也是能挺身而出的。”
两人说话之间,逐渐来到了文宣堂前。柳光道:“现在的管事说来也是张兄的学生,安初儿。张兄还记得吧?”
张御道:“自是记得。”身为修道人,除非他自己刻意去遗忘,人生之中的每一幕,只需一转念间,就可历历在目。
随着两人走入文宣堂中,柳光着人通传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自里走了出来。
她见到张御与柳光一同在此,不觉欣喜,立时对着他万福一礼,道:“先生,学生有礼了。”
张御看了几眼,当是因为经常服用丹丸,锻炼呼吸法的缘故,安初儿与上回见到时依然相差不大,明眸皓齿,肌肤光洁,表面看上去也至多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道:“不必多礼。”
柳光在旁道:“张兄今日来此,是查过往一位长辈留在这里的托书。”
安初儿问道:“先生可有托贴么?”
张御从袖中将那份帖子取了出来,安初儿查了下上面的页号,不必去费力对照,便知情形,道:“这些东西都在,先生是要取出翻看还是带走?”
张御道:“先看一看吧。”
安初儿道:“好,先生请随学生来。”
柳光这时也不陪着了,对他一拱手,道:“张兄,记得离开之前再去我那里坐坐。”
张御应下,就跟着安初儿走入文宣堂的封库之中,安初儿对着页号来到了一座石门之前,道:“先生,托书都在此间,从档册上看,期间并无人清理查阅过。”
张御点头,这情况对他来说也是好事,虽然他可以追溯过往,但是现在东西都在这里的话,也就能省却一番麻烦了。
安初儿将一枚金属钥匙插入了门锁,听得嘎嘎几声绞盘响动,石门便即缓缓移开。
张御朝里望有一眼,虽然那些托书单独放了一个置放之地,但东西并不十分多,也就是摆满了两个书架,这里还有一张方案,两把靠椅,应该是方便来人查阅所置。
安初儿问道:“先生,是这些么?”
张御看了几眼,道:“没有错。”只是一眼之下,他便知道这些书册自搬入进来后的确数十年中无人来过,而且其中有几本书还是自己少时看过的,可以确定就是这些东西。
安初儿看他似有在此翻阅的意思,便捧出一枚明珠,摆在了案上,用手轻轻一抚,便霎时照亮了整个内堂,道:“那先生,学生就在外面候着,若有什么需要,先生可以吩咐学生。”说完,她万福一礼,就退出去了。
张御待其离开之后,便是走了上去,目光一扫,便将其中一本书册拿了起来。
……
……
(本章完)
第1673章 释文览神藏
张御此刻所拿起的这本册子,恰是他少时曾看过的那一本,也是他开始学习土著语言之际所接触到第一本书。
他翻到了某一页,见上面还有那个时候他所做的一个墨点记号。
而与这本书列成一排的地方,还有其余的类似书册,都是讲述如何翻译土著文字的。。可见当初整理摆放这些书籍的辅教,应该也是略微懂一些的。
除了这些,余下就是大量的厚重树皮书了。不过想凭架上的这些翻译书册看懂这些,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树皮书看着只是一幅幅图画,但其所表达的不仅有语意,语音,更有各种相对应的典故和情境,同样一个语言,放在不同的情境之下,那就是另一个意思。
如果是普通人翻看,那里非要经过细致而长期的训练,并且有良好的语言环境才能学会。
便是如此,那还说不上精通,毕竟这些书籍都是一些神异祭祀记下的,是出于沟通神明的目的,故是他们所用的文字语言和日常交谈所用不是另一回事,显得更为复杂和艰涩。
又翻看了几本之后,他目光在这里扫了一圈,这些书满满当当塞满了偌大的书架,一本本翻下来也是不易。
虽然对他这个境界的人而言,扫一眼就能全数看下来,可他并没有打算这么做。
这是因为他养父的层次当是较高,有些东西若不是亲手翻过,连他也无一定把握能看全了,若是留下有什么神异手段的线索,那很可能就会错漏了。
故是他思量,决定带了出去慢慢翻找,于是一挥袖,将之全数收入了袖中,而后自里走了出来。
安初儿正在外面等着,道:“先生?”
张御将托贴递给她,道:“东西我都带走了,上面也有我的名印,日后这些东西就与泰阳学宫无碍了。”
安初儿接了过来,郑重收好,随后些许期盼道:“先生这次回来不知道要停留多久,学生可能登门看望么?”
张御看着她眼眸深处略微有些不安,心中了然她的想法,道:“要留一段时日,你们可以来,也可带着自己的子侄辈来。”
安初儿目露感激之色,对着他深深一福,道:“谢谢先生。”
张御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走了出去。他知道安初儿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自己的后辈考虑,他也知其有个后代已然入道了,故是想着能够获得他的点拨。
说实在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是人才,他提携一把也是无碍,若是庸才,就让其安安稳稳待在后方便好。
实则下来与元夏交手,什么人都难以保证自己必然能长存,便是修为高深之人,也未必有一个寻常人活的更为长久。
所以资质上乘之人,下来一定可以获得好处和扶持,但是同样也需要承担起比寻常人更多的权责来。
他出了宣文堂后,李青禾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对他一礼,道:“先生,故居已经收拾好了。”
张御道:“青禾,这些年辛苦你了。”
李青禾忙是一礼,道:“先生言重了,青禾所做,乃是理所应当的。”
张御道:“走吧。”
李青禾道:“是,先生。”
张御沿着学宫道路一路缓行,道旁俱是五彩缤纷的花树,而手边渺远之处,则是望见繁茂的港口和翻涌的海浪,不少鸥鸟盘旋飞舞。
行走一刻,两人便来到了位于泰阳学宫的故居之前,因为他回来过几次,每一回都是宿住在这里,所以这里学宫依旧给他保留着,除了主体不变之外,另外还在旁扩增了数座格局相仿的宅院,彼此以回廊相连接。
此刻他到来之际,青曙、青曦二人已是前院门口等着了,两人上前,对他一礼,恭敬道:“先生。”
张御点了点头。他自去了上层之后,二人便一直留在内层负责打理各种事机,如今也是被唤了过来。
他问了两人几句,就推开院门,走入了进去,只是进入大厅后,正要上楼,却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于是伸手一招,随着一道金光落下,一只小豹猫出现在了这里,却是妙丹君被他从上层招了过来。
这只小豹猫久居上层,乍一至内层,忽然有些不适应外间了,并且有些警惕的看着四周,但是随着身上灵性光芒的展开,很快适应了这里,且又有张御在这里,只一会儿,就恢复了原来灵巧活泼的模样。
它也是认得这里的,飞快一跃,跳到了自己原来居住的那个梁上挂篮之中,再是扒着篮沿探头朝下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张御则是吩咐青曦道:“今晚当会有客至,青曦你准备一下。”
“好咧。”
青曦非常高兴,先生去到上层这么多年了,因为修道之故,也少有机会与他们碰面,现在先生回来了,又可以品尝自己亲手做的菜肴了。
青曙抱剑站在一旁,微微含笑。
青曦路过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别看着啊,过来帮个忙。”青曙放下笑着道了一声好,对张御一礼后,就跟着出去了。
李青禾道:“先生,可要再准备一些什么么?”
张御道:“我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日,拜访一些旧友,下来当会有客频繁来访,你做好招呼便是。”
他准备便是翻阅那些书册,便是趁闲暇之余出去走访一些昔日的旧友和学生。十载之后,又是一场与元夏的交锋。
这一次碰撞定然猛烈过上回的,他不知会持续多久,而他和这些故旧日后碰面的机会当是愈发稀少了,有些人或许经此一别,便很难再见了。
在接下来的时日之中,他除了招呼一些上门拜访的故旧,便开始一本本很有耐心的翻阅那些书册。因为生怕错过了什么隐语,他也是逐字逐句的琢磨。
在这里居住有半月之后,他大致整理出了最有可能涉及神异力量的三本书册,决定先把这三本琢磨明白。
这其中第一本书,这应该是养父的藏本,里面还有许多珍贵的手绘图,有些神异生灵和植株连他也不识得。
这倒不是他见识少,他一眼就看出,这类东西应当并不存于当下,而是存于久远的纪元之中,是早已灭绝的东西了。
可是自己养父又是去哪里知晓的呢?
这些恐怕只有那些经过了上纪历的异神才是知晓,问题是,异神会去关心这些东西么?
绝大多数异神,对于在自己层次之下的生灵都是采取一种支配和奴役态度,哪里会去管具体的形象?更不用说将此记录了下来了。说一句残酷的话,便是真是有关切这些的异神,而不是去壮大自己的神性,那也早是被其他吞杀了。
哪怕将自己的雕像竖立在那里,都比留下这些来的更为有利。
在把这第一本全数认真看过之后,他又翻起了第二本,上面开篇所用的语言令他有一种异常熟悉之感,正是养父留下的那些至高石板上所用的文字。
因为以前破解过这些石板,倒是使得他对这些言语十分之精通,故是很快便释读出来。
这上面说得是一个奇异种族,能够潜伏在各个神异种族之中,窃据并替代其人。
他眸光微闪一下,这感觉似是在说神子。
可接下来再往下去,却发现文字风格发现了变化,其中用到了大量的隐晦之语,他能够确定,这完全是养父自创的文字。
因为这些文字与上本书是有连续性的,没有看过上本书的话,对里面的神异生灵不了解,对其所代指的意义理解不清晰,那么就绝对无法看明白接下来的内容。
其实有了目印、闻印,一般来说,便是再复杂的文字都能看明白,都是直指本意,甚至书写之人若层次不高,那么录书之时的情绪心境,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他没有这么做,一来是养父的层次应当较高,可能会留有什么后手,若是这般去观,可能导致内容自行消失。而且即便不去动用这些力量,纯平自己所掌握的知识和理解,也足以看明白此中的内容了。
而这里面所阐述的,乃是对于至高力量解化,告知他人如何取用至高之言去取拿并运用至高的力量。
看到这里,他眸中神光微闪,当初养父似便是想通过那些至高石板把他往这方面引导,但到最后,似是放弃了这一个想法。
可若是不曾放弃的话,那么这上面所说的应该就是那某一阶段的终点了。
而大道相通,以他现在的道行,只要将上面运使方法理解通透,便不难将此上所载的力量运使出来。因为这本质是借取,力量的上限只取决于你自身是否承载的住。当然,至高的力量也不是白拿的,不可能没有任何后果。
莫契神族窃取了至高的力量,成为纪历之主宰,可现在又在哪里呢?
因为此书之中的内容不下于道书,需得慢慢琢磨,所以他大致翻看了一下,就将此暂且放下,决定过后再是细观。
此时他目光移过,落到了那第三本书册之上。
……
……
(本章完)
第1674章 名缺寻解疑
张御将册子拿起来,将书页翻开,此前他整理的时候已经大致翻了下,这里面同样是以土著文字书写的,不过用的却是另一种文字。
此时随着阅读深入,他发现这应该是一篇养父游历之时的随笔记录。
大多数时候,写的在一处无边广阔的密林之中的经历,以前其中所遇到的各种神异生灵,还有与这些神异生灵的描述记录。
对照地点的话,这里面的密林似乎是指东庭密林,可仔细看下来,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其中不论所说的生灵风物,还是任何山水环境,都与现在的东庭大相径庭,最开始他翻看的时候,还以为是地陆另一处,可是随着往下看,却发现不对了。
这记录不是当今之世,而是过去某一个纪元的场景!
张御一转念,如果这是自己养父亲手书录下来的,那这或许是他自身的亲身经历?
也即言,这位养父乃是经历过前纪元的人物?
不过仔细一想,这倒也不如何奇怪,毕竟自身养父的层次摆在那里,若认真算的话,连伊初都是经历了三个纪历到如今了,养父这等层次之人避过浊潮之变似也不难。
可是一想浊潮之变,他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从过往来看,每一个纪历都有一个主宰,浊潮之后便即覆灭,最少也是退出了主流舞台,并被另一个族类所取代。
假设把神子也视作为一个种族,那么其只需要窃据这些种族意识,就可以代替其而存。这方面来说,其纵然不是纪元之主宰,却是做到了主宰都做不到的事,以此长存延续下来了。
所谓“长者”,可能既是神子的传递者,又是神子更为高层次的形态,假设这样就说得通了,那么自己的养父会不会就是那个“长者”呢?
虽然根据线索看,似乎两者在逐渐重叠之中,但有些事情不去验证清楚,是没法仓促下结论的,那样最终得出的答案可能会南辕北撤。
他又把目光移向手中书册,究竟是不是,唯有先继续看下去了。
随着书册翻动,很快有了新的发现。
因为在记录笔触之中,有时候曾隐晦提到了某些东西,并隐隐有种谨慎对待的意思,感觉是在躲避或是回避什么。
他此刻不禁想起少时养父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离开小镇,过一段时间又会回来。此前他与陶生老师谈话之时得知,养父一直在资助一些贫寒学子,他当时猜测可能是为了这件事,可现在看,可能另有原因。
在将将把这本书册翻到最后的时候,也是在写到即将涉及那背后东西的时候,他却是发现,上面的内容有少缺,还有地方被撕扯了下来,导致最关键的一部分缺失了。
张御冷静考虑了下,若是为了避免什么的话,那么这一页根本没必要写下来,但写下来却又撕扯,涂抹,这不像是为了保密,而像是故意留下了这些痕迹的。
这个时候,他不禁回想起了少时的事情。
那时养父一直学习各种东西,其中有大量的土著文字,对一个孩童而言,单纯学习这些文字是非常枯燥的事情,更何况同时还要学习天夏文,神异生灵、植株、乃于至各种礼仪知识。
除了必要的锻炼之外,可以说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些事情。
换了一般的孩童,又哪里坐得住?但他两世为人,所以能从平凡之中找到悸动,并没有排斥这些东西,而是非常主动的去汲取,
或许也是因为此,养父也是认为他有修道的天赋。
不过养父传授这些知识的时候,也不是讲究一味灌输,而是采取一种别具引导性的教授方式,通常会设立一个疑题,让他去从书册之中自己去找寻线索,而一旦寻到,则会给予奖励。
可实际上,对于张御来说,找寻答案的过程,本身就已是最好得奖励了,对于最后的奖励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养父在发现这一点,奖励也就很快从糖果之类变成了各种新奇的知识。
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大量别处根本学不会的土著的文字和语言。
现在看来,这些土著的文字和语言与至高之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学会这个,根本看不懂至高石板。或许早在那个时候,养父就在把他往这个方向引导了,只是当时应该还没有完全拿定主意。
而转到眼前,这上面的涂抹和修改,与此前所出的疑题何其相似?
他看向重新整理好的书架,如果那缺失的内容就在这里面,那么他一定能找到。如果找不到,那大不了再换别的方式。
而在他分身找寻线索的时候,益岳上洲这边,那个潜逃的屠岸灵又一次被抓住了。
在地下躲藏了有两个多月后,他终于忍不住出来的,这倒不是水食缺乏,他囤积好的粮食和水足够多,就是再待上几年都行,可是玄府却是将此地圈住了,并让玄府修士一寸寸的搜查,每一个缝隙都不放过,似乎是认定这个地方了。
身为太守的他,清楚这般照下去,自己迟早是会暴露的,自知无处可逃,所以他艰难考虑过后,干脆主动出来投降了。
知道按照规序,主动投诚之人,降罪一等。但这是针对天夏人的,他不是天夏人,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可如今没有别的办法,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冒险一试了。
在被确认身份之后,他很快被带到了吴玄首的面前,后者详细问了他一些话,他没有隐瞒,凡是自己知道的都是交代了出来。
在问完话后,吴玄首将他的回答整理了一份,呈送到了玄廷之上。
清玄道宫之内,张御正身立刻收到了呈报,他看了下时间,这位“屠岸灵”在四十年前代替了一个自小智愚的孩童,其父母虽有怀疑,可欣喜之情大过了这些。
此人后来读书识字,考入学宫,成为了一个十分优秀的学子,出了学宫后便即入仕,并靠着自己的能力被洲牧辰左提拔,坐到了一郡太守的位置上,若是不被发现,他或许还有一定可能成为洲牧。
而除了屠岸灵之外,各上洲的衙署之内也陆陆续续查了出来一些神子,而且还不是全部,数目远比加入玄府和军府来得多的多。
这个情况似与之前的推断有所出入,可当对神子的神性力量有一定了解后,却就能明白了。
此辈所掌握神性力量主要是来自于长者的赐予,但这种力量若是静止不动,那是会不断的散逸流逝的,唯有转动起来,才能让力量越用越强。
另外,用神异去推动神异,那么会消耗更多,若是最后不得侵占原主身躯,那么自己也会消失。在这等情况下,许多神子都是首先选择当一个寻常人。
若是等这个身躯崩坏之后,若是神性力量还有剩余,那么可以选择寄托另一人,通常都会像屠岸灵这样提前安排,而且只要有了身份地位,做这等事也是容易了,这样选择进入衙署就能理解了。
可这是理想状态,许多神子通常等不到那个时候力量就耗尽了,所以通常而言,你不去揭穿他的话,他就会兢兢业业演好自己的身份,直至去到上境或终了,看似好像没什么太大危害。
但问题不在这里,神子要进入天夏,那必然要侵夺一个天夏人,也会有一个天夏人因此而消失,哪怕你后来为天夏做出了贡献,难道这等罪责就不用去追究了么?
虽然有些神子只是侵占早已濒死的天夏人,可原主未必愿意被侵占,即便原主同意,也仍需过天夏律法这一条,而不是我看他快要死了,代替他继续活下去就没有罪过了。
所以这件事必须彻查清楚。
他思考之间,心中生出感应,抬头看去,神人值司来报,道:“钟廷执和崇廷执来访。”
张御道:“把两位廷执请至大殿。”
交代过后,他等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来,移步至大殿之中,与到此的钟、崇二人见礼。待各自坐定,他便询问二者来意。
崇廷执道:“张廷执,我二人这回,是为那神子一事而来。”
张御看了看二人,道:“神子?”
钟廷执缓缓道:“这两天我与崇廷执讨论了一些,神子之类,似天然造就,又似后天手段,此物在我天夏能侵夺意识,占据人身,若是不知其能,那难以知晓其存在,故是钟某想着,此物如今虽然天夏,但能否在元夏呢?”
崇廷执道:“张廷执,崇某向来不信用之正则正,用之邪之邪的手段,唯有我天夏所用是正,天夏之外皆是邪。这些神子,我们若知悉炼造方法,或者能找出那长者,让其唯我所用,不定能成为针对元夏的一个手段。
钟廷执又道:“张廷执勿怪我二人思虑过远,此事以往很难实现,但是如今,元夏一旦得手,那么我世必将倾毁,说来‘神子、长者也’在此世之中,面对天夏之时,与我们也是立在同一立场之上的,这次既有接触,或能设法与之沟通。”
张御看着两人道:“此事两位可曾与首执说过么?”
钟、崇二人对视一眼,摇头道:“还未与首执言说。”
张御道:“两位的意思我已知悉了,此事我会与首执商议下的。”
……
……
第1675章 叙空倒映真
在钟、崇二人离开之后,张御思索了一下,对于这两位的态度他能理解,对抗元夏是他们天夏的事,但其余势力能拉拢也要尽量拉拢,拉拢不了那就要提前解决,免得成为后患。
神子的情况的确应该分开看待,不能因为有神子侵害了天夏之人,所有神子就都是他们的敌人了。
若是他们未曾寄居到天夏人的身躯之中,也没有与天夏对抗的意思的话,那就并不是天夏的敌人。
而且从当下得到的有限情况来看,神子之间的联络其实并不紧密,他们不是一个高度协作的群体,而是一个个彼此分散疏离的个体。
假设他的推论是真的,那么其应该就是哪个文明为主宰的时候就寄居哪个,并融入其中,所以并没有形成自身的主体。
钟廷执、崇廷执二人想必也是看重了这一点,想让其与天夏合作,去元夏寄居,但这里面还有很多问题,这两位当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他若不同意,想必就会在廷议上提出此事了。
转念过后,他起身出了道宫,身影一晃,已是来至清穹之舟深处,并来到了那方陈首执所在的空域之内。
光芒一闪,明周道人现身出来,打一个稽首,道:“张廷执请稍待,首执正与六位执摄说话。。”
张御道:“我等着便是。”
说是说话,他猜测应当是别的事情,因为以往与诸位执摄见面,通常外间也只是一瞬,感觉不出时间流逝,不会有什么拖延,不过有一些事应当是首执才掌握的权柄,所以他没有去探究。
只是等了不过一会儿,陈首执的身影便从虚无之中踏了出来,化作了真实,他道:“张廷执,久等了,不知此来是为何事?”
张御先与他见礼,随后就将钟、崇二人的事说了下,又言:“两位廷执认为可利用神子为我天夏而用,御想问一问,首执对于此事如何看?”
陈首执沉思片刻,问道:“如今神子之事查探的如何了?”
张御道:“御近来正在追查之中,只是此事需得抽丝剥茧,而且背后可能涉及至高,所以需要格外慎重。”
陈首执沉声道:“能用则用,不用则剿,那些异种,在与元夏对战之前已然清理过一遍了,再是清理一次也无妨,纵然至高可能涉及上层,我天夏也有诸位执摄应对。”
张御点了点头,道:“御明白首执的意思了。”
但不管怎么说,首先要找到的还是长者,长者毫无疑问才是关键所在,找到了其人,就能解决许多问题了。
而现在仅有的线索,应该就是在那些书册之中。
于是他从陈首执处退出来后,意识便就又转移到了分身这里,继续翻阅余下的书册,去找寻其中可能藏有的那一个解答。
他很有耐心,以往养父给他的这些解疑之题,越是着急越是解不开,需要找寻各种线索,缺一个都可能导致偏离最终,而那缺失的内容极可能并不在一处,所以需要他条分缕析,慢慢将之拼凑到一处。
他到底自身层次摆在那里,在这般详细深究之下,不过几天时间,就让他发现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这正是落在那前两本书上,他发现里面有一句被刻意打乱的至高之言,而只要将其按照正确的次序念出来,那么第一本像是游记的书册上便会多出一页来。
他能看出来,这一页蕴藏着堪称深湛的神性力量,与那些至高石板可谓同出一源。
他凝望片刻,随即着意上去,只是微微一个恍惚之间,便自己已然身处了在了一处密林之内,入目所见,都是庞大无比的神异植株,有的正在捕食各种神异生灵。
他眸光微闪,这里所显现出来的生灵,与养父记载在书中所记载的可谓一模一样。
他伸手出去一摘,将一株怪树上的叶瓣取拿入手,可见此叶仿佛活物一般,在他掌中扭动不止,叶筋、叶沿周围有着细细的绒毛,一丝丝在那里扭动着,还发出某种怪异的嘶嘶声,肥厚的叶瓣开阖之间似乎还能类似锯齿的细密角尖。
他收了起来,意识从中退了出来,摊开手来,此物也是出现在了那里。
他心中明白,那里并不是一处空域,而是利用了至高之力,对于养父当日所见以及书页之上描述之物真实呈现。
也就是说,只要不去触及更高层次的力量,身处方才那空域中时,与他处在真正前纪历之中某一时段没什么区别。
心光法力可以将心象之物照显为真实,至高之力自然也可以,并且并非是昙花一现,只存片刻,而是能真正存续下去的。
这其实就是对至高之力的借取,他对于引动至高之力一直是很谨慎的,不过这般做问题不大,因为这东西就算被炼化耗尽,依旧是归回天地,对于至高来说其实不存在损失。
只是有一个问题……
那一片树叶本来在他手中之中扭动不已,可随着他心光护持的撤去,立时萎靡了下来,似没有先前那么活泼了,几个呼吸之后,便就开始了萎缩,短短半刻之后,便就化作了一片焦炭,窸窸窣窣掉落下来。
张御眸光深远,他清楚,这不是至高之力不济,而是受到了浊潮影响的缘故,浊潮扭转了道机,这便使得一些极端适应某种道机的神异生灵无法承受变化。
特别一下从适合自己的天地陡然挪移到道机完全不同的世域中,当中又没有任何过程,那就会产生如此结果。
他想了想,那书页之上记载了不少神异之物,有些东西对天夏也是有用的,本来他倒是打算利用里面的物事的,现在看去,要想利用,需要斟酌一番了。
就算不成,也不可惜,因为他能感觉出来,书册之中所隐藏的隐秘当还不止这些,应该还有更多东西在里面,接下来正好慢慢探究,或许还能由此增添更多手段。
再是半月之后,趴在那里的妙丹君忽然叫了一声,李青禾来至书房之外,言道:“先生,严玄修到了。”
张御道:“唤他进来。”
不一会儿,严鱼明自外走了进来,他脚边跟着一只狸花猫,他对着张御一礼,道:“见过老师。”又道:“到了老师这里,就如同回到了家中一般。”
张御道:“为师倒是疏忽了,鱼明你家中可还好?”
严鱼明笑道:“回老师,都好。”
他算是东庭玄府收养的弟子,不过他并非自己一个,还有一个兄长和姐姐的,只是没有修道资质,都是寻常人,如今都在东庭安居。
这个时候,妙丹君忽然从架上一跃而下,来到了那狸花猫面前,后者老老实实蹲了下来,妙丹君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随后伸出爪子拍了拍它的头。
严鱼明看到这一幕,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咳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了一份文册,道:“老师让弟子去取的凭据,都在这里了。”
张御接了过来,目光落去,这是是当年受他养父资助之人的名单,要查出这些并不难,因为过去的他的养父也不可能去一户户的亲自奔走,而是通过银库汇钞,然后那些人再凭贴到银库去取,每一笔都是凭据留下来的。
在这上面,他还看到了“舒同”的名字,也就是当年荐他入泰阳学宫的那位保人。他一直认为是养父的旧友,没想到曾经也是受资助的人之一,不过想想也很合理,
这后面还附带有每个人的大致情况,当年那些人,如今有的还在,有的早已亡故了。
张御唤了李青禾过来,将册子递给他,道:“青禾,按照这上面的名册,你代我去一趟,打听一些事情。”说着,他详细嘱咐了几句。
李青禾接了过来,躬身道:“先生,我这便去。”
转眼又是二十余过去,
这段时间内,张御在找寻线索之余,也是会时不时会把意识投入那一页书中探查。
随着往密林深处进入,他还看到了一些游记上不曾记载的生灵,看来的确是将某一段纪历返照了出来。
只是目前为止,他并未遇到任何异神,只有各种各样的神异植株,似乎在这个时段,就是这等神异植株的天下。
这日他在探询之中时,忽然心有所感,就自里退了出来,并道:“青禾回来了?进来吧。”
李青禾自外进入,躬身一礼,道:“先生,这些天青禾遵照嘱咐,将书册之上所记录的人家都是走访了一遍,许多人家很激动,不但想见先生,还想把钱还给先生,不过青禾按照先生意思婉拒了,并遵照先生嘱咐询问了许多事,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什么,倒是有一家……”
他顿了顿,道:“这一家人姓吴,如今住在明州,其声称是见过先生养父的,并且还有一件东西留在那里,不过他说先生若要取,那便要亲自去一趟。”
张御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如今的明州,就是过去位于燕喙湾的朝明城,以前曾一度被神异教徒所盘踞,他和窦昌二人突袭此间之后,这才彻底抹平了这里,让之恢复了过来,这大半月他来没有探查到更多东西,不若就朝此走一趟了。
……
……
第1676章 朝明觅往物
张御把青曙、青曦留下,守卫宅邸,随后让李青禾和严鱼明随自己前往明洲。
以他的道行,去到明州也只是一念之间,但这一次没有动用神通,而是准备乘坐飞舟前往,到了天方明亮的时候,就带着两人来到了位于瑞光城外的泊舟天台。
李青禾穿着一身朴素青衫,而严鱼明平常就是张御在东庭时的那个穿着,带着遮帽,手中拿着长剑,就是狸花猫勺子留在了宅邸之中,身后没有一个尾巴,他感觉有些不太习惯。
走到泊舟天台入口处,面前是一个上去的宽大台阶,这时一个人好似急着赶路,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不留神,就要往下倾倒。
这一下若是滚落台阶,那受伤可是不轻,严鱼明望见,身影一闪,已然到了上方,只是伸手一搭,就帮助其人稳住了身形。
那个人惊魂未定,借助严鱼明的臂膀站直了,便一拱手,感激道:“多谢,多谢,多谢阁下搀扶。”
严鱼明松开手,道:“举手之劳罢了,尊驾走路可要小心了。”
那人忙道:“唉,是是。。”
在连谢了几声之后,便即脚步匆匆离开了,严鱼明则是看了一眼其人手中提着的箱子,方才一接触间,他察觉到里面有些动静,若无差错,应该是神异灵性的反应,不过甚为浅弱。
李青禾这时跟着张御走了上来,察觉到他目光,问道:“严少郎,你可是看到什么了?”
严鱼明对着那人的背影示意了一下,道:“那人手中的箱子里,装的应该是神异草木,东庭这类东西不少,不过一般都是走载运飞舟直接到伏州,这个人却是带在身上,数量少,运起来还不方便,有些奇怪。”
李青禾想了想,道:“那应该是托种的吧。”
“托种?”严鱼明道有些不解。
李青禾道:“托种是明面上的说法,其实就是私种,寄种。”
伏州是东庭有名的神异植株产地,每当一种植株收获之后,在下一轮栽种之时,为了保证沃土之中的灵性,是会有所间隔的,这轮换之际,会出现一个空档,有些人便利用这个间隙,短暂的栽种一些短时间就能收获的植株。
由于记录上这时段土地上是空余,所以这些栽种的植株所获之利也就进了一些人的腰囊,而且这事不是一个两个在做,而是有许多人在做。
听了李青禾解释过后,严鱼明心中不舒服,道:“这不是中饱私囊,侵占府洲的利益么?”
张御道:“只要府洲不是将每一个人的一言一行俱是设入监察之中,这等事就不可避免,也到处都有,逐利乃是人之天性。”
这等事他虽然见到了,也不准备去多管,因为这是洲府的事情,不在他守正宫的权责之内。
况且管的了这一桩,又管不了所有,站在上层的角度上,要解决问题那就要从根源上解决,只医皮毛是没用的。
他道:“何况此事今朝禁绝,明朝亦有,正如人之疾患,只要有方能除,那便无大碍。只要府洲还在壮大,每一个人都有利可图,见得到未来,那便就无大碍。等到有朝一日,世上好物俯拾皆是,无穷无尽,那自然不会有人去贪图这些了。”
站在上层修道人的尺度上,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因为天夏在他们眼里不是静止的,而是像河流一样奔腾向前,他们关注的是驶向何方,又最终会是怎样。只要大方向把握好了,不偏离方向,那么至于许多细致的东西,留给各洲自行去解决便好。
说了几句之后,他带着两人上了一驾飞舟,这驾大型飞舟舱室可容纳一千余人,分为上中下三层,自中舱上方每一人都可有一个单独的舱室。
这是东庭天机工坊所打造的,他看了下,也并不比天夏本土来的差,当然这只是民用造物,还看不出什么来,真正顶尖技艺都是在兵甲造物之上。
如今各个天机院都是在卯足气力往上层力量使劲,不过上一回能弄出一个上层生灵的躯壳,那是有着一定的巧合性的,现在被允许探研的是玄兵飞舟,这是两个不同的领域,想在这上面突破,那还有着一定难度的。
三人在中层后段的某处舱室之中落座下来,半刻之后,随着灵性光芒泛动,就腾空往西南方向飞去。
张御透过舱壁,望向外间,下方乃是一片碧海汪洋,朝明城当初被收复之后,他也是去过几次的,因为怕神性力量的侵蚀,几乎是挖地三尺,推到重新建设了一番,所以每次去的感觉都不一样。
差不多半个夏时之后,他们已然看到了一座笼罩在微光之中的大洲。此刻大日高悬,金色的光华投照在蔚蓝色的海潮之上,燕喙湾中舟船往来不绝,天中亦有飞车飞舟时不时穿梭而过,
州城背后,一架飞虹般的穹桥自州中飞去,带着虹弧跨过天空,渐虚渐渐远,落去远方的海岛之中。
李青禾道:“先生,那家人住在明州郊野。“
严鱼明饶有兴趣道:“那却是好地方,我也去过一次。”明州郊野是有名的温养圣地,那里有一座白气山,内里有大小上千口温泉,每逢休沐日,就有来自各州的人前往此处。
飞舟很快在城外的泊舟天台上停下,张御三人出了泊台,没有再唤任何造物车驾,而是步行前往那户人家。
不过一路过来,只有广阔笔直道路绵延去平原远方,两处民居很是稀少。东庭地广人稀,哪怕这二十多年来的迁徙居民,依旧像是砂砾洒入大海之中。
大部分人口都是集中在瑞光、安州这两个地方,其中安州集中了五成以上的人口,似如明州之东,仅一江之隔的敞原,依旧是大片的广阔的放牧带。
张御在李青禾引路之下,在近午时候,走入了一处遍布李树的小镇,并直接来到了一座以金石修筑,造型方整的三层大宅之前,宅院前面是一个小院,后方是一是琉璃遮棚的小花园,修着花架秋千,与寻常东庭的天夏民居一般模样。
院前有一群小孩正在互掷泥块,不过虽然是在嬉戏,但却不是乱打乱砸,居然还会利用空地上的摆放物还有矮墙做掩护,有人放哨,有人负责攻击,还有人负责绕后,简单游戏之中还有兵法,看着十分有意思。
在外看了一会儿,他往院落之中走入进去,见门前不远处坐着一个老妪,满头银丝,满脸皱纹,脸颊塌瘪,手中支着一根拐杖。
张御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位年已一百八十上了,便算在天夏人中,也是长寿之人了,而且很可能是当初登陆东庭的第一批天夏人,便是抬袖一礼,道:“这可是吴老的宅邸么?”
老妪一见,颤巍巍了站起来,她眼神已经不太好,眯着看了一会儿,认出李青禾是上次来过的那人,便道:“是,可是玄府的贵客么?是来找我儿子的吧?快请进。”
张御示意了一下,李青禾上前搀扶住那老妪,移步往宅中去,这个时候,门口那些孩童也是围了过来,好奇的看着他们。
过了雨廊,来到了正堂之上,那老妪唤了一声,有一个健硕老者自里大步走了出来,他打量了几眼,露出一丝惊容,对着张御郑重一礼,道:“可是邹先生之子么?”
见到张御这么年轻他倒也不奇怪,因为事先见过李青禾,知道这邹先生之子是玄府之人,修道人都是青春常驻,不能从外表分辨年龄的,说不定比他年龄还要大。
张御还有一礼,道:“正是。”
李青禾道:“先生,这位就是吴老。”
吴姓老者是个爽朗之人,语声洪亮,他笑一声,请了他们正堂之中坐下,又令人摆上各种时令瓜果和茶水,蜜饯甜点,满满当当堆了一桌。
他道:“当年我到东庭时是一个船夫,只有一身力气,后来征兵,就当了一个士卒,洪河隘口一战之十分惨烈,我有幸回转之人,只是后来东庭内乱,府中不再理会我等生计,一家小儿读书无门,多亏了邹先生的资助后来才能一个个出人头地,这份恩情无法用钱财衡量,我吴家自我以下立下规矩,以后不管先生有什么用得着,招呼一声,我吴家出人出力,绝不含糊。”
那老妪在旁用拐杖一点,附和道:“要的,要的。”
张御微微点头,道:“好,那便如此说定。”
吴姓老者见他应下,非常之高兴,道:“好好,先生是爽快人。先生是来取那东西的吧,失陪片刻,我去给先生拿来。”
说着,他站起身来,转入屋中,不一会儿脚下生风走了出来,手中托着一个灰玉石匣,摆在了案上,并道:“记得是大玄历三百六十年五月……”
说到这处,他顿了一下,那老妪却是立时接口道:“初四,初四那天。”
吴姓老者道:“对对,初四那天,邹先生寻到了我,说是把这个托我保管,说是可能日后他的后辈来取,若是六十年中无人来取,随意处置便好,如今六十年将近,先生能寻过来,并交托到先生手上,我也可放心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