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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求存献法功

    守正宫广台之上,张御和风道人对面而坐,当中展开一道气幕,里面显现的正是姜道人和妘蕞所在驻地的景象,看着二人此刻斗了起来,他们并不觉任何意外。

    姜、妘二人表面上虽然都是来自一处,可是各自出身不同,道法不同,彼此又互不信任,且只讲利己,不讲礼义。

    关键是元夏为了方便统御这些人,非但没有去进行约束,反而还去加倍纵容他们彼此的对抗和不信任,导致此辈内部罅隙极多,根本无可能合抱成一团。

    从烛午江的事就可以看出,其人根本不知道天夏就是最后一个元夏所需覆灭的世域,但却是宁愿拼死一搏,可见其内部矛盾已经到了难以抚平的程度了,也就是有元夏在上面压着,强行捏合着他们,才是没有因此散碎开来。

    两人这一战他们不打算插手,不论哪个最后存活下来,那都是没有选择余地了。

    风道人对着立在一边的常旸言道:“常道友这次做得好。”

    常旸忙道:“常某不敢居功,此也不过是借天夏之势罢了,归根到底是两位本身是什么样的人,就决定了他们会有怎样的作为。”

    这是一个分化相疑之策,你明明知道天夏可能在里面施展手段,也知道可能是为了分化瓦解他们,可你就忍不住会去多想,甚至产生对身边之人不信任。

    最重要的是,常旸还给了他们一条路,天夏并不见得是最终选择,天夏若是不行了,他们还能再反投回去么。有这个打低,他们自身底限自然就放得更低。

    但从深层次看,其实就是元夏给的压力太大,他们也不敢赌回去之后元夏会怎么对待自己,特别是在事先已经出过问题的前提下。

    两人这一场斗战足足持续了三天,由于周围被混沌晦乱之气所包裹,导致两人都是无处可去,更没有转挪的余地,只能在这里死斗,而且他们既然动上了手,也不打算有任何留手。

    到了第四日,道宫已是成了一片残破垮塌的废墟,这里的动静终是沉寂了下来。

    妘蕞身上道袍残破,红着眼睛自里的走了出来。这一战是他取得了胜利。不过也能看到,他耳朵上佩戴的两个玉耳珰都是不见了影踪。

    他最终能胜,那因为此物乃是他祭炼的两个代身,除了没有自身智慧,需要受他本人操弄外,可以说与有着他一般的本事,算得上是他原本宗门压箱底的手段了。所以这一战,他几乎就是用三条命来拼对方一条命。

    而姜道人其实也并没有亡。

    寄虚之境的修道人光论斗战之能,未必打得过未摘功果的修道人,但是寄虚之境在世身被打灭之后,还可以再度归返。从长远看,此等人其实永远不会输给寻常玄尊,只是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罢了。

    张御和风道人看到是妘蕞存身下来,倒是认为这样更好,因为寄虚修道人更为受到重视,选择的机会也更多,反而妘蕞这样的人,做下了这等事,那是绝对回不到过去了。

    风道人对常旸道:“常道友,你去处置此事吧。”

    常旸稽首一礼,他甩出一道符箓,辟开一条漩流通路,往里走入进去,不多时,就在位于另一端的一驻地上站定。

    妘蕞此时盘膝坐在原地,正自调息恢复身上的伤势,察觉到动静,睁目见到了他,自嘲道:“看来贵方一直在关注着我们,眼下局面,正是贵方所需见到的吧?”

    常旸叹道:“妘道友,无论如何,你也是活下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你还有的选择,你比其余同道却是运气许多了,至少自己挣了一条路出来,而其他人仍然沉浸在泥沼之中不得摆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争杀中身死道消。”

    妘蕞闻听此言,不知为何,心里却是好受了一些,不错,这不是自己的选择么?在设法说服自己之后,他抬头道:“常道友,我今后愿意投奔天夏。”

    常旸道:“天夏自然是愿意接纳你的。”

    妘蕞沉默片刻,忽然道:“道友知道,若是……”

    常旸呵呵一笑,道:“有些话常某并不会上报,不过天夏这里元夏不同,说不定到时候让道友走,道友都未必会走了。”

    妘蕞心里松了口气,不过对此话却是不以为然。他道:“多谢道友了。”

    常旸没再多说什么,道:“两位廷执要见道友,请来吧。”

    妘蕞勉强站了起来,跟着常旸走入了气漩之中,在从另一端出来之后,他顿觉一股清冽气息进入了自身躯体,飞快补润着自身的躯体之中的伤势,他不觉贪婪呼吸了几口,同时看了眼四周,目中露出惊异之色,“这等界域……”

    常旸道:“妘道友,这边来。”

    妘蕞跟着他走上了一道向上的石阶,到了顶台之上,便见两名修道人坐在那处,各是道袍飘拂,背后是涌涌云海,气光流布。其中一人正是此前见过的风道人,而另一人他看了一眼,却觉心神一震,不自觉低下头来。

    风道人道:“妘道友,你愿意入我天夏?”

    妘蕞深吸一口气,深深弯下腰,态度谦卑道:“妘某已无选择,恳请贵方收留。”

    风道人道:“妘道友,你也是修道人,不妨站直说话,我天夏与元夏还是不同的。”

    妘蕞抬头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便慢慢站直了身躯。

    风道人点了点头,便开始向他问询一些问题,妘蕞这次无有隐瞒,将自己所知的都是无有保留的交代了出来。

    风道人将他所言烛午江先前所说的加以对照,发现并无任何不妥,便又点头,道:“若让妘道友你设法拖长议谈时日,元夏那里多久才会有所反应?”

    根据与烛午江的交代的,避劫丹丸最长可以两载,当然元夏不会等待他们这么久,他们每过一段时日就要向元夏传递消息,以禀告当前情形,若是事机不见有所进展,元夏或许就会强行接手。

    妘蕞道:“回禀两位真人,如果要拖延,在下恐怕最多只能拖延半载。”

    风道人意外道:“这么短?”

    妘蕞道:“因为我们只是第一支使团,只是先一步前来探路,顺便劝诱贵方修道人归附我等,但在后面,还有第二支,甚或第三支使团,那里面或许是有元夏修道人的。”

    风道人道:“哦?此前烛道友倒是并没有说及这一点。”

    妘蕞道:“两位真人,正是因为烛午江之事,我才知道此事。此事本就只有姜役知晓,他告知我,我们唯有寻到一些收获,弥补此前的过错,才可能给后面元夏来人一些交代。

    但是此人具体多久会至,他没有明言,在下推断,应该是在半载之内,若是我们迟迟不给消息回去,可能还会更早。但也不一定是这位元夏修道人亲至,也有可能先派一些人来问明情形,因为元夏修道人通常十分重视自己性命,不会轻易涉险,往往会用‘外身之术’代替自己行事……”

    张御听到这里,心中一转念,这外身之术他之前听说起过,其和道化之世中天外六派修道人只用气血之身为载乘元神与人动手的思路是相近的,只不过元夏的手段一定是更为成熟了。

    只是元夏修道人很少出手,烛午江自己就没见过,所以他不好判断此术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形。

    他想了想,道:“妘副使,你见过元夏修士出手么?”

    妘蕞摇头道:“在下从未见过。元夏修道人动手的时候,从来不让我们围观,最多只是告诉我们结果。”

    风道人道:“此举当是为了维持自身之神秘。”

    张御点首,对于元夏这般由元夏修道人绝对执掌上层的世域,如果一直在其他修道人面前显露手段,使得后者能够经常看到其所用的道法,那就失去自身的神秘性了。

    不过还有一点他认为较为主要,那就是维持上下尊卑。

    从烛午江提供的情形看。元夏上层和下层是区别较为明显,下层不配与元夏上层处置一同处置同一件事。

    而且有了避劫丹丸,元夏表面上已经驯服了这些下层修道人,已然不需要再靠威慑手段来控制此辈了。

    他想了想,道:“妘道友,你对元夏的‘外身之术’了解多少?”

    他本来只是试着一问,妘蕞却是回道:“此事在下却是了解不少。”

    风道人有些意外道:“这等事当是涉及元夏隐秘了吧,妘道友又是如何知晓的?”

    妘蕞抬头道:“因为元夏搜罗各外世道法功传以为己用,这‘外身之术’元夏用了也无有多久,而在下门中之功法正是其‘外身之术’的主要来源之一。”顿了下,他又言道:“在下愿意将这门功法献了出来。”说着,又对两人重重一揖。

    张御看了他一眼,这位显然对天夏如何对待自己仍不放心,毕竟烛午江是主动投诚的,而这位乃是半被逼迫的。

    他考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此物我等收下了,妘道友你可放心,我天夏自不会白拿你的东西。”

    ……

    ……

第三十章 光星俱列陈

    就在天夏一众飞舟往某一处投去的时候,天夏上层的清玄道宫之中,张御正身上生出了一阵异样感应,自己与那外身之间的牵连似是断开了。

    他顿时意识到,这应该是往元夏所在世域冲入进去所致,而就在思绪转念之际,那外身的感应又是再度与正身重新牵连上了,这就好像是方才稍稍恍惚了一瞬。

    实际此行诸人,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是断开了与正身的牵扯,他能做到这一点,那非是是因为其他,而是训天道章的缘故。

    而在众飞舟似是穿透过一层无形屏障之后,四周陡然多出了无数色彩和光芒。

    张御外身所乘坐的主舟位于整个舟队的最前方,他也是看得最为清楚。如同元夏使者进入了天夏的落处是在虚空之中一般,他们进入元夏世域也同样是如此,舱壁之外是一片浩渺虚空,远端是一团团如霞光一般的瑰丽星云。

    只是他依靠着目印凝神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个虚空表面看着与天夏虚宇颇为相似,但实际上却是大不一样。

    这里所有日月星辰都是依照着某种既定秩序排布着的,并且这种次序的排列并不是呆板的,而是充满了自然的意蕴,看去其本身好像就是由天地天然塑造出来的。

    但不管如何,这终究是通过后天改造的,所以在他这等修道人的眼中,整个虚宇就像是一具无比精密的仪晷,在那里按着恒常不变规律的运转着。

    而若是将这等规序的排布往更高层次上推及,那么此代表的就是“道”了!元夏无疑在用这种手段在近道窥道。

    毫无疑问,元夏的野心极大,这是要用自己所知之道,所得之道去拟化天道,从而达到己身与道相合的目的。

    而在场之人,恐怕也只有他与正清道人能够看出这其中的玄机了。

    不过道机转运,是要拥有一定变机的,而似这等将拟化天道的做法,实际上却是在某种程度上扼杀了变机,因为其所有变化都是可以预定并定拿的,无有不被算者,这样无形中就陷入了死局之中。

    张御眸光深凝,他能想到这一层,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所以这的布置应该是和元夏演化万世杀以及杀却万世的整体策略是一体的。

    待将所有的“错漏”和“变化”都杀却后,那么自然不用去关心变化如何了,剩下的唯一变数也是能为他们所掌握的,到时候他们自身与道无比接近,从而便获得了摘取那“终道”的能力,轻而易举就能堵上这缺失的最后一环。

    这虽然这只是他的大致的推断,但道理到哪里都是相同的,应该与真实不会差的太多。

    元夏虽然保守,但仍然蕴藏着进取之心,只是这种进取是直接对着最终目标而去的,而不是一步步缓登而上的,一旦有成,便可一气去到尽头,故你反而看不出他过程中的变化。

    但在更长远的尺度上,其实还是能看到其之变化的,只是非常之微小,并且应该是会被主动削减并扭转回来的。

    覆灭天夏的确对元夏无比重要,因为这就是距离终点的最后一道关门了,等若走了九十九步,还差一步才至满数,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

    他点了点头,这一趟算是来对了。只有从更深层次上了解元夏,才能更好的去制定应对元夏的策略。

    这时忽有一道光气从元夏巨舟方向飞出,到了近前凝聚成一个人影,对着一礼,道:“诸位天夏使者,慕上真请你们在此等候,按照我元夏规矩,上真需的前去通禀,才能招呼诸位。”

    张御示意了一下,许成通立刻化光遁出,回有一礼,道:“既然到了贵方地界上,那自是依照贵方的安排。”

    那道人点头,随后化光回到了元夏主舟之上,道:“慕上真,属下已是与天夏来使说过了,他们愿意等候。”

    慕倦安对着曲道人道:“曲真人,我去与诸位长辈禀告此行经过,劳烦停留在此,在我回来之前,若有什么谕令,你无需理会。”

    曲道人肃声应下。进入元夏也是长久了,他非常清楚元夏内部也是时而矛盾纷争,现在慕倦安举功而回,说不得就有人过来坏事。

    不过他是伏青一脉招揽入麾下的,就只会听伏青世道的命令,余者他不会去多加理睬的。既然上面问罪,也有伏青世道替他遮掩。

    慕倦安叮嘱过后,乘着一驾小舟离去,但他并不回位于虚宇之中的元域,而是准备先回伏青世道一趟。

    三十三世道在大的利益上是一致的,但是具体到小处,当然又各有各的诉求,此回他能成为使者,也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竞逐的,当然要藉此获得更大的利益。

    随着小舟往某个方向行去,天中的星辰在他眼中不断的发生着挪转变化,最后在某个位置停了下来,并对着自身眉心一点,身上就有一道璀璨光亮直直冲去虚空之中。

    三十三世道各居于一处类似天夏上层的存在,那里出入口也不是能随意进入的,必须等到天机运转某一个程度,才能进入其中。当然,这里大部分天机是元夏重新演化并后作拟定的天机,而非自然运化。

    随着光芒冲霄,天穹出现了令人惊震的一幕,诸多星辰像是经受了某个无形力量的搅动,开始按照某种旋律闪烁出光芒,而后一枚枚的开始挪移之后,某一处星团忽然旋转起来,而后当中露出一个空洞,现出了另一方天地。

    内中显现出了众多有着飞檐翘角,层层攀升上去的参天楼阁,每一幢都是如山壁立,既是精致华丽,又是高耸壮伟,其好若山脉层叠,一座座由近及远,逐渐向上,一路通向天宇深处。

    这时空洞之中有一道光芒射下,罩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便是升行上去,进入了那天地之中,那一团星云随之恢复了本来,各处星辰光芒黯下,各自归位。

    慕倦安此时已然站定在了一处平滑光正的长台之上,一个身形纤细,身着秀美光线长袍的美貌少女正站在那里等着他,并对着他盈盈一礼,道:“见过兄长。”

    慕倦安点了点头。那少女一抬手,身后有两个光雾凝聚的女子托着玉盘上前,上面摆放着一团丝雾,她道:“请兄长更衣。”

    慕倦安嗯了一声,道:“穿了这么长久古旧袍服,也该是换了。也就是那群老家伙还坚持着古礼不放。”

    少女微笑道:“身在世道之内,有些规矩总是要守的。”

    慕倦安伸手一按,那一团丝雾飘上身,并在他身上层层叠叠的收拢,化作一套贴合身躯的仙袍,袍面之上有一条条金色光线穿绕其中,看着玄妙且华美。

    少女侧过身,与他站到了一处,两人站着未动,但是脚下整个平台却是徐徐往上腾升而去,并且速度逐渐加快,外面景物快速飞移。但无论如何上升,是那直入云霄的壮伟楼阁却仿佛永远望不见尽头一般。

    那少女这时问道:“兄长这次可还顺利么?”

    慕倦安笑道:“虽然有一点小麻烦,可是还是解决了。并且这一次为兄还把天夏的使团带来了,说不得还能再拉拢一些人,不过下来这些事与为兄关系便不大了,也轮不到为兄再去插手了。”

    那女子目光闪着异彩,道:“那兄长这一次当是立下大功了。”

    慕倦安道:“要看诸位道主的了。”

    少女轻笑一声,虽然慕倦安这么说,可分明就是表明功劳定是拿到了,她美目飘来,欢喜道:“看来兄长下来定能更进一步了,兄长宗嫡之长的位置再也无人压过了。”

    慕倦安听出她话中之意,道:“怎么,我那位兄弟又不老实了么?”

    少女道:“兄长不在,他频频去往道主和诸位族老处走动,那可叫一个勤快呢。”

    慕倦安却是不以为意的一笑,道:“只要他道法不过关,仍是翻不起风浪来的。”

    少女认真提醒道:“兄长不可大意,但要是他能讨得道主和族老们的欢心,越过此关可不是什么难事。”

    慕倦安听她如此说,也是虚心接纳,点头道:“是该谨慎些,多谢妹妹提醒了。”

    少女轻轻一笑,道:“小妹本与兄长是一体的,兄长越好,小妹自也越好。”

    伏青世道内部,也是有嫡庶宗流之分,他们虽然是亲兄妹,可这位慕氏女却是庶出,道法修行上也不及他,所以光从地位上说,实际上只比上等仆从稍好那么一些。

    但不论怎么说,哪怕仆从也都是自己人,不像那些外世修道人,无论怎样那都是外人。除非真能去到更上境界,不过在元夏这里,那几乎是没可能达成的。

    此刻平台的上升势头终于停顿了下来,在远处有一座高长门楼,上面重檐飞翘,金铜镇脊,一缕缕平如尺划的云雾飘绕其上,两边则是对峙夹墙,肃穆威严,却又有一分飘渺仙蕴。

    慕倦安神情一肃,整了整衣袍,在少女美目注视之下沿那狭窄长台前行,最后步入了那座门楼之中。

    ……

    ……

第三十一章 元世初观机

    慕倦安一走入门楼之中,便见一个与他一般模样的身影站在那里,而他则忽然呆滞在了原地,对面那个身影则是朝他走了过来,霎时两者合二为一。

    这是正身与外身并合一处,从而接纳外身的一切经历和忆识。

    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后,他消化接纳了此行所有,这才转过身,向门楼内部行去。

    百余步后,他走出了此间,面前是一处更为狭长的尖拱长廊,通体由金木所筑,视线可随之延伸至深远之所在,而在通道两旁,则有一道道若闪电的流光时不时闪烁过去。

    他伸出手指,对着自己眉心点了下,霎时景物一晃,他已是站在了长廊尽头所在。他吸了一口气,踏步而出。

    来到了四面都是虚空的空广平台之上,在上方站着三名仙风道骨的道人,这高居于呈环围的三座高塔之上,正自那里高高俯视下来。

    他正容执有一个道礼,道:“嫡宗子慕倦安,见过三位族老。”

    正中那老道缓声道:“嫡宗慕倦安,且将此行经过报上。”

    慕倦安称一声是,下来便将自己行程之中所经历的具体状况叙述了一遍,随后又拿出一份长卷,道:“笔述在此。”

    三名老道看过后,互相点了点头,正中那老道伸指一点,这长卷就变化为一缕缕散碎的金光,飞上了上殿顶,须臾飘去不见。

    此刻左边高塔之上的老道言道:“若是如此,你此行却是有功。”

    对面高塔之上老道却道:“事机未得验证之前,下定论为时尚早。”

    两人各说了一语,便收口不言。

    居于正位的老道言道:“嫡宗慕倦安此行功过,待诸世道验明之后自有评判,余下与天夏来人交涉之事,还需你来出面,你且去将天夏使者接入我伏青世道之中。”

    只是这一语关照下来之后,慕倦安却是站着未动。

    那老道言道:“还有何事?”

    慕倦安直起身,目光迎上三人,道:“三位族老此前应我之事,是否该定下了?”

    正中老道言道:“承诺嫡宗子之言我等稍候确认之后,自会履行。”

    慕倦安执有一礼,道:“那三位族老,倦安便先告辞了。”说着,他一甩袖,转身走了出去。

    右侧塔上那老道言:“嫡宗子对我态度越来越不恭敬了。”

    左侧老道则道:“这是我等之前叫他做使者时许给他的,也是他应得之酬劳,他向我索要又哪里有错?”

    居中老沉声道:“不用争执此事了,他的实力也是足够,此行成果若是验查无漏,那嫡宗子慕倦安便当为下一任宗长。”随后他又加了一句,“但正式继任,当定在灭去天夏之后。”

    听他这么说,另外两名老道相互看了看,也再无异议,都是点头默认下来。

    虚空之中,张御正在观察外间的一应变化,方才慕倦安虽是自另一边离开了飞舟,但是在他目印观察之下,其一切行止却是清清楚楚映现在他眼中。

    不过再要到跟随其去到更深之处却被屏障所遮掩,显然元夏又是十分注意守御,对于任何疏漏都不放过。

    于是又看向了别处,在观察了许久后,便收回目光,唤来严鱼明问了一下,发现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玄修弟子都再无法通过训天道章与天夏那边交通了。不止这样,连彼此之间的交流也都是不能了。

    故他判断,这里应该有镇道之宝的阻隔,显然整座虚空都在此器笼罩之下了。

    而他不受影响,不仅仅是他掌握了道印的缘故,更在于他掌握了元印,使得己我之间的牵连,连镇道之宝也无法将之隔开。

    这也正常,镇道之器依旧还在道中,并不超迈于道印这等大道触角之上,或许可以阻隔一部分,但是阻隔不了所有。

    而在他着意分辨此世的时候,一名年轻道人来到了曲道人的飞舟之内,其人面容与慕倦安有几分相似之处。

    曲道人见他到来,心中一凛,执有一礼,道:“少真人有礼。”

    年轻道人对着他点了点头,道:“曲真人,你且退下,这些天夏使者就交给我来招呼吧。”

    曲道人一皱眉,道:“慕上真临走之时关照过,此事需等他回来再处置。”

    “我知道。”那年轻道人随意道:“我方才瞧见大兄了,是族里叫我来接替他的。”

    曲道人执礼道:“少真人,没有手令,曲某不敢交托此事,还请少真人不要为难曲某了。”

    年轻道人却是笑着拿出一枚符令,冲他摆了摆,道:“看,族令在此。怎么样,你可以交托了把?”

    曲道人神情微微一变,不过他仍是坚持,道:“此行乃是奉诸世道上层谕命行事,如今还未交付使命,少真人若要曲某交托出来,那要拿出道令才是。”

    年轻道人也不恼,道:“是这样么?”他点点头,道:“我知曲真人难处,这般我自持此符去接天夏使者,曲真人也不用左右为难了。”说着,他一甩袖,他遁光向外。

    曲道人顿时神情难看,若是这么一来,除非他上前阻止,否则这位只要上前一说,极可能就让能天夏使者跟着其人走,那慕倦安交给他的事机也就完不成了。

    他脑海之中思虑数遍,无奈发现,这回他只能站定在慕倦安这边了。

    他原来并不是慕倦安的属下,只是受制于伏青一脉的外世修道人的,但跟随慕倦安走了这么一趟之后,人人都会视他身上打上了慕倦安的标签,他已然是必须站定在其人身边了,而除了其人之外,也没有谁会真正信任他了。

    瞬间拿定了心思之后,他忽然纵光而去,直接拦在了年轻道人面前,凝声道:“少真人,请留步。”

    年轻道人功行远不及他,受此一阻,也没有继续,而是停了下来,道:“曲真人,还有什么事么?”

    曲道人吸了口气,道:“慕上真事先有过关照,而他身为正使,曲某又不得不遵从他的谕令,万望恕罪了。”

    年轻道人叹了口气,道:“你莫非没看见么,我拿得是族令,我也得依照族中的命令行事,曲真人这也是在为难我啊。”

    曲道人沉声道:“还望少真人顾念大局。”

    年轻道人道:“哦?”他抬起头,“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我兄长的大局凌驾在伏青一脉的大局之上呢?”

    见曲道人沉默不言。

    年轻道人道:“如果曲真人回答不了,就请让开,不然我亦不会再这般客气了。我治不了你,族规却可治你。”

    曲道人现在只是想拖延到慕倦安归来,可是后者迟迟不至,故是他也没明白,只是无声拦在那里。

    年轻道人等了一会儿,笑了一声,拿起族符对着他就是一照,一道光芒溢出,曲道人面色一变,他感觉自己所做的避劫法仪正在被削减,那一股劫力又再是逐渐回到身躯之中,可就在这时,又一道光芒过来,照在那族符之上,陡然将之阻断了。

    年轻道人不觉看去,见是一名美貌少女出现在了那里,后者举了举手中的一块牌符,道:“兄长族令在此,仲兄,这里自有兄长收拾。”

    年轻道人隐晦皱了下眉,再是一笑,道:“既然兄长族令到了,那我也就不在此多留了。”说完,他便化一道光芒遁走。

    少女见他离去,转过身对曲道人道:“曲真人,你守的好。”

    曲道人则道:“多谢慕娘子来援来援了,若非如此,曲某还真是难以收场。”

    表面上虽然感激,可他心里却是一片沉郁。因为他察觉到这位慕娘子其实早就到了,只是故意让他与那位少真人起了冲突,这才出面,使他彻底得罪了其人,再也没有退路。

    可他知道又这些如何呢?自身被束缚着,也只能按照那被布置好的路数来走。

    张御一直留意着外间,自然也是把这一幕收在眼底。

    看来元夏的确和姜役及妘蕞等人说得差不多,内部矛盾十分之严重,哪怕是接引使者这件事都会引发争执对抗。

    但换一个角度看,正是因为实力够强,所以才有任性的资本。他也是在思量,此行该如何利用这其中的矛盾。

    此时那名少女来到了近前,对着天夏主舟执有一礼,道:“小女子慕伊伊,奉倦安兄长之命前来接得诸位使者前往下榻之地。”

    张御思索了下,通过舟壁向常旸传了一个命令过去,道:“常道友,你出去回应一声,请他们前面引路,我等随后便会跟上。”

    常旸收到了命令,出外与那少女交涉了一番,两人一礼之后,便归返各自舟上。

    过了一会儿,那元夏巨舟徐徐前行,张御也是下令诸飞舟跟着元夏飞舟往前行去,过不多时,舟队就在某一处空域停顿下来。

    他看了一眼,这就是方才慕倦安遁去之所在,这么看来,应该是由伏青一脉来接待他们这支使团了。

    无疑他们下来主要也是与这一脉打交道,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只需要应付伏青世道,坏事是不利于他们接触和观察其他世道,不过从元夏内部情况来看,想来机会总是有的。

    就在这时,那少女遁出飞舟,拿出一枚宝石,对着上方一照,少顷,便见上方星云旋转散开,有一道璀璨彩光照落了下来。

    ……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求道当论法

    灵都道人被武廷执安排到了一处法坛之上,并且还给他送来了不少关于元夏的典籍书册。

    两日之中,他一直在查看书册,了解关于元夏的各种事机。

    越是了解,越是皱眉。元夏覆灭万世,底蕴之上不知胜过天夏多少,这场对抗,天夏无疑是趋于弱势的。

    当然,弱势不一定不能赢,不然上宸天当初早就放弃抵抗了,也没必要和天夏对抗了。只是从纸面上和他了解的地方来看,天夏对元夏几乎没有什么太大优势,但可能天夏也有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倚仗。

    再说没有哪个势力是愿意束手待毙的,反抗不一定亡,但是不反抗那是一定会亡的。

    他又想到了庄执摄,这位一成就,意味着天夏贯通了上下之路,假设天夏更多上境大能出现,那么此战还真是难说。

    法坛之外,有一头飞鸟振翅飞来,到了台沿边缘,落地化作一名神人童子,对他打一个揖,道:“灵都上真,赢真人和鱼真人已经到了云海之外,是现在见他们二位么?”

    灵都道人道:“那就让他们来此吧,我不是你们的客人,只是你们的囚徒罢了,这事不用问我。”

    那神人童子没说什么,再是一揖,就对外发出了一道传讯。

    过了一会儿,赢冲与鱼灵璧二人乘飞车而来,在平台之上落定,自车上下来后,两人皆是与他见礼。

    赢冲稽首一礼,道:“灵都师兄。”

    鱼灵璧则是一拜,道:“弟子拜见上真。”

    灵都道人道:“今日无有灵都,只有一个上宸天过去的修道人,两位来我面前坐下说话吧。”

    赢冲对着鱼灵璧点了下头,两人都是来至灵都道人面前坐定下来,后者令神人童子招呼了两杯茶,也不让其退走,便直接言道:“赢道友,我困顿此地多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多少事,你可能说与我知晓么?“

    赢冲道:“自是可以。”

    他很有耐心的讲述了一些事,包括上宸天被天夏安抚之后内部的事机,还有天夏遭遇元夏后的一些应对。说得很详细,至少把他所了解到的可以说的都讲明白了。

    灵都道人听罢之后,感叹道:“天夏虽是覆我,更是压制了我派之道念,可好歹保存了我上宸天之道脉,传继未绝,但是元夏却是要将我彻底毁去的。甚至连我三位祖师都有可能断弃原先之所思,那么天夏被覆亡之日,我上宸天就是彻底被毁绝之日了。”

    说到此,他加重语气道:“这是不能容许的。”他看向鱼灵璧,道:“灵璧。”

    鱼灵璧道:“上真,弟子在此。“

    灵都道人言道:“在元夏未退之前,你尽一切可能协助天夏,就算自身身陨,也不得退缩,但你也要懂得灵活变通,可知道么?”

    鱼灵璧认真道:“弟子明白的。”

    灵都道人看向赢冲,道:“赢道友,事情你都清楚,不用我来多关照了。”他这时一点眉心,从中取出一缕青气,道:“此物你拿去,当能与灵璧合力驾驭青灵天枝。”

    赢冲看见此气,眼底微微激动,但是又收敛下去,他对着灵都道人打一个稽首,道:“多谢上真成全了。”

    灵都道人叹道:“此物早该给你的,但是你明白,我总是不放心,不过现在么,局势不同,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赢冲肃容打一个稽首,他没有说话,但是一切都在这一礼之中。

    灵都道人这时一挥袖,道:“该是知道的都已是知道了,该说的也都已说了,你们二位走吧。”

    鱼灵璧这时忽然道:“上真,只要你愿意助战,天夏一定是会放你出来的,三位祖师也与天夏诸位执摄联手,为何上真不肯出来呢?”

    灵都道人看他一眼,道:“赢冲,你带她走吧。”

    赢冲应了一声,道:“鱼真人,走吧。”

    鱼灵璧站起万福一礼,就与赢冲一同乘上飞车,往回飞转,在半路之上,她问道:“上真为何不愿出来?”

    赢冲沉默片刻,才道:“上真这是为了我上宸天道脉着想啊,如果上真出手,那么上宸天一脉仍是以上真为主,而以上真的身份,纵然能击败元夏,最多也只是赎清以往过错,于上宸天并无大益。反而有拖累之嫌。

    而在鱼真人你手中,天夏则更能容忍,也能记得你的功劳。上真自承罪责,正是为了不使我等负累,虽有弊端,可于长远却有好处。”

    说到这里,他认真看向鱼灵璧,道:“鱼真人,这一切还要靠你啊,你若能道行上去,上宸天一脉兴复不难,虽然再无法成就以往之道派,可道法传承却是能够顺利继传下去了。”

    鱼灵璧默默点头,她也是冰雪聪明之人,隐隐能察觉到灵都道人的意思,可是察觉归察觉,她仍是感觉自己承担不起来这等重担,所以下意识回避了这个可能。

    现在赢冲点破,她倒是觉得一定灵光从身心之中绽放开来,将心中长久以来的迟疑迷茫也是一并拭去,她对赢冲一礼,道:“多谢赢真人点醒了。”

    赢冲还有一礼,道:“这是赢某该为之事,鱼真人,今日灵都上真做出的决定,也该由你告知玄廷,好让玄廷知悉情由。”

    鱼灵璧道:“是。”

    诸廷执在议殿之上各领其职后,各自散去准备下一次斗战。张御除了守正宫日常事务之外,则还需负责排布屹界及其余后续扶托的界域之事,这其中包括了布防和传道。

    虽然事机较多,但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他在玄廷中的地位。也唯有他,无论从功行和威望上都合适做此事。

    只是这一次,他分身落至屹界后,却是发现此界之内的元气正在增加之中。

    这等变化很是突然,于是稍稍一察,便知缘由所在。

    这可能是上次他杀死了那个巨大怪物,其残躯落至入此方天地之故。

    玄廷于之前为此物特意问过了蔡司议,知道了这东西名唤“须奴”,其作用就是用来吞夺天地的,且来此之前,应当不止是吞过一个界域,故是现在一亡,可能余下精气就是全数反哺到了屹界之中了,却是使得此界稳固了一些。

    这样的话,似乎还能另行开辟一条战线出来。

    要知如今第三个天地已是在扶托之中。天夏的策略便是,你打一个天地我便扶托一个出来,你要么攻灭元夏,不然我迟早恢复万世存驻之旧观。

    不过不知道是为何,屹界之人无论资才还是天地灵华本身,都是比不上壑界。有廷执判断,这可能是短时间扶托天地,导致天地元气会呈现衰减之势。

    但更多人认为,界域起势当是呈现波浪之状,有高必有低,壑界也未必就是位于高浪之下,屹界也未必位于低潮之中。

    他也是赞同后一种观点的。

    但是有一个情况,根基不固的天地很难布置出强有力的阵势,就像草木若根底扎不牢,那是一推就倒的,现在屹界倒像是立得住的样子了。

    可正如先前所言,元夏不可能同时守御数处地界,所以有些是必须要放弃的。现在的力量,即便整合了诸道脉,守御两至三处天地已然是极限了,下来应该不会再有所增加了。

    他望向下方,此界之人本来撤走了,现在正在这里试着布置简易阵法,但接下来许是可以布置更多。

    时间拖得越长,准备越充分。可是元夏那里同样如此,下来便是真正的考验了,考验天夏能否在即将到来的浪潮中坚守住了。

    而在分身在此的时候,风道人找到了他正身这处,与对弈论道。

    棋至半途,风道人说出了自己的来意,道:“张道友,今日寻过来,风某是想着,元夏既然在调动人手,那么需要一定时间,在未准备好之前,不可能仓促来攻,我有一段余裕。

    风某如今能得寄虚,那么他人亦能得,壑界之中也有几位修玄法的道友,得道友之传法,亦不弱于我本土之玄修。故是风某想唤来一众玄法玄尊,一同来一场论道大会,互相借鉴一二,并想请道友坐镇此会,以为主持。“

    张御落下一子,微微点头,道:“此是好事。”

    先前他也有过这样的考虑,只是他不做此事,那是因为所有事不能他一个人来做。他相信玄修之中自有杰出之士,而且相对来说,他是辟道之人,由他出面,总有一种他能做到别人未必能做到之感。

    但是风道人却是第二个成就寄虚之人,这却是更能鼓舞人心,也容易让人有一个追逐的目标。

    他道:“玄修乃是万众之法,越多同道到达上境,则玄法越是兴盛。我赞同道友之建言。不过玄法亦可不排斥真法,许多地方亦是借鉴真法,越往上走越是如此,故也当邀请几位真法前来。”

    风道人道:“如此会否有不谐之处?“一众玄法大会来几个真修,恐怕双方都会觉得不适应吧?

    张御道:“这倒不会,此一回论法,我欲请晁廷执到此做个见证。”

    ……

    ……

第一百七十六章 策定拒元光

    钟廷执的此番言语诸廷执都是赞同的,下来诸人也是各抒己见。

    邓景道:“既是要反击,那我等所要发挥出来的力量当需要大过元夏才可,张廷执认为此刻是时候邓某亦是赞同,要是再拖延一些,元夏的力量大于我,那么恐怕只能继续被动挨打,而不是反击了。”

    戴廷执道:“不仅要赢,还要用最小代价赢,天夏的家底不如元夏,我们现在既要与他们打,还要积蓄力量。一分能力要发挥出十分来。”

    这话是有理的,元夏摆明了来和你拼消耗,但是你又不能不回应,那么只能在自己内部想办法了,尽量用最小的力量完成最大的事。

    这一次虚空世域就守的很稳当,就是利用了虚空邪神成为屏障的缘故,虽然时间长了,元夏肯定有破解的办法,而那时候天夏也一定有别应对了,具备的深厚实力的双方,对抗总是交替上升的。

    崇廷执道:“敢问张廷执,上次说是令那位伊帕尔神王找寻‘至高’,却不知如何了?”

    张御道:“因为元夏来攻,为免内部出现意外变故,我令他先行停下,待得击破此回元夏攻袭之后,再是继续。。”

    武廷执道:“这是妥当此举,至高态度不明,这个时候的确不宜唤出来。”

    陈首执沉声道:“现在各方道脉的力量已然整合,若不是为长远考虑,无法暴露太多手段,我们目前的力量实际是胜过对面,依靠我们自己亦能获胜。”

    林廷执这时郑重道:“诸位廷执当是有所发现,元夏的镇道之宝多似能相互配合的,而我们天夏却不是如此。每多一件镇道之宝,便多数分威能。故林某敢断言,元夏在摸清我们镇道之宝的路数后,其力当是更甚于前,这一点不得不防。

    竺廷执发声道:“首执,这的确于我们很不利,我们必须想个对策扭转。”

    陈首执沉声道:“这件事我亦是有见得,解决此事还是要请托诸位执摄,但不在当下,如今我们只能利用有限之物,解决眼前之事。”

    竺廷执想了下,道:“虽然我们能够用的手段不多,但我们还是有选择的,竺某以为,在壑界、屹界那里的守御可以放松一些,作出稍稍支撑不住的样子,引得元夏来攻。这般他的路数就清晰呈现,我们也好顺势找寻破绽。”

    邓景道:“竺廷执说得好。邓某在此之上再提出一个建言,诸位执摄不是在扶托第三个天地么?那不妨大胆一些,不必等候过后,此刻就将此世也是放了出来,元夏对于这方天地肯定是不会不理会的。”

    玉素道人道:“此策不错,定可吸引来攻。”

    元夏目的就在于覆灭万世,在其对各方天地保持压力的同时,突然多出了一个天地,肯定不会不管,因为你不管,是不是会有第四个,第五个,乃至于更多?

    而若是对其动手,那势必会再次打破其原来的计划。

    林廷执道:“此方世域若是扶托出来,多半会吸引元夏疯狂进攻,所以必须要能守住,至少要能守住一段时间,可此世一旦拥有上层力量,元夏必然在第一时间动手,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布置阵势的,要挑选得力之人守住此地。”

    玉素道人毫不迟疑道:“我辈之中,由张廷执前往镇守当是最好。”

    诸廷执一想,除了张御,确也没有比他更为合适的人选了。

    一来他的确道行顶尖;二来那一方世域同样也是由张御传递了天夏道念,所以他去的话更能让那边的人信服。

    张御道:“此事御可接下。但还想说一句,元夏的确不会放过陡然多出来的天地,但是我与盛筝此人接触过,这个人不喜欢按照常理做事,且越是别人希望他走的路数,他越是不喜欢走去,何况他之前也吃过我们一次亏,未必会再犯。”

    邓景道:“张廷执是说,这位会固执己见,对我们抛出去的诱饵不作理睬?”

    张御看向他道:“不会不理睬,而是更进一步,他可能会想全都要。”

    “全都要?”

    邓景有些诧异,他笑了笑,道:“想法不错,可事情终究是要靠实力来做的,可现在他们还有这个实力么?努力了这么久连一座天地都拿不下来,现在却突然要一口气全吃下去,他们有这么大的胃口么?”

    张御道:“元夏这一月以来不动,肯定是在恢复之中,应当会从后方调集来更多助力,还有我们此前展露出不少手段,他不会不作针对。

    更可能的,我们不能忽略这些负责主持的下殿司议,此辈与我斗战到如今,除了守御之外,没有一个直接出过手,他们会不会加入进来,谁也不知道。纵然此辈自矜身份,可到紧要关头,盛筝等人亲自下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陈首执沉声道:“这是该考虑到的。”

    别的不说,那日张御外身攻入机枢之中,通过训天道章传递来的景象,可以看到传司议和盛筝二人都是求全道法之人,只这两个人加入战局,谁都不好说会有什么变化。但好在他们事先有准备的一方。

    他看向张御,道:“张廷执,你方才提到了元夏方面的准备,你判断此场准备他们还需要多久?”

    张御道:“以往元夏也曾与其他世域打过消耗战,少数才有我们这样的顽强抵抗的,前例较少,无法参照,但我注意到,元夏每次发动攻袭,按照元夏的天历来看,大部分都是在月初的十天之中,盛筝目前也是遵循着这个惯例。

    但之前也说了,这个人不喜欢按常理做事,所以也有一定可能也会做其他安排。”

    邓景道:“现在是十一月下旬,也就是说,我们还有最多不到十天的时间了?”

    戴廷执发声道:“也可能是在一月,因为那时候是天夏的新年,如果元夏用心一些,更可能选择这个时候,这样更容易打击到我们。”

    林廷执看了看上方,道:“首执,这也是有可能的。”

    陈首执缓缓道:“这场反攻我们必须掌握主动,但也不能太过仓促,便按照十天时日进行准备。”

    诸廷执见他下了决定,都是肃然称是。

    接下来,廷上便开始安排各个廷执的守御职责,待商议好后,结束了廷议,各人分头去做准备。

    尤道人那边率先接到了玄廷传讯,问他是否能在十天之内准备好守御阵盘。

    他笃定道:“不用十天,五天之内我便可布置好,快一些三天也成。”

    这就是他这等根本道法的好处了,只要道法展开,自然而然便可布下阵势,要他完成一个遮护地陆的阵盘,那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站在他的角度上,阵势反而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驾驭阵势的人,就如在屹界之中阵势实属寻常,但是张御往那里一站,来敌就是没法攻破。

    张御回到清玄道宫之中,也是考虑下来的反攻。镇道之宝间的较量无需他操心,自有陈首执去安排,可具体到斗战,则需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与元夏交手,多半会与那名高道人再度对上,如果元夏不自己先拿掉此人的话。不过这个可能不大。

    他认为这人的根本道法很厉害,因为此人无需出面,只需要躲在稳固后方,在一定距离内捉摄他人气机,那么就可以对其他同辈造成威胁。

    他在廷议之上已经提醒所有人尽量避免此事。

    他有办法抵抗,别人不见得有办法,而且他尽管用玄异化解,可其人根本道法可以一直存在着,而他玄异动用次限却不是如此。

    要想避免被此人针对的话,那要想办法先一步灭掉此人。

    这个很困难,他判断此人与其余求全道法的修道人一般,应该也存有两具分身,此前这人很小心,并没有任何损失,除非他能够再一次杀入到乌金壁垒之中,否则只能到了战阵之上再找寻机会了。

    三天之后,他收到了尤道人送来的阵盘。

    于是他意念一转,分身携带此物落到了第三处被扶托的界域之中,这里被玄廷命名为“平界”。

    目前看来,此间世之本元与壑界、屹界比较起来,只比屹界稍好一些,但与壑界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所以过后便有上层力量出现,人才当也没有壑界那么多。

    但是没有关系,随着往后更多世域的扶托,当会有更多英杰冒出来。

    并且他们有训天道章,可以将每个世域都是顺利牵连起来,并合为一体,这等整合能力,是元夏也不具备的。

    所重演的世域越多,天夏便越是强悍。韧性也是越大。

    在平界一处高峰之上立住后,他将阵盘一抛,使一个法诀,将之埋入了地脉之中。

    现在还无法引动阵中的上层,而当此方天地有人踏入上层之后,才会被引动出来。

    做完此事后,分身则是如往常一般,在地陆之上行走,四处讲道传法,并告知所有人不久之后天缘将至,让他们所有人都是做好准备。

    ……

    ……

第两百五十一章 究内寻索迹

    在接下来的时日中,天夏各上洲军府之中,陆续查了出来七例被神子取代之事。

    张御看了呈报,见除了伊洛上洲两例之外,其余都是集中在天夏本土东陆,并且是往西边去越少,从这般可以看出,其源头在东庭的推断倒可能是真的。

    而且从时间上看,最多可溯及到六十年前,目前还没有看见比此更长的,且大部分集中出现在这个时段。新近所见,也就是瑶璃这一例。

    当然也有可能有潜伏更长久的。

    目前玄修这里,此般人就算有,也不太可能出现在上层人物之中,因为玄修最早一批人是玄廷扶持上去的,无可能在玄廷眼皮底下隐瞒下去,而至今为止的成就玄尊的玄修加起来也没几个。

    便是有,也只会在真修之中了,但这个可能同样很小。

    真修因为需磨练心性,不然功行修持极易出问题,对方可替代了意识和修为,但并不等于能替代了心性,这反而是最可能暴露或出问题的。

    所以下来排查重点要放在两府,或者说洲府之上。

    另一个,这些神子并无法说清楚自己的来历,他们的**似乎与寻常人没什么不同,而且或许是因为潜伏并吸收了天夏人意识的缘故,其也接受了天夏人的一些行为准则和理念。

    这也正常,不然其没法完全替代原身,所以这也就出现了为天夏赴死的神子。这个该如何界定,还有待商榷。

    这时有神人值司在殿外言道:“廷执,风廷执和韦廷执到了。”

    张御一直在等这两位,便道:“请两位入内。”

    不一会儿,韦廷执和风廷执二人进入殿中,与他见礼之后,便被请入了座中。

    韦廷执坐定后,道:“底下的呈报张廷执当是看过了。韦某看了报书,认为从裴校尉的事情来看,现在彼此相互勾连的查出来的虽只是两个,但应当还有没查出来的,或许数目比我等想象中的还要更多。”

    张御道:“呈报上看,各洲军府彻查看来进行的差不多了,如今各地府洲如何?”

    韦廷执道:“我与几位大摄沟通了下,认为各洲之间既要排查,还要不耽搁正常的运转,恐怕这一番查证下来,最长要用去数载时日了。”

    张御对此是能够理解的,各上洲都府之中的事务官吏也的确难查一些。

    因为按照天夏规序,神异力量不得主动用于未曾犯事的非武备人员身上,这就导致府洲和军府不可能采取相同得方法。

    还有如今各洲生产除了民用保证之外,都在逐渐开始为大战做准备了,正是事务繁忙之际。。

    再说府洲不似军众那般秩序谨严,平日都是在驻地镇守,与外相对隔离,每一个人的行止去向都是轨迹明晰,要倒推六十载,并理清楚这里面的事,这就需要时间。

    当然,前提是不动用一些极端手段。比如让各地玄首行使权柄,施展大法力,将洲中所有人都是顿止,然后以阵法配合法力搜找,那么一天之内就可以有结果。

    不过除非是遇到紧急情况下才会如此做,毕竟每一个天夏人的意志都要得以保证,所以这等手段动用要十分谨慎,现在还未到达那个地步。

    张御道:“此事不用急,宁可慢一点,也要保证没有漏网之鱼。”只要把军府和玄府这两块掌握武力的地方保证稳妥,那么余下的事可以慢慢处理。

    韦廷执得知了他的态度后,也是放心下来,因风廷执也是到此,他知道两人当还另外有事,故是交代过后,便就先行告辞离去了。

    待他走后,风廷执道:“道友,风某这两天看了一些这些神子的册报。目前看起来,这个神子和长者或许没那么简单,其既然以窃据别族的力量根基而延续,那会不会是诸纪元中早便存在的某一个种群?

    这等种群应当不是自然繁衍的,而是人为塑造的,塑造之人极有可能就是那长者。要是如此,我们更当小心了。”

    张御颔首,长者或许是源头,现在长者是几个,目的是什么,因何而存在,是一直自我延续下来,还是传承至今,都还不清楚,这是他们下一步要搞清楚的事。

    他道:“长者可能层次较高,若是有心躲藏,不好查证,六十载前有神子出现,如今依旧还有,说明这“长者”可能一直在活跃之中,所以这个事情不能松懈,所有后续入玄府的弟子,都需要尽量观读‘通神’之印。”

    风廷执道:“现在风某是真不希望见到六十载之前的例子了。”

    张御道:“事实如何,我们终究是能弄清楚的。”

    风廷执与他议定了下来该是如何排查范围之后,也是告辞离去。

    张御在他走后,陷入沉思之中,那日从瑶璃那里看到的长者身影,身形轮廓与他的养父有几分相似。

    但相似并不等于就是,而且荀师与养父两人早便认识,听荀师语气还是知道一些事的,若真是有问题,荀师应当早便发现了。

    从长者的手段中看,以陶土化人,倒是与复神会的一些手段相似,复神会则用的是莫契神族的技艺,故他认为,风廷执判断其是寄附诸纪元文明之上族群,这倒是一定可能的。

    假设其一直存在着,那么早前的那些神子,或者长者,说不定还拥有着诸多前纪历的文明成果。

    但不管如何,应当是与至高有关系的。相信等伊初那边有了结果,当就能知晓答案了。

    时间一转,一月过去。

    益岳上洲,洲治衙署之内,洲牧辰左正在批阅文书,一名心腹文吏走入进来,将又一叠文书摆在案上,并轻声道:“府君,玉京的人已经来了,玄府的人也到了。”

    辰左将最后几笔写完,把文书整齐摆在一边,整理了一下冠袍,坐正身躯,道:“请他们进来。”

    文吏下去传命,过了片刻,进来一名长身玉立的年轻修士,还有一名身着寻常官吏袍服的事务官吏,看着四旬左右,面目很是俊雅。

    辰左待他们进来,这才站起,对着两人一礼,看向那年轻官吏道:“这位就是孙从事了吧?”

    孙从事对他一礼,道:“见过府君。”

    辰左没有托大,还有一礼。

    因为对面这位是上书殿的人,其职责是辅佐几位大摄处置整理文书和安排日常事务,其人虽然位阶不高,但其人之言行,却可以说是代表某位大摄的意思。

    至于玄府之人,他不准备多做交谈,互致一礼便算见过。

    待请了两人坐下后,孙从事道:“府君当是看过我们的书信了?根据我们的探查,益岳上洲洲府之内极可能存在一名神子。”

    辰左沉声道:“这是如何发现的?”

    那年轻修士开口道:“同样是一位神子交代的,其言早年在益岳上洲时,曾得另一位神子的帮助,其人乃是一位地位不低的官吏,但具体是哪一个,当时那人也没有头颅,但根据线索推断,此人现如今极可能仍在益岳上洲。”

    辰左凝神思考片刻,看向孙从事,道:“请转告几位大摄,辰某当会彻查清楚,给诸位大摄一个交代的。”

    孙从事看了他几眼,笑了笑,语声客气道:“有句话,只是我个人的意见,这不是给几位大摄一个交代,是给天夏上下一个交代。”

    辰左不置可否,他看向那个年轻修士,道:“吴玄首的意思是什么?”

    那年轻修士道:“吴玄首的意思,若是需要,玄府会抽调人手帮忙。“

    辰左没再多问,又说了两句,结束了谈话,便即送了两人离去。

    随后他唤来心腹文吏,道:“查清楚了么?”

    心腹文吏低声道:“朱郡太守,屠岸灵。”

    辰左道:“让他体面一些吧。”

    心腹文吏一惊,迟疑道:“府君,这个时候……”

    辰左语声平静道:“其余上洲都还没有出问题,偏偏我们益岳上洲有了,可哪怕出问题,也不能先出在我们这里,别人可不会记得后出问题的那些人,以后想到此事,第一个就会先想到我益岳上洲,你明白么?”

    那心腹文吏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他知道,辰左能力出众,益岳上洲上下都是打理的井井有条,没有意外的话,下来很快就要调任去玉京了,若是能顺利登上六部部主之位,未来大摄也是可期。

    可要是这上面出了点什么问题,那就是一个污点。这位上官一辈子维护名誉,清廉自守,怎么会容忍这等事呢?

    心腹文吏告辞之后,便来到了外间,做这等事要绕开玄府,自然不能请动修道人了。

    但是要拿捏一个没有武力的官吏,哪怕不用修道人,也还是简单的事情。

    他手下有一批雇募军,都是从外宿因伤早早退役回来的,虽然都是六七十岁的年齿了,但是仍然维持着一定的斗战能力,足以做这等事了。

    辰左坐在衙署之内,一整天忙碌下来,到了他难得没有再批阅公文,而是一边品着茶,一边翻看着一本《名人录》。

    他的手很稳,托举书册的手半点不见晃动,如此一直到了夜半时分,忽然间,某个方向上冲天光华亮起。

    他有所感觉,站了起来,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正是朱郡方向,他目中透出冷光,道:“无能,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

    ……

第两百五十二章 断生可移魂

    辰左虽见事机超出自己的预判,可是他并不慌。他做事向来走一步看三步,在别的地方他也有布置,只要没有超出一定限度,他便能将此事压下。

    此时外面管事来道:“老爷,玄府遣人过来问询,洲中似有神异力量动荡,可要玄府出面平复?”

    辰左沉声道:“回告玄府,我已是派人去查问情形了,洲中也有军卒,就不劳操心了。”

    他的回复很快传回到了玄府之中,虽然语气较为生硬,但是益岳上洲玄府诸修知道他就是这个脾气,所以也不在意,但依旧将此如实报知了玄首吴萼。

    一个玄首若是想插手地方事务,特别是这种涉及神异力量的事,那洲府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通过上报玉京来设法压制。

    好在吴萼性格较为温和,辰左治理洲中之事又特别有手腕,上下皆得安,所以她一般也是不予干预,这既是十数年来的默契,也是她出于对洲牧的尊重和信任。

    辰左看着外间,头也不回问道:“孙家那小子有无反应?”

    管事回道:“遵照老爷的吩咐,将他安置在了壁垒之内,此刻应该对此还一无所知。”

    洲府衙署是为了方便察观各处,所以建立在了洲中仅次于玄府的高处,任何地方一个动静都能及时看到。

    而为了避免孙从事察觉到什么,所以以保护为名,特意将他安排在有着重重护持的驻垒之内,内外消息就比较闭塞了。

    管事又道:“老爷,就算这孙从事老实,但此事闹这么大,最迟明早一定得知,而且监御使那里怕也是瞒不住。”

    监御使职责负责监察两府的,所以洲牧一举一动都在眼中,而且其也有自己从玉京带来的一套班底,要探查什么事的话,洲牧没有道理去阻拦。

    辰左道:“此事无碍,便是他呈书,我自会向上分说。”只要没有什么伤亡,也没违反天夏律条,这些小事他总是压得下去的。

    此时此刻,朱郡衙署已然坍塌了一半,太守屠岸灵站在空地之上,他身上已然披上了神袍,神异灵光在身上跳跃着,阴沉着脸看着前方诸人,喝问道:“你们要做什么,我是朱郡太守!”

    对面是三十多名金属巨人,都是从事文吏派来的雇募军,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摆开了阵势。

    他们只是受雇行事,只知道这个人可能非人,对洲中有危险,至于其具体身份,那是一概不问。而且这个人明显表现出了超常的能力,更让他们确定这个人是有问题的。

    屠岸灵身上神异力量闪烁不已,可谓愤怒到了极致,他本是在衙署办公,这些人冲进来对他下狠手,他不得不奋起反抗,导致他隐藏的力量暴露出来了一部分。

    这个时候他心中也是有些惶惑,武装力量要想出现在郡中,并且直接攻击到衙署内,没有洲内的是不可能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自己的身份泄露了?

    可要是这样,布好陷阱,直接以上令将他诓到一个地方抓捕起来不就是了,何须动用这等手段?

    那从事文吏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那些雇募军认为这个方法不妥当,因为假设对付的是一个非人异类,那么对方或许会对危机有灵性感应,而且动手之前他们还特别研究屠岸灵的过去,发现这个人屡屡避过危险,这更有可能了。

    若是这么做不成功,那么反而引来会造成更大危险。

    从事文吏权衡过后,觉得唯有突袭,因为时间上来不及。他们只有一夜时间,便是他们事先布置好陷阱,万一其人不来,也就错过了。。虽然这般做也可能导致动静较大,可是目标不会走,只要事情解决了,那么一切就都可以压下去。

    屠岸灵此刻沉着脸,他身上的神袍不足以让他和眼前这些雇募军相斗,所以他已然激发了神性力量,可神性力量是有限的。

    实际上每一个神子的力量都是有限的,故是他们迫切的想利用手中的这点力量去获得更多。或者是力量,或者是名声和地位。

    要获取力量,唯有替代修道人,可是潜入修道人之中是很困难的,修道人天生抵抗能力强于他人,不见得定能侵占成功,反而平常人就容易许多了。

    所以那位替代练青云的神子说没他练青云成就不了那也非是事实,若没有其自身努力,也不可能有后来成就。

    屠岸灵是州中的事务官吏,以往没有动用神性力量的机会,也就是替代原主的时候稍微动用了一点,现在猛然爆发出来,力量立时到达了第三章书的层次。

    但是那些雇募军却是一点不慌,他们在外宿与邪神神裔厮杀,与上宸天修道人对抗,与神异生灵斗战,战斗经验何其丰富,遇到的这个层次的敌人也不在少数,自有一套应对的方法。

    随着场中阵势散开,其中两个披上外甲的金属巨人立时向前冲出,另外两个则是位于后面,负责遮掩的同时也是防备其人逃脱。

    而另外三十余名雇募军则是形成一个包围阵势,将一根根灵性锁链向着屠岸灵扔了过去,便是无法制敌,也能对其形成干扰。

    屠岸灵在这群雇募军的配合攻势之下一下变得非常狼狈,神子也不是天生什么都明白的,需要去学习,需要去认识,比如他就是空有力量,但没有任何斗战经验,所以根本就不是这些老辣雇募军的对手。

    很快他就压得失去了还手之力,并被灵性锁链牢牢捆缚住,再也动弹不得。

    从事文吏见到安全了,便自后方走了出来,看着道:“屠岸灵,神子?”

    屠岸灵身躯一震,双目之中神采黯淡下去,惨笑道:“果然是暴露么?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从事文吏没有回答。

    屠岸灵叹道:“算了,不重要了,不过我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天夏之事,可能请求赦免么?”

    从事文吏冷笑道:“那这具身躯又是哪里来的呢?”

    屠岸灵沉默下去,他道:“不管如何,我家人是无辜的。”

    从事文吏道:“你的家人若是不知你的身份,那么他们也是受害之人,我们自是会加以甄别的。”

    屠岸灵像是卸脱了什么心事,一下放松下来,道:“这我就放心了。”他又抬起头,道:“何从事,请照顾好我家人。”

    从事文吏感觉不对,正要再说什么时,却见其人头颅一低,再看之时,已然无有声息了。一名雇募军上前查看了下,对他摇了摇头。

    “自绝而亡么?”

    从事文吏微微皱眉,不过并不妨碍他完成此事,自绝了反而减少了许多麻烦。

    他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将手尾处理干净后,就回转到了洲治衙署,待面见辰左后,说事已然办成。

    辰左问道:“为何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从事文吏道:“本来我们是打一个突袭的,不过这个人似乎有修道人口中的灵性感应,我们才一靠近就发觉了,只能强攻,不过我们事先布下了包围圈,没让此人逃走,

    辰左道:“有伤亡么?”

    从事文理道:“没有。那些雇募军很老练。”

    辰左道:“没有伤亡就好。那些雇募军安置好了么?”

    从事文吏回道:“安置好了。这些人也都是干了几十年的雇募军了,从无毁誉之事,而且都是签了契书的,没有办法将此透露出去,每一个人属下也都是给足了好处,足够他们养老了。”

    而在此刻,朱郡某一幢不起眼的屋舍之内,一个本来瘫躺在那里的男子忽然睁开眼睛,随后慢慢从榻上坐了起来。

    屠岸灵道:“幸好,幸好。”

    无论是洲府和玄府都不知道,极少数神子只要事做好完备的布置,是可以舍弃原身,再度转移的,消耗的只是神性力量。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只选择一个寿数有尽的寻常人。

    他站起来,忖道:“需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这一次天夏虽然没能拿到他,但是天夏方面明显有鉴别神子的方法,他哪敢在这里久留,决定逃去偏僻之地先躲藏起来,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在靠近洲治衙署的一处驻垒之内,孙从事有些心神不宁,他是有一定敏感性的,总觉得辰左安排自己住在这里,很不正常,恐怕别有什么目的。

    他关照了一下身边随从,道:“去和门口守卫说,说我要见监御使。”

    那随从走了过去,很快又回转道:“从事,守卫说为了从事安危考量,若是要见监御使,还请先递书。”

    孙从事暗道:“果然如此。”

    按照正常流程是应该如此,他虽得大摄委派,但这一次大摄并没有给他什么特权,所以他不能随意与监御使往来,除非监御使主动寻他,或是得到了洲牧同意。

    不过他也只是试探一下,一般来说这只是小事,底下守卫都是会通融的,现在却阻拦他,那说明事先得了关照了,那肯定是有事!

    他关照随从道:“让赵玄修用训天道章联络监御使。”随从得令下去,过了一会儿,转回言道:“从事,那处没有回应。”

    孙从事笃定道:“无碍,我们等着。”虽然没能交通上,可他的意思已然传递出去了,就看对面愿不愿接了。

    大约一刻之后,门外有声响起道:“孙从事可在么?我奉监御使之命,请孙从事前往衙署一行。”

    孙从事笑了笑,站起道:“我们走。”

    ……

    ……

第两百五十三章 归故溯旧观

    孙从事来至监御使傅相所在,与之见过礼后,后者对他言道:“昨天晚上城里出事了。”

    孙从事心中一动,本能感觉这事与他被阻拦在宿处有关,他道:“敢问傅监御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傅监御使道:“朱郡太守屠岸灵在衙署之内遭遇袭击,因故身亡,除他之外,无一伤亡。”

    孙从事一惊,一郡太守居然在自己的衙署遭遇袭击?那些驻卫干什么去了?可是后面那“无一伤亡”四字,却是令他感觉到了古怪。

    这事怎么想都是不合情理的。

    他道:“不知原因为何,可曾查清了么?”

    傅监御使道:“从下面报上来的呈书看,是这位屠岸太守以往收藏的一件神异力量物品出现了问题,才是导致如此。”

    孙从事无比确定道:“这是借口!”

    傅监御使道:“确然是借口,这个人很可能是神子。”

    孙从事一怔,随即忍不住道:“为什么?”

    傅监御使缓缓道:“辰左这个人我了解,能力出众,但却是对名声太过看重,不允许有任何污点,尤其是他麾下的官吏许多都是经他之手提拔的,这个屠岸灵便是。

    现在他可是升迁在即,要是出现这等事,若问他一个识人不明,他也无疑辩驳,而给人压一压,便可能无法挪动,若再过个几年,可未必再有这个机会。”

    孙从事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他身为大摄身边的从事,对这个事情他倒是能理解的。

    不过这件事他们推断的出是如何一回事,找不到证据的话,他也是不能出去随便乱说的,就算回去也不能这么讲。

    傅监御使道:“我找你来并不只为了这件事,纵然辰左做得有些激进,但是没有任何人受伤,这件事具体如何,还有待查证,但现在我们面对的还不仅是这个问题。”

    孙从事道:“敢问监御使,这又如何说?”

    傅监御使对着旁侧关照了一声,随从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此前与孙从事有过一面之缘,来自于玄府的年轻修士走入了过来,对着两人各是一礼。

    傅监御使道:“贺真修,你来说吧。”

    贺真修道:“还是关于神子的事,我们怀疑昨夜毙命的屠岸灵是神子,但若是真被辰洲牧处置了倒还好,若是处置不好恐怕会有麻烦。”

    孙从事道:“不知什么麻烦?”

    贺真修道:“现在所有的神子我们都是尽量活捉,这是为了从他们那里找出更多同类,还有一个,就是我们不确定这些神子是否可以转移意识,尽管之前没有出现过这等先例,可又不得不防。”

    孙从事一惊,道:“所以这位神子若是转移了意识,那就极可能留下祸患?”

    贺真修道:“是有此可能,但现在还不能确定,因为这些神子之前交代之中,他们也只是认为有这等可能,自己不具备这等能力,并没有见过等同类,但愿我们只是多想了。

    不过目前也不必着急,因为那神子即便真能转挪,条件也当很是苛刻,我们判断,必须是受重伤或者自身本来无意识之人才可承载。

    这样的话,可以查一查朱郡之中有没有这类瘫病之人,或者恰好亡故之人,说不定能找到线索,再有还有要看一看朱郡之中昨夜有没有外出之人,若是有,需得重点排查。”

    傅监御使道:“这方面倒不用担心,因为辰左办事向来稳当,就算他不知道这件事,也早就封锁了朱郡出入要道了,要查起来很好办。”

    孙从事点点头,这辰左虽然激进,但做事也的确让人挑不出太大毛病。。就算造成了隐患,可也没让事情朝着恶化的方向继续发展下去。

    他道:“只是洲府上下都在辰州牧手中,我们要查此事不易,可要在下向玉京传报么?”

    监御使探手阻止他,道:“不必如此,虽然洲府之内的事情我不好插手,但借口既然是屠岸灵因藏品为神异之物而亡,那我自需彻查其人有无贪渎之事,我会派遣人手盯着此事的。”

    他又看向贺真修,郑重道:“另外,希望玄府那边也能配合,益岳上洲的事,那么最好在益岳上洲解决,尽量不要惊动玉京和玄廷。”

    贺真修知道轻重,他打一个稽首,肃然道:“傅使君,我会与玄首说的。”

    在事情定下后,他便回到了益岳玄府之中。

    玄府月台之上,梅花树下,吴玄首端坐在一团白色云气之中,她看起来才二十许,眉目温婉,一袭合身道装,手中持有一柄拂尘,虽是外表美貌,可身上道气充盈,让人一望而知这是一位有道真人。

    贺真修上前见礼,并将事情经过说了下。

    吴玄首听罢,起法力算了一算,轻叹一声,道:“辰左这事做差了。”

    贺真修道:“师叔曾多次夸赞此人,可我看辰左,依旧不脱凡人之名位利禄,还是一个庸人。”

    吴玄首摇头道:“我们看他们贪恋红尘,可他们看我们又何尝不是远离红尘,不着地气呢?无论修道亦或是追逐名位,都是各执所求,完自我之情志,若单以此论高下,实不可取。”

    贺真修道:“是,师侄说错了。”

    吴玄首沉吟道:“只是此事,我需向张廷执禀告一声了。”

    贺真修一怔,道:“师叔,不必如此吧,那位张廷执听说乃是玄法上尊,益岳上洲这里若是出了纰漏,这会否借故拿捏师叔,致师叔座位不稳?”

    吴玄首看了一眼,笑道:“你方才还说辰州牧迷恋红尘,贪慕权位,可是你为我这玄首之位担忧,岂不是犯了一样的毛病?”

    贺真修愣了下,随后一躬身,惭愧道:“师叔教训的是。”

    吴玄首稍微认真了些许,提醒道:“我见过张廷执,也见识过他的手段,张廷执行事向来是讲道理的,今后不必用你之所见去推想上尊行止,于人于己都是不好,便你方才所言,说不定张廷执就已然有感察了。”

    贺真修顿时一惊,定了定神,道:“是,师叔。”

    朱郡一处民居之中,屠岸灵躲在屋舍里面不敢露头,他判断自己前一具身躯虽被灭去,但此事一定不会结束,说不定还会挨家挨户查访。

    与他判断一般,辰初之后,他听到了整齐脚步声,应该是卫卒封锁附近街道了,心道果然如此。

    他虽是太守,可也是从底层小吏迁升上来的,对这些事情可是十分熟悉的。

    不过他早早挖好了一条地道,可以在几个区域来回窜走,他也想地道能够直接出州城,奈何地道挖不了这么长,也只能先如此将就了。

    于是他转头就躲入了地道之中。

    天夏上层,清玄道宫之内,张御这几天又接到了数个呈报,又发现了几例神子。目前看起来,躲在府洲之中的反而是多数。

    这些神子都有神性力量,抓捕过程远没有之前那般顺利。

    这些神性力量很是独特,并不归属于某一个具体的神祇,其来源应该就是“长者”。

    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长者的力量是与至高有关,也正是因为他令伊初找寻至高,才使其灵性暴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原因,目前还不清楚。

    但利用至高的力量,未必就一定是至高的,莫契神族就是以窃取至高力量而闻名,他们自己也不避讳这一点。

    “长者……”

    张御思索了片刻,决定试着找一下线索,他心意一动,一缕分身就落到了东庭西北某处偏僻地域上。

    这里乃是当年他少时居住之地,也算得上是他的故居了。

    自原来的镇民迁走之后,也没有再重建,所以这里依旧是荒凉一片,可见荒草之中,残垣断壁之间,依稀有鼠兔出没。

    唯有陶生老师的那间草庐,过了这么多年依旧立在山丘之上。

    他身影一晃,来到了草庐之前,看着那两扇木门,当年他离开东庭之时亲手关上的门至今仍是关合着。

    自他修道归来之后,这位陶生老师后来一直不见踪迹。

    因为以往这位老师常怀隐逸之志,所以他猜测过后可能去了哪里隐居。

    虽然这位老师虽然年岁不小了,不过以天夏人的岁寿,若是没有遇到什么意外的话,那么应该还在世间。

    本来他也不想去打扰,若是老师不愿见,他作为学生,也尊重老师的意愿,所以从来没有推算这位老师的下落。

    但是有些事情他却需要弄清楚,既然荀师那条线找不到,那么只能从这位老师身上设法找寻了。

    他伸手轻轻一推,木门嘎吱打开,随后走入了屋中,这里布置依旧,当年他贴的四张心光护持之符还在四根堂柱上面,镇护住了这座草庐。

    而自他走后,也再没人来过。

    站立片刻之后,他眸中神光一闪,屋内景物似乎微微晃动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可以看到,一个年轻道人走了进来,正是当年离开东庭前的自己。

    他看着自己把这里认真打扫了一遍,然后关门揖礼而去。接着他又继续往前追溯,直到看到了一个清癯老者的身影。

    ……

    ……

第两百五十四章 百半见师颜

    张御虽然又一次看到了这位老师的身影,但物是人非,一晃不觉,已然四十余年过去了。

    草庐之中不止一人,有不少人送来了一筐筐的果蔬,并与他作揖告辞。

    这应该是当初镇子受到神异力量威胁,所以镇中居民都是准备迁走了。

    还有一些人过来辞别的,这些有的也是这位的学生。

    以往镇中的在此读书得人也有百十人,不过通常读个几年,等年岁稍大一点,就去府中社学读书了,若是学业有成,那就去了瑞光,多数人都是回来种田务农,或是担任镇吏。

    这些人与他交集也不算多,因为他当初是被单独授课的。

    在这般景象持续了十多天之后,再没有人来了,透过这位老师站在山丘上的背影,可以看到整个镇子随着镇民的离去,变得空空荡荡了。

    再是半月之后,这位老师走到了后屋,整理了一下,两天之后,拿起一个行囊,带着一把文士剑,一把弓箭,一只箭囊,也是离开了此地,临走之前,还驻足往屋内某处回看了一眼。

    张御却是留意到,这位老师所望的方向,正是自己经常读书的那个位置。

    这位老师看有片刻,便就在外合上了门,离开了这里。

    张御看着他的身影走下小丘,也是跟了上去。在出了镇子之后,原本平整夯实的道路渐渐变得泥泞起来。

    半途之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连数天都是如此,这位老师在沿着都护府原本建立好的驿站行走,看方向是去往密林所在。

    这些驿站大多数已是废弃了,不过当初修建时是为了军用,所以修筑十分牢固,常常作为镇民捕猎的落脚点,内里还有着镇民存放的各种备用物品。

    一连十数天,这位老师都是沿此而行,路上以一些馒头肉干充饥,偶尔会生火煮一些带着的干蔬,通常歇脚的时候,就会停下来写一些文章,然后才是继续上路。

    张御在后面默默跟随着,这一日,不知不觉雨大了起来,这位老师也是到了一处大有亩许的亭驿之中躲雨。

    他见这位老师待雨停之后,便来至亭驿的一面大碑之前。

    这是最早都护府所留的定道碑,这里也应该就是以往都护府军卒到过的西北最远地界,在此歼灭了一支上千人的食人神裔部族。

    因为有异神支撑,这些神裔战斗力不俗,这些军卒颇是费了一番功夫,所以最后铭碑以记。

    这位老师先去洗沐了一番,随后拿出笔蘸了漆墨,将已然不太清晰的碑文重新涂描了一番,完成之后,将随身之物稍作收拾,便再次上路了。

    张御此刻行至碑前,这里此后当是再也没人来过,四十多年过去,上面经过描摹的字迹又一次的褪色。。

    他站定片刻,将上面内容记下,而后伸指出去,沿着那些深刻的字迹,一笔笔的描了下来,很快,碑上文字又一次变的清晰如初了。

    再是抬头看去,见是这位老师的身影已经出去很远了,而他却是一摆袖,在后迈步跟上。

    又是十余天,这位老师却是走到了一处山谷之内,这里居然有百十个天夏人居住,还有数倍于此的土著,这些人似乎早是知道其人到来,对他十分欢迎。

    从交谈来看,应该是早期留下的驻军,负责清剿最后一点土著余孽,不过后来也没有回去,而是迁居到了这里。

    张御也能理解为什么这些人不回去,因为这里四季如春,土地肥沃,并且多数人因为驻扎在此,都和土著人结合生子了,并且那一段时间因为神尉军的缘故,都护府内矛盾较多,躲在这里也算是避过了那些争端。

    他默默看着,这位老师在这里待了大概有二十年时间,向那些军卒的后辈教授文字,后来有外间之人寻了过来,谷内之人陆陆续续的离开此间,这应该是都护府重新寻到了天夏,消息传到了这里,所以选择了出谷。

    他又目注到那位老师身上,尽管过去了二十年,可这位身姿依旧挺拔,在多数人选择离开后,这位也是深入了密林。

    而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之中,他跟随这位的步伐经过了一个又一个土著部落,看着这位教导这些土著天夏文字和礼仪,并顺带还传授了诸多有用的知识。

    东庭密林之中有着浊潮的影响,通常很难再回溯过往,好在他的道行如今已是极为深湛,更是掌握着大道之印,而且这位老师没有任何神异力量,故而依旧能看清这位的行迹。

    此中他还留意到一件事,尽管这位老师二十多年间去了不少土著部落,但是没有一个土著部落对他怀有歹意,期间也没有受到任何毒虫猛兽乃至神异生灵的侵扰,这看着有些不可思议。故他猜测,这位老师的身上一定是有着什么护持的。

    而随着时日的流逝,那些回溯的场景已是与他所处时间越来越挨近了,他知道,自己快要追上了。

    这一天,张御跟随着这位老师的脚步来到了一座藤屋之前,他行至屋前,随着一阵风吹过,藤上的一只只青色的葫芦晃动着。

    他转首往向山中,有一条不太明显的小径,他转而沿此而行,到了半山腰,在一个溪流潺潺之地,见一个老者正背着一个药篓,一把药锄放在一边,正掬水而饮。

    这是一个非常健朗的老人,青色的头巾,穿着短衫,发须半黑半白,看着清瘦,但是两目非常有神。

    张御缓缓走了上去,并在溪水对面站定。

    老者有所察觉,抬头看了一眼,见到他后,略微有些惊讶,再看了一眼,眼中随即露出喜悦之色,道:“可是小郎么?”

    张御抬起袖子,对着他深揖一礼,道:“学生张御,见过老师。”

    陶生站身来,回了一揖,他语声温和道:“你在东庭的文章我看了,趣味之中自蕴道理,却又不是说教,令人自思自醒,这才是我辈应该写的文章,你最近可有再写么?”

    张御如实回言道:“学生自回了天夏本土之后,一心修持,很少有再动笔了。”

    陶生点点头道:“虽然有些可惜,可是修道亦是学问,学好了对天夏用处更大,只要不辜负自己一身所学,那便是好的。”

    张御道:“学生记下了。”

    陶生笑道:“以往我是你的老师,可是如今你已成才,我望着也能从你身上学到一些东西啊。”他将药篓拿起背上,拿起药锄,道:“你我师生久不见面,去我宿处叙叙旧吧。”

    张御道一声好。

    陶生当先行走,道:“跟我来。”

    张御跟了上去,他记得陶生老师的年龄当已是过九十了,但在翻山过涧的时候,腿脚依然十分灵便。

    没有多久,两人来到了半山腰一处开阔平地之上,见到了一处横跨在两株大树之间的悬空藤屋,这屋子六丈来长,便说是藤桥也不为过。

    陶生道:“方才你见了山脚下的藤屋了吧?那是以前我来时修造的,较为简陋,如今我住在此间,也难为你找到这里了。”

    他上前攀树而行,动作竟是十分矫健。

    张御脚下云雾一升,缓缓飘了上来。

    陶生见了,也不奇异,只是笑了笑,到了藤屋之中后,他放下药锄药篓,道:“这间屋子是此间土著学生给我搭建的,倒是别具巧思,只是他们留在这里,一辈子见识也只如此。

    我在这里教书,不指望能改变他们,只是让他们知晓,便是只站一席之地,也能知天地之广阔,而不是以井观天,如此也便足够了。”

    张御是把陶生一路行来所做之事看在眼里的,他道:“老师做的已是足够多了。”

    陶生笑了一笑,道:“我只是一个教书匠罢了,能做的有限,至于剩下的,就要交给你们做了,一代代的去做,总能有所改变的。”

    张御点了点头,他留意到,虽然这么多年未见,但这位老师说话依然字正腔圆,没有夹杂半点土著俚语。

    陶生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道:“这是山中栽种的茶树,用的也是山中溪流,不比天夏好茶,你莫要嫌弃。”

    张御双手接过,待陶生坐下后,他才是坐了下来,并伸手一拿,从一团光气之中取出了数十幅画卷,摆在一边案上,道:“学生登门,也是带了一些礼物,知道老师不喜俗物,这是学生在天夏本土四处游历之时所作之画,应该还能入眼,老师请观。”

    陶生露出欣喜之色,道:“那要好好看一看了。”

    他站起身,一幅幅打开看了起来,张御之画笔,雄奇瑰丽,器局极大,将每一幅景物都是描摹的气魄万千,且图景真实,不觉令人生出身临其境之感,陶生也是赞叹不已。

    师生二人对照着这些景物,一问一答,兴致勃勃谈论了许久,这时天色渐黯,陶生看了一眼外间,道:“小郎,你来寻我,不会无事,说说看吧。”

    张御也未遮掩,道:“学生知晓老师的心思,本不该来打搅老师,但是有一事,或许只有老师这里知晓。”

    陶生道:“你说。”

    张御道:“老师知道,学生自小乃是由养父抚养长大,自从踏上修道之路,却是再也不曾见过了,未知老师可是知晓学生养父的下落么?”

    ……

    ……

第两百五十五章 觅往在初途

    “邹先生么?”

    陶生看了看张御,感叹道:“原来小郎不知道他的下落。”

    他回忆了下,道:“邹先生这个人见闻广博,学识非凡,为人也是谦逊有礼,我也是很佩服的,他有一身本事,可是许多人并不知晓。

    你问去了哪里,我也不太清楚,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到邹先生,也是你跟随荀先生去修道没有几天的事。

    那时他好像接到了一封书信,似是要急着离开办一件事,而且短时间内似乎不准备回来了,是故将宅中的物事都是赠了出去。他还替镇里捐了一批书册,又将一些书册交予我保管,所以才与我见了一面。”

    张御道:“书册?”

    陶生道:“都是些古旧存本,大多数是一些土著方面树皮书,我后来翻看过,上面的文字形似图画,虽然生动,但意思晦涩,还有一些是破碎的石板拓文,东西非常零落散碎。”

    张御心中一动,道:“这些东西不知如今何在?”

    陶生道:“因为镇中搬迁,我也无法长久随身携带这些东西,故是我后来托人运到了东庭泰阳学宫,由那里代为保管。小郎,你找要你义父的下落,那不妨翻一翻这些书册,或许你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张御忖道:“泰阳学宫么?”

    陶生这时道:“你等一等。”他转身了藤屋深处,过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木匣,去了外面的蜡封,他取出了一份折册,道:“这是当初的托书,你拿去吧,这些东西在我这里寄放了几十年了,也该是物归原主了。”

    张御伸手接了过来,他没有急着去翻,而是对着陶生一揖,道:“学生谢过老师了。”

    陶生笑道:“只是小事,又不碍着什么。对了,当年你义父还出财资助了不少镇内的年轻人,据说东庭不少年轻人都收到过他的接济,人数也不少,也不知道这些人见没见过你义父,你若是藏书之中找不到线索,还可以去那些人处问问。”

    张御点了点头,又道:“此事不急,许久与老师未见,学生还想与老师叙叙旧,顺便还想在老师叨扰一顿,学生犹记得,当年老师所做菜饭尤为可口。”

    少时养父经常在外跑动,有时候要三五天才回来,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他就是在陶生家中进食,虽然过后尝了诸多美味,但是唯有这位老师家中所做的菜饭最让他难忘。

    虽然修道人不需要进食了,但这只是在于他们心中的选择,他们还认同自己是一个“人”,那便不会去摒弃这些,而似玄修正是保持着人的性情最多的一个群体。

    陶生失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记得,也好,我在深山与溪声虫唱为伴,也不知道如今的天夏是何模样了,又多了些哪些学问,你也和我好好说吧。”

    张御在这里驻留下来的同时,他的另一道分身此刻已然落到了泰阳学宫之前,看着泰阳学宫大门上的玄浑蝉翼纹,他事先也没想到,事情转了一圈,却是回到了原点。

    应该说,当初他来此读书的时候,这批托书便应该便已是存放在这里了,只是当时他并不知晓此事。

    但是话说回来,以养父的层次来看,便是上面有什么东西,以他当时的层次,恐怕也看不明白。

    他踏阶而上,一路走入了进来,此刻正值午后,可预见不少出出入入的年轻学子,偶尔还会见到一两个师教。。

    他并没有显露出身影,所以这些人都是看不见他的,但是都会不知不觉从他身边避开,自己却是一无所知。

    他一路所行方向,正是泰阳学宫的正殿所在奎文堂。

    奎文堂内,柳光正在翻看着院中对各洲投书师教的评议,还这些师教所撰写的论述文章。

    泰阳学宫的师教如今可不只是东庭出身了,还有许多就从天夏本土来的。

    东庭这地方山海水陆皆备,四季如春,风景宜人,物价便宜,物产也是丰富,且更是汇聚了各地美食,而且除了天夏风物之外,还有各种土著文化,兼之地广人稀,十分宜居,所以引得本土不少师教来此定居,并传授学问。

    而东庭府洲,泰阳学宫无疑是最顶尖的,过去和如今都是如此,故是希望进入学宫的师教也有不少。

    而这些论述文章柳光都是自己一篇篇亲自翻看,并作出评判,从不假手他人。

    外面有人言道:“柳学令,有人找寻。”

    柳光专注着看着文章,以为是哪个师教寻他,便道:“请他进来。”

    随着沉稳脚步响起,柳光抬头一看,却是一下露出了惊喜之色,不由站起道:“张兄?”

    张御抬手一礼,道:“柳兄,许久不见了。”

    上次他来泰阳学宫时,乃是来此传授天夏古言,不过这几十年来,两人也偶尔有书信往来,只是张御并未言及自己具体做什么,柳光也知他是修道人,也从不追问。

    柳光也是一礼,笑道:“张兄你可是稀客,快快请坐。”他请了张御到一边坐下,道:“张兄可是又有什么看重的学生了么?”

    张御道:“倒非是,今日来乃是为一桩私事,当初我塾中老师替我养父将一些书册托在泰阳学宫之中保管,如今我打算取回,也不知这些书册是否还在?”

    柳光详细问了下,笑道:“托书通常不过六十载,那便不会有所遗失。其实这也就是明面上一些规矩,百年前的一些托书,若无必要,也不会去刻意动的,张兄所言的那些书册,此刻应该都在。”

    宣文堂内藏书无数,除了本身收藏的,就是一些私人捐赠和他人托管的,只是摆在外面的书就看不过来了,若不是珍贵的孤本残本,堆在那里是根本不会有人过问的。

    柳光与他聊了两句,又道:“我这里事情也不紧张,不妨我陪张兄前往,将书册取了出来。”

    张御欣然应下,虽然他也有一个身份是泰阳学宫的学令,但是对照起来也要惊动不少人,还不如让柳光帮忙更为方便。

    两人出了奎文堂,一路就往文宣堂而来,路上张御问道:“屈兄现在还是文宣堂的管事么?”

    柳光道:“屈管事?他早不是了,回去养老了。”

    张御微微点头,道:“屈兄如今也才年过八十吧?”

    柳光笑道:“屈管事虽然身体康健,不过性子懒散,现在在海边结庐而居,听说又找了一个续弦,又有了一儿二女。”

    张御道:“这也是屈兄以往之理想了。”

    柳光道:“对,我等寻常人,平日里也就是这等想法了,但天夏若见内外之敌,也是能挺身而出的。”

    两人说话之间,逐渐来到了文宣堂前。柳光道:“现在的管事说来也是张兄的学生,安初儿。张兄还记得吧?”

    张御道:“自是记得。”身为修道人,除非他自己刻意去遗忘,人生之中的每一幕,只需一转念间,就可历历在目。

    随着两人走入文宣堂中,柳光着人通传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自里走了出来。

    她见到张御与柳光一同在此,不觉欣喜,立时对着他万福一礼,道:“先生,学生有礼了。”

    张御看了几眼,当是因为经常服用丹丸,锻炼呼吸法的缘故,安初儿与上回见到时依然相差不大,明眸皓齿,肌肤光洁,表面看上去也至多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道:“不必多礼。”

    柳光在旁道:“张兄今日来此,是查过往一位长辈留在这里的托书。”

    安初儿问道:“先生可有托贴么?”

    张御从袖中将那份帖子取了出来,安初儿查了下上面的页号,不必去费力对照,便知情形,道:“这些东西都在,先生是要取出翻看还是带走?”

    张御道:“先看一看吧。”

    安初儿道:“好,先生请随学生来。”

    柳光这时也不陪着了,对他一拱手,道:“张兄,记得离开之前再去我那里坐坐。”

    张御应下,就跟着安初儿走入文宣堂的封库之中,安初儿对着页号来到了一座石门之前,道:“先生,托书都在此间,从档册上看,期间并无人清理查阅过。”

    张御点头,这情况对他来说也是好事,虽然他可以追溯过往,但是现在东西都在这里的话,也就能省却一番麻烦了。

    安初儿将一枚金属钥匙插入了门锁,听得嘎嘎几声绞盘响动,石门便即缓缓移开。

    张御朝里望有一眼,虽然那些托书单独放了一个置放之地,但东西并不十分多,也就是摆满了两个书架,这里还有一张方案,两把靠椅,应该是方便来人查阅所置。

    安初儿问道:“先生,是这些么?”

    张御看了几眼,道:“没有错。”只是一眼之下,他便知道这些书册自搬入进来后的确数十年中无人来过,而且其中有几本书还是自己少时看过的,可以确定就是这些东西。

    安初儿看他似有在此翻阅的意思,便捧出一枚明珠,摆在了案上,用手轻轻一抚,便霎时照亮了整个内堂,道:“那先生,学生就在外面候着,若有什么需要,先生可以吩咐学生。”说完,她万福一礼,就退出去了。

    张御待其离开之后,便是走了上去,目光一扫,便将其中一本书册拿了起来。

    ……

    ……

第两百五十六章 释文览神藏

    张御此刻所拿起的这本册子,恰是他少时曾看过的那一本,也是他开始学习土著语言之际所接触到第一本书。

    他翻到了某一页,见上面还有那个时候他所做的一个墨点记号。

    而与这本书列成一排的地方,还有其余的类似书册,都是讲述如何翻译土著文字的。可见当初整理摆放这些书籍的辅教,应该也是略微懂一些的。

    除了这些,余下就是大量的厚重树皮书了。不过想凭架上的这些翻译书册看懂这些,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树皮书看着只是一幅幅图画,但其所表达的不仅有语意,语音,更有各种相对应的典故和情境,同样一个语言,放在不同的情境之下,那就是另一个意思。

    如果是普通人翻看,那里非要经过细致而长期的训练,并且有良好的语言环境才能学会。

    便是如此,那还说不上精通,毕竟这些书籍都是一些神异祭祀记下的,是出于沟通神明的目的,故是他们所用的文字语言和日常交谈所用不是另一回事,显得更为复杂和艰涩。

    又翻看了几本之后,他目光在这里扫了一圈,这些书满满当当塞满了偌大的书架,一本本翻下来也是不易。

    虽然对他这个境界的人而言,扫一眼就能全数看下来,可他并没有打算这么做。

    这是因为他养父的层次当是较高,有些东西若不是亲手翻过,连他也无一定把握能看全了,若是留下有什么神异手段的线索,那很可能就会错漏了。

    故是他思量,决定带了出去慢慢翻找,于是一挥袖,将之全数收入了袖中,而后自里走了出来。

    安初儿正在外面等着,道:“先生?”

    张御将托贴递给她,道:“东西我都带走了,上面也有我的名印,日后这些东西就与泰阳学宫无碍了。”

    安初儿接了过来,郑重收好,随后些许期盼道:“先生这次回来不知道要停留多久,学生可能登门看望么?”

    张御看着她眼眸深处略微有些不安,心中了然她的想法,道:“要留一段时日,你们可以来,也可带着自己的子侄辈来。”

    安初儿目露感激之色,对着他深深一福,道:“谢谢先生。”

    张御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走了出去。他知道安初儿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自己的后辈考虑,他也知其有个后代已然入道了,故是想着能够获得他的点拨。

    说实在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是人才,他提携一把也是无碍,若是庸才,就让其安安稳稳待在后方便好。

    实则下来与元夏交手,什么人都难以保证自己必然能长存,便是修为高深之人,也未必有一个寻常人活的更为长久。

    所以资质上乘之人,下来一定可以获得好处和扶持,但是同样也需要承担起比寻常人更多的权责来。。

    他出了宣文堂后,李青禾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对他一礼,道:“先生,故居已经收拾好了。”

    张御道:“青禾,这些年辛苦你了。”

    李青禾忙是一礼,道:“先生言重了,青禾所做,乃是理所应当的。”

    张御道:“走吧。”

    李青禾道:“是,先生。”

    张御沿着学宫道路一路缓行,道旁俱是五彩缤纷的花树,而手边渺远之处,则是望见繁茂的港口和翻涌的海浪,不少鸥鸟盘旋飞舞。

    行走一刻,两人便来到了位于泰阳学宫的故居之前,因为他回来过几次,每一回都是宿住在这里,所以这里学宫依旧给他保留着,除了主体不变之外,另外还在旁扩增了数座格局相仿的宅院,彼此以回廊相连接。

    此刻他到来之际,青曙、青曦二人已是前院门口等着了,两人上前,对他一礼,恭敬道:“先生。”

    张御点了点头。他自去了上层之后,二人便一直留在内层负责打理各种事机,如今也是被唤了过来。

    他问了两人几句,就推开院门,走入了进去,只是进入大厅后,正要上楼,却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于是伸手一招,随着一道金光落下,一只小豹猫出现在了这里,却是妙丹君被他从上层招了过来。

    这只小豹猫久居上层,乍一至内层,忽然有些不适应外间了,并且有些警惕的看着四周,但是随着身上灵性光芒的展开,很快适应了这里,且又有张御在这里,只一会儿,就恢复了原来灵巧活泼的模样。

    它也是认得这里的,飞快一跃,跳到了自己原来居住的那个梁上挂篮之中,再是扒着篮沿探头朝下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张御则是吩咐青曦道:“今晚当会有客至,青曦你准备一下。”

    “好咧。”

    青曦非常高兴,先生去到上层这么多年了,因为修道之故,也少有机会与他们碰面,现在先生回来了,又可以品尝自己亲手做的菜肴了。

    青曙抱剑站在一旁,微微含笑。

    青曦路过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别看着啊,过来帮个忙。”青曙放下笑着道了一声好,对张御一礼后,就跟着出去了。

    李青禾道:“先生,可要再准备一些什么么?”

    张御道:“我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日,拜访一些旧友,下来当会有客频繁来访,你做好招呼便是。”

    他准备便是翻阅那些书册,便是趁闲暇之余出去走访一些昔日的旧友和学生。十载之后,又是一场与元夏的交锋。

    这一次碰撞定然猛烈过上回的,他不知会持续多久,而他和这些故旧日后碰面的机会当是愈发稀少了,有些人或许经此一别,便很难再见了。

    在接下来的时日之中,他除了招呼一些上门拜访的故旧,便开始一本本很有耐心的翻阅那些书册。因为生怕错过了什么隐语,他也是逐字逐句的琢磨。

    在这里居住有半月之后,他大致整理出了最有可能涉及神异力量的三本书册,决定先把这三本琢磨明白。

    这其中第一本书,这应该是养父的藏本,里面还有许多珍贵的手绘图,有些神异生灵和植株连他也不识得。

    这倒不是他见识少,他一眼就看出,这类东西应当并不存于当下,而是存于久远的纪元之中,是早已灭绝的东西了。

    可是自己养父又是去哪里知晓的呢?

    这些恐怕只有那些经过了上纪历的异神才是知晓,问题是,异神会去关心这些东西么?

    绝大多数异神,对于在自己层次之下的生灵都是采取一种支配和奴役态度,哪里会去管具体的形象?更不用说将此记录了下来了。说一句残酷的话,便是真是有关切这些的异神,而不是去壮大自己的神性,那也早是被其他吞杀了。

    哪怕将自己的雕像竖立在那里,都比留下这些来的更为有利。

    在把这第一本全数认真看过之后,他又翻起了第二本,上面开篇所用的语言令他有一种异常熟悉之感,正是养父留下的那些至高石板上所用的文字。

    因为以前破解过这些石板,倒是使得他对这些言语十分之精通,故是很快便释读出来。

    这上面说得是一个奇异种族,能够潜伏在各个神异种族之中,窃据并替代其人。

    他眸光微闪一下,这感觉似是在说神子。

    可接下来再往下去,却发现文字风格发现了变化,其中用到了大量的隐晦之语,他能够确定,这完全是养父自创的文字。

    因为这些文字与上本书是有连续性的,没有看过上本书的话,对里面的神异生灵不了解,对其所代指的意义理解不清晰,那么就绝对无法看明白接下来的内容。

    其实有了目印、闻印,一般来说,便是再复杂的文字都能看明白,都是直指本意,甚至书写之人若层次不高,那么录书之时的情绪心境,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他没有这么做,一来是养父的层次应当较高,可能会留有什么后手,若是这般去观,可能导致内容自行消失。而且即便不去动用这些力量,纯平自己所掌握的知识和理解,也足以看明白此中的内容了。

    而这里面所阐述的,乃是对于至高力量解化,告知他人如何取用至高之言去取拿并运用至高的力量。

    看到这里,他眸中神光微闪,当初养父似便是想通过那些至高石板把他往这方面引导,但到最后,似是放弃了这一个想法。

    可若是不曾放弃的话,那么这上面所说的应该就是那某一阶段的终点了。

    而大道相通,以他现在的道行,只要将上面运使方法理解通透,便不难将此上所载的力量运使出来。因为这本质是借取,力量的上限只取决于你自身是否承载的住。当然,至高的力量也不是白拿的,不可能没有任何后果。

    莫契神族窃取了至高的力量,成为纪历之主宰,可现在又在哪里呢?

    因为此书之中的内容不下于道书,需得慢慢琢磨,所以他大致翻看了一下,就将此暂且放下,决定过后再是细观。

    此时他目光移过,落到了那第三本书册之上。

    ……

    ……

第两百五十七章 名缺寻解疑

    张御将册子拿起来,将书页翻开,此前他整理的时候已经大致翻了下,这里面同样是以土著文字书写的,不过用的却是另一种文字。

    此时随着阅读深入,他发现这应该是一篇养父游历之时的随笔记录。

    大多数时候,写的在一处无边广阔的密林之中的经历,以前其中所遇到的各种神异生灵,还有与这些神异生灵的描述记录。

    对照地点的话,这里面的密林似乎是指东庭密林,可仔细看下来,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其中不论所说的生灵风物,还是任何山水环境,都与现在的东庭大相径庭,最开始他翻看的时候,还以为是地陆另一处,可是随着往下看,却发现不对了。

    这记录不是当今之世,而是过去某一个纪元的场景!

    张御一转念,如果这是自己养父亲手书录下来的,那这或许是他自身的亲身经历?

    也即言,这位养父乃是经历过前纪元的人物?

    不过仔细一想,这倒也不如何奇怪,毕竟自身养父的层次摆在那里,若认真算的话,连伊初都是经历了三个纪历到如今了,养父这等层次之人避过浊潮之变似也不难。

    可是一想浊潮之变,他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从过往来看,每一个纪历都有一个主宰,浊潮之后便即覆灭,最少也是退出了主流舞台,并被另一个族类所取代。

    假设把神子也视作为一个种族,那么其只需要窃据这些种族意识,就可以代替其而存。这方面来说,其纵然不是纪元之主宰,却是做到了主宰都做不到的事,以此长存延续下来了。

    所谓“长者”,可能既是神子的传递者,又是神子更为高层次的形态,假设这样就说得通了,那么自己的养父会不会就是那个“长者”呢?

    虽然根据线索看,似乎两者在逐渐重叠之中,但有些事情不去验证清楚,是没法仓促下结论的,那样最终得出的答案可能会南辕北撤。

    他又把目光移向手中书册,究竟是不是,唯有先继续看下去了。

    随着书册翻动,很快有了新的发现。

    因为在记录笔触之中,有时候曾隐晦提到了某些东西,并隐隐有种谨慎对待的意思,感觉是在躲避或是回避什么。

    他此刻不禁想起少时养父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离开小镇,过一段时间又会回来。此前他与陶生老师谈话之时得知,养父一直在资助一些贫寒学子,他当时猜测可能是为了这件事,可现在看,可能另有原因。

    在将将把这本书册翻到最后的时候,也是在写到即将涉及那背后东西的时候,他却是发现,上面的内容有少缺,还有地方被撕扯了下来,导致最关键的一部分缺失了。

    张御冷静考虑了下,若是为了避免什么的话,那么这一页根本没必要写下来,但写下来却又撕扯,涂抹,这不像是为了保密,而像是故意留下了这些痕迹的。

    这个时候,他不禁回想起了少时的事情。

    那时养父一直学习各种东西,其中有大量的土著文字,对一个孩童而言,单纯学习这些文字是非常枯燥的事情,更何况同时还要学习天夏文,神异生灵、植株、乃于至各种礼仪知识。

    除了必要的锻炼之外,可以说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些事情。。

    换了一般的孩童,又哪里坐得住?但他两世为人,所以能从平凡之中找到悸动,并没有排斥这些东西,而是非常主动的去汲取,

    或许也是因为此,养父也是认为他有修道的天赋。

    不过养父传授这些知识的时候,也不是讲究一味灌输,而是采取一种别具引导性的教授方式,通常会设立一个疑题,让他去从书册之中自己去找寻线索,而一旦寻到,则会给予奖励。

    可实际上,对于张御来说,找寻答案的过程,本身就已是最好得奖励了,对于最后的奖励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养父在发现这一点,奖励也就很快从糖果之类变成了各种新奇的知识。

    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大量别处根本学不会的土著的文字和语言。

    现在看来,这些土著的文字和语言与至高之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学会这个,根本看不懂至高石板。或许早在那个时候,养父就在把他往这个方向引导了,只是当时应该还没有完全拿定主意。

    而转到眼前,这上面的涂抹和修改,与此前所出的疑题何其相似?

    他看向重新整理好的书架,如果那缺失的内容就在这里面,那么他一定能找到。如果找不到,那大不了再换别的方式。

    而在他分身找寻线索的时候,益岳上洲这边,那个潜逃的屠岸灵又一次被抓住了。

    在地下躲藏了有两个多月后,他终于忍不住出来的,这倒不是水食缺乏,他囤积好的粮食和水足够多,就是再待上几年都行,可是玄府却是将此地圈住了,并让玄府修士一寸寸的搜查,每一个缝隙都不放过,似乎是认定这个地方了。

    身为太守的他,清楚这般照下去,自己迟早是会暴露的,自知无处可逃,所以他艰难考虑过后,干脆主动出来投降了。

    知道按照规序,主动投诚之人,降罪一等。但这是针对天夏人的,他不是天夏人,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可如今没有别的办法,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冒险一试了。

    在被确认身份之后,他很快被带到了吴玄首的面前,后者详细问了他一些话,他没有隐瞒,凡是自己知道的都是交代了出来。

    在问完话后,吴玄首将他的回答整理了一份,呈送到了玄廷之上。

    清玄道宫之内,张御正身立刻收到了呈报,他看了下时间,这位“屠岸灵”在四十年前代替了一个自小智愚的孩童,其父母虽有怀疑,可欣喜之情大过了这些。

    此人后来读书识字,考入学宫,成为了一个十分优秀的学子,出了学宫后便即入仕,并靠着自己的能力被洲牧辰左提拔,坐到了一郡太守的位置上,若是不被发现,他或许还有一定可能成为洲牧。

    而除了屠岸灵之外,各上洲的衙署之内也陆陆续续查了出来一些神子,而且还不是全部,数目远比加入玄府和军府来得多的多。

    这个情况似与之前的推断有所出入,可当对神子的神性力量有一定了解后,却就能明白了。

    此辈所掌握神性力量主要是来自于长者的赐予,但这种力量若是静止不动,那是会不断的散逸流逝的,唯有转动起来,才能让力量越用越强。

    另外,用神异去推动神异,那么会消耗更多,若是最后不得侵占原主身躯,那么自己也会消失。在这等情况下,许多神子都是首先选择当一个寻常人。

    若是等这个身躯崩坏之后,若是神性力量还有剩余,那么可以选择寄托另一人,通常都会像屠岸灵这样提前安排,而且只要有了身份地位,做这等事也是容易了,这样选择进入衙署就能理解了。

    可这是理想状态,许多神子通常等不到那个时候力量就耗尽了,所以通常而言,你不去揭穿他的话,他就会兢兢业业演好自己的身份,直至去到上境或终了,看似好像没什么太大危害。

    但问题不在这里,神子要进入天夏,那必然要侵夺一个天夏人,也会有一个天夏人因此而消失,哪怕你后来为天夏做出了贡献,难道这等罪责就不用去追究了么?

    虽然有些神子只是侵占早已濒死的天夏人,可原主未必愿意被侵占,即便原主同意,也仍需过天夏律法这一条,而不是我看他快要死了,代替他继续活下去就没有罪过了。

    所以这件事必须彻查清楚。

    他思考之间,心中生出感应,抬头看去,神人值司来报,道:“钟廷执和崇廷执来访。”

    张御道:“把两位廷执请至大殿。”

    交代过后,他等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来,移步至大殿之中,与到此的钟、崇二人见礼。待各自坐定,他便询问二者来意。

    崇廷执道:“张廷执,我二人这回,是为那神子一事而来。”

    张御看了看二人,道:“神子?”

    钟廷执缓缓道:“这两天我与崇廷执讨论了一些,神子之类,似天然造就,又似后天手段,此物在我天夏能侵夺意识,占据人身,若是不知其能,那难以知晓其存在,故是钟某想着,此物如今虽然天夏,但能否在元夏呢?”

    崇廷执道:“张廷执,崇某向来不信用之正则正,用之邪之邪的手段,唯有我天夏所用是正,天夏之外皆是邪。这些神子,我们若知悉炼造方法,或者能找出那长者,让其唯我所用,不定能成为针对元夏的一个手段。

    钟廷执又道:“张廷执勿怪我二人思虑过远,此事以往很难实现,但是如今,元夏一旦得手,那么我世必将倾毁,说来‘神子、长者也’在此世之中,面对元夏之时,与我们也是立在同一立场之上的,这次既有接触,或能设法与之沟通。”

    张御看着两人道:“此事两位可曾与首执说过么?”

    钟、崇二人对视一眼,摇头道:“还未与首执言说。”

    张御道:“两位的意思我已知悉了,此事我会与首执商议下的。”

    ……

    ……

第两百五十八章 叙空倒映真

    在钟、崇二人离开之后,张御思索了一下,对于这两位的态度他能理解,对抗元夏是他们天夏的事,但其余势力能拉拢也要尽量拉拢,拉拢不了那就要提前解决,免得成为后患。

    神子的情况的确应该分开看待,不能因为有神子侵害了天夏之人,所有神子就都是他们的敌人了。

    若是他们未曾寄居到天夏人的身躯之中,也没有与天夏对抗的意思的话,那就并不是天夏的敌人。

    而且从当下得到的有限情况来看,神子之间的联络其实并不紧密,他们不是一个高度协作的群体,而是一个个彼此分散疏离的个体。

    假设他的推论是真的,那么其应该就是哪个文明为主宰的时候就寄居哪个,并融入其中,所以并没有形成自身的主体。

    钟廷执、崇廷执二人想必也是看重了这一点,想让其与天夏合作,去元夏寄居,但这里面还有很多问题,这两位当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他若不同意,想必就会在廷议上提出此事了。

    转念过后,他起身出了道宫,身影一晃,已是来至清穹之舟深处,并来到了那方陈首执所在的空域之内。

    光芒一闪,明周道人现身出来,打一个稽首,道:“张廷执请稍待,首执正与六位执摄说话。”

    张御道:“我等着便是。”

    说是说话,他猜测应当是别的事情,因为以往与诸位执摄见面,通常外间也只是一瞬,感觉不出时间流逝,不会有什么拖延,不过有一些事应当是首执才掌握的权柄,所以他没有去探究。

    只是等了不过一会儿,陈首执的身影便从虚无之中踏了出来,化作了真实,他道:“张廷执,久等了,不知此来是为何事?”

    张御先与他见礼,随后就将钟、崇二人的事说了下,又言:“两位廷执认为可利用神子为我天夏而用,御想问一问,首执对于此事如何看?”

    陈首执沉思片刻,问道:“如今神子之事查探的如何了?”

    张御道:“御近来正在追查之中,只是此事需得抽丝剥茧,而且背后可能涉及至高,所以需要格外慎重。”

    陈首执沉声道:“能用则用,不用则剿,那些异种,在与元夏对战之前已然清理过一遍了,再是清理一次也无妨,纵然至高可能涉及上层,我天夏也有诸位执摄应对。”

    张御点了点头,道:“御明白首执的意思了。”

    但不管怎么说,首先要找到的还是长者,长者毫无疑问才是关键所在,找到了其人,就能解决许多问题了。

    而现在仅有的线索,应该就是在那些书册之中。

    于是他从陈首执处退出来后,意识便就又转移到了分身这里,继续翻阅余下的书册,去找寻其中可能藏有的那一个解答。

    他很有耐心,以往养父给他的这些解疑之题,越是着急越是解不开,需要找寻各种线索,缺一个都可能导致偏离最终,而那缺失的内容极可能并不在一处,所以需要他条分缕析,慢慢将之拼凑到一处。

    他到底自身层次摆在那里,在这般详细深究之下,不过几天时间,就让他发现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这正是落在那前两本书上,他发现里面有一句被刻意打乱的至高之言,而只要将其按照正确的次序念出来,那么第一本像是游记的书册上便会多出一页来。

    他能看出来,这一页蕴藏着堪称深湛的神性力量,与那些至高石板可谓同出一源。

    他凝望片刻,随即着意上去,只是微微一个恍惚之间,便自己已然身处了在了一处密林之内,入目所见,都是庞大无比的神异植株,有的正在捕食各种神异生灵。。

    他眸光微闪,这里所显现出来的生灵,与养父记载在书中所记载的可谓一模一样。

    他伸手出去一摘,将一株怪树上的叶瓣取拿入手,可见此叶仿佛活物一般,在他掌中扭动不止,叶筋、叶沿周围有着细细的绒毛,一丝丝在那里扭动着,还发出某种怪异的嘶嘶声,肥厚的叶瓣开阖之间似乎还能类似锯齿的细密角尖。

    他收了起来,意识从中退了出来,摊开手来,此物也是出现在了那里。

    他心中明白,那里并不是一处空域,而是利用了至高之力,对于养父当日所见以及书页之上描述之物真实呈现。

    也就是说,只要不去触及更高层次的力量,身处方才那空域中时,与他处在真正前纪历之中某一时段没什么区别。

    心光法力可以将心象之物照显为真实,至高之力自然也可以,并且并非是昙花一现,只存片刻,而是能真正存续下去的。

    这其实就是对至高之力的借取,他对于引动至高之力一直是很谨慎的,不过这般做问题不大,因为这东西就算被炼化耗尽,依旧是归回天地,对于至高来说其实不存在损失。

    只是有一个问题……

    那一片树叶本来在他手中之中扭动不已,可随着他心光护持的撤去,立时萎靡了下来,似没有先前那么活泼了,几个呼吸之后,便就开始了萎缩,短短半刻之后,便就化作了一片焦炭,窸窸窣窣掉落下来。

    张御眸光深远,他清楚,这不是至高之力不济,而是受到了浊潮影响的缘故,浊潮扭转了道机,这便使得一些极端适应某种道机的神异生灵无法承受变化。

    特别一下从适合自己的天地陡然挪移到道机完全不同的世域中,当中又没有任何过程,那就会产生如此结果。

    他想了想,那书页之上记载了不少神异之物,有些东西对天夏也是有用的,本来他倒是打算利用里面的物事的,现在看去,要想利用,需要斟酌一番了。

    就算不成,也不可惜,因为他能感觉出来,书册之中所隐藏的隐秘当还不止这些,应该还有更多东西在里面,接下来正好慢慢探究,或许还能由此增添更多手段。

    再是半月之后,趴在那里的妙丹君忽然叫了一声,李青禾来至书房之外,言道:“先生,严玄修到了。”

    张御道:“唤他进来。”

    不一会儿,严鱼明自外走了进来,他脚边跟着一只狸花猫,他对着张御一礼,道:“见过老师。”又道:“到了老师这里,就如同回到了家中一般。”

    张御道:“为师倒是疏忽了,鱼明你家中可还好?”

    严鱼明笑道:“回老师,都好。”

    他算是东庭玄府收养的弟子,不过他并非自己一个,还有一个兄长和姐姐的,只是没有修道资质,都是寻常人,如今都在东庭安居。

    这个时候,妙丹君忽然从架上一跃而下,来到了那狸花猫面前,后者老老实实蹲了下来,妙丹君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随后伸出爪子拍了拍它的头。

    严鱼明看到这一幕,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咳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了一份文册,道:“老师让弟子去取的凭据,都在这里了。”

    张御接了过来,目光落去,这是是当年受他养父资助之人的名单,要查出这些并不难,因为过去的他的养父也不可能去一户户的亲自奔走,而是通过银库汇钞,然后那些人再凭贴到银库去取,每一笔都是凭据留下来的。

    在这上面,他还看到了“舒同”的名字,也就是当年荐他入泰阳学宫的那位保人。他一直认为是养父的旧友,没想到曾经也是受资助的人之一,不过想想也很合理,

    这后面还附带有每个人的大致情况,当年那些人,如今有的还在,有的早已亡故了。

    张御唤了李青禾过来,将册子递给他,道:“青禾,按照这上面的名册,你代我去一趟,打听一些事情。”说着,他详细嘱咐了几句。

    李青禾接了过来,躬身道:“先生,我这便去。”

    转眼又是二十余过去,

    这段时间内,张御在找寻线索之余,也是会时不时会把意识投入那一页书中探查。

    随着往密林深处进入,他还看到了一些游记上不曾记载的生灵,看来的确是将某一段纪历返照了出来。

    只是目前为止,他并未遇到任何异神,只有各种各样的神异植株,似乎在这个时段,就是这等神异植株的天下。

    这日他在探询之中时,忽然心有所感,就自里退了出来,并道:“青禾回来了?进来吧。”

    李青禾自外进入,躬身一礼,道:“先生,这些天青禾遵照嘱咐,将书册之上所记录的人家都是走访了一遍,许多人家很激动,不但想见先生,还想把钱还给先生,不过青禾按照先生意思婉拒了,并遵照先生嘱咐询问了许多事,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什么,倒是有一家……”

    他顿了顿,道:“这一家人姓吴,如今住在明州,其声称是见过先生养父的,并且还有一件东西留在那里,不过他说先生若要取,那便要亲自去一趟。”

    张御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如今的明州,就是过去位于燕喙湾的朝明城,以前曾一度被神异教徒所盘踞,他和窦昌二人突袭此间之后,这才彻底抹平了这里,让之恢复了过来,这大半月他来没有探查到更多东西,不若就朝此走一趟了。

    ……

    ……

第两百五十九章 朝明觅往物

    张御把青曙、青曦留下,守卫宅邸,随后让李青禾和严鱼明随自己前往明洲。

    以他的道行,去到明州也只是一念之间,但这一次没有动用神通,而是准备乘坐飞舟前往,到了天方明亮的时候,就带着两人来到了位于瑞光城外的泊舟天台。

    李青禾穿着一身朴素青衫,而严鱼明平常就是张御在东庭时的那个穿着,带着遮帽,手中拿着长剑,就是狸花猫勺子留在了宅邸之中,身后没有一个尾巴,他感觉有些不太习惯。

    走到泊舟天台入口处,面前是一个上去的宽大台阶,这时一个人好似急着赶路,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不留神,就要往下倾倒。

    这一下若是滚落台阶,那受伤可是不轻,严鱼明望见,身影一闪,已然到了上方,只是伸手一搭,就帮助其人稳住了身形。

    那个人惊魂未定,借助严鱼明的臂膀站直了,便一拱手,感激道:“多谢,多谢,多谢阁下搀扶。”

    严鱼明松开手,道:“举手之劳罢了,尊驾走路可要小心了。”

    那人忙道:“唉,是是。”

    在连谢了几声之后,便即脚步匆匆离开了,严鱼明则是看了一眼其人手中提着的箱子,方才一接触间,他察觉到里面有些动静,若无差错,应该是神异灵性的反应,不过甚为浅弱。

    李青禾这时跟着张御走了上来,察觉到他目光,问道:“严少郎,你可是看到什么了?”

    严鱼明对着那人的背影示意了一下,道:“那人手中的箱子里,装的应该是神异草木,东庭这类东西不少,不过一般都是走载运飞舟直接到伏州,这个人却是带在身上,数量少,运起来还不方便,有些奇怪。”

    李青禾想了想,道:“那应该是托种的吧。”

    “托种?”严鱼明道有些不解。

    李青禾道:“托种是明面上的说法,其实就是私种,寄种。”

    伏州是东庭有名的神异植株产地,每当一种植株收获之后,在下一轮栽种之时,为了保证沃土之中的灵性,是会有所间隔的,这轮换之际,会出现一个空档,有些人便利用这个间隙,短暂的栽种一些短时间就能收获的植株。

    由于记录上这时段土地上是空余,所以这些栽种的植株所获之利也就进了一些人的腰囊,而且这事不是一个两个在做,而是有许多人在做。

    听了李青禾解释过后,严鱼明心中不舒服,道:“这不是中饱私囊,侵占府洲的利益么?”

    张御道:“只要府洲不是将每一个人的一言一行俱是设入监察之中,这等事就不可避免,也到处都有,逐利乃是人之天性。”

    这等事他虽然见到了,也不准备去多管,因为这是洲府的事情,不在他守正宫的权责之内。

    况且管的了这一桩,又管不了所有,站在上层的角度上,要解决问题那就要从根源上解决,只医皮毛是没用的。

    他道:“何况此事今朝禁绝,明朝亦有,正如人之疾患,只要有方能除,那便无大碍。只要府洲还在壮大,每一个人都有利可图,见得到未来,那便就无大碍。等到有朝一日,世上好物俯拾皆是,无穷无尽,那自然不会有人去贪图这些了。。”

    站在上层修道人的尺度上,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因为天夏在他们眼里不是静止的,而是像河流一样奔腾向前,他们关注的是驶向何方,又最终会是怎样。只要大方向把握好了,不偏离方向,那么至于许多细致的东西,留给各洲自行去解决便好。

    说了几句之后,他带着两人上了一驾飞舟,这驾大型飞舟舱室可容纳一千余人,分为上中下三层,自中舱上方每一人都可有一个单独的舱室。

    这是东庭天机工坊所打造的,他看了下,也并不比天夏本土来的差,当然这只是民用造物,还看不出什么来,真正顶尖技艺都是在兵甲造物之上。

    如今各个天机院都是在卯足气力往上层力量使劲,不过上一回能弄出一个上层生灵的躯壳,那是有着一定的巧合性的,现在被允许探研的是玄兵飞舟,这是两个不同的领域,想在这上面突破,那还有着一定难度的。

    三人在中层后段的某处舱室之中落座下来,半刻之后,随着灵性光芒泛动,就腾空往西南方向飞去。

    张御透过舱壁,望向外间,下方乃是一片碧海汪洋,朝明城当初被收复之后,他也是去过几次的,因为怕神性力量的侵蚀,几乎是挖地三尺,推到重新建设了一番,所以每次去的感觉都不一样。

    差不多半个夏时之后,他们已然看到了一座笼罩在微光之中的大洲。此刻大日高悬,金色的光华投照在蔚蓝色的海潮之上,燕喙湾中舟船往来不绝,天中亦有飞车飞舟时不时穿梭而过,

    州城背后,一架飞虹般的穹桥自州中飞去,带着虹弧跨过天空,渐虚渐渐远,落去远方的海岛之中。

    李青禾道:“先生,那家人住在明州郊野。“

    严鱼明饶有兴趣道:“那却是好地方,我也去过一次。”明州郊野是有名的温养圣地,那里有一座白气山,内里有大小上千口温泉,每逢休沐日,就有来自各州的人前往此处。

    飞舟很快在城外的泊舟天台上停下,张御三人出了泊台,没有再唤任何造物车驾,而是步行前往那户人家。

    不过一路过来,只有广阔笔直道路绵延去平原远方,两处民居很是稀少。东庭地广人稀,哪怕这二十多年来的迁徙居民,依旧像是砂砾洒入大海之中。

    大部分人口都是集中在瑞光、安州这两个地方,其中安州集中了五成以上的人口,似如明州之东,仅一江之隔的敞原,依旧是大片的广阔的放牧带。

    张御在李青禾引路之下,在近午时候,走入了一处遍布李树的小镇,并直接来到了一座以金石修筑,造型方整的三层大宅之前,宅院前面是一个小院,后方是一是琉璃遮棚的小花园,修着花架秋千,与寻常东庭的天夏民居一般模样。

    院前有一群小孩正在互掷泥块,不过虽然是在嬉戏,但却不是乱打乱砸,居然还会利用空地上的摆放物还有矮墙做掩护,有人放哨,有人负责攻击,还有人负责绕后,简单游戏之中还有兵法,看着十分有意思。

    在外看了一会儿,他往院落之中走入进去,见门前不远处坐着一个老妪,满头银丝,满脸皱纹,脸颊塌瘪,手中支着一根拐杖。

    张御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位年已一百八十上了,便算在天夏人中,也是长寿之人了,而且很可能是当初登陆东庭的第一批天夏人,便是抬袖一礼,道:“这可是吴老的宅邸么?”

    老妪一见,颤巍巍了站起来,她眼神已经不太好,眯着看了一会儿,认出李青禾是上次来过的那人,便道:“是,可是玄府的贵客么?是来找我儿子的吧?快请进。”

    张御示意了一下,李青禾上前搀扶住那老妪,移步往宅中去,这个时候,门口那些孩童也是围了过来,好奇的看着他们。

    过了雨廊,来到了正堂之上,那老妪唤了一声,有一个健硕老者自里大步走了出来,他打量了几眼,露出一丝惊容,对着张御郑重一礼,道:“可是邹先生之子么?”

    见到张御这么年轻他倒也不奇怪,因为事先见过李青禾,知道这邹先生之子是玄府之人,修道人都是青春常驻,不能从外表分辨年龄的,说不定比他年龄还要大。

    张御还有一礼,道:“正是。”

    李青禾道:“先生,这位就是吴老。”

    吴姓老者是个爽朗之人,语声洪亮,他笑一声,请了他们正堂之中坐下,又令人摆上各种时令瓜果和茶水,蜜饯甜点,满满当当堆了一桌。

    他道:“当年我到东庭时是一个船夫,只有一身力气,后来征兵,就当了一个士卒,洪河隘口一战之十分惨烈,我有幸回转之人,只是后来东庭内乱,府中不再理会我等生计,一家小儿读书无门,多亏了邹先生的资助后来才能一个个出人头地,这份恩情无法用钱财衡量,我吴家自我以下立下规矩,以后不管先生有什么用得着,招呼一声,我吴家出人出力,绝不含糊。”

    那老妪在旁用拐杖一点,附和道:“要的,要的。”

    张御微微点头,道:“好,那便如此说定。”

    吴姓老者见他应下,非常之高兴,道:“好好,先生是爽快人。先生是来取那东西的吧,失陪片刻,我去给先生拿来。”

    说着,他站起身来,转入屋中,不一会儿脚下生风走了出来,手中托着一个灰玉石匣,摆在了案上,并道:“记得是大玄历三百六十年五月……”

    说到这处,他顿了一下,那老妪却是立时接口道:“初四,初四那天。”

    吴姓老者道:“对对,初四那天,邹先生寻到了我,说是把这个托我保管,说是可能日后他的后辈来取,若是六十年中无人来取,随意处置便好,如今六十年将近,先生能寻过来,并交托到先生手上,我也可放心了。”

    ……

    ……

第两百六十章 取光照返生

    张御将那石匣接了过来,见此物表面光洁,看去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缝隙,但上面却是有着常人难以见到的刻符。

    这是某种特殊的自创性文字,他一眼就辨认出来,这东西确然是自己养父留下的。

    吴姓老者道:“邹先生告诉我这是一个匣子,但是这东西就是一个玉块,我亦不知该是如何打开。”

    张御点点头,开启这东西对对他来说非常简单,他伸手在上轻抚了几下,玉匣上面便焕发出一阵清濛濛的光亮,似乎是在回应他。

    吴姓老者见到这等景象,不觉面露欣慰,道:“今日终是物归原主了。”

    张御待到其上光芒逐渐消退,自己意识已然不受隔绝,于是入内一探,立时便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不觉心中微微一动。

    吴姓老者东西交出去,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他道:“当年小老儿受了邹先生的资助,张先生既是他的后人,今日登门,且不可就这么走了,好歹也要在小老儿这里住上几日。不然小老儿心里也过不去。”

    张御点了点头,同意了下来,无论在哪里,都是不碍他观览那些书册。

    而且这到底是一块玉,这位过去有一段时日过的并不如意,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将此物卖了,依旧妥善保管了这么多载,这个情面他该是给、

    吴姓老者听到他应下来,非常之高兴,他立时招呼唤了外面几个孩儿过来,让他们去把自己在城中为吏的小孙子寻来,又让他们把周围的近邻请来,准备张罗一桌宴席,那些小孩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欢呼的跑了出去。

    不多时,在港口为吏小孙子的吴镇宁也是赶了回来,也是接连感谢张御三人,说这自己祖父长久以来的心愿终于完成了。

    这次宴请吴家将之摆在宅院的开阔平台之上,但四边和上方是一个可以开阖的琉璃顶棚,既可遮挡海风,又能观览外间。

    这里是白气山,坐在此间,正好可以看见到对面山上的云烟一般的白气,蒸腾飘绕。而另一边,则可以远瞰燕喙湾旁的明州城。

    而案上则是鱼肉鸡鸭俱全,还有堆叠的肥牛肉,烤羊肉,各色海鱼海蟹,新鲜的瓜果蔬菜也是围了一圈,一张圆桌上的菜品高高堆起,几乎没了空隙。

    严鱼明看着慢慢一桌子菜,顿时食欲大增,他虽然是修道人,可并不会摒弃各种身为人的各种感官,偶尔也会一逞口腹之欲,他道:“观老人家一家现在的情形,好似还算不错?”

    吴姓老者呵呵笑了笑,道:“自从张玄首打通了与天夏本土的联络之后,东庭的时日是比以往好多了。以前……”他摇了摇头,道:“不能比,不能比。”

    那老妪也开口道:“哪里比得了哟。”

    严鱼明来了兴趣,道:“哦?吴老还记得张玄首?”

    “当然记得了!”

    吴姓老者说起这个也是来了精神,道:“当年要不是张玄首将那些叛贼和异神击杀,听闻瑞光城就被异神给夺去了,那我们朝明城的人还能讨得了的好?”

    这时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又道:“说起来,当年送张玄首离开,小老儿也去了,只是离得较远,没见到尊面,引为遗憾啊。”

    那小孙子吴镇宁笑道:“这事爷爷每年都要嘀咕上几句。”

    吴姓老者不服气道:“嘀咕又怎么了?没有张玄首,就没你爷和你爹,又哪来的你?”

    吴称平哭笑不得,只能哄着道:“是,是,阿爷你说得都对。。”

    吴姓老者这时似想到什么,道:“说来我有一位伯祖早年也在玄府,不过自我一家渡来东庭之后,就再也未又联系了,也不知如今如何了。”

    吴镇宁心思一动,道:“爷爷,张先生两位不就是玄府中人,可否一问?”

    吴姓老者有些犹豫,麻烦别人违背他的意愿。

    张御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若是一位修士,查问起来并不难,不知吴老这位伯祖叫什么名字?”

    吴姓老者叹道:“早年还记得很清楚,不知道为何,近来就是想不起来了,或许是老朽老了。”

    严鱼明道:“吴老,这位后来没来寻过你们么?”

    吴姓老者没说话。

    吴镇宁则道:“我爷爷是被我这位伯祖养大的,虽为兄弟,实则情同父子,后来这位祖宗见我祖父成人,就安心去修道了……”

    吴姓老者开口道:“我祖弥留之际,托我打听找寻这位兄长,若是他成仙了,那也罢了,不算我人间之人,可若……也算知道个好歹,也能给他修入族谱。”

    张御点了点头,若是逐渐忘却名姓,那这位极可能是一位真修,因为玄修对于过往的亲朋故旧较为重视,真修因为功行之故,在未成道之前,反而会尽量减少承负牵扯。

    他试着问了一些关于这一位其余事情,几句话下来,差不多也是有头绪了,心中稍作推算,便已知其人下落为何。

    他开口道:“我方才已然算定,这位依旧还在,且是拜在了一位玄尊门下。”

    吴姓老者一听,顿时喜笑颜开,道:“这就好,这就好啊。”一时间,他脸色都是涨红了。

    吴镇平道:“爷爷,今日可都是好消息。”

    吴姓老者一时有些遗憾,道:“若不是张先生几位都是修士,并不饮酒,老朽定要畅饮几杯才是。”

    等他心绪平复下来之后,严鱼明问道:“不知老人家其他后辈如今在哪里啊?”

    吴姓老者道:“我五个儿子,如今都是退下养老去了,倒是大孙在敞原做牧官,管着十数万头牛羊,二儿在天机工坊,如今是一名师匠。”

    严鱼明道:“师匠,那很不了不起了。”师匠再往上可就是大匠,能在东庭成为师匠,那是真不容易。

    吴姓老者拍了拍吴镇平,道:“也就是我这小孙儿,最没出息,如今也还未曾成家,所以留在了身边,

    吴镇平翻了个白眼。

    李青禾笑了一声,他看得出来,其实吴姓老者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孙子了。

    吴家人兴致很高,一顿饭了吃了一个多夏时,过午之后,吴镇平本来准备请三人去泡白气山的温泉,不过却是被婉拒了。

    修道人有了心光法力之后,那就是清净无垢之体了,不会有任何杂染,更别说到张御这层境地,化身乃是一缕气机所化,不会沾染任何外物。

    只是因为盛情难却,他们三人也是在此选择了住下,这里屋宅颇大,除了祖孙三人,也没人住了,每人都是留了一间宽敞内室。

    张御待晚宴过后,与吴家人一同欣赏了一会儿月色,便是回到了自己那间内室中,他将那一只灰玉匣拿了出来。

    此物方才入手之时,他感觉有些份量,本来还以为是一块至高石板,但却发现不是如此。轻轻一抚,将此打了开来,里面露出的一匣白色的陶土。

    但是在他眼中,这些陶土却是充满了生机和活性、

    他看了一会儿,自从上面取了一小撮下来,随心意塑造成了一只小虫,摆在了案上,任由琉璃窗外的月光照在了上面。

    过了一会儿,这小虫居然活动了起来,并在那里满桌子乱爬,只是十数个呼吸之后,似乎什么东西耗尽了,便即停止不动了,但其仍旧是一只虫子,而并没有再变化为陶土。

    张御目睹这一幕,眸光微闪,他朝匣盖上看了几眼,见上面有不少刻文,并非是至高石板,而是涉及一桩关于此物的传说。

    上面说得是创世三兄弟的故事。三兄弟从虚空之中诞生,创造了和大地天空,于是天上有了日月星辰,地上有了森林海洋,但是三兄弟感到世界太冷清了,于是决定创造与自己一般模样的人。

    三兄弟相约用一夜造人,太阳升起的时候谁先筑造好,谁造得最好,大地就让人谁的人繁衍。

    但是两个兄长知道小弟弟最聪明,所以给他喝了昏睡汤。最大的兄长攀登去了最高的神山,在这里找到了一块神石,并打造了一个石人,石人拥有漫长的寿命,拥有坚实的身体,但是不会说话,没有情感,也不会繁衍。

    二兄长用了一夜砍下了一株神树,并用一只兽类的鲜血浇灌,造了两个木人,木人能够不停生长繁衍,拥有漫长的生命,但是他们非常暴躁,他们只会不停侵夺周围的一切,使得森林变成荒漠,湖泊尽数干涸。

    最小的弟弟因为睡过了头,见到太阳即将升起,着急之下就在门口抓了一把泥土捏成了人,他们很脆弱,寿命很短,但是机灵活泼,更拥有无尽的创造力,于是最小的弟弟赢了这场比赛,人类得以在天空下繁衍。

    而这个土有一个名字,叫作“生土”,就是眼前这一捧白色的陶土,其能够赋予腐朽之物灵性和生命。

    张御清楚,这些传说尽管大同小异,可里面仍旧隐藏了不少深层次的东西,这东西其实极不简单,能够赋予外物以生命,但并不是简单的给予,而是一种补足。

    他不禁由此想到了瑶璃,也想到了那些神子,会否塑造神子的陶土就与此有关?莫非自己的养父真的是长者?

    正思索间,他又低头看了看,伸出手去,将陶土拨开了一些,却见在那底部,又有刻文显露了出来。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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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