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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检正司

    张御等人可以看到,飞舟落去的地方并不是那片陆地,而是靠外的一座岛屿。

    实际上这岛屿非常巨大,只是方才俯瞰的时候高度太高,所以在大陆轮廓之外显得一点都不起眼。

    在逐渐挨近之后,飞舟上的众人发现这是一座火山岛,尖锥状的火山高高立起,周围围绕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山壁之上,则是修筑一座座阵列齐整的泊舟天台。

    可即便远在海上,这座岛屿也一样大榕树的虬枝的荫护之下。

    而在岛屿之外,有两条白色长龙在海上盘旋游走着,似在那里巡弋着自己的领地,在看到光烨营万余飞舟飞来后,其中一条倏尔飞空而上,与飞舟最前方的玄龙靠近后,两条长龙头尾相对盘旋了一圈,似乎彼此交换了一下信息,

    而后那白龙就替代了玄龙,引着万余飞舟往下方而来。

    泊舟天台之上放出一道道光芒,照落到了每一艘飞舟上面,并与之建立了联系,远处看来,就像是火山之上散播出了万道彩霞。

    苏芊的那艘云母飞舟在光芒引领之下,第一个降落在了泊舟平台之上,随后身后万余飞舟,也是一架架陆续降落了下来。

    到了这里,苏芊手按在玉臣之上,似在与谁进行交流,只是片刻后,她眉头微皱。

    过了一会儿,她回头道:“张士君,你身为夏士,当能随时离开,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替你安排一下,不过其余诸位,包括你的随从还有这位柳先生,恐怕需要先在岛上耽搁一天了。”

    张御看了看她,听出了苏芊的语气有些异样,似乎是有什么麻烦,故在暗示着他早些离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从其人的语声和情绪反应来看,这是出于一种善意的提醒。

    他权衡了下头,点头道:“那就劳烦苏校尉了。”

    苏芊唤过不远处一名短发干练的女军士,道:“这是我的从副温仪,张士君,她会带你出去的。”

    张御抬袖一礼,和苏芊、柳光二人各自别过,随后就与温仪步出主舱,他并没急着离开,而是找来李青禾和莫瑞华两人关照了几句,这才随着温仪往舱门处走来。

    舱门往一旁旋开,他沿着踏桥走出了飞舟,现在还处在泊舟平台的内部,但空旷的弧形廊道用的俱是琉璃玉璧,一眼可以看到外面的景物,透照进来的阳光暖净舒和,茂绿葱郁的树林就在下方,还时不时有鹤鸟展翅从近处飞过。

    廊道上有两排天台上属卒分列左右,见他们是从主舱出来的,俱是目不斜视。

    温仪侧过一步,做一个相请的手势,仪态神容恰到好处,用清晰但又不失柔和的语声道:“张士君,请往这处走。”

    张御一点头,沿着廊道往前行去,温仪落后少许,跟了上来。

    这里的泊舟平台管束非常严格,两人一路过来,经过了四道验检岗,还有两个巡查哨,不过有温仪出示的光烨营行军玉符,一路都是畅通无阻。

    两刻之后,两人来到了泊舟天台出口,温仪将行军玉符放入了一旁闪着荧光的玉石槽中,另一侧舱壁随之旋开,里面有一只只形如甲虫的东西,此刻正整齐排列在那里。

    张御注意到,这东西大约两丈长,一人多高,外壳是一层黑色金属,泛着明亮的光泽,同样是一个金属和血肉的混合造物。

    温仪道:“这是天机部专以为军府炼造的‘昆图造物’,名曰‘寒江’,它能送到我们直接到对岸,当中不会有人拦阻。”

    她把军玉符拿下,走到一只寒江虫前,用手指一敲,霎时一道明光闪过,那上方甲壳以堆叠方式往两旁层层分开,露出了里面的黑色软座,便侧身道:“张士君,请。”

    张御走了上去,并在软座之上坐下,便立刻觉自身被微微包裹住,感觉较为温软舒适,倒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冷硬。

    温仪随之坐了进来,她把手放到前方的玉臣上,甲壳缓缓收拢,但是视线并未受到阻挡,虽然微微黯了一下,却依旧能够清晰看到外面的景物。

    她这时似想起什么,看了看张御,道:“张士君,稍候若是遇上什么事,请勿动用法力心光,交由我来处置便好,若还请包涵。”

    张御微微点头,他看得出来,这个造物也是半个生灵,其显然与之前所乘坐的飞舟不同,内部经受不起心光力量的冲击。

    温仪纤手再是一搭玉臣,寒江整个身躯微微支起,从舱中稳而快的爬动出来,到了外间,两排透明薄翼自两端分出,快速振动起来,片刻之后,已经腾行在空,它灵活的在藤枝密布的林地之中穿梭,待从岛上树林之中出来,速度陡然加快,往对岸陆地飞驰而去。

    张御注意到,在海面腾掠的时候,时不时亦有类似寒江虫的造物飞过,显然是海上巡守,不过一如温仪所言,没人上来拦阻他们。

    不过寒江虫并没有往人口密集的城府中去,而是往一旁偏离,在行驰数个时辰之后,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在一处郊野稳稳停了下来。

    寒江上方的甲壳分开,温仪自里走了出来,站在一侧,道:“张士君,前面是巨州安寿郡下的芦良镇,距离位于巨州的青阳玄府已是不远了。”

    张御此刻也是走了出来,他望了一眼四周,才道:“温从副,方才在舟上我知不便多问,苏校尉要我先走,是为了避开什么?”

    温仪没有回避他的疑问,认真道:“是为了避开‘检正司’,他们对于修炼者并不友好,特别是对于张士君这样拥有强大神异力量的中位修士,更可能被他们所针对。”

    她这时从腰槽中拿出一本小册,双手捧起,递至前方,道:“这是关于检正司的一些记述,是苏校尉让我交给张士君的。”

    张御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便收入了袖中,而后抬手一礼,道:“多谢温从副一路相送。”

    温仪身为光烨营军士,本当行军礼,可她此刻却是万福一礼,仪态优美自然,她道:“张士君言重了,祝士君一路平安。”

    她与张御别过后,回了寒江之上,片刻之后,薄翼振动,便又飞腾而起,往来处归返了。

    张御往远方望有一眼,天边的夕阳正悬挂在平原之上,霞晕晚云,风送清爽,道边几株挺拔的杨树被镀上了一层金红色,他看了看前方一处屋舍连绵的小镇,便往那里走了过去。

    此时他的脚边传来喵的一声响,妙丹君现出身影,在那暖融融的夕阳光芒中跟随在了上来。

    就在张御离开泊舟天台后未久,一队穿着黑色棱织服,身背铳剑,戴着黑色皮手套的走了进来,无论男女,他们面色都是透着一股严厉肃穆,令人望而生畏。

    其中一个脸庞轮廓分明,眼神犀利,神情冷硬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正要走出来的人众,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人立刻涌了上来,封锁住了验检口。

    他冷声道:“分头检查,不要漏过一个人,所有人都必须采血检验。”

    这时有一名队卒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神情一变,哼了一声,命令一个从副走在这里,自己则带着两个人直接往云母号停泊的地方而来。

    舱门前守卫见他过来,倒也没有阻拦,直接放他入内。

    中年男子沿着舱道走到主舱之中,见苏芊坐在软椅之上,修长双腿交叠而放,正惬意的喝着一杯热饮。

    中年男子看着她道:“苏芊,我要一个交代。”

    苏芊略显慵懒道:“你想要什么交代?”

    中年男子厉声道:“这舟上有一名中位修士,你为什么放他提前离去?而不经过我检正司的检查?你这样是违反了青阳律令!万一这个人有问题,你知道会造成多恶劣的后果么?”

    苏芊一挑眉,道:“郑纠,别给我戴帽子,我可没有违反规矩,这位张先生是一位夏士,按照天夏大律,夏士若非国召,则有‘避礼不拜,审置不往’之权,还有,我是光烨营玄甲校尉,你要觉得我有罪,那就去找凌霄军监军,没事别来烦我。”

    她放下热饮,“哦,对了,那位张士君应该是去了青阳玄府,你要是有胆子,大可以去玄府拿人么。”

    郑纠冷冷看她几眼,道:“走。”

    他转身就走了出去,他身后一个随从道:“司查,我们就这样算了?”

    郑纠冷声道:“光烨营属于凌霄军,我们现在不好拿她怎么样,不过监御使如今正和玉京沟通驻镇军的审置权,她得意不了多久了。”

    随从道:“那司查,走掉的那个人怎么办?要追么?”

    郑纠的眼睛眯起,道:“夏士……哼!你稍候查一查这个人在哪里落脚,我们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

    ……

    ……

第四章 芦良镇

    “为什么必须采血?”

    一名来自东廷而来的事务官吏愤懑问道。

    “我们是为了防止有外敌冒充天夏子民,混入青阳上洲,你们唯有经过采血检正,才能进入内陆。”一名身着黑衣的检正司队卒如此回答。

    他虽然说得有些道理,可是态度十分不友好,而且看众人的目光犹如看待一副看待罪人的样子,让所有人心中都感觉很不舒服。

    范澜站在远处,对着一名泊台的属吏问道:“这位长吏,不知他们是什么人?”

    属吏看了看四周,小声道:“那是检正司的人,别惹他们。”

    “检正司是干什么的?”

    范澜了解六十年前的天夏各洲属部,可从没有听说过检正司。

    属卒道:“他们来头可大了,是直接归属监御使统属的,

    范澜想了想,试着问道:“我们是玄府的玄修,难道也要受此管束么?”

    那属吏表示对此无能力为,并看了看他,道:“玄府的人,也不能违反青阳上洲的律令啊。”

    范澜拱手一礼,道:“多谢长吏了。”

    回到泊台之上,玄府一众人等正等在此处。

    齐武问道:“师兄,不知是什么情形?”

    范澜将打听来的事说了一下,

    齐武道:“那师兄,我们下一步怎么做?是让他们采血么?”

    范澜摇了摇头。

    身为修炼者,不用说鲜血了,就是身上毛发指甲都不能让人得去,因为不说其他修炼者,就连异神能通过这些东西直接算计到他们本身上面,所以他对这种举动是十分排斥的。

    要是他自己也还罢了,还有五十名年轻弟子,这是他不能允许的。

    他道:“先等一等,不着急,我们虽然到了这里,但情况暂时不熟悉,不必急着做决定,我刚才问过了,张师弟已经先一步离开了,稍候我们可以找泰阳学宫的人,让出去的人设法联络张师弟,问一问他能够帮助了解一下这里的事情,然后再做定夺。”

    张御沿着乡间的道路行走着,道路夯筑的很平实,两边栽种一排树木,看起来干净齐整。

    这时一辆马车自后方行驶过来,驾车的是一个黑发少年人,脸庞晒的通红,五官倒很端正。他看了看正在行走的张御,想了想,便把车停住,从车驾上下来,走到近前,对他一礼,热心道:“这位先生,你是从外地来的吧?可是要去芦良镇么?如果不嫌弃,不妨坐我的马车一起走吧。”

    张御身着罩衣,戴着遮帽,衣物样式与这里的人是不一样的,他也没有刻意去遮掩,所以一眼看出他是外地来的也不奇怪。

    这个少年人尽管语声之中还稍微带一点口音,但大体来说,天夏雅言还是说得不错的,他道:“我正要去芦良镇,少郎是镇上人?”

    少年露出阳光般笑容,道:“是啊,我叫龚毅,就住在镇上。”

    张御目光移向马车,车厢较为简陋老旧,上面盯着一块横板,明显是近期破裂后再重新修补的,较为有意思的是,前方拉扯的马匹也是一个造物。

    他在乘坐寒江虫出海的时候,也在岸上看到过类似的马匹,高大健壮,蹄落无声,且有气雾徘徊,十分威武雄峻。

    不过这一匹,看去卖相就差多了,身上皮毛黯淡无光,毛都几乎掉光了,与血肉结合的金属看着也是泛着旧色。

    这匹马察觉到了张御的注视,似乎有些不安,蹄子在原地踢动了几下。

    龚毅有些不解,他上前摸了摸老马只剩下稀疏鬓毛的颈脖,凑到它耳边道:“老丘,没事的,一个外地来的客人,一个人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们应该帮助他。”

    老马很快在安抚下平静下来,并且拿头挨了挨他,显得特别有灵性。

    张御能感觉出来,这一人一马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和默契。

    龚毅又走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老丘五十多岁了,是天机部第一批化生造物,虽然有点老,但它是一匹好马。”

    张御点头道:“是一匹好马。”

    一个金属和血肉的造物,却能有自身的情感,还与自己的主人如此亲近,这当真值得赞叹。

    龚毅能听出他由衷的称赞,十分高兴,道:“先生,请上车吧,我驾车很稳的。”

    张御点了下头,道:“那就谢过少郎了。”

    他来到了马车之上坐好,龚毅也是上了车驾,他把马鞭轻轻一挥,实际上并没有落到那匹老马身上,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正如龚毅所言,马车虽然不快,但是很稳。

    老丘虽然老了,可是毕竟是化生造物,拖动两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吃力。

    张御与龚毅聊了几句,得知他祖孙三代都在镇上居处,母亲因病早逝,父亲在军府之中任职,是一个下层军吏,家里还有一弟一妹,龚毅现在仍在镇上的学堂里念书,只是休沐日出来帮人运货,用以贴补家用。

    到了镇上的时候,已然日落晚山,天色渐渐昏暗,只地平线上仍有一痕金霞浮动。

    张御这时扫了一眼,见芦良镇的大门之前矗立着两面巨大的玉璧,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分别是天夏大律,和青阳洲小律。

    他让龚毅停了一下,从走下车来仔细看了看,与六十年前相比,有些律令的确有了一些变化。

    青阳上洲的律法他是第一次看见,不过这同样是根据自大律衍生而来,只是规定的更为细致,按照上面说法,所有外来无爵之民,包括外来一应生灵,都必须经受检正司的检验方是可以入境。

    譬如妙丹君,就归属于外来生灵。

    不过他是夏士,只需遵守的天夏大律就可以。

    按照大律,他只要对自己携带的非人生灵的负责,并且没有引发什么事端,那么就不会来追责他。

    龚毅这时也走了过来,骄傲道:“这是我们芦良镇上的三位乡老所立,天夏的律令都在上面了,每一个往来的人都能看见。”

    两人在这边言语时候,一名巡守模样的中年人有些好奇,走了过来,他看了眼张御,向着龚毅问道:“龚家小郎,这位是谁?”

    龚毅回道:“是路上遇见一个位先生,我见他一人行走,所以载他来我们镇上。”

    “哦?”

    中年巡守想了想,走上来对着张御一抱拳,道:“敢问先生名讳?”

    张御双手伸出,将遮帽拿下,随手抬手一礼,道:“张御,去往治府访客,途径贵地。”

    中年人看见他脸容,不觉怔了一怔,原本的警惕之色顿时消散一空,热心道:“原来如此啊,欢迎先生来我们芦良镇,我是镇上的巡守,先生要是遇上什么麻烦,可来对我杨铭说。”

    他又拉过龚毅关照了一声,“龚家小郎,你可好好招待客人,不要慢待了,缺什么跟我说,不要让人觉得我们芦良镇的人小气。”

    龚毅重重点了下头,他又回到张御身前,一礼道:“张先生,我那里屋舍大,吃得也干净,不如今晚就到我那里去住一晚吧,我明日再送先生去治府。”

    张御没有回绝道:“那就劳烦了。”

    龚毅更为高兴,道:“先生随我来,我家就在前面了。”

    两人再是上车,一路缓缓沿着镇中大道前进。

    张御注意到,这里每一幢屋舍都修葺的齐整,家家都一个院落和牲畜棚,还栽种着草木花卉,道路上还撒着清水,空气中弥漫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没有任何牲畜粪便的味道。

    而一路过来时,发现这里的镇民一个个都是精神蓬勃向上,充满了活力和生机,且待人都十分有礼,见到他这个外人时,都会友善的打招呼。

    龚毅的居处是一幢三层木屋,同样前后两院,见到他回来,两个孩童欢笑着从里跑了出来,龚毅和张御介绍了一下,这就是他弟弟妹妹,分别叫龚志,龚淑。

    龚毅在把“老丘”送入马棚后,就把张御请到了家中,就准备了一顿不算如何丰盛但却分量很足的晚食,还送上了镇中自酿的果酒。

    上了餐桌后,两个小童则是迫不及待的请他说说外面的事。

    张御这时自不会去讲究什么食不语,他思索了一下,不去讲什么见闻,就说了几个志怪故事,他的语声极富感染力,情节又曲折多变,听得两个小儿惊呼不止。

    待晚食过后,龚毅带着张御来到楼上的房舍,道:“先生,这些被褥都是洗换晒过的,先生还需要什么,对我说一声就是。”

    张御道:“叨扰少郎了。”

    龚毅笑着道:“先生言重,家里可是很久没来过客人了,先生你看龚志,龚淑他们多高兴啊。”

    再说了一会儿话后,龚毅就告退了,出去之时,他不忘把门轻轻带上。

    张御这时走到窗边看了看,小镇上已是点起了一盏盏飞天灯火,星星点点,而仰头看去,大青榕那粗大的分枝淡淡凌驾在极为遥远的天顶上空,甚至令人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他站着呼吸调息了一会儿,随后便来到座椅上,见那本温仪给他的小册拿了出来。

    在仔细看了一遍下来后,他对“检正司”这个衙署也是有了一番了解。

    六十年前,浊潮涌至,随之一起到来不仅有各种各样古老的神怪和生灵,还有一些从外层到来的物事,这里面最棘手的是一种寄虫,其能够寄生在生灵的躯体之上,最后取而代之。

    寄虫之中还有一种较为高等的形态,叫作“魇魔”,其能直接侵入人的意识之中,并逐渐影响和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和思想,这被称之为“识意寄生”。

    重要的地方在于,这种魇魔十分受心光和灵性力量的吸引,只是一般的灵性生灵因为智慧低下,无法造成什么破坏,甚至很多“魇魔”还看不上这些生灵,所以被盯上的最多的就是修士。

    四十二年前,边地宜州槐义郡中发生了一件事,因为一名中位修士被魇魔所影响,出手屠杀民众,十数万人因此而丧命,其后由于外敌入侵,间接受到影响的民众达到数百万。

    由于修士的个人破坏力实在太大,而且限制相对来说也少,经此事后,青洲洲牧、监御使在请示了玄廷,并得以准许之后,设立了检正司,专以查验修士被寄生一事。

    张御在看下来后,平心而论,青阳上洲应对方法是对的,不过任何东西在推出来后,都是有利弊两面的,能尽量抬高有利的一面,削减弊病,那就是好事,反之则可能走向另一个方向。

    从苏芊的态度来看,对检正司显然是有意见的。

    他又看了看那本小册,按这上面的说法,魇魔几乎是无形无影,很难分辨,往往被寄生的人自己都不知道,不过小册在最后面给出了一个自我检验的方法。

    他思索了一下,便决定按此方法试上一试。

    ……

    ……

第五章 祛害

    小册的最后一页上,印有一个图案,看去似是由无数线条串联在一起,乍一眼看去非常杂乱,但深入去看,便能发现这这实际上是非常有序的。

    按照附言所说,这图案是玄廷所传,拥有神异能力之人只需观想此图,便可分辨自身是否被外物寄生,这里面并不局限于魇魔。

    张御目注其上,很快将这图案倒映入心神,只是过去片刻,就觉自身似在往下沉去,而周围一切在往远处退走。

    他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已然沉入意识深处,并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的一切。

    看附言上的说法,若是在这里见到五彩斑光,那么就要小心了,十有八九是被魇魔盯上了,这就需要尽快驱逐,或者干脆闭关自守,不与任何人接触,等待合适的人来救。

    现在他扫视一圈下来,见意识之内空空荡荡,一无外染。

    这说明他并没有受到任何魇魔的影响。

    这也并不奇怪,他到青阳上洲也不过短短一天,且几乎是一出飞舟,就被温仪用寒江虫送到了这里,如果不是太过巧合,恐怕还来不及被这种东西盯上。

    只他自身无碍,可接下来,却还需再查看一下妙丹君的识意。

    对于如何检验他人,小册上面也是有说明的,只需观想这图案的同时,再以心光照入其人意识之中即可。

    他把妙丹君唤到身前,然后伸手按在了它的脑袋之上,心光瞬息间在其意识之内转了一圈,也同样没有查出什么问题来。

    他思索了一下,其实这个验证方法较为方便简单,图案虽然复杂,可对于凝练出心光的玄修,或是打破了身体极限的真修来说,都不是什么难的事情。

    但这里却有一个问题。

    他只能自证,却没有办法证明他已经自证了。

    也就是说,他没有手段向别人证明自己是没有问题的。

    洲中给出的办法,就是检正司来查证。身体方面是采血验证,因为意识寄生也并不保证身体方面就没有问题了,两种情况同时出现也是有的。

    而意识方面,就是用天机部的造物来检验,因为玄府上下都有可能受寄生,再加上之前出过大量民众死亡的事件,所以这东西掌握在检正司手中。

    可是张御自己身为修炼者,知道没有哪个修士情愿让外人去察看自己的意识心神的,而且这样的查证很可能还不是一次性的,因为谁也无法保证这次没事,下一次也一定没事,

    所以可以想见,只要有这个权利,检正司若是盯上某一个人,那么甚至可以一次又一次的过来查证。

    他身为夏士,能够名正言顺的拒绝对方,可是一般的玄修,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有些进退两难了。

    检正司要是敌人,那也好办了,直接拔剑相争就行了,可同样是天夏人,显然不可能暴力相对,而且对方偏偏拿天夏的规矩来压你,那根本无从反抗。

    他思忖了一下,不知道青阳玄府对待这件事又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要是玄府全无作为,那么苏芊也就不会让他早些出来了,因为那是毫无意义的事,所以他判断青阳玄府应该是站在庇佑修炼者的立场上的。

    具体如何,只有等去到青阳玄府,了解情况之后再说了。

    他摸出一把事先准备好的丹散,给妙丹君喂了一些之后,就入静打坐去了。

    随着外面家家户户的飞天灯火熄灭之去,芦良镇也是渐渐陷入了沉寂,只有一队队忠于职守的巡守还在外面来回巡视着小镇内外。

    一夜过去。

    张御洗漱了一下,给妙丹君喂食之后,便就又开始了晨定。

    过去未有多久,却是听得外面传来一阵阵喧闹之声,还有龚家两个小童的哭泣声。

    他双目睁开,站了起来,蝉鸣剑倏忽落到手中,随后推开房门,从上面走了下来。

    来到外间,一堆人围在龚家的马棚之前,其中三名身着黑色公服的司寇,此刻都是一脸严肃。

    龚毅张开手站在马棚前面,他流着眼泪,对着站在人群前方一个高大老者喊道:“杨伯,老丘在我们家已经五十多年了,它是我祖父带回家的,它就是我的家人,我的长辈,我求求你们,不要带走它。”

    杨伯看着他道:“龚家小郎,我知道老丘是一匹有灵性的马,可它偏偏还有了灵性力量,这要是吸引来魇魔怎么办?我要为镇里的人着想啊。”

    龚毅抹了一把眼泪,道:“那我们就搬出去,不会连累大伙的。”

    杨伯摇头道:“现在不止是这个问题。”

    他神情略微严肃了一些,道:“我们芦良镇的人是人,其他地方的人同样也是人,你就算去了外面,也是在天夏的疆土上,我们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心软,让别的地方的民众受牵累,为了根绝问题,老丘今天是必须要处置的。”

    龚毅大声道:“那我就去外面,不祸害人总行了吧?求求你们放过老丘。”

    昨日的那位杨铭巡守此刻也在人群中,他呵斥道:“龚家小郎,说什么胡话呢?你能走,你弟弟妹妹怎么?,你对得起你阿爹的交托么?

    再说你能去哪里?青阳上洲疆域之外,到处都是吃人的神怪,那是你能去的地方么?就算你去了,一天也活不下来了!”

    龚毅还是一个少年,这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抽泣道:“各位长辈叔伯,你们难道非要弄死老丘么?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他的两个弟弟妹妹也是拉着他的衣角那里哭泣着,同时道:“我们不要老丘死,不要老丘死……”

    他们这副样子,看着让人十分不忍。

    有人道:“要不,就算了吧,把孩子逼成这样。”

    “就是,龚大兄又不在,到时候怕不以为我们合起伙来欺负他孩子。”

    杨伯犹豫了一下,对着司寇之中有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言道:“康衙君,你看这事情能不能通融一下?毕竟老丘在镇上五十多年了也没什么事。”

    那康衙君严肃道:“杨镇长,没件事没有通融的余地,来的时候你说过,由你来解决这件事,如果你不行,那就由我们来动手。”

    杨伯狠狠心,一跺脚,道:“这个恶人还是我来当!”他一抬头,看着龚毅,道:“龚家小郎,你要怪,以后就怪我吧。谁叫我是镇长呢,我必须为镇上子民的安危负责!”

    他示意了一下,就有两个身形强壮的巡守上前,把哭喊挣扎的龚毅和两个小童抱开,又有一人上前小心翼翼的上前牵着老丘的缰绳,生怕这头已具备灵性力量的老马起来反抗。

    这匹老马的眼睛之中溢满了泪水,可是它没有任何挣扎反抗,而是十分顺从的跟着牵着他的人往外走。

    张御自方才开始,就把周围所有的声音及情绪变动都是感察入心,再是整合分辨了一下,就理顺了事情原委。

    龚毅最近经常带着这匹老马出去送货,而就在三天之前。

    因为一次意外,在附近墨县的途中,与另一辆马车撞在了一起,可当时老丘不但稳稳拉住了货车,还将两匹化生造物都拦了下来,自己却是一点事没有,所以看到这一幕的人就怀疑这匹老马拥有了灵性力量。

    这在青阳上洲中通常是不被允许的,因为这极易引来魇魔。

    故是怀疑的人立刻就上报了,于是墨显中的司寇署立刻派人查证,昨天晚上就顺着线索找到了镇里,并于今天来处置此事。

    他思索了一下,就从人群走了出来,并在众人诧异目光中走到了老丘身前。

    杨巡守看到是他,紧张道:“张先生?”

    张御道:“无事。”

    康衙君看了看张御,心中有些惊异,疑问道:“这是谁?”

    杨巡守道:“这是昨日路过此地的一位先生,在龚家少郎家借宿的。”

    康衙君没有说什么,只是仔细看了眼张御的服饰。

    张御此刻伸手在老丘的颈脖上拍了拍,于心神之中观想那个图案,并起心光往老丘的意识之中照入进去。

    这匹老马的确很有灵性,察觉到他善意的情绪,没有丝毫反抗。

    张御的心光在老马的意识之中转了一圈,便就退了出来,他抬头道:“陈镇长,杨巡守,还有这位,我可确认,这匹老马并未被寄生。”

    众人互相看了看,康衙君道:“你凭何确保?你是检正司的人么?”

    张御将袍袖一抬,自里拿了一枚有着蝉钮的青玉印章出来,先示印底己名,再托于掌上,而此物在阳光映照之下发散出了阵阵青光,他道:“凭此物可是够了么?”

    康衙君看了一眼,看向张御的目光立刻不对了,敬畏道:“夏士?”

    周围顿时传来了一片惊呼之声,夏士是拥有民爵之人,但这只是其次,能成为夏士,首先必须是人品道德得人认可,并且自身还要有莫大功绩,这样的人,就算是洲中诸公也是要以礼相待的。

    康衙君此时一抬手,郑重一揖,道:“见过士君。”周围的镇民,包括杨镇长也是连忙跟着一揖。

    张御抬手还有一礼,道:“我已是验看过这匹老马了,他没有被寄生,我也有办法抹除他的灵性力量,这样可以杜绝隐患,它日后也就不会受到感染了。”

    杨巡守大声道:“我信张士君的!”

    “对,我们也信!”

    “夏士的话,我信!”

    周围镇民纷纷出声,表示愿意信任他。

    张御心中明白,众人不是单纯信他,而是信任夏士这个群体,所以他也是提醒自己,今后在以此名义行走的时候,同样也必须维护好这个群体的名声。

    康衙君这时想了想,拱手道:“既然有张士君担保,那我们也自是信的,那我们也就不必在这里碍眼了,告辞。”他再与杨镇长别过,就带着两名手下的司寇转身离去了。

    走到路上时,一名司寇队卒问道:“头,我们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夏士?而且此人看起来这么年轻,会不会是假冒的?”

    康衙君摇头道:“玉印是真的,而且这个印是青玉雕琢的,只有在身边带的久了,又是心名互通,才会绽放出光芒。”说到这里,他提醒两个手下,“你们记着,回去之后不要多嘴,这件事只要照例上报就是了,别人不问,你们就当没见过。”

    见他神情严肃,两个队卒也是凛然应下。

    ……

    ……

第六章 青阳玄府

    芦良镇上,张御将老丘诞生出来的那一丝灵性力量消抹了去,随后再用言印敕禁,确保之后再不会有这等力量出现。

    对于一匹普通的造物马来说,没有这种力量,对其反而是一种好事。

    做完这些事后,他又对龚毅道:“老丘已是没有问题了,只是没有了灵性力量,它今后恐怕就没法干活了。”

    龚毅抹去涕泪,上前一把抱住老马的颈脖,道:“那就不干活,我们只要老丘在就行了。”

    张御看着这一人一马,见龚毅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那匹老马则是轻轻用头拱着这少年,似在安慰他,也是心生感慨,或许对于龚家来说,这匹老马就是一位为家人付出了一生的年老长辈,他们只希望它能好好活下去。

    他抬首望了一眼那晨起的太阳,自己也是时候动身了。

    虽然在几名司寇面前他暴露身份,不过对此他也是有过一番考虑的。

    青阳玄府就在安寿郡中,距离这里并不十分远,过去途中只是相隔一个卫县,现在启程的话,用不了一天就可以到那里。

    恐怕那时候,那位康衙君还没来得及这件事传报上去。

    他深知一个转运正常的衙署事务有多繁杂,只要不曾出现大的问题,那肯定先摆在一边,因为有更多更紧要的事等着他们去处理。

    如果无人特意问起,甚至一直不会有人去过问。

    在与芦良镇的镇民别过之后,他便在众人相送之下乘上马车,准备启程前往治府。驾车的人仍是龚毅这个少年,不过此回马匹换成了杨镇长家中的四匹造物马。

    这些马匹金属构造较多,血肉较少,看着雄健强壮,但是与老丘相比,就明显少了几分灵性。

    临行之前,芦良镇镇民还热情的把很多小镇特产塞到了车厢里,让他们一起带走。

    张御知道这是镇民一片好意,也就没有推辞。

    马车在马铜铃的响声去离开了芦良镇,往北而行。去往郡中的道路也很平整,不过大多空旷无人,两边只有一片片的农田。

    而再往高远之处望去。可以见到一座座半弧形的飞桥,像彩虹一样架在天中,两段都是虚虚淡入天际,可以想见,彼此相隔有多遥。

    张御在来时也见过这类东西,知道这是穹桥,是为方便跨越州府而立的,一般只需要百来息时间就能将人送到另一个州郡,军府通过此物,便能在关键时刻迅速将军力投放到青阳上洲的任何一方。

    这个时候,忽然天中传来一阵阵龙吟,便见数条蛟龙腾云驾雾从头顶之上飞过。

    龚毅兴奋道:“先生快看,那是白水蛟龙,那是我们安寿郡周围县镇的护持造物,它们一直在全郡巡视,每天都能看到的。”

    张御点了下头,这蛟龙有七条,在地面看着不大,可每一条的实际体型差不多也有二十多丈长,战斗力想来也是十分可观的。

    其实以他的能为,要去青阳玄府,本也是可以飞遁前往的,不过按照青阳洲律令,玄修唯有在当地玄府造册之后,才能在洲中飞遁。

    他是夏士,只需遵从大律,对此规矩本可以不作理会,可这样路上保不齐会有人或者这类造物过来拦截,那么只会增加麻烦,所以在地上赶路反而是眼下最为安稳的。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就进入了卫县。

    这座县城起于四十年前,建立伊始就是护卫府治,此间矗立有一座座外形极富流线感的大塔,通高百丈,直入云霄,且一排排并列而立,一直绵延出去,看去十分震撼。

    塔身外表十分有质感,犹如披着一层厚重的鳞甲,在天光下泛着暗蓝色的金属光泽,其大体呈椭圆形状,由下往上逐渐收窄,远远看去,浑然如一,异常华美。

    张御心下怀疑,这或许也是某种造物。

    大塔之下一条贯穿全程的大道,宽约三十丈,清爽平整,两边遍植各色花卉,香气阵阵,犹如置身花苑之中。

    这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只是城中行人很少穿着传统的宽袍大袖了,而都是线条简洁的衣着,看着一个个明朗清爽。

    这个时候,十数个身披修身神袍的年轻男女,结伴从道路一头走了过来。

    他们都是十七八岁,看得出应该是学子身份,虽非个个都是相貌上好,可都是体魄强健,身形线条十分美好,行走在路上,俱是洋溢着一股自信昂扬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把目光都投过去。

    龚毅羡慕的看着,道:“先生,那是继昌学宫的学子,我等攒够了钱,将来也来这里进学。”

    张御试着问了一下,才知继昌学宫相当有名,就算在青阳上洲的诸州郡学宫中,也足以排进前十。且是洲内仅有的三座传授天机专学的学宫,从这里走出去的学子,大多数都能到天机部辖下各署司中研造神袍玄甲。

    他听闻这些,也是若有所思。

    从卫县出来,他们折道向东,又行了两个多时辰路,差不多晡时初刻的时候,终是进入了巨州府治所在安寿邑。

    这座大城修筑时别具巧思,布局散中有序,处处妙境点缀于秀丽山水之间,且又无有城郭,外人之人若至此,不知不觉间,才会蓦然发现,自己原来早已是身在城中了。

    张御乘坐马车到来的时候,天中似刚落过一阵小雨,满是清爽之风,他见这里广厦楼阁高低错落,处处皆是飞廊虹桥,烟雨迷蒙,草木翠红交映之下,远山近水,毫无斧凿痕迹的融入了城中,时不时还有成群白色飞鸟从城中的林地水泊飞过,可谓满布自然意趣。

    这时他也是不觉点头,念了一句“淡墨疏画人间雨,飞虹浅融天上青”。

    若论风光景物,人与万物之融洽,安寿邑无疑他一路过来见到的做得最好的,也无怪此城以“安寿”二字为名。

    这时龚毅伸手一指,道:“先生,那就是寿章台了!”

    张御看过了过去,那一座华美高台,通体白玉所砌,高约百丈,望之犹如一山,上面是重重宫观楼影。

    天夏城邑,通常都是以大台为中心,并以此向外扩展城业,很少有例外,东庭都护府的瑞光城是如此,这里的安寿邑也是如此。

    其实放大范围看,此城身为州治所在,同样也是屹立在全州地势最高处。

    不过到了这里,却是很少再见到一路以来看到的那些造物了,这里虽与卫县相隔不算太远,可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风格。

    一个是古老悠远,沉淀深厚,一个可谓朝气蓬勃,积极奋进。

    他思索了一下,推断这或许与青阳玄府就身处此城之中有关。

    龚毅这时道:“先生,下来的路我不熟,先生要去哪里,我下去打听下路。”

    张御道:“不必了,少郎送到我这里就好,剩下路我自己走。”

    龚毅道一声好,他想了想,便道:“那我就在那个方才路过的巧云居落脚,在那里等先生回来。”

    张御点了下头,龚毅今天是赶不回去了,肯定要在这里住一晚,而他也不知今天能否顺利去到玄府,的确有必要先找个落脚地方。

    与龚毅别过之后,他望准一个方向走去。

    在进入城中后不久,他就感觉到一处地界在吸引着他,便循此感应走去。

    这里的道路沿山起伏,曲折环绕,十步一景,百步一画,在绕过一个歇亭的时候,面前敞露出一片泛着点点波光的大湖,岸边荷叶片片,时不时有飞鸟掠水而过。

    湖心之中有一座巍峨宫宇,若塔似楼,高高在上,两边虹廊飞出,如舒双翼,望去仿佛仙鹤展翅,看着着实清灵洒脱,意境渺远,站在此处,顿生一股洗心涤气,逸脱尘世之感。

    这时一驾小舟忽从虹廊之中飘来,未有多久,就顺着水波来到了他面前,在那里轻轻晃动着。

    张御一思,便就把袖袍一舒,稳稳站了上去。

    小舟轻轻一晃,就又往湖心而来。

    待来至虹廊方向,他踏上石阶站定,抬目一望,便见这里站着一名道人,头梳道髻,一身素云玉袍,看着月朗风清,其人对他微微一笑,打一个稽首,道:“贫道明善,为青阳玄府接引,不知是哪位道友到此?”

    张御抬手一礼,道:“东庭玄府,玄修张御,此来青阳玄府修业求道。”

    明善道人微露讶异之色,试着问道:“可是远在东洋之外的东庭么?”

    张御道:“正是。”

    明善道人不觉点头,又仔细了看他几眼,侧身一步,袖袍展开一引,道:“道友请。”

    张御一点头,便沿着台阶走了上来,在与明善道人攀谈了几句,他问道:“道友是真修?”

    明善道人笑道:“正是,我在别处无有洞府,许是玄首见我可怜,就在玄府之中安排我做了一个接引。”

    张御心下一转念,通常有玄修的地方真修就会避开,看来青阳玄府格局独特,不过他看此间的排布格调,认为这里也有可能是另一个缘由,而且可能性很大。

    这时迎面走来了两个身着玄府道袍的男子,他们看见张御,都是一阵惊异,两人各自抬手对他一礼,道:“道友有礼了。”

    张御同样客气还有一礼。

    其中一个男子笑着道:“在下夏侯明,这是我师弟钱忠,青阳玄府玄修,不知道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张御也是报了自己的名姓,那男子与交谈了几句,便道:“张道友初来玄府,若有什么不便,可来寻我师兄弟。”

    他们在这里说话的时候,明善道人却是站在一旁,微笑不言。

    张御客气谢过之后,便与两人别过,和明善道人一同往宫观方向走去。

    夏侯明看着两人离去,目光闪烁着。

    那师弟钱钟问道:“师兄,你想招揽此人?“

    夏侯明点头道:“有此意思。”

    钱钟却不看好,语声之中略带不屑,道:“师兄,你可想清楚了,那可是东洋之外都护府的玄修,我们近来也不是没招揽过,可他们所修的东西还是六十年前的那一套,无论是斗战之能还是章印运用的手段,都是差的太远了,就算这位有些修为,可对我们又有多少用处呢?“

    夏侯明一笑,道:“我们现在人手欠缺,多几个人总是有用的,走吧,那件事回去之后再从长计议。”

    ……

    ……

第七章 玄柱

    明善道人引路之下,张御与他一同来到了宫观之中,此宫外观犹如仙鹤引颈高亢,翩跹起舞,而到了里面,则是明堂敞亮,湖色天光,皆映其中,玉石地板上,一时流荡着漾漾波光。

    两人一直走入正殿之中,到了一处刻有蝉翼纹的玉台之前方才停下。

    明善道人道:“道友既来求道,我当先在此为道友造册录名,然后再带道友前去拜见玄首。”

    他从台上拿起一柄拂尘,轻轻一扫,又道:“道友若有玄玉,放置其上便可,若无,有过往名册也可。”

    说完后,他稍稍退后两步,把玉台让给了张御。

    张御抬袖起来,将玄玉拿出,走上几步,就将玄玉摆在了玉台之上,只是呼吸之间,上面就放出了阵阵明光,而玄玉之中也是有一道光芒随之映现。

    稍候片刻,光芒收歇。

    明善道人示意张御取回玄玉,他走上前去,这上面本来当是有张御过去经历简述的,不过此刻上面却不见多余文字,只是见到一个章印。

    他辨了一辨,露出讶异之色,回头道:“张道友还曾任过玄首?”

    张御道:“只是代玄首罢了。”

    明善道人笑道:“道友自谦了,如今与各洲与玉京来往不便,规矩与六十年前有所不同,各玄府的玄首也不似以往那般定然需要往返调任了。”

    他思索了一下,道:“既然道友曾为一府玄首,那道友之过往,非我可以评议处置,我当入内通禀玄首,还请道友在此稍候。”

    他打一个稽首,就沿着偏廊往里走去。

    张御在此等了差不多有一刻,一名役从走过来,躬身道:“张玄修,玄首吩咐我来唤你,请随在下来。”

    张御道一声劳烦,就跟着那役从沿着走廊出去,转到了一处殿阁之中,这里空空荡荡,可以倒映人影的地板之上,除了玉色的薄幔飘荡之外,就别无他物了。

    忽然,他若所觉,抬头看去,就见前方一团氤氲气雾涌动,而后一个虚实不定的身影浮现在了那里,看去是一个负手而立的道人,其人道:“你是就是张御?”

    张御道:“正是。”

    那道人言道:“我听明善说了,你来我处是为求道修业,传法玄柱就在殿外,你要学什么,自去看便是,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检正司之事不用去理会,既然在我这里造册,那么便是我青阳玄府之人,他们不敢为难你。”

    张御抬手一礼,道:“玄首,我自海外东庭而来,一起到来的,还有不少玄府弟子,他们当是不愿过检正司采血那一关的,如今恐怕还困在海上,未知玄首可能帮衬一二?”

    那道人言道:“此事简单,明善。”

    “在!”

    明善道人自外走了进来,恭声道:“玄首请吩咐。”

    那道人言道:“你把这些东庭玄府来的修士都是按名姓录册,然而往启州扬东郡去一趟,把他们接出来就是了。”

    明善道人微微躬身,言道:“弟子明白。”

    那道人交代完后,就不再多说什么,随着殿上那氤氲气雾一敛,那虚影也倏忽消散不见了。

    明善道人对着张御道:“张道友,玄首已然走了。”

    张御道:“下来之事,就要劳烦道友了。”

    明善道人笑道:“玄首关照的事,我自是会做好,道友不必言谢。还请张道友拟一份名册予我,我还需为他们登名造册。”

    张御点了下头,等到役从将笔墨纸砚送至,他提笔起来,把范澜、齐武以及此来一众弟子的名姓写了上去,随后想了想,又把桃定符、英颛两人的名姓也是添上。

    在青阳上洲到处都有关口和查验,还有检正司这等署司,修士有一个妥善的身份告册还是有必要的,若无此物,除非去到洲陆之外,不然是寸步难行。

    明善道人把纸拿过,也不细看,直接收拢在了袖中,道:“稍候我当去接东庭玄府诸位道友,我先带道友前往认下玄柱所在。”

    张御跟随他出得殿阁,直接来到后殿某一处广场之上,这里矗立有一根三丈高下,丈许来宽的敦实玉柱,柱身通透明亮,内中似有云雾飘绕,表面散发着阵阵柔和玉光。

    他看了几眼,发现这玄柱倒有点像两枚玄玉拼合之状,再结合方才那位玄首所言,不难猜出这应该就是青阳玄府用于传法的玄玉了。

    只是如此巨大,倒是未曾想到。

    明善道人道:“我观张道友,内外皆明,当是已观读到了阐真之章,这根玄柱之上记有我青阳玄府之中所有第三章书的章印,记有一百四十四枚,还有六十四篇章法,另有观荒古篇、玄异篇、精奇篇观想图共计三百副,道友小心自观便可。”

    张御一听,心中有些讶异,问道:“道友,这玄柱莫非就这般任人观看么?”

    明善道人笑道:“我青阳玄府不同,并不敝帚自珍,只要是入我玄府之人,这些章印章法可任凭观看。”

    张御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对于一个建立了至少两百余年的玄府来说,这些章印似乎也稍稍少了些,他思索了一下,问道:“敢问道友,玄柱里藏纳的这些章印,俱是何时所落?”

    明善道人看他一眼,笑道:“这根玄柱是五十八年前玄首在此落下的,不过自此之后,再未添过一印,增过一法,多过一图。”

    张御眸光微动,这也就是说,这近六十年来的玄府章印并不在此,却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他回想了一下,方才那位玄首给他的感觉,并不像是一玄修,而像是一位真修。

    不过玄府也从来没说定要让玄修来掌权,只是真修一般不太爱理事罢了,可总有一些人是例外的,所以也不算太奇怪。

    只是这位玄首的作为,看起来似也是偏向于真修那一套,我不会和你多解释什么,东西给你了,自己去学,自己去看,能不能修成全在你自己,也与我无关。

    可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缘由。

    明善道人一定是清楚的,不过他能感觉出来,其人虽然说话客气,看似亲切温和,可实际上却是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隔阂,其人不言,那一定时不愿说,所以问也无用。

    他心下一转念,道:“不知府中可有典册收藏么?”

    明善道人道:“张道友是问前人道册么?倒是有一些,不过都是六十年前的了,自玄首执掌青阳玄府后,就免了这些繁琐的东西了,那些东西另有放置之地,不过离此不远,道友欲观,我引道友前往。”

    张御抬手一礼,道:“那就劳烦了。”

    玄柱就在这里,也跑不掉,所以他并不急着看。

    反而前人所留下的记载,那里面既有前人的经验,也有私下的总结和心得,记载的详细一些的,等若是将自己的修行经历展现于他人眼前,是非常值得一观的。

    在前往那处的路上,张御问道:“明善道友,冒昧一问,我等一路过来之时,却未曾见到几位道友,不知玄府中的诸位道友又在哪里修行?”

    明善道人道:“我青阳玄府来去自如,并无什么规矩,各位道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哪怕去军府任职都是可以,在外只要遵守律令就好,所以没有几位道友常驻玄府。”

    这时他看了看张御,笑道:“道友可是想寻人印正道法么?”

    张御道:“是有此意。”

    明善道人言道:“嗯,此事容易的很,道友只需将贴书送去府内治道殿中,若有他人愿意与道友论法,自会邀道友前去印证。”

    两人边走边谈,几句话的功夫,就来到了一处偏僻殿阁之内。

    明善道人推开其中一间楼门,指着里面摆满了经卷的书架道:“自青阳玄府立成后,至今已有两百余年,除了前一百年录本送到了玄廷之中存放,后来百余年的前人记录都在此地,不过只及阐真之章,道友可在此慢慢翻览。”

    张御执礼谢过,待明善道人离去之后,坐了下来,开始仔细翻阅前人典籍,这一下却是沉浸进去,一连两天不曾从这里出去。

    到了第三天,有一名役从找来,对他言道:“张师叔,有一位师叔欲寻人印证道法,明善老师走前曾关照过,此事可先来问一问张师叔,不知是师叔否方便?若是无暇,弟子也可去推了。”

    张御想了想,站了起来,将卷册放归原位,道:“还请带路。”

    那弟子打个躬,随后便在前引路,在走廊之中转来步去,来到了一处金石所筑的大殿之内,里面坐着一名肩宽背厚,高大雄健的披发修士,其身着百棱道衣,衣袍裹紧了身躯,浑身满溢着力量感。

    役从打个躬身,就退出去了。

    那名披发修士见到张御,他一皱眉,道:“道友是近日从都护府归来的?”

    张御道:“正是。”

    披发修士修士顿时流露出了失望之色,摇头道:“那这一场印证便算了吧。”他站了起来,似欲离开。

    张御身上的心光此时微微升腾起来,大殿之内顿有一片光亮洒开,他道:“道友何不一试呢?”

    那修士脚步一顿,看了他两眼,面色变得认真了些许,点头道:“也好。”

    ……

    ……

第八章 变化

    披发修士对着张御一抱拳,自报名姓道:“惠元武。”

    张御抬袖一礼,道:“张御。”

    惠元武神情无比严肃,道:“道友既然邀我印证,那我是不会留手的。”

    张御点头道:“道友尽管出手,我当领教高明。”

    他正想看一看,现如今的青阳玄修,实力到底达到了何等境地,与他之前见到的玄修又有什么区别,而与人斗战一场,那就是为简单的了解方式。

    惠元武道一声:“道友小心了。”就在说话的时候,他身上光芒骤亮。

    张御感官敏锐无比,在这一瞬间,却是一下看到了近百章印闪烁过去的光华,大殿之中,似乎出现了一个裹满岩浆的光人,他浑身散发出躁动的光与热,同时一股无比危险的气息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这就像是火山海啸即将爆发出来的前一刻。

    可即便观读到第三章书的修士,拥有近百章印,且又能同时运使出来,这也太过夸张了。

    但不管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下来必将是迎来惊天动地的一击。

    这一刻,“敏思”之印自然而然转动起来,周围一切都是慢了下来,他可以从对方的身躯及心光转运方向上分辨出来,此人下一个动作必然是冲过来对他一拳。

    换成其他一样不了解情形的玄修,就算此刻明了了对方的动作,也没有用处了,因为对方的速度太快,就算思维跟得上,身躯也跟不上。

    可他根基无比深厚,就在意念转动的时候,心光和身躯也是跟着一起动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判断出来,自己不可能完全躲避开这一拳。

    这一刻,他做了三件事,以心光排斥一切对自身有害的外来物事,并转动了“周流”之印,同时口中言道:“敕……”

    惠元武的那一拳已经轰到了他的心光之上,然而恰恰是因为他的身躯偏去了一些,并没有落到他的正面躯干上,而是直接从胸前擦了过去,但是其人的第二拳却是紧随其后而来,下来是第三拳,第四拳……

    就在这一刹那,数百拳被轰了出来,每一次都是轰击在了他的心光之上,但是每一次随着他的身躯转动,都是偏了那么一点,再加上心光足够坚韧,以至于并没有在持续连而累积的力量下被攻破。

    ……镇!”

    直到此时,第二个字才从张御口中说了出来。

    瞬息之间,惠元武身上闪烁的心光力量被一下压退到了心神深处,浑身的光芒也是一下消退下去,就像炽热通红的岩石被一下扔到了冰泉里,尽管只需要片刻工夫,他就能重新唤出力量,可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他的心光不但用于进攻,也同样是用于保护自己的,现在骤然失去,就算对手不出手,攻势的余波足以将他的身躯撕碎。

    这处论法大殿中虽有法器护持,不用怕有性命之危,可是也仅仅如此而已,以往也不是没有被打坏道基之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同时一股心光冲入进来,将他浑身上下护持住。

    惠元武只觉自身轻轻一震,而后就站稳了身躯,他心有余悸的抬起头,看了看张御,抬手一礼,无比郑重道:“张道友,多谢了!”

    轰隆隆……

    两人交手的余波此时才在大殿之中回荡起来,周围都是狂旋的气流。

    惠元武的攻击集中而凝练,在某些章印的作用下,浑身上下包括外部的力量都是朝着敌人落去,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外泄。

    这些全是被张御的周流之印导引出去的。

    周流之印可以敌人的部分力量反送回去,但是他考虑到这个章印在青阳玄府中有极大概率也是存在的,那就很可能被对方针对布置,所以他宁可将之引导去别的地方。

    他看了看惠元武,道:“惠道友,我看的不错的话,你适才当是动用了近百章印?”

    惠元武哈哈一笑,道:“道友应该是方才来这里不久吧?”

    张御点头道:“确然如此。”

    惠元武看着张御目光露出佩服之色,道:“道友能凭旧印击败我,着实是了得。嗯,我知道友肯定有很多疑惑,刚才多亏道友援手,我承你这个人情,道友有什么尽管我,我惠元武知无不言。”

    张御也的确有一些问题要想请教对方,于是邀惠元武到一边的席座之上落座相谈,后者也是欣然应从。

    待坐定之后,他思忖了一下,道:“我今日才到来青阳玄府,方才明善道友引我去观外那根玄柱,说是任凭观看,道友可知,玄府如今为何如此做?”

    惠元武撇嘴道:“那些东西,早没用了,玄府不放开也没人去练。”他又道:“我劝道友也别去观读那上面的章印,现在青阳玄府的玄修,也没有几个会照此修持了。”

    张御问道:“哦?这是为何?”

    惠元武想了想,道:“这么说吧,要说原来那些章印是‘大印’,那么现在我辈玄修所用的,就是‘小印’了。”

    张御不由来了兴趣,他也知道自己问到关键之处了,便问道:“何谓‘小印’?”

    惠元武道:“这就需要慢慢说道了。”接下来,他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都是详细解说了一下。

    张御听罢,这才了解了这其中的分别。

    按照惠元武的说法,六十年前浊潮爆发后,不少前所未见的敌人涌了出来,在与之交战的过程中,玄修发现自己所使的章印有许多缺陷。

    首先是章印与章印之间近乎没有配合,哪怕同时运使多个章印,也不会有叠加的效用,因此它们彼此都是相对独立的。

    这就像是一个军阵,遇敌时每一个军卒都是单独战斗的,力量并无法集中起来。

    其次,过去玄修修道的理念,每一次章印追求的都是完满观读的思路,这就导致了推动的心光也大量耗费,用在斗战中,就显得臃肿而无效率。

    尽管玄修自己也能调和印章运使的效用强弱,可除了那些天资出众之人,根本没几个人能在激烈斗战中顾及到这么精细,能及时唤动章印助战就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随着与敌人交战,出现了一种的新的思路,那就是“众缺可为满”,也即是用诸多小印去组成大印。

    我们不必去追求每个章印的完满,只要懂得很多基础小印,再相互叠加运使,往往就能爆发出不亚于甚至超过原来大印的力量,且互相之间还能变化组合,从而演化出不同的大印来。

    当然,这些小印这也是在原来大印的基础之上向下分化的,并不是空中起楼阁,可以说,没有大印就不可能有小印的出现。

    这就像玄法修行总是带有一些真修的影子,因为玄法本就是从真法演变过来的,这里的道理是一样的,每一个相对成熟的体系都是有脉络可寻的,有源头可追溯的,无法去凭空捏造。

    这个变化具体是什么时候产生的惠元武不知道,但他感觉好像是一瞬间就出现了。

    张御心里有一个判断,总的来说,这应该是玄法在经过数百年的积累后,在某个契机的引动下,终于出现了一个井喷式的大爆发。

    这里面恐怕既有来自外敌的影响,也有来自诸多玄修大能的推动,是诸方共同作用下的结果。

    惠元武言及自己所知道的基础小印一共有二百四十个,全部从属于“身”、“意”二正印。

    不过观读每一个小印,只需要用到原来十分之一的神元,甚至更低,所以只要观读二十个左右大印的神元差不多就可完成所有小印了。

    他通过一定的章法组合变化,现在能发挥出相当于原来三、四十个章印的力量,故是他的战斗力却一点也没有因此减弱,反而大大加强了。

    不止如此,他言称还有许多秘传章法不知道,不然实力可以进一步提升,潜力还有的挖掘。

    张御听到这里,也是叹为观止,没想到本土的玄法在这几十年里出现了这大的变化,不过他也发现此间出现了一个问题。

    玄修大多连原来的大印变化都掌握不好,这么多小印又是如何做到相互调和并发挥应有效用的?

    他提出疑问后,惠元武嘿嘿一笑,道:“道友看得准,我等倚仗,实则来源于两物,擅长感应的玄修可观读‘先见之印’,我虽不懂,但据说此印能‘辨透阴阳,察敌先机’,而我所依靠的……则是此物!”

    说音才落,他身边就闪现出来一个仿若焰云组成的人影,他道:“这东西是一种造物,在军府那里被称之为‘观察者’,可以相助御主观察敌人,并提出合理的斗战建言。”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由于这东西是用我自身精血所祭炼的,与我是一体同生,思绪相通的,它见即我所见,他感即我所感,通过它,我不必费什么力气就能懂得如何在战斗中分配和调和自身的力量。”

    张御点了点头,他在苏芊那里,也听说过这类东西,他道:“我曾听闻,这是天机部的造物,只有军府的军士才能用到?”

    惠元武露出鄙夷之色,双手环抱在前胸,道:“不错,天机部那些人怎么会好心给我们这些东西,不过有门路的人,大可以请擅长祭炼法器的真修出手祭炼此物,尽管炼造出来的东西与天机部所造有些差别,不过更适合我们修炼者。”

    张御点点头,其实他知道,“观察者”最早的思路应该就是来源于玄修。

    早年的玄修,两人互相配合战斗,一个为主,一个为辅,一个负责战斗,另一个负责观察敌人,后来这当是被天机部拿去借鉴,从而弄出了“观察者”,并以此大大提升了军府的实力,而天机部的技艺,又与真修脱不了关系。

    所以到底谁学谁的,现在早已经说不清了。

    ……

    ……

第九章 道派

    张御一番思索下来,认为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不能忽略。

    玄修要想观读到下一章书,以往都是用大印配合章法而晋升的,第一章书寻找玄机是如此,第二章书塑造神异器官时也是如此。

    而到了第三章书,因为道路繁多,过去为了帮助玄修修持统合力量,指明方向,也就有了观想图的出现。

    就如外面矗立的那根玄柱之上,就有着三百副观想图,这也意味着有三百种路数。

    可是如今小印的出现,只是解决了战斗上的问题,却并没有解决修行上的问题。

    修士最重要的还是追逐大道,就拿第三章书来说,所有的观想图对应的都是原来的大印,这需要修士按照一定的章法去一个个去观读。

    而你能用小印配合去运使出大印的效用,却没有办法用此去代替那些修炼的必经步骤。

    当他提出这个疑问之后,惠元武却是不在意道:“道友不必为此担心,大印有大印的路数,小印也可有小印的路数,比如我辈所需用到的观想图,我们只需向浑章修士求取便可。”

    张御心下一转念,略微抓到了一丝头绪,道:“如何求取?”

    惠元武问道:“道友可知灵空之印么?”

    张御眸光微动,道:“自是知晓的。”

    惠元武道:“我辈塑造神异器官时,若是神元足够,可用灵空之印求取,而向浑章修士求取观想图,也是一个道理,他们可向大道浑章或是干脆向大混沌去求问,若是成功,就能获得最适合我辈自身的观想图来。”

    张御道:“可是道友所修行的章印章法乃是自身所有,他人又如何帮助你求取呢?”

    惠元武略略迟疑了一下,而后伸手出来,反掌一托,就见上面出现了一副散发着湛湛光亮,但却又虚实不定的图卷来。

    他道:“这便是我自身的大道之章,我所明了的所有章法和章印都在其中。”

    张御有些意外,道:“如今玄修自身章法可化显于外了?”

    惠元武道:“正是如此,我辈只需观读一个‘呈观’之印,就可将道章化显出来,并予以外人观看,而我将此交予浑章修士,就可拜托他为我找寻适合的观想之图了。”说话之间,他又将手掌一合,那章法就又消失不见。

    张御道:“那不知道友是用什么办法防备对方透露的?”

    章法章印可是关乎到一个修士的根本,要是被人知道了,那就等于自己对他人毫无秘密可言了,落到敌对方手里,那是可能有性命之忧的。

    惠元武道:“浑章修士若为我观想,自然需要发下心誓,不然我哪能放心,且通常我们双方见面之时都会留个心眼,或把外貌加以改换,或者干脆交由化生造物送去,这样就算对方得去了我辈的章法,不知道到底是属于谁的,也没有用处。”

    张御点了点头,又道:“可无论是观读浑章还是向大混沌求取,都是要自身付出足够代价的,那些浑修又凭何帮助外人?“

    惠元武道:“所以我们的报酬就是要向其提供异神或者怪物的神异器官,此物可用来中和大混沌的力量,如此浑修既能凭浑章修炼功行,也能帮助到我辈,可谓对双方都有好处。”

    张御不觉心生感慨,当初小印的诞生,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浑章修士之法,真修炼器、乃至天机部的造物这些都有被借鉴利用,少一个条件都不可能有后面的事。

    他转了下念,道:“惠道友,我尚有一疑,而今玄柱之上只有六十年前的章印,而无那些小印,这是何缘由?”

    惠元武神情微微一沉,道:“那是因为如今这些小印都在掌握那些道派手中,可谁又愿意将自己辛苦付出代价的东西交托给别人呢?且这些道派还收养了大批孤儿,培育自己门下的弟子。”

    说到这里,他言语之中略带不屑,“我看他们,现在又是回到了以前旧修那等师徒传授,门派择徒的老路上了。”

    张御详细问了问,才是了解到,距今五十余年前,整个天夏疆域之内,玄修群体中一下涌现出了许多出众人物,他们之间互相交流借鉴,传播心得经验,使得整个玄法的修行方式往前跃进了一大步。

    他们才是小印章法的主要推动者,同样也是受益者,只是其中有许多人,在修为境界提高之后,却不愿意将自己所掌握的秘法与同道分享了。

    如今在青阳上洲之内,就形成了十数个道派,此辈各自掌握着一部分秘传章法,唯有加入他们门下,才能学到这些东西。

    惠元武言语之中,对这等作为颇为看不起。

    张御考虑了一下,他认为这等情况并不是没有办法改变,要知各处玄府的玄首,差不多就是一地功行最高之人,且还掌握着大义名分,要是这位以强力要求所有玄修上交小印章法,那么这些人也是无法违抗的。

    他心下猜测,说不定其他上洲就有玄首是如此施为的。

    不过放在青阳上洲,情况就有些不同了,

    这一位玄首乃是真修,对此恐怕根本无所谓,说不定在其人看来,道派林立,反还是挺正常的一件事。

    他想了想,又问道:“诸位道友若是缺少秘法,这难道不能想办法从外洲获取么?”

    惠元武摇头道:“因为浊潮之故,如今与外洲往来不便,而各处通路乃至传信渠道如今全都掌握在洲府和军府手中,现在还有魇魔的存在,修士往来都会受到严格审查,这愈加使得各洲之间的交流困难了。”

    此时他声音一沉,道:“纵然有少数同道从他洲到此,也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因为如今章法可以被化显出来,我听闻有些道派的弟子甚至会直接出手抢夺他人的章法,这些人实在是该死!”

    张御听到这里,也是心下皱眉,这般看来,这些道派的存在不但没有起到正面作用,反而还阻碍了修士之间的正常交流。

    要是真有惠元武所言之事,那便已走上邪路了,这些人修为越高,那危害就越大。

    他道:“这些道派如今都在哪里?”

    惠元武道:“有些道派仗着实力强大,立在了洲域之外,有些则是落在某些州郡之中,如今州郡内最强大的两家,是洪山道派和弥光道派,他们表面上的名声还好,有时候还会配合军府行事。”

    然而提及这两家,他却是冷笑一声,“可是这样还能算是玄府的玄修么?要是人人都学他们那样,玄府还必要存在么?”

    张御对此不做置评,在又问了一些话后,他也是对青阳上洲如今的格局大致有了一个了解。

    惠元武此刻见天色不早,也就告辞离去。

    在将其送走之后,张御从论法殿中出来,直接来到了玄柱所在之地。

    他伸手上去,往那玄柱之上一按,霎时之间,众多章印和秘法都是随着这根玉柱自身散发的光芒一起飘荡出来。

    他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将自己玄玉取出,托在掌上。

    仅是片刻之后,玄玉似与玄柱之间似是产生了某种共鸣,那一个个飘在四周的章印章法乃至观想图,俱皆化为光束,一缕缕全数拓入了此枚玄玉之内。

    自此之后,他若要观读章印,也不必再到来这里,只需从玄玉之中找寻便好。

    惠元武认为玄柱上面的大印根本不必去学,因为这六十年来,由于小印之术的发展,对原来所有的大印都有了针对和破解之法。

    特别是有了“观察者”和“先见之印”后,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的所有变化,这就很容易被人克制。

    可他并不这么认为。每一个人的根底不同,运使出来的章印效用也不同,他一直在加固六大正印,这也意味着他运使出来的章印威能也是远远超过同辈,想要破解不是那么容易的,甚至这还可以成为他的一大优势。

    不过他也是在思考,自己今后的道路该如何走。

    世上每一样事物,都是有利有弊,从来没什么完满的,无论大印小印,都是如此。

    而今的玄修之路,可以说是建立在天夏整体的进步之上的,他固然希望这个进步不会停止,可世事变化总是有起有伏的,要是有哪个地方稍稍拖下后腿,那就有可造成求道路上的障碍。

    好在时间还有,他可以慢慢考虑,而且他只是接触了惠元武一个青阳玄修,了解的东西也还有限,再多了解一些才下决心不迟。

    关键在于神元,只要有足够的神元,随便他如何选择都是无碍。

    过去在都护府时,他需要去那些遗迹和古旧物事之中去找寻神元,

    而如今到了青阳上洲,他又该去哪里找寻呢?

    ……

    ……

第十章 延请

    惠元武离开了青阳玄府,就来到了安寿邑内的一座墩台之上,这里有一个白发修士支着一口大锅,似正在熬炼着什么,锅里面散发出一股浓浓药味。

    白发修士感觉他到来,抬头一笑,道:“老武,怎么这次耽搁了这久?难道找到合适的道友了?”

    他本来只随意问一句,但是惠元武却是郑重点头。

    “哦?”

    白发修士露出讶异之色,放下手中的事,他问道:“真有合适之人?是哪一位?我以前见过么?”

    惠元武摇头道:“这位刚才海外都护府归来未久。”

    桓道人一怔,表情却是微微有些失望,道:“那些海外归来的同道,纵然气志高洁,可是斗战之能与如今那些道派的修士差的太远,又如何能相助到我等?”

    惠元武却是神情认真道:“老齐,这个人不一样,尽管不懂小印,可是手段不俗,我在论法殿与他印证,可我一照面就败在他手里的了,”

    白发修士有些吃惊,看了他几眼,道:“你大意了?”

    惠元武走到了一边,在石墩之上一坐,道:“没有大意。”

    白发修士来了兴趣,他身上心光一转,已是浑身沾染的烟药之气排斥了出去,走到他面前,在另一个石墩上坐了下来,道:“说说看。”

    惠元武也没隐瞒,将自己与张御的斗战过程复述了一遍,他道:“我后来我和‘火阳’探讨过了,它说这位心光力量至少强出我数倍,尤其章印力量也是玄妙不明,之前从未有见,再来几遍,我也一样是输,而且等对方适应了我的战斗,我若新的手段,就再无赢的可能。”

    “这么厉害?”

    白发修士更感兴趣了,他想了下,道:“这位对那些道派怎么看?”

    惠元武道:“我试着透露了一些口风,这位没有对此无有任何置评,只是我等方才接触,彼此还无太大信任,所以看不出来太多,不过我感觉,他与那些人并非一路。”

    白发修士道:“对,事情不能急,以后可以慢慢打交道。”他想了想,道:“等我这一锅‘洗光丹’炼成,老武你可带些过去。”

    惠元武看着他,玩笑道:“老齐,你也真舍得?这丹丸你可是炼了七年了。”

    白发修士笑道:“有什么不舍得?丹丸还不是给人用的,要是真能完成我辈志愿,就算我付出这条老命,那也是值得的。”

    惠元武也是点头,他沉声道:“那些道派就是青阳玄上洲的寄虫,与军府勾结,掌握与外洲的往来渠道,自己独享各种交流而来的秘法章印,却又打压其余不肯加入他们同道,顺手扩大自己的势力,不将他们铲除干净,我青阳上洲的玄修就永无出头之日!”

    青阳玄府一处客阁中,张御坐在临湖亭廊之内,正在意识之中翻看着那一幅幅观想图。廊窗之外,时不时一阵微风吹来。有青竹在那里轻轻晃动,传出一阵枝叶摩挲的轻响。

    三百幅观想图看下来,他发现并没有适用于自己的。

    这些观想图最多囊括四正印,别说涉及六正印,涉及五正印的都一副没有。

    要是青阳上洲与他洲方便往来,他倒是可以去别处搜寻,可惜现在无法做到,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惠元武的说法是去找浑修求取,他自认不必去做这等事,他乃是玄浑同修,只要有足够的神元,就能自己向浑章去求。

    不过说来说去,最后还是绕到神元之上。

    这几天他看前人记录,如今情况不明,但六十年前,青阳上洲之外到处都是各个纪元的遗迹,那里应该是可以寻到神元的,不过一旦离开大榕树的遮护范围,就要面对各种类人国度和异神怪物了。

    要做这种事,需要提前做好一定的准备,最好还有详细的记述和地图,可以避开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照理说,每一地的玄府都承担着对抗超常力量的职责,本来应该是能查到这些东西,可惜如今的青阳玄府就是一个空壳子,空旷冷清,来来往往也没几个人,更别说寻到这些东西了。

    正思索之间,一声水响,一条红色鲤鱼从亭廊边的水湖之中高高跃起,再扑通一声落至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妙丹君蹲在栏杆上,双目紧紧盯着鲤鱼的身影。

    张御站了起来,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时脚步声过来,一名役从来至廊亭中,执礼道:“张师叔,明善老师回来了,老师说事已办妥,叫你不必担心。”

    他递上一封书信,“这是老师令我给张师叔的。”

    张御拿过打开一看,见这是苏芊送来的,说是其人会用飞舟将东庭玄府一行人还有他的两位随从都是送至卫县,并还有一事想与他商量,若是方便,可到卫县一见。

    他扫了一眼末尾日期,这是两天前送来的,那么现在人应该已经到卫县了。

    他一转念,眼下留在玄府也没什么意义,不妨先去卫县一行。

    决定之后,他让役从代自己向明善道人谢一声,而后收拾了一下,乘舟出了青阳玄府之后,就腾空一纵,化一道青虹往卫县而来。

    只是他在安寿邑中飞腾倒还无人来管,可一出了城邑,就见有一条白色蛟龙飞来,眸光冲他一扫,不过他身上玄玉却是反照一道光芒,蛟龙见到后,就不再理会,又是腾空掠去。

    因为两地相隔并不远,大约百来个呼吸后,他便到了卫县之外,远远看到了那一排排泛着深蓝色泽,直入云霄的大塔。

    考虑到这里是驻防重地,再继续飞遁可能会有麻烦,于是他远远落地下来,沿着大道步入城中。

    按照苏芊信中所说,一行人应该在卫县的飞舟泊台之处停留,所以他认准方向后,就直接往此处过来。

    大约一刻之后,他见到了一座人工堆砌起来的山体,大约五十来丈高,两边延伸出去十余里,上面是一座座齐整排列的泊台,全部是外罩琉璃,内植绿树花草。

    他直接从山体上留出的巨大梯形门中走了进去,抬头一看,见里间四壁之上全是蜂巢状的出入口,有形如蜂虫的造物不时在里出入,搬运物品。

    这些蜂虫大约有半人大小,通体金色,外表看去十分精致美观,飞翅震动时只会传出轻微的声响,不觉吵闹,反而觉得很舒适。

    此刻有一个属卒上来问话,他报上了名姓后,对方请他在此稍待片刻,过了没有多久,温仪自远处走了过来,对他万福一礼,道:“张士君,校尉让我来迎候你。”

    张御点头道:“有劳。”

    温仪带着他往一个琉璃甬道而来,到了里间,就有两枚玉圆盘飞来,她先请张御站上去,随后自己也是站至上面,那玉圆盘一动,无声无息带着两人沿着甬道往里而行。

    温仪道:“东庭玄府的玄修,还有士君的两位随从,现在都是安排在了卫县归置署的馆阁之内,我们可以通过这里的地下驰道过去,士君可要先去那里?”

    张御思索一下,道:“既到了这里,便见去见苏校尉好了。”

    温仪道一声好,玉圆盘方向一变,转入了另一条甬道之中,不多时,两人行至尽头,甬道上的舱门旋开,露出了一个内部的小型泊台,上面停留一驾亮银色的纤长飞舟。

    苏芊此刻就站在泊台之外相迎,身后跟随着两个军士,等到张御走了到来,她一抱拳,道:“张士君,有礼了。

    张御抬袖还了一礼。

    两人见过礼后,苏芊就把张御请到了飞舟主舱之内,待在软椅之上坐下后,她又命人送了茶水和一些精致甜食上来。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张御道:“苏校尉之前信中说有事寻我商量,不知是为何事?”

    苏芊她抬起纤指,凭空一划,舱内一面舱壁一阵变化,就呈现出整个青阳上洲二十三州的疆域来,自此上面,还显示出来十数个光点。

    她道:“这是与我青阳上洲中所有军府有关的学宫,其中位于高州的开阳学宫是我凌霄军两百年前在此设立的,专以为我凌霄军提供人才,如今也是青阳上洲内最大的三座学宫之一。”

    她看向张御,语声诚恳道:“我了解过,张士君曾是东庭都护府泰阳学宫的师教,所以我想请士君到开阳学宫之中任教。”

    张御道:“我的专学是古代博物学,所了解的东西也大多数与东庭有关,开阳学宫这样的学宫,我恐是无法教授什么。”

    苏芊道:“张士君,我们并非想请你教授博物学,我们凌霄军有一个传统,会延请玄修来担任教长,教授学子对抗神异力量的知识,同时传授一些斗战法门。”

    张御道:“若只是这点事,似并不需要我来做。”

    苏芊点头道:“是的,因为有时学生会离开青阳上洲,去往满布神怪的域外之上历练,这其中就需要教长出力护持和指点,我凌霄军手里有一个推荐名额,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而我认识的中位修士里,人品最靠得住的就只有张士君一位了,故我向学宫推荐了士君。”

    张御听到这里,略一思索,道:“还有其他修士么?

    苏芊道:“自是不止有张士君一人,学宫往常都会请修士来负责此事,不过那几位玄修都是军府和洲府之中推荐过来的。”

    张御心下一转念,立刻明白了,这是涉及到某些派系斗争了。

    苏芊看了看他,道:“我们知道玄修的忌讳,也不会耽误张士君你的修持,学宫也会尽量为士君提供帮助,比如天机部,在学宫之中就有长驻人手,士君如果你需要什么,只要作用正当,都可以直接为你炼造。”

    张御考虑了一下,之前他欠了苏芊一个人情,而现在他正缺少青阳上洲的周外信息,若是去到开阳学宫,这一点倒是可以解决了,毕竟涉及军方,这方面的记录肯定是最齐全的。

    至于派系斗争,修士本就与天地相争,这点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于是他道:“如果只是这件事,我可以答应。”

    苏芊听他答应,露出了高兴之色,道:“那就这么定下了。”

    ……

    ……

第十一章 开阳

    张御应下到学宫任教之后,在飞舟内又坐了一会儿,试着了解了一些与开阳学宫的相关事情后,便就起身告辞,

    临走之际,苏芊又言:“士君的那位随从很不错,我先前的说话还是作数的,若是她愿意,我可以为她在学宫之中安排一个入学资格。”

    张御微微点头,随后就在温仪引路之下乘上玉圆盘,沿着地下驰道往归置署的馆阁而来。

    在驰道上行有两刻,最后沿着一条上升的琉璃甬道,两人进入了一处高庭花苑之中,这里分布着一处处高阁,四周遍栽绿植。

    张御注意到,有不少米粒大小的蜂虫在这里飞来飞去,可并不及那些在泊舟天台上看到的大蜂虫灵动精致,有时候飞着飞着,还会一头撞在四周的琉璃壁上,连撞几次,又贴着飞了一会儿之后,才会振动着翅膀离开。

    温仪道:“那是昆图造物‘梓辛’,用来查验每一个到来这里之人的身份以及有无寄虫沾染,还有就是防备异神仿冒天夏人混入进来,士君不要介意。”

    张御讶道:“异神能进入青阳上洲的疆域中么?”

    温仪道:“青阳上洲的敌人很多,异神是主要敌人之一,但也有一些异神相对温和,它们可以为我们所用,这也是军府一个策略,这些异神可以进入到上洲的疆域之内,但是它们只被允许去到一些固定的地点,只是有些异神会试图进入别的地方,目的倒并非为了窥探什么,往往只是出于一种好奇的心思。”

    这时一名馆阁的侍从走了过来,询问两人找寻何人。

    温仪道:“士君,我就在此相候,苏校尉已是在外为士君安排好了居处,当不会有人来搅扰,若是士君有什么要求,也可告诉我,我会设法安排。”

    张御道:“多谢了。”

    他与侍从说了一下,后者立刻在前引路,将他带到了玄府众人所在的一处庭院之中。

    此刻正好有两名玄府役从守在这里,对于玄府原来的玄首,他们自然都是认得的,立刻便就转入进去通传,不一会儿,范澜和齐武两人一起走了出来,两人见到他,也是十分高兴的上来与见礼。

    礼毕之后,范澜道:“张师弟,这次我们能顺利进入洲中,避开了采血可那等事,真是多亏你了。”

    张御道:“这也是多亏是苏校尉从帮相助。”

    范澜感叹道:“是啊,这次苏校尉帮了我们不少忙,还送我们到这里,着实欠下了一个不小的人情。”他摇了摇头,道:“我也未想到,六十变化如此之巨大,我辈以往之见识,已不足用了。”

    张御道:“可而今之天夏,却比六十年前之天夏更为煊赫,我辈也实当高兴才是。”

    齐武赞同道:“张师弟说得不错,只要这一切变化都有益于我天夏,那又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呢?”

    范澜也是点头不已。

    三人在门前聊了几句后,范澜、齐武便就邀张御入内一坐。

    张御欣然应下,随二人步入了庭院。

    只是他在这里并没有停留太过长久,大致将青阳玄府之事和如今青阳上洲格局告知两人后,再问了一些熟悉之人的近况后,便就告辞出来。

    李青禾和莫若华此刻早已等候在门外,两人见到他,都是揖礼道:“先生。”

    张御点头道:“你们可还好?”

    李青禾道:“无事,苏校尉很照应我们,先生自东廷带来的东西也一件无有少缺,现在还都放在了飞舟之中,敢问先生该如何处置?”

    张御道:“便先放在那里好了,过两日我自有安排。”

    问过几句后,他带着两人沿原路出来,再次找到温仪,后者便按照苏芊事先的吩咐,将他一路送到了光烨营辖下的客馆之内。

    张御带着两人在此宿住下来后,温仪又送来了一份卷宗,这里面记载的是开阳学宫如今的各种令规和内部需注意的事宜。

    他仔细翻了翻,从卷宗上面来看,开阳学宫最初虽是由凌霄军所立,可是长期身处青阳上洲之内,也难免会受到洲府和军府的制约,所以现在已经不单单是向凌霄军输送人才了,不少学子也会加入到青阳军府之中。

    尤其是近来这十多年,军府和洲府不断对各学宫施加影响,许多杰出学子在学业完成之后,都是选择了军府,而不是选择凌霄军。

    开阳学宫也试图做过一些努力,可是收效甚微,因为与外洲乃至玉京的往来渠道就掌握在洲府和军府手中,你就是选择了凌霄军,也只能在长期在光烨营中效力。

    可光烨营满编只有三百人,需要有人阵亡才可能替继上去,一般只能待在后补从军之中,执行军务较为困难,可晋升又相对不易,让人看不到什么前途,这样对许多学子来说就没什么吸引力了。

    张御看到这里,心中对这个学宫大致情况也是略微有数了,他考虑了一下,就让李青禾把莫若华喊来,道:“苏校尉两次和我提及推荐你去学宫修业,你是如何想的?”

    莫若华毫不犹豫道:“我听先生的安排。”

    张御点了点头,道:“过几天我会去开阳学宫任事,我会安排你在这里入学,能学到多少东西,就看你自己了。”

    莫若华道:“先生给了我这个机会,那我一定好好学。”

    张御道:“那你下去准备一下,过几天随我动身。”

    莫若华一抱拳,道:“是,先生。”

    张御在客馆里待了两天,处理了一些琐碎事情,到了第三天,他就带着两人登上苏芊的飞舟,自卫县出发,往开阳学宫所在之地高州而来。

    这座学宫位于青阳上洲的西北方,西面是平州,北面是营州,再出去就是青阳上洲的外疆了。

    飞舟一路过来毫无阻碍,行程不过一日,就已是挨近了地界。

    苏芊此时站了起来,一挥手,让飞舟的舱壁显露出下方的景物,她语声中带着些许自豪道:“士君请看,那就是开阳学宫所在之地开阳郡了,整个郡城都是学宫的辖地。”

    张御看过去,目光之中呈现出一个城市,它呈现出一个规整的半圆,那一条外围城墙就像是用线在大地上把城市轮廓完美切割了出来。

    城中密布着一座座高低有序,笔直向上的方行高台,中间地势最高,向着四周逐渐降低呈现下降趋势,整体如一座矗立在平原上的大丘陵。

    而那些高台建筑看去俱是用某种金属和玉石修筑起来的,外面裹罩着玉琉璃,在阳光照射之下,略略呈现金白之色,异常明亮华美,由天中望下,就像是自地面之上矗立起来的一块块齐整方柱,看去蔚为壮观。

    此时还可以看到有四道穹桥自四个方向过来,直接落到学宫之中,显是这个城市可以随时跨州往来。

    不止如此,还有一根更为巨大的粗枝似从虚空而来,直直落在学宫的中间位置,这根粗枝的周围缭绕着一团团的云雾,与天边金色云霞交相辉映,并有一群群五彩凤鸟在那里回绕飞翔。

    这是大榕树的某一根气生根。

    哪怕是站在飞舟之中,张御依旧能够感受到那里有一股澎湃的生命力和强大的神异力量。

    苏芊道:“青阳上洲虽然看去安定,但现在还是在与‘泰博神怪’的战争之中,还有众多的异神神国在那里盯着我们,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的,所以每一个重要地点,都有大青榕的气生根护持,而开阳学宫常驻着天机部的几位大师,更是重中之重。”

    说话之间,飞舟已是进入了开阳学宫的戒守范围,随着一道光芒照来,飞舟便随其指引,缓缓往一处泊舟天台上靠了过去。

    此时学宫之中某一处高台之内,有两个高大人影站在那里,正隔着琉璃看着这一艘飞舟往城中来。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望去四旬向上,唇边蓄着美观齐整的胡须,眼神深邃,身着薄薄的修身甲袍,而另一人身上光芒隐隐,身着道袍,一看就是一位修士。

    中年男子抬头看着外间,道:“苏芊回来了,我听闻这次她找来了一个从海外归来的玄修做教长。”

    那修士摇头笑了笑,道:“海外那些都护府与本土隔开了六十年,修士所会的东西还是六十年前那一套,我还以为她会给我们带来一些惊喜,看来是我多虑了。”

    中年男子道:“也不要大意,不管来人来自何方,到底还是一位中位玄修。”

    那修士笑了一下,并没有去反驳,他觉得自己身边这位虽然实力还不错,可力量毕竟是靠神袍玄甲来获得的,并不知道,哪怕位于同一层次的修士,彼此之间的差距也是极大的。

    中年男子这时考虑了一下,道:“唐玄修,虽然到现在苏芊已经拿不出好的牌面来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不要出现意外。”

    那修士再是一笑,道:“这个简单,既然来人是修士,那么我会找一个机会,用修士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的。”

    ……

    ……

第十二章 名单

    大玄历三百七十五年,一月三十日。

    张御站在大厅之内,他面前是一面光润通透的玉璧,上面时不时会流淌过一些文字和图案。

    到来开阳学宫已十多天了,他对着里感觉还算满意。

    他脚下这一整座外罩琉璃的金玉方台全是归属他一个人,而在方台三面,还有一个小型飞舟泊台,后方泊台上更是停有一驾学宫分配给他的小型飞舟。

    在他担任教职期间,这艘飞舟可以随意动用。

    方台之内不但有演法殿,有论武场,还有丹室、剑室、静室等等供给修道人使用的场所,而且这里的一切,完全是按照原来真修的那一套布置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可随时翻阅学宫之中收藏的对师教公开的卷宗和典籍,这就不必他自己再去四面搜集各种信息。

    对他来说,在这里修持比在玄府之中更好,也更为方便。

    就在这时,李青禾的身影在左侧一面玉璧上浮现出来,对他一礼,道:“先生,学宫中配给先生的助役送到了,是否送上来?”

    张御道:“送上来吧。”

    李青禾再是一礼,身影就从玉璧上消失了。

    张御看了这玉璧一眼,又看了看外面,源于修士的感应,他不难发觉,自己居住的这座方台,其实一个活物,他可以轻易通过此物,将自己的意愿传播到每一个角落。

    实则不止是他这里,整个开阳学宫的金玉方台,都是由这么一个个活物组成的。

    或者说,开阳学宫本身就是一巨大的活物,方台只是它的一部分,不过也是因为如此,学宫中每一个人的声音、形貌乃至意识都可以通过这个活物在学宫内部进行传递,这不仅仅在于交流上的方便,也大大提升了教授知识和学习知识的效率。

    横向比较,玄府在这方面就大大不如了,单纯就格局而言,仍是两百年前的模样,丝毫看不到有任何变化。

    李青禾此时带着两个戴着遮帽的人走了进来,对他一揖,道:“先生,人已带到。”

    张御转过头来,目光一注,两个人身上的遮帽被向后掀开,露出了两个人的形貌来,两人都是较为年轻,看去十七八岁的年纪,男子面貌端正,黑色短发,略微有些瘦弱,而女子体型娇小玲珑,面目姣好。

    两人都是在下巴处有一道银色的金属竖痕,表明这是两个造物人。

    学宫里会给每一个任教之人分配造物人助役,寻常的师教可拥有一至三个,他的职务是教长,但学阶却是学令,所以理论上可以拥有五个完全听命于他的造物人。

    不过他用不了太多,以目前的情况下,两个就足够了。

    他看着两个人神情,略微有些僵硬呆滞,造物人一开始只会服从最简单的命令,但随着与人交流增多,会逐渐变得灵动起来,还会随着学习不断进步。

    最早的时候,有些师教怀疑学宫利用造物人来监视或者控制他们,但后来发现纯粹是多虑了,因为他们拥有对造物人的生杀予夺之权。

    而且造物人忠诚,严谨,所以现在学宫里的师教都很喜欢用。

    张御此刻用心光观察了一下,两人的心灵此刻完全是一片空白,形如白纸一张,可以确认学宫的说法是正确的。

    其实真有什么,他所宿住的地方既然是一种造物,那么完全可以从这里做文章,而不必用这种引人注目的方式,学宫也犯不着在这种地方丢失自己的名誉。

    他道:“青禾,这两个造物人,日常交给负责,让他们尽快拥有处置诸事的能力。”

    李青禾道:“好的,先生,先生是否给这两个造物人赐一个名讳?”

    张御考虑了一下,道:“男名青曙,女名青曦,你把他们两个带下去吧。”

    李青禾道一声是,两人便就跟着走了出去。

    张御此时露出了思索之色,他注意到,方才在给出名字的时候,两个造物人的目光一瞬间变得灵动了许多,足以说明他们一开始就能认知自我,拥有一定的智慧。

    从学宫公开的造物卷宗上看,天机部造出造物人的初衷,是为代替天夏士卒去一些较为危险的地方执行军务。

    只是这东西代价成本太高,而且天夏上层对此似也是颇有顾虑,所以现在只是在小范围内打造。

    不过他有种感觉,天机部恐怕不是想单纯摆弄造物人那么简单。

    大胆一点推测,其等说不定是想试着让造物人进行修道。

    这并非不可能,因为似龚家少郎那匹名叫老丘的老马就拥有智慧,还自行觉悟了灵性力量,而造物人具备更为强大的学习能力,不准也能做到这一点。

    而更若进一步,那就是直接造出造物修士了。

    他看向远处,要是真能做成这种事情,却不知道这个世界又会变成如何模样。

    此时学宫某一座大厅之中,一个貌相英挺,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带着一群方才入学的新学子,指着玉璧上面一位笑吟吟的中年修士画影说道:

    “这位是唐驰教长,他是洪山道派的人,中位修士,担任教长这个职位已有十年,一百多次往来域外,经验非常丰富,期间没有出过一次问题。”

    他走过几步,又指向另一面玉璧,上面是一个面容严肃,一看就不好相处的中年修士。

    “这一位是吴常教长,出身弥光道派,中位修士,在学宫之中任教八年,除了执教头年因为遇到无法抗拒的敌人有一次意外,之后再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他笑了笑,道:“当然,并不是唐教长一定比吴教长实力强,只能说,吴教长的运气比唐教长差了那么一点点。”

    周围的学子听他说的有趣,也是发出了一阵笑声。

    接下来,年轻男子又陆续介绍了几个教长,最后他来到一个玉璧前,看了看上面那似若仙真的身影,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淡一些,道:“嗯,这位是张教长,据说是方才从海外归来的修士,才来学宫任教,非道派出身,我并不熟悉。”

    年轻男子说完之后,就走到了一边,对着一名十四五岁,个头不高的娇俏少女道:“小遥,我建议你选择唐教长。”

    小遥不解道:“表哥,为什么?”

    年轻男子道:“原因我刚才已经说了,你们将来是要披甲上阵,进学期间经常会去到域外训演,所以最好选择一个经验丰富,拥有足够实力的教长,我以前就跟随过唐教长,他为人非常随和,也愿意教授我们更多知识,而且从来没有出过意外,跟着他,就算遇到什么突发危险,也能顺利把你们带回来。”

    小遥想了想,就向站在另一边的几位女子跑去。

    年轻男子食指拇指分开,推了下眼镜框,他能看出来,和小遥一起来的这几个女子俱是容貌上好,而且背景来历似乎都不怎么简单。

    小遥来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女子身边,道:“莫姐姐,你选谁啊?”

    莫若华毫不犹豫道:“我选张教长。”

    小遥哦了一声,上前一把抱住莫若华的胳膊,道:“那我跟莫姐姐一起啦。”

    两人旁边站着一个气质清冷的少女,她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波动,此刻冷静问道:“莫姐,能说下这么选择原因么?”

    莫若华道:“这只是我的选择,你们不必跟我一样。”

    少女看了看她,认真思索了一下,才看着她道:“莫姐,你一定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所以我选择和你一起。”

    “太好了!”小遥发出一声欢呼,“这样大家都在一起了。”

    而她们一下决定,旁边几个跟随她们一起来的少女也是随之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年轻男子这时走了过来,神情严肃道:“我不建议这么做,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那位张教长能力如何,还未有经过任何检验,”他看向自己的表妹,加重语气道:“你们要为自己的性命负责。”

    莫若华根本不理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清冷少女也是毫不犹豫的离开。

    小瑶在后面喊道:“莫姐姐,赢姐姐,等等我啊。”

    另外几个少女之中,有人对年轻男子投来一丝歉意目光,随后就跟着莫若华一行人一起离开了大厅。

    年轻男子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尤其他注意很多人都在看他这里,嘴角扯了扯,也是迈动脚步,往外走去。

    学宫南角一处方台内,唐驰正坐在宽敞的大厅之中品茶。

    虽然他早已答应了别人,可直到昨天,他方才与张御有过一次见面,不过他当时并没有任何举动,反而与张御友好交谈了几句。

    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任何斗战都要谨慎相待,不管心理言语上怎么贬低对手,可在落到实际时,都不能冲动盲目。

    尤其是他自认身份与对方不对等,对方就算输了一次,也没什么损失,可他要是输了,那就十分影响他长久以来所营造的名声了。

    尽管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他此时唤一声,道:“金命。”

    霎时间,一团闪着光芒的人形物体出现在了他的身边,道:“先生有什么吩咐?”

    唐驰道:“你看出什么东西来了么?”

    金命道:“先生没有和他动手,我无法观察到太多东西,可也是因为这样,不难推断出来,这位的神异力量应该很强。”

    唐驰表情不变,神异力量强弱固然可以用来评判一个玄修,但是涉及真正的斗战,不是看谁的神异力量更强谁就一定能赢的。

    以往那些海外归来的玄修也不是没有力量强大的,可一旦交手,却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那是因为此辈发挥力量的手段和斗战方式都太过落后了。

    “再观察一段时日吧,不急,现在学子方才进学,我便是击败了他,也对他没什么太大打击。”

    如此想的时候,玉璧之上浮出一个助役的身影,道:“先生,今年拜在先生里学子的名单送到了。”随后就助役的人影化去,出现了一份目录。

    唐驰嗯了一声,神情自若的将茶杯放下,然后他看了玉璧一眼,望着上面寥寥几个名字,却是露出了诧异之色,皱眉道:“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

    ……

第十三章 印证

    唐驰在再三确认之下,得知这份名单并无差错,今年择选他的学子的的确确就只有这么多,神情顿时沉了下来。

    十多年了,他竭力在学宫之中在打造好名声,并且还有学宫方面一些人的配合,可以说,每年他收到的学生在所有教长中都是最多的。

    这并非没有好处,要知道,尽管现在的学宫不像他所在的道派那样看重师徒传承,可天夏人依旧十分重视师生关系的。

    这些学子能到开阳学宫进学,那不是背景深厚,就是人中英杰,自学宫中走出去之后,未来都是有可能走上军府乃至洲府的高位的。

    这对他自己乃至整个道派来说都是有着莫大好处的,所以他一连十年在这里教授学生,当中可谓是不遗余力。

    而他本身的水准也是摆在那里的,十年来从他手底下走出去的学生不说个个出色,但至少在进学时期都是保证了最低限度的生命安全,若不如此,学宫中一些人也不可能选择与他合作。

    现在出现了这种意外,他首先想到的是,是不是学宫方面有人做了手脚?

    “莫非是都去了吴常那里么?”

    吴常是弥光道派的人,弥光道派与他出身的洪山道派一直是对手,学宫方面也是利用了这一点,让他们两个相互对抗竞争。

    只是以往一直是他稳稳压住其人一头罢了。

    若说学宫中能和他对抗的教长,也就只有这一位了。

    想到这里,他从座上站起,来到玉璧之旁,伸手上去一按。在等有一会儿之后,玉璧之上光影一阵晃动,一个面目严肃的修士身影出现在了那里,其人冷冷看着他,却并不先开口。

    唐驰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在意,口中道:“这一次的训教名额,我发现来我这里的人很少,吴道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吴常淡淡道:“你找错人了,我这里的人也不多。”

    唐驰有些意外,道:“哦?不在我们这里,又能去哪里?莫非是去到李合、黄冲他们哪里了?”

    吴常道:“我的一弟子告诉我,今年许多学子选择了新来的那位张教长。”

    “张御?怎么会跑张御那里去?”

    唐驰不由愕然,同时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在他看来,张御只是一个方才从海外归来的玄修,身后没有道派支持,在学宫中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是苏芊推荐来的,也还没有做出任何功绩,又是怎么把那些学子吸引过去的?”

    吴常非常冷静道:“我们不用去管这些,学宫方面是不会允许这么多学生投在同一个教长门下的,我们只要等着就行了。”

    唐驰此刻恢复了平静,想了想,道:“你说的有理。”他笑了笑,道:“吴道友,不知你对这位张师教是什么看法?”

    吴常淡声道:“别指望我会为你打头阵,学生少点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我只是完成道派交代我的事,我和你不一样,没什么太多的想法。”

    说完之后,他的身影就从玉璧之上消失了。

    唐驰则是陷入了长长的思考中。

    吴常说得不错,这件事学宫方面的确会出手干预的,他们不会让大多数新入学的学子绑在一个教长身上的。

    可是这样一来,就难免会显得他不如张御,无形之中就会对他声望造成打击。

    这对他长久以来营造的口碑也会产生不好影响。

    他身在开阳学宫十年,也和其他学宫的同道有过不少交流,很清楚那些年轻学子的想法。

    你越是不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偏要做什么,尽管表面上会迫于现实的压力和规矩不得不顺从,可心理的抵触却是会一直存在的,甚至会在把自己将来所遇到的挫折和不如意都归咎到他的头上。

    他甚至已经想到,某些从学宫之中走出去的学子在遭遇到打击时,肯定会说,如果当时不是学宫强迫让自己投到他的门下,而是跟着张教长学习,那么自己就一定会如何如何。

    而对于一个有心营造良好形象并经营庞大势力的教长来说,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他心下思忖着,“看来这一战必须要提前了,我需得在学宫方面插手之前做成这件事。

    我有优势,我有金命相助。

    而这个张御刚从海外归来,就算有人愿意为其炼造‘观察者’,时间上也来不及,而‘先见之印’只掌握在几个道派手里,他也不可能获得,那么这一战我已经占据不败之势了。”

    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之前似乎太过小心谨慎了。

    只是他觉得自己能看到这一点,张御显然也不难看到,所以就算自己找上门去,张御未必会答应他提出的“印证”要求。

    故是他还需要做几件事。

    他将手按在了玉璧之上,把意识投入进去,过了一会儿,那名留着齐整胡须的中年男子的身影就浮现了出来。

    不等他开口,中年男子先是言道:“唐玄修,名单的事你不用着急,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唐驰道:“我的确是为名单的事而来,但却是想让学宫方面缓上一缓。”

    中年男子看了看他,道:“你想做什么?”

    唐驰目光闪动道:“我想提前寻找张御印证一番,但我需要卫学令你为我做一件事。”接下来,他就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卫学令皱眉道:“你确定这么做么?”

    唐驰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卫学令皱眉道:“我并不想把这件事赌在一场没有退路的印证上,这也不是我所喜欢的方式。”

    唐驰道:“卫学令,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过……”他双目盯着中年男子,道:“这个时候,你只需要选择相信我就好。”

    卫学令深思了一会儿,他与唐驰之间并非主从关系,而是合作关系。唐驰把声望名誉看得这么重,现在又郑重提出这个要求,他若是不答应,难免会影响双方今后的合作。

    只是考虑到唐驰一贯以来的表现,他还是决定信任其人一回,于是点头道:“好,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做,希望你能成功。”

    唐驰神情中流出一股自信,道:“放心,不会有意外的。”

    张御此刻正在方台之中打坐,在过去大约一个时辰,忽然察觉到前方的玉璧之上有光芒闪动,他双目一睁,站了起来,伸手上去一按,片刻之后,就有一个之前见过的学宫师教身影浮现出来。

    那名师教对他拱手一揖,客气道:“张教长,学宫有些事需向你问询,能否劳烦你稍候到处事台一行?”

    张御一转念,学宫方面这个时候忽然找他,恐怕是为那份名单的事,他点头道:“我知道了,稍候就来。”

    那师教再是一礼,身影便就消去了。

    张御考虑了一下,双手伸出,将遮帽戴上,而后拿过蝉鸣剑,与李青禾交代了几句,就自金玉石台中走了出来。

    学宫占地非常广大,去往处事台也有一段路,走地下驰道最是方便,故他转身往驰道入口方向走来,只是才出去百余步,就见一名身着道袍的修士迎面而来,其人抬手对他一礼,道:“张道友有礼。”

    张御脚下站定,还有一礼,看了看他,问道:“原来是唐道友,尊驾可是有事?”

    唐驰笑了笑,道:“我与张道友虽然上回见过一面,不过了解不算多,想到今后将要与张道友在学宫内共事,出外又要共同对敌,故想与道友印证一番,不知道友可否给我这个机会呢?”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开阳学宫许多角落和公开场合之中,一面面矗立在那里的玉璧忽然闪亮了起来。

    “咦,你们看!”

    广场上一名年轻学子伸手指着一面玉璧,众人抬头看去,上面出现了两名身着道袍的修士,看去似在对峙。

    而同一时间,诸多学子也是通过玉璧看到了这一幕,唐驰他们大多数人都是认识的,但对张御却不熟悉,只是听到他们二人对话后,却是一个个兴奋激动起来。

    “有好戏看了!”

    训武场中,莫若华此刻正在努力锻炼体魄,小瑶却是跑了过来,冲着她招手喊道:“莫姐姐,你快出来看,那不是不是张教长?”

    莫若华心中一动,随着小遥走到了外面,她一眼便看到前方高处玉璧之上那熟悉的身影,她道:“是张教长。”

    小遥看着上方,一手拉着莫若华,一手拉着那气质清冷的嬴姓少女,连连晃动着,激动道:“莫姐姐,嬴姐姐,你们说谁会赢?”

    嬴姓少女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看向莫若华,显然想先听听她的判断。

    莫若华道:“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张教长么?”她看向上方,“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唐驰微笑着看着张御,如果张御接下来不答应他的印证,那么其人的退缩和退避会被所有学子看到。

    如此他不但可以打击对手,就算下来学宫插手,也不会再有损他的声望了。

    平心而论,他倒是希望张御拒绝自己,这样既不用斗战,也能达成他的目的。

    虽然他是修士,可是长久以来在学宫的生活,他的思维已是悄然发生了转变。他更喜欢利用一定的手段去解决问题,而不是打打杀杀。

    张御遮帽下的脸容看不出清楚,但是此时此刻,他手中的蝉鸣剑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悠长轻鸣,随着一道光芒从身上升腾起来,他缓缓抬头,看向对方,道:

    “求之不得!”

    ……

    ……

第十四章 歧舌

    开阳学宫之中,此刻注意到张御、唐驰二人即将斗法的并不止那些学子,包括吴常在内几个身为教长的玄修,也是第一时间留意到了玉璧上面的变化。

    吴常这时坐在居处之中,他两边玉璧的之上各有一道人影浮现出来,皆是一身修士的装束,其中一人道:“吴道友,李道友,你们怎么看这一战?”

    另一人摇头道:“那位张道友不该答应这一战的。”

    吴常没说话。

    尽管他们不喜欢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唐驰,甚至恨不得他败亡,可心中却并不认为唐驰会输,毕竟他们对于海外修士的印象,就是神异力量尚可,但是斗战手段欠缺。

    而唐驰是他们的老对手,他们非常了解这个人有多难缠。

    吴常这时忽然道:“开始了。”

    此刻张御和唐驰两人站立的地方,周围那些金玉方台处忽然传来一阵阵沉闷的震动声响,而后一座座向地下沉了下去,给两人空出了一片足有六里方圆的空地来。

    实际上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玄修来说,这样的空间是完全不够的,只消一个飞遁,就能离开这个范围,不过他们也明白,这已经是学宫给予的最大限度了。

    唐驰满含微笑,表情看去似是相当轻松,其实他在见到张御那一刻起,就已是把“金命”给放了出来,并在说话时就在那里观察着张御。

    不管是不是处于斗战之中,他都会尽量去的了解对手。

    不过在张御把心光放出来后,他脸色微微一变,金命那里传来阵阵警兆,这说明张御于一瞬间爆发的神异力量已然凌驾在他之上。

    他也不敢大意,心下一唤,背后忽然浮现出一个模糊而庞大的身影来。

    这是一个半人半蛇的东西,但是嘴上长着一条分叉长舌,直接拖到了胸前,在那里晃动不已。

    这是他向浑章修士求来的最为适合自身的观想物,名为“歧舌”。

    这个怪物这统合了他身上所有的小印,符合他自身的心意和性情,并能完美发挥他的力量。

    “歧舌”是通过“口印”、“意印”这两个神异器官来进行战斗的,它的神通在于能“大言欺己”。

    一般来说,只要通过歧舌告诉自己能做到什么事,若不是层次相差较大,那么他就可以做到。

    他此刻告诉自己,自己的心光力量将强过对手,但是“歧舌”很快告诉他无法做到,他立刻退而求其次,再次告诉自己,自己的心力将与对手持平,可是仍然遭遇到了失败。

    于是他继续降低要求,认为自己的心力将仅次于对手。

    这是一个非常模糊的界限。

    所以这一次,他成功了。

    他的心力于瞬息间凭空提升了一层次。

    而张御这一边,他虽然没有类似“金命”的观察者,但是他拥有过人的感官,同样也有自己的观察方式。

    他见唐驰一开始距离自己较远,而且主动出击意愿并不强烈,就猜测其人若不是擅长远攻,就是一个喜欢把战局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

    对于这样的人,他一般的选择就是速战速决,故他意念一催,手中的蝉鸣剑化一道如电霹雳,直接轰了出去。

    唐驰之前看到张御携带长剑,就推断过这很可能是一柄法器,虽然用法器的玄修不多,可也不是没有,故也是做了一定的防备。

    可是等到真正见到剑光时,他却眼瞳一凝,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

    那剑若疾光惊电,倏忽杀至!

    这一刻,哪怕不用金命的告知,他也是知道,这一剑根本无从躲避。

    所幸身上心力方才有所提升,他立刻告诉自己,自己拥有抵挡这一剑的力量。

    这一次回应亦是成功。

    而意识间的交流无比迅快,在飞剑即将轰在他身前的时候,身上心光已是及时作出了反应,于一瞬间化若流光,遮挡在了前方。

    轰!

    两个不同来源的力量强烈碰撞,霎时激起了一道铺满视界的的光亮,随后就是轰雷般的震爆之音。

    那些新入学的学子看着玉璧之上反照出来的刺目白芒,耳边听到那自远处传来的隆隆震荡之声,都是脸色有些发白,这就是修士的力量么?

    实际上不止是他们,就是一些在学宫待了几年,并拥有披甲资格的学子,也是一样吃惊于两人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力量。

    唐驰在接住剑光一瞬间,就通过“金命”开始推断张御下一步有可能会采取的种种动作,并且于心下做好了各种应对反制的后手。

    只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自己过去的战斗经验和已知章印之上的,“金命”也只能根据这些去判断,若是超出他所知晓的,那就无法囊括在内了。

    不过他觉得张御方才从外海归来,就算懂得一些偏门大印,也不会有多少,他自忖是能够及时作出反应的。

    然而下一刻,等待他的不是什么神通变化,而是如疾风骤雨一般的剑光轰击。

    只是一瞬间,两人的心光就相互撞击了数百次之多。

    开阳学宫的上空,不断回荡着震天动地的沉闷鸣响。

    张御之前在与惠元武斗战时,对于那迅快暴烈的攻击印象很深。

    虽然在东廷时,无论是雅秋女神和朱阙都能爆发出这样的攻势,但从力量和效率上,就远远不如惠元武了,其人每一拳都是都是精确无比,且都是有其目的所在的,而不是单纯的力量发泄。

    他很欣赏这样的方式,既然第一剑已是试出了唐驰的心光力量不及自身,那么自然要将自身的优势发挥到极点,不去给对方出招的机会。

    此时通过玉璧观战的那几名玄修都是露出了吃惊之色,这样纯粹的心光碰撞,可是很不多见的,修士斗战一般很少用这样的方式,一般都是通过神通变化取胜的,是战斗智慧和经验的比拼,而不是依靠蛮力。

    可偏偏眼下唐驰却是被逼入了这样的窘境之中,从表面上看,他的心光显然是不如张御的。

    李姓修士道:“这样下去,说不定能赢?”

    吴常却是盯着玉璧,道:“没这么简单,唐驰和我们不一样,他的根本从来不在于什么神通变化,只要无法一击杀死他,那么结局就很难说。”

    他考虑了一下,道:“如果那位张道友只有眼前这些手段,那么随着战局的拖延,他的赢面将越来越小。”

    此刻场中,唐驰面对剑光轰击,他并没有站在原地,而是不停的场中飞遁挪移着,试图躲闪,但是那剑光总是能够及时跟上来。

    他此刻也是无奈,只要这剑光攻击不停,那么他就只能处于被动防守之中,被迫与对方进行心力的比拼。

    虽然作为守御的一方,他的心力消耗要小于对手,可是金命告诉他,对方的心力强盛,无论是斗战的延续力还是力量的强度,都是远远超过他的,所以若不是设法扭曲局面,最后很可能他被先一步耗死。

    于是他迅速调整了对敌方案,把原来的一切变化都抛弃掉,而是回到了最根本的老路上。

    此刻他通过“歧舌”开始告诉自己,自己的实力比对方更为强大。

    歧舌主要用两种方式来对敌,一种是简单的欺己,就是单纯提升自身某一部分的力量。

    而另一种,就是在斗战之中不断告诉自己,己强敌弱,那么他的力量会由此一点点增加,如此只要他一直在战斗中存活下去,那么随着斗战时间延续,他也就会变得越来越强大,甚至达到真正超过对手的地步。

    而在他每一次斗战之后,“歧舌”会记住每一次的力量极限,在下一次与人交手时候,他就可以直接把自己力量送到这一个高度上,并且可以此基础继续往上推进。

    所以每一名对手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他的对手,同样也算是他力量提升的资粮。

    他通过“金命”估算了一下,在自身的心光耗尽之前,他足以把力量提升到一个更高的高度上,甚至超过对手。

    当然,这并非是没有代价的,如果超出自身承负太多,那么斗战过后,他的神异力量和神异器官都会因此而衰退。

    好在这并非是永久性的损失,是可以用一定时日修炼回来的,代价就是付出更多神元,这也算是用透支未来去成全当下。

    因为此法对道途不利,所以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一般是不会如此做的。

    可若是在遇到强敌时,能用这种方式来克敌制胜,他自也不会有任何犹豫,因为只有把握住了现在,才有可能去谈未来。

    张御虽然在那里遥剑相击,可他也在一直在观察着对手的变化,他发现唐驰的心力非但没有因此减弱,反而似乎在渐渐增强之中。

    尽管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但这毫无疑问是一种神通变化。

    假若这样的变化可以一直这么维持下去,那么一段时间过后,必将达到一个超出极限的高度,甚至超过他也不是不可能的。

    既然对方的手段仅止于此,那么他也不准备再等下去了,抬目看向唐驰,口中言道:“敕……禁!”

    ……

    ……

第十五章 更易

    唐驰感受着自身心光力量在不断上升着,提升到眼前这个程度,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然而,这还不是对面这个对手的极限,他难以想象对方的心力是怎么修炼到这个程度的。

    或许,这位是把大部分的神元都投入到了心光之印中?

    不过在他的“歧舌”之下,对方心力再如何强大也没有用处。

    现在他们彼此的距离正在逐渐拉近,等到他的力量完全追赶上去,并且形成超越之后,就将会以一个绝强之姿来压倒对手,让学宫所有人看到,他的地位依旧不可动摇。

    李姓道人通过玉璧看到这一幕,认为结局已无任何意外了,他道:“真是可惜,那位张道友这一战中已经完全发挥出了自己心力浑厚的优势,并且一度压迫的唐驰无法动弹,把我们摆在眼下的局面中,也不见得能赢他这一战,可惜,可惜了。”

    另一名修士道:“是的,他已经做的足够的好了,可偏偏遇上的是唐驰。”

    李姓道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叹息,道:“是啊,现在终究不是过去了。”

    吴常这次没有参与议论,只是凝视着玉璧,虽然到此一步,他也不认为张御再有什么扳回局面的机会,可是他也知道一个道理,在胜负没有真正分出之前,下任何结论都是为时过早。

    此刻场中,唐驰身上的心光渐渐膨胀了起来,并向外绽放出阵阵光亮,而他整个人也是渐渐飘悬上升,这是因为他的心光虽然提升了,却并不等于他能够完美驾驭的了。

    可他无所谓这一切,只要力量足够强,那么就无所谓变化了。

    而就他在感受到这一切的时候,一个恍惚之间,心神之中似被什么狠狠震荡了一下,本来明显上升的心光好像凝固住了一般。

    他虽然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金命”却是于此刻告诉他,这是遭遇到了对手的莫名手段,要他立刻从这里离开,尽量飞遁去足够远的地方。

    这是正确的做法,因为无论是什么神通手段,必须在一定的距离内才能施展,若是离开足够远,那么就可以将之摆脱。

    而以唐驰的能为,只要反应的过来,实际上不难做到这一点。

    可就在他醒悟过来,意图离开遁离之际,那道围绕他的剑光忽然一疾,又一次撞击在了他心光之上,这一次的力量前所未有的猛烈,居然将他硬生生逼停在了那里一瞬间。

    可就是这么短短片刻,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张御此时于口中再言道:“敕禁!敕夺!敕封!”

    他的语声不大,方才发出就被隆隆心光轰击之声所遮掩,而脸容又掩盖在遮帽之下,外人根本看不见他在说话,可每一句说出,都必然会发生一个变化。

    在“敕禁”之言再次说出的时候,唐驰的心光被进一步禁锢,原本随意驱使的力量好似忽然间变成了一潭死水,根本无从挪动。

    在那“敕夺”之印被说出之际,他因欺己之言而引动的暴涨的心光陡然消失不见,仿佛一瞬间被一股无形力量夺走了。

    而当最后那“敕封”之印到来后,他的心光顿似被套了一层枷锁,骤然从身躯之上消失,整个人从半空之中跌落下来,轰地一声砸落在地表之上。

    所幸他离地并不十分高,修士的躯体也远远强过凡人,虽然掉落下来,可并没有受到太重的伤,只是躺在那里无法起身。

    此时剑光一闪,一把飞剑倏尔飞至,夺的一声,直接钉在了他的脸颊一侧。

    这一剑若是偏移半分,足可以直接洞穿他的脑袋。

    空旷的平地之上,只有张御一个人还站在那里,遮帽和衣袍在风中不停飘动着。

    此刻观战的众人才蓦然发现,在与唐驰的斗战过程中,他自始自终都是站在原地,一步也未曾挪动过。

    学宫中所有亮起的玉璧上这时闪烁了一下,便一起消散了下去,然而这最后一幕,却是深深印入众人的脑海之中,

    小遥两眼之中满是光亮,惊呼道:“好厉害!”

    嬴姓少女毫不留情的指出道:“苍白匮乏的用语。”

    小遥憋了一会儿,最后嚷道:“就是厉害,就是厉害!”

    嬴姓少女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小遥略显委屈,她求助似的看向四周,却见莫若华这时一转头,往训武场走去,她喊道:“莫姐姐,你去哪里?”

    莫若华走也不回道:“回去继续锻炼。”

    唐驰躺在地上,他茫然看着上方,自己就这样败了?

    可是到底是怎么败的,他并没能弄明白。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

    他面上露出了苦笑,重重叹息了一声,他曾向着“歧蛇“夸下誓言,只要自己能维持二十年的不败,那么必然就能迈入第四章书。

    靠着“歧舌”的欺己之言,这是真有可能实现的。

    在过去他已经维持了十年的不败,道路已经行走到了一半。

    可是这一次,却是倒在了途中。

    他失去的不止是这些,经此一败,他也没脸在学宫之中待下去了,唯有返回洪山道派一条路可走。

    十年的辛苦努力,都是化作乌有。

    张御此时一招手,蝉鸣剑一晃,化一道光芒回到了他的手中,他把头上遮帽稍稍一拉,就缓步往底下驰道方向走去。

    唐驰这时侧过头,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御没有回答,在一丝略带刺眼的阳光中,他的身影在唐驰注视下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他是怎么做到的?”

    尽管斗战已经结束,可是坐在那里观战的几位玄修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最后那是怎么回事?他们根本没有看明白。

    唐驰当时那心光力量的膨胀看得他们也是暗暗心惊,明明再过一会儿就能力压对手了,可忽然之间就从巅峰跌落下来,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吴常道:“我辈修士的手段千百万化,其中一些人有什么独特的神通也不奇怪,不管怎样,唐驰道友这一败,是无可能再留在学宫之中了,下来与这位张道友打交道的,就将是我们了,两位可是准备好如何面对这一位了么?”

    两名玄修都没有说话,他们相互看了看,身影一晃,便就从玉璧之上消失。

    吴常想了想,把一名弟子叫了进来,关照道:“你回山门一趟,把方才这里发生的事传告门中,记着,任何细节都别漏下。”

    那弟子点了下头,领命下去了。

    张御此时走在路上,也是在思考方才这一战的得失。

    世上没有什么手段是绝对完满的,言印的缺点就是距离,距离越近,发动越快,效用越强,这也是当日惠元武直接被他镇伏的原因。

    可一旦换到唐驰身上,因为距离稍远一些,效用就减弱了几分,并无法在第一时间将之拿下,所以他必须另行用蝉鸣剑阻拦住其人的去路。

    言印若要加强,那么一方面是继续提升心光之力了,一方面就是深入挖掘这个章印的潜力。

    其次,就是要拥有能够限制住敌手的手段了,这样弥补言印的不足。

    还有一个,他纵然心光力量强过对手,可是战斗之中除了言印之外,却并无手段一下调用起全身的力量,而若是能够做到让飞剑或者其他手段在一瞬间承载自身所有的灵性力量,那么他在斗战时甚至可以不必再依靠言印了。

    某座殿台之内,卫学令挥手抹去了玉璧之上的画面,他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应该换一个合作者了。

    他手指在案台上敲了两下,就站了起来,沿着殿台左侧的琉璃廊道来到了另一座相距不远殿台之上,经人通禀之后,他被请了进去。

    一路来到这方殿台的最高处,他看见一个身着旧时袍服的白须老者站在那里,尽管看去年纪不小,不过仍是精神矍铄,腰板笔直。

    他上前抬手一礼,态度谦恭道:“明学令。”

    老者道:“卫学令,方才的斗战我看了,唐驰让人失望,我希望你能尽快安排好下一个人,不要让学宫再蒙受损失。”

    卫学令道:“我明白,我会处理好的。”

    老者走到一边坐下,道:“说吧,还有什么事。”

    卫学令道:“我忽然想到,应该新入学的学子往域外一行。”

    老者看着他,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卫学令道:“这些新入学的学子,以往处在军府的保护之下,对外面世界的认识并不深刻,以往需要我们徐徐引导,可方才看到这一次斗战,我想他们已然接触到了超常力量的一面,我觉得可以让他们再深入认识一下这个世界真正的原貌。”

    老者看他片刻,道:“你认为会他们选择去修道?嗯,这个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那么你觉得去往域外的话,教长由谁来担任更合适?”

    卫学令道:“我觉得张教长很合适。”

    老者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的确该让这些小家伙看看军府的力量了。”他抬起手,向外挥了挥,道:“你下去安排吧,学监那里我会去说的。”

    卫学令一躬身,道了一声是,他又抬头道:“我会尽快让洪山道派再派一个合适的人过来的。”言毕,他再是一礼,这才退下。

    ……

    ……

第十六章 历练

    正如卫学令所料,自张御与唐驰一战后,许多第一次见识到修士威能的年轻人都是对修道产生了强烈好奇心。

    大多数天夏人就算从未接触过修士,也自小就听说过古时修炼之人飞天遁地,逍遥世间的传闻,心里也难免会产生一些向往。

    只不过现在寻常人只需要披上神袍,穿上玄甲,看去也能拥有一样的能力,且又不用经过辛苦修炼,那自是没有必要去当修士了。

    可当真正见到两名修士交手时的声势后,一些心思不定的少年人却是生出了转去修道的念头来。

    毕竟言语说过千百遍,都不及自己看过来得直观。

    不止如此,此事还引发了一场辨讨,争论到底是修士了得一些,还是玄甲军士更为厉害些。

    一连八九天,学宫中关于修道的热度都没有丝毫减退,甚至还引得不少入学三四载的学子加入了这场论辩。

    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了。

    学宫上面传出一个消息,在二月下旬,学宫将会带领新入学的学子前往域外历练,这个消息顿时引燃了新学子的热情。

    青阳上洲自得大青榕遮护之后,这六十年来很少再有外来战乱了,所有战事都是发生在域外。

    如今年轻一辈是在较为安定环境中长大的,然而父辈祖辈征战域外的故事却是耳熟能详,域外对他们来说既陌生又熟悉,同样也是一个寄托了梦想和热血的神秘之地。

    而放在以往,唯有经历了严格的训教,掌握了一定的运用神袍和玄甲的能力,在入学第二或者第三个年头上方有可能带你去域外历练,而现在却在新入学的时候就能去到那里,试问他们怎么能不兴奋和激动?

    学宫某处高台之上,一个看起来大约三十上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出世淡泊之气的修士站在那里,目光透过琉璃外罩扫视着人来人往的学宫。

    他是洪山派派来接替唐驰的修士,名为曹梁,他是如今洪山道派派主的亲传弟子,按辈分来论,他是唐驰的师侄,但无论是从年纪还是修道年月来看,他与唐驰都是相差仿佛。

    他看着下方那些学子洋溢着兴奋和激动的年轻脸庞,对站在身边的卫学令道:“他们好像看起来很高兴?”

    卫学令道:“可以理解,雏鸟总是向往外面的天地的,我以前不也是如此么?”他看向曹梁,“不过我没想到这次会是你来。”

    曹梁道:“门中考虑到我和你少时就认识,彼此沟通方便一些,也好避免唐师叔那等事再发生。”

    卫学令摇头道:“唐玄修还是太过看重声誉了。”

    曹梁淡声道:“在学宫十年,他已经忘了自己是个修道人了,名声之累本不该是吾辈所有。”

    卫学令道:“剑有双刃,他是成也名声,败也名声,对了,你对那个张玄修怎么看?”

    曹梁露出了认真思索之色,道:“我看他与唐师叔斗战的照影,只能说这个人很有些手段,具体还不好说,需要多接触几次才能知道。”

    卫学令道:“可惜他是苏芊举荐过来的,注定与我们不是一路,”他又看了看曹梁,“你若是和此人人对上,大约能有几分胜算?”

    曹梁道:“在没有和此人交手之前我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修士之间斗战,和你们玄甲军士不同,左右胜负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譬如之前唐师叔与他那一战,若是能把场地扩大十倍,那么或许结果又有不同。”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道:“不过此人有一个较大弱点。”

    卫学令露出留意之色,道:“什么弱点?”

    曹梁道:“他这一战的胜利,有一半是依靠剑器,真要对付此人,只要向那些真修借一件克制剑器的法器,就能化去此人大半优势。”

    卫学令似是想到什么,道:“那些真修可不好打交道。”

    曹梁没有说话,显然默认了这个说法。

    两人在这里讨论着时候,张御则坐在台殿之内,观看着玉璧上此刻浮现出的一幅图画。

    图画之上是一个浑身上下由软硬两种甲壳覆盖叠加,下方靠着触须行走的怪物,它的体型大约是常人的两倍,没有五官,但甲壳正面的浮突却有类人脸,远远看着,就像是一个只剩下脑袋的无面人。

    这就是如今的青阳上洲所面对的最大的敌人“泰博神怪”。

    这是一种来自外层到来的强大智慧生灵,并且是一种天生的灵性生物。

    这种神怪在出身的时候是没有性别的,就如画面中所显现的那样,但这只是它们的低等层次,随着自身力量的提升,它们会在身躯之中孕育出一个新的生命。

    这种生命外貌与人类相差仿佛,并且从一开始就具备犹如神灵一般的能力,故此大地之上那些异神称呼他们为“泰博神”,天夏则称之为“泰博人”。

    在泰博人诞生后,原本的神怪旧躯并不会遭到抛弃,而是会变化成类似天夏玄甲的物事,可以为新身躯提供一定的保护和力量。

    不止如此,两者的实力往往是一同增长的,内在的泰博人往往偏向于灵性力量,他们的体型在一般情况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而外在躯壳则较为偏向物性,会随着成长变得越来越庞大。

    据说一些强大的泰博神怪,外壳能有星辰一般大小,实力更是难以估量。

    张御将泰博神怪几个变化阶段看过后,又拿起案上的一卷卷宗仔细看了起来。

    这一次新入学的学子出外历练,除了有军府的飞舟和玄甲军士护持之外,玄修这边的主要护持人选学宫则是选择了他。

    当然,身为玄府玄修,他拥有较大的自主性,对于自己不愿意的事也可以选择回绝,学宫之中自会另外遣人替代。

    不过他正要找寻机会去往域外一行,现在学宫方面既有这个意愿,他自是欣然接受下来。

    “先生。”

    青曦走了进来,将一叠卷宗摆在了案上,她道:“先生,学宫提供的域外卷宗都在这里了。”

    仅仅只是十天时间,这个造物人除了下巴上面一道银色外竖痕外,神态与言语,就与寻常人没有什么差别了,而且各自性格不同。

    青曙较为内向,平日只是默默完成自己的事,并不多言,而青曦却是性格活泼好动,心情都写在脸上,不过两人做事都是一样谨慎认真。

    张御这时道:“你听到了这几天学子的讨论了么?”

    青曦道:“听到了啊。”她一脸与有荣焉,道:“先生挫败唐教长,现在新入学的学子最佩服的就是先生,都想来先生门下求学,还有说是想跟先生修道的呢。”

    张御这时问道:“那么你呢,你想修道么?”

    青曦一下睁大了眼眸,道:“真的吗,我也可以修行么?”

    张御看着她期盼的目光,心中却忽然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交给她道法,则其必然难以存活下去,他不知道这个感觉从何而来,但是他很信任自己的直觉。

    他道:“恐怕你无法修行。”

    青曦哦了一声,有些失落的低下头,不过她又很快抬起头,露出笑靥,“没什么,只要能在先生身边,青曦就很高兴了。”

    张御看她一眼,点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是,先生。”青曦一个万福,就退下去了。

    张御回到案前,他在把所有卷宗仔细翻有一遍后,对如今域外的情形已是大致有了一个了解,不过真实情况永远是纸面上的记述有出入的。

    那里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只能由他自己去看。

    二月二十日黎明时分,十二艘大型银色飞舟自天穹之上飞来,在开阳学宫的光束接引之下,在泊舟天台上降落了下来。

    学子宿处之内,莫若华正在检查着身上的神袍,这套神袍非常贴合身躯,将她健美的身形都是勾勒了出来,上面还泛着一股暗蓝色光泽,仔细看,上面似有着一片片细密的鳞片,但是表面抚摸起来却很光滑。

    她之前穿过神尉军的神袍,两相比较之下,这套神袍提供的力量相对温和,不像之前的神袍那样狂暴,会强行改变她的体型。

    她一握拳,一股微弱的灵性光芒从身上闪现出来。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从总体提升的身体质素来说,这件神袍显得弱了一些,不过胜在提升的力量完全能为她所驾驭,而不像神尉军的神袍那样还需要自己去挖掘和开发,一不小心,自己的心灵还会受到神性力量冲击和影响。

    据说这件神袍只是如今军府的底层军卒所穿,上面还有更为强大的神袍,不过一般新入学的学子还难以驾驭凭空增长的实力,所以这样的神袍已然足够。

    比起这些,她其实更期待披上玄甲,据说这一次历练,每一人都能获得一次披上玄甲的机会,表现优异之人,更是被允许保留到历练结束,并能获得更多出外历练的机会。

    她目光中露出一股信心,在东庭都护府时,她与灵性生物和异神都厮杀过,她想看看,天夏本土的敌人又有什么不同。

    这时寝室外面传来了小遥的声音:“莫姐姐,要出发啦,你好了么?”

    莫若华将身上的光芒收敛起来,道:“来了。”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单肩背包,甩了甩干净利落的头发,迈步走了出去。

    ……

    ……

第十七章 救讯

    金台之中,张御得到了来自学宫的通传,知道已是到了出发的时候,他留下李青禾在居处,带着青曙、青曦二人出来,经由地下驰道直接往泊舟天台而来。

    待达到地界时,早有数十人等候在此。

    这次出行的教长以他为首,除了他之外,还有两名教长,一位姓周、一位姓常,皆是中位修士,两人身边还各自跟随有四五名年轻弟子和不少役从。

    不过这两人虽与张御同为中位,但是出身的道派较小,所学的东西也不够精,战斗力较弱,所以地位远不能和周驰、吴常等人相比。

    但是这两人在学宫三十年,经验却是十分丰富的,这一次他们将与张御乘坐一驾飞舟,一同负责护持事宜。

    周、常两人很能认清自身所处的位置,对于击败唐驰的张御保持着足够的敬畏,此时见他到来,都是主动上前行礼。

    张御还有一礼,而后袍袖一摆,沿着天台延道往飞舟之上行去,青曙、青曦二人则在后面跟来。

    周、常二人这才带着弟子随从陆续登舟。

    与此同时,学宫新入学的学子还有此次随行的师教、军士,也是开始在晨曦光芒之下陆续登舟。

    大约两刻之后,所有人都是登上了飞舟,点检名录无错之后,十二驾飞舟之上各自流淌过一阵阵光亮,随后便腾空而起,往西北方向飞驰而去。

    张御所在飞舟的客舱布置较为宽大,每一名教长都有一处单独的坐椅卧榻,以及供书写观册所用的案几书架,另有供役休憩的单舱。

    他待周、常二人也是坐下后,就与两人攀谈起来。

    这二名修士小心回答着,不过聊了两句后,见他言语平和,待人有礼,心下也是渐渐放松下来,双方也是有问有答起来。

    通过这一番交言,张御不觉大有收获,这两个人往来域外多次,熟知域外情形,而里面大多数东西,都是不曾记载在卷宗之上的。

    飞舟在飞遁将近有一个多时辰之后,周姓修士看了看外面,开口道:“飞舟应该已经出了平州了,再过一会儿,就要行出青阳上洲的疆域了,下来当会加快速度,应能在过午之后赶到第一处建立在域外的营地。”

    张御这时一抬手,飞舟客舱的顶璧舱壁就如消融一般淡化下去,露出了外面的景物。

    天穹依旧是湛蓝清澈,可是下方的地面,本来满目的绿色却渐渐被赤红色的砂砾和裸露在外的岩石所代替。

    而大地之上,是密密麻麻,一个又一个的巨大坑洞,并能看到里面被风沙掩埋的破碎肢壳和不知什么生灵的骨骼残骸。

    周姓修士解释道:“这是当年浊潮到来后,我青阳上洲与诸敌交战时候留下的残痕,此处在被玄兵反复轰击和污秽灵性沾染过后,就此生机断绝,寸草不生,逐渐就变成了眼前这个样子,如今倒可以算得上是青阳周围最外面的一条环护屏障了。”

    这时所有人都是看到,一个庞大的蓝色星辰突兀的浮现在眼帘之中,从那巨大的体型看来,好似就紧紧挨靠在大地这一侧。

    一名年轻弟子不由惊异道:“老师,这是何物?”

    周姓修士解释道:“这是传说中的灵性之月,一些土著声称这他们是灵性力量的来源,而在域外,每年的二至三月都能看到这东西。”

    常姓修士此时带着一丝不屑道:“这些土著但凡涉及到力量,都是统统归咎于神灵,他们是不愿意接受力量源于自身的说法的,而一味把希望寄托于身外。”

    这个话题不宜深谈,特别是现在还是在军府的飞舟之上,所以周姓修士只是呵呵笑了两声,并没有去接话。

    那年轻弟子这时又问道:“那老师,如此大的星月,为何方才在洲中我等不曾望见呢?”

    周姓修士道:“因为这星月的确具备一些神异,长久观视,心神易受影响,于我天夏子民不利,故在大青榕遮蔽之下,将此物照影隔绝了出去,而你们现在看到了这个东西……”他顿了顿,“那就是说我们已经出了大青榕的庇护范围,下来就要靠我们自己了。”

    此刻另一艘飞舟之上,莫若华、小遥、嬴姓少女一行人再加其余学子以十二人为一组,一共十组男女百余人正一起坐在宽敞的飞舟大舱之内。

    作为新入学的学子,他们这里就不似张御那边看去那般轻松了,自启程之后,便不准交头接耳,不准随意呼喝,不准起身走动,做任何事都需举手报号。

    所以一路过来可谓无声无息,可即便如此,许多人脸上都是止不住的兴奋之色。

    过道之上,数名女军士在这里来回走动的,她们每个人身边都飘悬有一个外人无法望见的彩雾般的人影。

    通过这个观察者,她正察看着这里每一个学子此刻的情绪和表现,这会带回去录入每一个人的此次评册之中。

    飞舟再行有一段时间后,一名女军士忽然有所感,疾步往主舱行走,过了一会儿,她又走了出来,面色严肃的说道:“时已近午,你们有半个时辰进食交谈,记住,不许大声喧哗,违者剥夺历练资格,遣返学宫,并录入评册!”

    说完之后,她眼神严厉的环视一圈,这才走了出去。

    “呼……”

    众学子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么长时间不说话,可把他们憋坏了,不过他们也记住了刚才那番话,不少人都是竖直唇上,发出嘘的一声。

    这引得一些人表情尴尬,急匆匆站起身,夹着腿往后舱走去,看得不少人噗嗤一声,捂嘴轻笑起来。

    而在此时,两边舱壁也是缓缓消融,露出了外面那令人一见难忘的景象,大部分人都是呆呆看着下方那满目疮痍的大地。

    “那是什么?”

    一声压抑的惊呼传来,一名学子一脸震惊的指着外面。

    众人随着他所指看去,一时间也是面目震撼之色,只见一个体型庞大无比,类似海洋游鱼的东西从天空之中飘过,它没有眼睛,只有无数触须在身边划动。

    “这东西名为‘弃生魔鱼’,算得上是泰博神怪的一支,它通常喜欢待在前纪元的神弃之地里,只要不去主动招惹它,它是不会来攻击我们的。”

    一名坐在角落的短发女军士出声解释着。

    有学子不解道:“泰博神怪不是与我们敌对么?为什么放着不管?”

    短发女军士道:“泰博神怪并不是完全一体的,‘弃生魔鱼’智力低下不说,还喜欢以拥有灵性力量的同族为食,所以通常不是被杀死,就会被驱赶出来,也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没有去清剿它们,而是放任它们在这里。”

    她看向众人,道:“这一次,你们的每个人的历练考核之一,就是亲手狩猎一头低等的泰博神怪,有关记述稍候以会小册的方式送到你们手里,你们有空就多看看。”

    有大胆的学子小声嘀咕道:“为什么不早点给我们,还能多点准备……”

    短发女军士没有做出任何解释,这一次对于这些新学子的历练主要是以考验为主,要是什么都提前准备好了,又如何检验的出来每个人成色?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道光影自远处飞来,在绕着飞舟急转几圈后,倏地一分,化为十二道流光进入到每一驾飞舟之内。

    进入莫若华她们所在飞舟的光芒才一入舱中,就引得周围学子纷纷惊呼退避。

    莫若华看到这东西,目光一紧,身上心光不由自主一放,但随即她是又很快收敛了下去。

    两名旁观的女军士眼前一亮,她们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光芒进来之后,缓缓飘落在地上,这时众人才看清楚这时一道符纸,随着这符纸无火自燃,一道灵光射出,里面显现出一个修士的身影,他看着十分凄惨,衣衫破裂,顶上发髻也是散了。

    他捂着受伤的胸膛,吃力言道:“我与十多名同道奉命出外清剿神怪,却不慎中了埋伏,苦战一番,现在被困一处古时遗迹地中,若同道同袍看到,还望能赶来……”

    他话还没有说话,此时已是符纸燃烧到了尽头,他的身影也是随着灵光消去,骤然不见。

    短发女军士见到之后,神色严肃道:“你们坐在这里不许走动。”说完之后,她就往快步主舱而去,只留下众多学子在那里议论纷纷。

    而另一边,张御看着脚下那符纸烧成灰烬,他眸光十分平静,看不出任何波动。

    周、常二人都是坐在那里不言语。

    一名年轻弟子见场中始终没有人说话,心里着急,站了起来,对着那周姓修士一礼,道:“老师,我们快去相救这位同道吧?”

    周姓修士却是斥责道:“坐下!此回出行,以张教长为首,轮不到你来自作主张!”

    那年轻弟子虽然不服,可不敢不听师命,只得乖乖坐下。

    常姓修士此时看向张御,道:“张教长,你说呢?”

    张御淡声道:“不用去管。”

    常姓修士点了点头,又问道:“稍候学宫那里若为此事来相询……”

    张御轻轻一挥袖,将那灰烬拂散,道:“就说我说的,此回我辈以护持诸学子为主,其余诸事,皆不过问。”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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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