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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五章 库藏

    张御以往就曾听说过,说是幽城之人喜爱搜集奇珍异宝,似若卫氏军的长生石斛,就是被此辈设法夺走的,他不禁问道:“你们幽城要想这些东西做什么?”

    许成通道:“世上没有那么多奇珍异宝,有许多其实是打着这等名目四处抢夺宝药宝材,用来供给自身修行的。

    幽城不似天夏和上宸天,家业不大,底下没有地星,亦无人口,光凭幽城的产出,根本不够底下修道人修持所用的,所以只能从别处想办法了。

    而有些真正的珍奇之物,便是拿了来,多数也是用在玄尊亲传弟子的身上,咳,似我们这些执事和门下也能稍微分润一些。”

    张御点了点头,他明白了,看来幽城就是用对外劫掠来弥补自身根底不足,难怪幽城不仅与天夏作对,与上宸天关系也是不睦,并且有的时候会去针对那些邪神。

    这般看来,幽城并不聚于一处,而分分散在各个星宿之内,也是有其道理的。

    许成通又道:“不过许某也是听说,据说是上面大能也是借此在找什么东西,许某也是不知到底是何物,或许展子寂知道一些……”

    张御一思,道:“我曾听闻,幽城之中掌握有一枚目印,可有此事么?”

    许成通道:“底下确有这个传闻,说什么幽城靠此观见万物,分辨吉凶,可即便是有此物,也是掌握在主城那里,我们这些分城之人,却是享不得这些好处了,除非积功够了,被调去主城修持。

    似展子寂,本来再有半载就可调去主城了,但是此前却是忽然传出巡护身上有道印的消息,这事被上面知晓后就压了下来,要他设法将巡护擒捉回去弄清楚道印下落,而他若做不到,也就无法去往主城了,为此他也颇多怨言。”

    张御听到这里,忽然想到,展子寂在死之前,明明还有一丝余力,可他并没有将自己星袋化去,反而将之留了下来,这般看来,其人是不是存着与越道人一般的心思?

    念至此处,他将星袋拿了过来,意念入内一转,就把里面东西看了个遍,不过没有将这些东西取出来,稍作思索后,又将此物收入了袖中。

    而就这一会工夫,白舟已是转回到了幽城之前。

    备卫军的围剿此刻仍在继续,幽城之人根本无心恋战,每一个人都是只是想着脱身,根本不管其余同道如何,场面显得很是难看。

    他也没去和这些军卒抢功,继续催动白舟,往幽城方向行去。

    只是这个时候,却有一驾备卫队的飞舟靠了过来,上面芒光闪烁了一下,而后一名道人自里飞遁而出,往白舟这处过来。

    张御看出这是想登舟一见的讯号,便打开了舱门,让那道人上来。

    这道人来至主舱之中,拱手为礼,道:“巡护,在下是背卫军守镇修士于步航,得厉校尉之命前来拜见巡护。”

    张御点首回礼道:“于道友,有什么事请说。”

    于步航道:“大军在四处追截逃遁出来的幽城修士,只是那幽城禁阵仍是存在,有一部分人退缩了回去,躲藏在了里面,我们一时无法入内,因见巡护能自由出入此间,故来厉校尉想一问,巡护可否能从内部破坏阵枢,除此禁阵?”

    张御看向许成通,道:“许执事,你可知阵枢何在么?”

    许成通赶忙回道:“城中确有一处阵枢,只是最主要的地方掌握在展子寂手中,我虽也执掌一部分,但却不知展子寂是否暗中做过手脚。”

    张御对于步航道:“于道友,我尽量一试,若是无法,回头还要请戴玄尊出手。”

    那道人一拱手,致谢言道:“劳烦巡护了。”

    张御道:“哪里,御还要多谢贵方此番前来接应。”

    待把于道人送后,白舟继续前驰,因有戴玄尊那张法符相助,他又一次无有任何遮拦的顺利入到幽城之中。

    幽城修士见到白舟冲入进来,开始还意图过来阻截,然而被张御毫不客气一轮玄兵轰了过去,顿又四散奔逃了出去,再无一个人上来拦阻。

    许成通这时一指前方,道:“巡护,往那处走,那就是去往阵枢的去路。”

    张御一抬头,见上方有一条可供飞舟出入的通路,便驱运飞舟,直接沿此往里去。

    方行不远,周围却是不断传来轰轰爆鸣之声,可见幽城四壁震动不已,他知晓这是自己之前埋藏在四处的玄兵发生爆裂了。

    他本来以为解决这里的事需要较长时间,到时可利用这些来搅乱局面,但没想到,幽城如此轻易就被击破了,以至于现在也只能听一些动静了。

    其实以展子寂的实力,要是一上来便就使出本事与他纠缠,其余人再从旁协助,那他要胜,也没有那么容易,一场鏖战是免不了得。

    纵他有宝物护身,许能保全自己,但许成通便就说不定了。

    那前方通道并非笔直向前,时而转折,时而回旋,其中还有多处岔道,极尽复杂能事,在许成通指引之下,白舟缓行两刻之后,前面方才出现一座悬空的平台。

    许成通道:“巡护,这里布有禁设,需下舟步行了。”

    张御一点头,自飞舟之中下来,随后一招手,白舟化一道白光落入到他星袋之中,他与许成通二人踏上平台,往前百来步后,前方道路一空,到此断绝。

    许成通向某处指了指,道:“巡护,就是这处了,无论阵枢还是库藏,都是在这里面。”

    张御看过去,前方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空洞,看位置应该就处在整个幽城的正中心,那里漂浮着一座高大殿宇,通体金铜之色,而上方光芒照射之下放出明耀光芒,而殿台下方簇拥着团团瑞云。

    只是周围有一道道雷电游走,隐隐结成一个龙形,偌大的身形在里浮动,时而消失,时而浮现。

    许成通伸手一拿,凭空摄了一大块壁石过来,而后抛了出去,却见那雷龙身躯一动,那壁石便被震了粉碎,隆隆声音震动不休。

    他道:“这处禁制的阵碑就在对面,以往都是展子寂先行过去,才放得我辈通行,如今许某也是无法过去,不过张巡护既能闯过城外禁阵,想必过此也是无碍。”

    张御扫有一眼,道:“许执事,你且留在此处。”

    他往前一个迈步,直接走入了那处空洞之中,那雷龙却是半分也没有理会他,显然戴玄尊所赐那张法符仍是有用,随即他身形一闪,已是顺利踩到了那处铜殿的台阶之上。

    到了这里,他再往前十来步,就见到了一块半人高下的玉碑,想这就是阵碑了。

    他看了两眼,伸手在上面一按,心力方才灌入进去,就觉一股浩大的反震之力上来,并且这力量也是越来越大,似是由此牵动了整个天城的阵禁。

    他想了想,挪开了手,围着这阵碑走了两步,忽然眸光里现出一丝光亮,随即他便见一个模糊人影出现在了这里,其对着石碑勾画了几下,而后按在了石碑之上,做完这一切后,那身影扭动了几下,便即消散了。

    张御看过之后,略作思索,也是按照拿那方法勾画了一下,起手再度按上了那石碑。

    这方法起到了一点作用,但那反震力量虽也是存在,可却并有上回那般强烈,也没有引动整个幽城大阵。

    这一回他没再撤手,再起心光一压,轰的一声,外间周围雷龙闪烁了几下,随之消失不见,这是他强行以心力对抗了一部分阵力,使得外间的力量减弱到最小。

    此时他道:“许执事,你且进来。”

    许成通听到招呼,不敢怠慢,身形一个闪烁,已是跨过空域,踏入了这处铜殿之中。

    张御这时才收回了手,而随他心力一撤,阵力复涌而上,只见外间雷芒闪烁了几下,那雷龙复有出现在了那里。

    他没再去理会,而是转头看去,在阵碑之后,出现他们面前就是一座高大的金铜殿门。

    许成通道:“巡护,过得这处门户,背后就是库藏了,还有那大阵阵枢也是那里,我此前进来过的次数也是不多。展子寂平日出入,皆是用一枚玉符信物,不过我等可用玄兵将此轰开,里面东西皆有护持,不怕损毁。”

    张御这时想了想,从展子寂留下的星袋中取出了一枚玉符,道:“可是这东西么?”

    许成通看了几眼,喜道:“巡护,正是此物。”

    张御点了点头,递了过去,道:“许执事,你去将门打开。”

    许成通应了一声,将此符接了过来,走上前去,往某一个凹槽之中放入进去,少顷,听得空空声响传出。

    前方那金铜大门晃动了一下,先是旋转了一圈,而后向着各个方向滑退出去,里间露出了一个长长的金属舱道,后面还有一座座金属门关,此刻也是陆续开启之中。

    如此多的门户,若是直接用玄兵轰爆,那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去。

    等到所有门户打开,耳畔听得轰的一声,便即再无动静了。

    许成通将那玉符取下,恭敬递了回来,道:“巡护,可以通行了。”

    张御接了过来,踏步往里行去,许成通也是连忙跟上,只是他们方才行去没有多远,后方的本来开启得金属大门,却是在轰然声响之中合闭了起来。

    ……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收用

    张御没有去管身后的动静,迈步往金属舱道深处走入进去,而身后的门关在他们二人经过之后,也是一扇扇落下。

    待走完长廊之后,最后一扇门也是封闭了起来,此刻两人进入了一间巨大的穹厅之内,周围是一层层螺旋上升的宽大台阶,由下往上,渐次退缩,可以看到,每一层上都一个环形间厅。

    许成通道:“这里一共是七层,以往我只去过前六层,最后一层只有展子寂去过,也不知在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但一定有好物在,且那阵枢就在那里。”

    张御此刻目光一扫,见就在眼前这一层大厅之中,摆放着一具具琉璃舱室,可以看到,里面躺着的都是一个个面容枯槁的道人,望去差不多有三十余数。

    他道:“道卒?”

    许成通回道:“是,这是幽城之中祭炼的道卒,这道卒之术也是我等从上宸天修道人夺来的,只是因为并不完全,所以我们每次祭炼所用的宝药都是耗费甚多,还需有一段时间的养炼才能用。”

    张御看了一会儿,这些道卒虽然还有原先的意识,但却无法违抗御主发出的命令,他们被人活生生祭炼成这般模样,此前所经受过的折磨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不仅如此,他现下能感觉到,这些道卒现在每时每刻都在经受着某种苦痛,心神已是近乎疯狂。

    他摇了摇头,轻轻一挥袖,一股心光涌了过去,所有的琉璃舱和里面的道卒都是一齐化散开来,再也没有半分存留下来。

    做完此事后,他踏着螺旋阶梯往上行去,来到了第二层上。

    第二层的间厅之内排列着一座座半人高的玉石方台,大约有一百二十数,非常齐整的矗立在此。

    每一座玉石座台上都是摆放着一件灵光湛湛的法器,只是左边六十数,右边却是五十九数,看去很不对称,他不禁问道:“为什么右边少了一个?”

    许成通怔了怔,他沉吟一下,道:“越是排列前面的法器,越是是上乘,那少去的一个,上面所摆放的法器当是展子寂送去给自己弟子了。”

    张御道:“他的弟子不在此处么?”

    许成通道:“展子寂的弟子此刻正在主城之中修行,展子寂用了不少力气才把他这弟子送至那处,据说他这个弟子与一名玄尊门下异常交好,展子寂能坐稳首座之位,也有他这弟子的功劳。”

    张御道:“这里法器都是你们自家祭炼的么?

    许成通摇头道:“只有少数是,我们缺少宝材,就算祭炼出了法器,也是拿来自己用了。

    这里大半法器都是这几十年来从上宸天修士抢夺来的,若是底下修士有功,才会赐予一件作为赏赐。”

    张御观看了一眼,往前方走去,见与那空缺台座相对的地方,却摆着是一枚包裹在荧光之中的玉珠,他感应了一下,珠中有好似阵阵海潮之声传来。

    他伸手一抚,去了其中禁制,将此珠拿入手中,此刻再回头一望,顿感这里布置变得顺眼许多了。

    立有片刻后,他便往第三层走去,许成通忙是跟来。

    第三层之中放置的是各种书卷简册,他稍稍翻了翻,里面多是关于修行功法的记载,价值颇大,这里甚至还立有一根玄柱,他也是试着看了下,里面显现出来诸多章印,有不少他也未曾见过。

    他道:“许执事,你们幽城似也有不少玄修?”

    许成通道:“是有不少,有些被我们招揽进来,有些人是七十多年前跟随幽城一起脱离天夏的。”

    张御点点头,道:“许执事,我倒未曾问过,你是如何成为幽城之人的?”

    许成通无奈道:“当初那位大能脱离天夏之时,我老师便在跟随之列。后来老师他来了书信,要我也去投靠,一是师命难违,二是天夏因我老师之故,处处见疑于我,也是待不下去,这才不得已与两位师弟一同加入了幽城。”

    张御点了点头,对真修来说,传法之恩大于天,而其余反而等而次之了,后来玄廷大力扶持玄修,或许也有这等原因在内。

    他道:“我知晓此前捉拿的修士之中,便有一名是你师弟,你说你还有一个师弟,可也在城中么?”

    许成通道:“我那位师弟却比我厉害许多,他是得了老师的真传的,如今也在总城之中,已然替了老师的位置,我若不是靠着他的关照,便有一身法力,也坐不稳这执事之位。”

    张御一边与他说话,一边随手翻看周围的道册书简,他发现这里面同样也有不少提及如何攀登上境的,虽然多是真修的法门,可也同样可为他的参鉴。

    只凭这些,哪怕后面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今回也是不虚此行了。

    他看过之后,继续往第四层走去,发现这里摆放的俱是一些丹丸宝药,还有不少奇绝珍物。

    在这里面他便看到了那长生石斛,也不知是否是从卫氏军手中夺去的那一株。

    许成通则是行至一边,从案上取了一册玉简过来,随后走至张御近前,双手呈上,道:“这是此间诸的录记,请巡护过目。”

    张御拿来打开一看,这里面有诸多的宝药详细记录,从祭炼时间的长短,到收入库藏的日期,还有具体功用,每一样都是清清楚楚。

    这里面最珍奇的要属一枚据说是真龙留下的龙丹,只这东西浑然无暇,谁都无法将之入药,是真是假也说不清楚。

    展子寂还在上面留笔,认为这多半是虚假附会的,只是到底是什么,他也没有写上自己的猜测。

    此间另一个珍奇之物,是一小节小指长短的乌血木,这东西据说是从凤血之中孕育而出,入道弟子长久服用,就有脱胎换骨之效。

    许成通此时语发愤愤道:“乌血木只需稍稍磨下一些粉末,调药服下,便有洗髓换血之能,这东西本来有两节长短,可是展子寂斩去了整整一节,全给了他弟子改换资质之用,而我等问他讨要一些,却是半分也不肯给!”

    张御待看完玉册,考虑了一下,将那几件珍奇取过来,包括那乌血木和长生石斛也在其中,唯有那疑似龙丹的东西留了下来。

    他将东西收入星袋之中后,便就继续往上层而去,

    第五层之中摆放的则是各类宝材,其中不乏祭炼飞剑之用的,只是他鉴辨了一下,却是摇头。

    这些东西除了极少数还能入目,其余都无法与内层的宝材相比,也不知是好物都送去了总城,还是外层的东西天生就是如此。

    他只是稍稍挑拣了几件,就从此间离开,很快便就来到了第六层上。

    只这里却与前方五层不同,却是有一层禁制阻隔前。

    他能看得出来,这些禁制并非是阻挡外来之人的,而是不令里面的某些东西外泄出来的。于是问道:“这里面摆放的是什么?”

    许成通道:“里面都是一些从邪神地界之上拿回来的东西,有许多沾染邪神气息,也就封禁在了此地。”顿了下,他又道:“要开此封禁,还需巡护手中那枚玉符。”

    张御将拿玉符再次取出,拿此对这前方稍稍一晃,那光幕便就化开了一个出入口,露出了里面的物事来。

    他首先看到的一个巨大的石壁,里面有一个石头雕琢出来的蛇发女子正在扭动身躯,似是想从里面挣脱出来。

    看到他们两人在外,就开始不断的向他们某种蛊惑之音,周围响起窸窸窣窣得声音,既像是有人在低声窃语,也像是无数小虫在角落里爬动。

    许成通不屑一笑,道:“这东西说是什么一件封禁了异神的宝物,可于修道人无甚用处,故是扔在了这里,已是好多年了,似此类东西还有不少。”他向另一处一指,“巡护请看,那个也是。”

    张御转目看去,见这是一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头骨,上面长着三根犄角,然而没有皮肉的眼窝之中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盯着他们。

    许成通道:“邪神那里,这类奇奇怪怪的东西着实不少。”

    张御眸光微动,在禁制光幕露出空隙之后,他便能感觉,一股热流正在朝自己涌来。

    他道:“许执事,你且先留在此处,我入内一观。”

    许成通应了一声,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张御往里走入进去,而背后的光幕也是随之落下。

    到了间厅内,他环顾一圈,先是伸手轻轻在头骨之上一按,随着一股热流泊泊涌入他身躯之中,他眼眸之中泛出一丝丝细碎电芒,几息之后,这怪物头骨便化成了一摊灰土。

    他转过身,又看是看向那石壁,那上面的蛇发女子似是感受到了危险,发出凄厉声响,似是在威胁,也是在惊啸。

    他不为所动,走了上去,按在了石壁之上,这一次,他身上的心光也是晃动了起来,一刻之后,这石壁轰然化为了一地碎砾。

    他收手回来,再往下一个目标走去。

    许成通在外面等了许久,方才见那光幕一开,张御自里走了出来,忙是一揖,道:“巡护。”

    张御看向上方,道:“那上面便是第七层了吧?”

    许成通道:“是的,除了幽城阵枢,展子寂定是把最好的物事都藏在了那里。”

    张御点点头,道:“许执事,随我上去一观。”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阵枢

    张御二人踏足第七层后,面前又是出现了一道禁制屏障,他见此,便又将那玉符取出。

    果然,此符一出,前方的屏障自行化开,露出一个可供同行的门户出来。

    他与许成通走入进来,发现前方露出一个上行通道,看去是通向穹顶上层的。

    许成通望了望,道:“巡护,照这个位置来看,那所去之地应就是在**台的正下方。”

    张御寻思一下,道:“上去一看便知。”

    二人沿着通路上行,途中又是遇到了几处禁障,都是被玉符一一化解开来。

    不过此间布置越是严密,越是能说明最后一层所摆之物的重要。

    待去掉最后一层禁制后,他们也是走出了上行通道,此时二人耳畔听到了一种低沉嗡鸣之声。

    这声音听着不甚响,但是张御身上的心光和许成通身外的法力护持都是为之晃荡了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剧烈的冲击一般。

    而这一切动静的来源,却是穹顶上端一个巨大金色球体所引发的。

    这东西那里不停旋转着,因为速度太快,乍一看去,仿若凝固的一般。

    张御眸光微闪,可以看出来,此物其实并非是实体,而是纯粹由一种金色的液体合成,其旋转激烈,引导着一股无形力量由四面八方渗透进来,而后再传递出去,就如人之心室贡送血液一般,这等运作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

    在穹隆顶和周围环形墙壁之上,则是围裹着一层细腻碎小的金刚石,那些力量似便由此内外传递,而在那金液球体的旋转和耀照之下,这些东西正泛动着五颜六色的璀璨光芒。

    他立时便知晓,这里应该就是那个阵枢所在了。

    许成通也是头回到此,他凝目看了一会儿,同样对此惊叹不已,但他关注的重点并不在此,他看了看四下,忽然眼前一亮,走了过去,伸手按了按,又转回身道:“巡护,这后方有一扇门户,看去不挪动阵枢,想是打不开此间的。”

    张御看着那金液球体,道:“那便先解决阵枢。”

    他方才感应了一会儿,发现这上面所携带的力量无比庞大。

    天城没有地脉流转,想来就是依靠着此物之动,周而复始,将整个天城各处禁阵调运起来,并为提整个天城提供源源不绝的阵力。

    幽城原就是天夏的天城,这两者本来没什么分别,照这么看来,乙未天城之中,应该也有一个类似的所在。

    而这等东西,绝非是他这个境界的修士能够布置的,绝然是出自玄尊的手笔。

    只是他环顾下来,却并没有在四周看到任何控制阵枢用的东西,想了想,还是拿出那枚玉符,试着对上面一晃,过了一会儿,便见穹壁一边出现了一个相对应的光亮。

    他同时也是感受到了一股意念与自己沟通在了一处,但感觉之中,却好像又缺失了什么。

    他心中一转念,已是了然。迈步走到了对面一处位置之上,拿玉符一晃,所照上方同样是出现了一个光亮。

    此刻他已能确定,这其实就是对应四角方位,于是又去了另外两个方位之上,将剩下两处光亮的亦是照了出来。

    待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来到了中心位置站定,这里也正好位于金液球体的正下方。

    此刻他一抬头,便能感应到上方传递出来的磅礴力量,但是身上的心光却反而平复了下来。

    他把玉符往上端一晃,这一刹那间,感觉自身意识与阵法勾连到了一处,整个幽城每一个角落的禁阵都是映照入他心神之中,似可随他心意而转,可以说,这一座幽城上下,此刻对他已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他目光一动,率先就是将最外围的禁阵撤了下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整个幽城剧烈闪烁了一下,一股光雾往外往飞速发散,所有围拢在外的飞舟似都是受此冲击,摇晃震颤着往后挪移了些许。

    那些躲藏在幽城之中的修士此刻惊惧发现,庇护他们的阵禁正在缓缓消散之中。

    奎宿备卫军自也是同样是发现了这一点,立刻传报到了主舟之上。

    从副得报,令人先去探查,待确定消息后,便对着厉校尉道:“校尉,看来张巡护成功了。”

    厉校尉满脸赞叹,道:“这位张巡护果然不会让人失望,此事过后,我要请他喝酒。”

    从副提醒道:“修道人少有饮酒的。”

    厉校尉哈哈一笑,道:“我喝我的,他喝他的,不相碍,不相碍。”他对从副道:“传令下去,令前军进城,扫灭残敌!”

    张御在撤去了外围大阵之后,意识就转落到了眼前这处。随着他意识转动,方才许成通发现的那一扇铜门也是缓缓向上抬升,露出了一间密室来。

    他收好玉符,从金液球体下方步出,往这密室走去。

    许成通见他未叫自己,便即站在原处未动。

    张御缓步走入这间密室之中,打量了一番,见与外面的间厅比起来并不大,也即三丈长宽,但是上方较高,头顶是一片绽放着明光的玉片,光芒正朝下照在一个梯状玉台之上。

    由于光束太过凝聚收束,看去如阳光照入昏暗一片内室之中,连浮动的灰尘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玉台上面,横向摆放三个样式华美的鎏金铜匣,匣下有四个纽状顶角,两边皆有兽首把环。

    他踏步走上玉台的台阶,来至前方,那光芒也是照落在了他身上。

    他伸手一拂,将左侧第一个铜匣打开,而里面露出来的东西却是一块有古怪符号的残缺石板。

    他眼神凝注其上,此物他并不陌生,且他已是许多处地方看到过了,从内层到外层,从天机院到幽城,似乎都有搜集着东西。

    此物上面到底有什么玄妙?

    他思索一下,将此盖子合上,伸手又将第二个铜匣也是打开,里面露出来的东西却是一团清气,被一个浮动着的金绳所系,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只是他再仔细凝目一看,发现这清气是由无数个微小的,圆头圆尾的微虫所组成,便试着感应过去,可不经意间,发现这东西居然微微涨大了一圈,看去微虫的数目也比之前更多了。

    他心下一动,立时明白,这东西能够吞吸神异力量,好像是只要观察感知它们,就能使它们为之壮大。

    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能力,他神情一肃,将此匣盖再度盖上,随后一移目光,看向第三个铜匣。

    伸手上去,轻轻一拂,而在匣盖打开来的那一瞬间,一股近乎滚烫的热流一下冲涌到了他的身上,甚至令他生出一股熏熏然之感。

    他目光下落,见里面这是一簇结晶状的物品,它好像是由无数细长根节绕在一起的,这些根节并非是静止不动的,而是时时缠结扭动着,几乎每一刻都能看到不同的变幻形状,且让人不自觉为之沉浸进去。

    他立刻把心神持定,可这个时候,他也是发现,自己所站之地比起原先所站的位置居然横移了半步,可是他刚才并没有感觉自己移动过。

    这就好像当中有一段时间消失了。

    他意识这东西大不简单。

    且东西上面所蕴藏的源能更是前所未有的浓烈,也绝非一时半刻能吸纳干净的,考虑了一下,便决定带了回去再作处置,于是也是将匣盖合上。

    为了稳妥起见,并没有把这些东西收入星袋之中,而是那将原本放置珍龙的箱匣取了出来,将三个铜匣都是妥善收拢了进去。

    待做完此事后,他道:“许执事,你且进来吧。”

    许成通听他招呼,这才走入进来,他一眼便看到了空荡荡的玉台,可他很知趣,什么都没有多问。

    张御仰首看向上方,道:“这里有一处出路。”我等可从此间出去,不必再原路折返了。”

    说着,他身形往上飘去,上方那玉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开来,露出了一个空洞,他也是自此穿渡了出去。

    许成通忙也是纵空跟上。

    张御到了外间,飘荡在半空之中,发现这里正是此前展子寂所待的法台顶端,那供案还摆在那里,上方香炉的已是熄灭,周围四根阵柱此刻也停止了旋转。

    不过他这时见到,在供案之下似有一个东西,探手一拿,摄入手中,却见是一面八角阵盘。

    这应该是方才展子寂布阵所用,他略作思索,将之收入了进来,随后道:“许执事。”

    许成通方才出来,听他招呼,上来几步,道:“巡护?”

    张御淡声道:“此番你也算有功,不过以往罪责,却不能不论,你身上那剑气还是留着,在我身边行走,继续将功折罪吧。”

    许成通心里一苦,但同时又有几分莫名窃喜,他自是看得出来,张御功行已到破境门关之前,未来是很有可能成就玄尊。

    虽然玄修成法困难,至今没有几个,可万一成了呢?那自己不就是玄尊座下了么?

    这等好事哪里去找?

    想到这里,他一脸痛悔,道:“许某以往过错不少,要赎罪的地方实在太多,今后巡护有什么事,请一定交给许某去做。”

    ……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烟火

    幽城外间的阵禁一破,城壁之外就再没有任何遮护了,备卫军立刻往此间进发,但凡遇到抵抗,就以玄兵轰爆,一时势不可挡。

    张御见备卫军差不多已能控制住局面,他自己又没有与军中高层接触的意思,便寻到一艘奎宿飞舟,告知自己该做之事已是做完,也当先行回返了。

    主舟这边收到消息后,从副向厉校尉禀告道:“校尉,张巡护说,今日过去便是新年,故是先返回奎宿了。”

    厉校尉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惋惜道:“本来还想请张巡护喝酒的,可惜了。”

    从副则是提醒道:“校尉,这幽城还在此地,这事如何处置总是避不过张巡护的,过后总有机会的。”

    厉校尉道:“也对,这幽城总不能留在这里,终于是要拖回去的,以后还要靠张巡护出力,如今还是先平了此间才是要紧。”

    张御此刻已是驾驭白舟穿过天门,往奎宿方向返回。

    他将许成通打发去了下面舱室内,自己一人坐在主舱之中,坐有一会儿,便将展子寂的星袋取了出来。

    这里面几件东西他都是看过了,除了玉符之外,就是一些丹散和法器,俱是配合神通使用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是有所不同的是,这里面还有许多文书,方才他不曾仔细去看,现在有暇,便取了出来细观。

    这些书信多是展子寂与总城这几十年往来所留,数目不算多,可是从中可以也能窥看到幽城总城的一星半点。

    只可惜总城到底位在何处,这里面却没有只言片语,不然可以凭此加以推断,至少也能缩小范围。

    他先前听许成通所言,展子寂有一名弟子在总城修持,那么师徒之间不可能没有往来,只是翻了下来,却并没有这样的书信。

    他再查看了一下,却在星袋之地发现了一堆碎纸灰屑,这极可能展子寂在化去自己身躯之前将与弟子往来的书信也是一并毁去了。

    由此可以证明,这些东西都是展子寂刻意留下的,这或许也是因为其人胸中对总城有一口怨气。

    试想展子寂再过半年就能去总城修持,坐享安逸,可却因为张御道印一事被按压了下来,最后连性命都是丢去,他又怎会不恨?怎会不怨?

    张御看完之后,将这些书信收了起来,放归了原处,还所有东西之中最重要的玉符则是收入了自己的星袋之中,随后便坐定调息。

    许久之后,他从定中出来,往外一观,见奎宿地星已是出现在了眼前,这时又往天城那边看有一眼。

    此前展子寂摆祭坛请动玄尊,开始幽城背后那位大能倒还有手段降下,可后来再未有什么动静,这很可能是戴玄尊出手了,也不知这里结果是什么。

    他收回目光,催动白舟破开大气,往掖崖地州落下,未有多久,就来到自家居处上空,并在门前缓缓降落下来。

    待下飞舟,却见李青禾、青曙、青曦都是等在门前相迎,而高台之下,也是挂着各种贺岁彩幅。

    过了今日,便就是新年了,而这回他行动甚快,只是一日之间便就攻破了一处坚城,

    李青禾三人这时上来一礼,口中道:“见过先生。”

    张御点头,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名封,交给立在身旁的许成通,关照道:“许执事,你可持我之书,先去客馆宿下,我若有事,自会寻你。”

    许成通接了过来,恭声道:“是,巡护有什么尽管吩咐许某。”

    张御交代过后,走入了大堂之内,他道:“青禾,左道友他们未曾到来么?”

    李青禾道:“回先生,青禾去了驻地,只是左先生,杏川先生还有英先生等人的意识沉在下层不曾出来,恐是不能来赴宴了。”

    张御一想,看来这几位不是被敌众拖住,就是准备达成一定目标之后再回转了。

    但却也无妨,等到他们出来之后,再宴请一回便好,这在外层这也是常见之事。

    他步入内室,脱出大氅,换了一身宽舒道袍,这才在宴厅之内落座下来。

    按照往年惯例,青曦早早置备了一桌美食,李青禾与青曙还有妙丹君一起聚于桌前,边是品尝,边是说起去年收获和一些趣事。

    李青禾这时道:“先生,青摩那里给我来书,说是内层他一人有些顾不过来,如今先生也是四处奔波,明年不若再招几个役从?”

    张御一思,放下玉箸,道:“也好。明年我也待在昙泉州置一个居所,如此也方便往来,你让青摩去开阳学宫选人,明年好做安排。”

    到开阳学宫择人,就是去那里订造造物人,这是因为造物人学习起来较快,而且对主家忠诚,与外间也没有什么瓜葛牵连,潜力也很大,用起来比较顺手。

    李青禾应了下来。

    张御此刻又听青曙、青曦各自说了说自家之事,青曙近来观摩了不少军中剑谱,剑法又有精进,他听过之后,也是指点了几句。

    青曦则是搬过一个竹笥,里面俱是她织就的道袍,她一件件展开来,道:“先生请看,先生以往所用道衣样式太少,青曦就想着自己织就,如今已有二十余件啦,就是织物太过寻常,与先生的身份倒有些不配了。”

    张御点头道:“青曦有心了,那织物一事,我近来倒是得了一物,就予你吧。”他从星袋之中取出一个梭子,上面缠绕着一根根仿若虹光织就的细丝,道:“此为‘摄星丝’,水火不入,一丝抽去,百里不断,你可拿去一用。”

    青曦眼前一亮,喜滋滋的收下。

    张御也没有厚此薄彼,也是给李青禾和青曙各自赐了一物。

    李青禾得了一枚启慧玉印,此物佩戴在身,可敏捷头脑,振奋精神,更有调理心身之用,长带可得长寿。

    而青曙则是得了一枚护心丹,这东西关键时刻可护持心神,保全性命。

    这个时候,张御感觉身边有动静,却是妙丹君过来拿脑袋挨蹭他,他也是失笑,伸手揉了揉这小豹猫的脑袋,道:“自不会忘了你,过后也有你的东西。”

    这时听得外间爆竹声响,虽然仍是零零落落,但显然也有不少人与他们一般正在期待新年。

    张御看着琉璃窗外升腾起的烟火,虽然过去了一年,但是随着修为精深,这几年来他都没有感觉到身躯有任何老化的迹象,仍旧是维持着最为旺盛的生机。

    不过修道人也有巅峰衰败之期,只不过时间稍长一些,数百年比常人是来得极长,但是放到整个天地宇宙之中,仍是极为短暂的一瞬,就如那烟火一般,稍显绚烂,便即消逝。

    唯有寻道超脱,方能跳出生死。

    他举起手中茶杯,对外敬了一敬,缓缓饮了下去。

    年宴过后,张御又品了一会儿茶,这才往静室回返,却见妙丹君一直跟在身后面,他也知其意,就从星袋拿出一只散发着光亮的玉球放在地上。

    但这东西实际上是一种介于石木和活物之间的生灵,名为玉珊蛾,放在屋内,可作为照明取暖之用,且一旦被碰触,便会化为一个坚固无比的玉球,也一样是从幽城库藏里取出来的。

    妙丹君见到这东西,顿时感觉到里面一丝生机,眼里露出警惕好奇之色,向前一扑,就将之按在爪垫之下。

    张御没再去管,玉珊蛾连一般法器都破坏不了,却是不怕被妙丹君玩坏了。

    他走入静室之中,在蒲团上坐定,从箱匣之中将那三只铜匣取了出来,先将那带着字符的残缺石板与以往那些石板归置在了一处。

    而那团清气,他现在还弄不清楚这是什么,准备以后再设法查证,眼下也只能先放在一边。

    最后他将那个装有晶玉的东西的铜匣取了出来,伸手一拨,去了匣盖,这一瞬,那一股滚烫的热流再度涌了上来,那等感觉,就仿若喝了纯酿一般,而盖子一被打开,那一簇簇结晶状的根丝也是舒展扭动起来。

    有过上一次经验,这回他直接收定了心神,也就没有再出现幽城之中的那等异事。

    只是凝视片刻后,心中若有所思。

    他此前接触过造世神环的力量,感觉这东西与之十分相近,这很可能某个神器,或者说是某个神器的一部分。

    对于修道人来说,此物并无法妥善利用,可于他而言,却是最好的资粮。

    只是这东西来历不明,他认为不好直接碰触,故是决定隔空收摄。

    于是他坐定身躯,把心神持定,感应着那一缕缕热流从那东西之上传递过来,身躯之中存纳的神元也是一丝丝增长起来。

    很快一夜过去。

    待得天明之后,他自能感觉神元蓄积了许多,而那东西还是一丝变化都没有,他看了两眼,就把匣盖合上。

    他思虑了下,奎宿这边的幽城已灭,想来暂时也没人打扰他了,下来当是可以用心修持了。

    只是在此前,尚有一件事需做。

    年前他便有研修阵法的打算,在经过幽城这一事,更是让他觉的,若是不通阵法,很多地方恐怕去不得。

    师延辛曾告知他,奎宿之内,最为擅长阵法的,就是文恕和薛霖二人。

    文恕常年在军务署任职,其人擅长破阵,不过连阵法都不了解,直接去寻这一位显然不适合。倒是薛霖在布阵一道是能手,可以向其请教一二。

    拿定主意之后,他觉得再过几日,可试着去拜访一下这位。

    ……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化符

    新年之后,张御一直在居所修持,期间再没人来搅扰他,也是享受了难得的安逸。

    每日白天他便在那里呼吸吐纳,提取神元,随他功行日深,根基愈固,所能提炼的神元也同样也是增多了不少,不过这对于他所要达成的目标还远远不够的。

    故是到了夜间,他便是从那晶玉身上吸纳源能,每有所获,便投入到六印及心印之中,如此这一月来,功行又得增进。

    虽然这距离“神法悉足”完满之境还差有不少,但却是在逐渐接近之中,此刻恰如隔河眺望,已然可以望见了对岸了。

    期间他又遣李青禾去看了左道人等人,不过这几位意识仍是沉浸在下层之中,也就没有再多问。

    而就在安稳修持之际,昙泉州中,一名绿袍道人走入了唯有真修可以寄居的光晟宫庐之中。

    随他走入到某一处宫庐之中,殿中的修士俱是起身,对他打一个稽首,道:“恭迎曹师法驾。”

    曹道人目光左右一看,摆袖道:“免礼吧。”他道:“常迩可在?”

    一名看去两耳甚大的修士走了出来,道:“弟子在此。”

    曹道人道:“我方至奎宿,你来与我说说奎宿这里有哪些玄修后进值得注意。”

    常迩道一声是,他回头吩咐了一声,立刻有弟子将一幅幅画影取了过来,并在一张张在曹道人面前展开,在这里面,师延辛、梁屹、姚贞君等人画影赫然在列。

    他走到一边,伸手指了指,道:“曹师请看,舍去其余星宿不谈,只说如今奎宿之中,未来有可能成就的玄尊之位的,弟子以为,就是这几人。”

    他点了点师延辛和梁屹二人,“这两人乃是玄尊弟子,得有师授,自不必多言,而这姚贞君也是资质过人,历练至今,不见一败,我疑她另有缘法。但这些人之中,弟子以为,最有可能成就上境的,还是这一位。”

    他移步一边,这里展现的是张御画影,但却并不与众人摆在一处,而是单独列开。

    “这张御被玄廷封授巡护,最早是青阳上洲玄府玄正,便是如今,也仍是兼领此职,颇得玄府看重。

    而此人无论修为功行,皆是远迈同辈,而以此人以往功绩来论,其余星宿我不知晓,单以奎宿来论,无人可与之相比。”

    曹道人走前几步,看着张御画像,不禁双目一眯,眸底讶色一闪而逝,他道:“我知道此人,因他之故,余常才被玄廷禁囚,也是因为余常不在,我辈才得以放心到此。”

    随即他冷嘲一声,“若非他也是玄修,我却要为他道一声好。”

    常迩道:“那是之前事了,后来这位又做了几件大事。”

    下来他将张御攻打虢星,斩杀险些踏入玄尊之境的陆宣和,还有不久之前,一人踏上幽城,且一日破城,一日而返的功绩说了出来。

    立在下方诸人虽然早知这些事,可经他之口再听一遍,却也是心潮澎湃。尽管他们彼此立场不同,可也是暗中佩服不已。

    曹道人听到这些之后,又看了那画影,神情之中满是郑重之色,道:“果然了得。”随即沉声道:“可越是这样之人,越是我辈将来之大敌。”

    他看着那一幅幅画影,目光过去,画影俱是一幅幅燃烧起来,他看向众人,发声道:“正清宏正祖师之愿,是要让这天下复还真法唯一之格局,这些玄修英才,却是我辈路上之阻碍,绝不能让此辈顺利攀登上境,该当压制怯除!”

    说着,他又一挥袖,张御那副画影也是随之化作了一团灰烬。

    张御沉浸修行不理外事,到了二月中旬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奎宿军务署寄来的书信。

    书信中言,说是幽城那里已然清扫干净,所有幽城修士或擒或杀,只是幽城却不能留在原处,需得将此城送至奎宿附近加以处置。

    故是想请他再行一趟,再次转动幽城的禁制,好推动此城飞驰。

    他对于这里的事情不愿再多插手,心下思量,决定将玉符交给军务署,由得他们自行解决此事。

    正好他还能抽空办另一件事。

    在年节之时,他向那位擅长布阵的薛霖去过一封祝书,后来也得回信,说是两三月份之中都是有暇,在洞府之中扫榻以待,故而这回也准备顺路前去拜访。

    就在他将要启程之时,却又收到了一封书信,这是俞瑞卿寄来的,说是胃宿镇守玄尊今年四月之时将会开坛讲法,问他是否有意一同前去听道?

    他考虑了一下,现在距离那时还有一个多月,可以容后再给回讯,在将书信收好后,他便启程往乙未天城而去。

    这一次他出行也捎带上了许成通,这人功行深厚,而且为他所制,有些不方便的事也大可交代其人去做。

    行途一刻之后,白舟便至天城之下。

    张御让许成通待在飞舟之上,自己先去了军署大厅见了洪原秋,将玉符交由其人,只是待得转出来的时候,却听得戴玄尊的声音传至耳畔:“巡护且请上来一回。”

    他听出这是戴玄尊的声音,心中一动,便即往上方来,到了法台之上,见得戴玄尊站在那里,拱手言道:“戴玄尊有礼。”

    戴玄尊点了下头,道:“幽城背后那人,此次一战我已然斩灭了他的化身,我这里无碍,可你事涉其中,他日若此人感应得你,恐会寻你麻烦,我此前赐你纸符可在?”

    张御道:“在我身上。”戴玄尊给了他两枚纸符,一枚已是化了,一枚用于破禁,至今仍是带着。

    戴玄尊道:“且拿于我。”

    张御将那纸符取出,戴玄尊拿了过来,在上面一按,那纸符瞬息之间化一枚玉符,他一挥袖,将此符送了回来,他日你若得受困,此物可助你脱身。”

    张御将这玉符接来,拱手道:“多谢戴玄尊了。”

    戴玄尊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去。

    张御知他逐客了,便自天城之中下来,回到了白舟之上,随后由昙泉州穿行而过,往位于昙泉之东的金鹏州而来。

    照准方向行有半刻,他便在前方见得一处横断海崖,下方白浪翻卷,不停拍撞崖壁,顶上则是飞鸟盘旋。

    而在崖壁上端,则开凿有一处洞府,洞口一处朝着大海,还有一处落舟泊台。

    他驾驭白舟靠了过去,便在此落定,自舟上下来,沿着台阶走入洞府之中,前行百来步,洞璧渐渐变得平直宽敞,在转过一个弯角后,发现这里却是有一个禁阵阻拦,而洞璧之上则刻画着许多文字。

    他目光一注,这上面写得此阵的破阵之法,但只是一些提示,具体却还要看来人如何做。

    这等布置他也是听说过的,在擅长阵法修士之中,这东西被叩门之关,同道彼此拜访,先解一阵以示拜门之敬意。

    既然如此,他也是入乡随俗,仔细看了下来,发现这个阵法倒不繁复,思量了一会儿后,便知如何过去此阵了。

    他一振衣袖,往里进入,只是十来步之后,就出了这一层禁制,但是这时一抬头,却见又是一道禁阵现于眼前,旁边同样注解了破阵之法。

    他看有片刻后,也是理顺了思路,由此踏入进去,不多时也是成功过来,但是一出此阵,却发现面又是一个禁制,他不由一挑眉。

    而此刻在洞府之内,一个身着兰褐色袍服的精瘦道人正坐在那里观书。

    有役从到来道:“濮先生,方才外面阵法有动静,许是有访客到来访问大先生。”

    濮道人漫不经心道:“可知是来的是谁人么?”

    那役从言道:“向是前些时日给大先生来书的那位张巡护。可要放开门关让这位进来么?”

    濮道人闻言一顿,随即呵了一声,道:“就让他在那里慢慢破阵吧,想学我们这一脉阵法,外面那些阵法必然要会的,如今我们展开予他,也是为他好嘛。”

    役从知道,若是来得是一位真修,这位此刻必然已是整冠出迎,但是来的是玄修,这位却就是心有隔阂了,他有心去里问一下,可是随即那濮道人目光转来,不悦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么?”

    役从不敢多言,道:“没了,没了。”便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张御在又是看到阵法后,就没打算再慢慢穿渡,因为这非是主人的待客之道,就算对方不愿见他,也不至如此做。

    他之前听说过,薛霖身边有一个师弟,甚为敌视玄修,但凡有玄修到来,此人都是恶劣相对,若非看在薛霖的面上,恐怕早被人打死了,这一次也极可能是其人所为。

    这破此局面也是简单,直接在外震荡剑光,惊动洞府便可,不过现在他没必要这么做,直接往里走去,每遇阵关,戴玄尊所赐那枚玉符一闪,便即压制住了阵法,使得他直接穿身而过。

    这一次他更能确定,的确是有人为难于他,因为一路之上,他一连过去了八十一个阵禁,试问谁会让来客把这些阵势全过了?

    濮道人本在里面观书,可这时察觉到了外面动静,却是面色一变,直接站了起来,匆匆赶到外厅,见到张御进入,他不觉露出一丝惊异,随即才定了定神,喝问道:“这是私人洞府,阁下怎可擅入?”

    ……

    ……

第一百三十章 法争

    张御看了濮道人一眼,淡声道:“尊驾似非此地主人。”

    濮道人哼了一声,道:“薛师兄乃是我师兄,他的事情我亦可作主。”

    张御道:“可我与薛道友来书之时,他却未曾在书信中提及尊驾半分。”

    濮道人一听这话,顿时憋住了,在他还想说什么时候,听得有一个声音自洞府深处传了过来道:“濮师弟,外面可是有客人到了?”

    濮道人一听,就知道自己师兄不让他多言了,愤愤一拂袖,就转身走了出去。

    过有片刻,就见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精神矍铄的老道人自里走了出来,他见到张御,稽首一礼,歉然道:“可是张巡护么?有失远迎了,老道方才正在探研阵法,这一思索起来便忘了身外之事,真是失礼了。”

    张御道:“薛道友言重了。”

    薛道人道:“巡护请到里面来坐。”说着,他就张御请到了洞府里厅之内。

    张御到了里间一看,见洞厅中间漂浮着一个缩小的幽城,周围有光雾闪烁不停,而周围则是摆放着许多整齐的玉筹,他道:“薛道友莫非是在推演幽城阵法么?”

    “正是啊,这阵法与天城所设大有不同。”薛道人这时似想起什么,一拍白发苍苍的脑袋,道:“差点忘了,正是张巡护破了这幽城,他忽然兴致勃勃道:“道友既是亲身所历,能否说说所遇阵禁的玄妙之处?”

    张御道:“我正是对阵法知晓不多,这才来此请教道友。”他从袖中取出那从幽城法台供案处得来的阵盘,“这回我在幽城之中得了此物,我取之无用,便赠予薛道友吧。”

    薛霖眼前一亮,他拿了过来,手抚其上,似是在探究什么,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怠慢了,怠慢了。”

    他想了想,“巡护稍等,”他匆匆走入一间测试,自里拿出一枚玉简,道:“这里面有老道过往的一些心得体悟,巡护可以拿出一观,若有不明,可来书信,也可直接来寻老道我,哦……”

    他又拿出一枚玉狮印,“巡护往后若来老道洞府,凭此物可以直接过阵,不必再在外间叩阵了。”

    张御也未客气,将这两物接了过来,抬手一礼,道:“多谢薛道友了。”

    而另一边,濮道人正气冲冲疾步往外走,一名跟随他在身边的弟子言道:“师叔,这位张巡护可是老师的客人,况且他可是玄廷巡护,得罪了可是不妥。”

    濮道人不耐道:“无需你来关照我,我知晓该如何做,不过他想学我阵法,可没那么容易。”

    因心中一时气不顺,他打发走了那弟子,行步来到了外间,却见一名道人站在那里看着门前禁阵,一看气息就是真修,而且功行很是不弱,他立时收敛脸上神色,上去正容一礼,道:“这位道友何来?可是来此拜访我家师兄的么?”

    许成通看了看他,还有一礼,道:“尊驾是……”

    濮道人道:“贫道濮义,与我师兄在薛霖一同在此间修道。”

    许成通上下看了他一眼,道:“原来尊驾就是濮义啊,听说过,听说过。”

    濮义没感觉出来什么,态度仍是很热切,道:“道友若是来拜访我师兄的,贫道可带道友入内。”

    许成通道:“不必了,我这回是跟随张巡护来此,张巡护已是入内了,我就在外等候就好。”

    濮义神情不禁一变,道:“阁下竟然是跟随那位张巡护到此的?”他忍不住道:“尊驾身为真修,怎可听命于一玄修呢?”

    许成通奇怪道:“难道有甚不妥么?”

    濮义大声道:“不妥,大不妥!”

    他激愤言道:“我真修所学,方才是道脉之正统,需知先有真法,而后再有玄法,玄修本该在我辈之下,一如凡人一般供我驱使,又怎么可以凌驾于我真修之上!”

    因为方才之事他颇为不满,再加上平时胸中颇有积郁,所以他此刻也是借此言一时宣泄了出来。

    许成通却是嘲弄般撇了他一眼。

    濮义很不满许成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道:“阁下莫非觉得我说的不对么?”

    许成通嗤笑道:“尊驾是因为玄法之法不正么?我看非是如此,尊驾不过是因为手中无有权柄,享不得以往之利,而自己又是无能,故是所以才记恨仇视玄修吧?”

    对于濮义的心思他太清楚不过了,因为逃去幽城的那些修士有不少就是这种人。

    在天夏上古之时,修道人可以说是一不二,对下面也是予取予求,莫看真修避世,可修行本在天地之中,又哪里真是能避开的?也一样有仆役在外打理俗务,为他们供应各种修道外物。

    可如今却是不同了,现在天夏对修道人约束严厉,任谁也不能肆意妄为,你要求什么,就得靠自身付出,这样就令很多真修感觉很不适应。

    濮义看起来是针对玄修,实际上那只是表面,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想回复到以往修道人独掌权柄,随意吞剥天下的旧日光景之中。

    濮义一听这话,面孔一下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戳中了心眼,还是心中激愤所致。

    要是换了一人,他定要出言邀斗,可是许成通一望而知功行高深,所以他没这个胆。

    就在这时,洞府禁阵一开,却见薛道人将张御自里送了出来,薛道人这时看了濮义一眼,对着张御道:“张巡护,这一次我师弟处事不周,多有得罪,我代他向你赔罪了。”说着,他躬身一揖。

    张御还有一礼,道:“道友言重,不过小事而已。”说完之后,他与薛道人别过,就放出白舟,与许成通一同离去了。

    濮义心中憋闷,道:“师兄,是他来向我们求法的,是他有求于我们,你为何还要向他赔罪?”

    薛道人叹道:“你若如此以为,那就大错特错了,奎宿之中,精通阵法之人不止我一人,就算这位不来我这里,也可以去他人处,而这位身为巡护,愿意我来这处求法,那也是给我脸面。

    何况这位也不是白求,还给了我交换之物,我本以为可以让他欠个人情,现在却也做不到了。”

    顿了顿,他语重心长道:“师弟啊,你以后需把心思多放在阵理之上,所谓玄真之争,岂是我们能掺和进去的?任何一边都可以轻易将我们碾的粉碎,你也后少与那些人往来。”

    濮义心中一惊,勉强镇定道:“师兄,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与什么人往来了?”

    薛道人摇摇头,道:“你胸无城府,又怎么是那些人的对手?只会把自己陷入了进去,到时我可遮护不住你,我言尽于此,你好生想想吧。”

    说完之后,遍即走入了洞府。

    濮义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他最后哼了一声,像是对什么不屑一顾一般,拿了一张符信出来,以法力在此中印上许多文字,他将符信一卷,塞入一个小竹筒中,对上面招了招手。

    少顷,便有一只鹰鸟落了下来,只是那鹰目之中透出一丝灵性,看去不似寻常禽鸟。

    他将这竹筒递去,道:“带去给常道友他们。”

    那鹰鸟一低头,将竹筒衔住,便振翅飞起,飞入天穹之中了。

    张御在离开海崖后,就在主舱之中看着玉简之中的各种阵法。

    薛霖在这里面除了提供了有关阵禁的各种知识之后,还留下了大量阵法的实例,可以两者相结合来看。并且由浅入深,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他在看罢之后,沉思片刻,便拿了一把玉筹过来,简易布了一个阵法,在抹散之后,又再是布置了一个,几次之后,便就显得有模有样了。

    这些最基础的阵法对修道人来说都没什么难度,但是想深入探研,那便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虽不必要太过深入,但却需要做到一定的了解,因为这无疑可算他自身的一个弱点,故要设法弥补。

    当然,现在他有了戴玄尊所赐的玉符,暂且看起来是不必再担心此事了。可那是他人所赐,而非是出于他自身的力量,况且别人可以给你,那也可以随时那了回去,唯有自己真正掌握的,那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而就在白舟从昙泉州上空飞过的时候,某处同样往西面飞驰飞舟之内,曹道人正站在里间紧紧盯着白舟直看,只是他的神情之中却是很快露出了震惊之色。

    “这世上怎有如此根基深厚之人?这还是玄修么?”

    在他目光之中,那里面有一道灵光直透天际,好若大日凌空,怎么也遮掩不住。

    在他以往所见的真修英秀后辈中,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等人物,这令他心中充满了惊疑,甚至可以说是被吓到了。

    常迩这时走了过来,道:“曹师,这是我们搜集到的关于这一位的消息还有一些斗战经过,只是很多东西并不完整,全是靠我们推断拼凑起来的。”

    曹道人拿来扫了一眼,就扔在了一旁,沉声道:“这些东西没什么用,”他看着逐渐在消逝在视线的白舟,无比凝重道:“此人已非寻常手段可制,眼前不可妄动。”

    ……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胃宿

    常迩见曹道人不愿出手,心里也极为赞同的,并且很是松了一口气。

    越是了解张御过去做过的事情,他越是知道这位不好对付。他认为若不能从上境大能那里请动手段,那是很难对付得了这一位的。

    只他也知曹道人不达目的是不会放弃的,便提议道:“曹师,我们可要先对付其余人,这位留待最后一个对付?”

    曹道人寻思片刻,否定道:“不,比起他人,这人更有可能成就上境,而他身为巡护,其余玄修若是一出事,说不定会引起他的警惕,这事急不得,我们暂且先按压不动,待我寻思一个稳妥的办法。”

    他驾驭飞舟回到了地面之上,翻看着案台上一封封和奎宿相关的报书。

    这些年来,他往来内外层多次,暗中设法打压遏制过不少玄修中的英才,不过没有一次是蛮干的。

    他认为只要还是世间之人,那就一定能找到弱点,正面拿不下,便从别的地方再想办法。

    他一边想着,一边翻着书,期望能从这里面寻到一些头绪,这时手中忽然一顿,里面一个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胃宿玄尊讲道?”

    他用手指敲了一敲案台,目中精光闪烁,把常迩叫过来,道:“我记得那位余玄尊年年都会讲法论道,去年那张御可曾前往听法么?”

    常迩早已是把张御到达奎宿后的大致行踪探听清楚了,他想也不想道:“去了,不但去了,还和余常门下的弟子有了些许冲突,或者二者矛盾那时候便就种下了。”

    这个答案并出乎曹道人的预料,作为一个有心窥视上境的修士,这等事多半是不会错过的。

    下来的话他没多再问,因为他能确定,像胃宿玄尊讲法这样的事,这位一定也是会去的。

    他挥了挥手,让常迩退下去,背转过来,看向上空距离天城不远的天门,目中光芒闪烁,既然要去胃宿,那来回总是要经过天门的吧?

    白舟之中,张御将案台上的玉筹一拨,又一个布置下来的阵禁散了开来。

    只他没有再继续下去,他方才忽然感觉到,似人在观察着自己,不是简单的张望,而是在察辨他的气机。

    他往来诸地州许多次,到处都会遇到巡查士卒和一些好奇之人,观察他的人很多,但一般来说,只要没有特别恶意,那是不会引发他的感应的,而一旦有感,那便证明对方拥有威胁到他的可能。

    他寻思了一下,对站在一侧的许成通问道:“许执事,方才那濮义与你说了些什么?”

    许成通如实回道:“回禀巡护,那濮义说了一些敌视玄修之言,其实巡护无需在意,似这般人以往有的是。

    我在未投幽城之前,奎宿可不似眼前这般维持着一定和睦,真、玄之间矛盾甚多,还有人在背后暗中推波助澜,蓄意挑唆,这些人后来被玄廷设法清理了一遍,此事也就被压下去了。”

    张御若有所思,这时他一抬眼,见白舟已是过了昙泉州,便一拂袖,将玉筹都是收了起来,心意一动,白舟转而向北去。

    不多时,一座位于荒野之中的驻地显露在了大地之上,白舟到了这里上空,便缓缓下降,在驻地的空地之上停落下来。

    这里乃是余玄尊诸弟子驻留之地,他之前过问南宫漱所报造物一事,梁屹这里始终不见有回音,既然这次出外路过这里,也就顺便过来一问。

    白舟这一落下,里面的人自也被惊动,边览认出是张御到来,于是自里迎出,等到张御下了白舟,他拱手一礼,道:“巡护怎来此地?”

    他现在对于张御的感官其实很复杂,一来是张御导致了他们老师离开了奎宿,很可能还遭受到了玄廷的处罚,可二来对方的作为作为又他心中很是佩服,着实生不起怨恨的心思。

    张御站定之后,还有一礼,道:“边道友,此前我来书询问梁道友所在,边道友来书说不知去处,梁道友却连年节也不曾回来么?”

    边览道:“师兄确然未曾回来,不瞒巡护,我这几月也未见到师兄了,也不知他到底去了哪里。”

    张御一转念,梁屹这种忽然之间的消失,本身就不同寻常,这就像是在刻意回避他。

    这或许这未必其本人的意念,可若不是这样,反而更有问题,这意味着有一股力量在背后左右其人。

    他道:“沈道友一直在诸位道友这里推动造物么?”

    边览叹道:“是有此事,梁师兄一直认为,观察者可以相助我们可以更好的修炼,有一些师兄弟接受了梁师兄的说法,他们在功行之上也的获得了一些好处,只是我总以为,这种依托造物的做法,并非修持正道。”

    张御道:“世上之物,皆是有利有弊,若能用好,知道止限在哪里,那也不失为一个助力,可惜世上并不是人人都如梁道友所认为的那般。”

    边览点头道:“巡护说得是。”他顿了下,“师兄并非无智之人,或许他也想到了,只是他想着先改变可以改变的人吧。”

    张御道:“这回我是路过此间,既然梁道友不在,那我便也不久留了,梁道友什么回来,记得让他回一封书信于我。”

    边览抬手一礼,道:“便是师兄忘了,我也会来书告知巡护一声的,不过……”他想了想,抬头道:“再有一个多月,胃宿当会有玄尊讲道,以我对师兄的了解,他说不定会去那里。”

    张御看了看他,点了下头,随后与边览拱手别过,转身回了白舟之中,这一次再有任何停留,直接驾舟回了掖崖州。

    待回到居处后,他想到有人窥觊一事,便来到书房之中,执笔给俞瑞卿回了一封书信,言及此次讲道他定然是会去的,不过他现在并不确定时日,俞瑞卿可先前往,不必等他。

    把书信交给李青禾寄出之后,下来他每日之中,除了修行,便是吸摄源能,空闲下来便就探研阵法,如此一晃,又是过去了大半月。

    此时他见讲道之会将近,便即带上青曙和许成通,乘上白舟,启程前往胃宿。

    西穹天七宿彼此都有天门往来,天门也不止一座,他今次没走常启往来的那一座,而走得是天城军用天门。

    在进入天门之后,张御站在主舱之内看着四周那飘忽而过的彩雾光带,道:“许执事,胃宿可有幽城么?”

    许成通道:“回禀巡护,西穹天中,参宿可能有一座幽城,胃宿那处因为所占地星较少,那主星本身又非什么善地,更少有什么珍奇宝材,所以并无幽城存驻。”

    说话之时,前方的光带逐渐消失,出现了无数旋转的云雾漩流,白舟微微震动了一下,便已从天门之中穿渡出来。

    与此同时,一座浅灰色的地星出现在了视界之中,那非是其本色,而是密布在地星外围的一层尘埃。

    而地星上空,则悬浮着一座庞大天城,与奎宿天城一般,四周也是悬浮着一座座小宫台。可见往来地星和天城的飞舟络绎不绝。

    张御见到其中不少并不是军署飞舟,而是民间所用,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胃宿天城并不似奎宿天城一般戒备严密。

    此次玄尊讲道之地,在胃宿中心地州封屏州上,此处十分好辨认,就在天城正下方,他正要催动白舟往地星上去,却见一艘梭形巡游飞舟忽然飞来,并拦阻在了他们前方,舱门旋开,便有两名披甲军士从飞舟之上下来,朝他们飞驰过来。

    张御看了一眼,可以见到,这些军士身上的外甲看去颇为光鲜,并外面还披着一层隔绝虚空外邪侵染的军衣。

    他以往就曾听说,胃宿拥有整个西穹天最多的造物工坊,对造物的接纳程度也是最高的,现在看来,也是因为如此,军备也是稍好于奎宿。

    他道:“这两人应该是来巡问我们身份的,青曙,你去与他们说话。”

    青曙道一声是,他眉心光芒一闪,瞬间化为一个金属巨人,自白舟塌融的缺口出去,迎上了那两名军士,在交涉了一番后,他转回到白舟之上,抱拳道:“先生,已是与他们说过了,他们说方才阻拦先生也是是职责所在,还望先生不要怪罪。”

    张御点了下头,他再看了一眼看似距离不远的胃宿天城,便催动飞舟下方地星破空行去。

    随着前方奔涌的灰色尘埃被撞开,胃宿地星的模样也是显露眼前。

    与奎宿不同,这地星表面坑坑洼洼,起伏不平,淡蓝色的海水只是占据了星体一小部分,一块块分散的宝石镶嵌在上面。

    地星上面的州城和聚集地也并非是在地表之上,而是坐落在一座座矗立起来的通天高塔上。这些高塔直入云霄,上端是如伞张开的椭圆形平台,如今一座座正闪烁着璀璨而明亮的光芒。

    他不由盯着那些高塔看了一会儿,他曾了解过,胃宿地星原本是一头被击败的异神,天夏利用了其躯体打造成了这颗地星,这些高塔塔身其实就是这异神原本的触角,可如活物一般任意挪转。

    可只这般看来,上面并无显现出任何生机。

    随着白舟逐渐下降,便就往一处泊舟天台缓缓落去,不过就在这等时候,却见一艘飞舟从他们后方一越而过,却是一下抢在了前面,将那一处泊台提前给占住了。

    ……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英才

    青曙看见了对方飞舟的作为,心中顿时一恼,这里泊舟天台如此之多,空处甚多,哪里不好出去,偏偏来他们这里?

    而看到白舟已往下方来,对方却执意抢在了他们前面,那分明就是在故意和他们过不去。

    他一提剑,道:“先生,可要我去问一问他们。”

    张御语声平静:“不必。”他心意一转,白舟下落的方向却丝毫不变,却是视那飞舟如无物,依旧朝那处泊台落去。

    那飞舟见他们好像没看到自己,居然直接压上来,眼看两者越来越近,很快便要撞到了一处,顿便沉不住气了,光芒一闪,却是自那泊台之上窜飞了出去,并且一下去到了远处。

    张御眸光微闪,他方才看得很清楚,那驾飞舟本其实也就是半丈长短,与白舟相比堪称微小,也是如此,其举动才这般灵活,只会利用了某种神异力量营造出了幻象,外表这才显得与白舟相差不大。

    白舟若是就此躲避过去,或是派人上前与之理论,那传了出去,必会成为一个笑话。

    许成通这时走上来,试着问道:“巡护,可要……”

    张御道:“不必理会,既然是胃宿军署的地界,那么过后稍候找胃宿军务署一问便可。”

    他能感觉到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穿渡军用天门是要提前报备的,这里面难免会泄露消息。

    他猜得也是因为如此,对方获知了他的身份,故才上来做这等事。

    不过似这种小事,他没有必亲自冲上去,只需要给当地军务署稍施压力,自便能查问清楚。

    那个半丈长的飞舟在躲了出去后,也没有再停留在原地,一晃就不见了,在绕着地州飞了半圈,最后来到一座小型高塔之内。

    泊舟平台之上,有一个竖着成人发髻,如大人一般穿着的少年人正在这里来回踱步,他时不时会望向外面,似在期盼着什么。

    此刻他见那小舟过来,顿时眼前大亮,急急上前。

    小舟停稳后,舱门旋开,自里出来一个披甲军士,眉心一闪,外甲退去,露出一个与看去比少年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唇两边有着淡淡的茸毛。

    少年急着问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那年轻人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少郎,是我无能,没有办成少郎的事。”

    “怎么会呢?”

    少年人睁大了眼,有些生气道:“我明明算计的好好的,你怎么能没办成呢?”

    那年轻人也是无奈,道:“我按照少郎吩咐,出前抢了那位张巡护的泊位,可是那位一没避让,二没争辩,飞舟却是直挺挺从上空压下来。

    我当时也是怕了,且又怕少郎辛苦打造的这艘飞舟损毁,故是只好从那里撤走。”

    少年人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不觉懊恼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想的好好的。”

    年轻人有些不安道:“少郎,那位张巡护会不会来问罪我们啊?”

    少年人哼了一声,下巴一抬,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怕什么,要是那样才最好。阿父和诸位叔父们老是看不起我打造的东西,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一点都不比他们差!

    这件事要是闹大了,却是正好把我的名气打出去,就算没原来打算的那么好,但也总比没有名声强!”

    与此同时,胃宿军务署中,署主莫秋雁正持剑与演武场中与几名女军士交着手,她并没有穿戴任何神袍外甲,只是披了一身单薄的短袖丝袍,双臂有半截袒露在外。

    她的眉眼很是凌厉,哪怕这只是简单的切磋,都表现出了令人心悸的攻击性。

    她每一次劈斩,随着身上劲力的传递,肌肉骨骼层层运转,如水波一样在丝袍下面动荡着,充满了一种力量的美感。

    这正在她将两名对手不断迫退的时候,一名女从副自外走了进来,见上面激斗正酣,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站在了一边。

    莫秋雁没有去看,继续手中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她在击退了两名女军士的围攻后,收剑退后,问道:“什么事?”

    女从副抱拳道:“署主,天门附近传报,方才玄廷巡护张御到了我们的胃宿之中。”

    莫秋雁把剑收入剑鞘,随手扔给了一边的军士,道:“近来到来胃宿的修士不少,这位应该是来参加沈玄尊讲道的。”

    女从副试着问道:“那署主,我们是否要派人去迎一迎?”所谓迎一迎的意思,实际就是探听一下张御来此的目的。

    毕竟玄廷巡护无论到了哪里,对当地的衙署和修道人都是一种震慑,而地方上的军署和州府要说没有一点出格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面对这样的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小心提防,生怕有什么被他抓住。

    莫秋雁迈步过来,她方才经过剧烈运动的皮肤还泛着红润色泽,她任由汗水沿着修长的身躯流淌到地上,站在台上,她抱臂思索道:“别人光明正大的过来,我们有必要做得这么小气么?你拿我的名帖去请人。”

    她目中泛着光,“说来这位巡护近来名气颇大,我倒还是没有见过。”

    女从副抱拳道:“是。”她想了想,道:“苏校尉好像和张巡护有交情,是不是让她……”

    莫秋雁眼眉一挑,否决道:“不必如此,苏校尉的交情是她自己的,公是公,私是私,不要混淆一处。”

    女从副一低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张御从泊舟天台上下来后,就在州城之中选了一处唤作神赦宫庐的殿宫宿下,从胃宿之外到来的修道人,如今也多是住在此间。

    这处宫庐位置颇好,站在台殿之上,可以直接看十多里之外的中心法台,那上面如今光芒闪烁,还有遁光来回,这应该是玄尊门下和弟子正在布置法坛,准备十日后的讲法。

    据他所知,镇守胃宿的这位沈玄尊并非以玄修之法修炼上来的,而与戴玄尊一般,也是由真法转求浑章而成的。

    这位在去年也曾出来讲过道,只是却与余玄尊昙泉讲法安排在同一时候,所以他也没往此处来。

    而这一次,因为戴玄尊明显没有出来讲道的意思,所以周围星宿修道人也就涌到了这里。

    说起来,由于戴玄尊不再讲道,奎宿之上持续多年的真、玄之比似也不再进行下去了,这等比斗以后或许极可能转移到这里来。

    青曙这时来报道:“先生,俞玄修前来拜访。”

    张御回过头,道:“快请。”

    不一会儿,俞瑞卿带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走了出来,那正是他的弟子岳萝,后者见到张御,秀气的眸子中显出明亮的光彩。

    在俞瑞卿与张御见过礼后,岳萝也是上来万福一礼,道:“张先生。”

    张御看了看她,点头道:“不错,看来你未曾懈怠修行。”比起去年,岳萝的功行却是有了明显的长进。

    俞瑞卿道:“若非有张巡护赠送的那本道册,她修行精修长进当不会有眼下这般快。”

    张御道:“这也需自家努力,当日若非见她这般努力,我也不会传她道法。”他这时伸手一请,“道友请坐下说话吧。”

    俞瑞卿拱手称谢一声,随他往里走来、

    待两人到了里厅坐定,张御问道:“虢星一别之后,道友可还好么?”

    俞瑞卿点头道:“甚好,荡平虢星,外间纷扰也是少许多,我辈也是难得安逸,听闻年节之前,张巡护孤身斩破幽城,俞某听闻,当真佩服不已。”

    张御道:“我能破此城,也是得了戴玄尊和军务署之助,只我一人是做不成此事的。”

    俞瑞卿笑了笑,道:“可这一人也是难寻啊。”

    两人攀谈了半个多夏时,因岳萝还有功课,俞瑞卿便即带着弟子告辞离去,不过两人方才未久,青曙就又来报,道:“先生,军务署来人求见。”

    张御道:“请她进来。”

    过了一会儿,外面进来一名个头不高的女军士,对他一抱拳,道:“张巡护安好,在下丁渝,奉莫署主谕令而来,欲邀张巡护一见。”

    张御婉拒道:“不必了,请丁从副代我谢过莫署主的好意,我这次是来听玄尊讲道的,过后便会离开此处。”

    这话就是明确告诉他,他此来并没有其他目的,也不准备查证什么。

    丁从副一抱拳,道:“是,在下会如实回禀署主。”她稍稍一顿,道:“署中已是查清楚了,那路上阻挡巡护之人,乃是天机工坊的一位名唤‘安知之’的师匠,不过这位师匠如今只有十二岁。”

    张御闻听到此,倒是有了兴趣,道:“十二岁的师匠?”

    他在青阳上洲的时候,师匠见不过不少,可能成为师匠的,无不是有三四十岁的年纪了,十二岁的师匠倒是闻所未闻。

    丁从副道:“是,安知之父祖皆为大匠,人极聪慧,从小又耳濡目染,学了诸般技艺,故才破格提升为师匠。

    只是他许多理念不得长辈认可,这一次为了宣扬自己打造的飞舟,得知了张巡护到来,突发奇想欲借张巡护扬名。也是少年人不知轻重,才做出了这等胆大妄为之事,我们找到他时,他也是很快认识到了自己错处,恳请巡护原谅他,他愿意亲来致歉。”

    张御心下一思,似这样的人才,若是在内层,那早就被推荐去学宫,或者被修道人看重收入门下了,绝不会让其去接触造物。

    这个小孩也很聪明,这么快就认错,那恐怕是一开始就想好了,因为自己年纪小,就算被他找到,也不会拿其怎么样,到时认个错就没事了,反而能达到借他扬名的目的。

    他拿起茶杯品了一口,淡声道:“你去与那安少郎说,道歉就不必了,我念他是个英才,愿意提携他,就让他来我身边做一年的学生吧。”

    ……

    ……

第一百三十三章 邀书

    安氏天机工坊之内,一场争论正在进行着。

    “要我儿去当修道人的学生,不行,这是万万不行的啊。”

    安耸是安知之的亲父,不过四十来岁就拥有大匠身份,但他是个老好人,性子软,也是如此,他管教不了自己天生聪慧,个性张扬的儿子。

    他的兄弟安立却道:“可是,那位张巡护说欣赏知之侄儿,如此也能化解罅隙,若果不去,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安耸只是摇头道:“不行不行。”

    他只是个专注技艺的人,心思较为纯粹,他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可是却本能觉得,自己儿子不能去给修道人当学生。

    安立对自己的老实大哥也没什么办法,于对座上一位老者道:“阿父,你看?”

    安嵩哼了一声,道:“我早就说过,知之这小子再这么四处招事总是要吃亏的,这回好了,自作聪明,作茧自缚!”

    可他骂了几句,也没拿出什么好办法来。

    身为大匠,要他解决技艺上的难题,那他是当仁不让,可是碰到这种事,他却没有经验,也是全无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所以他想了想,干脆就把自己几个子侄和女婿都叫了过来一同商量。

    他的一名女婿正色道:“岳丈,我觉得大舅兄说得对,此事万万不可,我听闻这个张巡护对造物极其敌视,少郎要是去了他那里,那还讨得了好么?肯定是要受苦的啊。

    况且少郎还是造物之上的奇才,若是被那张巡护教成了玄修,成了修道人,日后可就不能再亲近造物之道了,此举简直是包藏祸心呐。

    玉京来天机院的大匠,不是说想收知之为弟子么,我们不如求她出面?”

    安嵩却是觉得这主意不妥,他可不觉得一位大匠能驳玄廷巡护的面子,哪怕玉京来的也不行,何况他自己也是大匠,凭甚要去给人低头?

    他指了指座下一个年轻人,道:“小宽呢,你平日主意多,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那叫作小宽的年轻人道:“叔祖,我觉着吧,这件事不能拒绝,二舅兄的顾虑是对的,那位张巡护可是连军务署都要讨好的,若是我们不给脸面,军务署必厌我们,那我们安氏还能在胃宿安稳待下去么?”

    众人都是陷入沉默,这是最现实的情况。

    他们先前犹豫,是因为天夏是讲律法规令的,若是他们一味装聋作哑,不理睬这件事,张御身为玄廷巡护,也不见得会拿他们如何,毕竟这事可大可小,而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更是失了身份,但要是军务署和他们过不去,那可就不一样了。

    小宽道:“依我之见,还不如让知之堂弟去,左右也就只是一年嘛,就算遭了苛待,忍过去就是了,将来回来,怎么说也是巡护弟子,说不定我们安家还能倚仗这块招牌呢。”

    他这么一说,安嵩心里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其实小宽最后一句话也是触动了他的心思。

    他以前一直期望三代人都是大匠,可大匠又能如何?除非技艺精湛到能到调去玉京天工部任职,否则根本比不得修道人,更何况张御还是玄廷巡护,未来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他这孙子做了这位学生,就算不去作大匠,也没什么不好嘛。

    他拍板道:“就这么定下了,告诉知之,过去天去给我老老实实拜师,不肯去就等着挨板子吧。”

    神赦宫庐之内,张御坐在软榻之上,手中拿着一本宫庐之内的阵法之书看着,他手边摆着一些玉筹,时不时会随手布置一些阵法出来。

    青曙自外走了进来,抱拳道:“先生,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讲道,只有得了邀书的人才可去往法坛之下听道。”

    张御道:“这邀书何来?”

    青曙道:“听闻是在讲道之前一天才会由沈玄尊的弟子送至,具体何人拿到,现在谁也不知,据说不循身份,只看各人之机缘,不过听说这邀书却是可以转让的,到时总有办法可想。”

    张御微微点头,便是拿不到邀书也没什么,一样可在外面听道,正如青曙所言,此是缘法,有缘你终归会有所得,若是无缘,拿了邀书也是无用的。

    青曙又道:“先生,我方才在下面转了一圈,这胃宿地星还是真是异神的身躯,不过胃宿之人在异神身上开挖了渠道还栽种了粮食,莫非不怕受到邪神侵染么?”

    张御道:“胃宿自然有应对的方法。何况这也不是没有好处,利用异神本来的力量,可以很好的对抗虚空外邪,胃宿的造物之所以比别处星宿多,我看也正是因为有此物存在。”

    他望了眼外面的天城,“况且还有玄尊在上面坐镇,可以确保无虞。”

    许成通赞同道:“巡护说得准,我听说,胃宿这里六七十年前就推崇造物了,若无这异神躯体,那是做不了这许多事。

    青曙一想,发现也的确如此,他身为造物人,要是在奎宿行走,他人都会投以奇异的目光,可在这里就不同了,无人觉得奇怪,或许是因为这里本就有不少造物人。

    这个时候,宫庐的役从递送进来一封书信,张御接到手里一看,发现这是军务署给他的,说是安氏答应送来做学生,只是与家人别离,难免还有些事要操持,过些时日就会将人送来的。

    他平静看过后,将书信收妥,便起得身来,转入内室入定打坐去了。

    一晃就是九日时间过去。

    张御这天自内室出来,由于这些天一直在用神元充壮六印和心印,他的气息又以往强了一些,他自身的根基也是在不断加固着,距离取得又一元已是指日可待。

    许成通在见到他后,脸上先是露出了惊异,随后是恍然,最后却一丝欣喜,作为近来跟在张御身边的修士,在后者不曾掩饰的情形下,他不难容易分辨出那气机上的变化。

    修道人的修为需要经年累月的修持,而张御这才几天功夫,就又有了长足进步。这让他觉得张御身上或许真的是有那一枚道印存在的。

    可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要真是如此,张御成就玄尊的可能将是极大,这无疑说明他是跟对人了,他也是不禁有些佩服自己当时的选择。

    张御迈步来至观台之前站定,根据青曙打听来的消息,那位沈玄尊今天就会把邀书送去,定下那些可以就近听道的有缘人。

    不过至今还未有人信使出现,可正在他如此想时,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一般,远处那法台之上忽有一道明光大放,便见一道金光自法台之上冲起,而后分散一缕缕光芒,向四面八方射去,其中有一道正是朝着他这里而来。

    这些正是自法坛之上发下的邀书,不过这个时候,各处宫庐之中却是有一道道遁光飞起,看去竟是意图去半道截夺。

    这位沈玄尊早便传出过消息,邀书发出去之后,是可以互为转让的,而这位并不在意邀书最后会落在谁手中,这里意思就是我只发出我认为有缘的人,至于有缘人能否拿到,就与我无关了。

    此刻一些修士自然不情愿奔向自己的邀书被夺走,也是纷纷纵出,施展手段,设法取拿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张御这时望见,那投向自己的那一封邀书,此刻也是被人盯上了,许成通在他背道:“巡护,许某去替巡护取回邀书?”

    张御点首道:“劳烦许道友了。”

    许成通应一声,就纵光而起,自宫庐之中飞遁而出,他毕竟曾是幽城执事,光论功行,此间也没多少人能比得过的他,且这也不是生死之争,本欲截夺这封邀书的人见他功行如此了得,便立刻放弃了原本的打算,转而去与其他人争夺。

    故是许成通没遇到什么困难,十分顺利取到了邀书,并折返回来,他将此书张御往前一呈,道:“巡护,拿到了。”

    张御接过邀书,见这是邀书是一块薄薄似木似玉的文书,上面却有他与许成通的两个人的名姓。

    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到了他们手中的时候才显现出名姓,还是这位玄尊早便已是算定邀书最终会落在哪些人手中。

    前面的方法无疑更为容易,可依玄尊的手段来看,或许后者的可能更大一些。

    他将邀书收起,道:“许执事,近日让阁下查探的事如何了?”

    许执事道:“许某一连寻了九日,都没见到那位梁道友,要么这位是有意遮掩了身份,要么就是人还未至。”

    张御嗯了一声,明日就是讲道了,梁屹的事可暂放一边,他转身回去,到了案台坐下,拿过一本书卷看着,等待法会到来。

    待是过了人定时分,他忽感那邀书之中有股气机翻动,心下一动,并没有压制,过的一会儿,此书忽然化作两道暖光,分别将他和许成通都是罩住,而是就带着二人往那法台方向飞去。

    飞遁不过十来呼吸,二人便即落在了法台下方的一处石座之上,可见周围如这样的石座有百来座至多,而此刻不断有光芒从远处到来,落在台座之上。

    他左手尽处的那石座上,须臾有光芒落坠下来,自里显身出来的道人看了他一眼,惊喜拱手道:“可是张道友么?”

    张御看过去,见来人正是自方才从内层到达掖崖州时遇到过的廉卓。

    不过两人过后虽然未曾碰面,可也经常有书信往来,最近过年,两人更是按照礼节互寄了祝书。

    他也是还有一礼。

    廉卓感慨道:“未想这里遇见道友,当真是巧了。”

    张御点头道:“或许是巧合吧。”他往法坛之上望有一眼,这沈玄尊似是极为注重缘法,也不知这缘法究竟是天定还是人定。

    ……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玉莲

    廉卓与张御攀谈了一会儿,望了眼站在他身后的许成通,道:“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张御道:“这位是许道友。”

    许成通打一个稽首,但一句话也没说。

    廉卓执有一礼,也没多问。

    他也是听说了张御的真正身份是玄廷巡护,猜测许成通应该也是玄廷之人。

    可他依旧称呼张御为道友,这是因为二人以往的交集,这样的称呼没有不敬的意味,反而显得不生分。

    张御道:“这些天我在神赦宫庐寄住,却是未曾见得道友。”

    廉卓笑道:“我在这里识得一些道友,这几日就寄宿在道友居处,也难怪道友不曾见到。”

    张御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如道友这般的同道多么?”

    廉卓道:“颇有不少,寄宿宫庐的每日耗费可是不少,若不是在衙署任职的同道,可是宁愿住在外间,毕竟我们每日修持所用药散,还有那些用来抵御虚空外邪的丹丸,就是一笔不小耗费了。”

    张御往外望去,见时不时有光芒过来,但落下之后,出来之人多数他并不认识。

    廉卓这时略带一丝期待道:“道友可是听说了么?这位沈玄尊以往讲道,若是认为谁人有缘法,就会直接赐下法门章印,据说这等章印里面就蕴藏有踏入上境之法门。”

    张御此前倒没听说过,心下微动,道:“竟有此事么?”

    廉卓道:“我也是从一位师兄那里听来的,他几年前来此听道,就得了缘法。”

    张御不禁有了些兴趣,道:“道友那位师兄可曾得从领悟什么了么?”

    廉卓笑着摇头道:“得了缘法之人通常会百般遮掩,因为生怕这缘法被他人夺去,因为缘法一出,便即与他无关,要是护不住,那便是无缘了。我这师兄有自知之明,这‘缘法’方才到手,就设法让出去了。”

    张御想到此前那些邀书,也是点头。道:“道友这位师兄能知本心,不受执迷,也算是有道之士了。”

    他这话是真心称赞,能来听道,那就是有意上境的,谁人得了缘法不是死死拿住?哪怕自己得不到,也肯定不想让别人染指,可这位偏偏能够放弃,光这份舍得之心就不是寻常修道人能有的。

    只要是这位自身根底不是太弱,哪怕没有什么缘法,也必是能所有成就的。

    廉卓想了想,道:“我本来还为这位师兄感到可惜,可听道友这么一说,却又觉得他做得对。”他感叹道:“试想我自己,若是得了缘法,那是万万舍不得的。”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随着外间光芒不断到来,那百余个石座上陆续落满了修士。不过法台分作四个方向,他们这里只是一面,所以其余方向上还可见到时不时有人落去。

    待得又过半刻后,遁光歇止,看着已是再无人来,便听得法台上端有一声悠悠磬钟传下。

    所有人顿有一种感觉,仿佛诸般声息都是离他们远去,万物皆是定静下来。

    此时方才过了人定没多久,地星这一面本是沉寂在一片黑寂之中,然而这刻却是清光亮起,天地一时亮如白昼。

    城中的草木生灵似也一下苏醒了过来,焕发出了各种生机,并有阵阵异香飘来,让人闻之欲醉。

    在这般意境中沉浸片刻,便见一道赤金色的光芒从天城上方落下,须臾坠至法台之上,可见那里有一个光华罩身的道人身影,只是光气飘忽不定,看不清楚具体的样子。

    此刻有道童的声音自上面传下道:“玄尊驾至,众修见礼。”

    众修闻言,都是肃然对台上行有一礼。

    这时又听得磬钟之声传来,众修这才罢礼,并在台座上定坐下来,并在凝神等待着。

    待得短暂的寂静过后,法台之上便有一个醇厚悦耳的语声传下,转瞬之间便化作浩荡音声。并由近处向远方传递开来。

    众人不觉精神一振,知是玄尊开始讲法了,只是一听到此声,在场所有人便有种感觉,座下所在这处地界,包括自己在内,似乎一瞬间被从世上抽离了出去,变成了一个孤立的存在。

    张御听着那音声,比起一年前听余玄尊讲道,他感觉自己能从中能听到更多的东西,同时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贪多,不然听到最后,必然是混乱一片,什么也没法得到。

    他心意凝定之下,专注于获取攀求上境之法,只是霎时间,那音声便变得清晰了许多。

    随着心神逐渐沉浸进去,他感觉自己好似泛一叶孤舟于海上,周围是汹涌巨浪,而那金光之中的道人则是踏海而行,行在远方。

    那海浪时而涌动,时而下沉,那道人身影一直背对着他,在浪潮之中若隐若现。

    张御知道,此是自己因声得染,震动内感,从而见得了这等景象,因为玄尊层次太高,所以其所言所语,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传递给他们。

    这时他见那道人似是侧过身,而后伸手一指,其脚下便有一团散发着光芒的玉莲花生出,顺着海浪飘荡而下,并前朝着他这里过来。

    此物一到他跟前,耳边忽又听到一声磬钟响,周围诸般声息景物都是好似褪色一般逐渐远去。

    他抬起头来,自己仍是端坐石台之上,上方天阳高悬,看去已近隅中了,而不知何时,法台之上已经没有了那道人身影。

    而这个时候,他目光一落,忽然见到,有一朵玉莲花正落在了自己的身前,正是在听道之时见得那东西!

    他一下意识到,这或许就是那“缘法”,于是一伸手,将之拿了起来。

    “道友?”廉卓传声落入他耳中。

    张御转首看去,见廉卓正惊讶而又羡慕望着他身前的玉莲花,同时那眼神还有一丝警示般的提醒。

    他目光一扫,见两旁那些修道人也是同样看到了这一幕。

    众修望过来的目光中既有羡慕也有失落,还有一些人眸底则是隐藏着些许恶意和贪求。

    许成通则是朝着诸人冷冷看了过去,大多数都是修道人有些不好意思,对他施有一礼,而有些人则是迫于他深厚功行,忙是避开了目光,可也有少数人,仗着自身修为,却是是毫不退避的望来。

    张御对于众人目光似是毫不在意,从容不迫的将这玉莲花拿起,并放入了袖中,随后他站了起来,对着廉卓传声道:“道友可是要与我一同回去么?”

    廉卓知道他的意思,方才他们两人对话都是被众人看在眼里,说不定那些为求缘法之人会有对他有不利之举,张御这是在照拂他。

    他想了想,郑重回言道:“多谢道友了,廉某能照应好自己。”

    张御点了下头,抬手一礼,便与许成通纵光而起,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回到了神赦宫庐之中。

    他迈步进入内室之中,以玉筹随手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示警阵法,在蒲团之上坐定,就将那枚玉莲花拿了起来,随后试着感察了一下。

    只是意念方是入内,却是发现,上面有一层坚固屏护,凭他力量尚不足以将之突破。

    可他也能感觉到,这股阻碍之力是在不停衰退的,照此下去,哪怕他自己不去动,过得一段时间,也一样能够看到里面的东西。

    他眸光微闪,玄尊用法自不可能无有用意,这可能就是留给“有缘之人”的争夺的时间,所以这东西也只是暂时放在他这里保管,唯有能留到最后,那才是真正有缘。

    随着功行道法进境,他隐隐能感觉到,这位玄尊这么做并不是没有用意的,而是隐隐有一种化天数为人定的意味在内。

    他想了想,不管如何,这东西既然到了自己手里,就没有轻易让出去的道理,且他也是想看一看,这位沈玄尊的上境之法,到底又是如何模样。

    他稍作推算,要破开此物屏障,至少要等上两日,故也未是强求,又将此物收起,从内室缓步走了出来。

    他站在观台之上,看着下方的胃宿地星,再是望了望还有上方的天城,却是心有所感,便令青曙将随身携带的画具拿了出来,待摆好之后,他便抖开袍袖,执笔入手,开始用心描摹起眼前这片景物来。

    过去许久之后,青曙来报道:“先生,廉先生前来拜访。”

    张御放下笔来,退开两步,从画上把目光收回,这才道:“请廉道友进来。”

    片刻后,廉卓走了进来,只是他的神情很严肃,在他见到张御后,他一拱手,道:“张道友,廉某方才在外试着打听了一下,这一次获得机缘的,明面上只有两人,而道友便是其中之一,道友归途之中千万要小心了。”

    张御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也有人得了缘法不被人知晓的?”

    廉卓道:“的确有这等传闻,但廉某也不能确定。”

    张御道:“多谢道友告知了,道友既到此,不妨留下饮杯茶?”

    廉卓再是一拱手,道:“道友客气,廉某那里还有些事,就先告退了。”

    张御点了下头,道:“我送一送道友。”

    他一直将廉卓送出殿门,这才走了回来,青曙这时走上来,道:“先生,我们这就要回去么?”

    张御却是十分从容,道:“不急,还要再等一个人,迟两天再回也是不迟。”

    ……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暗策

    在讲道之会过去半日后,某处距离神赦宫庐不远的宅院之内,一名黑衣道人穿过爬满葫芦藤的花廊,往一片清幽的竹林中行去。

    他看着那些在眼前晃动的葫芦,这些葫芦个头较小,淡青的色泽,一只只光润致致,玉嫩可爱,而周围的葫芦叶也是清翠,看着分外养眼。这些小葫芦似有生命一般,随着他的走过,也是摇晃了起来。

    他收回目光,发现花廊已是到了尽头,一名老道人正站在那里等着他,赶忙上前一礼,道:“黎公。”

    黎老道言道:“怎么样了?”

    黑衣道人道:“黎公,我方才从讲法之地回来,那人已是得了玄尊所赐章印。”

    黎老道一抚须,似是放下了什么心事,表情也是松了下来。

    黑衣道人吹捧了一句,道:“黎公计策高明,似张御这般求道心切之人,乍然遇到这般机缘,下来时日定是会抛开一切苦求道法。”

    黎老道默默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一句,道:“最好如此。”

    黑衣道人又道:“这等消息等传出后,想来当还会有不少人去这位争夺缘法,届时这位怕是更无余暇去理会他事了。”

    黎老道言道:“这些人没什么可指望的,以这位的本事,此辈毫无威胁,连添麻烦都算不上。”

    黑衣道人看了看他,小心问道:“黎公还有什么还不放心的地方么?”

    黎老道沉吟道:“我曾以为任何事都可在我们的把握中,但有些人却不在其列。我方才一直在想,我还是过于以平常人的眼光去看这位。

    需知平常人得了缘法,无外乎是舍弃和入执两个结果,可此人不能常理来揣度,他若得此,却是不排除成法的可能,要是如此,我们恐怕就弄巧成拙了……”

    黑衣道人顿时吃了一惊,他犹疑道:“这……不太可能吧,黎公或许多虑了。”

    黎老道似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道:“梁屹走了么?”

    黑衣道人言道:“走了,听道结束后就走了,没与任何人照面。”

    黎老道点头道:“梁道友还是知道大局的,知道什么最重要,我们的事可以慢慢推进,尽量不出岔子就好。”

    张御宫庐之内又是等了一日,只他能感觉到,从昨日听道结束后,就一直有窥觊的目光看着他所居之地,心湖之中波澜可谓此起彼伏。

    这些人显是都在觊觎着他手中的“缘法”,只是他在这里暂无动静,所以这些人仍在观察和等待。

    许成通自外走到他身边,执礼道:“巡护,我又去查问了一下,的确有疑似那位梁道友的人出现过,只是现在人已经走了。”

    张御眸光微动,道:“我知道了,劳烦许执事了。”

    许成通马上道:“在下是在赎罪,不敢称劳苦。”

    青曙这时殿门外出现,他站在那里抱拳道:“先生,人带到了。”

    张御转身看去,道:“让他们进来。”

    青曙站在那里招了招手,便见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十二三岁,面孔稚嫩,却是大人穿着的少年人走了进来,只是走路姿势略微有些不自然。

    那中年男子到了跟前,朝座上一礼,道:“安立见过巡护,见过这位道长。”他侧过头,见那少年人站着没动,踢了一脚,低声呵斥道:“巡护当面,还不见礼?还想挨板子么?”

    少年人似是想起了什么,小脸一僵,不情不愿的行有一礼。

    最初几日,由于他那番举动,果然有不少人关注他和他的所打造的飞舟,他还非常得意自己的计策,可是听闻自己要去给张御做弟子,当真是恍若晴天霹雳。

    一开始他还百般不愿,上蹿下跳,大声叫嚣着“我不去,要我去就死给你们看”,结果被他祖父安嵩拿起竹鞭噼里啪啦一顿毒打,顿便变得老实了。

    张御看了看他,道:“今后一年,你便在跟随在我的身边。”

    安知之低着头,嗯了一声。

    安立忙是一揖,道:“小侄就劳烦巡护看顾了,若是他不老实,要打要骂全凭巡护。”

    张御转向他道:“听闻你安氏两代都是大匠?”

    安立道:“是啊,不想巡护也听说过我们的名声。”

    张御道:“我自内层青阳上洲而来,造物之术,也颇有可取之处。”

    安立此刻看了一眼站在张御身后的青曙,他之前听传闻说张御敌视造物,他很容易就信了,因为他觉得,既然是修道人,那么一定是不喜造物的,可现在想想,这似乎又很没有道理。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张御这句话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意思,决定记下来告诉阿父。再琢磨琢磨。

    张御评价了一句后,又没再多谈,道:“青曙,带他下去,先让他学一些呼吸法,待回去之前,我希望他能学会。”

    安知之忽然抬头,大声道:“我想把我打造的东西一起带走,还有我的随从,也要带走。”

    青曙看了看他,又看向张御。

    安立顿时一副紧张之色。

    张御平静道:“想带什么就让他带上吧。”

    青曙躬身遵命。

    安立马上道:“在下回去后,立刻命把人和东西送来,不会耽搁巡护行程。”

    许成通在旁看着,他感觉这安知之年纪虽小,心眼倒是不少、

    这小子无非就是怕到了这里之后不让他再研修造物,所以方才那句话其实是一个试探,若是允许他带走东西,那就说明很可能没有这个打算。

    他哂笑一下,这小子若是真聪明,那就该抓住这次拜师机会,这可是登天之梯啊,他可是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青曙带着安知之走到里间,自己先是坐下,而后示意了下对面,道:“坐下吧。”

    安知之站着没动,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青曙拿了一根柳枝在手上,在手心拍了两下,语声不轻不淡道:“我再说一遍,坐下。”

    安知之看了一眼那柳条,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乖乖坐了下来。

    青曙拿出一本卷册,放在案台上,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来,道:“你识字吧?”

    安知之像是一下炸毛了,大声道:“我可是师匠!师匠!”

    青曙好像对师匠两个字没什么反应,确认了他识字,便指了指卷册,道:“从今天开始,你学习这上面的呼吸法。”

    安知之脸上立刻露出厌恶排斥之色,扭头到一边,道:“我不要学。”

    青曙道:“呼吸法只是简单的调息之法,可以使精神更为凝聚,使浑身气机更为畅达,便是打造造物,也一样是要一副好身体的,这学了对你没坏处的。”

    安知之瞪着他,露出一副你别想骗我的样子。

    青曙嗤了一声,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学了调息之术就会成为修道人么?呵,你以为修道人是你想当就能当的么?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安知之却是不服,从小无论什么他都是一学就会,同龄人还在玩木剑木矛,他已是能打造飞天遁地的造物了,所以他也不认为其他事很难,就算修道也不例外,他觉得随便一学可能就入门了。

    青曙没和他继续讲道理的意思,道:“三天之后,我来检查功课,你学不会,自会有所惩处。”

    他一挥柳条,啪的一声,面前坚固的案台好若刀刃切开一般裂开成了两半。而后站了起来,往外面走,

    安知之浑身一哆嗦,小脸也是变得煞白,不过他嘴上还是不肯服输,道:“我是张巡护的学生,你不能打我。”

    青曙撇了他一眼,道:“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再说吧。”他从里走了出来,到了张御面前,抱拳道:“先生,安排好了。”

    张御点了下头,道:“已是在这里待了不少天了,等安立把东西和人送来,我们便就回返。”

    青曙道一声是。

    张御则是回了内室之中,将铜匣打开,继续吸摄其中源源不绝传来的热流。

    这一夜并无动静,到了第二日天明,他才出了定坐,过午之后,安立将和东西和人带了过来,他便立刻吩咐众人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宫庐,一路往泊舟天台而来。

    他到来胃宿后,白舟一直停在天台之上,这是因为白舟已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出于蕴养这意识的想法,就没有将之收了起来。

    且白舟也可以作为他的另一个耳目,将发生在周身周围的信息能通过意识传递给他。

    许成通这时忽然道:“巡护,后面有两个人在跟着我们。”

    张御淡声道:“只要他们没什么动作,那就不要理会。”

    与此同时,在地州另一处府邸之内,曹道人正在一株挺拔雪松之下走动着。

    常迩匆匆过来,揖礼道:“曹师,方才传来消息,那位已是离开了宫庐,正在往泊舟天台那里过去,看来是准备回转奎宿了,但不确定这一次走得是哪一座天门。”

    曹道人道:“盯紧了。”

    常迩道:“我们还得到一个消息,这次讲道过后,有两个人得了‘缘法’,这位张巡护就是其中之一。”

    曹道人道:“哦?那么有人跟着这位么?”

    常迩点头道:“有。”

    曹道人琢磨了一下,皱眉道:“这些人怕是会碍事,你设法把他们去引开,实在引不开的,就设法清除了。”

    常迩一拱手,重重应声道:“是!”

    ……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巧合

    曹道人待常迩走后,从星袋里拿出一枚光润玉珠,里面似有一滴银水在流转着,在阳光底下格外耀眼。

    这东西是他从上面请来,并无任何杀伤之用,可一旦投入天门之中,便就可以搅乱天门的运转。

    穿渡天门的人能从一端准确去到另一端,那是因为有着法力的束缚,里面最主要的是依靠玄尊之能。

    这里面的力量时时刻刻都在遵循着一定的规序,可若是有强横的外力投入进来,那么必将发生暴动,进入里间之人就算不死,也会被乱流送去不知名的去处。

    倘若这次能趁张御穿渡天门的时候将此物投入进去,那么他们的目的也算达到了,而根本就用不着去与张御做什么正面冲突。

    这里最难的地方是对时机的把握,因为投珠的时候与飞舟进入天门的时间必须接近,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所以需得安排得当。

    他唤了一声,一名下巴上嵌有金属条的造物人走了过来,抱拳道:“曹师请吩咐。”

    曹道人将玉珠递过去,道:“这东西你拿着,照着事先说好的去做。还有,这个你也带上。”他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一并递给了他。

    这玉佩同样也是他求来的,修道人感应灵锐,若是有外人欲对其不利,那就会自生警兆,而这东西就是用来混淆感应的。

    那造物人无比郑重的接过,随后一抱拳,就大不走了出去。

    站在一边的一名年轻修士望了望远去的造物人,道:“曹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造物人么?”

    曹道人淡淡道:“不这样又如何,你愿意去么?

    那年轻修士干笑了两声。

    曹道人言道:“每一名弟子的性命都是宝贵的,我不会为了一个不确定能否完成的事去让他们平白丢掉性命,这样再多的人也死不起,而一个造物人就没什么关系了。”

    那年轻修士想了想,道:“曹师可是认为,我们灭去玄法之后,余下空缺当有造物来填补?”

    曹道人道:“有什么不好么?只要能压制住造物,令它们的成长有个止限,那么就能很好的令它们为我们所用。

    你说得不错,以往我们要废除玄法有些困难,因为中下层离不开玄修,可现在有了造物,玄修玄法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且还不会与我们争夺修道外物,它们将是很好的替代物。”

    张御此时已然带着众人走入了白舟之中,在主舱之内坐定下来后,他便催动白舟缓缓离开了泊台,并往地星之外破空飞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数驾飞舟也是同时从天台上飞起,跟着他们飞驰而来,不过他们飞驰没有多久,就被一驾架军务署的飞舟拦阻下来了。

    许成通看了一眼,道:“巡护,看去是军务署的人出手了。”

    张御心下微动,问道:“以往那些获得’缘法’的修士,军务署可曾出手护持过?”

    许成通道:“这事许某却是不知。”

    这时舱内那个站在安知之身边的年轻人大胆言道:“从来没有。”说完后,他见众人目光落到他身上,不由得紧张了一下。

    张御看过去,道:“你是说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等事么?”

    那年轻人壮着胆子道:“是的,以往争夺‘缘法’,那是玄尊默许的,所以胃宿军务署都是不管的。”

    张御道:“你应该天机工坊的人吧,为什么会了解这件事?”

    那年轻人老实回答道:“因为小子祖父就是一个修士,小子以往也一直想着修道,可是没有修道的天赋,家中也无人脉,考不了官吏,所以只好出来做工匠了。”

    张御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人道:“我原本叫卫三,少郎给我改了个名字,叫‘卫山’。”

    青曙这时道:“先生,会不会是军务署因为先生的身份才如此做?”

    张御思考了一下,道:“或许。”

    方才他感觉到,那些军务署飞舟态度十分强硬,几乎是逼着那些修士离去,可实际上军务署就算为了讨好他,也不必要如此做。

    因为军务署与地星上的修道人并不是上下关系,而是合作关系,所以他们只消派一艘飞舟护送,表达出自身的态度,那么那些修道人自然不会强来。

    可直接驱赶,这等作风粗暴又粗糙,实在不太像是军务署的风格。

    因为无人阻拦,白舟很快突破了大气,往天城附近的天门行去,这一路也很是顺利,可就在他们往天门挨近的时候,忽有一驾军署的飞舟也在往这处过来,并很快与他们相接近。

    不过这是军署的天门通道,有军署飞舟往来看去也很是平常。

    张御看了那艘飞舟一会儿,收回目光,继续往天门而来,而就白舟即将进入天门的时候,他却是意念一动,放缓了一点速度。

    而旁侧那艘飞舟则是停也未停,直接往天门之中穿入了进去。

    青曙感觉到了一丝异状,试着问道:“先生?”

    张御没有回答,而是往后看去,就见远处一道遁光一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到了飞舟之前,而后自里现出一个修士来,其人对白舟一个揖礼,大声道:“在下黄治行,张巡护可是在么?黄某请求一见。”

    张御意念一转,白舟舟身之上便塌融下去一块,他道:“道友上来说话吧。”

    黄治行上得飞舟,再是对着他一揖,道:“张巡护有礼了。”他又对许成通一礼,道:“道友有礼。”

    张御点首回礼,道:“黄道友为何而来?”

    黄治行道:“黄某听闻,在讲道法会上张巡护曾是得了一个章印?”

    张御道:“不错。”

    黄治行叹了一声,抬头道:“不瞒张巡护,我便是传闻中另一个得了这章印的人。”

    张御不禁看了他一眼。

    黄治行苦笑道:“只是这几日有不少人盯上了在下,在下也根本无法定下心来参悟,这东西实在烫手,”他咬了咬牙,“可要在下这么把送了出去,平白便宜了这些人,却又不甘心,思来想去,在下却宁愿将这个交托给张巡护……”

    许成通冷笑一声,道:“黄道友是觉得,反正张巡护已是拿了一枚章印,故是替道友担了此事也无所谓么?”

    黄治行赶忙道:“黄某绝无此意,要说私心黄某确实也有,只是觉得被他人得去委实心气难平,也只有张巡护得了此印,黄某才心甘情愿。”

    张御道:“黄道友也算坦承,只这章印之黄道友的机缘,我是不会去拿的。”

    黄治平忙道:“可我若是给了张巡护,不就是张巡护了缘法了么?”

    张御看了看他,道:“既然缘法可以转送,那这究竟是缘法还是人定呢?”

    黄治平闻言沉默了下来,这话他当然可以反驳,不过他已是明白张御不打算接纳此物,那么分辨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他抬手一礼,道:“是黄某冒昧了。”

    张御这时道:“彼此也算同道,相见即是有缘,黄道友若是想离开这里,那么我可以带黄道友离开此处。”

    黄治平怔了下,随即露出感激欣喜之色,他深鞠一礼,真心实意道:“多谢张巡护!”

    张御点了下头,不再说话,他心意一动,合上了舱门,便就催动飞舟往天门之中穿渡而去。

    而他离去后不久,消息也是传到了曹道人这里,他皱眉道:“没能成功么?”

    常迩道:“出现了一个意外,本来那位已经快要与我等派遣的飞舟一同进入天门了,眼看着就要成了,然而这时却有一个修道人唤住了他。”

    曹道人皱眉道:“这人是什么来历?不是叫你们看住那些修道人,不要让他们来碍事么?”

    常迩道:“我们为了怕引起那位的怀疑,因为请动了军务署的人动手,可是那名修士是讲法道会上另一个得缘之人,所以那些军务署的没有理由拦阻他,再加上此人遁法了得,所以被漏过去了。”

    说到这里,他也是懊恼异常,道:“若不是此人,说不定我们已然成功了!”

    曹道人想了想,沉声道:“未必见得,看着是巧合,就当真是巧合么?”

    常迩一怔,他琢磨了一下,道:“曹师是说……这位已然察觉到了什么?可我们已经混淆了他的感应了啊。”

    曹道人道:“修道人虽然依靠感应,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完全依赖于感应的,对于这一位,我等不妨高估一些。”

    常迩想了想,附和道:“曹师高见。”

    曹道人看向外间,淡淡道:“这一次不成虽然有些可惜,可我们并没有暴露自己,可以再等待下一次机会,纵然他功行了得,能躲过一次两次,可只要未成上境,那总是会有疏忽之时的。”

    而此时此刻,张御驾驭的白舟已是从天门另一端穿渡出来,可方才落到虚空之中,却见有数驾飞舟等在了那里。

    而在这些飞舟前方,则是站着一名身着深青色道服,神气高昂的修士,他对着白舟方向一拱手,放声言道:“张巡护可是在么?在下池笠阳,受诸位道友所托,在此等候张巡护!”

    ……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光耀

    池笠阳说完之后,就等待着白舟之上的回音,而他身后那些飞舟之上的修士,也各自看向白舟。

    他们这些人都是盯上了张御身上的“缘法”。

    只是他们觉得,张御身为玄廷巡护,不定胃宿军务署会与他站在一处,在胃宿动手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所以他们利用了一些人在军署中的关系,穿渡天门,来到了奎宿这一端等候。

    而奎宿军务署在没有弄清楚事端之前,那也是不会随便干涉他们的。

    只是他们也知张御实力强横,再加上玄廷巡护的身份,故也不敢硬来,干脆就决定以约斗的方式向张御讨教,这样即便夺不了缘法,也不至于把人得罪到死。

    当然了,要是张御不答应,他们也不会死缠着不放。可是玄廷巡护不敢应战,这事若是传出去,那无疑会助长他们的名声,这样也不算吃亏。

    许成通这时立刻站了出来,道:“巡护,这几人何须巡护出手?待许某出手把他们都料理了。”

    黄治行这时一沉吟,上来一拱手,道:“张巡护,此事不若先让黄某出手一试。”

    他见众人看向自己,便顿了下,道:“我受巡护庇护过了天门,欠了巡护一个人情,我当偿还之。再说我也有‘缘法’在身,便是输了,那章印任得他们拿去便好。”

    张御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郑重,知道他此刻心中有了决断,想借此了却执念,他也愿意成全其人,便道:“黄道友既然愿意出战,我自无回绝的道理。”

    黄治行一拱手,从飞舟之上纵身而下,往那池笠阳迎去。

    张御望有一眼,从双方气机对比上,黄治行显然是超出一筹的,能被玄尊赠以缘法的人,显然都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不过自身功行是另一回事,斗法又是另一回事,可以决定胜负的东西太多了,而这些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却还是敢过来寻他,那想来是应该有些倚仗的。

    他这时开口道:“许执事。”

    许成通上前两步,道:“巡护有什么吩咐?”

    张御道:“我记得之前有一驾胃宿军务署出来的飞舟,是在我等之前过来的,你拿我的令符去奎宿军务署查看一下,这驾飞舟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许成通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是,许某这就去查问。”

    他退下去后,立刻就离开了白舟,并隐匿了遁光,往乙未天城方向去。而那些等在飞舟之中的修士一个都不曾发现他的离去。

    安知之这时透过通透的舱壁,瞪大眼睛看着。

    虽然认为造物才是第一流的,可是他还从来没见过修士斗法,心中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

    他见那黄治行下去与邀战的池姓修士交谈了两句后,两人便就互相分开,过了一会儿,两人好像动了一动,前方就爆发出了一团五颜六色的光虹和彩雾。

    这些光亮有时候出现在近处,有时候则在极远的地方,这边闪烁过后,那边又是亮起,一时之间,他几乎分辨不清楚那是远空的星辰,还是在近处闪动的光辉。

    青曙来到了他的身边,道:“修士交手,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是远超常人,更有神通道术碰撞,你看不清楚场中的变动也是常理。”

    安知之想了想,仰头问道:“要我要是学了那调息法,能够看清楚么?”

    青曙往下看来,道:“还是差得太远,除非你能掌握神异力量,至少也当修炼出心光。”

    安知之小脸上露出了不情愿,他可是明白的,有了神异力量,可就无法打造造物了。

    青曙好像自言自语,也好像是说给他的听的,口中道:“我一直向往自己也能修道,可惜我受根底所限,做不了此事,我很向往那种可以一个人依靠自身的力量飞天遁地,纵横往来,不受拘束的感觉,更别说移山倒海,变化万物之术,那是造物无法做到的。”

    安知之不服气道:“那只是现在,我以后一定能打造出各种比拟神通法术的造物。”

    青曙道:“修道人能有今日,那是因为无数前贤开辟的,靠一个人可没用,你一个人能有什么用?即便神袍能助长寿命,毕竟没有修道人来说寿命长,说不定等你老了都没法完成这个愿望。”

    安知之大声道:“别人不行,我一定能行。”

    青曙看了看他,道:“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害怕修道呢?你真有能耐,那就想个办法,让自己修道之后还可以再去打造造物。”

    安知之想了想,他足尖踢了下地,又抬头道:“那为什么不能先学造物,然后再学修道呢?”

    青曙道:“造物什么时候都能学,可是修道过了年月就错过了,且你想想看,等你有了偌大的神通手段,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安知之低下头。

    立在一旁的卫山看了看他,他是很熟悉安知之的人,知道这种习惯,就是在认真考虑一件事了。

    这个时候,安知之忽然感觉到白舟产生了一丝轻微的震动,他看过去,就见池笠阳和黄治行对面而立,只是两个人身上的却有一圈圈光亮冲出来,彼此之间互相碰撞,哪怕是站在白舟之中,都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似乎冲到了眼眉上,有一股刺疼之感。

    这个时候,虚空之中有一大片飘荡而来的碎石,那过来的速度极快,只是还没有撞在两人身上,只一接触那光亮,就一团团崩散开来,随即化为乌有,这些东西似乎打破了平衡,两个人又是战在了一处。

    虚空中的光亮在闪烁了有小半个夏时,终于停歇了下来,黄治行重新返回舟上,他歉然言道:“巡护,方才那一战,我并未能胜得那位池道友,惭愧……”

    张御道:“道友虽未能胜那位池道友,但却是胜了自己。”他看向前方,道:“下来之事,便由我来处置吧。”

    他站定原处不动,只是身上却是有一股如大日一般的光芒照耀了出来,虚空之中,仿佛当真有一团烈阳升起,轰的一下将前方所有飞舟都是笼罩在内。

    这一瞬间,连相隔较远的乙未天城之上都是染上了一层金光。

    那些站在飞舟之中的修道人也是恍惚了一瞬间,过了一会儿,他们忽然感到自己脚下震动起来,而后所有人骇然发现,自己所乘坐的飞舟舟身之上生出了一丝丝裂纹,并且一下蔓延到了所有角落之中,而后于同一时刻轰然开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是暴露在了虚空之中。

    这些修士眼眸之中都是露出了惊震之色,方才那一道心光之强横,令他们丝毫生不出反抗的勇气,并且只是震散了飞舟,并没有伤及他们分毫,这里面又展现出了高明到极致的心光变化。

    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后默默对着白舟躬身一礼,而后一句话也没再多说,齐皆退去,很快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黄治行此刻满脸震撼,他生出由衷佩服之心,对着张御的背影深深一揖。

    安知之这个小郎这时张大了嘴,哪怕他看不懂,可方才那如烈阳一般的光芒,还有诸多飞舟一切爆裂的一幕,却是给他尚显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张御淡声道:“我们回去。”

    白舟一转,便往奎宿地星上落去,未用多久,就遁入大气之中,再是数个呼吸,飞舟一震,已是来到了居住上空,并缓缓停落下来。

    张御道:“黄道友,此间已到奎宿,你可有录册么?”

    黄治行忙道:“还不曾有。”

    张御道:“青曙,你稍候带黄道友去军署造册,”又对黄治平道:“黄道友造册之后,愿去愿留,都可随意。”

    黄治行认真道:“多谢巡护。”

    张御吩咐过后,便下了飞舟,对迎上来的李青禾关照一声,后者一个躬身,便带着安知之和卫山两人安排宿处去了。

    张御则是换了一件宽松袍服,书案前翻了翻,并随手处置了一些琐碎事宜,而后去了天台之上给妙丹君喂了一些丹散。

    待心境略定,他便步入了静室之中,将那朵玉莲花拿了出来,可以感觉到,这一多天过去,上面的阻碍虽是减弱了一些,但仍是有大半存在着,按照原来他的推算,以自己当时的心力,至少要两日之后才能化开。

    不过他隐隐觉得,自己最好不要顺从这上面给自身的限碍去做,而是需依照自身的意愿来施为。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定,当下将此刻身躯之内此刻所有剩下的神元,全部是填补入六印和心光之印中。

    在这一刹那,他气息又是陡然拔高了些许,而后眸光一凝,就把心光压入了那玉莲之中,此物顿时颤动起来,并且有一圈圈光亮散发出来,那原本闭合的花瓣也是一瓣瓣缓缓向外打开。

    他同时也能感觉到,那层阻碍在心光之下被不停化开。

    而在他如此努力有一日之后,随着最后一点阻碍被化去,这玉莲终于完全打开,同时自里放出了一道光芒,并将他整个人笼罩了进去!

    ……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定

    那光芒落在身上,张御顿便感觉到,自身仿若进入了又一个天地之中。

    但是他有过进入玄廷呈书之地的经历,能察觉到与此情况有些类似,但又并不完全相同,好像是他的身躯还在原地,但意识却是沉浸入了此间。

    他抬眼看去,见周围光芒流转,这里似有一种力量正在试着推动他,仿若那波涛涌来,他感觉自己只需顺从此力,随流而往,那么自能顺利见到自己所想见到的东西。

    可他却并没有遵从这股力量,这一次他得来的所谓“缘法”,一直就是在“人定”与“天缘”之中摇摆徘徊着。

    他曾仔细想过这两者有何分别,那便是自我心念的择选不同。

    天缘在前则是诸物注定,无论你做什么,又付出什么,那都是天缘之安排,是消极放任的。

    而人定在前则是深信人力可改换诸物,哪怕天机缘法亦可自己去争取,是积极进取的。

    譬如这一次他到胃宿听法,若从缘法放在前面,那么就是两者本来有缘,故他才会到此,可要是他从个人而言,那是因为他自家欲往,那才到得此地。

    而再如方才,他感得玉莲之上的屏阻三天之后方得化解,若从缘而行,他可以安稳待满三日,然后就可顺利得睹此中之物。

    然而他却没有遵从这等定数,而是积极找寻破法,如今更是提前一日入得此中,这即是人定了。

    这是纯粹的道心意念,还有自身的行事准则,我若做得,那便是我之意愿,与诸般外力无关。

    若是反复犹疑,一味认定缘法在先,那只会否定自身之存在,进而否定大道。

    故是他没去理会外面那些推动自身的力量,而是用心感应找寻此中玄妙,若是能就此寻得此中之缘,那是最好,若是寻不得,那他也不会去顺从迁就。

    过了一会儿,他感得一物在前,于是不管那股波荡流转,自寻其路而去。

    许久之后,他觉那流波忽然散去,抬头一看,却见一枚泛着浑浊光芒的章印在前方沉浮不定,与此同时,有一股意念传递了脑海之中。

    他一时只觉诸般玄妙纷至沓来,虽并无法完全理解此中玄机,可却感觉到,只要合此章印,便能攀渡上境。

    他如今也是明白了,为什么以往那些得了缘法的修道人,为何不曾听说有人凭此成就玄尊了,那是因为修道人必须有足够的根基承载此印,如他此刻之修为,也不过是堪堪满足。

    只是他同时也能察觉出来,这并非是原来想象中的玄法之路,而是一条单纯的浑章之道。

    也即是说,无论你是真修还是玄修,若循此法而上,那下来则必须转修浑章了,只不过这条路指明了方向,寻道之人神元便是不足,也有上境大能所赐章印填补余下所缺,助你过关,所以并不至于变成混沌怪物。

    这通天大道近在眼前,然而他却是站在那里,并没有跨了出去。

    因为这并非是他自家之道,而是前人之道。

    他若是走了过去,那永远无可能超脱前人之法,日后只能跟随在开辟此路的前人后面前行。

    此时此刻,他却是想起戴玄尊曾经对他说过“常法无法通,信己莫信人”这一言,他深以为然。

    那位大能并不会平白无故为你补全缺失,而是要你来还的。

    他看了一眼那枚章印,口中道:“此法非我法,此道非我道。”

    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随他从光芒之中一步踏出,那背后章印晃动两下,骤然破散。

    几乎是与此同时,坐在奎宿天城法台之上的一名道人忽然睁开双目,而在他面前,摆着密密麻麻的玉柱,此刻其中有一根却是突然断裂了开来。

    那道人泛着金红色的眼眸凝注那玉柱,在闪烁片刻之后,又重新隐没了下去。

    张御在出了那道光芒之后,见面前那一朵玉莲花也是化作了片片晶莹,碎裂了一地,而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心头一时舒畅,好像是摆脱了什么东西一般。

    这时听得外间有一声雷响,随即便有炒豆似的声响在高台之上响起,却是天上下起了大雨。

    他起身来至天台之上,琉璃穹罩的上方是云雾凝结天空,地州在大雨的帘幕之下变得隐隐约约,诸物都是笼上了一层面纱。

    他目注一会儿,盘膝坐于原地,令青曦泡上一杯茶水,打开道书翻看了起来,而妙丹君则是靠了过来,在他身边挨着坐下。

    那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望去外间,却是云霾破尽,雨润天青。

    李青禾这时走上了天台,来到近前,躬身道:“先生,那两位少郎已是安顿好了。”

    张御嗯了一声,道:“下来一年他们会住在此间,不过是否住的长远,要看他们自己了。”

    李青禾从东庭跟随他到现在,知他心意,立刻明白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二人,回道:“青禾明白了。”

    张御问道:“内层的事如何了?”

    李青禾道:“青摩还未来书,应是还未准备好,昙泉州那里已是找到了几个合适的居所,还待先生来作最后定夺,”

    张御略一思索,道:“我待有暇自会去一趟昙泉州。”

    李青禾等了一会儿,见他再没什么吩咐,再一躬身,就退了下去。

    这时妙丹君却是忽然扭过身子,往一处角落盯着看过去。

    张御伸手按揉了下它的小脑袋,口中道:“许执事,可是有结果了么?”

    室内光芒一闪,许成通的身影缓缓显现出来,道:“巡护,许某追查下去,发现那驾飞舟在离开天门之后就落在了昙泉州上,并且还设法遮蔽去了气机。

    上面的人看情形是入了奎宿某处军伍驻地之内,现在许某正在追查之中,但或可能遭遇到什么阻拦,故是先来禀告一声。”

    张御道:许执事可放心去做,但是若要动手,不可伤及人命。”

    许成通道:“巡护放心,他身影一晃,便就化散了去。方才到来的,原来是一个过来报信的元神照影。

    而此刻高台下方,青曙在带黄治行去了军署之后,已然是转了回来,他进入大门后,就往安知之位于高台之中的居处走去。

    才到了门口,见到安知之正指挥卫山把自己从胃宿带来的工具和造物摆在房间之内,尽管安知之年纪小,各种东西却是分门别类,很有规矩。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道:“过了今天,三天时间只剩下一天了,想吃鞭子你就继续磨蹭。”

    安知之不由想起那本册子自己连一眼都还没看过,心里不由一慌,可嘴上却道:“一天我就能学会了。”

    青曙道:“那我等就看了。”

    这时他注意到卫山露出了羡慕之色,道:“你想学也可以一起学。”

    卫山惊喜道:“我可以吗?”

    青曙道:“这不是什么高深的法门,高深的你们也学不成,后天我会过来查看。”说完之后,他就离开了这里。

    而此刻胃宿地星之上,安氏大宅之内,一名美貌女子被人恭敬迎入进来。

    这名女子外表看着大约三十余岁,体态丰腴,皮肤白腻,一身浅色深衣,梳着垂云髻,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鼻梁挺秀,配合严肃的表情,原本秀气的脸庞却是多出了几分咄咄逼人之感。

    一直到了正堂之内,安嵩已是等候在那里,他拱手一揖,道:“郭大匠,请上座。”

    郭姓女子万福一礼,到了一旁坐下,立刻有役从端上了茶盏。

    她眼眸望过来,带着一些责问语气道:“安知之是我看好的学生,你们怎么可以将他送去给他人做学生?”

    安嵩沉吟一下,挥了挥手,一旁的役从退了下去,他道:“郭大匠,我不瞒你,那人我们得罪不起。”

    郭姓女子不悦道:“我不是说你们说过,如果有困难,你们可以来找我。”

    安嵩摇摇头,道:“那是玄廷巡护,又是通过军务署来催的,而且一来一去,时间也来不及了。”

    郭姓女子道:“可是知之小郎不曾违背律法,只是些许玩闹之事,也不至于如此。”

    安嵩道:“我知道,故是那位只收了我那孙儿做学生,未说什么责罚之语。”

    郭姓女子蹙眉道:“安大匠,你身为大匠,难道不明白,知之的天资出类拔萃,说百年一出也不为过,他若在造物一道上走下去,未来是可能改变造物格局的人。”

    安嵩道:“郭大匠,我安氏两代为匠,而你也是大匠,想必你是能明白的,就算大匠技艺再精湛,前途再远大,可止限却是能望得见的,可是修道人却是不同了,以知之的天资,修道不是更好么?”

    以往不是没有修道人要来收安知之做徒弟,不过他并不认为那些修士能教得好,可是张御就不一样了,既有名声,实力又高,还有身份,这样的老师哪里去找?

    郭姓女子忽然说了一句:“那位张巡护是玄修。”

    安嵩疑惑看她一眼。

    郭姓女子神情庄重道:“这个世界正在发生改变,那些修道人,那些玄修,他们的潜力已尽,也是正在走下坡路,唯有造物方才是未来,安大匠,若是你坚持己见,将来定然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的。”

    安嵩道:“可就算如郭大匠所言,现在事已至此,怕也无可挽回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然而郭姓女子却似是当了真,认真道:“不,有些事情并非不能改变。”她站了起来,万福一礼,道:“今日叨扰,告辞了。”

    安嵩站起相送,看着郭姓女子离去的身影,他不禁摇了摇头。

    ……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留痕

    昙泉州外一处征伍驻地之前,许成通一直望着此处。

    这时远处一道隐晦的光芒飞来,他立时抓在手中,符信之上有一道光芒落到他身躯之中,他顿便知晓了此前依附在上的照影与张御交谈的话语。

    有了张御的答复,他不再迟疑,往驻地之内走入进去。

    说来也是奇怪,以往他在幽城行事不受拘束,可总觉得不甚安稳,可现在受了管束,反而心里异常之稳当,且也愿意遵守规矩了。

    他的隐蔽之术十分高明,尽管营地之中也有修道人,可却没有一个发现他的存在。

    尽管当初那个飞舟之内的气机被混淆了,可一个人只要还在世上,那么总会留下些不少痕迹的,作为原来幽城的执事,这点追索的本事他还有的。

    不多时,他来到了一个军垒之前,身躯一晃,便进入了里间,他也没继续深入进去,而只是侧耳倾听。

    一时之间,这座军垒内所人呼吸说话、乃至行走活动的声息都是进入了脑海之中,这里面至少上千人,但他凭着这些声音,却可把每一个人都给细致区分开来。

    在这些人中,他听到了一个特殊的声音,之所以说特殊,是因为这人无论行走动作还习惯,都与军垒之中的士卒格格不入。

    这个人的脚步很轻快,年纪也不大,岁数不会超过三十,许成通没有采取什么动作,而是一直在听着。

    大约过去半天,他感应到这个人宿处内有另一个人出现。

    他精神一振,心神略微集中。

    在与来人打招呼后,那人就道:“什么时候安排我回去?”

    来人道:“那边决定下来,不希望你再回去了,东西给我,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我会帮你处理干净的。”

    那人一阵沉默,许久才道:“我知道了。”

    来人交代完后就站了起来,道:“给你一刻时间。”又道:“别耽搁太久。”说完这人就走了。

    许成通这时则是迈步穿墙而过,直接走到了那个宿处之内,就见一个年轻人背对着他坐在那里,身上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短衫,头上梳着发髻,但很干净,手中拿着一柄匕首,此刻正在擦拭着。

    过了一会儿,这年轻人将匕首横在了自己的颈脖之上,在略微犹豫之后,腰臂就待要发力,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许成通的声音传下来道:“何必如此。”

    年轻人的身形顿时僵住,脸上也露出了惶急之色,他拼命想用力,可却怎么也用不出来,很难分辨这是他自己的原因还是被外力左右了。

    许成通这时转到了他的正面,在原先来人的位置上坐下,他看了看,这是一个下巴上嵌着金属条的年轻造物人,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造物人想拒绝,可却不自觉回答道:“曹棋。”

    许成通道:“谁派你来的?”

    曹棋颈脖一下暴出了青筋,脸上也付出了挣扎之色,浑身轻轻颤抖起来,但是嘴里还是在断断续续,“是曹,曹师派我来的。”

    许成通再琢磨这个名字的时候,发现曹棋额头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水,显然是内心抵抗激烈,更有可能身躯之中还被人下了禁制。

    他他知道此刻再追问探究下去,曹棋恐怕会由此陷入昏迷之中,便换了一个话题,“刚才和你说话的人是谁?来找他干什么?”

    果然,这么一来,内心对抗不那么激烈了,他道:“是伍军候,我以前不认识他,曹师说,如果行动不利,那就来找这个人,他会安置我。”

    许成通这时察觉到有人在往这里来,正是方才来人。

    他没再问下去,他一抖袖,一股白色烟沙晃起,将曹棋卷入了进去,再是对着曹棋所坐的位置一指,放出一股法力,而后他就站起来,不动声色站到了墙角。

    不一会儿,那个伍军候走了进来,在他目光之中,曹棋正倒伏在案几上,脖子上开了一个大口子,满屋都是血腥气,他很满意,回头招呼了一个亲随过来,吩咐了几声,便就再次离开了。

    亲随在这里忙里忙外,设法清除血液痕迹,又把尸体抬了出去,可他并未发现,无论是他擦拭的血迹,还是扛在肩上的尸体,这一切实际上都是不存在的。

    许成通则是走了出去,他一直跟随在了那个伍军候的身后,双方相距不过一拳距离,这时他迎面看见走过来了一个修士,他往前走了一步,看去竟然与伍军候叠合在了一起,

    可伍军候并没有发生任何异状,还与修士打了声招呼。

    待他回到房中,拿过纸笔,开始书写书信,可所用文字却是一些无法辨认的简易符号。

    许成通看了一会儿,全部记在了心里,他并未惊动这位军候,只是在其身上留下了一缕气机,而后出了驻地,就直接往掖崖州回返。

    他至今没有在军务署登陆造册,所以选择从荒原穿行,不过就算半路上有人拦阻他,也有张御赐予他的令符。

    半天之后,他进入了掖崖州中,并来至高台之下,还未等入内,听得张御声音传入耳中,“许执事,不必通传了,到天台上来说话吧。”

    许成通立刻飘身上了天台,待落定后,他打一个稽首,道:“巡护有礼。”他略略一顿,“巡护,人找到了,许某已是将他带回来了。”

    他身后白色沙尘一晃,那唤作曹棋的造物人便被放了出来,不过此时却是昏迷不醒。

    他又道:“许某唯恐这人身上有禁制,故是没有问的太多。”

    张御看有一眼,道:“除了他,可还有他人牵扯在内?”

    许成通道:“还有一名军候,不过许某暂且没有惊动他。”

    张御点了下头,他把心光一放,将此人全身罩住,而后道:“许执事,就由你来问话,不必顾忌太多。”

    一般来说,身躯之内即便被人设布了手段,也多是依靠留下身躯之中的心光或者法力,只需将其时时压制住,那便不虞出问题,可那要精微玄妙的手段和更为强横的心力,而这两项,他无疑都是具备。

    许成通道精神一振,觉得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于是当着张御之面,利用手段迫使曹棋回应,问一句后者便答一句,期间数次有光芒从其人身上冒了出来,可在张御心光制压之下,丝毫没能伤及到其人。

    只是曹棋所知其实十分有限,尤其他是一个造物人,显然一开始就是打算用来抛弃的,但这一番问话下来,却把当日的大致情况给弄清楚了。

    许成通道:“巡护,这些人用心险恶,竟然想在巡护穿渡天门之时暗害巡护,只是天门乃是玄尊所设,要想撼动其力,也势必要有足够的手段,这岂不是说……”

    张御思考了一下,对方应该不会是幽城方面的人,幽城找他,是为了他身上可能存在的道印,而不是单纯想要他性命。

    若说是上宸天,却不像是他们的风格,上宸天最关心的是内层入口,做事也通常也都在较高的层面上。

    而这些人能把触角深入到军中,并且还能做出各种有效的安排,这可能是出自内部之人。

    他关照道:“许执事,你去盯紧那名军候,看他近来与何人往来,找到线索后,再回来报我。”

    许成通道:“许某领命,”他抬头道:“巡护,能否允许许某寻几个人?”

    张御转头看来,道:“你要什么人?”

    许成通道:“许某以往在幽城之中也有几个得力人手,现在当都是被拘押起来了,这件事许某一人唯恐分身乏术,或许可以叫他们一起来帮衬着。”

    张御略作思索,走到案边,他提笔起来,写了一封贴书,道:“你去提人,如果办事得利,就让他们先跟着你。”

    许成通恭声道:“是,许某会让他们好好赎罪的。”他打一个稽首,往后退了几步,从天台墙壁之上穿渡了出去。

    张御这时站了起来,看着卫氏军驻地方向。

    方才许成通说及人手的事,他也是想起自己到了掖崖州一年多了,他与卫氏军的定约已是结束,再加上他的身份已然显露,所以不必要再继续待在卫氏军中了。

    他与卫氏军合作了一段时间,对于卫氏军上层的品性却是认可的,感觉可以考虑雇其为自己所用。

    不过一支雇募军的消耗可是不小,他自己是负担不起的,但是可以给玄廷上书。这等小事也不必他亲自去呈书之地,直接报给玄廷在奎宿负责传报的修士便好。

    有了决定之后,他想着下一回去昙泉州的时候便顺手解决这件事,而接下来,他准备闭关一段时日,争取再取一元。

    在此之前,还需要再做些安排,于是把李青禾和青曙一同叫了上来,先是对李青禾交代了一些事,让其去后,又对青曙道:“安知之的功课如何了?”

    青曙道:“这小郎虽然缺管教,可资质真是不错,仅用半天时间就掌握呼吸法了,还没怎么认真学,他那个随从卫山,虽然很努力了,可我看给他几个月都不见得能入门。”

    张御淡声道:“不过是掌握了技巧罢了,距离融会贯通还差得远,让他继续打磨,那个卫山只要愿意学,那你也可以先教着,有什么事,等我闭关之后出来再言。”

    青曙抱拳道:“是,先生。”

    张御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从天台下来,步入静室之中,随手抛出玉筹,布了一个阵法,再次坐定后,将那铜匣打开,而后心神一定,便开始全力吸摄此中传递过来的滚烫热流。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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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浑道章介绍:
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