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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章 二元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张御都是在闭关之中。随着他不停从那结晶根丝之中吸摄的源能,自身也是感受着神元不断被继续着。

    他能感觉到,在自身夜以继日的吸纳之下,这根丝之中原本滚烫的热流也开始慢慢变得衰落了。

    而此时此刻,上面仅只剩下了最为微弱的一点热流了。

    他没有打算收手,而是继续下去,

    似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听到了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就像是碎裂的玉石从空中洒落,铜匣之内的结晶根丝原本明亮的光亮黯淡下去,根丝一根根泛白化灰,簌簌掉落下来,彻底分散了。

    他目光落下去,这东西已经化了一堆白灰,完全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他稍作调息,于心下一唤,将大道玄章唤了出来,便将这一月来所得神元渡入了六正印和心光之印中。

    在把神元尽数渡过之后,他自我审视了一下,却是发现,现在距离取得神法悉足这一元,却还差了一线。

    不过这一线已是并不远了,若是他愿再继续在此修持个十天半月,只靠自行提炼身躯之中的神元,也一样能补足这里所缺,

    再或者,他干脆去往下层,那么兴许利用这些时间也能有所收获。

    不过他此刻并不想再等待下去了,而是准备一鼓作气将此完成。

    他坐定身躯,用心一感,一丝丝热流从高台底下的藏室之内飘了过来,这些热流的源头是几件古物。

    这些东西是这些天青摩从下层送来的,只是当时他在闭关,故是在摆在了下方。

    尽管没有直接接触,可是现在摄拿起来却是一点不慢。

    大约半个多夏时后,库藏之内被封锁在金属匣箱之内的古物俱数化作了灰尘。

    他看了一眼飘荡在侧大道玄章,便把方才得来的神元同样渡入进去。

    而随着这最后一线神元补充,无论是六正印和心印都是推进到了第四章书足满的境地之中。

    这一瞬间,他的眼眸之中有亮光闪动起来,但并不刺目,望去好似最为清澈澄净的玉琉璃。

    此时可以见到,他身上的心光更是显现出了些许异象,若气雾,若云流,而他整个人沉浸在其中,则是显得若隐若现,飘渺若仙。

    当日陆宣和在尝试破境之时,也曾有此等异状出现,只是因每一个人道行功法不同,所表现出来的异象自也不一样。

    因为此前他道行修持已是足够,故是此刻功行一满,便水到渠成般取得了“神法悉足”这一元。

    在过往修道人中,取得一元的修士有不少,可同时具备这两元就少了许多了。

    他稍稍感受了一下,“内外通明”让他的心力和气机转运更为顺畅自如,而“神法悉足”则不仅让他完全驾驭了自身之能,上下也是浑然一体,且在斗战之中,他还通过此身撬动更多的力量。

    与此同时,他感觉有数个神通自观想图中浮现了出来,并为自己所掌握,根基一厚实,同样使得观想图为之更进一步。

    只是他稍作查看,便就暂时略过了。

    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遇到寻常的敌手,一剑斩杀过去便就可以,不需要太多变化了,这些神通也只是锦上添花。

    只是他此刻还有一种感觉,那就自己似乎达到了这一层境界的顶点了,就像一块美玉,每一个角落都是被雕琢了,再无任何刻画的余地了。

    若是再想往进,好像就需得去到更高层次了。

    功法之上虽至此境之尽处,可在道法修持之上,他却还能继续前行。

    若以三元法来论,这里还有一元,那便是“诸我皆全”,这也是最为难以突破的一元。

    所谓诸我,乃是视“本我”为全,只是随着乾坤之易变,天地之生诞,阴阳之流转,使得“本我”破碎化易,修士要取此一元,则便以“今我”为根定,聚化诸我,还归本源。

    从道书上看,这一步实际上是到了上境也需继续求取的,甚至可能就是上境所追逐的,但是这一步从何时为起始,却是至关重要。

    若能在元神照影,也即是玄修的第四章这一层次之中先得窥见,则于上境求法亦有莫大好处。

    不过大部分真修在取得二元后,就直接登攀上境了。

    诸我皆全,注重的是感悟,是在牢固基础之上的升华,至于该怎么悟,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哪一个“我”才是该去先寻的,怎么去寻找,没有正确的答案。

    并且因为这里牵扯到上境,更涉及到每一个修道人的自身隐秘,所以也没有在道书上写明,只是隐晦说了几句。

    张御此前翻阅道书之时便发现,那些留下注疏之人也不认为有多少后辈能取得此法,只是单纯告诉你还有此法罢了。

    他略略一思索,对于这一元他也有自己的看法,下来便准备进修此道,只这不是眼下立时能成的,而闭关月余,此刻也当需出外走动一番了。

    他当下长身而起,自静室之中出来,金光一闪,妙丹君先是窜了过来,在他身边打着转。他俯身逗弄了几下,便即先往书房来。

    翻阅了一下书案上的报纸,这一月之中没什么大事发生,只有征战虢星的征伍和雇募军在陆续返回,而在报纸之下,还压着一封军务署寄来书信。

    他拿起一翻,从日期上看,这是十天前寄来的,待看了里面的内容,他思索片刻,将书信收好,便出了书房,沿着走廊来到了一间宽敞客室之内。

    安知之正在里面翻书,见到他进来,愣了一下,而后乖乖站了起来,执弟子礼道:“老师。”卫山也是一起站了起来。

    张御嗯了一声,看来这些天青曙把他教得不错,他到位上坐定,对着两人道:“坐下吧。”

    安知之赶忙坐下,卫山犹豫了一下,也是坐下。

    张御对安知之道:“当初我与你祖父说好,你在我身边一年,你既然叫我做老师,那么我也当教你一些东西,如今过去已有一月,你可是想好要做什么了么?”

    安知之有些迷茫,道:“我不知道。”

    张御道:“如果你现在无从选择,那青曙教你的东西就先学起来,毕竟修士打筑根基,也就这几年光景,错过了也就错过了,这一年之后,不管你是想回去打造造物,还是继续修持,都是你自身的意愿。”

    安知之想了想,道:“老师,青曙先生说,修炼出心光才算是真正修士,就像造物飞舟拥有了灵性一般,在这以前只能算是身躯锻炼的一种?”

    张御道:“他说得不错,有了心光法力,修持之人便走出了隔断天地的一步,那才算是正式踏入修道门径。”

    他看了安知之一眼,“你不必担心什么,哪怕你天资再好,我若不传你法门,只一年时间,你绝无可能突破这一桎梏,你大可放心学习这些呼吸之法。”

    他又对卫山道:“修道途中,资质固然要紧,可若无坚定信念,那也是不成的,而后者某些时候更为重要。”

    卫山大概没想到张御会对他单独说话,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随后站起身,充满感激的对他一礼。

    张御点了下头,他没在这里停留多久,说了几句话后便就离开了,回到里间,他换了一身大氅,将青曙、青曦唤来,道:“昙泉州那边还有些事,你们随我一同来。”

    待二人收拾妥当,他便步出高台,放出白舟,带着二人往昙泉州方向过来。

    一刻之后,白舟在泊舟天台上落定,他依旧没有将之收起,任由这飞舟停落在此。

    待出了泊台,他唤来一辆造物马车,吩咐了一声,马车得得而行,沿着街道穿过花海和清泉淙淙流淌着的水渠,大约两刻之后,在一处位于地州东南方向的大宅院之前停了下来。

    张御自马车之上走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围廊之内露出了一段飞檐,微风轻送之下树叶掩映之间若隐若现,显得格外幽静古朴。

    之前他让青禾在昙泉州内挑选了几处居所,通过画影来看,这一处最为合适,故是决定亲自来看一看。

    从门前遍布修竹的廊亭之中走出来一个面皮白净,身着黑边襕衫的三旬男子,他忍不住看了张御几眼,心中暗暗惊叹,上来拱手一揖,道:“尊驾气高若仙人,可是张巡护当面么?”

    张御抬手还有一礼,道:“是我。”

    那男子忙道:“在下于德,听闻张巡护看上这处宅子,这些时日一直在此等候,”他侧身一让,恭敬道:“张巡护还请里面请。”

    张御点头道:“有劳了。”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包含恶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过他没有理睬,倒是身外有一层有若云雾般的心光自发流飘动了一下。

    而此时此刻,距离此间大概数里远一处阁楼之上,一名修士则感觉自己脑门好似被重锤敲击了一般,嗡的一声,脚下踉跄了几步,过了片刻,他忽然捂住胸口,喷了出一口飞溅状的鲜血,坐倒在墙角一时无法动弹。

    青曙久练剑法,对外界变化十分敏感,他察觉到了一丝异状,问道:“先生?

    张御淡声道:“无碍。”他看了一眼正在前面殷勤招呼的于德,“我们进去看看。”

    ……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讨人

    张御方才身上有心光飘荡,那是他所掌握的一个神通,名为“天心同鉴”。

    此术自观想图中一经生出,便时时刻刻环笼在身,一旦感受到外人恶意窥觊,那么就会牵动双方心光法力进行一次有限度的冲撞,若是对方没有法器或者适当的手段护持,那么反震其身,令之受创。

    他也没有让青曙去抓拿那背后窥视之人,因为他能感觉到对方的修为并不高,并无可能知道太多东西,兴许还是被他人雇请来临时盯着他的,那抓来也是毫无意义,给其吃一个苦头已是足够了。

    于德则对此自是一无所觉,一边躬身相请,一边带着三人往里宅院里面来。

    张御看了看四下,庭院两边遍植花树,错落有致,从他这处看去,似与外景合为一处,给人无限连绵之感,不禁点头。

    最初他只要在昙泉州一个较为合适的落脚点便可,可既然有的挑选,他也愿意找一处较为舒适的地方。

    且与卫氏军的定约过去之后,他也不必再住在掖崖州了,这里可作为一处长居之地。

    过了前庭和绿荫道,自石桥上跨过一个铺满鹅卵石的小溪,前方出现的是一座天夏风格的木结构建筑。

    此处并不完全遵照古制,正面是七开间歇山顶正居,飞檐高翘,外绕游廊,不过梁柱不十分高,且用浅色琉璃覆瓦,所以非但不显得厚重,反而轻舒惬意。

    正居前方十分开阔,左侧拥有一处花廊,后方还有一个花圃,栽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卉,俱是四季常开。

    青曦欢喜道:“这里真漂亮。”

    于德这时接住话头道:“这位小娘看得准,这里一草一木,可都是以前那位主人精心布置的,颇是费了一番心思呢。”

    青曦好奇道:“原来的主人呢?”

    于德道:“这位是一个商人,他也是生财有道,如今生意做到了内层,许是想着内层安逸,就委托我等把在外层置办的产业宅邸转出去了,只是他要价太高,这宅邸自建成到如今已有两年了,就没人进来住过。”

    张御没去多问,能在外层做生意的那都是军务署有牵扯的,很可能本身也是担任什么不为人知的职位。

    他来至檐廊之下,踏上台阶往里走,到了正居之中,见这里厅廊开阔,视野极广,通透的地方较多,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有些不太适应,可身为修道人却无此碍,而周围也正好还可以布置一些禁制。

    这时他有所察觉般往大殿一处角落看去,却是看到那里有一头似狐似犬的小东西,浑身雪白,个头不大,此刻正将几只幼崽护在后面,用漂亮的眼睛不安地看着他们。

    于德忙道:“这是一只玉花狐,平素喜食鼠虫蚁类,前主人养在这里用来保护宅院和花圃的,如是巡护不喜,我把它们带走。”

    张御道:“不必了,就留在这里好了。”

    那玉花狐很通人性,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善意,又安静了下来,但是仍不许几只好奇活泼的幼崽脱离自己的看护,用爪子和尾巴和它们带了回来。

    张御又去了后宅看了看,在转了一圈下来,他道:“便是此处了,青曙,你随于先生去署中签下文书。”

    青曙抱拳道:“是。”

    于德则是面上一喜,他躬身一揖,道:“那在下就在此祝巡护道业永固了。”

    张御点了下头。

    待于德与青曙一同离开后,他道:“青曦,你去安排一些人手,把这里重新装点布置一下,往后一段时日,我们就住在此间。”

    青曦道:“好的,先生。”

    张御关照过后,挪步来到那只玉花狐身侧,这小东西略微有些瑟缩,把几只咻咻直叫的幼崽护得紧紧的。

    他则是取了一把丹散,洒在了地上,而后就转身离开此间,现在这里尚还无法住人,所以他还需去客馆之内下榻几晚。

    玉花狐在他走后,试探着上来舔了一下,便尾巴一圈,把身下幼崽驱到前面,几头幼崽很快欢快舔食起来。而它则是用极富灵性的眼神看着张御一路走远。

    因为这处宅院本就是养护的很好,所以青曦只用了两天,便就打洒整理一新。

    张御一行人也是从客馆之内转宿到了此间。

    而下来几日内,他一直在居处内不曾出去,主要是在调养心境,设法为找寻诸我做准备。

    此法主要重在感悟,所以心神之上的修持分外重要,要是一味仗着修为深厚仓促去寻,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就在他住进来第七天后,自外寻来了一队造物车马,车马停在了围廊之外,自上面下来了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吏员袍服,四十余岁,可是面上带着温和笑容,尽管袍服整肃,但并不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女子则是面容秀丽,穿着一身襦裙,一步一行也合古礼,但此刻却是一脸严肃。

    男子道:“郭大匠,这里就是那位张巡护的居处了。”

    郭姓女子道:“我此前递了几封书信都没有回音,如果不是知道这位住到了这里,我们恐怕还找不到这位。”

    男子看了他一眼,笑道:“修道人毕竟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的寿命很长,对待时日的感觉也与我们不同,我们不能拿我们的感受去套用他们。”

    郭姓女子不悦道:“那就必须我们来迁就他们么?”

    男子道:“我当然不是此意,现在不是我们有求于人么?”

    郭姓女子道:“求?我可以把姿态放低一些,但是我也不会那么低声下气,那样只会让人凭白看轻了我们。”

    男子无奈道:“你就是在意太多了。”

    说话之间,宅院大门打开,青曙自里面走了出来,抱拳道:“两位尊客何来?”

    郭姓女子看到他是一个造物人,不禁有些意外,目注了他好一会儿。

    男子则是上前一拱手,言道:“在下是玉京天刑部的佐吏纪衿。”他一指郭姓女子,道:“这位玉京天工部大匠郭樱郭大匠。”

    青曙看了看二人,道:“两位来此何事?”

    纪衿道:“我等之前曾给张巡护寄送过几封书信,只是巡护那时尚在闭关之中,故是不得相见,听闻巡护如今在昙泉州中置业,故特来拜访,并备了一些薄礼。”

    青曙道:“那两位请到廊下稍等片刻,我进去禀告。”

    纪衿拱手道:“劳烦了。”

    青曙转身入内。

    郭樱看了一眼粉墙黛瓦的围廊,道:“便是大匠,想置这么大的宅院也不容易,可是对修道人来说却是轻松的很。”

    纪衿笑道:“也不是所有修道人都是如此,巡护是玄廷封授,不一样的。”

    郭樱低声道:“修道人不事生产,可每年玉京都需要拨出大笔耗用来奉养他们。”

    纪衿道:“可这不也是应当的么?没了修道人遮护上下,庇佑万民,我们如何能在这片天地之内立足呢?”

    郭樱抬起秀丽的脸庞,认真道:“在造物之中,一件东西总会被更好的东西所替代,以后一定是会不同的。”

    纪衿没再说话。

    张御此刻正在游廊之下捧卷观读,他听外间传来潺潺流水之声,偶尔会拿起面前案几上的青瓷茶盏上一口。

    青曙走进来,抱拳道:“先生,外面有客来访,一位自称是天刑部的佐吏,一名是天工部大匠。”

    张御道:“请他们进来吧。”

    青曙道了声是。

    不一会儿,纪衿和郭樱二人就被迎入进来,他们走过绿荫道,抬头一看,便见长檐之下,月台之上,张御负袖站在那里,他一身玉白色大袖道袍,身外清气云光飘渺,清仪玉姿,烨然若神,如日月高悬。

    郭樱是第一次见到张御,禁不住失神了好一会儿。

    纪衿来时看过张御的画影,可此刻见到真人,心下也是惊叹不已,暗赞道:“这位张巡护,只看仪表,当真是在世真仙。”

    他来到阶台之前,拱手道:“张巡护。”

    郭樱默默万福一礼。

    张御抬袖回礼,让开一步,道:“两位请进来说话吧。”

    纪衿连忙客气一声,便与郭樱踏上台阶,随他一同入了正居大厅之内。

    到了里间,三人分宾主落下,青曦走了过来给二人送上了茶饮。

    纪衿笑着道:“张巡护,冒昧叨扰了,巡护此前当是有收到我们来书,想是也知我们来意了?”

    张御微微点首。

    郭樱这时道:“张巡护,那安知之本来已经是我的学生,但是被收去了做学生,或许张巡护事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但这却是我与早就安氏早就说定之事,还望张巡护能够放人。”

    张御语声平和道:“郭大匠,安知之是安氏之人亲自送至我这里的,且他在我这里只待一年,一年之后,我自会放了他归去,届时随他去留,并不妨碍他做郭大匠的学生。”

    郭樱摇头道:“不行,若是入了道,他就无法再修习造物了。”

    张御道:“只需一年,郭大匠便等不及么?”

    郭樱却是露出不信任的神情来,道:“安知之天生聪颖,一年之后怕已是来不及了,那时他一定已是变作修道人了。”

    张御道:“郭大匠似是对修道有什么误解,便再是天资高绝之人,也无可能在一年之内从毫无根基的凡人变化为一名修道人。”

    郭樱摇头道:“他们不可能比得上安知之。”

    这下子,连纪衿都不由朝她看了一眼,并以眼神示意了她一下。

    郭樱却似毫无所觉,神情严肃道:“张巡护,我有安氏诺书在手,按照天夏律,安知之已然是我弟子,希望张巡护今天能够放人,若是不愿,那么我唯有请动律司裁定了。”

    ……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定约

    纪衿一听郭樱这话,心中顿时叫糟,他趁着张御还未开口,连忙出声道:

    “郭大匠也是过于关切安小郎,她也对修道一途缺少了解,话重了一些,可她并无坏心,还望张巡护不要见怪。”

    随后他又抬头看向张御,道:“纪某虽是天刑部佐吏,可比起对薄公堂,更愿与人结下善缘。”

    郭樱有些不高兴,但她好歹看得出纪衿在给她帮忙,而她也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所以也没再作声。

    张御看了一眼纪衿,神情平静道:“两位也是远道而来,今天天色已晚,不合长谈,可先用晚宴,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谈此事。”

    纪衿忙道:“也是,我一路到来,颇觉疲累了,那便厚颜叨扰巡护了。”

    张御一点头,道一声“两位请自便”,便离席而去。

    青曦走了上来,对两人万福一礼,道:“两位客人请随我来。”

    这处新置的宅院地方广大,纪、郭二人跟随青曦出了正厅,沿着外游廊来到了一座可眺望远山的三层阁楼之中。此刻夕阳近山,云如火烧,清风徐来,花树摇曳,颇有一番意境。

    不过两人显然并无欣赏景物的心情。

    纪衿坐下之后,道:“我早说过,这件事要商量着来,你怎么就……唉。”

    郭樱蹙眉道:“但明明可以按律办事,为什么不这么做呢?而且这件事是我们占理,又为什么要退让?”

    纪衿摇头道:“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这位可是玄廷巡护,要管束他,光是律司裁定可无用,最后需把官司打到玄廷去,这事可就难了。”

    郭樱道:“要是这位不愿意,那就把官司打到玄廷去,我可以请老师帮忙。”

    纪衿耐心道:“可你要知晓,这里并不涉及人命,也不涉及军情战事,先不说玄廷会不会理会,便是理会了,也一定是交托给下面的衙署代为核实查证。

    任何事都需要人来做,这种不是上面强压之事,往往会靠后处理,里面稍有脱节,就要耽搁极长时日,说不定等有了结果,一年都已是过去了,那又何苦来哉?”

    郭樱却是认真道:“可我递书一交,至少在裁定下来之前,他便无法教授安小郎修道法门了。”

    纪衿看了看她,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郭樱疑惑道:“有什么不对么?”

    纪衿摇摇头,郭樱这么想虽也不算错,可是律法是律法,实际是实际。

    若是张御有意,只需要稍施手段,那么就能让郭樱看好的这个学生直接绝了造物一途的念想,那赢了裁定还有什么意义?

    就算事后有判罚,又能拿这位巡护如何?顶多象征性罚一些金元了事,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想着硬顶着来。

    他想了想,道:“既然伯父让我帮你,那我会尽量帮你把学生讨要回来的。”

    随着天色渐渐晚了下来,两人在这里用宴之后,纪衿起身道:“我出外走走。”

    他离开阁楼,沿着花廊迈步往正居来,到了台阶之下,对着门前候着的青曦一礼,道:“敢问这位小娘,张巡护可在么?在下欲求一见。”

    青曦微微侧首,似乎听到了什么,侧身道:“纪先生请进,先生在里面等你。”

    纪衿拱手谢了一声,走入了里屋,他见张御正坐在榻上,便去履前行,踏着光可鉴人的地板走过来,上前拱手一礼。

    张御道:“纪辅佐请坐。”

    纪衿谢有一声,在他对面坐下。

    张御道:“纪辅佐可是用过晚宴了么?”

    纪衿欠身道:“用过了,多谢张巡护招待。”

    张御道:“我见纪辅佐方才似有什么话不便说,现在可以说了。”

    纪衿拱手道:“张巡护,这次到来实在是冒昧了,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随后他看向张御,道:“那我便实话实话了,那位安小郎,不仅是郭樱她看好,也被她老师看好,这位乃是天工部两位宗匠之一,如今颇被诸位大摄所看重。”

    他用诚恳语气道:“在下说此事,并不是想以此压迫巡护,只是想说,此事处理不好,郭樱势必去寻她老师,那样只会把事情闹大,平白给两边添加许多麻烦,故是纪某此回来,只是想要寻一个妥善的办法解决此事。”

    张御点首道:“纪辅佐,你所言我已是知晓,你可回去,明日再过来,我会给你们一个回言。”

    纪衿怔了下,看了看张御,便点了下头,站起身,拱手道:“那在下就明日恭候巡护回音了。”

    张御待他离去后,仍是在那里观读道书,似是并没有把这事怎么放在心上。

    许久之后,天色已是完全黯下来,这时青曙走进来,道:“先生,人已是到了。”

    张御道:“让他进来吧。”

    少顷,竹帘一掀,安小郎自外走了进来,对他一拜,道:“学生拜见老师。”

    张御放下书卷,道:“事情青曙与你说了么?”

    安小郎道:“学生知道了。”

    张御和颜悦色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必顾及何人,只说心中真正想法便好。”

    安小郎挠了挠头,道:“老师,学生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收我为学生呢?”

    张御嗯了一声,道:“修道人讲究缘分,你当日阻我飞舟,那即是说你我之间有缘,但我并非是因为如此才寻你。

    当日我闻你区区十二岁便能打造飞舟,那日后许在造物一途上前途远大,只如今造物与修道人之间颇多矛盾,这既是因为彼此之误解,也是源于利益之争,但终究不是敌人。

    故是我欲教你一年,让你对修道之事了解一二,并正视此事,而不是受他人言语左右,而来日你若身至高位,此事也一样是避不开的。”

    安小郎眼睛这时出现亮光,道:“老师是说,老师认为学生日后能在造物之上走得很远,所以才收下学生的。”

    张御点头道:“有此考量。”

    安小郎想了想,飞快对他一躬身,道:“多谢老师,学生已有决定了。”

    张御看了看他,颌首道:“既如此,明日你随我一同与这两位一见。”

    到了第二日天明,纪衿与郭樱二人又是被请到正堂之上,他们等候了一会儿,张御便走入了进来,不过这一次,两人发现他身后还跟着安小郎,不禁对视了一眼。

    张御坐定之后,道:“安知之。”

    安小郎回应道:“老师。”

    张御道:“郭大匠说要带你回去研修造物,我想这里总要问过的你自家的意愿,你又是如何想的?”

    安小郎大声道:“老师,我愿意跟随老师修持一年。”

    郭樱听他这么说,不由一急,道:“不行,知之小郎,老师这里可是有你父亲和祖父的诺书在的,你不能去修道。”

    安小郎回过身,道:“可诺书也没说我几岁拜在老师门下啊,而且我答应了张先生,要跟随他一年的,人不能言而无信,老师也不希望我做这种人吧?否则到时候我又怎么履行家里对老师的诺言呢?”

    郭樱一想,犹豫了一下,道:“这话也有理,信义还是要的。”

    纪衿不由手抚额头。

    安小郎马上道:“那郭老师,可让我在张先生这里先学,一年之后,我就回家中了,到时候就去老师那里。”

    郭樱想了想,认真看向他道:“若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不能去做修道人。”

    安知之嗯嗯两声,看去十分乖巧道:“我答应郭老师,这一年之内绝不会成为修道人。”

    郭樱欣然道:“你是个好学生。”

    纪衿看着这一幕,也是无言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郭樱这时倒是想到纪衿来了,转头道:“你看如何?”

    纪衿有气无力道:“就这样吧。”

    为了事情不再反复,纪衿当场从中立下一份文书,如此算是正式定下了此事。

    过后纪、郭二人也没有在这里停留,自这处宅园内告辞出来。

    回到了马车之上,郭樱问道:“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纪衿斟酌了一下语句,道:“结果是好的。”

    郭樱道:“我愿意信一次。”

    “嗯?”

    纪衿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郭樱解释道:“我看到那位张巡护用的役从都是造物人,我也私下问过了,那些造物人跟随他多年了,也没受到任何苛待,我想他或许并不是那么敌视造物。”

    纪衿想说这两事情似乎没有什么连带关系,你是怎么放到一起的?可他很明智的没说话。

    郭樱看着他,道:“这次的事,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纪衿心道总算付出还有点回报,可心里方才舒服了,郭樱下来一句又让他憋闷了。

    “虽然你没能帮上什么忙,可我还是要谢谢你的。”

    纪衿看着她真诚的神情,也是一阵无奈,道:“有些话其实不用说的,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顿了下,“也包括我这句话。”

    郭樱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

    张御在两人走后,行步来至了厅廊之下,负袖看着外面。

    纪、郭二人寻来,其实在他看来只是一件小事,但这背后却是显现出了造物派和修道人之间长久存在的矛盾,这里很重要的就是人才的争夺。

    从目前来看,不管是玄修还是造物,都还处在上升阶段,都需要源源不断的人才才得以支撑起来。

    而若往上看,其实还是来自于玄尊之间的博弈。

    看青阳上洲的事可知,造物派一直都是有玄尊在后面支撑的,只是现在能支持玄修的玄尊只寥寥几人,力量有限,而中立之人恐怕也乐于见到玄修一脉受到造物派的追赶和牵制。

    想要扭转不利,那玄修之中必须有足够有分量的人站住脚,并为玄修一脉发声才可。

    正思索之间,他感觉到外面有一阵法力波荡,便道:“许执事,进来吧。”

    光芒晃动了一下,许成通走入了厅廊之中,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巡护有礼。”跟着他又道:“巡护,许某近来盯查之下,终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追索

    张御转身往正居里面走入,许成通也是跟了进来,他坐下之后,问道:“许执事查到什么了?”

    许成通道:“巡护,这些天来许某一直盯着那名伍军候,本来他没有什么动作,可是近几日却是与外人有了秘函往来。

    那造物人手中引动天门动荡的东西当就是交给了此人,只是不知被他放在了哪里。

    许某以为,此人很可能会趁这次出行的机会与上面取得联络,并将东西重新交托回去。”

    张御心下一思,许成通的判断是十分有道理的,涉及到玄尊伟力的东西,绝无可能这么轻易抛却,并极可能下次再用到,这对他无疑也是一个威胁。

    故是此事必须查清楚。

    他道:“许执事以为,此人将在哪里交托此物?”

    许成通道:“军中规矩严,驻地未防泄漏,如今并未言明去处,但他此回若是交托此物,那么应当还是在地星之上,因为那样最为方便也最为合适。”

    张御道:“许执事可先盯着,军务署那里我会打招呼,你可大胆行事,此人一旦随军出行,你便速来告知我一声。”

    许成通打一个稽首,道:“许某领命。”他往后几步,身影便散了去。

    张御回到了堂中坐下,他拿过一份文卷,在案上铺开,执笔写了一封书信,他唤来青曙,道:“去把此书交给洪署主。”

    青曙伸手接过,持书一抱拳,便告退下去。

    张御看了看外面,就来正厅之上,盘膝坐下,任由衣袖垂落两边。

    他这些天来一直观读道书,寻思如何参悟“诸我皆全”。

    虽然找寻诸我并无一定之成法,但是前人也是总结摸索出来一套感悟办法,按步骤依次是“感我感存”,再是“退我寻真”,最后是“还我归正”。

    而这步骤也只是寥寥几笔带过,写的很是简略,若是不读道书之人,不作修持之法,那知晓了也是无用。

    他眼下决定先照此法试上一试,于是双目一闭,入至定中。

    他这一番深定持续了一天一夜,待出了定坐之后,虽然精气神足满,但却并无多少所获。

    好在他早知此法困难,多少前辈先人受阻于此,纵然他现在根基之稳固也少有前人能比,可也并未指望一次得成。

    并且他心中还有一个可能行之有效的办法,许能绕过这些弯绕,若是眼前之法当真不可行,那么再走此道也是不迟。

    整个五月就在他定坐之中过去,到了六月上旬这一日,他正闭关之时,忽觉眼前正居之外有一道光亮晃过。

    他心中一动,起身走到外间,却见一名道人站在那里,见到他后,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巡护,玄廷已是准你招募卫氏军,今我特将文书送至。”他伸手入袖,取出一封文卷,而后由得此物飘游过来。

    张御伸出一手,将飘至面前的文卷拿住,道:“有劳使者了。”

    那道人言道:“我过问一句,张巡护准备把这些人用在何处?”

    张御回道:“这些年来奎宿下层屡遭侵伐,背后是上宸天与邪神在推动,我以为此辈当有谋划,故是需堵住此疏,而现在守御士卒缺少,若是置之不理,余下仅有几处下层怕也因此而失陷,故是待把这些军士安排在此。”

    道人颌首道:“巡护用心长远,这本是军务署该为之事,却是劳动巡护出力,此是洪原秋之疏忽。”

    张御道:“奎宿地星众多,地域广大,聚集地外都是荒野,一向人手不足,从内层招揽人手并不是最稳妥的解决之法,御以为,若是能在奎宿提携造就后辈那当是最好。”

    道人摇头道:“此事极难,外层有虚空外邪,修道之难倍于内层,倒是如今造物蒸蒸日上,特别是现下有了玉京天机院提供的军衣药油,造物的损耗也将大大降低,我可用此快速扩置人手,巡护之忧当就可得解决了。”

    张御道:“有一利,则有一弊,如此外层军务署对造物的依赖也将愈发加深。”

    加强造物没什么,可不能全盘推翻原来,否则久而久之,修道人在外层影响就会逐渐减弱衰退。若是如此,那必会导致越来越多的修道人离开外层,而造物则愈发占上,可若是全无压制的造物,很难说最后会是如何。

    那道人却对此不怎么在意,道:“这也是无法之事,世上之事哪可能尽善尽美,况且每一处星宿都有玄尊化身在上坐镇,也不怕有什么变乱。”

    张御没再说什么,他今日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将会有如何变化,现在也是难说,并且他认为,有玄尊化身坐镇是不错,可是玄尊化身主要是对外防备,对内不作理会的。

    若是单纯是内部变动那还无碍,可现在还有上宸天或者邪神等势力在频频窥觊,若是内外一起动荡,那就难说的很了。

    道人打一个稽首,道:“事情已是交代过,那贫道也当回去了。”

    张御抬袖一礼,道:“使者好走。”

    那道人身躯一散,便化为一团流莹飞去。

    张御待他离去,正要回转屋内,却见花圃之中一阵动静,目光转去,却是那玉花狐叼着一只土鼠跑了出来,一路跑到了檐廊之下。

    青曦坐在那里,她双手环抱,一只手托着腮,脚下放着一个盘子,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几只幼崽围在那里舔食。

    她看到那玉花狐回来,在它脑袋上拍了两下,显然这些天一人一狐已经混熟了,所以后者并不拒绝她的接触。

    张御收回目光,此时布幔一阵唤动,昙泉州四季如春,即便夜晚,也是飘来阵阵和煦的暖风,他看着夜空,却是有种置身东庭瑞光城中的感觉。

    过得片刻,他朝一边空处看去,道:“许执事,如何了?”

    光影一动,许成通出现在了那里,他打一个稽首,道:“巡护,那处驻地的征伍这几日便要出动了,我看那伍军候格外紧张,这对于一个出战多次的军士来说这极不正常,我料此人这次必有动作,只是我却不曾感受到那物事的存在,那许是用独特手段遮掩了。

    张御略作思索,道:“此事紧要,我当与你同往。”

    他也想搞清楚此事背后到底是谁在主导。

    虽然这几天没人再窥看他了,但他有种感觉,对方并未放弃,那人多半与那意图搅乱天门的幕后黑手是自同一伙人。

    主意一定,他与许成通一同纵起遁光,往天穹飞去。

    由于两人遁光太快,只是一闪便即不见,宅院内任谁也没有察觉,唯有那玉花狐疑惑地朝张御原来所站的地方看了几眼。

    伍军候所在那处驻地就在昙泉州之外不远,所以两人只是飞遁了十来个呼吸,便就来到驻地上空。

    张御目注下方,见泊舟天台上一驾架飞舟浑身光芒闪烁,驻地内的军卒也是排成整齐队列,正按秩序由梯道进入飞舟。

    周围还有数个中位修士在四周飞驰戒备,只是并不曾发现他们二人。

    许成通看了几眼后,朝某处方向一指,道:“巡护,就是此人。”

    张御顺着他手指之处看去,见那是一个高大壮硕的披甲军士,他嘴巴紧泯,面容严肃,可眼神闪烁,鬓角微微冒汗,显得有着紧张。

    他看有一眼后,道:“此人心中满是担忧怯惧,当是在害怕把东西再交托上去后,也如那造物人一般被处置了。”

    许成通道:“那他聪明一点的话,当把东西放在某处,让来人自己去拿,这样才能确保自身安稳。”

    张御道:“这恐怕不是他自己可以选择的。况且来人真要杀他,不管是不是把这东西交上去,那结果都是一样的。”

    许成通马上道:“还是巡护看得准。”

    两人说话之时,不远处光芒一闪,自里出来了一名年轻修士,这人是很是敬畏地看了张御一眼,而后低头躬身一礼,道:“见过巡护,见过执事。“

    许成通脸上一肃,道:“我离开之后,可有异状么?”

    那年轻修士忙道:“弟子一直盯着,除了驻地内的军士,没有任何外来之人与此人有过接触,他身上的所携物品也仍是像原来那么多,看不出到底把东西放在了哪里。”

    许成通道:“那这次到底去往哪里,你可曾查清楚了么?”

    那年轻修士道:“这却已是查清了,征伍此番是往熠月地州东南方向去,说是去那里清剿一个带着信众闯入地星的邪神神裔。”

    张御考虑了一下,若是那里接头之处,说不定此刻已然有所布置了,他道:“许执事,我先去往此处一观,你带人在此盯着便好,若有异动,再来报我。”

    许成通忙是躬身一揖,道:“许某遵令。”

    张御交代完毕,身影微微一晃,已是遁去不见,原处只有一团飘渺玉雾缓缓飘散。

    许成通在他走后,腰杆一直,对那年轻修士狠狠道:“你们一个个都给我盯紧了,这是巡护看重之事,不要出什么漏子,若是有所疏忽,我能把你们带出来,也一样能把你们送回去!”

    ……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夺摄

    荒原之中,一驾隐匿飞舟稳稳降落在了一处较为平缓的山坡之上,整个舟身一阵变幻,化作了灰白之色,远远望去,与山岩几乎无有区别。

    常迩自舟身之内穿透出来,他看了眼下方千沟万壑的破碎地形,缓缓飘落下来。

    在确认这一个多月来伍军候安然无恙后,他才决定来此将那枚玉珠取回。

    这东西很重要,玄尊所赐之物,便是用不到,也不是能轻易遗失的,且他们下次若是寻到合适机会,此物还是能再次用到的。

    这时忽见一驾飞舟从自己头顶之上飞过,过去几个呼吸之后,又是一驾过去。

    他仰头看了看,认出这是征伍的斥候飞舟,也即是说,伍军候也快要到了。

    于是他心念一动,身影便变得虚幻不定起来,这时他从星袋里取出一枚破碎的瓷片,往地上一抛,整个人便就消失不见。

    在斥候飞舟过去后,远天之中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舰队。

    伍军候单独率领一支小队从主队之中脱离出去,并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往一个方向飞去。

    后面盯着他的年轻修士留意到此,也是跟了上来,因唯恐被征伍发现,故他只是远远吊着,不敢太过于接近。

    伍军候在经过一处山丘的时候,他所在小队的飞舟齐齐往下一沉,而后借着地形的遮掩隐没去了一瞬间,而与此同时,所有飞舟的外形一阵变幻,在再次浮现出来后,便分别往不同方向飞驰而去。

    那个年轻修士因为跟随的距离较远,那消失的片刻自是没能够盯紧,此刻却是一下辨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伍军候所乘坐飞舟了。

    但好在他知道不是自己一个人在盯着,所以想了想,就选择往其中一驾疑似的追摄而去。

    伍军候很是谨慎,哪怕他此刻并不知道后面有人正在跟着自己,也没有掉以轻心,他以侦查为名,让自己麾下的飞舟都是分遣了出去。

    在独自转了几圈之后,目光往某处一扫,却见地面上有一物微微闪着光芒。

    他让亲信继续驾驭飞舟,自己则是来到飞舟舱边,随着舱门打开,从上空一跃而下。

    还在半空之中,他眉心一闪,霎时变成一个高大的金属巨人,同时手一挥,一件形如大氅的高领军衣披在了身上。

    他没有减弱自己的冲击力,任由自己庞大身躯轰然坠落在地,并撞出一个不小的坑洞来,他膝盖微微一弯,随即毫发无伤的直起身,从坑洞被冲击来的坡道向上走了出来。

    他走到前方,将那一枚破碎瓷片俯身拿了起来,看了看四周。

    背后有声音传来道:“你来早了。”

    伍军候转过身来,看到常迩站在远处,他手中一用力,将瓷片捏得粉碎,任由碎屑簌簌落在地上。

    他沉声道:“驻军何时出发,何时到来,并不由我控制,至少来早了,并未来迟。”

    常迩道:“来迟来早都不好,”

    伍军候道:“我的时间不多,如果你不想现在把东西拿走,那么我就回去。”

    常迩看了看他,笑道:“你不必试探,我并不打算把你如何,伍军候,你并不值得我们这么做,但是你留着,反而对我们更有用。”

    伍军候沉默不言,但是他心里却是放松了一些,常迩实力远远胜过他,要真拿他开刀,也没必要骗他。

    常迩漫不经心道:“东西呢?”

    伍军候伸出手去,念了几句形似法咒的话语,身上灵性光芒晃动了片刻,而后手中缓缓出现了一个光亮,那上面出现了一只巴掌大小的铜匣。

    常迩突然伸出了手,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一把抓住了他手腕。

    伍军候金属面具之下的神情一变,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常迩笑了笑,转过头去,道:“伍军候莫要紧张,只是防备跟着你来的人拿走这东西罢了。”

    伍军候意识到了什么,转头一看,就见一个光影出现在远处,随着光影逐渐收敛,许成通自里走了出来。

    他心中暗叫可惜,方才他看到铜匣出来,便想上去劫夺,可没想到气息一露,就被对方发现了。

    常迩打量了他一眼,饶有兴趣道:“观尊驾模样,我却是想起一人来,尊驾可是奎宿幽城的许成通许执事了?

    我听传闻,自幽城被攻破之后,你便被军务署俘虏了,如今看来,你是在为他们卖命么?”

    许成通冷嗤道:“我做什么事与尊驾有关系么?”

    常迩淡淡一笑,口中道:“伍军候,把东西交给我,你可以走了。”

    伍军候不敢多说什么,手一松,任由匣子掉落下来,不过这东西并没有掉落在地,而仿佛是被一只无形之手牵动一般,直接飘到了常迩跟前。

    常迩拿住铜匣,便松开了抓拿伍军候的手,后者则是知晓自己在两个修士面前没有存身能力,于是纵身飞走。

    许成通站在那里没怎么动,对比常迩,伍军候显然无关紧要。

    只他看着常迩有恃无恐的样子,也是很谨慎的没有随意出手,只要对方不走,他也情愿在这里耗着。

    常迩将铜匣收入了袖中,他倒是也想入伍军候一般将此妥善收藏起来,但是这他需念动法咒,可许成通在对面,显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他笑了笑,道:“今日在下还有事,就不在这里奉陪了。”他身躯一晃,走出来数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许成通见状神情一变,立知不妥,当即身上法力一涌,一片片白沙自他背后狂涌而起,方圆数十里内,一时沟壑塌陷,狂风飞舞。

    常迩笑了笑,道:“晚了。”他自己立在原地不动,而那数个和他一般模样之人陡然往数个地方飞去。

    许成通眼中露出异常痛恨的神色来,因他认出对方所施手段与越道人的神通道术十分相似,这两个人绝对是有渊源的。

    可越道人的本事最为惹人讨厌,对手便是知道变化,也很少有破解之法。

    此刻被风沙一激,常迩立在原处的身影轰地一声击散,飞驰到半途的身影也有几个相继破碎,但是仍有一些跑了出去。

    可过去片刻,常迩再度出现在了原地,他似笑非笑道:“许执事,你是留在这里看着我,还是去找那些化身呢?”

    许成通哼了一声,他的确无法找出真身在哪里,可是他知道,自己留在原地绝然不妥,便一挥袖,狂猛法力压去,再一次将常迩身影崩碎,而后自己化光追去。

    几个呼吸之后,常迩再一次出现在了原地,他看着许成通远去的方向,玩味一笑,道:“就算追上了,又能如何?”

    “是么?”

    常迩听到这个声音,不由神情大变,霍然转过身来,见是一个手持长剑,身着玉色大氅,貌若天人的年轻道人站在那里。

    他眼瞳一凝,却是再不复之前的从容,无比紧张道:“张御?”

    为了对付张御,他自然也是试着了解过张御的经历的,只是那些排布出来的战绩一个比一个让人敬畏,他自思在这位面前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他身躯一散,然而在这个时候,张御却是对他看有一眼,他身躯不由微顿了一下,与此同时,他见似有数道灿烂明光一闪,朝自己飞斩了过来。

    他心知不妥,神通一转,再次化为数个身影,但是在明光之下,却是纷纷破散,此刻他也是知道,若是不付出一些代价,那想安然脱身是绝无可能的。

    他一咬牙,竟一甩手,将那铜匣往远处一抛,而自己纵空冲天飞去。

    他很清楚,抛了铜匣,至多是东西收不回来,可自己性命却是有可能保全的,但若是死保这东西,那却有可能导致人物两失。

    张御站在原地不动,看去并没有去追赶常迩的打算,他只是目光一转,那只铜匣就又飞了回来,悬停在了他面前。

    他见上面并没有什么禁制,心意一转,此物打开一条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有一枚闪烁发光的珠子,这当就是那造物人所言的玉珠了。

    他现在需要知晓的是针对自己的到底是哪个实力,可既然上面有玄尊之力,那么玄尊之间想必是互相了解的,所以比起慢慢去找,更好的办法就是带着这东西去呈书之地一问。

    常迩飞遁良久,见张御始终不曾赶来,心中不由放松了一些,他这个时候也是不敢回去找飞舟了,更不敢停留在奎宿之上,于是发力一纵,准备遁破大气,离开此星。

    可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身躯一空,惊愕发现自己手臂无端脱离了身躯,接着是腿部,下来再是身躯,竟都是一块块散落下来。

    只是须臾之间,他身躯全数分裂脱离,只剩下了一个头颅还保持着完整,这刻他哪还不知道早就中了手段,但他不肯放弃,意图驾驭这一刻头颅飞遁回去。

    可才去不远,口耳眼鼻之内喷出一道亮光,脑颅之内神魂散去,便从空掉落下来。

    在半空之中坠落许久,终于砰地一声砸落在地,这脑袋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坑洞,又弹跳了几下,最终滚到了张御的脚下,不过此刻看去早已是面目全非了。

    张御看了一眼,把袖一挥,那头颅顿化一团烟灰飞散。

    ……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寻源

    远处一道遁光飞来,倏忽间到了近处,落在张御的身侧,待光芒一散,许成通自里现身出来,他赶忙欠身一礼,道:”巡护,许某无能,差点让此人走脱。”

    张御道:“这非是许执事之过,其人神通确有独到之处,与那位越执事颇有几分相似。”

    许成通马上道:“巡护当真是洞若观火,不过任凭此人如何狡诈,最后还是逃不出巡护的手掌。”

    张御道:“这人太心急了。”

    常迩方才中的是他神通“诸恒常易”,修士一旦中了他这个神通,便一定要让自身法力心光保持在一定限碍之内,不在神通消失之前有过多剧烈的变化。

    若是不作理会,那么神通一转,身躯就会因此而崩散,不管你如何变化化身都没有用处。而若是其人当时能及时自审,待到神通消失之后,还是有可能逃离出去的。

    许成通看了眼那只铜匣,道:“巡护,许某原先始终之前找不到这东西,现下看来,原来此辈是此用这隐匿法器将之藏起来了。”

    张御道:“不奇怪,此中涉及到玄尊之赐,这般小心也是应有之理。”

    许成通连忙附和称是。

    这时数道遁光从空落下,显现出来四名年轻修士,这几人俱是许成通这次从囚牢中提出来的人手。此刻见了张御和许成通,都是上来恭敬执礼。

    除了他们之外,那伍军候也是身在其列,只是此刻他身上外甲满是裂纹,看去极为狼狈,。其中一名修士伸手在他背后一按,不由自主上前几步,而后就半跪在了地面之上,勉强支撑着自己身躯不倒。

    伍军候喘着气,他坚持着没有解开身上的外甲,这似乎是唯一能保住自身尊严的屏障。

    许成通大义凛然的质问道:“伍军候,你为什么要通敌?”

    伍军候抬起头,面甲下的脸庞冷笑了一下,只是道:“通敌?哪来什么敌人?我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奎宿的事,你该问问,为什么你们修士之间的争斗,还要把别人牵扯进来。”

    许成通道:“哦?那么你说说看,那些指使你的人又是谁?”

    伍军候道:“我说过了,是一些修士,具体是谁我不知道,对我来说他们没什么区别。”

    许成通道:“那么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上宸天或者幽城派遣来的呢?”

    伍军候沉默着。

    就在这时,听得嗡嗡声响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就见有一驾驾飞舟正在朝这里飞过来。

    这些飞舟来到了他们上空,却没有过于靠前,领头那艘飞舟舱门一开,上面出现一个披着军衣的金属巨人,他往外一纵,就飞遁而下。

    在得到了军衣遮掩了虚空外邪后,这些披甲军士就可以大胆的进行飞遁而不用担心损耗了,实力比过去可是大大提升了。

    这金属巨人在他们近前落地后,对着他们抱拳一礼,肃然言道:“在下狄光,伍军候乃我军中军士,如果他有什么做的不对,那也当是由我来处置,诸位却对他动以私刑,这不太合适吧?”

    许成通上前一步,对着张御作势一拱手,道:“这位乃是玄廷张巡护,此前有人暗中谋害张巡护,而这位伍军候却是涉及此事,我们实在不知道贵军之中是否还有其同伙,故是只能将其擒下了。”

    狄校尉有些意外,随即他扬眉道:“就算张巡护,那要拿人之前,也要出示凭证,不能无缘无故动手。”

    张御道:“狄校尉,此事我已是在洪署主那里有过通报了,只是事情牵扯较多,出于保密之故,所以才没有通传狄校尉,至于此人,我要先带了回去审问,若是牵涉过深,那么放在贵方军中,非但未必保得了他,反只会害了他的性命。”

    狄校尉严肃看了他一会儿,他沉吟片刻,道:“巡护可以把人带走,但却需给狄某出一份书状。”

    张御点首道:“这自是可以。”

    对于这一位负责的校尉他并无不满,按照规矩,也理当如此做。他当即拿出一份盖有名姓的令符,交给了其人。

    狄校尉接过后,认真看了几眼,收好之后,再一抱拳,就纵空转回,随后那一驾架飞舟也是转头离去了。

    张御这时一挥袖,一道白烟飞去,霎时一驾白舟已是出现在了诸人面前。他道:“许执事,你带上这位伍军候,我们先离开此处。”

    许成通忙是应一声。

    张御踏步迈入飞舟之中,许成通也是带上伍军候,招呼那四名修士一同跟了上来。

    少顷,白舟腾空飞起,就往昙泉州转回,不过半刻之后,飞舟就稳稳落在了张御那处宅院之前的空地上。

    张御从白舟上下来后,就令许成通把伍军候带到正堂之上。

    他在席上坐定,道:“伍军候,既然你自言没有做过对不起军务署的事,那么我问你一些事,还希望你能坦承交代。”

    伍军候道:“我知道的并不多。”

    张御道:“只说你知道便好。”

    伍军候看了看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去年七月的时候,有一名修道人寻到了我,要我在适当的时候配合他们的安排,他们承诺会给我和我的部下提供了上好袍甲,还答应提供各种造物支持。

    因为我们是征伍,不是正军,允许接收来自外面的赠助,而在得到不做违背律法的保证后,我便答应了他们。

    此后他们一直没有联系我,直到一个多月前,他们来了一封书信,要我设法接应一个造物人,并等候后续安排,我照做了。

    此后他们又来了第二封书信,要我设法把那个造物人处理了,并设法把得到的东西送回去,他们并在书信上交代了具体的做法。”

    张御这时问道:“那书信何在?”

    伍军候道:“那样的东西,我又怎么会留着?”

    张御道:“你既然接受了这些人支援的造物,那么应该有观察者在身了?”

    伍军候坦承道:“有。”

    张御道:“那么劳烦伍军候,你把书信原来的内容默写出来。”

    伍军候沉默片刻,道:“我需要纸笔。”

    张御示意了一下,青曙并将纸笔送了上来,并铺在了其人的面前。

    伍军候眉心一闪,卸去了身上的外甲,随即俯下身,执笔在白纸上书写了起来,在观察者的帮助下,他用不着去回忆,写的非常之快,将两次往来的文书都是默写了出来。

    待他落笔之后,青曙上前拿过纸张,呈递了张御案前。

    张御目光往下看来,从书信上来看,来书之人的遣词用句偏于古旧,如今玄修早就不用这种语式了,倒是真修之中还能见到一些,且还多是一些遵从古礼,特为守旧的修道人,不止如此,那几句收摄法器的咒言,风格也是极为古旧。

    转念到此,他眸光微闪,虽然凭一封复述的书信看不出什么来,可他却是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道:“许执事。”

    许成通忙一躬身,道:“巡护有什么吩咐?”

    张御道:“伍军候是军中军士,不该由我们处置,你且送他回去军务署,将事情经过也转告洪署主一声。”

    许成通道:“交给许某就好。”

    伍军候听到他的话,抬头看了一眼,默默抱拳对他行有一礼,随后就跟着许成通等人下去了。

    张御在他们走后,看着案上的铜匣,思索了一会儿,便将此物卷入了袖中,而是走出正居,遁光而起,就往北方呈书之地飞去。

    不管那背后势力来自于何方,但这里面既然涉及到了玄尊,那么他就有必要上报玄廷。

    一刻之后,他便来到了那极北之地,在一处雪山之上落定之后,他将巡护之印拿出,随那冰坑之中冒出一道亮光,随即他感觉到自身在不断下沉之中。

    随着功行提升,他已是无有之前那等恍惚之感,片刻之后,脚下便踩中了实地,那一面散发着光芒的巨大玉璧也自出现在了面前。

    他拿出一封已是准备好的奏贴,往前一个呈送,就觉手中一轻,贴书已是化光飞入了其中。

    等不多久,玉璧之上前两回一般荡起如水光纹,并有一道金光洒来,几息之间就凝筑成了一条通道。

    他立时迈步走了上去,几步之后,却见自己进入了一个宫台之内,那位少年道人手持拂尘,站在那里。

    张御待要执礼问候,这少年道人洒然一挥拂尘,道:“张巡护便无需多礼了,看你呈书上所言,说拿到了某位玄尊所赐之宝,且予我一观,我倒要看一看,是哪一位道友。”

    张御听这么说,就从袖中将那匣取了出来,将匣盖区去了,里面便露出了一枚玉珠。

    那少年道人目光投去,那玉珠便飘飞到了他面前,只是在这个时候,那玉珠似是感应了什么,上面光芒一放,居然一声碎裂开来。

    少年道人哂笑一下,一挥拂尘,那爆裂开来的玉珠碎片居然霎时凝定,而后又还退回去,于一息之后重新恢复了原来模样,他伸手将玉珠拿入手中,不由冷笑一声,道:“原来是这一位。”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变机

    少年道人冷笑过后,对张御言道:“张巡护听闻过当年正清之事吧?”

    张御道:“有所耳闻。”

    少年道人怀抱拂尘,站在那里言道:“正清一脉当初逆势而动,说什么兴真灭玄之言,屡屡阻挠玄廷诸务,故是严惩一番之后,被玄廷驱赶了出去。

    只其人之言,当时也不是无人附和,也颇有一些人站在他这边,其人不见之后,此辈便不再作声,但其心中却未必就放下这等执念了。”

    张御方才一听“正清”二字,便就明白针对自己的到底是谁人了,他此前也是有往这里想过,只是无法确定罢了。

    东庭都护府之事可以说是就是正清一脉的余孽在背后弄鬼,没想到在外层也是遇到了此一派之人。

    他道:“按使者之言,这枚玉珠当就是当中某一位的手段了?”

    少年道人冷哂道:“此事我会寻此人问上一问,不过张巡护,只要人心妄念不去,这件事却并不会因此而结束,巡护可是明白么?”

    张御点首道:“御自是明白。”

    真玄对立也算得上是道念之争了,可没这么容易让人放弃,除非是将那些私下里支持灭玄兴真言论的玄尊俱是抓拿起来。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当年玄廷都未曾做此事,遑论如今。

    至于袭击他之事,若是抓到把柄,那自可问罪,可玄尊赐给下面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拿来直接当证据。

    少年道人又冷然言道:“不错张巡护身为玄廷巡护,乃是玄廷在外之使者,你受威胁,此事也是涉及到玄廷威信,却也不能这般轻易罢休。”

    他拿起拂尘,对那玉珠就是一拂,霎时间,一缕青烟自里飘了出来,倏忽散去,但在下一刻,内中又有一股力量生诞出来,并由此绽放出了一道光亮。

    张御立见这东西变得与原来已是大为不同,适才观来,这只是一枚表面泛着光泽的珠玉,内敛含蓄,而现在却是五彩缤纷,格外闪耀夺目。

    少年道人道:“我已是化去了那人渡入此中法力,并在上面另行施展了手段,巡护可凭此物去寻那些鬼祟之辈,外层之中,但凡与此物有所牵连的之人都可寻到,你据此逐一铲除便是。”

    说话之间,他把拂尘一拨,这玉珠也是向前飘了过来。

    张御将此接入掌中,握住之后,便即拱手一礼,道:“多谢使者。”

    少年道人对他一点头,道:“巡护且去吧。”

    这话音一落,周围场景顿时开始变得虚淡起来,张御也是感觉自己在急速后退之中,待得浑身一定,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那面大玉璧之前。

    他看了眼手中玉珠,意念一转,自身不断上浮,只是片刻间,就又回到了山原冰坑之前,对万物断绝的感应一下又涌入了心神之中。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穹,青虹一闪,已是飞去不见,唯有来自雪原的风声仍旧徘徊在雪峰大地之间。

    奎宿军务署中,署主洪原秋正在观看四方送来的报书,他眉头紧皱,神情之中满是凝肃。

    这段时间以来,军务署逐渐撤回了征战虢星的正军,而整个虢星为了不被上宸天修士再度利用,也被戴玄尊施以手段封禁了。

    在正军陆续回转这段时间,军务署之前耽搁的事情也是重新拾起,主要是清理各地星上又一次冒头的邪神信众还有无孔不入的上宸天的修士。

    在这其中,他又是投入了一批向玉京天机院订造的造物。

    而随着这一连串战斗下来,各方面都是向上反映,说是如今新的袍甲十分有用,尤其得到了军衣药油的帮衬,使得虚空外邪的侵袭减弱到了几乎无有影响得地方。

    这使得这些军卒不再受以往的限制和困扰,征伍行动变得更是迅速,调动的区域也是更为广大,还不用再因受军备拖累而困守一地。

    因为有着这种种好处,军中有不少军校提议,要军务署加强这方面的采买,以加强正军的战斗力。

    洪原秋此刻却是记着之前张御的警告,还有出于一名军署长吏本能的警惕,所以却是没有答应下面的请求,而是一直在压着此事。

    然而这几天来,奎宿各个地方的镇军和征伍都是呼喊着要换装。

    这里很多人只是目光短浅,不识大局,很多人是人云亦云,而声音最大的则是私下收了好处的。

    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轻易松这个口。

    可下面的喧声他也不能完全视若不见,因为明面上这是对整个奎宿有益的事情,哪怕他是署主也没法压下所有人的意见,还有人私下向玉京递书,试图依靠上面的力量来迫使他同意,故这几天来他的压力也是很大。

    他感觉再这么下去,自己恐怕很难坚持住。

    亲信文吏这时自外转入进来,向前递上了一封文书,道:“署主,遣人张巡护送来的。”

    洪原秋拿来看了一眼,这是下面一个军候被外人蛊惑,有合谋暗算张御这位玄廷巡护之嫌,他对此也很是重视,肃然道:“这件事请一定严加惩处。”

    文吏道一声是。

    洪原秋嘱咐过后,正准备把文书放在一边,可忽然间心中一动,又将此书重新拿过看了看,过了一会儿,他叹道:

    “现在诸位军校都是让我加快更换袍甲,可是下面的军士良莠不齐,甚至其中还有不少勾结外敌之人,我又怎能轻易开个这个口子呢?”

    文吏小心问道:“那署主的意思……”

    洪原秋沉声道:“有鉴于此,我决定整肃军纪,清理那些害群之马。”

    文吏一惊,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他正待劝说,可是一抬头,发现洪原秋正目光炯炯看着自己,他也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转了转念,附和道:“署主高瞻远瞩,确实下面有一些人很不像话。”

    洪原秋沉声道:“你去把栾将军请来,关于此事,我需要与他做一番商议。”

    张御从呈书之地转回了昙泉州的宅院之内,先是调息打坐了一会儿,待得精神完满,就将那玉珠拿了出来,随后把心光灌入其中。

    这玉珠缓缓飘了起来,顿有片刻,就飞出了正居,往天空之中飞射了出去,他从堂内走了出来,便化一道遁光跟了上来。

    这玉珠在前引路,其方向是往奎宿上空飞去的。

    他在后面跟着,见玉珠往通向胃宿天门之中穿入,眸光一闪,也是同样飞入天门,一阵光芒乱流之后,他已是出现在了胃宿地星之外。

    那珠子到此不停,而是化一道流光继续往胃宿地星下方飞去。

    胃宿一处位于地表的宫台之内,曹道人神色不太好看,因为他方才收到了一个报告,说是常迩命牌碎裂,无疑已是毙命了。

    他立时想到,这一定是常迩这一次取拿玉珠的时候出事了,他心中摇头,可惜了一个得力的助手。

    他想了想,常迩此行除自己之外无人知晓,这般看来,多半是那伍军候暴露了,说不定那玄尊所赐的玉珠也是落到了对面之人的手中、

    而能布下此局且又能杀死常迩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张御了,不然以常迩的本事,就是事机败露也能逃了出来的。

    而常迩神魂有禁制,应该是不会交代出来的什么,他也不怕泄露出什么,可是长久以来的警惕心,让他觉得既然自己不合再待在这里,应该换一个地方了。

    有此念想之后,他唤来几人,关照了几声,随后带着几名亲信坐上飞舟,并往天门方向飞去,他打算先去较远的星宿避一避,等确定无事了再回来。

    张御此时跟着那枚玉珠已是进入了胃宿地星之中,正穿破大气而下,这个时候,一驾飞舟正往上空飞去,虽然与他相隔较远,可两者也算得上是交错而过。

    而那原本落下去的玉珠这时却是一顿,而后倏地一转头,又往天空之中飞去。

    张御眸光一闪,看着那玉珠飞去方向,也是转过遁光,跟了过来。

    曹道人坐在主舱之内,正端着茶盏品茶,只是此时此刻,悬挂在腰间的一枚玉佩骤然亮了起来。

    他面色微微一变,这是示警之物,唯有遇到极度危险的人物接近,才有可能会出现这等情况。

    他根本不去多作打量,直接伸手一按飞舟,舟身之外霎时爆发出一股绚烂流焰,速度骤然提升了数倍。

    张御这时也是看到了那上方那忽然飞射加速的飞舟,而玉珠也是在往此舟方向追去,顿时意识到正主就在其中。

    不过这飞舟遁速异常之快,看得出还是一件法器,尽管双方距离在逐渐拉近,但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追上的。

    曹道人这时此抽空朝后看去,见到那一道玉雾青虹,眼皮不觉一跳,已是猜到了来人为谁。

    他脑海之中念头飞快转动着,他虽然不知道张御为什么能找到自己,可是事到如今,想这些已是无济于事,而正面对抗张御是不明智的,也是最差的选择。

    他习惯于躲在暗处抓住敌人的弱点,这种没准备的斗战他觉得自己能避则避。

    于是转过头,对站在身后一名头脸全数覆盖在灰袍之内的道人言道:“稍候若此人追上,你上去阻他一阻,能拖多久拖多久。”

    那道人下巴稍抬,露出干瘪的皮肉,用嘶哑声音道:“谨遵命。”

    ……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危途

    爆发出流焰的飞舟往大气之外破空闯去,张御则是身化青虹,紧紧跟在了后面。

    他凝视前方那艘飞舟,待再是接近了一点后,心意一催,背后有星光闪烁了一下,一道“蝉翼流光”之术瞬息斩出。

    曹道人根本没有硬接这道神通的意思,驾驭飞舟十分灵活向旁处一偏一转,将流光避让开去,不过受此影响,飞舟速度也是稍稍慢了一些。

    他立时意识到了不妥,随着双方逐渐拉近距离,这样的神通若是对着自己多来几次的话,他在进入天门之前说不定就会被对方截住。

    他对着身后那灰袍道人看有一眼,后者领会了他的意思,打一个稽首,就走到了一边,舟舱在他面前旋开一个出入口。

    他看了一眼外面飞速退后的天地,却并没有自己立刻上阵,而是对着站在舱门口的一名道人看有一眼,然后上前对着其肩膀一拍,那所接触的地方顿有一道微弱光芒闪过,同时口中关照道:“你先去试一试此人。”

    那道人明显不情愿,道:“曹师并未叫我前往。”

    灰袍道人嘶哑着声音言道:“曹师既然将此事交给了我处置,那么我就有调遣之权,怎么?难道你不愿为曹师出力么?”

    那道人不由得看向曹道人,然而后者却是恍若未闻,显是默认了此举,他犹豫了一下,无奈之下只好往转过身,往外一跃,向着张御所在方向冲来。

    张御见飞舟之上有一遁光跃出,料到是前来阻截自己的修士,他只是撇有一眼,就已是看出来人的大致功行层次。

    若是以往,他早已是毫不犹豫的一剑斩去,可现在根本没有出剑的意思,意念一动,便即对其施展了一道“诸易恒常”之术,同时身上蝉鸣剑上有剑意对来者微微一激,看去似欲朝其飞斩出来。

    那道人冲向张御时,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了敌意,然则这一下便引动了“天心同鉴”之术,身躯之中法力立受心光反震,猝不及防之下身躯剧烈一震,一口鲜血几欲喷了出来。

    而在此时,他又感觉到了一丝锋锐剑意袭来,似下一刻就有飞剑斩至,他心中大惊,迫于这等压力,赶忙设法躲避。

    可是方才落在身上的“诸易恒常”之术却是骤然暴动起来,脸色不由微微一白,凝定在了原地不动。

    张御却是再没有去管他,从他身躯之侧一掠而过,继续向飞舟逃遁方向追去。

    过了一会儿,那道人七窍之内忽有光芒一闪,身躯便凭空爆散成一团血雾。

    站在舟舱之中目睹这一幕的灰袍道人,眼中露出异常凝重之色。

    这不止是因为张御方才所展现出来的玄妙神通,还有那对战斗时机和节奏的把握也是异常精准,尤其是最后那一下剑意发动,实际上根本没有出剑,但却逼得对手无从选择,只能生生屈辱而死,连上前过上一招都做不到。

    要是方才换了他上去,说不定一不小心也是这个下场,幸好他提前用人做了一回试探。

    当然,这肯定不是张御的全部手段,但他也没有在推人上前试探,因为身边仅剩下几个人的水准与方才出去那位相差不大,张御哪怕只用适才所展现出来的神通,也一样可以轻易拿捏死此辈,故是现在唯有他自己亲身下场了。

    他略作调息,足尖一点,已是纵光而下。

    曹道人见他离去,便就转身走入了位于主舱后方的一间隐蔽内室之中。

    这里摆放着一个供案,案上端端正正供着一面无有名号的牌位,他取出放几根长香插在了香炉上面,再是退开几步,对着那供案一拜,道:“请上尊赐法。”说着,深揖下去。

    他在外面替正清一脉奔走,一直暗中打压各处的玄修英才,在这其中,也自会遇到一些厉害对手,为怕无法应付,故是每当战前,他只需向上祈求,上面便会赐给他一门可得短暂使用的神通道术。

    这神通不定,有时候是攻袭之术,有的时候是守持之术,有的时候则是助力之法。

    不过这神通也不是胡乱降下的,而总之最为适合当前的情况,所以他同时还能拿这个判别战局。

    随着他身躯下拜,那烟香之上冒出的气雾似是沟通到了什么地方,旋即一道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感受了一下,心下道:“居然是这门神通?此人当真这般厉害?”

    他此刻所获得的,乃是一门隐匿遁法,只要施展出来,那么任何人都在与短时间内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倒不是这门神通不好,而这分明就是告诉他不要寄希望于击败对手了,直接躲起来便好。

    他也是很快认清了现实,只是短暂待了片刻,又匆匆回到了主舱之中,开始一心一意催动飞舟遁逃。

    灰袍道人纵光离开飞舟后,立刻冲着张御杀去,有了之前那道人以身试法,他已然知道该是如何应对张御。

    此刻心中无有任何敌意恶念,纯粹只有阻挡拖延的念头,故虽正面迎敌,却没受到那“天心同鉴”任何影响。

    张御看了他一眼,眸光闪动了一下,在取拿到二元后,他能够自如驾驭自身一切神通法术,其中在斗战中最先展现出价值的便是观辨之能。

    如今他一眼望去,就能大致分辨出对手的功行层次乃至擅长和缺点,并可于一瞬间做出应对其人的最有效的手段来。

    在有了判断之后,“诸恒常易”这等制敌神通自是毫不犹豫的先行用出,同时心意一催,数道“蝉翼流光”斩杀而去,若是对方无有很好应对的方法,那么这一击就能之斩杀了。

    灰袍道人见此,忙是放出了一张法符,身外亮起一道光芒。

    他从那道人身上了解得很清楚,要是被“诸恒常易”落中,那么这一战就不必打了。

    所幸此术只要用护持之法遮挡就不会有事,可面对随后而来的“蝉翼流光”,他就没有太好的办法了。

    虽然他这身祭炼过的身躯能抗住一般的神通法力的冲击,可张御几是将神通之威能催发到了此境之极致,他确信只要自己站定原地不动,那么转瞬间就会被那光芒斩成碎片,于是赶忙向旁处一避。

    张御早已对此有所预料,这时遁光一疾,趁着灰袍道人躲避之际,直接从他身侧飞过。

    灰袍道人见状,眼神急剧闪烁,他立刻判断出来,自己若是这时候什么都不做,那么马上就会被张御甩开,并且此后再无可能追上。

    若是如此,那他下来将不会再有任何作为,等若这回出来只是与张御照个面,结果什么都做不了。

    面对这等境地,他果断舍却了自身,身躯骤然鼓胀起来,然后轰然炸碎为一团灰雾,只是一晃眼间,就越过了空间,直接落到了张御遁光之上。

    这是一招是他以自身性命所化一门困敌神通,只要与他交过手,并且气机有过冲撞的敌人,那么此气就一定能纠缠上去。

    这些灰雾烟煞沉滞无比,只能依靠修士自身的心光法力缓缓化解,这就达成了阻拦对手的目的了。

    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却只是阻敌,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张御准确拿捏到了他的弱点在于遁速缓慢,他身为道卒,为了达成曹道人所下命令,便只能出此下策。

    张御被那灰雾一沾染,顿觉若拽重物,遁光也是由此放缓,他当即放出心光化解。

    曹道人见张御被阻住,抓紧机会催动飞舟,并从天门之中穿渡了过去,这一次他所选择的去处,乃是西穹天七宿之中的昴宿地星。

    他之所以到这里来,并不是因为这里有什么帮手,而是这里存在着一座“八方天门”,修士可以通过这座天门转去西穹天中任意一处星宿,而不像之前的天门一般只有一个去处。

    只要他进入了其中,由于张御不知他会去往何处,那么就有可能将之甩脱。

    趁着张御此刻还未追了上来,认准八方天门所在,驾驭飞舟而去,只是几个呼吸之后,便即顺利闯入了其中。

    张御在转运心光片刻,身上那灰雾便即如融雪一般化去,原本灰袍道人寄希望能困住他至少半刻,可他几息之间就已经化去了这份阻碍。

    他抬头目视那玉珠所去方向,遁光一闪,再一次化虹追去。

    曹道人在穿渡八方天门之后,随着前方视界一开,一个不同于此前的地星出现在眼前,却是来到了毕宿之内。

    可以看到,周围往来的飞舟极多,他伸手一按,飞舟一阵变幻,霎时改变了原来的外观,看去变得异常普通。

    可心中并不认为自己就此安全了,因为张御虽不知道他会往此处来,但也不可排除有一定的运气选择对了正确的追击方向,所以唯有尽快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在毕宿之中,存在有一个去往内层的门户,只要他避入了内层,那么凭借浊潮之助,只要拉开足够远的距离对方就再也无法看到他,而不像在虚空之中一览无余。

    可在他如此想时,心中忽起警兆,转头一看,见背后天门之中一阵涌动,却见一名持剑道人自里穿破云光而出,其人灿烂星眸一转,就往他这里望了过来。

    ……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绝道

    曹道人见到张御身影再度出现在后方,并且在众人之中一眼便看到了他,心头不由一凛。

    他不知道张御如何准确寻到自己的,可也是隐隐猜到,后者一定是有着某种特殊的追摄方法。

    故是顾不得再遮掩自己,急忙催动飞舟,从诸多往来飞舟之中跃遁而出,直往那通向内层的天门冲去,只要进入了内层,那他便多一分逃生希望。

    为了顺利逃脱,他伸手一按台座,身下这座飞舟再度发生变化,舟身骤然缩小了数倍不止,一时间变得极其灵活,在其余飞舟当中旋转穿梭而行。

    张御认定曹道人所在飞舟之后,身上星光一闪,已是遁光而去,当中遇到其他飞舟,却是不避不让,直接就撞上去。

    在那些飞舟乘客惊惶目光之中,他身影一虚一闪,好似一个虚假幻影一般从飞舟之中径直穿透了过去,当中丝毫东西也未碰到,展现了极其高明的飞闪遁挪之法。

    他这种直趋对方所在的追击方式无疑更快,曹道人本还想利用其它飞舟做这掩护,这回却反而因此被拉近距离。

    他在看到这方法无用后,也是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处,并且随即便想到了应对办法。

    他对后方关照了一声,几名亲信立刻站到了半旋开来的舱门处,而后向外将一枚枚雷珠投掷了出来。

    曹道人不指望能这样杀死张御,但是这四周围有许多飞舟,张御身为玄廷巡护,是绝不可能坐视这些人被雷珠炸死的,这样就达到了拖延目的。

    张御此刻也是感觉到了一阵警兆,而当他看到那些抛洒出来的雷珠时,目光微凝,确如曹道人所想,他不可能对周围这些人被无端牵扯进来。

    他这时眸光闪动了一下,那些飞洒出来的雷珠霎时好似被一只无形之手拿住,一枚枚顿止在了那里。

    他只是一刹那间就来到了这片雷珠所在之地,轻轻把遁光一带,这些东西就跟随着他一同飞了出去。

    只是几息之后,他便从天门附近的飞舟往来之地冲出,与此同时,他也是放开了束缚,这些雷珠便在他身后接二连三爆裂开来,虚空之中也是由此绽放出一团团光亮,并跟随他的飞遁轨迹,划出了一长道灿烂而耀眼的跃空长虹。

    这等景象自是惊动了毕宿天城和天门附近的许多修道人。

    而在其中一艘飞舟之上,有两名道人正在下棋,见到这一幕,也是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其中一人露出惊诧之色,道:“那个人谁?好生厉害的神通法力,竟然能定拿雷珠,这可不是什么小手段,或轻或重都是不成的。”

    他对面那道人言道:“这人我却是认识,当是天夏那位斩杀陆道友的玄廷巡护了。”

    先前说话那人点头道:“以往总是听说此人名声,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他想了想,低声问道:“你说此人会不会成为那事的阻碍?”

    那道人不以为意道:“浩荡大势之下,个人之力再强又有何用?别说他一人,就是再多几个,也不过是卷走覆灭的下场,便不用太过放在心上了。”

    张御虽是成功消除了雷珠的隐患,并没有因此停顿下来,可是处理雷珠也的确令他缓顿了片刻,方才拉近的距离又一次被拉开了些许。

    曹道人得到了这一点儿喘息之机后,飞舟又得以跨过了一段距离,此刻他抬目看去,见飞舟已是快要临近去往内层的天门了。

    他估算了一下,若是照眼前这般速度继续下去,张御十分有可能在自己进入天门之前截住自己,故是必须再想一个办法。

    现在离开了人流密集之地,雷珠已经不管用了,派遣弟子也不过枉送性命,那么剩下只能来个断尾求生了。

    他从星袋中取出了一只飞梭,并紧握在了手中。

    此物名为掣电飞梭,只要附身其上,在短短数息之内,可以使自身快若惊虹,足以将他送至天门之内了。

    张御跟在飞舟后方,自然也是看到了前方那通向内层的天门所在,也是猜出曹道人的目的。

    实际他有玉珠在手,对方再怎么逃遁也没有用处,玉珠总能指引他找到此人的,只是内层情况更为复杂,他并不想把这场战斗延伸到那里。

    心意转过后,他一凝神,伸指一点,两道灿烂剑光霎时奔腾而去,而其中一道并没有直击舟尾,而是自半空之中划了一道弧线,自飞舟旁处侧击而来。

    这一剑犀利迅快,只是一息之间,就落在了那飞舟之上,霎时爆开一团亮光,尽管舟身坚固,并没有被剑光洞穿,但是飞舟的速度却肉眼可见的缓顿了下来。

    曹道人看出不妙,没再犹豫,把飞梭往外一掷,同时上去一个附身,顿与这件法宝合二为一,化一道几是无法分辨的流光甩下飞舟,往天门方向投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另一道剑光同样是自外划弧而至,趁着方才飞舟缓顿那一瞬间,却是提前一步赶到了前面。

    曹道人见此,立刻调转方向,试图避了过去。

    可他这一让,那飞剑却是应机而变,随他一同转动,始终拦在他的前面。他努力几次,非但没能靠近那去往的内层天门,反而距离那处越来越远。

    而与此同时,后面那飞剑也是弃了飞舟,追袭上来,锋芒暗吐的同时,也在不断压迫他的转挪空间,总之不令他遁行如意。

    曹道人在飞遁数个呼吸之后,见没法甩开飞剑追击,知道自己是逃不了了。

    这飞梭快是快了,可是却需他不停以大量法力驱运,若是再坚持下去,用不着张御上来对付他,自己也能将法力消耗干净,如今唯有停下来一战了。

    他把法力一撤,收了飞梭回来,此刻他并未忘记那两把飞剑正盯着自己,为防两剑趁隙攻来,当下拿一个法诀,一股气光以他为中心向外一撑,虚空内像是出现一个闪亮气团。

    他也知凭此是挡不住飞剑入侵的,所以这只是稍作缓阻。

    在施法之后,他又一甩袖,自里扔出了一个晶莹玉簇,这东西在虚空之中炸开,顿有一道刺目芒光照开。

    这光亮有若实质,在爆发出来之后,竟是结成了一簇簇坚固无比的冰玉,将他完全屏护在了里面。

    外边两把飞剑围着他回绕飞旋,时不时切斩下来一截冰玉,但这东西不但厚实,而且还会自行修复,少去一些,便又填补上来一些。

    张御趁他停下之际,也是靠了上来,蝉鸣剑仍是在冰玉飞旋游走,而惊霄剑则是转了回来,被他一把拿住,反持在了身后,他迎着虚空之中射来的大日光芒,身躯缓缓飘行上前。

    曹道人见他沐光而来,衣袍飘荡,望之有若真仙,心中既叹且惊,只是他信奉正清之言,张御身为玄修,越是了得,便越是他之大敌。

    他于心中暗下誓言道:“弟子曹康暗祈玄尊相助,今日若得走脱,来日必将此人除去。”

    张御此刻看了一眼下方冰玉围裹之中的曹道人,虽然那冰玉看去很是坚固,连飞剑也没法一击斩开,可是这等定在原处不动的敌手,对他而言无疑就是一个活靶子,可以放心施展手段。

    他抬起手,对着冰玉就是一弹指。

    刹那间,那冰玉之上爆闪出了一道堪比日月的光辉,毕宿天门之外望见此幕之人都是双目一阵刺疼,在惊呼之中纷纷回避。

    在他把六正印全数推进到了第四章书的圆满之境后,这一道日月重光早已非先前可比,当真是有蒸化山海之能。

    这光芒闪烁在徐徐收敛下去后,可见曹道人身外的冰玉已是全然化去,但却可看见,其人并没有受得任何伤害,这得益于他身周围环绕着一圈淡紫色的莹莹光芒。

    张御一望便知,这是与自己手中紫星辰砂相类似的东西,其特性就是可阻碍一切外来攻袭和神通法术,也即是言,只要这东西不消耗干净,那么他所施展的手段就伤不得其人,

    但是再好的东西也要看谁用,只是一味守御没有进攻那是最为被动的,他一挥袖,两把飞将一同飞出,围着曹道人飞闪劈斩。

    曹道人见周围那淡紫色的光罩色泽不断转淡,知道此物待耗尽之时,那自就无法再阻挡剑光了。

    好在他还有那位上境大能所赐的那门神通,可助他逃得性命,方才他只守不攻,便是在为此做着准备。

    他默运法力,暗暗将此神通引出,就在身周围的紫气耗尽前一刻,他身影骤然就在张御和观战诸人的目注之下忽的消隐不见。

    可是下一刻,他身影又再度显现而出。

    曹道人不禁愕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好像是赐他神通的玄尊将此法给又收了回去。

    他不知为何会如此,可他这等迷茫也不过持续了短短片刻,随着外间最后一道紫气被消耗干净,两道犀利剑光从他眼前一左一右交错,他怔怔回头,颈脖之上出现一条细细血线,头颅从上滑掉落而下,身躯也是在同时化作了两截。

    ……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文稿

    张御两指一点,曹道人断裂的身躯及头颅化一道夺目光芒爆开,所有一切都是不曾剩下。

    若是放在以往,他说不得还要将此人擒下,设法追查出其同党,不过似这等能得玄尊青睐的主事人物,身上必然是设有禁制的,故是他也不去多那个事了。

    只是在那最后一刻,其人身上似是出了些变故。

    他便是站在外间,也能感觉到曹道人所施展的隐遁神通极为玄妙,像是一瞬间从个世界上抽离了出去。

    这不像是这个层次的修道人所能使用得出来的,十有八九是借了上境大能之力。

    要是这样,此人还是极有可能从他面前逃脱的,只能待这神通化变结束后再动用玉珠去追寻。

    可曹道人消失之后旋又复现,这就有些奇怪了,他心思一转,猜测这或许是背后赐予其能的那位上境大能受了什么影响。

    他一伸手,将那玉珠拿入手中。

    只是此物一到掌心之手,便感觉到了一股勃勃欲动之势。

    他眼眸微闪,这分明除了被他斩杀的这位之外,还有人接触过此物,只是眼下这里还有点事要处置,他只能回头再来继续此事了。

    主意一定,他便往回飞转。

    而在这个时候,毕宿天门之旁的台殿之上,有一个身披罩衣的道人方才一直默默观看战局,此刻他转过身,走入了殿厅之内。

    里间的案几旁,端坐着一个浓眉挺鼻,相貌堂堂的英伟修士,他抬头看了看走进来的道人,道:“梁道友,我曾听闻,你似乎之前曾败于这位之手?”

    那道人将罩衣的遮帽掀下,露出了一张方正的脸膛,赫然是此前一直无有音讯的梁屹。

    他坦然道:“是,我的确曾败在这位手中,尽管当时只是以观察者相互推演斗战,但我知道,就算面对面相斗,我也不是张道友的对手,后来我们一同铲除陆宣和,我对他更是佩服,现下观来,张道友道行又有精进,我更不是他对手了。”

    那英伟修士唉了一声,道:“梁道友,我可无有他意思,只我见了这位今日威风,方知为何他是玄廷巡护了。”

    他语声中颇为不忿道:“为什么玄廷不来找我呢?我很有能力的,我也想给玄廷卖命啊。”

    梁屹看了一眼,对面这位明明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可偏偏说的话却和外在表现格格不入,感觉很是违和。

    他摇头道:“道友若是改改脾气,说不定玄廷便会来找你了。”

    英伟修士叹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他拿起案上的茶水一口饮尽,砸了咂嘴,道:“梁道友方才说得事我答应了,我会设法让更多同道使用观察者的。”

    梁屹有些意外,道:“道友为何又愿答应了?”

    英伟修士笑了一声,道:“连张巡护这般人物也用观察者,我看我也不必坚持到底了。”

    梁屹沉默了一会儿,郑重道:“虽然张巡护也用观察者,但我需说清楚,这位的强大,并不是依靠此物,我所要做的事情,也并不代表张巡护愿意做,他是他,我是我,不能混为一谈。”

    英伟修士撇嘴道:“我知道,我不会宣扬这件事的,这只是我说服自己的理由,行了吧?说服其他人我可不会提这件事的,我也不希望张巡护来寻我的麻烦啊。”

    梁屹转身向外走去。

    英伟修士奇道:“梁道友,你去哪里?”

    梁屹道:“既然道友已经答应了,这里的事我已经做好了,我当是去找下一位志同道合的道友了。”说完后,他重新戴上罩帽,走出了大门。

    此刻另一处,曹道人所留下驾飞舟被其人抛弃之后,便一直飘悬在了虚空之中。

    飞舟之内的余下的几名弟子也在试图驾驭此舟逃走,奈何这飞舟是法器,不是任谁都能驾驭的,法力不够只是其次,主要是谁都不是这飞舟御主,自然也是催动不得,弄了半天,还是停留在了原地。

    而就在这个时候,轰的一声大响,飞舟整个震动了起来,几名弟子都是不由自主摇晃了一下,所幸在场都是修士,稍一感变动,便即稳稳站住,可是心中却生出了不妙之感。

    几人望去,见舱门自外破开了一个大洞,而后张御持剑自外缓缓走入进来。

    几名弟子见到是他,都是惊惧非常,他们脸色煞白的同时,也都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此刻感觉到自己理应冲上去与张御相斗,可是偏偏又提不起那个勇气,于是都是一个个僵立在了那里。

    张御走进来之后,扫了一圈舱内,在诸弟子的面上停留片刻,便往主舱走过去。

    其中一名年轻弟子颤声问道:“曹,曹师呢?”

    张御淡声道:“已为我所斩。”

    所有弟子都是浑身一震,曹道人在他们心中地位极高,且这些年人从来没失过手,所有弟子都对他有着一种莫名的信念。

    故是方才就算曹道人把他们抛下独自逃生,他们也没有怨言,而此刻听闻其人已亡,对他们的心神震动无疑极大。

    其中一名年轻弟子看着张御往主舱走去,咬了咬牙,对着他大声道:“尊驾,主舱下面的案台暗格下,那里有曹师留下的文书,那里或许有尊驾想要之物。”

    张御停步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往前走去。

    待他离开这个舱室之后,另一名年轻弟子惊怒道:“柳芳,你敢出卖曹师?”

    柳芳道:“曹师已经亡了,我还有什么好出卖他的?方才曹师令我们发出了警讯,可是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帮衬曹师的,一个都不没有。”

    他看着众人,冷声道:“为什么曹师一个人去死?他们也该一起去死!”

    诸弟子不由为之默然。

    张御此刻已然走到了主舱之中,他来至案台边上,目光凝注了片刻,见上面有一层禁制,轻轻一拂,就将这禁制化了去。

    他心光在内一转,案台缓缓向两边分开,里面露出了一叠叠文稿和一封封书信,那些书信整理的很整齐,而文稿则是错落随意的摆放着,上面还有很多凌乱的字迹。

    他扫有一眼,心中微微一动,看了几眼后,把袖一拂,将之全数收入了星袋之中。

    他自里走了出来,对外间那几名弟子言道:“你们几人,跟我一同回去,你们跟随这位曹道修许久,想来也是知道了许多事,我需要你们仔细交代。”

    几人虽然方才情绪激动,可是现在也是冷静下来了。

    他们也是想过宁死不屈,要是曹道人在还好说,他们还能硬气一些,现在做这些似乎没有意义了,最早说话那名年轻弟子抬头道:“我们愿意跟随巡护回去,能交代的我们都会交代。”

    张御没再多言,心光一张,霎时遍布整个舟身,而后诸弟子便看到,方才他们百般努力之下也不得唤动的飞舟被强行推动了起来,并向着天门方向飞去。

    只是飞舟方才出去不远,却见对面有一驾驾斗战飞舟飞来,并拦阻在了前方。

    这是因为方才张御与曹道人两人相斗所引发的动静着实不小,特别是那爆裂开来的雷珠引发了极大恐慌,导致毕宿天门附近的看守也是大为紧张。

    而天城在察觉到后也是及时作出了反应,调动了大批飞舟过来暂时封闭了天门。

    此刻自那为首的斗战飞舟之中飘飞出来一名蓝袍道人,身后还跟着大批披甲军士,他来到飞舟之前,打一个稽首,道:“道友有礼,可否出来一叙?”

    张御身影一虚,自飞舟之中飘飞出来,而周围那些披甲军士见到他,都是一个个大为紧张,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毕竟他方才表现出来的力量着实令人畏怖。

    张御也未多言,直接就将玄廷巡护的印信托了出来,那道人一见此印,神色一凛,随后什么也没有多说,对他再是一礼,回头吩咐了一声,不多时,整个舰队就让开去了路。

    张御对那道人点了下头,重回了飞舟之内,飞舟一闪之间,便就越过了天门。

    他走之后,有个披甲校尉飘至那道人身侧,道:“方才那位,便是最近名声颇大的那位玄廷巡护?”

    那道人言道:“是他。”他感叹道:“我说哪来这么强横的修道人,若是这位就不奇怪了。”

    那披甲校尉啧啧有声道:“以前我还以为传闻有所扩大,没想这位真是厉害啊。不知和他交手的又是谁?看来也不是个简单角色啊。”

    那道人摇头道:“这些与我们无关,就不必多问了。”

    他也是看到了曹道人方才消失又出现那一幕,感觉这里恐怕水很深,所以并不想去牵扯太多。

    张御在过了天门之后,就推动飞舟往奎宿地星回返,待穿过大气,在昙位于泉州中的庄园之内落定后,便令问讯赶来的许成通将那几名弟子先行看押起来。

    他回到大堂之中坐定下来,就将那些书信和文稿从星袋之上取出,摆在了面前案上。

    那些书信他先未动,而是目光先落向了那些文稿,这是因为他此前扫过一眼的时候,却是发现这上面竟有言语提到了玄修的破境法门。

    他伸手将其中一份拿了起来,慢慢翻看了起来。

    ……

    ……

第一百五十章 根由

    张御在把手中这份文稿看过之后,又将其余文稿拿了起来,全数翻了一遍。

    他之前并没有看错,文稿里面所提到的,的确是玄修的破境之法。

    文稿上面虽无具体日期,可他能感觉得出来,最早的纸稿大概是百多年前的东西了,七八十年前左右的一批最多,那个时候正好是玄修英才相继涌现的时候,几位玄法玄尊更是在那个时候方才有所成就的。

    只是这里面的方法大多数都是未经证实的想法,仅只是停留在纸面之上,能否实现,不得而知,看去应该是文稿主人从其他地方整理摘抄过来的。

    由于他自己就行走在此道之上,又格外注重道法修持,所以在他看来,这些想法大多数都是显得有些浅显了,就算照着走下去,也还有许多难题需要逐渐完善和解决。

    但里面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他人的一些想法也是开拓了他的思路,使他生出了不少新的感悟。

    玄修毕竟是需要不断与同道交流的才能有所长进的,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己独自一人摸索,现在看到了这些,等若是和这些玄修隔空交流了一次,尽管只是单方面的。

    只是这里他也有疑问,这些东西都应该是玄修留下的,曹道人就算不是正清一脉传人,也是当归属于极为敌视玄修的那一派。其人既然致力于打压玄修,那又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些东西呢?

    他推断这里两个可能:

    一个是这些东西许是将来准备交给谁人,究竟对象为谁,现在已是无法弄明白了,

    另一个可能则更大,这些正清一派之人是想就此封堵玄修之路,所以也是探研玄修上行之道。

    若是如此,此辈可就不仅仅是在扼杀英才了,恐怕还想着从法门上断绝玄修传承。

    不过这些文稿笔迹同一,看得出来不是什么拓件,并还没有经过仔细的整理,所以这些东西很可能是曹道人私人所藏,或许还未转给他人看过。

    若真是如此,倒还是一件幸事。

    他想了想,这些东西也终究也是前人心血结晶,即便最后没有走通道路,也不见得是道路不对,也很可能是自身无有这个能力去完整,故是将这些俱是妥善收了起来。

    这些东西收好好,他才将那些书信移至面前,随后他发现,最上面摆放的,居然与他相关的一些文书,里面详细描写了他在人前曾经用过的一些道术神通,还有他这两年来的战绩,连他在青阳上洲一些经历也连带有一些。

    这些应该是零落搜集来的,所以并不完整,可是东拼西凑起来,却也是总结出来了一些东西。

    在文字下方还有一些注疏,从笔迹上看,与方才那些文稿的出自同一人,应该就是曹道人本人所书,里面详细写了该如何对付他,又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他还第一次这般直观看到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并且还是来自敌方之手,里面的分析也不曾带有任何情绪,都是最为实际的判断。

    看着这些的时候他有种感觉,自己好像正在照着一面非常清晰的镜子,哪怕稍微有一点瑕疵都可在里面被照出来。

    只是这份注疏并没有写完,许多东西并不完整,看去曹道人对他好在持续观察之中,只是现在其人已没有那个机会了。

    他将关于自己的那些文书拿过,继续再往下翻,却是目光微凝,他发现下来这些文书所记述的对象几乎全是有望破境的玄修。

    这里面有许多修士他未曾听说过名讳,但也有一些是他所熟悉的,譬如师延辛、梁屹、姚贞君等等人物,甚至连俞瑞卿的记述也有,从日期来看,应该是其人参加了围剿陆宣和这一战才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的。

    他稍作翻览,见这里面对所有人的功法神通都有较为详细的记录和分析,对于这些人的优缺点更是一条条罗列了出来。

    因为这些涉及到了他人隐私,不得这些同道同意,他是不会深入去翻看的,于是稍稍翻过后,就将这些记述收起,准备找个合适时机交还给原主。

    一方面是给他们提个醒,告诉他们有敌人在暗中窥觊,另一方面,敌人往往比自己还看得清楚自己,相信这些东西对他们也是有用的,不必要就这么毁掉。

    在把上面这些对于玄修的记述拿掉之后,剩下的东西就全都是曹道人与他人往来的书信了。

    虽然这些书信并没有留下的具体名姓,笔迹也是难以辨认,可是凭借纸张和上面显现出来的一些内容和线索,若是细查之下,还是有可能查询到背后正主的。

    他心下一转念,曹道人留下这东西倒不是不谨慎,而像是有意留着作为自保之用的,因为里面颇是涉及了一些隐秘。

    在仔细把所有书信都是看过后,他吩咐了一声,让青曙把曹道人的弟子带上来逐一问话。

    这些弟子大多都是问一句答一句,多数时间都是保持着沉默,显然心态失落且消极,还未能完全调整过来。

    倒是此前那个名叫柳芳的年轻弟子很是配合,不用他问,便主动交代了许多事,并且还竭力回忆自己所记得一些细节。

    他从这些弟子口中了解到,曹康此人一直在内外层走动,主要就是对付一些玄修之中的英才。

    其人以往不曾来过奎宿,这是因为有余玄尊坐镇,这位玄尊对玄修后辈极为看重,所以他不敢过来,直到余玄尊被撤去,这才带人到此。

    而做此事的也并非曹道人一个,还有一些真修也是暗中参与了,只是柳芳所知也是不多,跟随曹道人最长时间的乃是常迩,只是此人此前已经被他斩了。

    在把所有弟子问过后,张御令青曙退下,一人独坐在大堂之内,看着庭院之中盛开的花卉。

    曹道人是从一百多年前开始活动的,不少玄修之中的英才都是遭受其人所害。

    他们通常并不直接杀人,而是用一些鬼祟办法挫伤玄修俊秀的心志,只有遇到一些心志坚定之辈他们知道寻常手段无用,这才会设法下手对付。

    此辈用心异常之险恶,虽说玄修上境难求,可无数玄修都在探求其道,那些出色的人物更是其中最具希望的,不定哪一天就能寻到一定适合行走的道路,并令众道为之受益,然而现在遭此辈一搅,有一些人便被生生扼杀了。

    可他也明白,此事究其根由,还是因为随着玄修日益增多,越来越多的侵夺了或是触及到了原来一些属于真修的权柄,可是玄修偏偏上层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来维护这些,这才出现了这等局面。

    他眸光微闪,虽然他现在还没有能力根绝此辈,但是有些事他却是能做到的。

    他对外唤有一声,少顷,许成通自外走了进来,躬身道:“巡护有什么吩咐?”

    张御道:“许执事,你替我去查几件事。”他伸手一推,将曹道人与他人往来书信挪至前方,“设法查出这些书信来自何方,是由谁人寄出的,随后回来报我。”

    许成通走上前去,伸手拿了过来,他看了几眼,满是信心道:“巡护交给许某便好,许某以往便经常做这等查证之事,定能把这些书信背后之人查个清清楚楚。”

    张御微微点首,待许成通退去之后,他将玉筹抛出,在大堂内外各是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阵法,而后端正身躯,调和心神,不一会就入至定中。

    前些时日闭关追求“诸我”,收获并不大,还没能找到其中关窍,但是前人总结出来的三个步骤他在尝试过后却是得以掌握了,这回一入定,便即照此施为。

    只是片刻之后,他先是感得天地万物尽数退走,只留下自己一人存在,而后连带自己亦是淡化而去。

    若说意识、心神、感应等等出自自身的痕迹深刻在现世这张白纸之上,那么现在这道痕迹便在他定坐中慢慢淡化而去。

    不过若是任由这痕迹尽数化去,那就是完全否定了自我存在了,哪怕原来的身躯还在,那也是一具行尸走肉了,故需得掌握这里面的度。

    “执我”是必须存在,就如树木之根牢牢钉在那里,这才能引得“他我”来投,所以这一步只是“退我寻真”,而非“舍我合真”。

    只是过去照此法修持的修士往往把持不好这里面度,若稍有逾越,那便是自我失去,而若是退沉不够,也就没办法进入最后一个步骤。

    这里考验的是修道人的定性修行,没有一定的道行和修持,确然是达不成这一步的,更别说还需持坐感悟,寻觅诸我。

    此刻随着他沉定下来,那世上留痕几乎到了淡若无有的境地,但仍有一丝存在,堪堪维系着他的存在。

    随着他持续定坐,些东西也是在渐渐浮现出来,这个时候,他却是忽然感觉有两个清晰无比的“他我”存在于身侧,并与自身产生了某种共鸣,好似只需轻轻一唤,便可与自己合二为一。

    他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去,前方摆放的正是那“蝉鸣”、“惊霄”二剑,此刻这两把长剑正微微颤动着,并发出了阵阵轻鸣。

    他目注片刻,心念微微一动,两柄飞剑倏尔化作两道夺目流光,而后齐齐一跳,便向他斩了过来!

    ……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合剑

    张御看着那两把飞剑朝自己落来,他身上心光向外撑开,而两把飞剑与之一触,却如融化一般,霎时投入了其中,并很快融汇到了一处。

    待他心光收敛回来,那两把剑器似是就此消失不见了,这实际上他却是将之藏匿于心光之内。

    通常剑器要融入到心光中,需得炼合双剑,这是一个水磨功夫,他也是在尝试和祭炼之中,而与敌人对敌,同样也是磨砺的一种,只是这里面似还欠缺了一点火候,所以一直还不得完成。

    但不曾想到,这回本来他是想找寻诸我,却是于无意之间做到了此事。

    这大概是因为这两柄剑器长久受他神气浸润,再加上两剑本是因他而生,由他所炼,本就算得上是他自身的一部分,所以某种意义上,这也算得上是“诸我”之一,故是在运法感应之际被顺利炼合了。

    他此刻心思一动,那飞剑就又出现在了自己手中,到此一步,剑器可持拿在手,可随时收了起来,运使飞斩无不自如。

    而若是再往下一步,那就是飞剑分化之术了,也唯有心光与剑器相合才能进而做到这等事。

    他仔细想了想,这表面看去是一个意外收获,可当也并不是什么巧合,这正是他在追寻诸我的过程之中自身力量提升的表现。

    因为修道人每寻到一个外我,那就意味着自身向完全之我靠近了一点,而剑器作为其中与他时时接触之我,所以才被最先寻到。

    这还证明这套前人总结的方法的确是有用的,或许随着他深入修持,陆续寻到诸我,便可取拿到这一元。

    他这时转首往摆在一侧时晷的看去,方才他感觉上只是过去了一瞬而已,然则距离他闭关竟已过去大半月了,如今已是七月初了。

    这等参悟最是消耗时光,他还算好的,那些真修动辄坐观数载,哪怕一次闭关数十上百年也是有的,这不避世也要避世了。

    他早前曾考虑过去到下层参悟此法,可参悟此道首先要存我唯一,才能去找寻诸我,而去往下层则首先就要分出一我,这便无法达成第一个条件了,所以这里面明显是无法取巧的。

    他站起身来,心意一唤,把散落在外的玉筹都是收了回来,将那禁阵撤了去,而后迈步出了正堂,来至一侧游廊之中。这里放着一张檀木案,这些天来的报纸和各个地方传来的书信都是整整齐齐摆在了此间。

    他坐下翻看了一下,再将书信拿过,逐一回书。

    这里面还有一封是左道人寄来的,言称因为下层交战正烈,所以暂还脱不开身前来拜见,只战事还在控制之内,故寄了一封书信告知情形。

    张御略一思索,把青曙唤了过来,道:“卫氏军可是都回来了么?”

    青曙抱拳道:“回禀先生,卫氏军是分批撤回的,到了上月方才全数从虢星回返,卫军主也是五天前才回到掖崖州中,她之前还对青禾说,想与先生见上一面。”

    张御道:“是该当见上一面了,有些事我还要需卫军主商议,这般,你让她下月到我这处来一次。”

    青曙道一声是,又道:“许执事前些日子派了一名弟子到此,说是有些事要亲自向巡护禀报,这人一直等在客阁之内,先生要不要唤他见面?”

    张御道:“你让他过来。”

    青曙应下,便就退下去了。

    张御这时转首过去,望见那玉花狐带着几只的幼崽从花圃之中跑过去,这些时日不见,那些幼崽倒是长大了一圈,也变得更是活泼了,皮毛也是尤为光亮。

    当日他见那玉花狐,觉得很有灵性,故是这当是喂养了丹散,若是一直这般服食下去,那说不得有朝一日能变成灵性生灵。

    远处脚步声传来,一个弟子的身影出现在了游廊之下,站在台阶下面对着他躬身一礼,道:“巡护。”

    张御对他道:“上来说话。”

    那弟子小心走入廊内,再是一礼,随后将一枚玉符拿出,双手呈上,道:“巡护,这些时日来,弟子跟随许执事查访了一些人,要紧的都是记在了其中。”

    张御把玉符拿了过来,他意念入内一转,眼神动了动,许成通在这里面言及是一个颇有根脚的真修,这位在同道之中名声颇好,并以提携后辈著称,但实际上极可能也是秉持灭玄兴真理念之人。

    这位与军务署也颇是交好,这么一个影响力极大的真修,也难怪许成通这般小心,要提前递书回来。

    玉符里面还有许成通送来的证据,这俱是凭借他交给其人的一封书信查证出来的,这倒是很不容易,要是他自己去做,怕也至多做到如此了。

    他略作思量,对那弟子道:“你回去之后告诉许执事,其余人可以先缓一缓,但玉符之中所提到这人给我继续查证,尽量隐蔽好自己,不要打草惊蛇。”

    那弟子得了他命令,精神一振,道:“是。”

    张御在游廊里把书信都是回复了,再饮了一会茶,便站了起来,来到了前方庭院之中,从星袋之中拿出了那枚玉珠,摊在手掌之中。

    上一次这东西并没有完全定止,这似是除曹道人之外,还有他人接触过此物,甚或牵连到这件事情之内。

    如今双剑融合入身,他也正好需一人试剑,那就顺便找上此人,问一问究竟。

    他心光往玉珠之内一渡,此物骤然亮了起来,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而后从他手掌之中缓缓飘飞腾起,到了顶上之后,就化一道光芒往天穹之上飞去。

    他身形一闪,也是腾空追去。

    这玉珠一路飞驰,离开奎宿地星后,就直直往天门方向飞去,接着便没入其中,他也是遁光一疾,青虹化过虚空,随之进入了天门。

    天门另一端,光亮一闪,张御自里出来,他往不远处的天城看了一眼,判断出这是在胃宿之内,目视那玉珠所去方向,他纵光往下落去。

    此刻胃宿地星某处高耸在空的高塔之上,一名冷眉冷眼,束着高髻的女修正盘膝持坐,她着一身湖蓝色棱纹道衫,身外环裹着一团水气四溢的水雾。

    她所坐的高台之下,两边是一座座飞禽走兽的石像,看着俱是一些灵性生灵。

    她本在运功之中,可这个时候,却是忽然感到一阵强烈心悸传来,眼皮跳动了几下,便睁了开来,望向上空,自言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她叫了一声,道:“忆絮。”

    殿台转角处转出一名貌美少女,对着她万福一礼,道:“老师,弟子在。”

    女修道:“你带上自己的东西,离开这里。”

    少女怔了怔,不解问道:“老师,弟子可是做错了什么么?”

    女修道:“和你没关系,我有一个大敌正在寻过来,这件事怕是会牵连到你,你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少女低低惊呼一声,道:“大敌?连老师也对不了不么?”她想了想,急切道:“老师,我们可以去找军务署,让那里同道过来帮忙。”

    女修哼了一声,冷声道:“我也要是颜面的,不会涎着脸去求人,更何况,这件事找了他们也没用。”

    她站了起来,道:“我替曹康去求那东西时,就想到可能会有这么一日。”

    她将自己星袋解下,送去了少女手中,道:“来人修为高深,心力强横无匹,或许我迄今所遇见过的最强对手,我并没有多少胜算,你把这些东西都是拿去,若是我败落在此,也不要想着给我报仇,去找你师伯,她会指教你下来如何修行。”

    “心力?”

    少女激动道:“老师,来的是玄修是不是?我就知道玄修都没好人。”

    女修摇头道:“别被那些话给骗了,有些话可以说,但自己心里要清楚真假。”

    这时她神情微微一变,因她见到一枚闪烁着五彩的玉珠出现在了面前,她往天中望去,同时伸手推了那少女一把,喝道:“走!”

    少女只觉一阵气浪涌来,自己便被送了出去,她转头看去,

    便看到穹宇上方有一道光芒照落到了殿台之上,玉雾青虹之中,一名貌若天人的年轻道人自光中踏出,走入大殿之内,看到这一幕后,一阵昏沉袭来,她便失去了意识。

    张御走入大殿之内,先是看了一眼那玉珠,再是看了一眼站在上面的女修。

    胃宿能拥有单独一座塔殿的人并不多,女修则更少,其中只有一位名唤高芝音的女修他略有耳闻,他道:“可是高道修么?”

    高芝音虽是女修,而脾气却是十分直,半点未曾遮掩,直接承认道:“是我。张巡护若是找这玉珠的来历,那么你算是找对了人,这就是我和曹康一起去求来的,你要拿我问罪,那便动手好了,但我绝不会束手就缚。”

    张御望着她,平静道:“这么说来,曹康所做之事,高道修都是知晓的?”

    高芝音冷笑道:“曹康做得事我自是知道的,我虽未曾亲自下手对付过玄修,可既然帮他求到了玉珠,那便已是事涉其中了,所以我也不是什么无辜之人。”

    张御点了下头,既然对方承认,那他也不必多费口舌了,他站在原地不动,身外心光晃动了一下,两道有若飞翼的灿烂流光已是闪空飞去!

    ……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制拿

    张御此前与曹康等人斗战时,一眼便能看出这几人大致所身处的层次,可到了这里便就行不通了。

    此刻在他眼里,高芝音气息不明,身躯也是飘荡不定,这是以某些手段遮掩了。

    在这样的护持之下,无论是“诸恒常易”还是“天心同鉴”都是落不到其人身上,故是他上来先以一道“蝉翼流光”之术进行试探。

    高芝音是知晓张御过往战绩的,她此刻仍有胆气敢张御一战,一方面是她宁折不弯的脾气,一方面是因为这是在她主场之内。

    这座高塔周围所有的禁阵都是她亲手布置的,气脉流传全都是契合她的神通法力,并且还有各种法器配合,在这里斗战,她的实力可凭空提升三成。

    要她就这么放弃认输,那她是决计不肯的。

    此刻见得飞翼流光斩来,她调用阵机配合自身法力向前一推,叱喝一声,竟是直接正面相迎。

    那两道流光在斩入进来后,便被阵力法力渐渐消磨,趋近到高芝音面前三尺之地,方才被彻底化消了去。

    虽是完全挡下了这次攻袭,可她心头却是不由一阵震凛,她自能看出方才自己需倾尽全力才能化解的攻袭只是张御随手一击罢了。

    她不敢再在原地等着张御来攻,抬袖一拿法诀,启唇发出一声叱音。

    这声响传出之后,那些灵性生灵的石像齐齐发出啸鸣之声,百余头封镇在内的灵性生灵的魂魄被阵力一激,全数跃动出来。

    张御眸光闪烁了一下,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分辨出来,这些灵性生灵的魂魄是被某种手段祭炼过的,并且气性趋向一致,若是就这么放任这些东西出来,就会汇聚到一处,继而蜕变为一个神通怪灵。

    只是这手段在他看来发动实在太慢了,意念一转,顿有一道灿烂无比的明光照耀出来,霎时倾满整个殿台,不但照入了高芝音的心神之中,也同样照耀到了那些灵性生灵的魂魄之上。

    一时间,这些魂魄如雪遇骄阳,还未完全出得封镇石像,便就齐齐破灭,化作青烟飘散而去。

    高芝音有阵力和法器护持,稍定心神,便就挡住了这“幻明神斩”之术,可这样一来,她也无力去支援那些灵性魂魄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花了偌大心血祭炼的物事还未能起到任何作用便就化散了。

    张御抹去了这些东西的同时,不疾不徐抬起手来,对着前方就是一弹指,便即放出了一道“日月重光”!

    对于那些与他对面交战,偏又不闪不避之人,他自也是乐意奉送这等威能极大的神通上去招呼。

    高芝音神情一变,但是她咬紧了牙关,刚直的脾性让她不肯后退哪怕一步,在她心意全力唤动之下,顿时调集周围所有阵力法器过来回护自身。

    刹那间,一道耀眼夺目的光亮在整个高塔之上绽放出来,好似日月一同坠落世间,高塔下方的地州子民只觉上空一亮,随即眼前便是一阵白茫茫的光华,片刻自后,就是一阵轰然天塌之声!

    这一击之下,什么阵机法器都是一同爆裂开来,然而在无尽的光芒之中,却有一道虚影自里飞射而出,向着张御所站之地冲来。

    此是高芝音的元神照影,在照影之上她有一门附身神通,和师传法宝的一同配合之下,一旦冲入对方心光之内,就有一定可能附身其上,从而制住对手。

    当日月重光轰来的时候,高芝音就知道自己再不反击就没有机会了,所以这一击完全可以说是孤注一掷。

    张御站着没有动,只是平静看着那一道飞来照影,只是后者还未到得他跟前,却先自剧烈波荡起来,并且渐渐由实质转为虚淡。

    失去了禁阵气脉的保护,这照影自然受到了“天心同鉴”的影响,以至于受到了心光反震,要知高芝音正身正受到日月重光的冲击,拿不出多少法力来支撑照影,故只是到了半途之上,其便已是失去了本应有的威能了。

    张御看着冲到自己没有却死撑着不肯散去的照影,就把袖一拂,将其拍散为了一团轻烟。

    这个时候,前方的夺目光芒也是收敛下来,可以看到,如今整个高塔殿台的上端和四壁都已是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地台还在那里。

    高芝音笔挺站着,她脸色煞白,袖口之外的手指不停颤抖着,尽管此刻她浑身上下已是一丝法力也无,随着照影破散,神气也是亏虚到极点,可她就是咬着牙关不肯倒下。

    她就是表达出一种意愿,事情是我做错了,我也认了,但是你想别想要我低头认输。

    张御见她已是失去了斗战之能,也没有再去为难她,道:“高道修既然输了,那便随我走一趟吧,你此前之所为,需对玄廷有一个解释。”

    话音一落,高芝音就被一团光亮围裹住。

    张御意识一动,一股白雾自他身后漂游出来,落地之后化作了一驾白舟,舱门塌融开来,高芝音所化那一团光亮就被移入舱室之内。

    他这时一招手,飘悬在一侧的玉珠落入了手中,随后是走入了飞舟之内,随着舱门融合,白舟轰然飞腾而起,眨眼不见。

    而于此相隔不远一座高塔之内,那名唤忆絮的少女此刻醒转了过来,她睁开眼后,便见面前站着一名神情和蔼的老者。

    老者对她言道:“你是高道友的弟子忆絮吧?我是你老师的好友谷辛,你叫我谷老便好,我已发书去你师门,稍候你师伯会来将你接走。”

    “老师?”

    忆絮一惊,她一下坐了起来,急切言道:“谷老,老师她现在怎么样了?我要通传军务署……”

    谷老伸手按住她,微叹一声,摇头道:“你别去了,这是你老师自己的选择,就算找了军务署也没用,反而易坏了你老师的名声,你知道你老师的脾气,还是让她遂愿吧。”

    忆絮听到此言,双目一下变红了,可她还是很快克制住了,道:“我知道了。”

    谷老道:“你先好好休息吧。”他正要离去,忆絮在后面又唤了一声:“谷老。”

    谷老回过身,语声温和道:“还有什么事么?”

    忆絮看着他,道:“那个人是谁,弟子是说,那个老师的对手是谁,能告诉弟子么?”

    谷老抚了胡须,叹道:“这事我不说,你迟早也是能知道,那一位是玄廷巡护张御。”

    他看着忆絮道:“但你此事起因,并非这位张巡护的过错,于公于私,都是高道友不对在先,所以你知道为什么高道友不去叫同道相助了?那是因为她自觉无理啊。”

    忆絮低下头去。

    谷老看着有点不忍心,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张巡护并非滥杀之人,高道友当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忆絮眼前一亮,急道:“真的?”

    谷老点头道:“这点把握老道还有的。“他想了想,“对了,若是这两天有人来找你,说什么要帮忙报复,你也别去信他们。”

    忆絮道:“谢谷老提点,弟子记住了,弟子也不会去想着报复,若是老师犯了错,弟子还是不分是非,那岂不嫌老师受得责罚不够么?弟子不会去那么做的。“

    谷老欣慰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你好好休养,早日调和好心境,继续用功修行,不要辜负你老师的期望。”

    张御离了胃宿后,借得天门又回至昙泉州庄园之内,自白舟上下来后,他便关照青曙去往军务署递书。

    此处距离军务署极近,不似掖崖州地处偏远,往来不便,等了不过半日,便见一道光亮自天降下,落在了庭院之中。

    上回与他见过一面的那位道人出现在了此间,其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巡护,贫道前来提人,不知人在何处?”

    张御道:“使者请随我来。”他带着那道人来到白舟之中,高芝音正被心光困在那里,被看去犹如光中琥珀。

    那道人看着她站在那里,一副死硬无比的样子,道:“呵,高道友还是这副脾气。”

    张御道:“使者认识这位高道修么?”

    那道人道:“认识,毕竟奎、胃二宿往来较多,知名同道也就那几个。”

    他沉吟一下,道:“张巡护,我近日收到玄廷传下的报书,才知道发生了何事,曹康之辈,所作所为的确该诛。

    只是高道友平素并无任何针对玄修之举,我料她是欠了人情这才不得不为,只是她这个脾性,就算犯了错,也是死顶到底的,偏要把不该扛的扛在身上。”

    张御道:“也是因为如此,我才未有杀她,曹康被我打杀之后,若是那等心虚鬼祟之辈,早便逃离胃宿了,也没有她这份硬气。”

    那道人不觉点头,道:“道友能理解便好,不过该受处罚仍是要受,我这便把人带走,待有结果之后,贫道当会向巡护知会一声的。”

    张御点头道:“有劳使者了。”

    那道人打一个稽首,就带着高芝音离了白舟,如来时一般纵空离去了。

    张御目送他离去,便回了正居之内,继续定坐修持,寻觅诸我,一晃又是数日过去。

    到了七月中旬的时候,青曙来报:“先生,许执事回来了。”

    张御睁开眼眸,内中有光芒一闪而过,道:“唤他进来说话。”

    ……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清剪

    张御等了一会儿,许成通就自外走了进来,到了座前,他躬身一礼,道:“巡护,那人许某已是查清楚了。”

    他从星袋里取出一封厚厚报书,恭恭敬敬递上来。

    张御拿过来一看,这份报书比上回玉符里面的东西更是丰富了不少。

    上次那弟子传递来的东西,许是出于小心,有些地方并没有说的太清楚,但这回却是一些细节都是添加上了。

    而只凭着这些,就已是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位与曹康有所牵连,并且参与了谋害诸多玄修一事。

    他看罢之后,合上报书,道:“许执事用心了。”

    许成通连忙一躬身,语气略显激动道:“是巡护给了许某赎罪的机会,许某若再不用心办事,那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张御思虑片刻,道:“许执事也是辛苦了,可休歇几日,其余该查之事先放一放,等我吩咐。”

    许成通精神一振,他知道肯定又有事情要办了,忙不迭回应道:“是,许某随时等候吩咐。”他一礼之后,就恭恭敬敬倒退着走了下去。

    张御看了眼那份报书,又往远处望去,庭院之中花树摇曳生姿,下方则是树影晃动不已,稀疏破碎的光斑虽在努力,可怎么也聚合不到一起。而繁茂的枝叶越是生长,已是延伸到了过廊上,探到屋檐之内了。

    他淡声道:“是该修剪一下了。”

    正清一脉及其从附之人,仗着后面有上境大能支持,屡屡对玄修之中的英才出手。

    因为玄修之中许多俊秀不似真修,没有什么师传,完全就是依靠自身之力,所以也就抵挡不了这些人的暗中算计,这也令此辈屡屡为之得手,到现在更是愈发肆无忌惮。

    故他心中已有决定,准备出手拿下许成通报书上所提到之人,以此震慑此辈,也让此辈认识到,有些事并不是他们可以肆意妄为的。

    只是此人不同于曹康和高芝音,声名极大,若是动手,影响较大,故是他要提前给玄廷打一声招呼。

    他拿过纸笔,落笔刷刷,写下了一封呈书,封好之后,放入了袖中,站起身来,迈步走到了庭院之内,身外青光一闪,随后见到天穹上方有光芒闪了一闪,便即不见了影踪。

    一刻之后,奎宿地星北地。

    张御从空降落下来,拿出巡护印信,待光芒照来,整个人便沉入了呈书之地内,他将事先拟好的呈书拿了出来,往前一送,任其落入了前方那座玉璧之中。

    只是这一次,那位少年道人并没有现身,而且等了许久也没有什么动静。

    不过他心中清楚,没有人出来阻止他,那就说明对面已然默许了此事。

    曹康和高芝音被杀,消息也是免不了传出去,现在也是需要几个足够有分量的人来平复玄修的怨气。

    因为呈书已经是送上,他也没在此地多留,从此中退了出来,驾起遁光,重新返回到了庄园之内。

    回到居处后,他并没有急着动身,下来十几日,一直在居处之内感应诸我。

    到了八月初的时候,一辆造物马车来到了庄园门口处,卫灵英和靳小柏自里面走了下来。

    青曙站在廊下抱拳相迎道:“卫军主,靳娘子。”

    卫灵英抱拳还礼,道:“青曙少郎。”

    青曙道:“先生知晓两位到来,正在正堂等候两位,两位自去便是。”

    卫灵英称谢一声,靳小柏也是福了一福,踩上台阶,过了围廊大门,往庄园之内走去。

    两人过了内院门廊,就走如了开阔的庭院之中,顿觉一股馨香扑鼻而来,只见眼前满园花树,花瓣随风飘舞,靳小柏看着那些缤纷颜色,惊叹道:“好美啊。”

    卫灵英也是忍不住道:“是挺漂亮的。”她想到一路走来所见到的景色,摇头道:“掖崖州还是太荒凉了。”

    靳小柏到了这里,受周围景物的感染,也是活泼了几分,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卫叔说,掖崖州的征伍最大规模也就是五千人上下,不像昙泉州这里的征伍。数万人都有,并分成数个征伍驻守在各个地州。”

    她语声中不乏羡慕之意,“不知道我们卫氏军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么大的规模啊,唔,要是张先生还愿意帮衬我们就好啦。”

    卫灵英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张先生愿意帮我们一年已经够好了,他可是玄廷巡护,我们这么小的池塘哪里能容得下张先生?”

    靳小柏唉了一声,情绪低落了几分,道:“就算再请到上修守镇,也没有张先生那么好了。”

    卫灵英摇了摇头。

    说话之间,两人走到了正居之前,青曦站在那里对两人一个万福,道:“两位请进,先生就在里面。”

    两人谢有一声,走上台阶,步入堂中,便见张御坐在案后,身着一袭天青色宽舒道袍,身外似有一层飘渺玉光,望之出尘若仙。

    两人连忙一礼,道:“张先生有礼。”

    张御点首回礼,道:“两位坐吧。”

    卫灵英和靳小柏两人称谢一声,小心在客位之上落座下来,青曦则是过来给她们二人各自奉上了一杯。

    靳小柏接过后,道:“谢谢青曦姐。”

    青曦对她轻轻一笑。

    张御看向卫灵英,道:“今请卫军主来此,是我与卫氏军有过一年之定约,而今期限已过,此约当是废止了。”

    卫灵英虽然有些失落,可还振起精神,道:“这是应有之理,我们卫氏军何其之幸,得了张巡护一年庇佑,没有张巡护,卫氏军绝无可能再度站立起来,此恩此德,只要我卫氏军还在一日,便绝不会忘记。”

    张御点了下头,道:“我曾听闻,卫军主的期望,就是一直想把卫氏军驻地搬到昙泉州来?”

    卫灵英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也是灵英的妄念了。”

    张御道:“不算妄念。”他拿出一封文书,放在案上往前一推,道:“这是我从玄廷请来的敕书,作为玄廷巡护,我可招揽一定人手为我所用,我如今有意雇募卫氏军,卫军主若是愿意,可以签下此书。”

    卫灵英与靳小柏怔了一怔,有些不敢相信,随即眼中都是流露掩不住的惊喜激动之色。

    靳小柏激动而忐忑的问道:“那,那我们接了敕书,以后也算是玄廷的人了?”

    张御坦言道:“只要我还是玄廷巡护,那卫氏军便可算是玄廷之下的雇募军,便我不再担任此职,你们有此履历,玄廷再有什么差遣,也会酌情先考虑你们的。”

    靳小柏顿时两眼放光,她一把抓住卫灵英的胳膊晃了晃,催促道:“卫姐,还等什么,快,快应下啊。”

    卫灵英深吸了一口气,她拿过文书,轻轻一划指尖,直接以指为笔,以血为墨,签下了自己的名姓。

    随后她对着张御一抱拳,神情郑重道:“多谢巡护器重,我们卫氏军一定珍视这个机会的。”

    张御点了点头,道:“卫氏军既为我所雇募,那么不合再待在掖崖州,你们若是觉得可以,我可在昙泉州外为你们寻一个地界,作为卫氏军的驻地,只是日后,需要自己去经营。”

    卫灵英和靳小柏听此言,更是分外欣喜,再是感激一礼。

    张御再是对他们交代了一些事宜,就让他们出来了,两人直到走出了正堂,行走在满是花瓣的花廊中,整个人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靳小柏忽然一把抓住卫灵英,努力摇晃道:“天呐,这是真的么,我不会在梦里吧?卫姐快拍我,快拍我一下。”

    卫灵英没好气道:“别闹了,张先生如此器重我们,我们也要把事办好。”她想了想,道:“回去之后,我们先把在掖崖州内的产业处理掉,然后全军搬来掖崖州。”

    靳小柏做惯了大管家,一时有些舍不得,可怜兮兮道:“卫姐,全卖了么?驻地可是老军主打拼出来的,要不留一点吧?”

    卫灵英坚决道:“不,全处理掉,张先生信任我们,我们也该表露出我们的决心,听我的。”

    靳小柏仿佛一下没了力气,语声低落道:“好吧。”

    卫灵英这时轻轻拍了她的脑袋一下,道:“别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给我打起来精神来,到了昙泉州,我们卫氏军就如鱼入大海,才能更好壮大起来,以后一个驻地说不定你还看不上呢。”

    张御在处置了卫氏军的事后,坐了一会儿,便命青曦把许成通唤了过来,并道:“许执事,带上你的几个弟子,随我走一趟。”

    许成通立刻意识到,这是张御要对那一位动手了,他顿时眼中生光,不知为何,他此时特别激动,深深一揖,道:“是,巡护。”

    他退下去后,立刻将四名弟子都是召集起来,待再回到庭院之中,见那一艘白舟已是停在了那里,青曙正站在融塌开的舱门之前相候。

    他带着弟子走上前去,青曙对他一抱拳,道:“先生已在舟内,许执事请。”

    许成通可没有忽视他,也是还了一礼,这才往舟内步去。

    青曙待他们都是进入舟内,对着站在庭院之下的青曦一点头,便也是转身走入舱中,白舟的舱口霎时弥合,无声无息之间腾升入空,再是光芒一闪,便破空射入云穹之中。

    ……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寻踪

    白舟离开奎宿地星,自天门之中穿渡而过,这一次来到了西穹天的中心之地昴宿之内,张御上次追逐曹康,也是到来过此地。

    白舟出了天门,直接往昴宿地星上穿落下去,最后在一处名唤因枝地州的繁华州城之中落下。

    张御将白舟停在泊舟天台之上,就带着青曙和许成通等人乘坐造物车马往州中而来,大约半个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处修道人寄宿的宫庐之前。

    许成通低声道:“巡护,这便是那黄孟桓所在之地了。”

    张御望了过去,这宫庐形制一派天夏古风,高檐阔廊,壮丽华美,宫殿沿中线向内排列,两边宫阙楼宇俱皆对称。

    只是比起建筑,更令他注意的是这里往来出入的修道人。

    一般来说,真修和玄修在外层是很少会待在一起的,而多半是泾渭分明,然而这处却是不一样,寄住在此的修道人既有真修,又有玄修,看去彼此相处很是和睦。

    这也是一个少见得情形。

    张御伸手出去,将遮帽戴上,而后自车厢上走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台阶上方高大的宫庐,就往那里走去。

    许成通也是戴起遮帽,带着几名弟子在后面跟上。

    宫庐之前的值守弟子在从张御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时便就加以留意了。

    那领头弟子见许成通法力气息深湛,而走在最前面的张御气息更是莫测,知晓他们定是来历不凡,不敢怠慢,亲自迎上来,对着张御躬身一个揖礼,道:“这位上修可是要在宫庐宿下么?”

    他一时也分辨不清楚张御到底是真修还是玄修,故是此刻也只能以上修相称呼了。

    张御声音自遮帽下传来,道:“正有此意。”

    那弟子马上侧身一让,道:“上修这边请。”

    张御微一点首,随他步入了正门,他看了看四周三三两两经过的修道人,道:“我去过其他星宿,但是那里的玄修、真修都是彼此分驻,可这里却是与众不同,听闻这俱是黄道修的功劳?”

    那弟子不无自豪道:“是啊,人人都说真、玄两道互相不容,可黄师从来没有那等偏见,他认为真修不当总是避世,而是当与玄修一般入世修持,而彼此都是修道一脉,也该是消除隔阂才是。”

    张御嗯了一声,他下来又问了几句,也是大致将这里情形弄清楚了。

    那位黄道修能让这么真、玄修士在此,也并非他当真消弭了两者之间的矛盾,而是纯粹是因为他个人威望足够高,足以压服底下修士,还因为对玄修表达出了足够的善意,所以使得诸多修士相信他。

    而且从内部来看,大多数真、玄两道的修士其实还是保持着相互之间的距离,这就是在外面画一个大框子,把双方框在了里面,

    只从外面看,双方的确好像相处融洽了,但里面的人,却依旧奉行原来一套,并本没有本质上的改变。

    进入宫庐后,他择选了一处位于南侧的一处宫台落驻下来,并问道:“不知黄道修可是在么?我欲登门造访。”

    那弟子唉了一声,道:“那真是不巧,黄师数日前收到内层一位同道相邀,去往内层一处玄境讲道了。”

    张御道:“哦?不知黄道修是何时离去的?”

    那弟子想了想,道:“走了大约有大半月了吧。”

    张御眸光微动,这倒是有些巧合了,大半月前他方才决定拿下这位,这位就在那时离开了此间。

    他思忖了一下,虽然之前他向玄廷报书,但是这位黄师可没这个能量去知道玄廷的事情。

    就算有玄尊得知了此事,也绝不会为此特意去通传一个下境修士,因为哪怕今日他找不到此人,来日也一样可以找到其人门上。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这位道行高深,当是感应到了什么,或许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故是前躲避了。

    他道:“不知黄道友去了哪里讲道?若是可能,我也欲去听上一听。”

    那弟子不疑有他,毕竟他眼中的黄师谦和大度,对任何人都很友善,眼中也无有玄修、真修之分,行事更是光明正大,到了哪里自是不用避讳他人,他道:“黄师所去之地乃是伊洛上洲。”

    张御道:“多谢道友告知。”

    那弟子自认修为尚浅,可不敢与他平辈相称,赶忙回有一礼,道:“前辈客气。若是前辈没有什么吩咐,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张御点了下头,那弟子一揖,便退了下去。

    许成通见他离去,上前两步,道:“巡护,我们下来该是如何?”

    张御淡声道:“既然他去,那么我就去内层寻他。”

    这位若是以为躲到内层去就能避开此事,那却是想多了。

    他来时就做过一定的心理准备了,其中也考虑到这位出于谨慎,或可能会去到别处,可无论这位去到哪里,他都不会将之放过。

    说起来他也是久不回内层了,且还有一个修持中的想法需要验证,倒是可以顺便走一遭。

    许成通听闻回去内层,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他以往就是在内层修持的,后来才随老师到了外层,如今已是有近百年不曾回去过了。

    他本以为自己加入幽城后,恐怕以后再无回去的可能了,可没想到眼前便就有了机会。

    他定了定神,道:“不知巡护打算何时动身?”

    张御走到了殿台窗口,看着下方的宫殿群,道:“此事不急,从去往内层去往需要提前呈报关书,明日再动身也是不迟。”

    关书通常是要审理一段时日的,不过似他巡护的身份,一递上去当就可以批复,除此外还有似黄孟桓这等极具名望又有修为的修道人,也是很较为容易通过。

    他把青曙唤来,给了其一封符令,交代了几声,后者接过后,一抱拳,就去申拿关书了。

    许成通这时也道:“那巡护,许某也是退下了。”得了回应后,他躬身一揖,也是从此间退了出去。

    张御站立了一会儿,就独自一人下了殿台,往宫庐后方一处大殿行来。

    他此前听闻这个黄孟桓在宫庐内设了一个道场,可任由同道到此来宣讲道法,这里还收藏了许多道册,他既然来了此处,也想去那里看上一看。

    半刻之后,他走入了那一处传闻中道宫之内,的确有几人在那里讲道,不过听了听,都是一些浅显的道理,主要是针对一些低辈弟子的,于是也未停留,而是往上层来。

    当他行走到最高处后,却是见到放置过一块石碑,上面是黄孟桓亲笔所留之言,其上声称,任何人都可到此观览道书章印,但若是真修,却需看一书留一书,若是玄修,在需观一印留一印。

    看到这里,他不觉若有所思。

    此间一名道侍见他站在不动,主动迎了上来,稽首一礼,道:“这位上修,可是要进来观书么?”

    张御看了他一眼,道:“不必了。”他没有再踏入书阁之内,而是直接转身下了台阶。

    那名道侍见他离去,想了想,走到一边,对一名弟子叮嘱道:“把这位记下来,稍候看看他落驻在哪一座宫台之内,还有查一查这位的身份。”

    那弟子顿时有些紧张起来,道:“师兄,可是这位有什么问题么?”

    道侍道:“黄师以前吩咐过,若是有同道走到这里,看了石碑不但不进去,反而转身离去的,那么就需得记下来。”

    那弟子好奇问道:“为何要如此?’

    道侍顿生不悦,呵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我交代你的事记得做好。”

    那弟子不敢再问,低头道:“是,师兄。”

    张御回到宿处后,便就着人拿了一些黄孟恒过往讲道的记述仔细翻看了起来,一边看着,他也是一边在思索着什么。

    到了入夜时分,青曙转了回来,递上已是拿到的关书。

    他接过此物收好,便让青曙自去,再是观看了一会儿记述后,便就去往室内定坐修持了。

    到了第二日,他带着诸人离了宫庐,回到了白舟之上,就往位于毕宿的去往内层的天台而来。

    许成通这时道:“巡护,许某在查探那黄孟桓之时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此人一方面暗中谋害玄修,一方面却又在明面上努力使真修、玄修和睦共处呢?”

    张御淡声道:“若是按一般情形推论,正是因为他在暗中行鬼祟之事,才需在表面上做这事来遮掩自己的行径。

    再有一个,他是一个无有根脚之人,既非玄尊弟子,也没有强大的师门为靠山,而正清一脉可不可能站出来支持他,所以也需用善名来维护自己。”

    许成通不由恍然,佩服道:“原是如此,巡护可是一言点醒了在下这个梦中人啊。”随即愤然唾弃道:“那黄孟桓果然是一个无耻奸邪之人!”

    张御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若往深层次去看,黄孟桓这等行径,或还很可能与此人的功行道法有关。

    只是现在未见其人,还不能完全下定论。

    白舟此刻已是来到了那承载内外层出入门户的天台之上,往下看去,可见天台正中有一个巨大的如井口一般的空洞,有耀眼的白色光芒自里溢生出来,边沿处有一圈圈闪烁着雷光的光雾,而往里看去,却是深远无尽。

    看到这一处地界,舟内所有人不再开口说话,而是默默注视着。

    张御目注此处,以心意驾驭白舟缓缓下落,并沉到入了那出入门户之中,在一阵剧烈的光芒闪烁过后,整个白舟便就此消失不见了。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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