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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失遗之物

    张御听了蔡蕹这话,就知杀死舒同一家的人定然还好端端活在世上,不然其人不会这么激动。

    他心念一转,蔡蕹身为一名玄修,若是舍下身段一心寻仇,寻常人可挡不住他,所以他的仇人一定也拥有超常力量。

    现在的都护府中,明面上只有两个势力拥有这种力量,但若说到权势,那么玄府就可以排斥在外了。

    他道:“神尉军?”

    蔡蕹恨恨点了点头,道:“是!”

    张御看着他道:“蔡师兄说他权势极大,那么就不是一般的伍长,队率之流了,至少也是军候了,或者说……尉主?”

    蔡蕹不自觉捏了下拳头,咬牙切齿道:“是神尉军的副尉主,燕叙伦!”

    张御思忖了一下,神尉军有正副尉主,他们在名义上统领着整个神尉军。不过也只是名义上,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凡人,不具备超常力量,神尉军的权柄实际上是掌握在四大军候手中的。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是拥有自己的势力的,随时随地都身在神尉军的重重保护之下,也难怪蔡蕹对其没有办法。

    蔡蕹努力扬起头,道:“张师弟,这件事其实与你无关,就算舒同是你养父的朋友,是你的保人,你现在有着远大前程,也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的。”

    张御道:“可这件事多少也与我有些牵扯,即便是我想退让,别人也不见得会放过我。”

    蔡蕹怔然道:“什么意思?”

    张御将自己文册被盗之事大致一说,现在他已经没必要隐瞒这件事了,而且对方通过那张流传出去的名帖,说不定已然知晓他的确切身份了。

    蔡蕹皱眉道:“还有这种事?”

    他想了想,道:“不过听张师弟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燕叙伦的儿子燕竺,听说人曾考中过泰阳学宫的选试,只是后来没去进学,而是直接加入了神尉军,时间也正是在三年前,其人现在已经是伍长了,听闻所披神袍也是源自于某个异神中的上神。”

    张御听他这么一说,心思数转,这么看来,这个燕竺有着很大的嫌疑,说不定这件事就是燕叙伦安排的,其人不但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

    身为神尉军的副尉,燕叙伦的身份非常尴尬的,上面有人压着,下面又很少有人愿意听他的,可若是自己的儿子能成为神尉军的上层,那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蔡蕹这时拧了拧眉,又道:“只是张师弟,我据我了解的事情经过来看,燕叙伦好像是为了从舒同手里得到什么珍贵的东西,他不肯拿出来,后来才出了事的,这与你那丢失的文册会有关系么?”

    张御想了想,假如蔡蕹了解的情况不假,那么这里的确还有些蹊跷,舒同的落名签印虽然重要,但显然和珍贵还搭不上边。

    嗯?

    这个时候他心中微微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记得他的养父曾说过,在舒同那里留下了一些东西,是给他的礼物,什么时候他到泰阳学宫进学了,可以顺便去老友那里看望一下,并把东西取出来。

    因为他养父当时说得很随意,也没有做什么特别交代,所以他开始也并不怎么在意,以为那可能是供他读书的金钱或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那燕叙伦所要得到的东西,会不会与此有关?

    他想了想,问道:“蔡师兄,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蔡蕹冷笑道:“这件事并不难查,当初宅邸里留下了不少线索,连左邻右舍也多少知道一些,只是司寇衙署不敢也不愿追查罢了。我曾经想着凭借玄府的力量寻仇,可是我努力许久,却发现玄府做不到这件事,而前段日子更是听说燕叙伦的女儿燕兰已与左军候宁昆仑定下了亲事,再等下去,我也看不到什么希望了,所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张御看了看蔡蕹,忽然明白以其人的身份,为什么要转投浑章修士了。

    左军候宁昆仑,原名“安尔泰莫”,是神尉军中第一位安人军候,其人在四大军候之中算是最年轻的一位,可实力却不弱,地位也是摆在那里的。

    本来燕叙伦一个没什么权利的副尉,就算有神尉军保护,蔡蕹努力一下,也还是有报仇的可能的,可现在其人儿子成了伍长,一位实权军候即将成为女婿,那确然没什么机会了。

    他想了想,又问:“舒宅起火,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

    蔡蕹道:“三年前的二月初三,我记得很清楚,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正被玄府派出去对付一头灵性生物。”

    张御下来再问了几句话,蔡蕹都是一一作答。

    他手腕一抬,将剑刃从蔡蕹脖子上移开,收入了剑鞘之中,而后将遮帽戴起,就转身离去。

    蔡蕹本来正躺在那里,忽然发现他抽剑离开,一阵惊疑,他发力起身,冲着他的背影道:“张师弟,你不把我抓回去么?”

    张御脚步一顿,微微侧首,道:“玄府并没有下令缉拿你,也从来没说过办事失败就要问罪的话,所以回不回玄府,是蔡师兄你自己的事。”

    说完之后,他不再去管怔怔站在那里蔡蕹,直接迈步离开了此处,

    一路回到了马车上,他方才坐定,金光一闪,“妙丹君”自外窜进来,一个纵跃,跳到了他膝上。

    他能感觉到,刚才自己蔡蕹斗战的时候,这头小豹猫就在不远处,揉了下它的小脑袋,吩咐道:“青禾,回去了。”

    李青禾一点头,对外面的车夫招呼一声,在马鞭声响中,马车缓缓迈动,就往学宫回返。

    在接下来的十来天中,张御自己也是设法调查了一下,发现那个拿取他名帖的汪主事,居然也与燕叙伦父子有过频繁往来。

    而结合他搜集的各方面的信息来看,挪用文册的人大致可以圈定在燕叙伦父子身上了。

    这件事他是绝然不会这么罢休的。

    不过这时他也是想到,文院被烧,文册被盗的事肯定也不止他一个。

    或许他将来有一天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了结这件事,可是那些与自己有着相通遭遇的,却又无力发声的人,他们又该去哪里讨回公道呢?

    他闭上眼片刻,待再睁开时,心中已是埋下了一个决定。

    李青禾自书房外走了进来,躬身一揖,双手将一只漆盒呈上,道:“先生,这是方才有人送来的。”

    张御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最上面是一封精致邀帖,拿起一翻,下面的署名是蒋定易,其人先是向他问候,随后言及他若是方便的话,明日可否过府一叙。

    这上面的用语非常客气,既不疏离,也不过分热切,只看邀贴本身,根本看不出这是出自一位都护府的实权事官之手。

    就在几天前,项淳也是派人来与他说了这件事。因为蒋定易在玄府学宫这一派中是个很重要的人物,所以希望他能护持其周全,待事情过后,玄府也一样为会他议功。

    而摆在漆盒之中的,还有一分堂敕,上面写明了他下来所要担任的职事为“司吏从事参治”。

    “参治”这个职务主要负责向主官提意见,正礼仪,主官若有不明的地方,也会向他询机问策。而“司吏从事”则是说明只对蒋定易这一个人负责。

    他点了点,这个职位很适合他,并不需要做任何事,也确保了自身往来无碍,不受其任何人制束。

    他略略一思,从案上提起笔来,须臾写就了一封回书,关照李青禾将此送至其人府上。

    待李青禾下去后,他静坐了一会儿,便察看了一下自身神元。

    这半个月来,他所积蓄的神元已是能够观读三枚章印,这其中有一枚是他纯靠自身积蓄的,而剩下的都是金环所提供的。

    他思忖了一下,这么看来,大约再有个二三十天,自己差不多就可以开始观读真胎之印了。

    ……

    ……

第七十七章 都堂格局

    次日,张御换上了师教袍服,带上夏剑,步出学宫,就乘坐马车往东而行。

    都护府多数有身份的都堂官吏都是喜欢居住在城东,这里占地较为广大,地势也是较高,山水俱备,林木森森,环境幽静。

    张御也是头回到此,一路过来,他看到几乎所有居住在此的人都有自己的私宅和林苑,或藏于深林之内,或立于高丘之上,或位于溪水之畔。

    只是想居于此间,若无有都堂官吏的身份,那每年都需要付出一笔数目极大的金元,所以除了官吏,能住在这里的,就是一些巨商大贾了。

    车行半个夏时左右,就停留在了一座大宅之前。

    早有守门人等在这里,见马车到来,立刻下来问礼,将拜贴接去,等了没有多久,便见大门开启,一群人自里迎了出来。

    张御看过去,见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戴着幞头,身着圆领赤袍,貌相成熟的男子,这应该就是蒋定易了。

    他打量了一下,此人约莫四旬往上的年纪,舒眉朗目,温润尔雅,而其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看去多数都是两目有神,筋骨强健之辈。

    蒋定易见到张御站在那里,袖袍飘摆,若携仙风,神情也是微露惊叹,但又很快收敛,上来合手一揖,笑道:“张君,久慕风采,今日一睹,果然不愧是世外仙修,玄府天人。”

    张御还有一礼,道:“从事过誉了。”

    蒋定易一听他用这个称呼,就知事已妥当,心里很是高兴。

    他虽身居高位,可不是一刻板严肃之人,反而很是风趣,与他见礼后,就笑道:“张参治,今日本是我与你论私谊,本不该有这许多人,只是利剑悬顶,此也是无奈之举,”他指了指自己脑袋,道:“这大好头颅还是留在这处我最放心呐。”

    张御倒是能够理解,任谁知道有人要刺杀自己,恐怕也是睡不安枕,多些人在旁,不管有用没用,至少看着也是心安。

    在外稍稍谈论几句后,蒋定易便请他进入宅院中。

    这是一处天夏风格的私园,建于一处占地颇大的活水池上,一座座精美别致的水廊在此回环相绕,高低分布,称得上是处处皆景。

    水池之中有屿陆香洲,飞虹廊屋,并以歇亭点缀,可见其中还有不少云鬟纤腰的捧扇女子往来嬉游,吹箫抚琴,引得水榭里的几头仙鹤翩然起舞。

    蒋定易带将他请到了一座位于香洲的三层楼的水院之上,而那些跟随他出入的随从大多都被留在了外面,只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持剑年轻人跟了上来。

    张御能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应该修炼过一些吐纳术。

    这不奇怪,过往旧修传下过不少用于健体强身的吐纳之法,只是这些人不得真传,也只能强健身躯,或比常人强上许多,可并无法步入修炼门径。

    两人在水院最高处的望台上坐定下来,这里凭栏而望,微风徐来,下方荷花开遍,红绿交织,藕叶浮波,偶有鹤鸟跃空飞过,可谓景物怡人,风光正好。

    蒋定易与他交谈了几句,就略带歉然道:“张君,我虽是从事,可按衙署规矩,也只能给你一个参治之职,以张君的本事,确实有些委屈你了。”

    张御道:“从事言重,御是一修行之人,此事过后,还是要回转玄府的。”

    两人才说了没几句,有一个役从从下方上来,和那个年轻护卫低语一声,后者便向着两人走了过来,对着蒋定易一拱手,道:“从事……”

    蒋定易不悦道:“我不是交代过,我与张君说话,不要过来打扰么?”

    那年轻护卫忙道:“是秦师回来了……”

    蒋定易语气平淡道:“我的话不希望再说第二遍。”

    虽然他没有动怒,可却自有一股威仪,那年轻护卫不敢再说,低头道:“是。”一抱拳,便缓缓退了下去。

    蒋定易回过身来,对着张御道:“张君莫怪,我身边如今就靠这位好友推荐的秦剑师护持,那个小展就是他的徒弟,秦剑师这人剑术是不错,就是性情有些倨傲,且有矜骄之气,我虽不怎么喜欢他,可仍是要用他的。”

    张御此刻能感觉到,下方有一个如同烈火一样的灼热气息,应该就是那个秦剑师了,其人虽不是修炼者,但从气息上看,也差不多达到常人可以达到的极限了。

    似那些只学了几个章印的玄修,正面搏杀,还真不一定是这个人对手。要是再有一把神兵利器的在手,那更可发挥数倍于己的战力。

    有这样的人在,一般也就无需惧怕他人刺杀了,可是若有异神和超常力量插手的话,那就超出其人所能应付的极限了。

    两人在此边是欣赏美景,边是品茶交流,话题从山水风物到民间习俗都有涉及,也是相谈甚欢,蒋定易这时话锋一转,道:“张君,不知你对都护府的而今格局可是了解么?”

    张御点头道:“略微知晓一些。”

    蒋定易站了起来,来至玉栏杆旁,负手看着远方,感叹道:“自从六十年前洪河一战后,我都护府中的天夏英锐尽丧,而今浊潮将退,人心动荡,都堂中有不少人却在想着推倒烽火,意图与天夏不复往来,哼,我岂能让他们如愿!”

    他转过身来,叹道:“可惜了,现在都督府的立场也是摇摆不定,若是当年杨宣大都督能够坚定一些,也不会是如今局面了。”

    张御思索片刻,也是赞同这个意见。

    当年浊潮到来后,血阳古国复苏,诸多上个纪元的古代神明和无数战士从长眠中醒来。

    面对如潮如海的敌人,建立才四十年的都护府岌岌可危,当时关征大都督当机立断,亲率大军迎战。

    这一战的战果很大,血阳古国方才复苏的神众近乎全灭,可都护府同样损失惨重,关征大都督本人战死,精锐军队十不存一,后来玄府及神尉军的主要损失就是来自这一战。

    可来敌虽然暂时退去,却仍有一部分势力存在,并借助安山之中古代祭坛大肆献祭,再度复苏神明,同时以血阳古国的名义,召聚内陆诸多蛮族部落异神。

    副都督杨恭此时继任了大都督位置,在察觉到这个情况后,尽发都护府的天夏六十岁之下成年男子,主动出击,在付出极大代价后,再次重创对方,但因为浊潮仍在,若不是将源头制止,其仍有复苏之可能。

    杨恭在准备进兵之时,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身边已经没有多少天夏士卒了。而他本人因为受伤颇重,也是无法亲自带队了。

    在这个情况下,他下令让自己的儿子杨宣征兵北上。

    杨宣是夏安混血,其母是安人的一位女酋首,不过他自小深受天夏礼乐熏陶,算得上是一个正统的天夏人。

    他在接到命令后,再次征发了六万大军,其中半数以上是安人战士,剩下的则是天夏老卒和混血族裔。

    其人在达到洪河隘口时候,杨恭已经不支,交代过遗言后,就伤重身死,而杨宣在各方见证之下被推举为大都督,引兵进入安山,接连数战,将血阳古国位于安山以西的势力扫荡一空,古代祭坛也是尽数推翻,取得了辉煌战果。

    只是血阳古国仍是有残余势力逃入了安山深处,这也是都督府以后所面临的最大麻烦。

    可转折就在这里。

    有不少传统派认为,杨宣当时若是坚定的站在玄府学宫这一派,那么集合玄府和都堂的力量,及时把神尉军压下去,也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了。

    可其人什么都没有做,仅只是维持了表面上的平衡,便退居幕后了。

    三年前,杨宣病逝,其子杨珏继位。

    杨珏尽管年幼,可因为杨氏较得民心,夏人和安人都无意见,而且杨氏五十多年来都不管具体治事,所以诸方也就默认了这个传继。

    然而随着浊潮将退,事情又在开始发生变化。

    要知道,现在都护府的一切都不符合天夏礼制。

    原来的都督府官吏,无论大小,名义上都是本土册封的,而现在大部分人都是都督府私封,其中还有一半是安人和安人混血。

    更重要的是,认真追究起来,连现在的大都督本身也不合礼法,那么到时候天夏会承认么?

    这也是传统派所面临的最大难题,除了他们自己,几乎没几个人愿意站在他们这一边。

    蒋定易看着下方经流不息的活水,用一句话评价了如今都护府的局面,道:“如今外面的浊潮虽然即将退去,可是人心中的浊潮,却仍在那里!”

    ……

    ……

第七十八章 浊影临近

    都护府如今是大都督、都尉、卫尉统管军马,而治权全交由治署处置。

    治署也被称为都堂,其下共分为六个衙署,分别为司吏、司寇、司民、司工、司货及司礼。

    这六个衙署下面还有诸多有司,譬如张御之前接触过的典宾司就归属于司礼衙署,这也是天夏传统派最大的聚集地。

    司吏衙署统管衙署之下各方事务官吏的升迁贬斥及调用,而蒋定易身为司吏从事,距离主事也只有一步,手中权责无疑是极大的。

    张御在与蒋定易会过面后,过了几日,就去往司吏衙署中任事,而后又风平浪静的渡过了七天。

    尽管他现在有着参治的头衔,可主要还是玄府方便他行事才弄来这一身份的,所以他并不会去胡乱出主意。

    蒋定易除了遇到有关礼仪的问题会来请教,没事也不会来打扰他。

    所以在衙署里,他通常都是待在自己的事务堂中读书观报,顺带写些文章。

    蒋定易身边除了他之外,其实还有不少幕僚,负责随时给他提供建议帮助,不过这些人身上是没有任何职事的,所以他们对张御是十分羡慕。

    张御则是认为,那个有问题的人,多半就是出现在这些人中。

    这些时日他默默观察下来,也的确是找到了一两个可疑的人物。

    不止如此,他甚至还看到一个衙署官吏在暗暗祭拜异神,臧殊说都堂之中有不少人与异神勾结,看来这话看来不假。

    为此他私底下与蒋定易谈了几次话,在争取了后者的同意后,决定先不打草惊蛇,而是耐心等待下去,准备找个机会将这些人来个一网打尽。

    又是七天过去,时间即将进入了六月中旬,前面易变的天气渐渐过去,瑞光城又恢复了以往四季如春的状态。

    期间蒋定易受邀出席一场饮宴,这是他的一些好友祝贺他升任司吏从事,包括郭尚也在其中,这一次张御也是一同去了,席间两人还说一会儿话。

    不过此回无论来去,都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张御却是能感觉,那些刺客恐怕就要到来了,因为随着时间推移,蒋定易身边的那些侍从和剑师,原本绷紧的神经已经开始慢慢松懈下来了。

    这并非是他们懈怠,毕竟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不可能长时间的保持着较高的警惕状态,这也是由生理和心理一同决定的。

    他心下怀疑,之前那个消息就是对方故意放出来的,为的就是疲惫蒋定易身边的这些护卫。

    现在将近二十天过去,他已是积蓄了观读六枚章印所需的神元,不过观读真胎之印还不够,因为观读此印有失败的可能,他要尽量再积蓄一些神元。

    而且到时那两个斗战用的章印也可以一起观读了,这么算来,当初估算的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当真差不多。

    他心下暗道:“再等等,很快了。”

    瑞光城城西边缘处,阔别一个多月,余名扬背着一只包裹,重新回到了家里。

    推门进来,他发现自己兄长不在,而且后厨的锅灶也有几天没动了。他把灶头整理了一下,生火烧水,爽快沐浴了一通,再美美睡了一觉,醒来后只觉浑身疲惫已是尽去。

    这时他觉得有些肚饿,走出来后,却发现灶头上煮着一锅热粥,还有炒好的几个菜,香喷喷极是诱人,他高声道:“大兄,你回来了?”

    中年汉子闻声走了过来,认真看了他几眼,道:“嗯,回来了,你回家之前,怎么不先来个书信?”

    余名扬道:“也是正好有个南下的商队回返都护府,我就提前几天跟着他们回来了。”

    中年汉子道:“你那边还顺利么?那些蛮子没欺负你吧?”

    余名扬道:“哪能呢,那个部落的大酋首很重视我们这些教授天夏语言文字的人,给我们的都是最好的食物,虽然不怎么好吃就是了。”

    中年汉子看了看他状态,发现精神着实不错,就是皮肤稍微了黑了点,点头道:“看来你在那边很好。”

    余名扬道:“是的,很好,多亏了先生给我这个机会。”

    他知道,在坚爪语上,其实有几个同学其实比他更优秀,比如安初儿。只是女子不适合长期待在这种野蛮落后的部落里,所以他这次算是捡到的机会。

    他忍不住道:“大兄,你知道么?这次都护府南疆差点发生了战事,多亏了先生,才没有打起来。”

    中年汉子有些意外,道:“嗯?怎么回事?战事?”

    余名扬就兴奋的将张御带着他出使的整件事说了一遍,当然这里面他对有些地方也略略夸大了一些。

    比如发生在半夜那场战斗,他没有亲眼看见,就把血羽战士进犯的那场战斗,被说成是张御率人主动突袭,一举杀光了血阳使者,这才逼得坚爪部落的大酋首不得不选择立场。

    整个过程在他描述之下当真激昂澎湃,听了让人有种热血沸腾之感。

    中年汉子也是动容无比,待听完之后,不由肃然起敬,道:“你老师是一个好先生,是一个好官。”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隐晦的皱了皱眉,道:“晚上你自己吃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余名扬点了点头。

    他从来不问自己大兄到底是做什么的,也不问其去哪里。在他想来,既然大兄不愿说,想来也有苦衷,这也是他们兄弟两个人的默契。

    中年汉子从家里走了出来,一直来至街角的一处杂货铺中,里面一个矮小老头见他走过来,道:“老余,来的挺早啊。”

    中年汉子不答话,直接走入了里屋。

    矮小老头看了看外面,就把挡板盖上,封了店门,而后进来挪开里屋的床,拉开地下一个移板,露出了一个向下的通道。

    中年汉子走了进去,弯着腰七拐八绕的走了百来步后,就觉眼前一敞,来到一处石砌的地下建筑内。

    这实际上是瑞光城的地下排水区域,与以前的一些地下神庙相通,内部空间很是宽敞高大,所以成为了一些隐秘团伙的聚集区,虽然司寇衙署有时候也会抽调人手过来扫荡一圈,但每次待的时间并不长。

    中年汉子熟门熟路往一处地方走去,还未到,就听到有人在里说话。

    有人道:“蒋定易可能是害怕了,自上任之后,从不回去,直接就宿住在司吏衙署中,衙署位于内城台地之上,距离都堂和学宫都是不远,内外都有精锐护卫,我们是不可能在这里下手的,唯有把行刺地点放在外界的公开场合。”

    又有人道:“可现在蒋定易现在出行,全都是临行决定,就算我们的内线也不知道他究竟走哪条路,而我们要是没有办法事先布置,那成功的可能不大。”

    先前那个声音道:“不要紧,下月就有……谁在外面?”

    中年汉子稳稳迈步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围在这里的十来个人,道:“这次我不参加了。”说完,他转头就走了出去。

    后面有人喊道:“老余?”

    可其人呼喊很快被中间一个体格精瘦的年轻人制止了,道:“算了,让他去吧,这次的事有我们几个是够了,那蒋定易身边,不过就是一个姓秦的剑师,能比过我们手中的神兵么?”

    他自座上站了起来,环顾全场,拔剑言道:“这世上有太多不平之事,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要为世人鸣不平,讨公道!”

    “鸣不平,讨公道!”

    众人纷纷拔剑,发出呼喊,而位于他们头顶之上的天平印记则发出一道淡淡光辉,随后一股殉道般的气氛在这里蔓延开来,每个人眼睛里都是露出了坚定之色。

    就在一墙之隔,两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在那里对话道:“那个老余,不会坏事吧?”

    “老余是老人了,不会的,我们还用得着他。”

    “那就按计划行事,有几个我们的人已是被蒋定易调到一些不重要的职位上去了,他下来肯定还有更大的动作,我们不能让他再活下去了!”

    ……

    ……

第七十九章 呼吸一真载 人身天地胎

    时日匆匆,二十余天转瞬而逝,瑞光城进入了七月份,路边及花圃里各色花卉越开越多,用鲜亮浓烈的色彩丰富着整个城市。

    张御站在司吏衙署的走廊过道上,看着琉璃窗外的瑞光城,下方那多姿多彩的画面让人倍觉心旷神怡,但是就在这样的景物之下,却是弥漫着森然杀机。

    他通过玄府的渠道了解到,这一个月来天平教派什么动静都没有,此与他们以往每隔十数天,就要弄点什么事的情况截然不同。

    这说明他们即将有什么大的动作,现在只是在酝酿蛰伏,等到发动起来,一定是前所未有的猛烈。

    过道上不断有人路过,然而见到的他的时候,都是会停下一礼,然后再继续行走。

    现在衙署的人都是知道,这位年轻参治极受蒋从事信任看重。

    而今的司吏衙署的吉主事因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几乎不怎么管事了,日常的事务几乎都是交给蒋从事来处置。

    那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位吉主事一退,蒋从事就会顺理成章的接任署公了,那么他所信任的人显然是非常值得他们讨好的。

    议事堂的大门推开,蒋定易略带几分疲惫之色从里出来,在过道上与几位同僚拱手别过,随后对着张御歉然道:“张参治,劳你久候了。”

    张御道:“无妨。”

    两人一起回到了事务堂里,待坐定后,蒋定易把手中一个册簿往桌案上一扔,吐出一口气,道:“朝明城现在几乎是铁板一块,要调几个人真是千难万难,各种推三阻四。”

    张御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蒋定易这回是接到一个麻烦事了。

    朝明城位于都护府西南方的燕喙湾,是因为贸易往来兴盛起来的城市之一,也是整个都护府除瑞光城外最大的城镇,早期聚集的居民大多是最早一批归化都护府的土著。

    因为大部分下层事务官吏都是由当地人担任,所以长久以来,都护府的律法很难管束到下边,这个问题也一直解决不了。

    在衙署里这么长日子,他对此间情况也不再是一无所知,看来蒋定易近来的频频动作着实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所以底下人干脆把这个难题给推了上来。

    他没有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衙署里的具体事宜,他是不会去多做过问的。

    蒋定易发泄了一会儿郁气后,很快就收敛了情绪,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他抬头看向张御,道:“已是定下来了,主事身体不好,所以七月十日那一天,我需代替主事到城中给民众宣讲治吏吏则,并收取各方检书揭贴,那时我是必然要出行的。”

    张御也是看向他,道:“是时候了。”

    蒋定易点头道:“我明白了。”他站了起来,正容合手一揖,“那么,一切就拜托张参治了。”

    张御抬手还有一礼。他目光一转,看向台案上的历书。

    还有五天!

    瑞光城地下的某个破败神庙之中,矗立着一座用石块简易堆砌起来的祭坛,表面用不知什么动物的鲜血画了一个简陋的天平,上方还摆着一具用厚布包裹的人形物体。

    两个戴着白色的面具在那里窃窃私语着。

    其中身形稍高一点人的道:“有必要这么做么?

    另一个人道:“我调查过了,蒋定易身边跟着的那个张参治,应该是玄府的人,有一名玄修保护,只靠底下那些人可不太稳妥。”

    他看向前方祭坛,“不过我想天平之神一定喜欢他那充沛的生命力的。”

    个子稍高的人有些犹豫,“可是,要是不成功……”

    天平之神很受信众的喜爱,甚至也不需要你是信徒,只要你举行比较正确的仪式,就能把他召唤出来。

    而且召唤他的祭品也不需要举行仪式的人来提供,他自己会去拿。

    可是有一点,要是事情未能成功,那么召唤他的人就会视损失而付出相应的代价。

    所以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在质疑一位神明?”另一个人发出一声嗤笑,“那可不是一般的神明,而是血阳古国的古老神明啊,是在经历了六十年前的大战后还能继续维持的存在!”

    个子稍高的人还是有些不放心,道:“要是神明亲自降临,我是不会担心的,可是这次……”

    另一个人打断他道:“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那个张参治加入了玄府还不足半年,一位神明的化身足够对付他了。”他不想再啰嗦,“我们准备开始吧!”

    他拿出一本厚厚的树皮书,然后放在一个石墩上打开,露出了一排排血红的,似会跳动的字符。

    个子稍高的人略显紧张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另一人信心十足道:“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而且这次我找了个合适的人给我又准确翻译了一遍,使我能深入领悟神的旨意,我想比前两次应该更顺利。”

    他一点也没说错,随着一阵晦涩的语言从他嘴里冒出来,以往要尝试几个夏时甚至半天时间的仪式这次很快就有了反应。

    先是一阵阵心脏跳动的声音在周围响起,而后那个天平印记仿佛活了过来,原本画的有些倾斜的图案渐渐摆正,而后在那祭坛上方,一只手伸了出来,将围裹自己的厚布掀开,然后一个身体强壮,光着脑袋的男子从上面坐了起来。目光之中闪过一丝蓝芒,忽又收敛。

    两个戴着面具的人马上都是跪了下来,不敢抬头去看,颤声道:“伟大的天平之神,赞美你。”

    那个男子站了起来,俯视着两个人,就像看着两只虫子,用极为宏大,像是从云端高处传下来的声音道:“说吧,卑微的生灵,你们准备在天平的另一端摆上什么?”

    张御与蒋定易谈过话后,就从司寇衙署出来,回到了自己位于学宫的居处,妙丹君一下从高篮上跳下来,尾巴高高竖起,仰头冲着他喵喵直叫。

    这一个月他也不是一直待在衙署,每隔三五天回来一次,不过这么长时日子下来,这只小豹猫却没见怎么长大。

    他认为这是服用了丹丸的缘故和生活在学宫里的缘故。

    灵性生物获得食物的途径如果比较稳定,而身处的环境里又没有太大威胁的话,那么成长期会相对较长,这对其未来是有利的。

    稍稍逗弄了一会儿妙丹君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内,并在榻上盘膝坐定。

    再过几天或许就会与那些天平教徒交手了,不管对手强弱如何,他都必须尽可能做好万全准备。

    如今他已是积蓄了观读十枚章印的神元,当就可以正式开始观读“真胎”之印了。

    他服下几枚元元丹,打坐调息了一个多夏时,把身心调整到最好状态,便于心下一唤,将大道玄章唤了出来,随后便看向了那处于最外圈的六枚小章印上。

    此时他不再迟疑,逐一开始观读此六印。

    随着神元被逐渐抽离,那六枚章印也是一个个亮了起来,而每观读完一个,他便感觉自己就多了一个能为。

    譬如口印之上的那枚小印被观读后,身体便自发掌握了一种呼气之能,这可以将呼吸及血液中的各种沉浊,包括各种侵害自身的外毒给排挤出去。

    鼻印则与口印相辅相成,可以吸提清气,使之遍布全身,每过一遍,身体就如洗练一遍,更加轻盈一分。

    而余下各印也皆是如此,即可单独分开运使,又能彼此配合相用。

    他能感觉到,修炼此印的人,哪怕最后没能观读成功“真胎”之印,只是有了这些个小印提供的能为,也一样可获得不少好处。

    不过对寻常人而言,神元珍贵无比,每一分都是用来找寻玄机的阶台,哪里会舍得去走这许多冤枉路?

    就算这些小印带来的能为再强,本事再高,只要找不到玄机,那就无法打破身体局限,也就与大道无缘了。

    在整个观读的过程中,他还发现,不但自身神元在不断付出,连心光也是在持续消耗之中,这无疑说明,此间会带动心力,让自身往神异方向迈进。

    尽管这不能帮助他打破身体极限,可显而易见,即便未能往纵向拔高,却也横向拓宽了他的基础。

    此时随着六枚章印之上光芒先后亮起,可以看见,其彼此之间环成一体,随后又齐齐一虚,像是隐没了下去,而在那身印的最外沿,却是显现出一个阳刻朱文的章印来。

    张御明白,这便是那真正的“真胎之印”了,此时他还剩下足够观读四枚章印的神元,于是稍稍吸了口气,便把意念投注其上。

    霎时间,他便就觉得心神微微一震,有诸多道理随之涌入了脑海之中。

    然而那些道理实在是太多了,通常足够观读一枚章印的神元很快耗尽,却也不见停下。

    此时他有一种感觉,若是现下中断,那么之前所接受的东西都会忘却,还需从头来过,甚至下回可能更难。而目前神元仍是充足,所以他毫不动摇的继续下去。

    很快,又是足够观读一枚章印的神元耗去,他依旧未停,仍是坚定观读着。

    就在接连耗去足以观读三枚章印的神元后,那章印上的光芒仿佛积蓄到了极限,终于凝定下来,而后放出了一道如烈日般的光芒来,并将他笼罩了进去。

    光华在持续了一会儿,终于收敛回去,只有一个写刻着“真胎”两字篆文的章印悬浮在大道之章上。

    张御睁开眼目,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之内凝聚有一气胎,一股气机由口鼻呼吸出入,并与天地沟通往来。

    他不由感叹了一句,“呼吸出入一真载,人身化作天地胎,颠倒阴阳会死生,动静机变此中来!”

    此印一成,便不是用平日积蓄,只要斗战时呼吸气机跟得上,懂得合理运用配合,那么就不会轻易消耗身体本元,反会源源不断会他提供助力。

    当然,遇到生死危机的剧烈战斗,那肯定是顾不了这么多的,该用的时候还是要用,唯有先活下来,才能有资格去讲其他。

    这时还剩下观读一个章印的神元,他也没打算留着,准备一气用尽。

    而剩下两个章印,分别为身印上的“坚刚”,以及意印上的“蝉动”。

    “坚刚之印”能在一瞬间加强身体的守御能力,“蝉动之印”则是在危险到来后,哪怕自己未曾反应过来,身体就会先一步自行避开。

    观读哪一个才对自己更有利呢?

    ……

    ……

第八十章 闻祈宣讲

    都护府的六大衙署,每年都会有两次公开的宣讲。

    这主要是给底下民众讲解衙署在做事遇到的各种问题,以及有些时候为什么要这么做,理由是什么,解决的办法有哪些,同时收取各个地方城镇递交上来的检揭贴,以此沟通上下,缓和矛盾。

    而每一回,基本都是由主事、从事这等衙署长吏出面。

    七月初十这天,则是司吏衙署宣讲之日,因为吉主事老迈,精力不济,所以由从事蒋定易代为前往。

    在宣讲前三日,司吏衙署已是先行沟通了司寇衙署,请其将衙署队伍所要经过的道路搜查清理一遍,以确保安全。

    不过明白真实情况的人都知道,司寇衙署也就是能对付一下普通人,面对那些真正的刺客,这样举动也就是表面上好看一些,有个心理上的安慰罢了。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初十这日。

    方至日出时分,这次要出行的车马队伍已是在衙署前准备妥当,微凉的爽风吹动着仪仗上的旗帜,所有人默默站立着,偶尔传出衣甲碰撞的声响,此时暖金色的晨光才方冒出,站在台地上看去,整个城市还未苏醒,空旷的浅灰色天穹正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静谧。

    初刻过后,蒋定易带着役从和贴身护卫从衙署里走了出来,他和几个护卫队长打了声招呼,又对站在那里的张御郑重拱了下手,而后就乘上了一辆加固过的大厢马车。

    随着车厢附近有人发出一声呼喊,几声短促的铜号传出,整个队伍便仪仗高举,开始隆隆向前迈进。

    这次他们需从内城台地出发,穿过整个城市,然而去到城外靠近港口的闻祈广场,由于路程较长,队伍也不是直线行进,所以达到那里时,说不定要临近隅中了。

    张御见队伍启程,也是翻身骑上了一匹高大黑马,一手拿动缰绳,一手持着夏剑,缓缓前行。与此同时,他心湖则是扩散出去,随时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这次没有穿参治袍服,而是换了一身玄府道袍,外罩斗篷,脸容掩盖在了遮帽的阴影之中,双手戴着朱色手套。

    最近真胎之印修成之后,他能感觉到,自己哪怕没有引动心光,皮肤上也被一层莹莹玉色所包裹,这是身躯步入神异的表征之一。

    只是这委实太过令人瞩目,所以必须要设法遮掩,而唯有在修为逐渐加深时,才能自行收敛下去。

    车马队伍里有一队六十人的都护府护卫,一队三十人的衙署侍从,还有十名司寇,正好是一百人。

    这里面真正的精锐是都护府护卫,人人都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而且个个身着铁甲,武械齐全,还有两辆四马拖拽的武备车随行。

    而司寇衙署的人,只是负责到时维持秩序,可以忽略不计。

    那名唤作秦午的剑师也是带着自己的十来个徒弟走在队伍之中,他们此时都是换上了衙署侍从的衣物和皮盔,外表看起来和一般的护卫没什么区别。

    秦午的精神绷的很紧,他是经验丰富之人,知道这次出行因为早就定下了时间,极可能会对上一群准备充分的刺客。

    他之前还强烈建议蒋定易更换日期,或者找人代替前往,但这种都堂定下的规策并不是能随意更改的,所以被蒋定易果断否决了。

    于是他又提议蒋定易找寻替身,可同样不被采纳。

    他在意识到可能要打一场硬战后,也就只能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做好一切了。

    他把每个弟子都安排在了各个方向的关键位置上,而自己则在蒋定易的车马附近,这样敌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攻来,他能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他这时看了骑在马上的张御一眼,就又移开目光。

    蒋定易告诉过他,张御是一位玄修,既是来保护自己的,也是自己的朋友,对其人必须尊重。

    秦午心下也承认,玄修很厉害,拥有很多常人不具备的手段,可他给人做护卫做了一辈子,也自有傲气,认为这种事情自己显然能做得更好。

    所以他并不来找张御主动商量什么,安排一切布置的时候,就当他不存在。

    张御也没有在意这点事,他在这里是为了应付具备超凡力量的对手,至于一般的卫护事宜,则是那些护卫和这些剑士应尽的职责,他是不会去贸然插手的。

    而应付寻常人的手段他无论知道不知道都是一样,两个人之间并不需要有什么交集。

    同一时刻,在临近闻祈广场的地下,一条狭长的石砌通道内,三十多名天平教徒的教众正沉默啃着干硬的馒头,喝着涩口的水,并使劲一口口咽下去,通道里一时满是用力的咀嚼声。

    他们头发蓬松,衣着很是很破烂,脚下踩的是草鞋,浑身上下最能拿得出的反而是手中的武器。

    他们是天平教派的最底层,做刺杀没有任何的钱拿,只能每天领到一些干粮和水,维持最基本的生活。

    他们并不是瑞光城的居民,而是自外流落到此的。

    近些年来,都护府北方的许多镇子都是遭受了莫名的自然灾害,不少镇子因此撤消。

    虽然都护府会试图把镇民安排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可也有不少人并没有得到妥善安排,在这其中,还有一些在自己也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奇妙没了户籍的人。

    还有一些人,则是早年自发出来的垦荒民众,气候的变化,使得田地逐渐荒芜,他们不得不逃难到瑞光谋求生计。

    在吃完东西后,所有人开始擦拭自己的武器,大多人手中是一把长剑,还有一些匕首和短斧。

    “老陈,出来前给女儿上过香了么?”一个长着八字眉的男人打破了沉闷。

    被叫作老陈的人是个满面风霜,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他用平静的声音道:“上过了,过了今天我可能就去陪她了。”

    八字眉男人凑了过来,小声道:“听说只要献出足够的祭品,天平之神就能让人复活,老陈,你有想过让你女儿复活么?”

    老陈手中的动作一顿,然后道:“不想。”

    八字眉男人疑惑不解,道:“为什么?”

    老陈沉声道:“活过来?再让我闺女挨饿受冻么?”他擦剑的动作忽然加快了一些了,“我宁愿不要。”

    八字眉的男人也沉默下来,他骂了一句什么,也是开始狠狠擦着手中的剑。

    旦港附近某一处高楼上,两个戴着白色面具人躲在某一处隔间内,正用千里镜窥望着远处。

    “都安排好了么?”

    “放心,三批人手,都是神的信众,他们的鲜血和生命,相信足以让天平之神感到愉悦了。”

    对天平之神来说,信徒就是他的羔羊,他不会去主动赐予他们什么,平日就像放羊一样放出去,若就这么死了,信众力量就会成为他的一部分,所以死的越多越好。

    这样看来,信奉天平的人似乎一点好处也没有,反而要付出极多,似乎没有必要去信。

    可实际上,在茫茫尘世中,弱者所能依靠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天平之神终归是个神,这个身份至少让他的信众还有点心灵上的慰藉,还有勇气去站起来反抗。

    司吏衙署的车队此时已是下了台地,正沿着大道而行,而在道路前方,一个人穿着布衣的年轻人迎面跑来,其人还未近前,就被那些警惕的司寇拦下,在检验过身份后,才放了他过来。

    年轻人一直来到秦午身前,擦了侧脸颊上的汗,微带几分气喘,抱拳道:“师父。”

    秦午抛过去一只水袋,用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说道:“前面怎么样?有什么问题么?”他信不过那些司寇衙署的人,所以叫自己的徒弟先去前面探路。

    年轻人拧开水袋,喝了一口,抹了把嘴,道:“弟子都看过了,一路上的房屋和广场那里,都没有什么问题,要说有刺客,要么是从天而降,要么就是从地底钻出来的。”

    秦午哼了一声,道:“或许还真被你说着了。”

    年轻人一怔,“啊?”

    秦午一把将他手里的水袋拿回来,转着下巴往后示意了一下,道:“到后面看着去,眼睛放亮些。”

    “是,师父!”

    年轻人挤到了后面,忽然眼前一亮,来到一个女扮男装的清丽少女身前,道:“小灵,你怎么来了?”

    那少女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年轻人见她不理自己,眼珠一转,用手掩口,压低声音道:“唉,小灵,你知道么?我听说,我们这次出行的队伍里有一个玄府的玄修。”

    “玄修?是哪个?”少女果然被他勾起了兴趣,道:“在哪里?”

    ……

    ……

第八十一章 白日刺杀

    年轻人其实也不知道那位玄修到底是哪个,秦午也没和他说个,只是之前偶尔听秦午和自己一位师兄聊天时说到几句罢了。

    好在他很机灵,目光一顾,很快看到了骑在马上的张御,眼中不由亮了亮。

    实际上能骑马随行的,就是那些衙署的随从官吏和助役了。而张御身着斗篷,整个人看不见面目,可身姿挺拔,手中还提着剑,很符合他心中高人的形象,于是他伸手一指,道:“看,那个不就是……”

    少女看过去,也是发现这位有些与众不同,可她虽然好奇,可看了一眼后,目光就马上收回来。

    她知道像自己师父秦午这类人,对别人的目光十分敏感,更被说玄修了。就是现在还看不出这位玄修和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身为一名年纪不大的剑士,她十分向往那些传说中的修炼者,只是考不入泰阳学宫,也就进不了玄府。

    她倒是隐隐希望这回路上有刺客出现了,这样她不但能一展身手,也能看到传说中玄修的种种神异表现了。

    张御虽然坐在马上,可对于周围的所有的情况都是了若指掌,对于方才那个两个少年男女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寻常人对玄修有好奇心很正常,若是给了回应,反而会多出麻烦,所以没有必要去理会。

    至于他的身份,相信那些刺客早就设法搞明白了,所以今天这些刺客要么不来,要来定是会准备一些针对玄修的手段的。

    随着车马前行,天光也是愈发明亮,城市的街道上有阵阵浓烈的花香飘来,道路两旁越来越多的人走出来,看着举着仪仗的车马队伍。

    好在瑞光民众早已习惯了宣讲,所以也就是看个热闹,议论一下今天出行的是哪位长吏,又有什么背景来历,并无没什么过分的举动和喧闹。

    倒是那些走在队伍里的年轻剑士微微有些不适应。他们平日一般都是隐藏在背后,现在被众人围观指点,难免有些僵硬和不自然,只能目不斜视往前走。

    张御能感觉到,围观者中夹杂着一两道不怀好意且又阴冷的目光,在诸多寻常人众中显得尤为突出,这极可能是刺客派出察看的人手。

    不过为了避免惊动此辈,他没有转目去看。

    秦午倒是警惕看着四周,目光时不时从那些可疑的人面上扫过。

    在车队差不多行有一半个夏时后,城门已是前方在望,看着再转过一个街道,就可出城。到时再沿着直道走一段路,就能到达闻祈广场了。

    而行来这一路之上,并没有遇着什么异常状况。

    秦午心中已是在转念,刺客的刺杀会不会放在回程路上?

    这也是有可能的。因为宣讲要持续大半天,长时间的守御,护卫的体力和精神都会有所消耗,而回去的时候,也更容易放松懈怠。

    可他这回的判断显然有些偏差,就在车马过去最后一个十字街口便可出城的时候,他锐利的眼睛里捕捉一丝金属反光,立时意识到有问题,立刻出声示警道:“小心前面!”

    随着短促的铜号声,整个队伍马上停了下来,并有人从队伍中出来,试图去往前方搜查。

    似乎是看到他们已然有所察觉,自对面屋脊上仓促站起来十几个人,个个都是拉开手中弓箭,嗖嗖向下射击。

    前方探路的人立刻钻入民居躲避,而队伍里的护卫则齐齐举起盾牌遮挡,因为距离相隔较远,弓箭落下来时,大多不那么有力了。

    而道路两旁的民居中,也有几把弩弓悄悄伸出,试图向着队伍之中射击,他们的主要目的不是伤人,而是为了引发混乱。

    可就在这时候,护卫队里亦有几个弓箭手站了出来还击,每一个人的动作看上去都是不慌不忙,且俱是箭出必中。

    只几个眨眼工夫,就将那些弩手一个个射死。随后两队人分别闯入民居之中,搜查里面是否还有剩下的刺客。

    随即这些弓箭手则又转向正面,在盾牌的掩护下向对面还以颜色。

    相比之下,屋脊上那些弓箭手尽管人数多,但显然与之相差极大,立刻被压制的纷纷压低身躯,可这样并没有任何用处,护卫弓箭手马上该为抛射,并一一点名,将这些刺客逐一钉在了屋脊上。

    而在前方看不见转角处,一个个地下盖板掀开,然后一队队人走了出来,其等手中居然端着一把把火铳。

    带队的是一个精瘦年轻人,他喝道:“速战速决,火铳一响,司寇衙门和各家护卫肯定会听见,用不了多少时候就会赶过来相援。”

    他带着队伍动作极快的冲出街道,来至前方,安排人利索的排成一排,随后将铳口抬起,然而还未等他们扣动扳机,盾牌手后面站出来一排火铳手,并且先一步开枪了。

    轰!轰!轰!

    如此近距离的射击下,那些刺客立刻被轰的肢体破烂,血肉横飞。

    那个精瘦年轻人惊怒交加,他趁着火铳手还在换枪子的时候,拔出两把佩剑,亲自带着剩下的十几个人冲了上来。

    那些火铳手见状不好,只能先一步退避,车马前方盾牌再次竖起,掩护他们往后撤去。

    可其中一个火铳手似乎因为紧张,一直退到了马车附近也未停下。

    本来抱剑站在那里的秦午却是一睁目,忽然拔剑,刷的一下斩下了他的头颅,而后又一脚将之踢开。

    两旁护卫不明所以,都是转过剑矛对准了他。

    秦午冷声道:“这是个叛徒,他身上有药包。”

    一个护卫队长看了他一眼,上去搜查了一下。果然,从那个火铳手的衣物里搜出一个松散的药包,很明显是一种致人麻痹的药粉,要是在人群里散开,所有人不说失去战斗力,那一定是混乱成一团。

    护卫队长抬起头,看着秦午的目光露出了几许佩服,道:“好眼力!”

    秦午抱剑不言。

    而他手下那些剑士徒弟则是一个个挺胸抬头,与有荣焉。

    那个带队冲锋的年轻人见状暗骂一声,这次一个最好的机会错过了,但是这个时候要是退下去,一定会被那些弓箭手和火铳手射死,此时也唯有硬着头皮向前冲了。

    于是他大叫一声,带着剩下的七八个人,稀稀落落的冲向那守卫森严的护卫队。

    广场附近的地下,窸窸窣窣的碎屑从顶上落了下来,八字眉的男人抱着剑,看着上面道:“已经开始了。”

    所有人都在朝着上方看去,耳朵也留神倾听着上方的动静。

    按照事先的安排,他们是第二批出击的人,等到外面的人把护卫吸引开一些,他们再冲出去,做为那最后,也是最锋利的那一击。

    此时一个发须皆白,身体壮实的老者站了起来,他听了听,沉喝道:“差不多了,服药!”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从身上摸出一个琉璃小瓶,拧开封盖后,就把里面的药液倒过来灌入了口中。

    这是刺激精力的药物,哪怕一个羸弱的人服下后,都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远超普通人的力量和速度。

    因为这其中加入了某种灵性生物的腺体,并受过神明的祝福,所以还有极小概率发生无法预测的异变。

    老者服下药物,眼睛顿时变成了赤红色,身上也有淡薄的气雾飘起,他道:“蒋定易身最厉害的就是那个姓秦的,还有他的几个徒弟,你们碰上了他们自己注意小心。”

    说完后,他拿住一块布,将头脸包了起来,当然,更多人对此毫不在意,因为他们早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今日来此,只为了发泄心中那一股不平之气。

    众人沿着长长的通道往前行走,在到了尽头后,浮现在面前是一排台阶,老者第一个上去,用力挤上方用来遮挡的泥土,来到了地面上,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宽敞房屋的内墙壁。

    那老者晃了晃身躯,抖开身上的泥土,待所有人出来,他便一脚上去,轰隆一声,顿将前方整面早已动过手脚的墙体踢倒。

    他拔剑高举,喊一声:“鸣不平,讨公道!”便带头冲了出去,后面所有人也是齐齐拔剑,高呼着同样的口号,从阴暗的屋子里杀出,向着那个光亮到有些刺眼的地方冲去!

    ……

    ……

第八十二章 天平之神

    地面之上,那个精瘦年轻人跪在地上,抓着那戳进自己胸口的长矛,此刻随着他冲杀的人已是一个不剩,全都被杀死在车队阵前了。

    对面的护卫把矛头一旋一转,拔了出去。年轻人顿觉胸前一空,无力向前倒下。

    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一边吐着血,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道:“鸣……不平……讨……讨……公道……”

    粉碎凌乱的脚步声响起,还伴随一阵阵呼喊声,那些三十余名刺客剑手已是在那蒙面老者的带领下冲向了护卫队。

    他们还未到来之前,护卫队已经是先一步察觉到了,弓箭手先对他们来了一轮招呼。

    弓箭不断落下,可是这些人却只是用手中的武器挥动,就将箭支纷纷隔开,偶尔被射中手脚,却似没有感觉一般,脚步连半分缓顿也没有。其中有一人直接将一块连带着血肉的箭矢一同拔下,其却仿若不觉,仍是狂呼大叫的奔跑着。

    车队护卫意识到这回过来的不是单纯的普通人,却也没有慌张,随着一声短促的铜哨传出,沉重的铁靴声响起,两旁持盾的铁甲长矛手稳稳迎了上来。

    有几个使着刀剑的刺客冲杀到近处,长矛手当即列阵前刺,七八名刺客顿被戳中,发出痛苦的哀嚎,后面人的脚步也是受阻了片刻,就这么一瞬间,有一把把火铳从间隙中伸出来,并齐齐放了一轮。

    那些刺客就算服了药,也一样是血肉之躯,就算能勉强承受住弓箭,但却挡不住火铳,随着轰鸣声响起,立刻倒下了一大片。

    只是一个照面,总共就三十余人的刺客,其中近半数还没发挥出任何作用,就失去了战斗力。

    值得一提的是,从刺杀行动开始到现在,护卫中不说没人死亡,连受伤的都没有一个。

    装备齐整的精锐与乌合之众间的差距,很明显的展现了出来。

    那个蒙面老者在出来之后,就把脚步放慢了几分,落在了后面,见到火铳手打过一轮后,手中武器便发出一道光亮,身影一疾,一剑下去,几个刺来的矛头顿被削掉,随后斜身一跃,撞入阵中。

    那些身着铁甲的护卫居然被他强劲的力量顶得滚了一地,阵列顿时出现了一口子,他落地后打一个滚,卸去力量,随后脚下不停,直接往马车那里冲来,有兵器过来阻挡,直接一剑削断。

    余下的那些刺客见状,也是循着破口冲入进来,而后方屋脊上,最后剩下的两名弓箭手又开始往这里射箭,好似一点都不怕射到自己人。

    不过这些护卫们面对这样的情况,却一点慌乱都没有,主动向两侧分开,露出后方站着的几名火铳手,这些人压低铳口,齐齐对着蒙面老者放了一铳。

    蒙面老者本来还想躲避,可是两旁的护卫很有经验,根本不来攻击他,而是放平长矛刀剑,顶住他躲避的空间。

    这样一来,他只能试图用剑格挡,然而火铳的力量何其之大,连未曾修成心光的玄修也不敢硬接,遑论他这等血肉之躯?

    轰响声传出后,他先是半截手臂和长剑一起飞出去,再是两腿和小腹被打的稀烂,跌倒地上后,被几根长矛来回戳刺,很快没了动静。

    可这个时候,另一边却是出现了异变。

    或许是看到了同伴大量身死受到了刺激,其中一个人在药力和精神双重作用下当场发生了激化,上身猛然膨胀起来,下身却没有任何变动,变成了一个有两人高下的畸形巨人。

    不过他并没失去理智,在察觉自己身躯上的变化后,就抱住头脸,向着前方齐整护卫队伍奔踏过来。

    其人每踩一步都是地面震动,躲闪不及的护卫都是他撞得抛飞出去,而无论刀剑长矛,落在其身上都是一条白刃,甚至有一名火铳手对其放了一枪,但效果寥寥,只是让其身上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洞。

    秦午在后方一看不对,对着身边一名年轻徒弟喝道:“小展,护住从事。”他从剑鞘中拔出剑,在众多徒弟紧张担忧的目光下迎上前去。

    他的脚下很轻盈,脚步迈动时也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几步之后,胸膛里气息就变得灼热起来。

    那个异变之人此刻闷头冲了过来,他的眼睛里现在只剩下了那辆巨大的马车,眼看就要靠近的时候,却发现视线里忽然多出了一个人,他像是嫌弃一只虫子一样,伸手就是一拍。

    秦午看着那大手过来,却是轻巧的一跳,向旁避开,同时手中长剑斜着一拍,砸在了其人那比例不对称的脚脖上。

    就是这么轻轻一拍,这个异化之人却忽然感觉自己的重心一偏,而后就失去了平衡,向旁处噔噔歪斜了出去,于是他使劲的想让自己身体稳下来。

    秦午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身形就像一只轻盈的燕子,面对着那臃肿巨大的身躯,他用剑在其腰上又发力点了一下。

    而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一点,仿佛压垮那巨大身躯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异化之人再也立身不住,轰隆倒地,只是他犹自不肯放弃,晃了晃脑袋,两只手撑着地面,在试图站起来,

    秦午这时一个纵跃,跳上了这个人背部,而手中剑刃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一层赤红的色泽,他将剑双手反持,对准此人软弱的颈脖,全身用力,重重往下一刺。

    噗的一声,仿佛扎穿了一个水袋,剑身进入半截,而那个异化之人只是手脚抽搐了几下,就再没有动静了。

    秦午抬起头,在一片寂静之中傲然环顾全场,随后一转头,看了一眼骑在马上,始终一动不动的张御,只是后者的脸容在斗篷的遮帽下看不太清楚。

    他收回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把剑一拔,从那异化之人身上跳了下来,撕下一块布擦了擦血迹,随即还剑归鞘,道:“收拾一下。”

    这批冲击护卫队的刺客中,此刻还有三个人存活下来,包括老陈和那个八字眉都在里面。

    他们是被钝器击倒的,此刻都是被铁链缚住,一动也不能动。

    这是因为有名护卫队长想弄清楚自己的队伍中是怎么混进刺客的,所以想留下几个活口。

    到了现在,这一场刺杀似乎已经结束了。

    张御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一直稳稳坐在马鞍上。方才袭击车队的主要是一些普通人,就算是有异化变化,找准破绽,也不难对付,所以不必要他出手。

    可他很清楚,这些刺客既然弄出了这么大动静,那就绝不会只有眼前这么点手段。

    正在思考时,他的心湖之中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异动,其就像狂暴的洪流冲进来,一下将整个心湖填满,而其他人的气息则完全被压迫了出去。

    他抬眼看向了远处,视线尽头处,一个身形高大,披着罩衣的人正在从街道前方慢慢走过来。他光着脑袋,眼睛里有着一抹蓝色的光芒,而他所经过的地方,都是变得寂静无比,好似所有人东西都失去了生机。

    这种力量……

    他忽然意识到对方是什么了。

    他吸了一口气,出声道:“所有人都退开,带着从事走,越远越好!”

    秦午皱起眉头,他也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凝重的看向了前方,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影,但那个人影又似十分虚幻。

    几个护卫队长都是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马车中传出了蒋定易的坚定声音,道:“所有人按张参治的话做。”

    护卫队长互相看了看,对着马车抱拳道:“是!”

    秦午判断了一下,一抱拳,道:“从事,我留下阻敌。”

    蒋定易没有多说什么,只道:“秦师小心。”

    这时一个年轻人兴冲冲跑过来,站到秦午旁边,道:“师父,我来帮你。”

    秦午一脚蹬上去,骂道:“滚一边去,没点数么?回去保护从事!”

    “哦。”

    年轻人委屈的揉着腿,一瘸一拐的跟着那些护卫一起退走。

    秦午看了眼张御,却没和他说话,拔剑出鞘,主动向着那个人影走去,想为车马队争取退走的时间。

    张御没有喊住他,一个剑师,当他心中迸发力量的时候,是不会受外人半分影响的。

    车马队快速往远处退走,可就在此时,一股庞大的压迫感猛然笼罩下来,马队里的人,无论是方才精锐齐整的卫队,还是那些护卫剑士,所有人都是头脑一片空白,同雕塑一样立在了原地。

    秦午也是感觉到了好像脑袋被人重重打了一锤,身体一个晃动,可他很快站住了脚,他勉强睁开眼皮,看着前方不断晃动的世界。

    那个人正缓缓走来。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那里好像被塞进了太多的东西,让他的思维有些混乱,想要拔剑,可是发现四肢僵木,怎么也用不上力,一脚迈出去,也像喝醉了酒一样,踉踉跄跄,稳不住身体。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了,便努力站直身躯,两只手紧紧抓着剑柄,等在了那里。

    他瞪大着眼睛,看着那模糊的人影自远行来,并逐渐来到近处,就在其人要从他身边过去的时候,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怒吼,向着这个人一剑刺去!

    光头男子本来根本没有在意他,这时却露出几许惊讶,不过也只是如此了,他只是抬起手来,在剑锋上轻轻一拨,秦午就软软倒在了地上。

    在这个人面前,他柔弱的就像一只雏鸟。

    但他仍是在那里挣扎的起身,想再递出一剑。

    张御看到这一幕,便从已然变得僵硬无比的马背上下来,提剑往前走去,他解开了自己的头蓬,露出了里面玄府道袍,与此同时,萦绕在身躯表明的那一层玉色光华也是随之显露了出来。

    光头男子饶有兴趣的看着还在那里试图举剑的秦午,目光里有好奇,有不解,还有探究,就像看着一只稍微强壮一点的虫子。作为一个神明,虽然只是化身到此,可凡人心中的执念,他是能明显感受到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了缓步走来,浑身笼罩在光芒之中的张御,他目中蓝光急剧闪动,整个人缓缓转向了正面,并用一种似在咆哮的低沉声音道:“天夏人!”

    ……

    ……

第八十三章 疾剑裂神光

    光头男子的声音之中带着愤怒和压抑,他记得自己与血阳神众方才从浊潮中醒来的时候,就是这些天夏人毁灭了诸神,将他复苏的身躯再度击碎,使得他失去了在大地上随意行走的能力。

    现在,他新得到人间身躯方才走了出来,天夏人却又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张御能够看出来,对方应该只是一个神明的化身,力量不会很高,不然在接近瑞光城的时候就该被玄府发现了。

    实际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到玄府的同道前来相援,而后将之围杀,不过时间上已是来不及了,对方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严格来说,神明化身本不是等于神明本身,只是具备神明的一部分力量,可同时又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但是毫无疑问,这是他至今所遇到过的最强大的对手。

    光头男子似乎对他有些忌惮,用宏大的声音说道:“天夏人,退开,这里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张御将夏剑抽了出来,剑上很快也染上了一道莹莹玉光,他道:“你似乎忘记了,你脚下站立的,就是天夏的疆土,你所要杀的人,也同样是天夏人。”

    光头男子冲着怒吼一声,整个街道放出爆发出了一圈气浪,整个震动了一下。

    张御不为所动,只有身上的心光一闪即逝,衣袖猎猎作响,像是被猛然过境的狂风吹拂了一下。

    光头男子看着魁梧雄壮,可是动作一点也不慢,在咆哮过后,身影一晃,忽然就闪到了他身前,一拳往他的脑袋打来。

    张御方才没有抢先出手,那是在转动“辨机”、“动静”、“敏思”等等章印,全力观察对方,试图从各个方面来了解这名对手。

    在诸多章印的支撑下,他的反应和思维奇快无比,见对方拳头过来,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突然,身形倏忽一偏,往右侧一个移步,同时手肘上抬,反手就是一个撩剑,在其人腕部顺势拉出一道伤口。

    仅仅是这样的一个碰触,他就感觉到了那手臂上面所传递下来的庞大力量。

    这无疑说明,这个神明化身现在较为偏向于物性的那一面,实际上大部分神明降临的化身都是这样,只有在神明本身出现时,灵性所占的比重才会增大,那才是真正的麻烦,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都可运用。

    从那稍显僵硬的动作上可以看出,这应该是这个神明头次进驻这具躯体中。不过神明的适应力无疑是非常快的,随着战斗演进,其会越来越熟悉这具身躯,等到完全适应了,那战斗力又会上升一个层次。

    故而这场战斗绝不能拖延太久!

    他此刻有节奏的呼吸着,身上的玉光也是愈来愈明亮。

    这是在全力运转真胎之印,此印同样会消耗一定的心力,但也会让他的身躯变得更为轻盈,神思更加敏捷,且他还可以任意发挥各种原先所掌握的章印,而不用太过惧怕消耗。

    在战斗中,哪怕只是一点点提升,都是极大的差距,更何况是这种全方面的提升,可以说,现在他就算还没有打破身体极限,可在此印作用之下,却也暂时拥有了凡人所无法企及的力量。

    在朝外出去两步后,他已是来到光头男子的侧面,由于速度极快,其人那打出去一拳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力量,于是他倏尔往里一个踏步,如闪电一般欺入内圈,腰部一发力,朝其颈脖顺势一剑挥斩!

    光头男子感受到了威胁,只来得及用另一只粗壮的手臂往上一挡。

    嗤的一声,张御这一剑下来,深深斩入了光头男子手臂的肌肉中,可在碰到骨骼的时候,却是一下受阻,他对力量的控制十分好,一感到剑势无法下行,立刻往后一退,顺势又在对方手臂上拖下了一道长痕。

    但可以看到,不管是之前那一剑,还是眼前所造成的伤口,那里面都没有任何鲜血流出,反而在剑刃离开后冒出了淡淡蓝光,旋即便又收拢合闭起来。

    张御见此情景,神情依旧冷静,他并没有指望能如此轻易就拿下对方。不过通过这一剑,他已是能够看出,这个神明需要通过保持这一具身体的完好来发挥实力,否则不必要去收复伤口。

    这与他之前遇到的那位修炼浑章的白衣女子不同,神明不是人,是不会去做无意义的事的。

    既然这样,那通过破坏这具身体,就可以限制住这个神明的实力了。

    他瞥了一眼那光头男子的颈脖,这是对方唯一伸手保护的地方,显然因为这是连接身体的枢纽要害,所以其人十分重视。

    既然知道了弱点所在,那么就要展开针对攻击。

    只是对方这具化身具备极为坚韧的骨骸,就算是夏剑,在不蓄力的情况下,也无法将之轻易斩开。

    所以他现在需要创造一个机会。

    心思转动之间,他又是欺身而上,仗着自身的速度快过其人,不断在其人身躯上劈砍,并造成出一道道长短不一的伤口。

    光头男子一时被压制在下风,他每一步都能踏碎地面,随手就能摧毁那些墙壁和石柱,强烈的吼声震荡着这一片区域。两个人斗战的地方,不断有屋舍在震动中倒塌下来。

    秦午现在还勉强保持着意识,可是他根本捕捉不了两个人的动作。

    光头男子的速度较张御为慢,可那也是相对而言,不是他能看清楚的,他只看见两者移动时那到处闪烁飘荡的流光,和不断被震塌撞倒的建筑物。有时候两者碰撞时所传出的巨大声音就在近处响起,可下一刻,又在极远的地方爆发出来。

    这完全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层次。

    只是身为一名的剑手,哪怕不用眼睛去看,他也能敏锐的察觉到,现在好像是张御压着对手在打,不过这显然并不能给对方带来太大的损伤,这个敌人若是反应过来,甩开张御,而直接去找蒋定易,那张御也未必能够阻止。

    一想到这点,他面上不由流露出了强烈的担忧和焦急,他很想起身去拉开马车,可眼下根本无法做到。

    此时此刻,不但车马队的护卫无人能够动弹,就连所有走入这里许范围内的人,都会感到那股无处不在的力量,继而失去身躯自主的能力。

    光头男子忽然偏了偏脑袋,因为他无意中察觉到了秦午的想法,人类强烈的执念对他来说就像黑夜中的灯火,实在太过醒目了。

    他在意识到自己完全不必和张御在这里死战后,立刻就付诸了行动,双臂护住头脸,生生挨了数剑后,猛然一个纵跃,待落下时,已经重重落在了那巨大马车不远处,把石板地面砸出了一个裂坑。

    然而就当他想进一步上前时,眼前人影一闪,张御已是仗剑斜指,拦在了他的面前。

    光头男子眼中露出了玩味之色,他身躯一冲,一拳向着前方打去,如果张御让开,那么这一拳就能将整个马车击毁,顺势杀死蒋定易,要是阻拦,那么力量不足以与他抗衡的张御,就会瞬间失去主动。

    张御见他过来,微微后撤,身体下压,剑刃也是往身后藏去,可就在光头男子以为他已是放弃了蒋定易后,一只手忽然伸出,啪的一声接住了他的拳头,而张御身上的心光猛然腾起,如风中烈火,忽忽一阵晃荡。

    光头男子冲前的势头猛然一顿,居然生生止住了。

    坚刚之印!

    可以在一瞬间让身躯变得坚不可摧!

    这是张御在那日选择观读的一个章印。

    此时他一手架住因前冲之势过猛而陷入僵滞的光头男子,另一只手手腕一翻,夏剑自下而上,迎着其人的下巴就是一戳!

    光头男子眼中蓝芒大方,骨骼扭曲破碎的声音传来,他的另一只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动着,手掌提前一步挡在了剑刃的去路之上。

    噗嗤一声,夏剑穿破他的手掌,剑尖从手背上冒出来,只是稍稍触及了一点下巴的皮肤。

    这一瞬间,张御眼眸之中似有电光闪过,一道灿灿流光忽从剑尖之上冒出,并从下颚内刺了进去,直达其人脑颅!

    光头男子浑身剧烈一颤,脑部的受损,使他对这具躯体的控制产生了短暂的混乱。

    张御身躯往后一发力,抽剑而出,随即迈步绕到其人后方,又一剑划过其膝弯。

    光头男子不由自主跪了下来。

    张御站在他背后,双臂擎剑高举,缓缓呼吸蓄势。

    就在这片刻间,光头男子的脑部已经在恢复之中,他察觉到了外面的情形,知道自己来不及躲开了,忽然头一仰,蓝色光芒从眼耳口鼻中冒了出来,明显是察觉到不利,一部分力量想要逃逸出这具身体,以减少损失。

    张御身上光芒一闪,双臂奋力下劈,剑刃过处,传出一声闷响,好似斩开了一截硬木,随即头颅飞起,骨碌碌滚在了地上,那无头身躯晃了晃,向前栽倒在地。

    ……

    ……

第八十四章 天夏血脉

    就在光头男子头颅被斩下的瞬间,他眼耳口鼻内冒出来的蓝光就已是黯淡下去,而在落地的时候,便完全熄灭了。

    这说明其分化出来的神力被一起杀死在了这具躯体之中。

    张御看了一眼,一振剑刃,缓缓收剑归鞘,身上升腾的光芒收敛下去,只有一层莹莹光亮依旧围绕在身体表面。而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抬头,往某处看了过去。

    旦港某处的高楼上,两个戴着面具的人正拿千里镜看着城内,在看到那光头男子被一剑斩首的时候,手都是颤抖了起来,可随即看到张御突然望过来。那感觉,好像就在盯着他们。

    其中一人手不由一松,将千里镜摔在了地上。

    “他,他发现我们了!发现我们了!”他惊恐大叫起来。

    “喊什么,距离这么远,他来不及过来的……”另一个人看去还算镇定,不过身躯也是有些颤抖,看来内心也不像表面那么稳。

    “那我们怎么办?”

    “先离开这里,总归有办法的。”

    现在他们担心的不是张御,而是天平之神,这回祭品非但没有拿到,天平之神反而还损失了一个降临凡间的化身,这里所付出代价势必需由他们来弥补。

    他们匆匆从楼上下来,正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手背上浮现出了一个血色的天平之印,这是之前定下的仪式契约,在他们唤来天平之神的那一刻就成立了。

    “不不,”他们露出惊恐的神色,慌忙跪了下来,向着那看不见的存在哀求道:“伟大的天平之神,请放过我们,我们会献上足够的祭品,要多少祭品都可以……”

    他们的耳边好像听到了一个宏大声音。

    “我是公平的。”

    下一刻,先前举行祭祀仪式的那人身上忽有火熊熊焚烧起来,这是一种奇怪的蓝色火焰,只是片刻之后,原地就只剩下了一堆辨不出是什么灰烬和一个惨白的面具。

    另一个人惊恐万状,背靠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十五天内献上足够的祭品。”

    “是的,伟大的天平之神。”那人连忙匍匐在地,等到声音消失后,他赶忙爬了起来,推开木门,跌跌撞撞从这座楼里跑了出去。

    秦午感觉自己的身躯里回复了几分力气,他用剑鞘支撑着站起来,慢慢挪至马车前方,然后倚坐在一块破碎的石墩旁,看着那无声无息的无头躯体,喘着气问道:“死了么?”

    张御道:“谈不上死,这只是一个神明化身。”

    “神明化身?”

    秦午心头一震,怔怔看着张御,问道:“所以……结束了?”

    张御抬头看向远处,淡声道:“算是结束了,除非他本身到来,不过这里是瑞光,他不敢来的。”

    秦午忽然放松了下来,然后他整个人陷入了昏睡中。

    与他一样,此刻所有护卫和剑士也都是失去了知觉,躺倒在了地上。近距离感受到神力的压迫,这就不仅是精神上的摧残了,对身躯同样也是一个极大负担。

    此时此刻,有两个身影快若闪电一样从旦港港口往城内而来,他们身上都穿着玄府道袍。

    方才他们感觉到了城门附近出现了异神神力的迹象,故是立刻赶了过来。

    其实他们已是来得很快了,不过从光头男子从出现到被斩杀,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

    可两人方才靠近,先前异动的神力忽然消失不见,前面陡然变得的安静可怕。

    两人不由警惕起来,放慢了脚步,在这里他们还碰到了一队听到动静赶来的司寇,只是一直在外逡巡着,没敢进入这片区域。

    他们没有去理会,商量了一下,就往里走去。

    那些司寇见玄府的人往里走,也是胆子大了点,小心翼翼的跟着走了进来。

    只是周围除了偶尔卷过的微风,就只有一片寂静,那倒塌的房屋,破碎的墙体,断裂的石柱,还有地面一道道明显移动的痕迹,就像是有人与一头横冲直撞的巨兽在这里厮杀过。

    这片景象让他们战战兢兢,心惊肉跳,生怕那头巨兽还没有离开。

    两名玄府修士都是面色凝重起来,在他们转过几成废墟的街角后,视线一阔,而后便望见那空旷的平地之上,一个浑身笼罩在莹莹微光下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其人身穿玄府道袍,一人持剑而立,风采若仙,神仪明秀。而他脚下不远处,是一具无头残尸,在他身后,则是满地躺倒的护卫。

    这一幕画面极富冲击力,两名玄府修士微微失神片刻,这才留意到地面上那具残尸,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不难从上面残留的气息辨出这是一具神明降临后的载体。

    其中一个人看向张御,郑重拱手道:“我名邓效,不知对面是哪位师兄?”

    张御看了看,这两个人他之前都没见过,他抬手还礼道:“张御。”

    “原来是张师弟!”

    因为项淳和许英的有意推动,现在玄府的玄修哪怕没有见过张御,也大多是听说过他的名字的。

    另一个玄修指着那具无头残躯,道:“张师弟,这神明寄身……是你斩杀的?”

    张御回道:“是。”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又都是忍不住多看了张御几眼。

    这可是一个神明化身啊,通常可只有观读到第二道章的玄修才可能对付。这位张师弟是今年上半年才进入玄府的吧?现在看来已是远远走在他们前面了。

    那些司寇在听到神明两个字的时候都是一阵哆嗦,忍不住远离了那具躯体,只是远远看着,不敢再过来了。

    两名玄修则是走了上来,一边检查四周,一边与张御攀谈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些护卫和剑士的意识也是从一片空白中渐渐恢复过来,不过他们也只是暂时清醒,身躯还没能恢复到正常状态,不少人只能互相搀扶着坐起。

    当他们看到面前的景象时,都是露出震撼之色。

    很难想象这一片几乎成为废墟的地界就是他们之前身处的地界,而且地面上还处处都是破碎的大坑,有一个甚至就在蒋定易乘坐的马车不远处。

    可以想象,当时的战斗是多么的剧烈,这根本不像是人力可以造成的。

    少女小灵此时在一个年轻人殷勤的搀扶下,坐到了一处被擦拭干净的石块上,她拄着剑,看了看四周,又看着张御与两个玄修在那里说话,三人道袍的下摆衣角时不时被微风拂动,她秀气的眸子中满是崇羡之色,道:“原来这就是玄修啊,真厉害!”

    年轻人在一旁酸酸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是玄修我也行。”

    少女噗嗤一笑,被他逗乐了,她看着前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快入了神,最后脸上露出一丝认真之色。

    张御这时似听到了什么,与两名玄修告歉一声,然后一直走到了那辆马车边上,道:“从事,还好么?”

    蒋定易微显虚弱的声音自里传出,道:“我还好,诸位同僚和卫士们还好么?”

    张御道:“他们都还好,没有人受伤。”

    蒋定易沉默了一会儿,道:“参治,我几句话想问你,还请你入内说话。”

    张御道了声好,他掀开车帘,走入了这辆足可容纳七八人同坐的宽敞马车里,蒋定易正抓着车厢壁上的木扶手坐在那里,看起来状态还算不错。

    见他进来,蒋定易勉强合手一礼,道:“失礼了,参治请坐。”

    张御还了一礼,在他面前坐定下来。

    蒋定易问道:“参治,刚才那个是什么东西?”

    张御回道:“神明化身。”

    “神明化身?”蒋定易吃了一惊,“那……”

    张御道:“已被我斩杀了。”

    蒋定易松了一口气,随即他庆幸道:“这异神幸好袭击的是我,没有去袭击城里的民众。”随即他努力直起身躯,对着张御正容一拱手,“还要多谢参治救下了所有人。”

    张御双手抬起,还礼道:“这是御该为之事。”

    这时他看了看蒋定易,问道:“从事,还要去宣讲么?”

    蒋定易坚定道:“当然!都府之信,岂能因我而失?”

    这时他感到力气恢复了一些,活动了一下手脚,掀帘看了看外面,却发现大多数人仍是无法坐起,状态比他还差,有些不解道:“参治,你方才说无人受伤,可护卫们个个身强力壮,为何现下看去比我还显孱弱?”

    张御道:“这是因为从事是天夏人。”

    蒋定易诧异道:“天夏人?可在场诸位不都是天夏人么?”旋即他反应过来,道:“参治是说……天夏血脉?”

    张御点了下头。

    数个纪历以来,土著生灵都在诸神和神怪的威吓和奴役之下,敢于反抗的早就死绝了,所以他们的身躯里铭刻了对神明的恐惧和服从。

    而天夏人自虚天之外而来,却不在此列。就算是与天夏混血的族裔也是稍好一点。

    这也是方才那个神明厌恶和忌惮天夏人的原因之一,因为只是单纯精神上的威压不说对于张御这样的玄修,就算对普通的天夏人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

    ……

第八十五章 玄机何在

    蒋定易在城门附近的事很快被都堂所得知。一位衙署从事被刺绝不是什么小事,都堂反应很快,严令司寇衙署彻查此事,署公柳奉全为此还亲往玄府去了一趟。

    项淳在送走柳奉全后,回来事务堂中,在位上坐定。

    他道:“这次张师弟做得很好,若不是他,蒋从事可能就难以保全性命了,倒没想到天平教团竟然动用了一个神明化身,看来神尉军的退缩导致太多人开始有想法了。”

    许英道:“张御去那里,这也是师兄安排的好。”

    项淳摇头道:“张师弟心志坚定,遇事果决,他剑技高超,修炼也是刻苦,再加上有一把犀利剑器,有这几个条件,他才能斩杀神明化身,换了别人可做不来此事。”

    许英一转念,道:“其实那个白擎青也算不错,这次回来后又做成了几件玄府安排给他的事,我打算过两日让他出去历练一回,只有张御一个人的话,我怕他风头过盛,先被那叛徒盯上。”

    项淳点头赞同,以张御目前所表现出的战力来看,那个叛徒一定会担心他成长起来后威胁自己,说不定已是在加以留意了。

    只是……

    他摇了摇头,张御学习的章印很多,可都不是按照找寻玄机的路数去的,这意味着后者观读到第二章的可能性十分之微小,也就眼下这一阶段能为玄府所用了。

    他把这些思绪收回,又转至正题,道:“柳公府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能派出更多人护卫各衙署的长吏,以杜绝此类事情再度发生。”

    许英没好气道:“他以为神明化身是路边的野草么?是想碰就能碰到的?何况要应付这样的敌人,唯有观读到第二道章的玄修才能真正确保无虞,我们哪来这么多人手?”

    玄府中凡是能观读到大道第二章书的修士,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玄府的精英,每一人都在关键位置上。调用起来是非常困难的。何况现在他们还在准备做一件事,那更是不能轻易动用了。

    项淳沉声道:“按照他的意思,若是无法保护衙署诸公的安危,那么他就去把神尉军请出来。”

    许英怒道:“这怎么可以?”

    神尉军的这次退缩,是其等长期以来的骄横让都护府也感到不满了,所以与玄府联合起来打压,很是剥夺去了一些权柄。

    可要是放了出来,那恐怕又要回到之前格局了,那他们近段日子所付出的努力岂不就是白费了?

    项淳十分冷静判断着,道:“所以我思来想去,不如让这几年进入玄府的弟子去往各个衙署坐镇。”

    许英吃惊道:“他们?师兄,你糊涂了吧?他们怎可能应付得了这种事?”

    项淳抬目看向他,道:“这些弟子到底如何,你我知道,可柳公府他不知道,师弟你不是也说了,神明化身不是那么容易碰到的。”

    许英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犹疑道:“这,师兄,会不会……”

    项淳沉声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左右先挺过这段日子,等我们抽调出人手来,也就不用担忧了,况且这次有蒋从事的例子,怕也没几个都堂官吏敢随便往外走了,若是真有人出行,只要不出瑞光城,我自会亲自盯着的,所以师弟你大可放心。”

    许英一想,佩服道:“师兄,你总是有办法,再难的事也难不倒你。”

    项淳翻了翻案上呈上来的薄册,另外一件事,道:“张师弟这次护住蒋从事,我们也当再赐章印予他。”

    许英道:“师兄上次给出的‘真胎之印’乃是上乘章印,这次又再下赐,他修炼的过来么?”

    项淳道:“玄府的规矩是有功必赏,就算现在修炼不了,也可以后慢慢观读。”

    许英一脸不在意,道:“这些师兄你说了算。”

    他无所谓项淳给张御多少章印,就算全都给了出去他也不介意,因为一个人一生神元有数,你拿的再多,寻不到玄机也没有任何用处。

    而且在他看来,张御再怎么修炼,也是比不上季家少郎的。张御现在越强,对他的计划越有利。若是张御真能观读了这些章印,他反而乐于见到。

    司吏衙署的后花苑内,张御站在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流旁边,身上有玉色的光芒微微闪烁着。

    他看着泊泊清水从脚下流淌而过,底下的鹅卵石光滑无比,水面晃荡着金色的波纹,一枚树叶从上游飘来,在水流弯道处停滞片刻,又打着圈倏尔远去。

    自上次动用真胎之印与神明化身斗战后,这几天下来,他总是能感觉到,自己似乎隐隐触摸了什么,那似是某种突破身体障碍的预兆。

    不过这是旧修的说法,玄修是不讲究这个的。

    他认为这样的感觉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故是经过一番考虑后,决定回去玄府,向范澜请教一二。

    现在宣讲结束,蒋定易已是回到了衙署中,下来一段时日是不会外出了。

    而天平教团这次失败,损失了大量人手不说,连神明化身也失去了,短时间内是没有力量归来了,他倒是可以离开一段时间了。

    打定主意后,他回到衙署内,先去与蒋定易打了一声招呼,随后就返回了位于学宫的居处,进入门庭后,却发现妙丹君正在高篮上睡觉。

    李青禾道:“自先生上回离开后,妙丹君就在睡觉,一连睡了好几日了。”

    张御一思,就知道妙丹君是真正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

    这只小豹锚其实还处于幼生期,本来就该保持着长时期的睡眠。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得到充足的食物,加之其所生存的地方也不安全,所以无法安心成长。而现在到了这里,有了相对安定的环境,又适应了一段时间后,这才放松了下来。

    他关照李青禾用不着去打扰,又把这几天在衙署写的文章交给了其人,自己则入屋洗漱一番,换了一件替换的道袍,便就离开居所,往玄府而来。

    待到了玄府后,他直接就过来找寻范澜。

    范澜此刻正巧在此指点弟子,他在外等了一会儿,待诸弟子都是离开,才是走了进来。

    范澜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泛动着光亮,露出了惊讶之色,试着问道:“看来那‘真胎之印’张师弟观读的很是顺利?”

    张御点头道:“也是侥幸,御已然修成真胎之印。”

    他并没有打算隐瞒这件事,玄修最大的好处就是神元提聚多少完全只有自己知道,且按照玄府的说法,修持此印最低限度只需观读六个章印的神元就可。

    而从他得到章印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两个半月了,以他之前所表现出来的资质来看,这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范澜听到他这么说,不禁露出惊喜之色。他在交给张御这枚上乘章印的时候,还担心后者会陷入这个深坑中,可没想到,其人却是当真修成了。

    要知道,东廷玄府之前也仅仅只两个人做到了此事,且还是反复琢磨了很久才成,以至于再没有机会接触到第二章书。

    现在张御这么快成就,这说明其人并没有再此之上耗费太多神元,那就还有希望去找寻玄机。

    “难怪了,我说师弟这次怎么能斩杀神明化身,有了真胎之印相助,你的确能做到此事,我稍候就要去面见项师兄,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说话之间,范澜高兴的在那里走来走去。

    张御看着他道:“范师兄,此事可以稍缓,御这次到此,是有一事想要请教。”

    范澜一听,立刻停了下来,回到座上端正坐下,正容道:“张师弟,你说,是何事?”

    张御抬袖而起,双手一合,揖礼道:“敢问范师兄,何谓玄机?”

    此时玄府另一边,许英走入了位于启山之中的一处密室内。

    这里坐着的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文士,他此时正拿着一卷玉册在翻着什么,只他面上却戴着一个面具,无法见到具体容貌,见到许英进来,他站起来一礼,道:“许师伯。”

    许英作势一托,道:“不用多礼,近来修炼的怎么样?”

    年轻文士道:“都按照师伯的吩咐做了。”

    “很好。”许英显然很满意,他坐了下来,“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对我说。”

    年轻文士执礼道:“师侄这里的确有一个疑惑。”

    许英认真道:“你问。”

    年轻文士直起身来,道:“师侄近来一直按照师伯关照,接连观读那‘意印”之章,如师伯所言,只要再观读一个章印,不定就可接触到那玄机,进而打破障固,观读到第二章书了,可师伯为何又要我停下,转去改修他印呢?”

    许英道:“其实你不问这话,我也要与你明言,”他伸手按了按,“来,你坐下,我与你细说。”

    年轻文士道一声谢,就在一旁坐了下来,坐姿端端正正,挑不出丝毫毛病。

    许英见此,更为满意,他道:“六正之印,乃我玄修修持之基石,也是根脉所在,而每一根脉所衍生出去的枝叶,只要到了最上端的顶点,都有可能触碰到那缕玄机,进而入得第二章书,那你想想,是一支根脉出去成就大些,还是两支根脉,甚至三支根脉一起出去的成就大呢?”

    年轻文士想了想,道:“我好像明白师伯意思了。”

    许英道:“以一印之长而窥破玄机,那固然是前人智慧,可也是无奈之下的取巧,是庸人之法,每一人身躯根基不同,打破障碍之后,所得成就自也不同。试问,禾稻之苗岂能与松柏之株相较?”

    年轻文士点头道:“所以师伯让我尽可能多些琢磨,尽量将正印所衍生出来章印修到顶点。”

    许英赞许道:“不错。“他看着年轻文士,眼中满是鼓励道:“你神元天生盈满,乃是世之奇秀,又有我传给你的玄府秘授章法,找到玄机丝毫不难,你要做得,就是妥善分配好所有的神元,尽可能多的将一些正印修持到顶点,然后再寻玄突破。若得如此,你未来一旦功成,玄府之中当是无人可及!”

    ……

    ……

第八十六章 诸印皆可用

    张御从偏殿走了出来的时候,骄阳正是居中当空,玄府的殿阁下的檐影只遮蔽了台阶下的一块,微风带着那一串串碎玉,发出细而清脆的响声。

    他走下台阶,略作思索,就往北面一片清幽竹林走去。

    方才与范澜一席谈话,他已是大致弄明白了玄机为何。

    六正之印每一印看似彼此联系,其实又相对独立,玄修只要观读到由某一正印衍生出去,并位于顶点的章印,那么就有极大机会突破障滞,从而窥见第二章书。

    说白了,就是“眼、耳、口、鼻、身、意”这六条道路中,只要你有一条道路突破了身体极限,那么就可带动整个身躯的突破。

    可此事不是这么容易的。因为要想做到这一点,其余五正印也不能太过薄弱,同样要有所涉及。可若是在些正印上倾注太多的话,神元又显不足。所以这里需要“章法”了。

    “章法”是无数前贤总结下来的经验和模板,只要按照他们走过的路,后来人按部就班重走一遍,那就有可能寻到“玄机”。

    之所以说有可能,是因为人与人不同,神元多寡也各有差异,你不知道你所选择的“章法”是不是真的一定适合你。

    但是不可否认,这是一条可被不断重复的通向上方的道路,而且可以想到,随着今后成就的人越来越多,越多的道路和模板也会被总结出来,这样又会反过来推动更多人踏入上境,这是一个相对良性的过程。

    张御此时不由想到了旧修,旧修过分强调每一个人的不同,言称每一人都是独一无二,这样的确每一个用旧法成就的人都是异常了得,可是却把大多数人挡在了门外。

    他慢慢走着,进入了竹林中的一个凉亭之中,他在此站定,并继续思索着。

    按照范澜方才的说法,因为“真胎之印”是上乘章印,算的上是身印的顶端章印之一,所以他在修成此印后,就隐隐能触摸到那一层边缘了。

    之所以没法过去,是因为其他几印暂时拖累了他。

    故他此刻要做得,就是设法将之提升上来。

    不过范澜也提到,其他几印可以有选择的加强,但又不能过分增进,因为世上并无真正“全”、“满”之事,必须要留有余地。

    假如有一个人将六印道章都是修至顶点,那他所要打破的束缚就从一个易碎的瓷器,变成了一个实心的铁坨,那就会变得破无可破。

    范澜告诉他,早些时候,有一些资质高绝的玄修,追逐的就是如何尽可能多修一门正印,同时又给自己留下足够突破的空隙。

    只是要想在这两者之间掌握好平衡,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很多本来自视甚高,前途无量的人就是因此失败的。

    范澜还言称,张御现在既然以修持身印为主,那么他自会替他向项主事求来有关这一方面的秘传章法,叫他放心等待就是了。

    张御抬起头,看向前方那幽深的竹林,他的眼眸中有细碎的电光闪动着,这时他不经意中吸纳神元的迹象。

    有一件事许不止是范澜不知道,就算项淳怕也未必清楚。那就是“真胎之印”并不是单纯的上乘“身印”那么简单。

    他在观读这枚章印时,有无数道理也是随之一同映入他的脑海之中。这使得他明白,这枚章印因本就是六印皆有占据,所以其提升之路,实际上是六印一同向上迈进的。

    之所以此印立在身印之外,那是因为身是根本,正如婴儿在胎中,先有身躯,再有其余。

    真胎实则只是一个起始,随着修炼者不断投入神元,其余几印也会随之逐渐壮大起来,这是一个整体提升的过程。

    其实他也不排斥这一点,六印涉及到根基,根基越足,突破之后所获得的成就也就越大。

    只是从范澜透露的消息看,早前那些成功的人最多持拿三印迈入突破障固,再多就不可能了。这一来是神元所限,二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下足够突破的余地。

    不过真的没有机会了么?

    未必!

    范澜也说了,世上从无真正“全”、“满”之事,所以六正之印即便都修炼到了顶点,也不是真正全满了,也不见得就没有突破的办法了。

    就算玄章不可行,他也还有浑章!

    他是玄浑两章同修,若到那时真是前路受阻,那他大可借用浑章来打破制束!

    不过这条路究竟是否可行,他需要设法了解更多,譬如浑章的信息,他就要设法多搜集一些。

    只这若是通过玄府来了解,那么肯定会被玄府怀疑。

    所以要另想办法。

    他念头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蔡蕹。

    其人既然投靠到了浑修那里,那对浑章的了解,至少要比他多上不少。

    且从臧殊的话可以看出,浑章修士一点也不介意玄修打听浑章的事,反而很乐意提供各种消息,似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把玄修吸引过来。

    虽然他现在不一定能再找到蔡蕹,可是蔡蕹的女儿还在这里,相信其人一定会回来探望的。

    不过这件事要设法操作好,不能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玄府某处殿阁楼台之内,白擎青正坐于一处宽敞明亮的堂室之内,在立过几次功后,他就不住那偏殿的花苑精舍了,而是搬到了这里。

    此时他的手中正在把玩一只玄盘,这个东西对应各个时辰和方位,可以巧妙的转动扣合,据说玄盘之中包含天地至理,只要你事先知道一个人此刻身处的方位时辰,再按照一定法门转动,就能够由此推算出一个人的吉凶祸福。

    不过修炼者在某种意义上已是超脱了凡人的轨迹,他把玩这东西,完全只是出于一种兴趣,并且乐此不疲。

    就在这时,他忽听到外间的走廊过道上有声响传来,听声音是两个一同住在此楼中的玄修弟子,他们此刻好像在热切议论着什么。

    他精神一凝,原本细小的声音顿时放大,并清晰无比的传入了耳中。

    这两名弟子议论的却是张御这次斩杀一个神明化身的事,并且还说到张御已是修成了玄府里少有人修成的一个上乘章印,应该是这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人物了。

    后面还隐隐带到了白擎青他自己的名字,他十分努力的想去听,但可恨的是,这个时候声音偏偏就小了下去。

    这两个弟子或许知道他就住在这附近,所以注意收敛了几分,随着两人越走越远,很快就没什么声响了。

    “咔嚓”一声,白擎青低头一看,却是手中的玄盘无意转错了一个方位,这样一来,就需要再重头来过了。

    他心情顿时一阵烦躁,把玄盘放到了一边去,在室内左右来回走动了一会儿,又坐下来用呼吸法提聚神元,可是没有多久,就出了定坐。

    他面色不怎么好看,那药散和采秀丹的配合,前面的确给他提供了足量的神元,使得他远远超过了同侪,并赢得了无数羡慕和赞叹。

    可是近来他发现,或许是由于过于频繁的服用,而今他需要通过不断增大药量来获得神元。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需得停下一段日子,否则后面提聚神元恐会变得越来越困难,甚至可能会有到药效无用的那一日。

    他近段时间来也是如此做的。

    可是听了方才那个两个人议论,他发现自己或许已经无法停下了。

    要是他上升的势头一旦停止,那又用什么去维持现在身份和地位?那些原本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人又会怎么看他?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唯一一条路,就是设法做出更多的功绩,从而获取玄府的秘传章法,尽可能在药力消失之前在找寻到玄机。

    所以……药不能停!

    他下定了决心后,就从宿处出来,来到了位于殿阁第三层丹室内,里间一名皓首老者正在观书,见他进来,抚须点头道:“原来是白师弟,你来拿什么丹丸?”

    白擎青一拱手,道:“曲老,我来领些采秀丹。”

    皓首老者诧异看了看他,道:“我记得白师弟上月才来领过此丹,这才过去几天?这丹丸多服,可是容易焦烂内腑的。”

    白擎青坚决道:“曲老,我有数。”

    皓首老者嗯了一声,“你有数就好,白师弟要多少?”

    白擎青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再来两瓶!”

    ……

    ……

第八十七章 祭祀原书

    “詹少郎,可以睁开眼睛了。”

    詹治同脸上的眼罩被拿了下来,这里是一间狭小阴暗的木屋,对面摆着木桌椅,后面是一堵墙壁,在木案的上方有一个翻板。

    “詹少郎,请在此先安坐,我家先生稍候就到。”身旁带他进来的人沉声说了一句。

    詹治同也没多问,走前两步,就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是相隔两个多月,他的形象与之前已是大为不相。眼窝深陷,下巴上是久未修剪的胡茬,原本俊美的脸上满是沧桑。

    这一次詹公虽然主动揽下了大部分罪过,可是因为裘学令的揭露,他偷学张御学问的事情被暴露了出来,虽然都堂最后没有收押他们父子,可却是罚了他们一笔数额巨大的财物。

    他把宅子和古物都卖了,才勉强凑齐。

    现在他只能四处去帮人做一些与土著沟通做买卖的事,这放在以前他是不屑一顾的,可现在为了生计,却不得不为。

    但即便是这样,有些天夏人得知是他居中沟通,都明确表示拒绝,说是不相信他的人品,怕他在其中做手脚。

    他无法反驳,每次都是默默离开。

    不过也因为这些经历,他接触到了瑞光城中许多的底层民众,也看到了许多以前根本看不到的东西。

    就在他默默坐在那里时,对面忽然传来一个闷闷的声响,道:“詹少郎。”

    詹治同抬头看了眼,前方还是那堵墙,对方人应该是躲在后面与自己说话,他道:“需要翻译什么东西?”

    墙壁上那个盖板翻开,一本树皮书被送了出来,里面人道:“这上面的文字,请你翻译一遍。”

    詹治同身躯前倾,把树皮书拿过,认真翻了起来,可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翻下去。

    他记得很清楚,这里面有一些语句文字是自己之前翻译过的,只是上次那个人是特意摘抄出来的,而且也就是十几句话,并没有让他看到这本书。

    墙壁后的那个人一直在等待着,见他始终不出声,问道:“怎么样?能翻译出来么?”

    詹治同道:“可以,我需要纸笔。”

    那人吩咐道:“快,给他。”

    马上有人把事先准备好的纸笔递了过来。

    詹治同接过后,就逐字逐句翻译下来,有时候他还会停下思考片刻,然而再接着继续。

    用了近一个夏时,他才停下动作,将树皮书还有那写好的纸张往前一推,道:“可以了。”

    盖板后伸出一只手,将书和纸都拿了回去。过了一会儿,那人道:“詹少郎,准确么?”

    詹治同回道:“我可以保证最贴近原意。”

    那个人道:“很好,只要你翻译的准确,我们下次还会找你的,智……咳,把钱给他。”

    先前那人走了过来,将一小袋金元丟在了案上。

    詹治同看了一眼,将金元拿过,然后如来时一般被蒙上了双眼,并推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进行的很稳,不知道过去多久后,终于停了下来,他耳边有声音道:“詹少郎,下车吧。”

    然而他被人带了下来,有个人一直站在他背后,并且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等到马车走远,这才松开了手。

    过了一会儿,詹治同伸手出来,将眼罩扯下,这是城西一个荒僻的街角,与他现在住的地方相隔不远,对方很显然知道他住在那里,这或许是一种警告。

    他回到家中后,先是给卧床不起的詹公喂了点米粥,打了盆水给其翻身擦了擦,这才出来,走入一间堆满书籍小屋里。

    这些书是詹府中唯一没有变卖出去的东西。

    他在这里坐下,拿过笔纸仔细书写着,没过多久,就把那树皮术上内容原封不动全部给默写下来。

    其实那本书看着厚实,也不过就三千多字,对于他这样记忆力出众的人来说,翻了两遍,就已经全部记住了。

    这上面详细记载着,如何与一个名叫天平之神的异神沟通的办法,包括怎么献祭,怎么给其找寻寄托用的分身。并且在最后一页上,还有如何运用献祭力量壮大自己,进而获得超凡力量的办法。

    不过他估计这书的原主人最后一页应该看不懂,因为这完全是用一种非常少见的“盖如文”书写的,都护府内,大概只有裘学令和他能翻译出来。

    不……或许还有一个。

    他看着这张纸,这么一份重要的东西,对方居然就这么放心给他看了?

    他又看了看桌上那一小袋金元,忽然自嘲一笑,因为他想到,对方之所以相信他,那正是因为他名声不好,是一个把利益看得比品德更重的人。

    现在他只需要通过一定的献祭仪式,说不定就能获得超凡力量,进而摆脱这段日子以来的狼狈和凄惨。

    他对着这张纸看了许久,最后将之拿起放在衣兜里,就推门出去了。

    张御自玄府回来后,因为司吏衙署那里基本已是无事,内奸也都在上回被一同指认了出来,所以他这几天一直在居处积蓄神元,用以观读真胎之印。

    这枚章印是需要不断投入神元,才能把依附在其余几个正印上的小印逐渐壮大。

    玄府这次又传授给他两个章印,仍是“意、身”两印上用于斗战的章印,至于范澜所说的秘传章法,则还未见到有什么消息。

    他并没有着急观读,现在一两个章印对他帮助不算太大,反还不如把全部精力放在真胎之印上。

    这一天他打坐结束出来,李青禾迎了上来,双手呈上一封信,道:“先生,宫外送来的书信。”

    张御拿过打开,将信纸出来抽了出来一看,却发现是一门土著语书写的,后面还附着了几条明显祭祀用的语式,他心下一动,考虑了一下,道:“我出去一趟。”

    他拿上夏剑,披上斗篷,出门后一路步出学宫,乘上马车,直往瑞光城西南方向而来。

    城西南因为靠近港口,许多夜市和地下赌坊都在这里,不过现在还是晡时左右,看去相对安静,他照着书信所指,让马车在一个街口停下,自己走入了一条巷道中,并在一个看去较为破落的院门前停下脚步。

    他将遮帽往后一掀,伸手叩了叩门。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过来,大门吱嘎一开,詹治同出现了门后,他看了看张御,让开身躯,道:“不嫌弃的话,就请进来吧。”

    张御走了进来,这是一个杂草丛生的前院,角落里有一个鸡窝,有蚊蝇时不时飞过。

    詹治同看了看外面,合上门,道:“这边请。”他引着张御来到旁边一处小间,就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叠纸递给了他,“我想这东西对你们玄府有用。”

    张御拿过来翻了翻,道:“天平之神么……”他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了,没想到这么快又与这位异神有所牵扯了,他抬头道:“詹少郎,你看过献祭原书?”

    詹治同道:“是的。”

    张御心思一转,这可是个重要线索。

    每一本献祭用的原书对神明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要是能够找到,那甚至有可能直接把天平之神召唤到事先布置好的地方,然后将之消灭。

    他道:“詹少郎,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詹治同就将之前所遇到的事说了一遍,又言:“这个人虽然没有和我见过面,他随从出来前也换过了衣物,可是那种样子一看就是商贾作派。”

    “对了,那个随从应该是亲信,名字里有一个‘智’字,不知道是姓还是名。”

    他又转过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小袋金元,递给张御,“这是他们给我的,我知道玄府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手段,你们或许可以有什么办法通过这个找到线索。”

    张御伸手拿了过来,对于玄修来说,这样的线索其实已经够多了,他道:“这件事很重要,詹少郎,你希望我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么?”

    詹治同摇了摇头,道:“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

    张御点了点头,他将东西收好,站了起来,道:“你没有意图举行仪式来获取超凡力量,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詹治同抬头看来,道:“是欺骗?”

    张御淡声道:“这是天平之神的献祭方法,当天平的一端摆上东西,那另一端就要摆上相等量的,你会得到力量,只是要付出的代价会让你再也无法回头。”

    詹治同看了看他,认真道:“我过去或许做了很多错事,但我身为天夏人,永远不会通过祈求异神来获取力量。”

    张御看他一眼,点了下头,他双手伸出,将遮帽戴上,就提着夏剑走了出去。

    他出了这个小院,自小巷里走出来,这时接近傍晚,天穹上是一片如火点燃的云霞,可以看到前面坊市已渐渐有了些热闹的迹象,有一阵阵炙烤的香味随风飘来。

    他正要走上马车的时候,忽然一紧手中的夏剑,有所觉察般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

    ……

第八十八章 士功当取

    道路的尽头处,有一个人身着罩衣,带着斗笠的人正在缓缓走来。

    这个人的气息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张御对车夫挥了挥手,让其先走,而后转身迎了上去。

    那个人走到他近前,停了下来,沉声道:“张师弟,你在找我?”

    张御抬手一礼,道:“蔡师兄,我有几个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二。”

    他自有了用浑章来叩问下一章书的打算后,就让李青禾把自己前次和蔡蕹联系用的暗号和骨哨带了出去,放在了候宅门前那株桂花树上。

    他相信蔡蕹只要见到,一定是会有所察觉的。

    果然,蔡蕹自己找了过来。

    蔡蕹沉声道:“张师弟,我很感激你上次没有把我拿回玄府,但我也不希望我的女儿被牵扯进来,她和我的事没有关系。”

    张御认真道:“蔡师兄放心,我绝不会涉及不相干的人。”

    蔡蕹看了看他,点头道:“我相信张师弟,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张御自无异议。

    两人商量了一下,就往城外而来,并一直来到了上次谈话的地方。

    蔡蕹看了眼不远处的海面,道:“张师弟,这里荒僻,有什么话你尽管问,只是我不能保证我知道多少。”

    张御略作思索,才道:“蔡师兄,我想问的是,浑章修士是如何跨越道章层限,去往下一章观读章印的?”

    蔡蕹诧异的看了看他,他开始以为张御可能接手了玄府的什么指派,所以设法向他打听浑章修士的一些内幕,可没想到问的是这个问题。

    他皱眉道:“张师弟,你莫非是想转修浑章么?我需得提醒你,这可不是一条好路。”

    张御道:“我并无此意。”

    “那你是……”

    张御道:“我打听这件事自有理由,不便明说,但绝不是为了去做什么浑章修士。”

    蔡蕹看了看他,倒也相信这个说法。

    毕竟张御在玄府前途远大,俨然后起之秀,而转去修习浑章的大多都是失败者,张御实在没有必要去这种事,具体理由既然张御不愿提,那他也无意去究根问底。

    他想了想,道:“张师弟,我就把我自己知晓的告诉你吧。浑章修士不管求什么,心里都必须有着强烈欲望,也就是所谓的执念,这里的强弱,决定了你所求的东西,所以浑章修士若是想观读下一章书的章印,那就需要极大的心欲执念了。”

    张御一思,道:“我当初与臧殊交手时,他曾经提到过这个,说自身要具备足够的索求之欲,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我觉得,他只是找到了自己以为想要的东西,但实际上并不是。”

    蔡蕹同意道:“确实如此,我后来设法了解过这个人,他的欲望与其说是欲望,还不如说是一种兴趣和爱好,可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被大混沌侵染过深。”

    张御想了想,道:“蔡师兄是说,执念过重,便会牵动大混沌么?”

    蔡蕹摇头道:“倒也不是如此,无论怎么向浑章求取,我辈新法修士的根基还在于神元,所要求取的东西的越多,那么付出的神元也就越多。

    如果神元足够,那么浑章给予你的,便是你符合你自身认知的章印。可若是神元不够,那么就会由大混沌会来弥补这里空缺,那一不小心,你就会变成另一个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

    张御眸中电光微微闪烁,这是个极为关键的消息,臧殊说了会受大混沌的影响,但没有说是可以不借用大混沌的力量,单纯用神元就可以求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若是如此,那他若是有足够的神元的话,那或许就可以避开大混沌的侵染。

    这应该是正确的。因为他之前在观读浑章时,就没有感受到任何大混沌的力量,那是因为每一次他都没有太大的执念,同时也没有在神元不足的情况下去强求。

    蔡蕹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神情忽然有些复杂,“可那些超越常理的力量,往往就是来自大混沌,而非你自身的认知,所以我以为,若是完全排斥大混沌,那也就没有必要转修浑章了。”

    张御看了看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蔡蕹应该是接触到大混沌的力量了,不然没可能气息发生变化,只是现在感觉还不是太过混乱,其人应该是有所克制的。

    但他并没有去揭破,甚至与蔡蕹接触的过程中,他言语之中从没有直接提及对方是浑章修士。

    蔡蕹也是很默契的回避了这一点。

    张御看了眼远处波流汹涌,却似乎亘古不变的海水,道:“我那日从济河边上离去后,曾斩杀过的一个前来追杀的白衣女子,她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不止是身躯,我能感觉到的,她自身的人性和情感也在逐渐磨灭之中。”

    蔡蕹能听出来,这是张御对自己隐晦的提醒,他重重点头,像是提醒自己,又像是许诺道:“张师弟,我懂你的意思,我女儿还在这里,我还想看着我那才学会走路的小外孙长大成人,我会努力活下去的,以人的身份!”

    二人在这里交谈了差不多半个夏时,在定下了一个联络方法后,便各自道别离开了。

    张御回城后,就直接往学宫回返。

    此时天色已暗,家家户户灯火璀璨,亮堂堂飞天灯飘在各个街道的上空,都护府立成这一百年来,每天都是如此景象,生活在这里民众一直在努力绽放着自己的光芒。

    回到了学宫后,他直奔玄府,并在事务堂找到了项淳。与后者见礼后,他就把詹治同的揭露天平之神事交代了一遍,当然这里面隐去了其人的名姓,那几样东西也一同交了上去。

    半刻后,他从事务堂出来,也没有在玄府多留,径自回了居处。

    只是这一趟,他能感觉的出来,项淳在得知此事后,虽然表面上对他不吝夸赞,可实际上对此并不上心,且似乎还很抗拒这件事。

    他私下判断,这里很可能是项淳正要想做什么重要的事,这里牵扯了玄府不少力量,所以其人不想现在转去对付天平之神。

    对此他也理解。

    只是……

    距离范澜申要章法应该过去不少日子,玄府却迟迟没有回音,方才在见到他的时候,项淳并没有对此提及半句。

    这让他坚定了用自己的方法找寻玄机的决心。

    待回到居处后,他本想回去打坐调息,李青禾却告诉他,在他离开后不久,又有一封书信送来,是从安庐居寄来的,已经送到了他的书房里。

    张御让李青禾自去休息,他回到书房坐下,将案上的信匣打开一看,见果然赵相乘寄来的书信。

    信上言及,由于张御斩杀神明化身,名声大振,所以赵相乘说服了安巡会的各岛君长,准备在明年年初推举他为“士”,完成当初他对张御作出的承诺。

    “士”这个民爵,虽然只是民爵第一级,但却有参议谏言,入府为吏的权利。

    但要注意,这里的“府”,指的是是天夏本土的治府,而这里所说的“吏”,说的也是天夏本土的吏。

    所以“士”只要是按照天夏礼制推选出来的,就算去到本土,天夏也是承认的。

    可也同样,“士”的推举条件很是苛刻。

    首先,被举选的人出身必须是夏子,拥有足够的学问知识,精通天夏礼仪。其次,还要能有说得过去,并被人广为承认的功绩,最后就是要有拥有足够的名望,本人还不能有道德上的污点。

    现在年纪最大的“士”,就是上一任署公的父亲姚老公府,其人已然一百二十余岁了,六十年前,就是他坐镇瑞光,先后为三位大都督转运物资军械,稳定后方的。

    因为每一个“士”都拥有极大的名望和资历,所以当这些人聚在一起时,就代表着一股巨大的力量,连都护府都不能等闲视之。

    可以说,每年的“士议”都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都护府的一部分走向。

    譬如今年,都堂和天夏传统派就是通过“士议”剥夺了神尉军的不少权柄。

    由此可以看出,一位“士”的身份是何等的有分量。

    赵相乘在书信言及,他会让安巡会的报馆配合造势,有个半年下来,当就差不多了,但是提醒他要尽量维护名声,要当心周围的小人。

    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按照传统,“士”每年都能推举出一位,可正是因为这个身份异常重要,受各方所瞩目,所以实际情况却是三五年才能选出一位来。

    其中大多数人不是没有功绩,而是受了道德名声之累。

    过去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本来一个有口皆碑的人物,因为有可能被推举为“士”,霎时就站到了风口浪尖,往往一点小瑕疵就被人无限放大。

    可能是怕张御承担的压力过重,赵相乘在书信的最后说到,张御要是觉得这件事不妥,或者感觉时机不对,那么就来书告诉他,他可以暂时按下这个事情。

    张御知道这件事可能会引发各方势力对自己的注意,可他却是没有任何退缩的打算,不为别的,就为“士”在天夏本土也受承认。

    假如有朝一日都护府与本土取得了联系,那么一旦去到本土,这个身份无论是修行还是行走,都是异常有用的。

    ……

    ……

第八十九章 章纸论誉

    七月三十,都护府月末休沐。

    神尉军副尉主燕叙伦坐于华丽的织毯之上,边是喝着香茶,边是翻看着一卷书册。

    他今年五十九岁,不过保养的很好。眼睛有神,鬓角丰满,皮肤光泽明亮,脸上皱纹也很少见,再加上久经锻炼,丰实饱满的肌肉,表面看去不过三十出头。

    由于书册是印刷出来未久就送至此处,所以上面还飘着一股浓浓的油墨味,但他似一点也不嫌弃,一页页仔细翻看着,时不时还点下头。

    这本书上所用的并非是天夏文,而是他请裘学令用了二十年时间,从古老树皮书里翻寻并整理出来的一种古代文字。

    据裘学令考证,这就是安图科人,也就是安人的祖先所用的文字,他现在称之为“安文”。

    燕叙伦自己的名字是典型的天夏人名,可他其实是一个安夏混血。

    在神尉军中,现在到处充斥着这样的人,甚至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不识天夏文字的土蛮,只是取了一个天夏人的名姓,譬如被张御重创的苏匡就是如此。

    所以现在的神尉军,不论从出身还是从自身的利益上来看,都是最害怕都护府与天夏本土取得联系的一群人。

    门庭外有金铃响起,一名役从走了进来,躬身道:“尉主,肖先生来了。”

    燕叙伦放下书册,道:“请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自外面走进来一个拿着折扇,身着直裰,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

    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走到堂上,就上来一礼,很是随意道:“不知燕尉主今天找我来做什么?可是又要写什么文章么?”

    燕叙伦示意了一下,就有役从将一张事先备好的报纸递给肖清舒,他道:“肖先生,你对这报纸上说的这个人怎么看?”

    肖清舒接过报纸,展开看了几眼,嘿了一声,道:“原来是张参治啊,我知道的这个人,最近我也留意到了,近来凡是有关他消息的文章,都是出自安巡会旗下的报馆,这显然是安巡会在为他造势,想要在明年把推举为‘士’了。”

    燕叙伦颌首道:“肖先生看得很准。肖先生,你兄长是司户主事,你本人也曾做过司礼衙署的撰文,当是熟悉礼制,还请你告诉我,这个张御,嗯,张参治,他下来有可能成为‘士’么?”

    肖清舒理所当然道:“若无人阻拦,那是当然的。戮夭螈,救一船人性命;签立邦约,于谈笑间退万军之敌;斩杀神明化身,护佑衙署长吏,这桩桩件件,哪一个都足够他成为‘士’了,何况他做了三件呢。”

    燕叙伦心思深沉,表面上没有显出什么来,可心中却是大生警惕。

    “士”的人数是非常稀少,最多也不过三、四十人而已,之所以不确定人数,那是因为有些人年纪太大,一直隐居在外海岛上,少来参加士议,所以是他不知道那些老家伙是否还活着。

    但不可否认,一旦成为“士”,从张御的出身,而今的身份、还有以往所表现出来的对神尉军的态度,这注定了其人必然是他们的敌对方,

    这还只是论公,若论私……

    总之这样一个注定成为敌手的人,绝不能放任其成长起来!

    他道:“那请教肖先生,可有办法阻止此事,制约此人么?”

    肖清舒嘿了一声,道:“我曾经打听过此人的经历过往,他是玄府修士,平日里深居简出,看去无甚嗜好,唯一诟病,就是他是通过自荐进入学宫的,可能不为那些老顽固所喜。只他说退了坚爪部落,消弭了一场战事不说,甚至还让这些个土蛮主动来学习天夏文字语言,那些老顽固很可能已对他改变了看法。”

    教化土蛮,布德四方,用传统守旧派的眼光来看,这是比言语退敌还要了不得的加分项,只这一点就可以将自荐之事忽略过去了。

    实际上肖清舒现在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张御居然能让土蛮主动提出学习天夏的文字语言?自都护府立成以来,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

    有人说这是杨璎的三万大军的功劳。他却对此嗤之以鼻,都护府到来时,军威不是更盛?也没见哪个土著部落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燕叙伦听他这么说,却是丝毫不急,笑盈盈道:“肖先生,我相信你一定是有办法的。”

    肖清舒一笑,这时他朝左右看了眼,旁边的役从很有眼色,立刻端来一个铺着锦垫的软凳,他坐了下来,道:“其实也不是没有突破口,士议不光要靠都堂风评,也要看民间口碑,”他拿手指对下画了一圈,好像搅动什么,“这里就有操持的余地了。”

    燕叙伦点点头,道:“肖先生请继续说。”

    肖清舒打开扇子扇了两下,道:“想要败坏一个人的名声,莫过于从他的德行下手,过去多少人,就是栽在了这上面,这也是屡试不爽的招数。”

    燕叙伦道:“可肖先生你也说了,这个张御是一个修士,生活简朴,品行上恐怕找不到什么污点。”

    肖清舒嘿嘿一笑,道:“人无完人,就看我们愿意下多大的功夫了。”

    燕叙伦听出他一语双关,大方一笑,道:“肖先生既然有把握,那这件事就交给肖先生了,若是事成,价钱随便先生出。”

    “好!”肖清舒精神大振,他拱了拱手,道:“那我就勉为一试了!”

    肖清舒与燕叙伦别过后,就回了自己宅子,下来几天时间,他都在着手翻找张御的过往。

    这些东西很难查,不过他仗着自己兄长是司户主事,通过收买和威吓等手段,暗中逼迫一名司户衙署的事务官吏,将张御的一部分路贴文书抄录了出来。

    他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张御自进入学宫后,就几乎没有任何记录了,唯有在乘坐大福号前出现几个地方,可是那里太过偏僻,很多地方都荒废了,自己根本不可能去调查。

    倒是大福号的路贴记录上有一些地方语焉不详。

    而现在看来,似乎也只能从这里入手了,于是他决定用金元开道,命手下役从四处去搜集张御当时在大福号上的具体经历。

    交代过此事后,他就拿起案上一份报纸看了起来,可是才看了两眼,他就咬牙切齿道:“又是这个陶生!”

    身为靠嘴皮子吃饭的人,他十分痛恨那个署名“陶生”的人。

    之前在燕叙伦的指使下,他时常会编造一些东西,比如给安人套一个高大上的起源,再比如把安人以前的部落吹成是一个富庶强大的文明国家,再比如把安人浅黄色的眼瞳说成是金色,是太阳神的后裔等等。

    只是很多他编造的故事,都被陶生扒的一干二净,而且引经据典,有着详细的考证和出处。

    都是要吃饭的,有必要这么狠吗?

    好在他也不是没有办法,每回都是顾左右而言他。

    你和我谈考证,我和你扯传说;你和我谈传说,我和你扯人文;你和我谈人文,我和你扯血缘。

    总之就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可即便是这样,因为报纸篇幅有限,容纳不下足够的转进空间,所以他每次都是以惨淡收场。

    不过两人在报纸上的论战民众倒是非常喜欢看,连带报纸销量也是增加了不少,所以意外的带起了他的名声,由此也给他带了不少好处。

    只是让他不愉快的是,民众喜欢的东西里,就包括他每次上蹿下跳,被驳斥的体无完肤却还嘴硬的样子。

    看在钱的份上,他忍了。

    他放下报纸,眼角撇向桌角上那封报馆妙笔寄来的约书,哼了一声,露出不屑一顾之色。

    现在有了燕叙伦的生意,自己还犯得着用得着凑上去讨骂么?

    冷笑几声,他把笔拿起来,蘸满墨水,老老实实开始编起了文章。

    这一次他文思如泉涌,一直到了傍晚时候才停笔,看看纸上洋洋洒洒一篇文章,笔体流畅,夭矫多变,他也是颇为满意。

    虽然明知道这篇文章过几天就要被驳斥成一文不值的垃圾,可他的心中却有着一股异样的快乐感。

    这个时候,有一名役从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他惊喜道:“人呢?”

    役从道:“就在门外。”

    肖清舒道:“好,好,快把人带到偏厅去。”

    吩咐过后,他换了一身衣服走了出来,见客厅里坐着一个满脸胡须,看来很是落魄的中年男子。

    但从毫无老茧的手和较为白皙的皮肤可以看得出来,这人以前应该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身上衣服虽然有些破旧,可却非常贴身,当是经由专人剪裁的。

    他拱了拱手,很是客气道:“在下肖清舒,敢问尊驾如何称呼?”

    那中年人站了起来,身躯一躬,有些受宠若惊的回道:“在下赫连占,肖先生叫我赫连就行了。”

    ……

    ……

第九十章 欲取先予

    肖清舒本来以为,自己派人出去找消息,许要十天半月才可能有回音,可是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有了收获。

    他点头道:“赫连先生,请坐吧。”又对役从道:“来,泡茶,要好茶哦。”

    他来至主位,撩袍一坐,赫连占见他落座,这才坐了下来。

    肖清舒并不急着问事情,而是打听道:“赫连先生是哪里人啊?”

    赫连占回道:“在下是伯山镇人。”

    肖清舒哦了一声,他脑子转了转,都护府西南地方的一个小镇,还要往燕喙湾的西面去,是一个相当荒僻的地方了。

    他道:“我观赫连先生鼻翼带青,两颊如削,莫非有积人血统?”

    赫连占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惊异道:“肖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积人是当地早年归化都护府的一个土著小部落,因为数量稀少,连当地一些年轻人都不见得知道,要不是他祖母是积人,或许连他也不会听说。

    肖清舒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脑袋,道:“我这个人记性好,我兄长在司户做事,我见过几次镇屯分布和民俗记载,也就顺带记下来了。”

    赫连占看他的目光多了一丝畏惧。

    这时役从两将杯茶端了上来,摆在了茶几上。

    肖清舒对他示意了一下,就道:“赫连先生,你说当初那位张参治来东廷时,曾和你同乘一条船,并且他因为与异神教徒交易禁物,曾被船长关押起来过,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对,是这样,这是我亲眼所见。”赫连占十分肯定的回应。

    “是什么禁物?”

    “好像是和一个异神有关的东西。”

    “那又是什么异神呢?”

    赫连占有些尴尬,“这,在下没见过那东西,所以……”

    “哦,这么说来,赫连先生并没有亲见此事,所有事都是过后听人说起的?”

    赫连占笑容有些僵硬道:“是……”然后他又急急强调道:“可这件事是真的!”

    肖清舒呵呵一笑,道:“那你有什么用以证明么?”

    赫连占急忙道:“当时我和我的几名小妾都听到了,虽然她们现在已离我而去,可给些钱财,相信应当愿意站出来作证的。”

    肖清舒拿着折扇摇了摇,道:“最好是当时与你并无牵连的人。”

    赫连占努力想了想,迟疑道:“那就只有石船首和身边的船卫队了,他们都知道这件事……”

    肖清舒一听,却略觉失望。

    他本来还想问有没有和赫连占一样的乘客知道这件事,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他事先已是查过了,大福号是安巡会的船,船首和一众护卫队都是安巡会的人,既然现在安巡会在全力推举张御,那会放着这种明显的漏洞不去处理?

    他敢确定,现在这些人肯定都已被安排好了,士举之前定然是休想看见了。

    不过这难不倒他,他肖清舒写文章,什么时候要靠实证了?

    只要有一个由头,内容他全可以编出来!

    他道:“很好,赫连先生,那就麻烦你在我这里住上一段时日了,到时我们可能还会让你出来作证。”

    他认为,至少路贴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个赫连占是在大福号上待过的,那么在不明实情的人眼里,其人所说之语,终归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赫连占因为被人骗去了钱财,现在异常落魄,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要不然也不会一听到有人出钱打听张御的事就跑过来了,一听这话,喜出望外道:“好,好,我听肖先生的安排。”

    肖清舒命人将赫连占带下去,自己则回到了书房内,一时他摩拳擦掌,只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不过下来该怎么办?

    直接把“真相”写出来?

    不,不能这么干。

    那样太显不出他的水平了。

    就在刚才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一策略。

    首先要做的,就是他会和安巡会旗下的报馆一样,使出浑身力气去鼓吹张御,把自己打扮成张御的铁杆崇慕者。

    而在别人习惯了他的身份后,他再站出来出来揭露“真相”,那样才更有说服力,更能取信他人。

    不过他发现这里还少了点什么。

    只是自己一个人说,似乎还有些势单力孤,所以他还需要有人和自己一同配合发声。

    那么,到哪里去找这把刀呢?

    他念头转了几下,顿时想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

    时间一晃,又是一月过去,时间进入了九月份。

    学宫居处之内,张御坐于榻上调息,他身上的玉光随着呼吸在略显昏暗的静室内微微闪动着。

    这些时日以来,他通过自我修持和吸摄金环,又积蓄了不少神元。

    其中绝大多数都被他投入到了真胎之印中,还有一部分则是用来蕴养心光。

    因为真胎之印涉及到神异化,需要通过心光才能维持,故而“心、身”两面是必须齐头并进的。

    而现在他已是可以看到,原本“意印”和“口印”之上那两枚归属于真胎的小印,如今已是壮大到与一般章印差不多大小了,并开始向外绽放光亮了。

    这个过程他并没有去刻意控制,所以这是真胎之印自发进行的扩张。

    而为何先是这两枚章印先发生改变?这也很容易理解。

    人的身躯是通过“口”来交通内外,汲取精养,并表达情志的;而又是通过“意”来沟通诸感,认识自我,辨明诸物,乃至御神驭心的。

    照此推断,此二印在提升之后,下来所涉及的,应该就是“鼻印”和“耳印”,最后才是“眼印”。

    而若按时间算的话,现在他差不多是一月成就一印,那么再有三个月,他当就可以将六印全数推升至顶点了。

    他将金环拿了出来,虽然现在这东西还在源源不断为自己提供源能,但是他能感觉到,上面所蕴藏的源能已经开始有所减弱了,也不知道到时能不能为自己提供足够寻到玄机的神元。

    他从榻上下来,推门而出,来到了书房之中,桌案上摆着几份今天的报纸,他拿起看了看,不出所料,今天又看到了那个“青予”文章了。

    他发现,这一个月来,这个人一直在那里吹捧他。

    因为之前这个“青予”和他所署名的“陶生”的论辩过,所以他很清楚,其人并不是安巡会的人,立场也从来不在守旧传统派这里。

    那么很明显,写这些文章就是为了利益了。

    是安巡会出钱了?

    不会,安巡会有自己的底线,也有自己的发声渠道,没有必要去找这种名声有瑕疵,本身又充满争议的人。

    既然不是,那其人对他抱有恶意的可能更大。

    他想了想,无非就是那高高抬起,再重重落下的套路。

    不过,安巡会中也是有能人的,之前就和他来往过不少书信,对于这种情况早就准备好了几个应对方法和反击手段。

    要知道,其人现在所面对的可不是之前某个在报纸上与他论辩几声的人,而是一整个外海诸岛联合起来的商盟,再不能以惯常的目光去看。

    恐怕这个“青予”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就等着其人出招了。

    肖宅之内,肖清舒坐在案后,耐心看完了手中的那一份报稿,对着面前的人露出满意之色,道:“很好,林妙笔,你果然才华横溢,明天,明天你就把这些东西登到报纸上!”

    林妙笔二十多岁,眼袋青黑,面色苍白,他拱了拱手,有些犹豫道:“只是肖先生,说张参治与异神勾结,这又拿不出什么实际证据,张参治毕竟那也是一位都堂官吏,这……都堂要是事后追究……”

    肖清舒轻蔑一笑,道:“别拿这套糊弄外行人的话来糊弄我,我告诉你,你的套路我都懂,你不懂的我也懂,真的假的很重要么?你之前为什么会在瀚墨报馆待不下去,转而跑去临宁报馆的?还要我说么?要不是为了这个,我又干嘛来找你呢?”

    林妙笔忙是赔笑道:“可要是再换,我怕再没报馆要我了。”

    肖清舒伸手一拿,扔出去一个钱袋,道:“明天中午之前,我要看到你写的这篇文章出现在报纸上,要是误了我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林妙笔把钱袋一把抱在怀里,感受到那沉甸甸的份量,他连忙表态道:“是,是,我哪里敢不留心先生的事。”

    肖清舒一挥手,就有役从上来,把林妙带了出去。

    肖清舒这时转到帷后,对着一直站在那里一名役从拱了拱手,道:“请回去转告燕尉主,事情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待明天我在闻祈广场上一发声,这报纸上再一配合,管叫那位名声大劣!请燕尉主坐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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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