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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拂晓刺杀

    林妙笔从肖宅里走出来,摸了摸衣兜里晃荡的金元,一股去赌两把,顺带喝两杯的念头就冒了出来。

    他是个好赌好酒好吹嘘的人,有了钱就忍不住去花销,而且不花干净不会停。

    也是因为这个毛病,尽管有一身的才华,他却始终被那些同僚所排斥,只能和一些狐朋狗友往来。

    而越是这样,钱就花的越快。

    随着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在原地徘徊了几步,忍不住自语道:“就去喝两杯,不,三杯,就三杯,就我一个人,误不了事的。”

    在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说服了自己后,他就兴冲冲往城西坊市奔来。

    酒肆和夜市实际上以城西北那一片最多也最繁华,商贾巨富和一些事务官吏都喜欢去那里,不过那里要价也高,还有很多人认识他,要是被肖清舒知道他不干正事,反而去那里喝酒,那就不好了。

    可是他想避开熟人的愿望明显落空了,方才到了地头,就有一个声音道:“这不是林妙笔么?”

    林妙笔一个激灵,转头一看,见对方是一个十六七的少年郎,手中也是附庸风雅的拿着把折扇,神情有些轻佻,他一下放松下来,拱手道:“原来是王少郎啊。”

    王薄今天只是出来逛逛夜市,遇到认识的朋友也是高兴,提议道:“林妙笔,近来少见,不如去喝一杯?”

    林妙笔一听,忍不住道:“好好。”他伸出三根手指,“三杯,就饮三杯!”

    两人找了一家名为“醉鹤”的酒馆,到了里面叫了一个雅间,便就开始推杯换盏,天南海北说着话,林妙笔虽然好酒,可自身酒量却不高,才几杯下肚,就变得面色通红。

    王薄能感觉出来他心里藏着事,他可是最爱打听小道消息的人,心里也是蠢蠢欲动,所以明明知道他酒量不好,还是一杯杯的劝着。

    林妙笔连饮三杯后,就说今天只喝三杯,可在王薄劝酒之下,三杯之后又三杯,三杯之后又三杯……

    王薄见他熏熏欲醉,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就道:“林妙笔,近来总是见不到你人影,又在忙什么大事呢?”

    “哼哼。”

    林妙笔拍了拍桌案,大着舌头道:“你,你知道张参治么?”

    “谁?”

    王薄心中一动。

    “张参治,张御啊。”林妙笔用手比划着,“就是之前那个斩杀夭螈,又在城门口斩杀神明化身的那个张御,就来报纸上经常说到的那一位……”

    王薄故作恍然,“哦,张师教啊,我当然知道,他还是我们学宫的师教呢,他怎么了?”

    林妙笔指了指他,嗝的一声打了个酒嗝,然后道:“我告诉你,有人要对付他!”他拍了拍自己胸膛,“所以,托我去办。”

    王薄神色微变,随即露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摇摇折扇,道:“别来唬我,不是我瞧不起林妙笔你,张师教那是什么人?神明化身都对付不了,你能对付的了他?”

    “你还别不信!”

    林妙笔瞪着眼,用手隔着桌子一指他,道:“听说过杀人不用刀么?要打垮一个人,就要先从名声上击垮他!”

    王薄小心问道:“张师教莫非犯了什么事,或者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了?”

    林妙笔哈哈大笑起来,“你啊你,就是不懂,他犯没犯事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编啊!”

    王薄目瞪口呆,“编?”

    “对啊,编!”

    林妙笔凑近了一点,整个身躯半靠在酒桌上,头凑过来,用手掩口,道:“我告诉你啊,这个编不是胡编,你要先有三分真,然后再带七分假……”

    他往后一退,用手朝外一挥,“只要那些贩夫走卒看了,就会到处乱传,哎,到时候别管是真是假,你再怎么分辨都没用,他们就信这个!越是这样说,他们还就越信!”他冲着王薄用力点了一下头,“对,就是这样,到时候不是真的也真的了。”

    王薄忍不住道:“可这是犯都护府律令的吧?更何况是污蔑一位都堂官吏?林妙笔,你方才从瀚墨报馆出来吧?临宁报馆也不想待了?”

    林妙笔嗤了一声,用大拇指朝自己指了指,“我……不怕!我这次是有靠山的,肖清舒,肖清舒知道么?”他连连拍着案,砰砰直响。

    王薄回忆了一下,身躯抖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司户衙署的?肖主事的那位亲弟弟?”

    林妙笔道:“对啰,就是他!”他得意洋洋道:“你懂了吧,有这位在,我怕什么?”他摸索了一下,从文袋中将一份文稿拍在了酒案上,“看看!”

    王薄不解道:“这是什么?”

    “报稿啊,我写的报稿!”林妙笔端起酒杯再喝了一口,“等喝完了这三杯酒,我就把这份东西送去登报,明天肖清舒还会去闻祈广场宣讲,到时我这报纸正好出来,这两边一配合,”他双手一拍掌,“就齐了。”

    王薄听得暗暗心惊,他撇了那报稿一眼,眼珠一转,忙又举杯敬酒,道:“来,喝酒,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了,喝酒,喝酒。”

    “三杯,就三杯。”

    在王薄有意敬酒之下,又是十几杯过去,林妙笔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过去,王薄上前推了推,又叫了几声,见他没什么反应,就将其身体下面压着的那报稿抽出。

    他贴身放好后,就慢悠悠走出雅间,对着店家吩咐了一句别去打扰里面的客人,就往外去。

    一出了酒馆大门,他面上那种酒足饭饱的模样完全收起来了,辨了下方向,就匆匆奔出去。

    他一连奔了几条街,到了一个喧闹声稍小的一条的街道,他辨认了一下门户,就找到一个人家,上去砰砰叩门,并道:“名扬开门,开门啊,是我,王薄。”

    过了一会儿,门自里打开,余名扬披衣走了出来,讶道:“王兄,你怎么来了?我书信上不是说明天去找你么?”

    当初他与王薄、还有郑瑜三个人一起进入学宫,彼此交情很好,后来又加上段能,四个人组成了一个小圈子。尽管他去了坚爪部落,可每次回来都不忘聚一聚。

    王薄挤了进来,喘着气道:“里面说,里面说。”

    待余名扬把合上,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打开扇子不停扇着自己,道:“名扬,有人要对付你老师。”

    余名扬一惊,道:“什么?哪个老师?”

    “张御,张师教啊。你快给倒我杯水,我口干的很。”

    余名扬连忙端过来一杯水,严肃道:“怎么回事?”

    王薄咕咕喝了几口,吐出一口气,随后就将事情经过说了遍,他擦了擦头上冒出的汗水,道:“幸好叫我碰上了,我总听你说那个张先生好,你说你好不容摊上一位赏识你的好先生,要是让人祸害了名声,你还能混的下去么?我要是知道了不来告诉你,我还对得起你这个朋友么?”

    余名扬顿时有些感动,正容一揖,道:“王兄,多谢你来报信了,小弟欠你一个人情。”

    王薄挥挥手,得意道:“小事,小事,哦,对!”

    他从衣兜里将那个稿子交到余名扬手里,“这东西拿好,是证据,交给张师教,他肯定知道怎么做,你可要快点啊,就算林妙笔今天喝醉了,明天那个肖清舒可还是会去闻祈广场乱说张师教的不是的。”

    余名扬赶忙接过来,道:“对,这就去学宫一趟,把这个交给先生。”

    两个人都没注意,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一个中年汉子在隔壁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中年汉子沉默片刻,从后门推门出来,到了一条小街上,他看似走得慢,可是脚程却很快,一会儿就来到了“醉鹤”酒馆之前。

    他走入进去,用一种完全不同于平日的声音道:“我是林妙笔朋友,家里人让我来找他,他人在哪里?”

    伙计不疑有他,忙引他到雅间,推开门,道:“在这,在这。”

    中年汉子看着林妙笔呼呼大睡的样子,一脸无奈道:“喝这么醉,嫂子又要怪我了。”他上去一摸,从口袋里摸出金元,抛给了伙计,然后将其人一只手臂往自己肩上一搭,就稳稳搀着他走了出去。

    出了酒馆后,他带着人来到了一条荒僻的臭水沟旁,他起指在林妙笔脖子某处按了片刻,然后往水沟里一推。

    随后他静静在这里等了半刻,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家中,他见余名扬已是不在,就从床底下摸出一把弩弓,检查了一下,伸手从墙上摘下一只斗笠戴好,随后再次出门,直奔城外,最后来到了一处距离闻祈广场不算太远的高楼前。

    这里恰是两月前那两个戴面具的人窥望蒋定易车马队的所在。

    他将弩弓往背后一背,徒手攀爬上去,从五楼破碎的窗口处翻了进去,而后双手环抱站在那里,幽幽的目光望着广场方向。

    到了天明时分,外面的喧闹声逐渐传入进来。

    站立了一夜的中年汉子那半阖的眼睛猛然一张,他锐利的目光看向了远处一辆正在驰向广场的马车。

    那辆马车在一处高台下,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个身着直裰,拿着折扇,二十七八岁的年轻文士,他一出现,广场上很多人就自发围拢了过来。

    中年汉子神情平静的将背后弩弓拿了下来,用脚踏住顶环,缓缓拉开弩弦,然后从皮插鞘里抽出一支闪着古怪光芒弩箭,将之放在将箭槽里,再将弩弓端起,对准前方,并微微调整了一下。

    那个年轻文士似乎很受众人追捧,一出来就被围在当中,随后他连连拱手,这才挤出人群,带着一丝兴奋,往那宣讲高台上一步步走上去。

    到了平台之上站定,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台下那些聚拢过来,仰头看着他的人,感受着那方才升起,微带刺眼的朝阳,心中不仅涌起了一股豪情,只觉自己好像来到了人生的巅峰。

    他举手掩口,装模作样清咳了一声,然而就在他将将张口,还未有发声的时候,嗤的一声,脖子上蓦然多出了一根两面对穿的弩箭!

    他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然后身躯晃了晃,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高楼之上,中年汉子随手抛掉弩弓,将摘下的斗笠重新戴上,不紧不慢系好扣结,翻身从破损的窗口一跃而下,落地后稳稳站住,再扶了扶帽沿,就往城中人流汹涌的地方融入进去。

    ……

    ……

第九十二章 瘟疫神众

    燕叙伦看着手中那份底下人送来的呈信,脸上看不出喜怒,自语道:“肖清舒,这就是你要我等的好消息?还真是一个好消息啊。”

    最让他不满意的是,肖清舒没等揭露“真相”就死了,那前面一个多月的吹捧当真成吹捧了。

    那他请这个人的意义何在?就是为了帮张御和安巡会一把么?

    他把呈书放在桌案上,“查清楚是什么人干的么?”

    役从道:“查了,玄府的人说那支箭蕴含有异神神力,像是前段日子天平之神的神力,我们的人也设法确认了一下,的确是这么回事,看来不像是安巡会或者玄府的人干的。”

    燕叙伦不置可否。

    但是这件事,也让他看到了一个机会。

    他想了想,自袖中拿出一枚造型奇特的墨绿菱形石块,看了两眼,把东西举到面前,对着那役从道:“你把这东西带到上回那个祭坛前面,和他们说该履行诺言了,如果他们问你有什么要求,你和他们说,帮我做一件事……”

    他小声关照了那役从几句,后者不断点头,最后那接过东西,打个躬身,道:“是,小人一定会话带到的。”

    而学宫居处之中,张御此刻也是听到了肖清舒被杀的消息,昨日晚上余名扬匆匆赶来报信,他问明事情后,就让其安心回去了。

    可没想到,仅仅才隔了半天,事情居然发生了这等变化。

    他思索了一下,安巡会是绝对不会动用这等刺杀手段的,也没有必要这么做,所以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不过既然肖清舒之前一直在吹捧他,那么他也不好不表示一二,便让李青禾带上些许传统的慰礼,代自己往肖府去一趟。

    下午李青禾就回来了,告诉他肖家人对他非常感激。

    只是肖家人认为肖清舒生前最崇拜的就是张御,所以肖家想请他为肖清舒写一篇赞文,过后就刻在肖清舒的身后碑上,好让他天天能看到。

    张御没有拒绝,只是希望肖清舒的棺材板能钉的牢一些。

    可他也是想到,虽然肖清舒本人没有任何职事在身,其人胞兄肖清展却是司户衙署的主事,所以这件事也没这么容易压下去。

    玄府恐怕又要多一桩麻烦了。

    不过这些事情还轮不到他来考虑,目前他想的就是尽快把真胎之印修成。

    因为金环上源能逐渐开始减少,他也在考虑,下来是不是需再往神女峰一行,那里应该还有不少源能存在。

    现在杂库那片的骨片虽然还在送来,可里面所蕴含的源能已经很少了。

    他猜测原来那个异怪的骸骨差不多要挖掘光了,不过他倒没有放弃收购,只是稍稍减少了一点数目。

    之前了解下来,那些骸骨都是出自同一个地方,既然一具骸骨中蕴藏源能,那难说其他骸骨就一定没有,也有可能是之前没有找到,而且这骨片是能够用来炼制丹药的上好药材,就算没有源能,买了回来也不算白费。

    他看一会儿报纸,又抬头看了看高篮上的妙丹君,见其仍在深眠之中,并没有苏醒的迹象,就回静室内打坐去了。

    几场小雨过后,又是半月过去。

    这一天,玄府中来人,说是范澜请他过去一趟。

    张御考虑片刻,收拾了一下,就往玄府过来。

    跨入偏殿后,他见范澜将所有人役从都是屏退,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而且神情略显肃穆,便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范澜道:“张师弟,唤你来此,是因为最近玄府有一些事,我恐怕需离开一会儿。”

    张御心念一转,道:“可是因为最近玄府一直在布置的事情?”

    范澜道:“你也看出来了?”

    张御道:“最近玄府少了很多人,不发现也难。”

    范澜沉吟一下,道:“这件事也不必瞒你,用不了多久你应该也会知道的。”顿了下,他言道:“你知道这些年来出现在北方城镇的灾荒么?”

    张御点头道:“知道,我的出身地就在北方一个小镇中,我十二岁出外游历,五年后回来,却发现小镇已被撤镇了,据说就是遇到了农业灾害。”

    范澜摇头道:“其实这并不是主要原因,都护府的气候曾被一众前贤改造过,而且这个范围了涵盖了整个都护府的疆域,只是越到偏远,便感觉越弱,但是可以肯定,正常情形下,整个都护府一般是不会出现重大灾害的。”

    张御看向他道:“那么这就是外力所致了?”

    范澜点道:“是这样,都护府内有一个名为‘复神会’的组织,他们不是土著,也不是我们天夏人,具体身份为何现在还未弄明白,他们一直致力于复活地陆上被覆灭的各种异神,失败了很多,也成功了不少,而这其中,就有一个迄今为止最大的麻烦,那就是瘟疫之神!”

    张御心下一动,这个神明他恰恰是知道的。

    当初他乘坐大福号船只到来瑞光时,从那个异神教徒手中买来的神像,应该就是属于瘟疫之神的。并且在进入港口后,还见到其人的一个信徒被管卫捉走。

    只是在入了学宫后,倒不怎么听说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瘟疫之神的称呼并非是说这个神明只能撒播瘟疫,而可能是用其危害最大的一个能力作代称。

    范澜道:“张师弟,你先前对付过一个神明化身,可是这个神明需得借助分身降下,才方便干涉凡间的事物,而这个瘟疫之神在被复活后,便能以正身在大地上行走了。

    而且他并不是一个人,他和他的子嗣,组成了一个神众。

    至少在六十年前,他就已经复苏了,当时他并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而是躲藏在了安山深处,与那里的土著部落的女子,繁衍出了不少子嗣。”

    张御的专学是古代博物学,这事他是知晓的。

    神明与神明是不同的,有些神明在有了自己真正的身躯后,就能和凡人中某些具备超凡力量的人通婚,然后有一定几率诞出拥有神力的子嗣。

    范澜中这时冷笑了一声,道:“这些年来,是神尉军一直在负责处理和镇压这些异神,然而一个异神非但没被他们消灭,反而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逐渐壮大起来,这分明就是神尉军在养寇自重。

    然而他们做得实在太过,北方大片城镇的损毁,让都护府北方平原上的大粮仓受到了严重威胁,都护府几次要求他们铲除这个异神,可他们却只是敷衍了事。”

    张御心下转念,瘟疫之神若是组成了一个神众的话,那么神尉军现在恐怕不止是养寇自重这么简单了,而是唯恐自己的实力受到损失,从而被玄府再压制住。

    范澜接着说道:“项师兄之前一直在调集人手,就是为了对付这个瘟疫之神,近段日子以来,我们已经接连摧毁了其等位于北方平原上的全部祭坛,并接连杀死了他的几个子嗣。

    现在瘟疫之神带着他的神众,退守在了靠近安山的最后一座主祭坛附近,看来是想和我们决一死战了。

    为了确保一战歼灭这个神众,这次玄府会调集所有的战力,所有观读到第二道章书的玄修都要上阵,所以我也要跟着一起去。”

    说到这里,他面露歉然道:“只是可惜,张师弟你的秘传章法,我至今没能帮你拿下,我不知道项师兄有什么顾虑,但是这次,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唯有把一些我知道的,有助于你理解第二章书东西都交待给你,希望张师弟你认真听好。”

    张御知道,连神尉军都不肯轻易碰撞的神众绝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看来这一次,玄府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之剿灭了。

    不管玄府之前对他的态度怎样,但在这等大事上,还是极有担当的。

    他抬袖而起,合手一揖,正容道:“范师兄请讲。”

    ……

    ……

第九十三章 血雾留痕

    从偏殿走出来的时候,张御不禁想起方才范澜的提醒。

    因为这一次玄府大部分力量都前往北方围剿瘟疫神众了,其中还包括都护府派去支援的一部分人手。所以瑞光城中的力量显得较为薄弱,要让他自己小心。

    特别要提防的是神尉军,难保他们这个时候不使出什么阴祟手段来。

    这时他不禁往事务堂方向看有一眼。

    按照范澜话里话外的意思,为了确保胜利,这一战发起的时候,将会投入所有可调用的力量,那么届时很可能连项淳都会亲自到场。

    如是这样,玄府到时的确异常空虚了。

    不过只要玄首还在,那大的问题应该不会有,只是不可避免的,一些小地方恐怕就难以周全了。

    可对玄府而言,这里一定是要有所取舍的。

    剿灭瘟疫神众,是为了确保北方大平原上粮仓的安全,其他任何事也只能往后面排了。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九月初十这一天,这日是司礼衙署的宣讲日,郭尚乘坐马车,跟随司礼衙署的王从事前往闻祈广场。

    因为之前接连两次出事,所以就有人建议,将宣讲的地点移至城内,再派重兵保护。

    但是有一部人分明确表示了反对。

    要是换地方,岂不是显得都护府无力应对?

    而且都护府什么时候又怕过这些异神的威胁了?

    可话是如此说,为了确保安全,这次他们身边足足有一百名衙署护卫跟随,还有二十名司寇开道,不止如此,王从事身侧还有一位年轻玄修负责护持。

    郭尚出来之前,蒋定易提议将自己身边的秦午派来保护车队,不过被他拒绝了。

    司礼衙署现在不是什么权要衙门,刺客也没必要来刺杀他们。

    而且他们此行身边还有一个玄修,要是再唤一个剑师来保护,那就显得不信任对方了。

    车队从台地下来后,一路行驶并未见得什么意外,顺利出了城,并在距离广场还有一小段路的时候停了下来。

    衙署护卫队首先往里进入,在周围四处检查。

    本来一切都好端端的,可是过去了一会儿,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再接下来,就有不断有兵刃交击和轰鸣的火铳声传来。

    郭尚身边的役从宣小武像是看见了什么,神情大变,一把拦住正要从马车上下来的郭尚,并把其往车厢上送,道:“衙君,回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异样力量传来,两人只觉身躯一重,双腿变得如灌铅一般,根本迈不动脚步,那响起的火铳声也是一下变得稀疏起来。

    宣小武一看这个情况,就知道走不了了,咬了咬牙,用力把郭尚推回去,并道:“衙君,待在这里别出声。”

    他转过身,背靠着车厢,从衣兜了拿出一瓶红色的药液,本想倒出一滴两滴服用,可是想了想,干脆一下全倒进嘴里,并用力吞咽了下去。

    这药液顺着喉咙往下一落,他只觉一股灼热之气在胸口翻腾起来,霎时传遍四肢百骸,头脑不禁一晕,不知过去多久,随着一阵的深长的呼吸,他猛然一阵清醒,浑身上下力气也同时回来了。

    他站了起来,然而这时却发现,就在自己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前方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入目所见,到处都是破损的兵器和血肉模糊的尸骸。

    前面王从事的马车已经翻到在了一边,鲜血正从里面一滴滴流淌出来,而一个浑身肌肉鼓胀的魁梧人影正随手把一个尚还能动弹的精锐护卫扯成两段。

    当他的目光在落到其人脸庞上时,视界中蓦然出现了一团叠影,他晃了晃头再看,却发现依旧是如此。

    他再扭头看向一边,那个负责保护王从事的年轻修士,此刻却是一直愣在僵硬的马背上,也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同样被对方的力量压制住了。

    他一咬牙,现在指望不了别人,只能由自己上了。

    那个魁梧人影此时已是扔开手中的残尸,朝着郭尚马车停留的地方一步步走过来。

    宣小武从腰间拔出一根三刃短刺,脚下一蹬地,向着这个人魁梧影冲去,在药力的作用下,他的速度已然超越了常人的极限,一晃到面前,手臂一伸,就往其人脸上戳去。

    那个魁梧身影身躯未动,然而短刺上来,有如碰上了一层坚硬的金属,居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宣小武一惊,他还想变招,然后那个人影伸出手来,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只是轻轻一捏,血肉骨骼就被巨大的力量强行挤烂。

    宣小武面色扭曲,然而他没有发出半分声音,而是死死盯着对方,深吸了一口气,这一瞬间,他浑身温度急骤升高,血肉也是变得滚烫无比,整个人向外膨胀,而后……

    轰!

    广场上爆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小武!”

    郭尚侧着身躯,躺在车厢内无力唤了一声,他虽然身躯被一股力量压住,但是意识却很清楚,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爆炸过后的血雾缓缓散去,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坑,可那个魁梧人影仍是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

    其人晃晃脑袋,随后就朝着郭尚的马车走过来,一直来到他的前面停下,用一股浑厚的声音说道:“天夏人?”

    郭尚的目光之中只有不停晃动人影,可他听到这句话,依旧艰难的撑起身躯,睁大眼眸,用坚定的语声回应道:“天夏人!”

    魁梧人影看了看他,举起了拳头,然后……落下!

    轰!

    整个马车车厢爆碎开来。

    在广场附近再无半点声息之后,外间的司寇才敢慢慢进来,然而到了地头,眼前的场景却是让他们一个个忍不住呕吐起来,一个司寇脸色苍白,连连念叨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张御是到了临近中午时,才知道郭尚车队遇袭这件事的,他听到消息后,立刻换过衣物,从居处出来,往事发之地赶来。

    他达到地界的时候,满地的血污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一具具扭曲的尸体被布盖着,放在了广场的一侧。

    蒋定易已是先一步来到了这里,而秦午等人都则跟随在他身边,随行的还有几个归都堂统属的神尉军。

    秦午见张御到来,便走了过来,对他一拱手,叹道:“都护府的人检查过了,说是异神干的,一百多名护卫,还有随行官吏和役从都死了,我看过了,郭衙君的尸体很残破,已经很难拼到一起了,只有你们玄府的人还活着。”

    张御道:“人呢?”

    秦午示意了下某处,道:“那里。”

    张御转头看向一边,见一个年轻玄修正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蜷缩成了一团,只把自己死死埋在领子里。

    只是他能察觉出来,其人身上的气息与寻常人相差不远,显然并不具备多少战斗力。

    很明显,来人这次是故意留下玄府的人不杀的。

    他思索片刻,就朝蒋定易走过去,后者身旁此刻还跟着一名小孩,眼睛哭的红肿,死死拽着蒋定易的袖子,然而在见到他走过来后,马上擦干了眼泪,恭恭敬敬对他一揖,道:“先生。”

    蒋定易叹道:“这孩子倔的很,不让他来,他非要来。”

    张御伸出手,抚了抚小孩的脑袋,缓声道:“早点回去,别让你母亲担忧,外面的事情,大人会处理的。”

    “是,先生。”小孩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努力抬起头,红着眼对蒋定易道:“蒋伯伯,我要回去了,给你添麻烦了。”

    蒋定易又是微微一叹,道:“伯伯这就送你回去。”

    张御看着小孩被秦午送走,这才收回目光,转运起涉及各个感官的章印,打量着四周留下来的痕迹,忽然间,他如有所觉般看向一个方向。

    他挪动脚步,来到了一个小坑旁边站定,目注着其中焦烂的血肉。

    这里面的气息透着一股似曾相识的灼热感,应该是郭尚身边那个宣小武留下的,看这情形,其人应该是服用了什么秘药,并在这里引爆了自身的血肉。

    他一抬头,在眼鼻意三印汇聚之下,能够观察到,一股微弱的混合着血和药水的痕迹正向外延伸,并一路往远处而去。

    只是这痕迹飘忽不定,随着往来之人的增多和时间的推移,正在逐渐消失之中。

    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个异神离开的方向。

    若是现在追上去,说不定还能追上。

    可是现在的玄府,恐怕没有合适的人来做这件事了。

    那么……

    他一紧手中夏剑,转过身,一直走到那个年轻的玄修身前,低低说了一句话,后者听到后,浑身一震,猛然抬头。

    张御没再多说什么,双手拿住帽沿,将遮帽戴起,把脸容掩了阴影里,随后快步来到一匹马前,翻身上鞍,随着马蹄声响起,已是朝着那血痕远离的地方奔驰而去。

    ……

    ……

第九十四章 惊虹若万钧

    燕叙伦在茶亭里慢悠悠的喝着茶,对于外面发生的那些事,他似是一点也不觉意外。

    这时一个亲信匆匆过来,躬身一揖,低声道:“尉主,张御离开瑞光城了。”

    “哦?”燕叙伦神情一动,站了起来,问道:“确定么?”

    那役从连连点头。

    燕叙伦心思一转,在茶亭里来回走了两步,却又缓缓坐了下来,自语道:“不急,不急。”

    亲信道:“既然他出城了,我们是不是……”

    燕叙伦摇头道:“不,再等等,已经忍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么一时半刻,现在死了一个衙署从事,还是几个月间接连出事,这回玄府恐怕是遮不住了。”

    他端起茶杯,惬意的喝了一口,意有所指道:“捆在我们神尉军身上的束缚,就要松开了。”

    张御纵马出了瑞光后,就顺应着感官中那一条血痕追逐下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痕迹在逐渐淡弱之中,可是因为随着他逐渐驰入旷原,这里人迹稀少,外来气息干扰较少,他反而看得更为清晰。

    其实无论神明还是异怪,其体表的灵性不但可以抵挡外来侵袭,连气味粉末之流也是可以一起排斥的,照理说不会被外在东西沾染到。

    就如妙丹君,虽然在野外这么久,可在他接触的时候,身上一点灰尘和污秽都没有。

    不过这个地陆上的异神,唯独对一种东西非但不排斥,反而异常欢迎。

    那就是血肉!

    这些异神对生灵的血肉和生命力有着无尽的渴望,十分喜爱自己的信众用活着的生灵来取悦自己,只是他们倒也不是来者不拒,一般的血肉他们未必放在眼里。

    可若是特殊的,具备灵性的血肉,那就不一样了。

    宣小武所服的秘药应该是用灵性生物的内脏调制的,所以并不为这异神所排斥。

    如今已经无法弄清楚,宣小武是不是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故意留下了这一条线索,还是说,这只是一个意外。

    可这一点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人为也好,天意也罢,既然有着这个痕迹可以追索,那么他就不会放其走脱。

    张御这一追,就是将近一天,这时血痕几乎已经是消失了,可就算是异神,只要是拥有实质身躯的,那么移动之中,也一定会留下某种踪迹的。

    而且他发现了一点,入了荒野之后,这个异神一路上并不是沿着平缓易行的地势走的,其行经的路线大体呈现出一条直线,有些地方明明有大树阻挡,仍是直接撞了过去,导致地面上一片狼藉。

    而有些时候,前方明明是一个不好攀登的高坡,可其仍是固执的攀翻过去,而不是选择绕路。

    这一切无疑说明,有某个东西在前方指引着他,使其一直朝着那个方向跑动着。

    而其人经过时所留下的那些痕迹,却是给他提供了明显的追踪目标。

    张御这时勒马暂缓,给坐下马匹喂了一把秘制丹丸,随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是奔着安山去的。

    在看出这一点后,他显然不会和那个异神一般不管不顾的冲撞下去,在休息了一会儿,他便认准其人所要去的大致方向,纵马而下。

    当然,为了避免对方意外转折方向,所以他也会时不时停下察看下痕迹。

    这样一来,速度也是明显快了起来。

    随着他一路疾驰,感觉距离其人也是越来越近了。

    又是半天之后,他已是进入了安山山原之中,并沿着前方的残痕来冲入了一片密林之中。

    照理说这样的地方应该有各种生物出没,然而这里却是什么都没有,连虫豸也看不见一只,仿佛所有生灵都躲避开了这里。

    他座下的马匹这时也不愿意再前进。

    他知道,自己快要找到对方了。

    于是从马上下来,提着夏剑走去。

    四下里时不时可以见到倒塌的柱石和破碎的庙宇,越是进入深处越是密集,这里无疑存在着一处古代遗迹,从风格上辨认,当是前纪元的东西了。

    他沿着一条残破的石道向前行进,不久之后,脚步一顿,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是用整齐的石块垒砌出了土丘状的建筑。

    这是一座大祭坛。

    下方坐着一个魁梧的人影。

    这是一个面庞坚毅,身材魁伟的大汉,嘴唇和下巴上有着浓密的胡须,头上戴着独角盔,身上穿着厚厚的皮甲,领脖上还夹杂着白色的绒毛。

    其如卫士一般坐在通向祭坛的阶梯前,像在保护着什么。

    张御的目光中,其人的身上还残留着些许血痕。

    毫无疑问,他已经找到了凶手。

    而从那映照在心湖之中的气息来看,对方保持着人一样的呼吸,那无疑有着人类的血统,应该是某个神明的后代,可以把其当作神明,也把可以把其当成一个具备超凡力量的人来看。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提着夏剑,从密林里缓步走了出来,身上玉光随着气息的上升如火一样晃动起来。

    那个大汉也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他站了起来,惊疑不定道:“天夏神明?”接着他报出了一连串古怪的名字。

    张御能够分辨出来,对方所说的,就是自称是瘟疫之子,荒蛮之神库泰,并且后面是一系列称颂自己的语言,宣扬自己的伟绩。

    这也是土著神明之间的交流方式。

    但他不是。

    所以他的回应是缓缓拔刃出鞘,而后,快步上前,一剑斩下!

    库泰怒吼一声,双拳驾起,将剑刃架住,然而,那剑上居然传来一股沛然莫测的力量,他闷哼了一声,庞大的身躯像是被迎面跑来的巨兽撞中,翻滚着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身后的石阶上,并深深陷入了里面。

    张御稳稳落地,一振剑刃,这是上回得到的身印道章“万钧”,他在运使之时,能够爆发出数倍之力,且能够力发于一点,缺点是冲撞后不能再及时进招。

    因为知道要对付一个异神,所以他在到来的路上,便将之观读了。

    库泰晃了一下脑袋,从石坑中爬了出来。

    张御看着其人身上如粘稠浊油一般晃动的七色光芒,就是这一层灵性光华方才保护了对方。

    与修士灵活多变的心光不一样,许多异神的灵性光芒是十分单一的,数来数去也就几个特点,但是他们坚韧的身躯,强悍的恢复能力,无疑可以弥补上这一点。

    通过方才那一剑,他已经试了出来,这个异神身上的灵性光芒应该是将袭来的力量分散至全身承受。

    这是一个十分麻烦的能力。

    这意味着其人几乎不存在什么弱点,只要没有将之一击杀死的手段,任何针对其人的攻击都可以被承受下来。

    然而,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无缺的。

    他一个进步,在其还未完全站稳的时候,又是一剑斩落,库泰吃了一个亏,一脚移后,一脚跨前,双臂上挡,试图再次迎接冲撞。

    张御手中的剑尖在堪堪触及到他灵性表层,只差毫厘的时候,剑刃忽然一个飘忽,竟然轻盈无比的避开了正面,在一折一转之间,剑尖已然从其胸膛上一划而过,顿时切开灵光,拉出了一个伤口。

    这一剑所带来的伤害极小,然而他却是确定了一件事。

    对方层灵性表层虽然具备转移外来力量的作用,必须是要事先有所准备的,换言之,必须经受自身意识的支配。

    可一旦意识跟不上,就如方才一般,因为无从分辨他的剑势,也就没有办法规避伤害。

    那么,只要让其来不及反应就可以了。

    他深吸一口气,身上的光芒升腾起来,脚下一点,身影骤然一疾!

    他一个前所未有的速度围绕着库泰来回移动着,手中的剑刃如疾电闪烁一般,不断在其人身上来回穿梭着,每一呼吸之间,就有数剑落在了其人身上。

    可以看到,库泰身上的灵性光芒在这种如疾风暴雨一般的斩击下持续闪烁不停。

    张御此刻全力运转所有可以用上的章印,他的思维,他的感官,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层次中,对方的那巨大的身躯,迟缓的动作,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无法移动的靶子。

    而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整个人飘忽若飞去来兮的光流,剑斩之声也是越来越疾,空气中似乎听到了骤雨下落的声音。

    在如此密集的攻势下,库泰根本无从判断攻击的落处,往往方才察觉到一个伤害,另一个伤害就接踵而至,这令他愤怒,狂躁,惶恐,惊惧。

    其实他现在只要保持冷静,就可以看到现在的伤害虽然多,自己并没有受到真正重创,还没有到无法坚持的时候。

    但是自身被那耀眼的剑光包裹着,还有那不断传来的痛苦,让他根本无法准确判断局势,这种只能挨打却无法还手的状态也让他无法维持自己的情绪。

    他到底还有一半是人,就无法像神一样维持绝对的理智。

    张御冷然看其无能狂怒,知道火候已是差不多了,伸指如剑,在其身上某处轻轻点了下,这只是毫无伤害的一点,其人意念就像被受了反射训练一般,不受控制的就被吸引过去。

    与此同时,他欺上前去,横剑轻轻一划,霎时割开了其人的喉咙,那带着灿灿光芒的鲜血一下喷了出来。

    库泰直感觉呼吸一滞,伸手去抓仿佛近在咫尺的张御,然后只捞到了一个虚幻的流光,心中顿时慌乱了起来,他急着想要恢复伤口,但又怕更大伤害到来,原本还能保持一点固守的意识顿时变得纷乱起来。

    张御通过心湖,敏锐感觉到了其人心中对自己的怀疑,其人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东西,也不再信任自己的力量可以保护自己了。

    他吸了一口气,无数流光一合,身化为一,退开几步,而后再度出剑,剑若电芒一闪,尖端正正点在了库泰的额头之上!

    万钧!

    库泰身躯不动,片刻之后,轰的一声,他的后脑勺爆开一个大洞,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与光灿灿的鲜血一同喷了出来。

    “铮!”

    张御收剑归鞘,衣袖晃动不已。

    他往祭坛上方望了一眼,便迈步向上走去。

    在他离开了一段距离后,那具站立着的魁梧身躯微微一晃,仰天倒了下去。

    ……

    ……

第九十五章 潮落气涨

    司礼从事被杀,鉴治司主事等都堂官吏遇害,玄府所派去护持的玄修却无所作为,偏偏还成了满场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人,都堂之中,对玄府的质疑声一下大了起来。

    而在瑞光城中,在某些人推动之下,也是充斥着各种对玄府不利的说辞。

    署公柳奉全非常恼火,他看出项淳上次对他完全就是在敷衍塞责,派遣出来的那些玄修根本不具备保护官吏的能力。

    所以他言称,如果玄府无法肩负起保护瑞光乃至诸都堂官吏的职责,那么他只能让神尉军出来做这件事。

    玄府主事“项淳”将来访之人一一应付回去,并言称,再等候几日,到时玄府定然会给上下一个满意交代。

    可他心中却暗暗叫苦,因为他只是一个暂时留在这里稳定人心替身罢了。

    现在真正的项淳,还有许英、王恭、范澜等人都不在此处,玄府中几乎没有一个可以作主的人,若不是知道启山之中还有玄首坐镇,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所以他只能希望,这一次玄府众修能够早些平安归来了。

    此时瑞光北方,安山山脉北段,某处山原之前,地面上到处都是破碎的残尸,以及散发着灿灿荧光的鲜血,只是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瘟疫之神的子嗣。

    项淳走上了一处高坡,看着前方被绿色烟雾包围的山原,他神情中满是疑惑。

    为了这一战他准备了许久,也做好了付出牺牲的准备,可是这一路过来,瘟疫之神却连一次面都没有露过,阻挡他们前进的不过是一些神子。

    可要说这是一个陷阱,却也不像,因为前面几场战斗中,那些被他们歼灭的神子都是拥有神名的,堪称是瘟疫神众的中坚力量。

    对方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他考虑了一下,这场战斗进行到了眼下,已是不可能再停下了。

    不管瘟疫之神是怎么想的,没有了这些神子的帮助,对他们的威胁程度至少没有先前那么大了。

    他正要下令众人往山原中去,可就在这时,那笼罩整个山原浓重气雾忽然缓缓散开,而后一个庞大无匹的怪物映入了众人眼帘之中。

    那怪物长着蟾蜍一般的躯干,有着人类的面孔和四肢,双耳之下长着一对蛇环,头发则是由一条条水蛭所构成。

    这是瘟疫之神的真身,也是其行走在大地上的身躯。

    然而此刻,这个异神却是双目紧闭,趴在了地上,身上已然没有了任何生机。

    而在其人的脑袋上方,一个看去约二十岁年轻人站在上面,他面容硬朗,五官却十分精致,留海之下,有着一双猩红的双眼,他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罩衣,但是与一股诡异气息融合在一起,远远看着,却如烟火一般飘拂着。

    项淳面色难看,道:“英颛!”

    许英也是双目通红,咬牙道:“叛贼!”

    众人此刻也是神情不一。

    他们现在明白了,为何之前他们围攻那些瘟疫神子的时候,为何谷地之中会时不时传出巨大的声音,瘟疫之神也始终没有出现,原来是在与这一位在战斗。

    许英走上前去,吼道:“英颛,你为什么在这里?”

    英颛猩红的眼眸落下,那里是满满的轻蔑之色,随后在众人惊震的目光之中,他竟是从瘟疫之神的脑袋上缓缓飘飞起来,浑身黑火飞舞飘拂着。

    在到了高空后,他俯视了所有人一眼,流露出一股不屑,而后化作一道长长的黑红流火,倏尔飞纵离去。

    许英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回头道:“师兄,他,他为何能飞遁?”

    项淳低头想了想,他抬头看了看上方,沉声道:“是浊潮!浊潮正在减弱!”

    在正常情形下,某些根基深厚的玄修在修为到了第二道章书之后,再通过观读一些相对应的章印,就能获得飞纵腾空的能为。

    可是有浊潮到来后,一种诡异混乱的力量在时时在干扰着他们,使得他们再无法做到这一点,而越是远离地陆,影响就越是严重。

    项淳眼中却并没有高兴,反而满是沉重。

    这片地陆上每一个真正的天夏人,无不期望着浊潮消亡,好与本土重新恢复联系,可就眼下来说,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意味着最激烈的争斗即将要到来了。

    众修之中一名唤作齐武的玄修这时出声道:“英师……英颛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许英重重哼了一声,道:“什么帮我们?这个叛贼恨不得我们都死绝了,又哪里会这么好心?”他面上露出厌恶之色,“他一定是为了获取瘟疫之神的某个神异器官,用来免除他受到的大混沌的侵蚀!”

    这是许多玄修不知道的事情,大混沌其实也并不是不能对抗,以往浑章的修炼者在长期的修行中,就总结摸索出了一套行之可效的办法。

    在浑修修炼某一个章印时,可以从某些灵性生物和异神身上获得相对应的灵性组织,而当数个灵性组织按照一定规序匹配,并将之炼合后,不但可中和混沌乱力,还能进一步提升自己。

    这是一种不下于玄章“章法”的秘法。

    而没有正式传授,或者不知道这个方法的人,自然就只能被大混沌所左右,甚至最后可能成为连异神都为之忌惮的混沌怪物。

    众人看着瘟疫之神的庞大体躯,心情有些复杂。

    英颛这一次倒也说不上是利用他们,因为瘟疫之神如果带着自己的神子作战的话,那么他们绝不会这么轻松,甚至可能付出惨重代价。

    神尉军为何之前迟迟不肯围剿这个异神?其实就是害怕损失。

    他们这次到来前,每一个人都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而只要有玄首在,那么玄府就依旧能屹立不倒。

    事实上,项淳一直没有说过,这件事表面上虽然是他在推动着,可实际上是贯彻了玄首的意志。

    现在这个结果,虽然与他们所想像的不一样,可没有太多的损折,玄府依旧保持了完好的实力,实际上却是再好不过的局面了。

    项淳这时沉声道:“诸位师弟,分头检查一下,看别漏了什么。”

    众人点头,分散开来。

    过去许久,齐武和范澜一同走了过来。

    项淳看了看他们满是凝重的表情,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互相看了看。范澜站了出来,合手一揖,道:“师兄,我们方才检查了一下,瘟疫之神还和他最后的几个子嗣,恐怕并没有死。”

    “嗯?”

    项淳一惊,道:“怎么回事?”

    齐武道:“师兄,他们并不是被杀的,而是舍弃了身躯,神力从祭坛上转移走了。”

    项淳沉默片刻,道:“看来瘟疫之神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祭坛在。”

    范澜较为乐观道:“神力转移是要重换身躯的,神力也会有较大损失,这里的代价着实不小,虽然瘟疫之神没有被消灭,可也别想像之前一样兴风作浪了。”

    王恭皱眉道:“可他们能转移到哪里去呢?北方的祭坛都被我们破坏了,除非是南方……”这时他忽似想到了什么,猛一抬头,道:“如果真的是南方,那他们会不会对瑞光有什么打算?”

    所有人都是神色一变,现在他们几乎是全力出击,瑞光城那里无疑是异常空虚的,若是瘟疫之神的目标是那里……

    许英急急对着项淳道:“师兄,若真是如此,我们要快回去了。”

    项淳却是依旧维持着镇定,他沉声道:“神尉军。”

    “什么?”

    许英有些不明所以。

    项淳看向众人,道:“瑞光城中仍有玄首坐镇。就凭这些异神,是翻不了天的,可其等要在瑞光附近造成一些破坏却是不难。我现在就担心,要真出现这等事,到时候都堂在压力之下,说不会给神尉军松绑,让他们出来收拾局面。”

    王恭一想,低声道:“师兄,你说这件事,神尉军会不会事先就与瘟疫神众有所勾连,要不然事情哪会这么巧……”

    项淳道:“到底如何,只有等我们回去之后,才能知道了。”

    王恭道:“再快那也要两三天,就怕赶不及。”

    项淳走出去几步,背对着众人看向天穹,断然道:“赶得及!”

    说话之间,他身躯上心光腾起,而后竟自平地缓缓升起,并且越来越高。

    许英惊异看向上方,道:“师兄你……”

    项淳低头看向众人,道:“诸位师弟,我先走一步。”言毕,他身形一转,向着远空而行,开始速度较慢,可随后越来越快,过了一会儿,便化作一道流光,往天际另一端遥遥飞纵而去了。

    ……

    ……

第九十六章 千里流火来

    张御沿着石阶梯往祭坛上方行走着。

    刚才那个被斩杀的神子自称瘟疫之子,那么其守护的这个祭坛,应当很可能就是归属于瘟疫之神的。

    只是据他所知,瘟疫之神本应该在北方与玄府决战,那么特意将一个神子留在这里,定然是有某种目的的。

    要知道此间距离瑞光城也不过是一天多的路程罢了,两者间实在太近了,他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这个事情必须设法搞明白。

    在祭坛顶端,有一座同样是石块垒砌起来的高大庙廊,然而与宏大外观不相符的是,正面只有一扇小石门,看去仅可供一人穿行。

    他心湖之中没有感应到任何异状,所以稍稍低头,往石门里迈入进去。

    前方出现了一条走廊,两旁是一具具手持斧矛的古代干尸,其武器是用黑曜石制成,握柄应该源自某种独特植物,所以至今仍旧被好端端拿在手里。

    他看到这些,已是可以确定,这是“库鲁因奇”的风格,看来此处的确是和瘟疫之神有关了。

    当初在得知自己所获得的神像可能就是瘟疫之神后,他就曾设法查证过这个神明的来历。

    有意思的是,他发现这个瘟疫之神,实际上在自己学习古代博物学的时候就曾了解过了。

    其实有关于这一位的流传度非常广泛,是在许多部落之中流传的一篇史诗,共分为上下两部。

    而瘟疫之神这个头衔,则是这几十年来的信众给予它的。

    瘟疫之神原名“伊米特里”,曾是生活在安山山脉之东,大陆深处的一个繁盛古国“库鲁因奇”的年轻国王,他的国度曾与血阳古国交战,并被后者覆亡。

    国王带着最后一批族人逃入雨林深处。为了报仇,向诸多神明祈求力量,一个名叫“因神”的神祇回应了他,从此就有了一身神力以及创造神裔的能力。

    其人用了一百年的时间,打造出了强大武器,繁衍了一千个拥有神力的后代,于是带着自己子嗣们向血阳神众发起了复仇之战。

    可一战最后仍旧失败了,为了杀死他,血阳古国的神众将他投入了死狱火口之中,借助那里的火焰和熔岩焚烧了他的躯体。

    但是在开战前,伊米特里曾把自己的一截左手小指留给了自己一个名叫“苏米达”的妻子,这个女人去了乞格里斯峰,祈求那里的一位女神得来了“世界的泥盆”,并在里造出了伊米特里的身躯,最后将左手小指按上的时候,伊米特里又得以重生。

    但是这个新生的身躯并没有以往的任何记忆,所以并不认识自己的妻子。

    苏米达只好再去祈求那位女神,得知唯有“至高”的神言才能唤醒自己的丈夫。

    下来的故事则是史诗下半部了,是这女子去往死亡国度的一系列经历。

    最后的结局是苏米达用自己的牺牲唤醒了自己丈夫的记忆,而“伊米特里”则在悲痛之中完成了复仇,覆灭了血阳古国。

    史诗的结束,伊米特里踏着天梯去往“至高”的所在,试图那在里找回自己的妻子。

    张御心中回忆着这个诗篇,脚下已是走完了长廊,来到了里层,这里看去是一个祭祀用的大厅,有着宽敞的空间,可周围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然而他却是脚步一顿,往前方看去。

    他能感觉到,就在那道路的尽头,最后一堵墙壁的背后,有一股热流正从那里飘散出来。

    他心下一动,走上前去,伸手在上按了按,随后退开两步,身上光芒猛地一个腾升,举拳就往墙壁之上一敲。

    大厅之中传出一声震响。

    只是片刻之后,就听得细碎的裂声传出,以他拳面接触的地方为中心,向外蔓延出现了道道龟裂纹,到了最后,整面墙壁就轰然垮塌下来。

    张御看过去,这是一个空间极为宽敞的的殿宇,当中矗立着一座常人高下的神像,看去极为丑陋,但模样却与他当初在大福号上买来的那尊神像一模一样。

    瘟疫之神!

    而就在墙壁倒塌下来后,滚滚热流就从那神像上飘出,往他身上汹涌而来。

    他在这里还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目光一扫,便留意到在那神像的背后,居然堆满了小丘一般的生灵尸体,且全都是灵性生物。

    而整个神像,则被一层微弱血光所笼罩。

    他目光一凝,这样的祭祀,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神力转移!

    这里很可能是瘟疫之神布置好的一个转移地点,而这座神像就是其降临后所要寄托的身躯。

    异神的身躯其实并不是随意选择的,为了能够承受神力的存驻,通常都是用特殊的材料打造而成的,事先还需经过长久的祭祀和膜拜。

    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形下,神明才会选择用人身替代,但这还不是最差的,其实还有一种方式比这个更为糟糕……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张御立刻将衣兜中封金之环拿出,将上面的扣环拔开,重新放好后,快步上前,取下手套,把手按在了神像的额头之上。

    霎时间,那些热流滚滚而来,不断往他身躯之中转移,而他的眼眸之中,也有无数微小的电光在不停闪烁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神像之中的源能被他全部吸摄干净,而后轰然崩裂,碎成了无数碎块,掉落在地面上后,便又撞散成了一地粉末。

    可他还未来得及查看这次的收获到底有多少时,整个神庙忽然回荡起了动静极大的震响,并且还伴随着一阵阵的怒吼声。

    那些站立在两旁的走廊两旁的古代干尸全部碎成了粉末,顶上不断有碎石灰尘窸窣掉落下来。

    与此同时,四周的墙壁之上,也在发出微微的光亮。

    张御见到这一幕,立刻判断出对方的神力在往这个祭坛之上转移过来,就是不知道没有了神像,对方的神力又会落去哪里?

    因见神庙摇晃不已,震动的越来越剧烈,他便撤步挪闪,从这里飞快退了出来,并到了外间宽敞的平台之上。

    到了外面,他发现除了眼前这个祭坛之外,远处还数有光芒腾起,只是不及这里来得宏大,而且还是地底冒出来的,立刻反应过来,那下方应该还存在有几个较小的祭坛。

    很快,他就看到地面上的泥土被掀开,然后有几具干尸从里面爬了出来,随着他们的活动,内脏血管从干瘪的骨皮上长了出来,肌肉渐渐饱满,皮肤也是从也是从褶皱重新变得光洁水润起来。

    出现共是个五个人,两男三女,都是一般的面容俊美,在出来之后,从他们健美的体躯之上浮现出一道道彩色绘纹,从脚踝之上浮出,一路蔓延到脸颊上,代替了衣物的遮掩。

    此时他听到,自己方才退出的神庙之中,有一阵阵坚实而有力的脚步声,他转过身去,便见一个高大健壮的年轻男子手持两把石斧,自里走了出来。

    他有着典型的安山古代人种长相,五官柔和,面庞轮廓却非常清晰,还有着浓密且细长的黑色眉毛,眼神深邃忧郁,身体的肌肉饱满而协调,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魅力。

    张御拔剑一横,大袖飘荡,站在了此人前方,口中用“库鲁因奇语”说道:“伊米特里?”

    那个年轻男子脚步顿时停下,面上露出缅怀和追忆的神色,他深邃眸子似变得更为忧郁了,他看向张御,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数千年来你是第一个,天夏人。”

    这时那五个俊美男女跳跃了上来,纷纷落在张御的四周,并用不善的目光看着他。

    其中一个道:“父亲,又是这些天夏人。”

    “是的,好像他们到处都是。”

    “我能感受到他浩大的生命力和灵性,这是一个强大的神裔。”

    “父亲,杀了他后,我能用他美丽的皮肤做我的衣服么?”

    张御手持夏剑,神情平静的站在那里,丝毫不为这些威胁的言语所动,他淡声道:“知道为什么你们总能遇到天夏人么?”

    年轻男子似乎也好奇这个问题,还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张御抬目看向他,缓缓道:“因为你们脚下所站立的,是天夏的疆土,你们头顶之上笼罩的,是天夏的天空!”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倏地一声,好似什么东西急骤穿空而来,只见一把闪烁着流火的长剑从天而落,夺的一声,插在年轻男子前方的地面之上。

    半空之中,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道人飘悬在那里,浑身有光火环绕,他眼神一扫下方几名异神,而后看向张御道:“师弟,我来得还不算晚吧?”

    ……

    ……

第九十七章 寒光落心指

    张御站在场中,一手持剑外指,袖袍随风舞动着,他并没有抬头去看,而是目注着前方的瘟疫之神,口中道:“师兄,其他人就交给你了。”

    他一振剑刃,就向着前方走去。

    桃定符笑了笑,道:“既然师弟选定了对手,那么……”他目光从几个神子的身上逐一看过,“剩下的几个,就交给我吧。”

    “瘟疫之神”伊米特里此时抬头看了一眼。

    他能感觉出来,半空那个天夏人的身躯中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像那等待爆发的熔岩火山,而且其人身上那环绕的火流,也让他很不适应。

    于是他朝左右示意了一下,那三男两女对着他恭敬一礼,就纷纷跳跃而起,在台阶和高廊上不断借力,从不同方向冲向了上空。

    桃定符一招手,那火流长剑就回到了他手里,他随意挥了下剑,就带着一道火流与一个冲上来的神子撞在一起,轰隆一声,后者就带着一声惨叫,被从天中击落,重重摔回到了地面。

    伊米特里没有去管那里的战斗,他注视着走来的张御,举着斧头的双手缓缓张开,摆出了一个架势。

    张御迈步上来时,也是观察着前方这个异神,其人此刻的身躯应该是与那些神子一样,以干尸复原改造得来,所以保留了人的外貌,或许就是其原本的容貌。

    他很清楚,这些异神的身躯若在长期的神力灌注之下,那将会发生神异化的变化,这是为了方便自身神异能力的发挥,然而在转移到新的身躯上以后,这些能力无疑就会消失。

    不止如此,因为这些异神并不能凭空创造一切,所以神力在重新赋予了这具躯体新的生命力的同时,人类身躯中本身所具备的情绪、感情、喜恶也会一样被激发出来。

    因为身躯是神力之中复苏的,所以这些就与神力混融在一起了,如果强行拿掉,那只会损失自身的神力,在有敌人当前的时候,他们不会干这种蠢事的。

    他们神明的一面会相对减弱,而属于人的一面又会有所抬升,故而现在……正是其最为虚弱的时候!

    他脚步骤然一疾,长剑划出一个充满美感的弧度,自正面劈斩而来!

    伊米特里一手举斧,往上一迎,

    锵的一声,剑刃斩入了厚重的石斧之中。在灵性护持之下,这把武器并没有损毁。

    不过这满含力量的一击,伊米特里的身形却是分毫不动,他将驾起那只手往外一翻,另一只手上斧头则是倏地挥砍上来。

    张御则是轻轻一翻手腕,就将剑刃抬起,同时脚步后撤,轻盈退去。

    伊米特里猛然跨步前进,旋腰发力,手中两把斧头轮番劈砍而来,一斧接着一斧,当中没有任何间隙,且他还不是单纯的快,而是带着一种节奏,每一步出去,都踏在在了恰到好处的位置上,显然在神力的灌输之下,他与这具身体的契合程度相当之好。

    张御脚步在后撤之中,轻挥剑刃,不断荡开对方劈来重斧,他能感到每一斧下来,上面都有包含着一股磅礴的力量,牢牢将他黏住。

    但是他脚下迈步很稳,而且剑与斧头交击之时,每一步都会稍稍向外偏出去一些,将剑身上传来的巨力不停卸去。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是互相交换了一个位置。

    伊米特里脚步这时重重一顿,身上灵性光芒一涨,猛然爆发出了比方才更为强大的力量和速度,两把斧头也是同时挥砍而下。

    张御重心微微下压,横剑迎上。但他的剑身稍稍带着一丝倾斜的角度,先与第一个斧刃碰撞,卸去力量后,再与第二个斧刃撞在一处。

    可这时他发现,两把斧刃上力量并不一致,后来的力量更大也更猛烈,他没有去硬接,而是借着第一斧砍来的力量稍稍后撤,同时仗着长剑较长的特点,手腕一摆,如燕尾掠水,在对方手肘之上划开一个缺口。

    轰!

    伊米特里两把斧头重重落在地上,他力量控制的很好,只是砸出了两个浅坑,随后他看了看数步外的张御,又缓缓站了起来。

    张御也是看着其人,他发现只是一眨眼间,对方被剑刃划开的地方已是重新合好,这种恢复速度可比天平之神的化身快多了。

    通过方才这一轮交锋,他已是试了出来,这个异神的力量比他强大,速度一旦爆发也比他更快,唯一的缺陷,就是在战斗技巧的运用上差了一些。

    但这也是相对来说,这位瘟疫之神的战技实际比他之前所有遇到的对手都要来的高明。

    所以……他手搭剑身,用手指在剑脊上轻轻一抚,发出一声轻微嗡鸣,同时目注对方,要想胜过其人,就只有从剑技上想办法了。

    伊米特里这时将双斧交击了一下,下巴微微上抬,傲然道:“虽然你很强,可要不是我准备的神躯被你毁坏了,神力损失太大,你并不是我的对手。”

    张御淡声道:“这些话并不能使你的实力回复,也不会使你变得更强,更不能改变现在的局面。”

    伊米特里忽然感叹了一声,“或许吧,但有些话是可以的,只是可惜,我再也听不到那个声音了。”他紧了紧双手的斧头,身上有一层微微的绿色光芒冒出,眼神也是变得危险起来。

    张御调整了一下呼吸,身上的玉光开始的变得起伏不定,忽的一下,前方伊米特里的身影猛地从原地消失,整个人再度冲了上来。

    他举刃相迎,剑刃与双斧稍稍相击,就又分开,随后就是一连串兵刃交击的声音传了出来,而双方身上的灵性光芒也是闪烁不止。

    这一次交锋,张御虽然在力量和速度上并不占优势,但在时机的把握和战斗技巧的运使上却是压过了对方一头,时不时在伊米特里的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伊米特里现在虽然以人性的那一面居多,可并不像他的儿子库泰那样暴躁,保持着沉默,压抑着自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张御则是在交手过程中不停观察着,这个异神在拥有完整的载体时,几乎不存在什么破绽,所以要击败其人,最好能先斩下对方的部分肢体,然后趁其恢复的当口不断加大战果。

    在双方交战进行了有十数个呼吸后,伊米特里似是见到局面太过僵持,并不去管刺向自己胸膛的剑刃,而后往前一冲,并且如之前一般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

    张御冷静挪步,剑光一闪,轻微摇摆了一下,从刺击化为横切,而最后的落处,赫然直指其人颈脖,若是伊米特里冲势不改,那么他的头颅就有可能被一击斩下。

    哪怕是神明,在失去了完整的物性载体后,也不可能发挥本该有的力量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伊米特里浑身灵性光芒大涨,身躯轰然化作了一团深绿色的无形烟雾,猛然撞了上来!

    张御顿时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了上来,随着后他整个人被撞飞了出去,轰隆一声,将后方厚重的石壁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浅坑,而他身上的心光一阵摇曳飞舞,炫动不止。

    那团绿雾一聚,伊米特里重新凝聚出了身形,并深深的凝视着他,似在期待着什么。

    此时他胸膛则微微起伏着,显然刚才的攻击,对他自身也不是毫无损伤,所以无法再继续抢攻了。

    张御遮帽下的脸容埋在阴影中,看不出具体的神情,他从石坑中重新站直了身躯,而后摊开了自己的手掌,里面赫然躺着着一小根手指。

    伊米特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那里有一截小指被斩去了,可是此间伤势,却没有如之前那般快速恢复过来。

    张御此时五指一合,将这截小指捏入了掌中。

    刚才他之所以一上来就喊出伊米特里的名字,就是想确认,对方是否就是史诗篇章中的那个“伊米特里”。

    在那篇史诗之中,那根留给自己妻子的左手小指,就是伊米特里得以重生的力量源泉。

    史诗有夸大的地方,但也有其存在的根据。

    在“库鲁因奇”的文化中,世界是循环的,小指代表了终末,代表从无至有,代表着重生。

    而他刚才通过不停的劈斩试探,已是看得很清楚,伊米特里在遭受剑创后,其人身躯的恢复,往往是先从左半身开始,而右半身则稍慢一些,虽然这里的区别很微小。

    但毫无疑问,越是靠近左手侧伤势,其恢复的就越快。

    这说明其人神力的来源发于左手那一端。

    不过也有可能他的猜测是错误的,但是不试上一试,又怎么知道呢?

    而现在看来,他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

    他手臂一摆剑刃,发出一阵锐利的破空声,口中淡声道:“现在是第二轮。”

    ……

    ……

第九十八章 烈光融神身

    伊米特里神情有些复杂,他甩了甩手,好像是要摆脱什么,他看着张御道:“天夏人,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张御道:“看来你并不清楚,你以前的故事被人描写成辉煌的诗篇,在这片大地上流传着,我也是从那里才得知了你的名字。”

    伊米特脸上露出了一丝人性化的忧伤,道:“我知道的,这是我的敌人故意传播出去的,他们为了能够永久的毁灭我,可我不知道,你们天夏人也会读那样的诗篇。”

    张御道:“的确不会人人去读,恰好我对这个很感兴趣。”

    伊米特里遗憾道:“是么,我想诗篇最后的结局恐怕让你感到失望了,不过没有关系,”他目光移来,加重语气道:“我会将这个故事续写下去的。”

    他重心一个前倾,双腿有力的踩动地面,双斧置在身躯两侧,就向前冲来。

    张御明显感觉到,其人的速度和力量虽然没有比方才差得多少,可是协调之间却似出了一点问题。而在需要倾尽力量的战斗中,哪怕就是一点细微的偏差,都可能对战力产生严重影响。

    他轻松移步,长剑一挥,就已在其身上带出了一道伤口。

    而这一次,伊米特里的伤口虽也在恢复之中,可比起之前,却是慢上太多了,最重要的,其人身上的灵性光芒也不似方才那般耀目了。

    伊米特里在又接了几剑之后,忽然跳动着后退,神色严肃,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张御没有和他多做什么解释,他的回答就是一剑斜斩。

    他很清楚对方在问什么。

    神明在降临入人身之后,属于灵性的那一面虽然会大大退步,但依旧有着神明该有的各种基本能力。

    这里包括肢体快速再生,巨大力量,还有心灵威迫及灵性重压,而对方既然被称作瘟疫之神,想来是具备传播疫病的能力。

    这里不外几种途径,通过呼吸、肢体乃至于灵性接触。

    在这里面,无疑呼吸是最难防备的。因为哪怕他是玄修,在没有观读到上层章书之前,也同样需要通过口鼻的呼吸和皮肤来对外交流。

    心光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挡住外毒的进入,可并不能完全避免,尤其是在与对方灵性光芒的碰撞之中,稍有疏忽,就会被对方趁隙侵入。

    伊米特里那忽然变化绿雾的行径,在战斗时实际上是完全没有必要的,纯粹是多余的动作。可若能猜到他真正目的的话,就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张御面对这种情况,却比寻常玄修更有优势,因为他观读了真胎章印,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可以将一切不利于自身的外毒呼吐出去。

    对方若寄希望于用这些来影响并削弱他,那是打错了算盘。

    伊米特里在他的这一次抢攻之下,明显再不复上回的从容,架势逐渐变得散乱起来。

    张御这时见到一个破绽,斜上一挑,一只拿着石斧的手便飞了出去,远远掉落在地。

    伊米特里急忙将另一把石斧移过来放在身前,试图招架他紧随而来的又一剑。

    张御这一剑斜斜挥落下来,手腕轻轻一震,却如鸟喙重啄,剑尖点在了这一柄石斧之上,随着一声碎裂声响起,这把武器顿时化作了一地碎石。

    伊米特里不由得倒退了两步,他看了看手中那一根残存的握柄,将之甩掉,随后又冲着张御怒吼一声,身上光芒剧盛。

    张御不急不缓往前迈步,信手一挥剑,剑尖上倏尔冒出一截剑芒,霎时斩破灵光,切开了其人的一只膝盖,伊米特里身躯不由自主一侧,而重心的失去,使得他踉踉跄跄往后退去。

    张御是不会给他再恢复机会的,手臂再是一挥,剑光一闪,就将其人另一只小腿斩断。

    伊米特里身躯一下失去了支撑,不由自主侧跪在了那里,他缓缓抬头,再转了过来,对着张御道:“看来是你赢了,来吧,胜利者有权剥夺失败者的所有,包括生命和权力。”

    张御走上前去,双手举起剑刃,稍作停顿,对下重重一斩,随着一声闷响,其人头颅顿被砍落下来。

    伊米特里的脑袋一下掉落在地,激起了一团灰土,他的眼睛仍是在那里看着张御,并用灵性发出声音道:“这一切还并没有结束,在至高之下,史诗永远不会落幕,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话之时,在他的残躯之上,还有他的眼耳口鼻之中,有一股白光冒起,并往天中冲去。

    张御抬头看了一眼,他横持夏剑,将剑刃反光对着那白光就是一照,霎时间,像是烈阳之光照入了一团冰雪之中,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叫声,那白光霎时消融而去,爆散不见。

    单纯的灵性,如没有了身躯的寄托,那是异常脆弱的,如果数量众多还好,可伊米特里剩下的神力实则早就没有多少了。

    但他知道,这个神明真正的本质并没有灭亡。

    他的目光落去地面,伊米特里原本寄托的身躯已然变成了一具干枯的尸体,随后骨架坍塌,化作了一堆尘埃。

    他略略一思,伸手入衣兜,将其人的那截小指拿了出来,现在这东西已是变成了一根发黑的指骨。

    这才是其人真正的根源所在。

    所以这东西不能留在外面,需得带回去让玄府处理了。

    张御淡声道:“你的故事,到此结束了。”将这东西重新塞回了衣兜之中,他收剑归鞘,就往祭坛下走去。

    桃定符此刻正持剑站在下方,见他走了下来,就把剑一抛,任其落回背后的剑鞘中,笑道:“师弟,看来你那边也解决了?”

    张御看了一眼四周,见地面上有五具人体形状的焦黑物,知道这里也处理干净了,便道:“解决了,我要先回瑞光了。”

    桃定符点头道:“也好,我也想起一事,要离开瑞光一段时间。”说话之间,他身躯在火芒衬托之下,缓缓飘升起来。

    张御抬头看着他道:“师兄,你什么时候能飞遁的?”

    桃定符笑道:“也是这几天才发现的,”他仰首张望了一下天空,“浊潮正在消退,对于我辈而言,往来也是更方便了。”

    他再低头看了看张御,“那师弟,我们来日再见,多多保重了。”说完,身形往上一腾,随即化虹光一道,飞空遁去了。

    张御目注着桃定符离去,在原地站了片刻,就回过身来,把现场留下的东西设法收拾了一下,包括最先那个被他斩杀的瘟疫之神的神子。

    他这回是追着这个人的行迹出来的,所以必须将之带回去给个交代。

    他从马背的行囊中找到了一根套索,将这具残尸栓在了马匹之后,随后驾马缓缓往回折返。

    两天之后,他回到了瑞光城。

    不过他没有选择直接从南城返回城中,而是折向西面的港口,并往城外的闻祈广场而来。

    因为前两次出事,这里护卫比平常多了数倍,盘查极为严密。

    而张御过来的时候,因为他的马匹后面拖着一具魁梧的尸体,所以极为惹人眼目,那些护卫不由一阵紧张,纷纷将火铳平端起来。

    张御的身上,此时陡然升腾起了一道光芒,将全身上下笼罩在内,那些护卫首领顿时脸色一变,纷纷喝止自己手下的士卒,让他们赶快放下火铳。

    马匹拖拽着尸体一路来到了闻祈广场的中间,张御这才停下,随后他挥剑将栓索斩断,任由这个异神的残躯躺在了那里。

    那个年轻玄修此刻依旧等在广场一边,这两天也没人来理会他,在见到这一幕之后,他顿时站起,冲了上来,指着道:“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杀了王从事他们!”

    随后他上来一把拽住马首的缰绳,冲着坐在马背上的张御激动道:“张师兄,你果然将这个凶手带来回了!”

    他的声音很大,广场上的人群闻声后,都开始自发聚拢过来。

    年轻玄修指着张御道:“这是我玄府的张师兄,就是他,就是他上次在这里斩杀了神明化身,现在他又把这次的凶手带回来了!”

    众人早是听说了,这次的凶手是一个神明,而这具尸体此刻即便躺在那里,浑身上下依旧散发一股凶悍的气息,许多非是天夏纯血的瑞光民众望去之时,仍是感觉一阵心悸,有一种要想跪下来膜拜的冲动。

    这个时候,他们又看向全身笼罩在光芒之中张御,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既敬且畏的情绪来。

    年轻玄修看来这几天承受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喊完之后,他忽然跪在了广场上,连连以头撞地,忍不住大哭起来,“谁说我们玄府无能的……那只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张御看了他一眼,道:“那不是你的错,其实,就算有错也不怕,”他抬眼看向瑞光城中那高起的台地,还有上面的所有的建筑。

    “把错纠正过来就行了。”

    ……

    ……

第九十九章 府授秘章

    项淳从安山北方先一步飞遁赶回后,就立刻从替身手中把事务接了过来。

    这时他才知道,就这么几天工夫,都护府内就发生了衙署长吏被杀之事,其中还包括自己的旧识郭尚。

    为此他也是自责叹息不已。

    可要是事情再来一遍,他仍是会选择这么做的。

    比起个把人的性命,显然保全北方平原上的大粮仓更为重要。

    好在之前预想中那转移神力的瘟疫之神并没有在瑞光附近现身,神尉军也没有被解绑,事情还并没有坏到真正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他强打精神,亲去拜访柳奉全等人,并且还往姚老公府府上走了一回,这位老先生虽然年纪大了,可影响仍然是极大的。

    虽然玄府这次并没有真正剿灭瘟疫神众,可北方威胁的确暂时解除了,也算是拿得出手的一大功绩,勉强可以功过相抵了。

    待项淳回到事务堂之后,他也是感慨不已。按照天夏礼制,玄府作为修行重地,本来应该高居于都护府之上,坐观下方云卷云舒,可现在自己却只能俯下身段屈就于人。

    浊潮虽然在消退,他也能再次飞遁天穹,可他怎么觉得,身上束缚却一点没有减弱多少。

    “主事,主事。”

    正在他心中暗暗抱怨之时,一名助役堂外匆匆奔来。

    项淳现在很怕再听到什么坏消息了,但是他身为主事,他仍是很沉得住气,面上一派镇定,问道:“什么事?”

    那助役脸上却是泛着喜色,躬身一礼,道:“主事,张玄修回来了。”

    项淳一想,才知道他说得是张御,“张师弟之前出去了么?”他神情一肃,道:“是不是之前有什么事?”

    助役道:“主事,之前王从事和郭主事等人遇害,张玄修似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所以当时留下几句话后就追下去了,方才张玄修回来,还拖回了一具的神明的尸体,据说就是那个凶手。”

    “哦?”

    项淳神情一震,随即心中也是一喜。张御要是真把凶手杀死带回,那么这件事还有的弥补,他急忙问道:“张师弟人在哪里?”

    助役道:“人应该就在闻祈广场。”

    项淳一听,当即就往堂外而去,才出大门,下意识就要纵空飞遁,可随即一想这是瑞光城,只好作罢,只能步行出了学宫,再乘车马往城西而来。

    待一路出了西城门,到了闻祈广场之外停下,他自马车内出来,远远一望,便见那一具魁伟尸体,上面还有一层光灿灿的神血,不由暗自点头,这的确是异神尸体。

    他再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张御,其人正与一名年轻玄修说话。他回忆了一下,那个玄修应该叫严鱼明,是从玄府收养孤儿中从脱颖而出的,也算是难得的人才了,就是修行时日尚短。

    说实在的,这次的事也着实怪不了他。

    项淳并没有急着上前,而是问道:“可能确认是杀害了王从事和郭衙君的就是这个异神么?”

    助役道:“确认过了,的确是。”

    项淳点了下头,这才迈步向广场这边走来。

    张御若有所感,回头一望,见到是项淳到来,便就行步迎上,随后合手一揖,道:“项师兄有礼。”

    项淳抬手还有一礼,面露赞许,道:“张师弟,你做得很好。”他感慨一声,道:“也得亏你将这神明杀死带回,不然我还头疼这件事。”

    张御道:“玄府当时无人适合处理此事,御又在场发现了线索,自是不会就此放过。”

    项淳连连点头,道:“师弟勇于任事,能力又是出众,要是年轻一辈都是张师弟这样的人,该是多好。”

    张御没有说话,而旁边站着的年轻玄修严鱼明却是以为在说自己,不由羞愧痛苦的低下头。

    项淳指了指广场上那具尸身,道:“师弟,你知道这个异神是哪里来的么?”

    张御道:“这个神子自称是瘟疫之神的子嗣,荒蛮之神库泰。”

    项淳一惊,道:“瘟疫之神的子嗣?”

    张御点头道:“对,我确认了。”

    项淳顿时神情一肃,道:“张师弟,你如何确认的?可是发现了什么有关瘟疫之神的线索么?”

    张御道:“我当时发现线索后,就一路跟随这异神留下的痕迹来到了安山中,并在那里发现了一座瘟疫之神的祭坛。我将这异神斩杀之后,没想到瘟疫之神恰好转挪神力至此,御便与他斗战一场,侥幸将其斩杀。”

    说到这里,他从衣兜里拿出那枚指骨,道:“这是从瘟疫之神身上得来的。”

    项淳眼睛瞪大,不禁略微有些失态,道:“张师弟,你……”他又看了看那截指骨,那种神力,没错了,的确是瘟疫之神!他不停看向张御,“张师弟,你究竟是如何……”

    张御道:“不知何故,瘟疫之神这次似是损失了太多神力,所寄托的也只是一具干尸,故而御才能侥幸将之胜过。”

    “原来如此。”

    这个解释项淳倒是比较容易接受了。

    他看得出来,这位瘟疫之神在转移之前实际与英颛有过一场搏杀,最后不敌而退,在那场战斗中其人神力应该损失不小,那么再经由一次转移,又没有合适的寄托之身,被张御斩杀也是可能的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么瘟疫之神其他子嗣呢?”

    张御道:“我与瘟疫之神交手时,此辈并不在旁。”这些神子都被桃定符化成灰烬了,什么东西都不曾留下,而桃定符身份独特,不适合道明。

    项淳也没追究下去,瘟疫之神已被除去,余下神子就算活着也没什么用了。关键张御也是玄府的人,那么这一次也可以对外说玄府是尽了全功了。

    如此他就有底气继续向都堂要求继续压制神尉军了。

    而这一切,都是张御带来的。

    他定定了看了看张御片刻,随后道:“张师弟,上次范师弟与我说及,想要与我讨要一份秘传章法,我见你修行时日尚短,怕你过于急进,所以有意压一压你,不过现在看来,似你这般资质出众之人,实不该用旧时眼光去看待。”

    顿了顿,他又道:“你且放心,稍候我回到府中,就会将秘传章法授下。”

    张御考虑了一下,道:“项师兄,这一次斗战,我感觉自己有许多不足之处,故想稍候出外游历修行一段时日。”

    项淳神情和悦道:“也好,张师弟你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再安排你做什么事也有些不近人情了,你尽管去你做自己的事吧。”

    待与张御说完话后,项淳闻祈广场这里安排了几个人,就回返了事务堂,最后于第一时间安排弟子把秘传章法送去张御处,同时一同送去的还有数枚章印。

    随后他开始书写书信,并命下人一封封发出去,准备借助此次机会一举扭转玄府颓势。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许英冲了进来,急道:“师兄,你把秘传章法传给张御了?”

    项淳不停,头也不抬道:“他杀了瘟疫之神。”

    “什么?”

    许英有些发懵,不可置信道:“师兄,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项淳写完一行字后,抬头道:“我说他杀了瘟疫之神!”

    许英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开玩笑,他怔愣片刻,左右看了看,又在大堂内来回走了几步,最后才转头过来,不信道:“这怎么可能?我们这么多人,围攻了那么久……”

    “是啊,我们这么多人都没做成的事,却被张师弟做成了,”项淳看着他道:“可这就是事实!”

    许英咬牙道:“那也是侥幸!我不信,我不信凭他的实力能把瘟疫之神如何,一定瘟疫之神在转移之时损失太多神力,他是运气好,捡了便宜罢了!”

    项淳点头道:“的确靠了点运气,”他把手中的笔一扔,“可是我们玄府就差了一点运气!”

    许英顿时无言以对。

    项淳转过身,走到窗边,看着下方道:“我有时候在想,我们只顾着季家儿郎,却把张师弟推出去,究竟是不是做错了?”

    许英一听,不由涨红了脸,抢上来几步,激动道:“师兄,你可不能半途改主意,这是我们玄府反败为胜的唯一机会了。”

    项淳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可没说要改主意,我反而认为,恰恰是因为我们把张师弟推了出去,才成就了现在的他,有些人天生就是无法被埋没的。”

    许英顿时松了一口气。

    项淳沉声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何愿意把章法传授给他了么?说不定他能再给我们带来一些惊喜呢?这与季家儿郎的事并不冲突。”

    许英有些郁郁的离开事务堂后,就往位于启山之中的密室而来,入了此间后,他一见那戴着面具年轻文士,张口就问:“师侄,你修行到哪一步了?”

    年轻文士恭敬道:“正修持第二正印之中。”

    许英坐在那里,似是在自语道:“慢了,这样慢了。”

    年轻文士不解道:“师伯,可是有什么不妥么?师侄一直在按师伯的安排修行啊,师伯不是让师侄尽可能稳些,妥善分配好所有神元,而不要求快么?”

    许英心中莫名有股烦躁,只道:“总之,你要快一些了。”说完之后,他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去,只留下那年轻文士有些不明所以的站在那里。

    ……

    ……

第一百章 问道神峰下

    张御离开闻祈广场后,先是去了一趟玄府,将秘传章法取得,随后返回学宫中的居处。

    入门之后,他看了一眼上方高篮,妙丹君仍在沉睡之中,只有身上的灵性光芒在那里如灵动的烟雾一般飘动着,

    灵性生物一旦沉睡,一年半载也是平常,不过这也是其成长的必经过程。

    他去了里屋洗漱了一番,随后换了一身袍服,来至静室之内坐定,而后把拿回的玉匣打开,将里面所摆放的玉简逐一取出,随后按于眉心之上。

    待接受了里间所有的东西,他心中也是略微有数了。

    他之所以向项淳要求出外修行,主要是这一次收获颇大,自那神像之上所得神元着实不少,已是足够他把真胎之印修至顶端。

    而再下一步,就可试着突破那一层束缚,继而观读第二道章了。

    随着浊潮的持续消退,他感觉都护府内以往被掩盖下去的矛盾或许再也遮盖不住了,最为激烈的碰撞很可能就要到来。

    在这等情形下,他要是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那么很可能被这个即将搅动起来的漩涡一起吞没进去。

    项淳这次虽然对他表现出了足够的亲和和友善,并还传下了秘传章法,可他心中很清楚,玄府对他的他态度其实并没有多少改变,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项淳没有带他去面见玄首。

    很显然,玄府的精神分裂并没有因此好转,仍是一如既往。

    他不难想见,玄府下来定然是利用这事件想方设法压制神尉军,不让其摆脱束缚,而作为斩杀瘟疫之神的玄修,在瑞光城中恐怕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与其在此受扰,那还不如早些离开,出外完成那最为关键的一步。

    为了确保这次的修行,他心中打算再去一次乞格里斯峰,尽可能把那里剩下的神元也利用起来。

    正在他在居处收拾东西,准备启程的时候,外间送来了一封书信,却是杨璎以他学生的名义想邀请他这位先生去自家宅邸坐一坐。

    张御思索了一下,这事多半不是杨璎自己想出来的。

    应该是他斩杀了瘟疫之神,同时又是杨璎的先生,所以都府才主动邀他前往,以示亲近。其实安排这件事的人,恐怕也有拉近双方关系的意思。

    他稍作考虑,决定应邀前往。

    到了第二天约定时间,他在专人马车接送之下来到都府之内。

    杨璎早早在门前等候,见他到来,喜道:“先生,你来了。”

    张御合手一揖,道:“杨卫尉。”

    杨璎也是连忙还了一礼,随即道:“先生,我们入府说话吧。”

    张御点头。

    杨璎前面领路,两人很快到了花苑之中。

    张御也是第一次来到此间,都府建筑多是采用木石修筑,由数种风格融合而成,既有天夏的堂皇大气,又有古文明的庄严神秘。

    随即他望到了都护府的后方,那里矗立有一座高台,巍然凌驾在诸殿之上,十分之醒目,此便是望夏台了。

    传闻只要点燃了此处之火,就能让神女峰上的烽火为之亮起,天夏本土便能望见。

    许多人念念不忘要推倒的烽火台,其实主要说的就是此处。

    杨璎见他望向那里,有些郁闷道:“那是望夏台,小时候我和阿弟想去那里,可是爹爹从来不让我们去,阿弟当了都护后,也不让我去,还把那里封禁了。”

    张御点点头,他能理解,这个地方实在太挑战某些人的神经了,恐怕两任都护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所以才封了那处。

    两人再走了一会儿,就来到后花苑之中,这里锦花繁盛,艳彩缤纷,绚烂多姿,正如都护府的表面一般,依旧是一片光辉兴盛的景象。

    张御这时能感觉,就在花苑一座花楼内,有一个小童躲在门后看着他们,心思一转,就猜到了对方身份,他也没有说破。

    他在这里并没有待多久,喝了一下午茶,便就离去了。

    待他走后,小童自里走了出来,他小脸上满是崇拜道:“阿姐,那就是张先生么?我听说张先生把那杀害王先生和郭先生的异神给杀死带回来了。”

    杨璎得意洋洋道:“厉害吧。”

    小童嗯嗯点头,他道:“听说那异神的尸身还在广场上,真想去看一看。”

    杨璎很想说我带你去看啊,可是话才待嘴边,她又忍了下来。

    自从领兵上了一回战场后,她却感觉到很多以往脑子一热做出的事情很欠妥,只是把手往小童脑袋上一盖,道:“乖哦。”

    小童这时想了想,认真道:“阿姐,我想请张先生也当我的老师。”

    杨璎犹豫了一下,这件事她也拿不出好主意,她道:“有空我问问舅舅吧。”

    燕氏庄园位于瑞光城北方二十里宴丘上,这里修筑有内外石围墙,常年在神尉军军卒的重重守卫中。

    燕叙伦已是得报,知道张御回来了,而且其人带回的,不仅有当日行凶的异神,还有瘟疫之神被消灭的消息。

    其实后一个消息更让人震撼。

    而随着这件事传出,玄府此次的行动完全就像是一个非常高明的战略了。

    先是集中全力围剿瘟疫神众,将其等驱赶到了一处祭坛,在把敌人绝大多数力量耗尽后,又逼其神力转移,并在南方祭坛完成最后一击。

    而随着这个北方粮仓最大的威胁被除去,玄府先前受到的不利影响已经消除,并且在一些激进派看来,与这次获得的战果相比,这些都堂的官吏牺牲无疑是值得的。

    玄府的声望现在在高涨之中。

    若是在正常情况下,神尉军似乎不宜在这个时候与玄府有什么冲突,只能再继续等待机会。

    可是这几天来的一个变化,让他不得不改变了主意。

    浊潮正在消退。

    他不得不想,玄府的得势,浊潮的消退,那其等会不会借势鼓动都堂,要求都护府点燃烽火,重新与天夏恢复联络?

    想到这里,他心底冒出一股深深的恐惧感,虽然许多人都认为天夏与之前数个纪元的强大文明一样,也已经在浊潮下消亡了,可是万一呢?

    万一天夏还存在呢?

    那烽火点燃的时候,就是神尉军的末日了。

    所以神尉军此时必须再度站出来!

    虽然现在神尉军无法全部解开束缚,但是设法争取一下,有限度的活动,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心中想道:“还有那件事,要设法加快,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时一名役从自外进来,来至他身边,道:“尉主,方才收到的消息,那张御再次出城了。”

    燕叙伦眼神深沉,上一次他没有选择对张御动手,结果就给玄府翻了盘,这使他意识到,如不解决张御,或许其人会给自己和神尉军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已不止是私人恩怨了,张御这次立功回来,成为“士”几乎是无法阻拦了,而且以其人的态度,一定是会对神尉军不利的。

    想到这里,他已是下定了决心。

    他道:“去把阿尔莫泰请来。”

    助役精神一振,道:“是!”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一个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很奇妙的是,在场任何人光听那声音,就能感到脚步主人那自信而又坚定的内心。

    燕叙伦转头看去,道:“阿尔莫泰,你来了。”

    自外面走进来的俊伟男子身穿神尉军袍服,他比常人高出一头有余,有着雕塑般的俊美脸庞,五官和体型的比例近乎完美。

    看到他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认为世间之美都汇聚到了其人身上,如果把人类比成是神的杰作,那么看到他的人,都不会反对这个说法。

    他是阿尔莫泰,天夏名宁昆仑,神尉军四大军候之一。

    他是第一个安人军候,是四大军候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位在公平决斗中击败前军候,继而登上此位的人。

    燕叙伦看着他的目光中满是赞赏和欣慰,他道:“阿尔莫泰,你还记得我们的安人的来历么?”

    阿尔莫泰眼中露出向往和憧憬,用略带赞颂的语气道:“当然记得!

    我们安人,曾经是世界的主宰!

    我们安人,是太阳神的直系后裔!

    我们安人,曾经在这片大陆上建立过一个辉煌伟大的文明国度,他比已知任何国家都要伟大!”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转向沉重,“可是,诸神的阴谋,仆人的背叛,使我们安人从天穹之上坠落到了凡间,而天夏人又趁此机会夺走了我们的宝贵知识,拿走了我们的土地,我们的财富,现在他们还告诉我们,安人是落后的族群,是野蛮的土著,并想将这个真相永远掩盖下去,好心安理得的占据我们原本属于我们的一切!”

    “是,是的,”燕叙伦也沉重叹息了一声,“现在,天夏人想永远的奴役我们,但我们是不会束手待缚的,为了这个理念,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去对付一个人,你能做到么?”

    阿尔莫泰语声坚定道:“为了完成我心中的理想,为了让我们安人重归天穹,我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燕叙伦走了上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随后举手在他肩膀上拍来拍,道:“去吧,希望你能记得你身份,做完这件事后,再回来一起完成我们共同的理想!”

    张御离开瑞光城出发后,由东边无边旷野进入了安山,用了十天的时间,进入了山原深处。

    在经过地热温泉时,他在此稍作停留,恢复了一下状态,随后继续启程,没用多久,就重新来到了那片位于乞格里斯山峰之下的神墟之地。

    这里与他上次离去时,并无任何改变,神女峰那亘古不变的身影依旧孤独的伫立在那里,时光仿佛已是在此凝聚。

    他进入神墟,一直走到了那个土丘之前站定,随后将封金之环取出,拔开环链,将之扔了进去,虽然他自己很难吸收到下面那些微弱的源能,但是这个金环却可以。

    做完此事后,他便在此坐了下来,呼吸吐纳着,为打破那一层束缚进行着最后的调整。

    ……

    ……

第一百零一章 神游虚宇付何处,玄浑无量载道名!(求首订!)

    张御从深长的定坐中醒来,发现此刻已是入夜了,他仰首观去,无限壮阔的星空正悬浮于头顶之上。

    他振开大袖,自高丘上站了起来。

    一阵夜风吹来,带动着他身上的道袍飘舞不已。

    经过一个白天的调息,此时此刻,他的精神和气意已是达到了巅峰。

    可以开始了。

    他于心下一唤,倏尔间光芒腾起,“玄章”与“浑章”一同浮现了出来。

    这两个道章分列左右,一个古朴厚重,一个堂堂皇皇,两者光幕都是不断向上延伸扩展,直至融于上端的夜空之中,在那璀璨星光的映衬之下,就好像各自占据了一半的天穹。

    他的目光在那些早已观读过的章印上缓缓移过,最后落至“真胎之印”上,心思一转之下,诸印往远处退去,唯将此印留于近前。

    “真胎之印”乃是六印皆备,除了此印本来所处的“身印”在成就一刻已是圆满、位于“意”、“口”两印之上的小印,此刻也已是变得如正印一般大小。

    下来,他便需观读剩下的“鼻”、“耳”、“眼”三印了。

    随他意念一动,身躯之内积蓄起来的庞大神元便往此中投入进去,同时他也不忘加强心光,用以护持。

    很快,此三印在大道玄章上先后明亮了起来,而当最后一个眼印都是完满之后,六个章印齐齐一震,彼此相互勾连了起来,回环一动,并缓缓飘移至六正之印上方。

    这个时候,自这六印之上又放出了一道璀璨光亮,落到了他身上,许久之后,方才消散。

    而这一幕,也代表着他六正之印已是尽数走到了顶端,至少在第一道章之内,除了可以增添一点用于斗战或辅用的章印外,已是无可能再往上走了。

    而接下来,当就是找寻“玄机”了。

    他来此之前已是看过了玄府给他的那一份秘传章法,再加上范澜之前的指点,对于此中的玄妙,他已然有所领悟。

    玄修修道,在于“物我”与“灵性”之调和,说穿了,也就是在保存身躯的前提下,最大程度的神异化自我,理解了这个,也就理解了为什么玄章第一印是“存我”。

    在这其中,两者的涨消起落实际上很是讲究,绝不能让某一面完全压倒另一面,如何拿捏好里面的分寸,很是重要。只是一般玄修就是按部就班的修行,并不知其所以然。

    玄章第一章中,修士在寻到玄机之前,最重要的就是激发心光之印,没了心光,就很难往下走,因为此印这就是一切神异化的前提。

    而到了第二章中,神异化更进一步,心光开始向外发散,就不仅仅是影响自身了,同时也能开始能照映外物。

    只是心光完全是寄托于人身发挥的,若人身的根基不足,也就是“物我”这一面不够厚实,那所能发挥的神异就十分有限,便就很难触及到外物。

    故而第一章书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巩固根基,养我性命。前贤于此中取‘一元初始,存我寄命’之意,谓其“元命”!

    所以大道第一章,也被叫作“元命之章”!

    在玄修由第一章书去到第二章书这个过程中,正确的途径,应该是心光慢慢超过物我,并自始自终处于强势地位。而修士则需要通过观读其他章印来不断调和,尽量使这两者达成一个完美的契合关系,最终将神异化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这就是秘传章法真正的作用所在了。

    而等到契机达成的那一刻,修士就有可能一举突破极限,打破制束,去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境地之中,这也就是所谓的“玄机”了。

    然而他的问题在于根基实在太过牢固了。也就是属于物性的那一面太过强大,反过来将压制住了心光,使得神异化的过程难以为继。

    用范澜的话说,就是玄机没有了腾挪的余地,无法撞开束缚。

    在弄明白了这点后,也就不难明白,他在这等情况下要想突破,那么最先需要做得就是设法加强心光。

    因为玄章之上的心光是与真胎六印一起提升的,所以现在同样圆满,已是升无可升了,故他将目光从玄章上移开,转向了浑章。

    玄章走到了满而无可破的境地,可浑章之上尤有足够挪转的余地,而且在之前的修持中,他不难感应出来,于此中同样也能激发出心光。

    以往虽然玄浑两章都能修行,可双方是互不干扰,是相对独立的,可他有种十分强烈的感觉,唯有心光才能使两者沟通起来。

    这种沟通是非常有必要的。

    因为他若单独在浑章上有所进步,那也只是使得浑章突破了第二道章,虽然境界提高了,也打破了障碍,可也玄章未必能跟着一起提升,这就如同从玄章转修成了浑修。

    虽然他未必会从此与玄章绝缘,可若在玄章上无法再提升,那结果看起来也差不多。

    而若两个大道之章有了牵连,那从此便是一个整体了。

    一应皆应,一成俱成。

    此刻他不再迟疑,将意念凝聚浑章之上,许是他本已是掌握到了心光的缘故,故随着心中索求,一枚心光之印就在其上浮现了出来。

    可在一开始的时候,这枚章印看去黯淡无光,好似很快就会消散,不过当他把神元的不断往里填入进去后,很快便就稳固明亮起来。

    而随着他观读此印所用的神元越来越多,他感觉自身由滞重又变得轻盈起来,显然是心光的涌起,使神异化的那一面又开始有所抬升了。

    他仗着神元充足,全力观读着浑章心光。

    当此印再也无法提升的时候,忽然间,两个大道之上的“心光之印”同时亮起,两道光芒一起照落在了他的身上,并、似以他中心,彼此沟通到了一起。

    此时他抓住了这个机会,心意一使,霎时间,前所未有的心光由此发散了出来,整个神墟之中,亦是绽放出一轮犹如大日的光芒来!

    而在这一刻,他自身的灵性再度凌驾于物我之上!

    在原本的局面被扭转过来后,他强大的身躯反而成了神异化过程的强大助力,轰然推动着他不断往这个方向迈进着。

    难知过去多久,他只觉身躯骤然一轻,耳畔也好似听到了一声破碎轻响,像是什么困束自己的东西被挣脱了开来。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视线忽然抬升到了另一个高度,两个大道之章的章印虽是仍然漂游在那里,可却是沉落在了下方。

    观此一幕,他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明悟,心念一转,神元再落,就在那“存我”之印的正上方,赫然又出现了一个朱文阳刻的章印,上写“知物”二字。

    “存我”之后,便可见知诸物,这也印证着,他已然一脚踏入了第二道章之中!

    他目光一顾那在身外光华流转的玄浑道章,稍稍一思,口中不觉吟诵道:“印传六正开元命,心光一举照灵明。神游虚宇付何处,玄浑无量载道名!”

    ……

    ……

第一百零二章 天地自此任我驰

    张御试着转运了一下之前的章印,在到达了第二道章之后,这些章印都已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引动,而这一点点耗用对他根本不算什么。

    其实这里有许多章印现在对他的帮助已是极为有限,这是因为他的身躯已是打破了极限,本身所能发挥出来的能力就已然凌驾在这些章印之上了。

    不过他知道,下来他只需往六正之印和心光之中投入神元,设法将之补足,那么其余由六印衍生出来的章印,就能恢复到为自身所用的地步。

    这是因为六正之印是道章的根基所在,是一切章印的衍生源头。六正之印越强大,那么章印所能发挥的威能也就越大。

    这将又是一笔巨大的神元耗用。

    当然,似其他玄修,因为突破第二道章通常只依靠六正印之中的一个或者两个,所以也只需完成一至两个正印的补足就可,也就用不了这么多神元了。

    他想了一想,因为第二章书的关键之一仍旧是“心光”,所以这个章印是必然要补足的。

    于是目注玄章之上的心光之印,境界提升之后,此印自也是随之扩张,再不是如之前一般满溢了,而是芒光微闪,显示已然可以再次观读了。

    不过这样的状态也是存在了片刻,就又一次被他投入的神元所补足。

    到了这一步,张御不准备再继续下去了,其实他现在剩下的神元还有不少,只他并不想太过匆忙的做出选择,决定等到回去玄府后,在详细查问过后,再做定夺。

    实际上“第二道章”的章印与“第一道章”也并非是截然无关的,许多在第一章中观读的章印,或可能成为观读第二章中某些章印的前提,这就像一根上下贯通的脉络一样。

    此时他看了看浑章,玄章第二道章上有了“知物”之印,可浑章之中却并无什么变化,第二章中却仍是空白一片。

    不过浑章一开始就不需要类似“存我”之印的章印落驻,所有章印都是为他自身所映照,所以这等情形也没什么奇怪的。

    现在尤为让他舒服的是,所有呈现出来的章印都是光华灿灿,如天星点缀其间,就没有一个虚弱黯淡的,看起来非常和谐统一。

    他点了点头,心意一收,将两个道章都是敛了去,随后抬起头来。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经褪去,晨曦展露了出来,孤拔的神女峰在光华映衬之下,巍然耸立,显得格外壮美,而远端地平线上的那一点赤光浮动,眼见就要跃上天穹,将扫荡天地阴霾。

    玄修在到了大道第二章中,就要开始纵心外张,运使灵光,前贤取此中“知物见灵,观心自明”之意,谓其“灵明”之章。

    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除了心照自我之外,还能心发于外,改换外物。

    那么……

    他对着脚下一张手,那枚金环就从下方坑洞缝隙缓缓漂浮起来,并来到了他的手心之中,这一天下来,里面的源能又积蓄了不少,也不知道更深层次的是否还有,不过这个问题可等稍候再来研究。

    现在,他有一件事更想做。

    他目注的前方的乞格里斯峰,先是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起来,而后一道灿烂光华也是随之绽放出来,周围的细小砂石旋转飘移着。

    忽然间,他整个人忽然被什么东西托住一般,袖袍鼓荡,足尖离地,缓缓向上升腾着。

    在逐渐移到了高处后,他先是看了看地面,再是往上一抬首。

    轰!

    他浑身光芒骤然一闪,就化作一道流光,向着远处山峰的急速飞去!

    神墟距离神女峰并不十分遥远,他破空飞驰不到两刻,就已是来到这座巨峰的近处,绕着峰巅旋有数圈后,他就在一处看去似人工开凿的平台上飘落而下。

    足尖点地,脚下一实,他已是在此站定。

    他审视了一下自身,发现这等飞遁的举动主要耗费的就是心光,心下判断,玄府之中应该有专以用作飞遁的章印,回去可以设法讨要过来观读。

    所以方才整个过程,实际是他自身仗着深厚根基强行为之,也算是小小检验了一下自身。

    他脚下迈步,沿着那打磨过的石台往前走,转过一个崖角,就见前面出现了一座与真人一般大小的神女塑像,其头戴双羽盔,身披斗篷,持弓拿剑,英姿勃勃。

    整个雕像是用黑曜石雕琢而成,眼睛则镶嵌有两枚金晶,塑像的雕工十分精湛,发丝纹理都是清晰可见,而看风格和衣着,应该是天夏人所立。

    神女脚边还有一头豹猫的塑像,体型不大,但是灵动活泼,和妙丹君还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他在这头豹猫雕像上凝注片刻,把袖一挥,就将两尊雕像身上的污浊扫开。

    他回忆了一下,在古代土著的记载中,乞格里斯峰上的确有一个名唤“雅秋”的女神,但并不确定和神女峰的神女是不是同一位。

    按照天夏民间的说法,这位“雅秋”女神在天夏人到来后,选择的不是对抗,而是结成了同盟,直到如今,其还住在这座山峰之上,并负责看守着天夏烽火。

    不过单就这传说而言,这显然是假的,因为天夏是不会让一个异神来看守自己的烽火的。

    而且都护府早期的统治方式是和天夏本土保持一致的,假若那位女神真的存在,那么此刻应该属于神尉军的一员,而且地位应当还不低。

    若真是如此,那么其名应该还能在神尉军的编册上找到。

    他又在此间转了一圈,发现除了这两尊塑像,并没有其他东西存在,也并没有什么天夏烽火台。

    之前他在飞遁过来时,也并没有在其他地方看到任何人工修凿的痕迹。

    莫非这当真只是一个传说么?

    他转过身来,往外走了几步,站在这里,能够一眼看到位于平原尽头,大海之畔的瑞光城,整个城市被笼罩在一片微光与云雾之中,就如天上之都。

    他这时不由到了一个可能。

    难道……

    原来如此。

    他点了点头,终于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惑。

    既如此,也就不必在此多留了,他走到前方,看着这一片壮阔天地,脚下一点,就自此峰之上一跃而下!

    在落下一段时间后,他身上有光亮骤然一腾,下落之势一止,旋即飞腾上升,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长弧后,便就轰然一声,遁破大气,往远空飞驰而去!

    ……

    ……

第一百零三章 尘上之敌

    阿尔莫泰在大荒原上徒步行走着,空旷的天地中仿佛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人。

    他的脚步坚定有力,仿佛在没有走到心中的目的地前,就绝不会因此停下。

    他已经在此跋涉三天了,三天三夜不进任何水食,他却没有任何疲惫虚弱之感,依旧是精神旺盛,浑身上下一如出发时一样,满布着充沛的力量。

    这一次出行,他在都护府典册上是有记录的。

    不过在出行目的描述上,他是为了猎杀一头极富传奇之名的灵性生物。

    这是他早就看上的一头美丽的生物。

    只要在完成目标,再顺便带回去就行了。

    忽然之间,他似听到了什么震动的声音,像是滚滚雷声,不由抬头看去,就见一道流光自上方经天而过,只是那光华去远之后,忽然一折,又飞驰回来,旋即化作一道白光光柱从天降落,轰落在大地之上。

    待光芒散开,张御手持夏剑,袖袍飘拂,从滚滚荡开的烟尘之中走了出来,他遮帽下的脸容微微一抬,道:“宁昆仑?”

    阿尔莫泰看着目光之中露出了一丝惊异,道:“我更喜欢你叫我阿尔莫泰,你是……张御?”

    张御道:“是我。”

    方才他在天中飞遁时,他就看到了这一位身着着神尉军的衣服行走在平原中,虽然他之前没有见过阿尔莫泰,但看到其人的第一眼,就猜出了其人的身份。

    他道:“你出现在这里,不会没有原因,莫非是来找我的?”

    阿尔莫泰没有否认,他沉声道:“是的,你的存在,是我们安人崛起路上绊脚石,”他捏紧了拳头,“对不起了,你不能活下去。”

    张御微微点头,道:“如果你说我的存在妨碍了你们神尉军,我能够理解,但你说安人,这又作何解?”

    阿尔莫泰神情慢慢变得认真起来,道:“我们安人是伟大的,曾是数个纪元以来的主宰者,然而现在却被你天夏人所奴役,我们需要找回属于我们自己的辉煌,就不能让你们天夏人再压在头上。”

    张御目注他片刻,淡声道:“如果你们安人要寻找所谓的‘辉煌’,那么就去寻找好了,和天夏人又有什么关系。”

    阿尔莫泰严肃道:“可是你们天夏人拿了我们的东西,难道不应该还回来么?”

    张御道:“什么东西?”

    阿尔莫泰沉声道:“我们安人数个纪元积累下来的古老知识,你们天夏人就是得到了这些,才变得像现在这么强大,可是你们却隐瞒了真相,把这些说成是你们自己所创造的。”

    他看了看张御,认真道:“或许你也不知道这些真相,如果你愿意帮助我们,那么在我们安人恢复了秩序,重新统一了世界,会让你和你的族人有一席之地的。”

    张御不禁摇头,他一听就知道,阿尔莫泰所谓的“安人历史”,应该是借用了天夏对世界的阐述,再加上一部分土著的史诗篇章,重新拼凑出来的。

    因为在天夏人到来之前,安人根本就没有所谓“纪元”的概念,对世界的认知也就停留脚下这一片地陆之上,甚至就只有安山以西这一块。

    只要去看看安人的原始的结绳记事,还有其他土著的树皮书记载,就知道他们祖先对自己的描述与阿尔莫泰所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可对方显然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并且已是化变为了自身的一个精神支柱,所以他没有去试图说服对方,其人心中认定的事,你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处的。

    不过抛开思想上的愚昧浅薄,对方的力量是真实无虚的,那近乎完美的身躯之中,隐藏着爆炸般的力量。

    因为知道迟早会是敌人,所以他曾从各个渠道了解过神尉军四大军候。

    阿尔莫泰生活简朴,每天都只是进食只是一些清水,每天除了锻炼自己,便不再有其他事了,过着比修士更修士的生活。

    这与其人所披上的神袍也不无关系。

    这具神袍,是来自于“美神”。

    神尉军中每个继承神袍的人,其实力一看神明本身的上限,二是看披上神袍的人是否与神袍本身契合。

    这具神袍早便存在了,可是在此人之前,披上去的人并没有能发挥出多少力量,至多是外表变得好看一些。

    可是当宁昆仑,也就是阿尔莫泰披上了这具神袍后,却是与之完美契合,这使得他的力量在短短几年之年就不断高涨,并在数年前的决斗中战胜了原来的左军候迟授。

    神尉军军卒若是与自身的神袍完美契合,那么就有可能将神袍融合消化,那时候其人就将变成一个新的神祇,并不再受原来的神袍的拘束。

    而阿尔莫泰,则被认为是最有可能达成这一成就的人。

    天空之下。

    两个人正面站立着,遥遥相对。

    他们的一侧,是壮伟的安山山脉,来自大平原的风在不断吹来,细碎的砂砾在地面上翻滚着。

    阿尔莫泰此刻注视着张御,他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无比强大的敌人,之前的情报与对方所表现出来的力量完全不是一层次的。

    可他仍然认为,这一战最后胜利仍将属于自己。

    因为他拥有的是美神的力量!

    这里美,不是指外表的美,而是完美的意思,没有缺点,没有破绽,没有短板,而当这一切组合起来的时候,那任何在某一方面逊色于他的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一捏拳头,脚下一发力,轰然一拳朝着张御打来!

    而因为他的速度实在太快,此中似根本就没有任何过程,整个人倏忽之间就已经来到了张御面前。

    张御微微抬头,他伸出手来,往上一架。

    轰!

    仿佛是两个流星撞在一起,传出了巨大的声响,还有不断闪动着的光芒。

    张御的身上白光起伏,稳稳站在那里,只是单手就接下了这一击。当他打破了人体的极限,迈入了灵明之章后,就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阿尔莫泰有些诧异,自从他击败了迟授上位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能在正面接自己一拳的人。

    张御身上的白光此时骤然一阵升腾,向着身外膨胀扩张,

    阿尔莫泰身上也是有道道金光闪烁,两者的灵光不断碰撞激荡排斥着,并不断推动着彼此远离对方。

    又是一阵光芒激荡后,两人各自向后退开了一段距离。

    张御与阿尔莫泰这一接触下来,差不多已是知道了这一位特点。

    其人与他遇到那个神子库泰那样,拥有着完美的守御之力,浑身上下任何一点遭受,都会被传递到全身,没有将之一击致死的能力,就杀了不他。

    但与库泰这个神子有所不同,阿尔莫泰在承受外来力量时,根本不需要什么意念提前准备,而完全是处于一种本能状态之中。

    不止如此,连他的进攻,都能将全身力量迸发于一点。

    或许他本人力量分割在开来后,并没有那么大,可在力聚一处后,那就远远超出了同等层次对手的正常界限了。

    再加上其人的速度、反应、坚韧程度也是一样不逊色于力量,可以说真是近乎于完美了。

    不过,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完美。

    他吸了一口气,身上白光一闪,袖袍飘拂,缓缓漂浮起来,并往天空中移去。

    阿尔莫泰仰起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片刻后,他自语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他双臂向外张开,就像是拥抱天边的太阳,而后……身躯缓缓离地,双腿并拢着,亦是向上抬升起来。

    ……

    ……

第一百零四章 天穹之下

    阿尔莫泰身上金光闪烁不停,他缓缓上升到了半空之中,并来到了视线与张御平齐的地方。

    张御静静看着其人也是飞空离地,并不觉得如何奇怪,神尉军视原来所继承的神祇不同,也有着各种各样的能力,当与神袍契合到一定是程度,就能将之发挥出来。

    而这一位所继承的美神,显然就具备这样的能力,之前没能做到,是因为其人没有发现浊潮的限制在减弱。

    只是在方才碰撞中,他同样也是发觉,其人身躯,或者说“神躯”,因为物性的那一面太过了完美了,却反而是将灵性的那一面压制了。

    这与他之前所遭遇的情况有些类似。

    “神异化”是神异强过物性,进而才能发挥出各种各样的能力。

    无论是修士还是神尉军,飞遁倚仗的就是“灵性”那一面,想依靠纯粹的人身飞驰天域,那除非直接改变身体的结构。

    而阿尔莫泰尽管此刻也能飞腾纵空,可其人身上灵性那一面因为有所欠缺,当来到了天穹之中后,就再也不会如在地面上那般全能了。

    在这里,他将会失去自由。

    张御心意一动,身上光芒闪烁,继续往上升腾而去。

    阿尔莫泰是第一次驾驭飞天,人类向来对天空充满了的憧憬和渴望,即便是他,此刻也是心潮激荡,看着张御去往更高的地方,他一时也未去多想,跟着往上空追来。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到了漂游天云之上。

    张御没有再往上飞腾,而是再次停顿了下来,通过方才的飞遁,他已是大略知晓了对方在半空之中所能表现出来的速度了。

    因为灵性相对身躯较弱,所以其人速度比他差了许多,转折腾挪之中更是僵硬。

    战斗之中,只是一点速度的差距,就有可能决定生死,何况是如此大的差距,可以说,来到了这片刻天穹之上,就是来到了他主场。

    他伸手一拿,夏剑已是从鞘中飞出,跃入手中,随即身与剑合,化作一道流光,往其人冲来!

    阿尔莫泰下意识要闪避,然而脚下一发力,却是空空荡荡,意识到这并不是在地面上,正要以灵性挪动身躯,可这个时候,那剑光一闪,已然点到了他的驾起的手臂上。

    他身躯猛然一个剧震,身上金色的光芒也是闪烁不定。

    张御这一剑将所有力量汇聚于一点之上,并且在心光的作用下,这些力量没有一丝一毫向外宣泄,完完全全被阿尔莫泰所承受下来。

    一剑之后,他倏尔一晃,如流光飞逝,去到远处,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出招还手的机会,且一闪之后,下一剑又是疾刺上来。

    阿尔莫泰这时感觉到了张御这种攻击对自己的威胁。

    虽然每一剑的力量他都可以承受住,但这并非是当真对他没有伤害了,只是伤害稍微小一些罢了,而当这些伤害不断累积的时候,他的战斗力无疑也是会被削弱的。

    这一刻,他强大的战斗直觉在起了作用,目光之中方才察觉到闪过,就立刻朝着那来势一拳轰去,他要主动进攻,迫使对方无法再这般肆无忌惮的发动攻势。

    张御心意一变,身形在心光作用之下,轻轻一转,沿着其人划出了一个弧度,避开了这一拳,现在阿尔莫泰只要还在天上,那么就是他的活靶子,他不必急着这么进攻,找准机会就行了。

    而且在天中,进攻的再不是单纯的一个面,而是从上下左右各个角度都可以发动攻袭,心念转动之间,身上光芒裹着再是一转,就已是绕道其人背后,剑指其颅。

    阿尔莫泰似在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一个转身,虽然他转挪飞腾无力,可是这等简单的转身动作却是可以顺利完成的。不管即将落至身上的剑芒,一拳打来!

    只是拳落之处,却是空空荡荡,在反应过来差了分毫,右侧肩膀之上猛地一震,身躯又一阵剧烈颤动。

    张御此时也是一样在调整着自己的进攻方式,他发现对付这样的人,以弧线式的攻击,比直来直往更好,不但转折飞驰更为容易,而且所带动起来的冲势也不会因骤然变换方向而削弱,且还令对方更加难以捉摸他的攻势来路。

    而且这等时候,又发觉了阿尔莫泰的一缺点,由于灵性的缺失,其人观察外在事物时,大部分利用的是身躯原本所具备的感官,灵性只是居于辅助地位。

    可要是他此刻有一个章印可以干扰到对方的感官,那么就可以很轻易的将之玩弄于鼓掌之中。

    很可惜,他并没有观读过这样章印。

    他心中暗暗提醒自己,等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设法补足这方面的短板,且不但要设法得到这样的能力,还要有方法来防备对方利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他。

    阿尔莫泰此刻面对着天中那一道道纵横飞来的剑光,完全处于被动之中,他连敌人到底从哪个方向上过来都无法判断准确。

    他意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自己必须要返回到地面之上,虽然这样做很可能会导致这一次行动失败,可是他相信下一次,一定可以找到对付张御的办法。

    于是将身躯一个蜷缩,双手抱住头颅,膝盖抬起,将面部埋于其中,浑身上下被淡淡金芒包裹起来,随后就任由自身往地面坠去。

    张御看见了他的举动,自是毫不客气纵剑来攻,在天空之中化星流飞闪腾挪,不断驭剑冲击着其人。

    就像是一颗流星下坠,轰的一声,阿尔莫泰重重砸落在地表之上,并轰击出来一个巨大的深坑。

    张御知道这个时候其人无法反攻,于是又一剑紧随其后跟着落下,但他的力量完完全全集中到了其人身上,并没有造出太大声势,只是那下方金光因此一剑,变得黯淡了几分。

    一剑建功后,他御光一转,来到了大坑上空,漂浮在了那里,双袖负后,俯视下方。

    随着金光涌动,阿尔莫泰从大坑中一步步走了出来,此刻他身上泛着细小的血珠,这是之前攻击造成伤势,整体承担伤害就意味整体的伤势。

    可是回到了大地上,这却让他无比安心。

    不过他知道,这一战自己已经输了。

    面对在空中完全占据优势的对手,他眼下没有办法战胜。

    可是到了地面上,对方也不可能再像方才一般压着他打了。

    现在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离开这时,回返神尉军的军营。

    他相信,等自己下次到来时,就不会再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了。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张御,似要把后者的身影牢牢烙在心中,以记住这一次战败的耻辱。

    张御则是静静看他,在阿尔莫泰略显惊异的目光中,他放开了剑柄,任由这把剑飘飞出去,只见就那剑尖缓缓抬起,对准了其人。

    而后……

    剑光一疾,骤然杀至!

    ……

    ……

第一百零五章 动剑若雷霆

    阿尔莫泰见剑光过来,伸手一拍,试图将其挡开,在他设想之中,单纯这一把剑过来,是没有多少杀伤力的。

    然后可是一接触之后,他整个人却是止不住颤动起来,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眼眸深处更是流露出了惊异之色。

    他难以想象,这一把剑上面,竟然可以迸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纵然比不了刚才张御纵剑袭来,可也差不去太远了。

    若是在完好之时,这样的力量其实并不能把他如何,可现在他受伤了,等若在用伤痕累累,内部满是空隙的武器去与对方强行碰撞,这无论如何都会加大原先的损伤。

    他的伤势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是会逐渐恢复的,而且速度也非常快。可毕竟他还不是真正的神明,物性的限制使得这个速度终归有一个上限,至少在这一两天内是不会好转的。

    他此刻终于意识到,张御是真正具备杀死自己的手段的,所以他再没有在此停留下去的意思,而是一声不响,扭头就跑。

    张御看着其人身影远去,并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心意一动,大道浑章在身旁浮现了出来,在“剑、驭”之印上,“剑芒”之印的旁侧,此刻又多了一个章印,上有“飞剑”二字。

    很显然,由于他自身的境界提升,加之心光的增长,与这把剑器的沟通也是更上一个台阶。

    据他所知,真正的“飞剑”是某些旧修所擅长的手段,传说中甚至可以杀敌于万千里之外,这不仅仅需要剑器上乘,还需要有一定的功法相配合。

    而这里的“飞剑”之印,应该就仅仅代表了表面上的意思,可以使他驾驭剑器更为方便,而不会是那种玄妙莫测的神通手段。

    目前而言,浑章所有的章印都是他本来所具备的,只是加强了他自身对这个技能的理解,并且进一步作出合适的身心调整。

    这一切全是建立在自身根基上的,除非那引入大混沌的力量,否则不会有更多的东西出现。

    他微微一思,对于这场战斗而言,这枚章印还是很有用的,而且他也很期待以后这把剑器以后所能发挥出来的神异之能。所以他目注其上,顺手就将之观读了。

    霎时间,他感觉自己与这把剑器变得更为融洽了,尽管此剑这刻飞腾在外,可那种如臂使指的感觉,就如将之拿在了手中一般。

    他心意一敛,收了浑章,而后身上光芒一闪,急骤飞去,不过一二呼吸之后,就追上了阿尔莫泰,却也没有停留,而是从其人头顶直接跃过,再意念一引,那剑光一长,就如疾电一般劈了下来!

    阿尔莫泰正在大地上全力奔跑着,他见张御再次出现,就提高了警惕,可是那剑光来的实在太快了,他只能鼓起全身力量,举双臂招架,身上金光也是跟着急剧升腾。

    可这一剑下来,所迸发出来的力量比之前更大,他忍不住一个震动,脚下也是一踉跄,身上溢出的鲜血更多了。

    他微微一顿后,并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为了减少遭受攻击的次数,他根本不敢纵跃,可他很快发现,这是的努力是徒劳的,那剑光之灵活,完全超脱了他的想象。

    可哪怕受到这样狂风急雨一般的剑光肆虐,他的速度也没有减缓半分,坚定的向着既定的方向冲驰着,仿佛生命力不曾耗尽,他就不会停下。

    张御在上空看着阿尔莫泰的身影,不断用飞剑削弱这名对手,如今每一剑上去对会对其人造成损伤,看这个速度,一天之内其人是无法从荒原之中跑出去的。

    而他也没有准备拖到那个时候。

    又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后,他从心湖之中能够感觉,阿尔莫泰已经到了非常虚弱的地步,尽管速度依旧,力量看去也没有减弱,可那是阿尔莫泰的意志在支撑着,他在榨取着自身的本元,还有神袍的作用再加上本人的信念和韧性,才没有让自身因此而倒下。

    张御此时眸光微动,夏剑忽然笔直上升,在到了天顶之后,剑尖斜指下方,似是蓄势待发,过了一会儿,他意念一放,霎时剑芒一闪,似落霹雳,从天而降!

    阿尔莫泰对此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只得像之前一样举臂抵挡,然而这一次,剑身上的力量并没有如之前那般聚于一点,全数送至他身上,而是重重压下,轰的一声,将他像钉子一样钉入大地之内!

    他战斗经验也是丰富,顿时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了,猛喝一声,就想要从地坑之中出来,可是还未等他做成此事,那剑光又是一闪,直刺在他前胸之上,他浑身一颤,动作不由得一顿。

    那剑光并没有因此停下,而是来回跃动着,上面的力量也是时时变化着,时而凝于一处,时而宣泄向外。

    在远处看来,他好似正在天雷轰击,身躯连连颤动,他脚下已经是出现了一个深坑,并在不断里沉降下去。

    阿尔莫泰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疲惫和无力,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他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完美,

    而信心的消退,导致他的气势也是随之衰败下来,那属于灵性那一面更是一瞬间落到了低谷,他再也无力抵挡来自空中的攻击了。

    随着那剑光又一次轰落下来,一声闷响过后,他整个人被的重重击入了身下的大坑之中。

    他仰躺在了那里,浑身上下完全失去了力量,过了一会儿,金色的鲜血自他身上流淌了出来,并很快蔓延到了整个坑洞的底部,看起来他就如漂浮在了金灿灿的血水中一般。

    由于他所承受的伤害是整体性的,所以他浑身的骨骼皮肤肌肉都破碎了,他此刻就像一个满是裂纹的瓷人,只要再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现在唯一支撑他的,就是自身的灵性了。

    张御缓缓从天中降落下来,那夏剑飘了过来,悬浮在了一侧,

    他走到坑洞旁站定,看着其人。

    阿尔莫泰每一次呼吸,都会有血水从皮肤里渗透出来,他已经不怎么看得清东西了,只能察觉到模模糊糊的影子,他用自身的灵性说道:“你胜利了。”

    张御淡声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

    张御伸出双手,将遮帽摘下,目光俯视下来,道:“当初燕叙伦那么针对舒家,甚至不惜一把火葬送舒家一家人,我想不会是单单为了一本文册那么简单,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他想要得到什么东西?”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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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