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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秘藏旧物

    张御之前分析过,阿尔莫泰作为燕叙伦的绝对亲信,燕氏父子无论要想做什么,都是绕不过其人的。尤其是涉及一些对外的秘密动作,更离不开其人的支持。

    所以他省去了那些前面试探,直起就向其追问起了这件事。

    阿尔莫泰无力的躺在大坑底部,他回答道:“是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也是我找人去办的。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么?”

    张御道:“舒同是我的保人。”

    阿尔莫泰道:“原来那是你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么?”

    张御淡声道:“那要看是什么了。”

    阿尔莫泰语调急促起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难办,我知道今天自己无法活着回去了,我希望你隐瞒下这个消息,别让我的未婚妻子知道这件事。”

    张御道:“你是神尉军四大军候之一,即便我不说,你失踪的这件事,也是隐瞒不了多久的。”

    阿尔莫泰剧烈咳了两声,血水不断从嘴里喷出来,他聚合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发声说道:“是的,可她只要不是真正确定我已经死了,那么她心中就还留有希望,她就还能活下去,或许时间长了,她就会忘了我……”

    张御略略一思,道:“可以,我可以不主动去说这件事。”

    阿尔莫泰感激道:“谢谢了!”

    他又躺了一会儿,似是恢复了一点力气,才道:“我把那东西放在了……”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微不可闻,这似乎不是他无力回答,而是在忌惮着什么。

    张御现在具有超人一等敏锐感官,虽然阿尔莫泰的声音很是微小,可他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他点头道:“原来放在那里,你有什么凭信么?”

    阿尔莫泰道:“我身上有一枚戒指,那就是凭信,你可以拿走它。”

    张御一思,又问:“燕叙伦这次是以什么借口让你出来的?”

    阿尔莫泰遗憾道:“猎杀一头螺角白山巨牛,荒原中的王者,一头灵性生物,那本来应该是我的猎物,现在看来,只有把它让给别人了。”

    张御看着他,道:“你拿去的那东西,对你有什么用么?”

    阿尔莫泰有些意外,道:“你不知道么,没关系,等你拿到了,你就知道了……其实我有些后悔,要是没有这件东西,或许……”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听不见了。

    张御上前几步,来到了更近的地方。有着心湖感应,他并不怕对方来个同归于尽的做法,实际上阿尔莫泰此刻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连意识都是模糊了。

    他目光一落,片刻之后,就有一枚雕刻精细的戒指从阿尔莫泰的身上飞了出来,落入了他的手心之中。

    这东西应该是由某种质地坚硬的云纲石琢磨出来的,以阿尔莫泰的能力,关键时刻甚至可以拿来当作投掷武器,也难怪在刚才的战斗中没有损毁。

    他将这东西收好,而后意念一引。

    剑光倏尔纵起,遥遥去到上空,而后骤然一落!

    轰!

    整个大坑炸裂开来,滚滚灰尘向外扩散。

    待一切都是平静下来后,阿尔莫泰的身躯已经不见了,他已经被彻底击碎成了碎片。

    但是可以看到,那些飞溅出来的鲜血却并没有因此消失,而是化作了一粒粒的血珠,并在地上来回滚动着。

    过了一会儿,所有血珠像是有如被一种力量牵引一般,往一处聚集,最后凝结成为一枚血色宝石,在阳光之下,显得晶莹透亮,璀璨异常。

    张御目光一注,这东西就飘到了他的面前。

    这枚宝石就是神袍,只要将此物融入某一个人的身躯之中,凡人立刻就可以获得超常力量,它完美的剥离了原本属于神明的一切,是天夏前贤智慧和高超技艺的结晶。

    这东西之所以不用神晶、神石之类的名称,那是因为此物一旦被人融入身躯,就会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纹路,如同披上了一层华丽的袍服。

    其实神袍来源不一,被剥夺力量的神祇强弱也是各有不同,这里面更为重要的,实际上是穿上神袍的那个人。

    一些神袍取自于强大的神祇,可是继承神袍的人若是与之不契合,那就无法发挥其原本所具备的力量,甚至很可能毫无作为。

    相反,一些本来用孱弱神祇打造的神袍,若是落到了合适的人手中,那反而能发挥出更为强大的力量。

    正如“美神”这件神袍,也只有在阿尔莫泰身上才有用,在别人手里的时候,却是异常平庸,更别说凭此成为神尉军四大军候了。

    他想了想,将之放入了衣兜中,再伸手一拿,那夏剑飞腾过来,握住剑柄,还入鞘中。

    再是看了一眼周围,他身上光芒一闪,整个人再度腾空飞起,到了半空中,辨认了一下,轰然一声,就纵光往西飞遁而去!

    由空中俯瞰,大地在身下不停飞退,荒原上奔跑的牛马惊得四散逃跑,没有多久,瑞光城的轮廓就清晰浮现了出来。

    再飞纵了一段路后,他在城外找了一个无人地界飘落下来,将披风一紧,就持剑从南城门步入了瑞光,唤上了一辆马车,行驶一段路,在城西的银署门前停了下来。

    瑞光城在城东和城西分别有两座银署,城西这座银署是从一座土著神庙改建而成,典型的阶梯式建筑,上方石砌大殿由十根巨大的墩柱支撑而起,上面犹自残留着精美的石刻。

    银署接手之后,又在两侧增添了两个带着坡度的直角折向翼廊,建筑则正面留下了一大片空地,因为这里靠近港口,所以瑞光城中的布拍,一般就是在这里举行。

    张御走入其中后,拿出了都堂参治的玉章,立刻被人恭恭敬敬请了进去,银署还特意派出了一位金管相陪同。

    金管小心问询了一声他需要做什么,张御就拿出那枚石戒,金管拿出一块布,十分当心的拿起了石戒,检查了一下后,他道:“参治,请跟我来。”

    张御跟随他进入了大殿里间,沿着一条走廊往下方去,最后来到了一座石库大门之前,这里空间很大,应该是处于地下了。

    金管作势一请,恭敬道:“劳烦参治先在一旁的隔间等候片刻,我稍候就来。”

    张御点了下头,就进入了一旁的间室,坐下等候。

    过去一段时间,金管托着一个石匣子走了出来,并摆在了他身前的案几上,道:“参治可检查一下是否有什么损失遗落。”说完,他一拱手,就先退了出去。

    张御看了一眼,那石匣的盖子缓缓飞起,到了一边轻轻落下,里面出现的是用布包包裹着的方行物品,看出又是一个匣子,除此之外,里间还加塞着几封信笺。

    他眼神微微一动,这个布包或许他人觉得没什么,可他却是认得,这是原来家中书橱顶上用来遮灰的旧布。

    可以肯定,这就是他养父留下的东西。

    于是伸出手去,将之打了开来,再打开了里面的匣子,里面露出了一块残缺的石板,上面有着许多符号。

    竟是这东西?

    一看到这上面的符号,诸多回忆一下涌入脑海。

    他记得小时候经常跟着养父念一些晦涩拗口的文字,那些字就与这石板上的符号十分类似,但是后来在学各种文字语言的时候,却从来没有碰到过类似的东西。

    有意思的事,若是不看这些东西,他根本想不起来其中的读音,而现在映入眼中,却一下又回想起来了。

    他知道这东西很不简单,要不然阿尔莫泰和燕叙伦绝对不会千方百计索取此物。

    看来线索应该在那几封信笺中,可以拿回去慢慢查看。

    他将东西重新收拾,把金管唤进来,让其再用一个厚实的皮箱装好,就拎在手中走了出来。

    在将要走出大门的时候,他回头对那金管道:“希望你忘了这件事。”在说话之时,一股莫测的力量从语声之中传递了出来。

    那个金管微微一个恍惚,随后恭敬道:“是的,我会忘了的。”

    张御转过身,迈步出了大殿。外面的光线很明亮,目光望去,可以看到远处的港口一片繁忙,下方一级级的石阶上,不断有人上上下下往来着,还有几个小孩来回嬉闹跑动着,时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看起来整座城市依旧洋溢着生机和活力。

    他在此站立了片刻后,就一步步石阶下方走去。

    ……

    ……

第一百零七章 家访

    张御走到下方广场的时候,有守候在此的银署役从递过来一封布拍的邀贴,持有此贴的人,可以参加每个月的布拍市会。

    他想了想,考虑到布拍市会上说不定会有涉及神元的东西,也就拿了过来。

    这时他忽然察觉到前方一阵喧哗,往前看去,见十来个身穿皮盔,带着佩刀的护卫先是走了过来,警惕的扫视着四周,而一名五十上下,衣着艳丽的中年妇人被围在当中,这一群人走过之时,两旁之人纷纷避道。

    他向那个还没走开的银署役从问道:“知道这是什么人么?”

    那役从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这位是临治学宫的一位尚姓学令新娶的夫人,听说是一位巨贾之女,最近不是都护府内不安稳么?所以雇佣了不少护卫。”

    张御微微点头,都护府可不止泰阳学宫一家学宫,六十年前,都堂为了制衡和某种需要,在现在治署幕公姚弘义主持下,又另行建立了一大二小三家学宫。

    临治学宫就是其中规模最大的一座。现在许多安人和夏安混血的事务官吏就是从中走出来的。他们中的许多人和神尉军走得比较近,也是传统守旧派的最大反对者。

    想到这里,他不禁思索了一下,虽然阿尔莫泰被他杀死了,可是以神尉军的底蕴,很快就可再选出一人来替代军候之位,比如之前那位败给阿尔莫泰的迟授,就是合适的人选。

    这位当初在对决中失败,只是输在自身战斗方式被阿尔莫泰克制的太死,一身本事无从发挥。可以实际战力而论,其人其实并不弱。

    之前他和范澜讨论过神尉军四大军候的实力,左军候阿尔莫泰最为年轻,他崛起的很快,出手的次数最多,近来所有需要神尉军出面的硬战,都是由其完成,所以实力最为透明。

    右军候庞巩,在人前露面的次数最多,最喜欢与人打交道,出入各种场所的次数最多,可偏偏很少见到此人动手,对此人难以有一个准确判断。

    下军候齐颠,是公认的战力强大之人,不过这个人不参与神尉军的具体事务,对于玄府和神尉军之间的争斗也漠不关心,只对修炼感兴趣,所以常年镇守在洪河隘口,与那些异神及异神祭祀交战,以此磨练自己。

    上军候朱阙,实力不明。但有传闻说,其人已经彻底化合身上神袍,达到了那一层境地,对玄府威胁最大的,也就是这一位了。

    现在浊潮在持续消退,神尉军肯定不会容忍守旧派到时点燃烽火,想来用不了多久,包括玄府在内的守旧派就要迎来最强烈的冲击了。

    而这一次,双方都没有退路了。

    他再往望夏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迈步往大道上行去。

    本来他想着就此折回学宫,不过忽然想起,今天正好是月底的休沐日,自己的学生余名扬应该就住在这附近,之前这位学生见有人要诋毁自己,便连夜过来报信,眼下既然到了这里,那不妨走访一下。

    他转步而行,大约一刻之后,进入一条简陋的屋巷中,来到一个宅子门前,起手在门上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门里传来一个声音,“是哪位客人?”

    张御道:“是我,张御。”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被一把拉开,余名扬带着惊喜的神情出现在门后,他道:“先生?你怎么来了?”说话之间,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正容一揖,道:“学生见过先生。”

    张御抬手回了下礼。

    余名扬侧身一引,道:“先生,还请入内一坐。”

    张御点了下头,往里走入进来,

    余名扬引着张御来到中间的客室,请了他在一张粗重的木椅上坐下,不好意思道:“家中简陋,招呼不周,先生勿怪。”

    张御道:“心足便物足,何谈简陋?”

    余名扬这时又端来一杯茶,恭敬递上,道“先生请喝茶。”

    张御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放在旁边,道:“你也坐吧。”

    余名扬这才坐下。

    张御道:“近来你在坚爪部落里可好?”

    余名扬道:“很好,先生虽然不在,可是余威犹在,那些蛮人没有敢为难学生的,现在去那里行商的人越来越多,部落里的人都在用我天夏语言说话,怕是用不了多久,那里就会变成我都护府的又一个附从部落了。”

    张御淡声道:“这些土著,畏威而不怀德,不要被他们的表面所欺,刀剑枪炮之下,才有那礼乐文章,早歌晚唱。”

    余名扬认真道:“学生知道,学生刚入学的时候,就有先生教导过,说这些土著,现在只是披上了一层人的衣服,但是他们还是用四条腿走路,看你什么时候疏忽了,他们就冲上来咬一口,你一鞭子挥去,他们又会趴回原地,变得老实起来,而什么时候他们能像我们天夏人一般站起来走路了,懂得礼仪道德了,那才可以真正与之平等相待。”

    张御点头道:“你这个先生说得很好,是学宫幼学的先生吧?”

    余名扬道:“是的,是一个名叫‘忘川’的先生。”

    张御回忆了一下,他在幼学的时候,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位的名字,那不是改名,就是在他来时就离开了。

    又再与余名扬聊了一会儿后,他就起身告辞。

    临去之际,他提醒了一句,道:“都护府近来局势有些不稳,你自己要小心,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可来找我。”

    余名扬感激一礼,道:“多谢先生。”

    他将张御送到门外,远远一揖,目送后者一路离去,这才回到屋中收拾。

    中年汉子这时正好走了进来,看了台上的茶杯一眼,道:“刚才有谁来过了么?”

    余名扬道:“是先生。”

    中年汉子神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往外退了几步,往四面看了看,道:“斩杀异神的那一位?”

    余名扬道:“是啊。”

    中年汉子着紧道:“那你先生人呢?”

    余名扬道:“方才坐下一会儿,连茶都没喝几口就走了,”他遗憾道:“本来还想请先生吃顿饭的,奈何先生说有事。”

    中年汉子似微微松了一口气,“是可惜了。”

    余名扬惋惜道:“可惜大兄方才不在,不然就可以与先生见上一面了。”

    中年汉子眼皮微跳,道:“还是不用了吧,我一个粗人,也没读过多少书,怎么和你先生说话,没得让人笑话。”

    张御自余名扬家中出来后,就回了学宫居所。

    李青禾见他回来,恭敬一礼,道:“先生,你回来了。”

    张御一点头,把手中的皮箱递过,道:“把这东西放到我书房去,还有这些天来的报纸也一起送过来。”

    李青禾接过道:“是,先生。”

    张御抬头看了看尚在沉睡的妙丹君,就走入里屋,洗漱了一番,而后换了件宽松道袍,来到了书房之中。

    他先翻了翻报纸,这十多天来没有什么太过特别的消息,主要是大篇幅宣扬玄府这次的胜绩,并历数过去瘟疫神众对北方造成的各种破坏。

    当然,其人破坏越大,显得玄府这次功劳越大,也越显出神尉军的无能和不作为。

    这里还有关于他的不少消息,主要是说他完成了击杀瘟疫之神的最后一击,实际上,这几篇文章一出,明年士推差不多已是十拿九稳了。

    倒是报纸上不见了“青予”的文章,让他感觉有些遗憾。

    他想起肖清舒这个时候应该下葬了吧,嗯,什么时候可以去祭拜下,再把自己的文章烧些给他,也算是给其人排遣下寂寞吧。

    就在他阅读报纸的时候,李青禾走了进来,揖礼道:“先生,柳先生来访。”

    张御心下一转念,柳光现在过来,应该是知道自己回府的消息后就立刻赶过来了,想来是有什么事,于是他放下报纸,从书房走了出来。

    柳光正在客室内来回踱着步子,见他出来,马上一拱手,肃容道:“张兄,我知你方回来,不该这时候来打扰,不过有一件重要之事与你有关,所以迟学监一听说你回来,就特意让我来请你走一回。”

    ……

    ……

第一百零八章 礼争

    泰阳学宫,奎文堂。

    张御与柳光一起到来时,迟学监及四堂学令已是在此等候多时了。

    双方见面行礼之后,各自落座下来。

    迟学监肃然道:“这次请张师教到此,实是为了一桩紧要之事,故才匆匆相唤,还望勿怪。”

    张御道:“来时柳师教大略与我说了句,是为大都督授礼之事?”

    迟学监道:“是如此,大都督已是到了授礼之年,按照天夏的规矩,该有专人为传授天夏的礼仪法度,只是今次,治署的幕公姚弘义却是提出,说是今时不同以往,故授礼一事可以免去了。”

    座上洪学令接言道:“为此事,上任姚公府亲去治署与其论辩了一番,姚弘义则言及,即便尊礼,那也当尊新礼,而不当再尊旧礼。此人还以天夏为例,说到天夏以往原本只有旧法,为应付恶劣局面。所以化旧法为新法,而今时移世易,都护府也该改变动一下了。”

    迟学监则语声坚决道:“这样的事情,我们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张御心里明白,姚弘义以新法旧法举例,这其实是在偷换概念,他身为玄修,还曾在旧修门下修行过,十分清楚,无论旧法新法,本质上都是天夏之法,天夏还是那个天夏。

    而这位姚弘义可不是那么单纯了,那是在试图丢弃天夏之礼,进而推出自己的那一套。

    这也难怪学宫如此紧张。这一次的事,明面上看去只是简单的授礼之争,可实际上却是兴新一派要想借机彻底废除天夏的礼制。

    什么是礼?

    礼就是规矩,礼就是秩序,礼就是法理!

    天夏之礼,就是天夏的礼仪、规矩和轨制。

    大都督虽然年幼,也没有什么实权,可他是名义上都护府的最高统领,要是连他都不要礼了,那无疑就是传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告诉所有人,都护府不再准备遵守天夏的礼制了。

    可是不要礼,那么下一步,是不是要移去都护府之名了?

    若是这样,恐怕那些颠覆激进派是最为欢迎的,因为唯有在法理上与天夏做了切割,那么他们这些人才能名正言顺的在自己位置上待下去。

    洪学令沉声道:“现在有一些人提出,浊潮之下,万物皆变,都护府与天夏六十年没了联系,说不定天夏早已不在了,又何必尊崇,又说就算天夏还在,这些年来没有天夏,他们也过得甚好,那又为什么要再去联系天夏呢?说什么东廷人应当建立自己国度了。”

    迟学监也是肃声道:“他们并非是在说胡话,而是当真想这么做的,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我们是天夏人,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点燃烽火的,谁都不能阻止我们!若是天夏还在,我们就回归天夏,若是天夏没有了……”说到这里,他看向场中所有人,语声略显激昂道:“那我们就是天夏!我们脚下站立的土地,就是天夏之土!”

    场中一片肃穆。

    大风自两边的柱廊上吹来,此间所有人身上的衣冠都是拂动不已。

    张御点了点头,道:“御已明白,那么学宫想要御做什么?”

    洪学令道:“姚弘义提出,新礼旧礼既然有争论,那就不妨在大都督面前来上一场礼辩,看大都督自家会如何选择。本来这件事姚公府是最合适的,只是姚老公府病重在床,时日无多,姚公府身为老公府唯一的子嗣,这时候实在不适合离开。”

    他这时看向张御,道:“只是我们听说了,大都督本人本是有意延请张师教做他的授礼老师的,所以我们商议下来,觉得这件事,还是需拜托张师教。”

    他与迟学监都是认为,大都督尚且年幼,虽然之前经过姚公府的教导,可那时候只是教他识文写字,有些东西因为是需要循序渐进的,所以姚公府也没有说的太深入,大都督本人恐怕未必有这个概念,所以才分辨不清楚。

    而且不得不承认,一些大道理十分沉闷枯燥,大都督就算愿意听,也不见得能听得进去,现在大都督本人既然对张御有好感,那还不如就让张御前往,设法将之引导归正。

    场中所有人此时都看着张御,目光之中俱是隐隐含有期待。

    张御在座上考虑了片刻,这才抬头看向在座之人,道:“御以为,新礼,旧礼之辨,此举十分不妥。”

    柳光急道:“张兄你……”

    迟学监却是一伸手,拦住了他说话,随后神情不变的看向张御道:“张师教,可以说下这是为何么?”

    张御道:“姚弘义那所谓新礼,何能与我天夏之礼相提并论?”

    他认为这场论辩本身便就不妥。

    若是答应下来,那就是给人一个错觉,姚弘义所提之礼和天夏之礼是处于同一个层次的,原本只是在小范围鼓吹的新礼法,一下就地位蹿升,一夕之间就可获得足够大的影响,这比任何造势都来的快,若是应了,那就在帮对手的忙。

    所以只要展开论辩,无论结果如何,那么其人就已经赢了。

    其实,即便这场论辩输了,对其人来说也没有关系,因为的“新礼”已是获得天夏之礼的“认可”了,而论辩有了第一次,那么自然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

    迟学监沉默片刻,叹道:“我们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但是现在为了说服大都督,也顾不得太多,我听项主事言及,浊潮正在消退,神尉军很可能不再忍耐了,而都督府是我们必须争取的,因为唯有都护府与我等站在一处,才能稳住局面,让神尉军不敢妄动,其他的事,现在暂且无法顾及了。”

    洪学令也是道:“其实,以姚弘义为首的这些人若是愿意与我们只做那礼仪之争,而不是去付诸武力的话,那反而是我们希望看到的,至少无论输赢,都不会把都护府的子民卷入战火。”

    张御深思了一会儿,抬头道:“如果学宫信任我,那么这件不妨交给我们来办。”

    迟学监看向他道:“张师教准备如何做?”

    张御道:“过几日我以私人名义拜访都府,届时我会设法说服大都督。”

    洪学令想了想,身躯坐正了一些,提醒道:“张师教,大都督身边一样是有修炼之士看护的,你可莫要用什么异常手段。”

    他是忽然想起了张御是一位玄修,怕他动用什么神异之法影响大都督的心志,那事情就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张御道:“不至于如此。我有一法,可以让大都督不去天夏之礼。”

    迟学监和洪学令两人对视了一下,他们不知道张御哪来的信心,可既然他这般说,那想来是有一定把握的。

    要是普通的师教,他们肯定不会放心,可张御本人还是一位玄修,曾有数次斩杀异神的经历,所以不能以寻常的眼光来看待。

    柳光这时出声道:“我相信张师教。”

    “既然张师教有把握,那么……”迟学监思忖片刻,就自座上站了起来,而洪学令、柳光等人也是一同站了起来,并跟随他对着张御深深一揖。

    “此事便拜托了!”

    ……

    ……

第一百零九章 正礼

    张御回到居所之后,仔细思虑了一番,就先是给杨璎去了一封书信,说是想拜访一下大都督,并且坦言,自己会就一些天夏礼法上的事,与其私下谈论几句,问她是否可以安排一下。

    杨璎收到书信后非常高兴,与自己弟弟商量了一下,就立刻送来了回书,说自己已是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先生方便,她可以安排马车接送。

    张御知晓若此事拖得太久,那么可能会引发很多变数,所以再次寄书后,翌日就来到了都府之内。

    杨璎亲自站在门口相迎,双手一合,道:“先生安好,我阿弟就在堂中相候,请先生跟我来。”

    张御还有一礼后,就跟随她往里来,一路到穿廊过厅,最后踏阶而上,来到了内堂之中,便见一个身着便服的小童站在堂上。

    他虽未见过其人,但气息却是感应过,知道这便是如今的都护府的大都督杨珏了,于是合手一礼,道:“大都督有礼。”

    小童也是一板一眼抬袖回礼,道:“张参治有礼。”

    叙礼过后,小童请了他坐下,当即有人奉上蔬果茶点,他看了看张御,认真问道:“张参治此行,是为礼仪之争而来么?”

    张御道:“是为此而来。”

    小童想了想,道:“张参治是想劝我接受旧礼么?”

    张御道:“都督怕是说错了,天夏之礼便是天夏之礼,又何谈一个旧字?”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道:“张参治所言,不敢苟同,何谓旧礼?就是不合时宜之礼,而今世道唯变,用旧礼已不足以抚治事,唯有立得新法,才能抚慰上下。”

    随着这句话,自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大约三十多岁,留着两撇小胡须,眉毛细长,两眼较大,整个人很有精神,倒也显得颇具魅力。

    他先对座上一礼,“大都督有礼。”又对杨璎较为随意的一拱手,“卫尉有礼了。”

    杨璎哼了一声,显然她很不喜欢这个人。

    小童道:“张参治,这位是我族兄杨球,张参治说要来讨论礼法,我这位族兄因为也有许多疑惑,所以便想来宴上旁听。”

    张御来时之前特意了解过了,现在杨氏内部也分两派,一派是坚定的守旧派,一派却是想怂恿都护府推倒烽火台,然后成为真正的东廷之主。

    这个人既然排斥天夏之礼,那显然是后者了。

    只是此人到来,应该是这位大都督有意安排的。

    迟学监等人都认为大都督年纪还小,很多东西都不懂,可他认为,这位大都督可不能单纯的当一个小孩去看待,就如现在,怕自己没法回避他的礼仪之说,所以找一人过来挡在前面。

    不消说,这肯定是上任杨都督的手段了。

    这一位可是当真将平衡手段玩得炉火纯青,在他统御下,神尉军才一直老老实实干活,即便要闹事,也很快被压了下去。直到其人离世,都护府局势才越来越恶化。

    杨球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看向张御,笑了笑道:“我听说,张师教你并非是考入泰阳学宫的,而是通过自荐推举而入,那天夏礼仪之上,也未必见得有多少精研啊。”

    杨璎不服气道:“胡说,先生怎么可能不懂礼仪,他讲礼时,比那些师教讲的好多了。”

    张御淡声道:“杨先生崇尚新礼,却把天夏之礼排斥为旧礼,那我若不精礼法,你不正应该高兴才是么?”

    杨球哈哈一笑,对此问不去接话,自顾自道:“我知道张参治才华横溢,可如你这般人,却只能自荐入学,而不能考入其中,那不正说明都护府原来的礼法出了问题么?”

    说到这里,他又对座上杨珏一礼,道:“都督,如今都护府中,碌碌无能之辈安坐于上位,而有才华之人却郁郁不得伸张,都护府之礼,实在已是到了不改不可的地步了。”

    张御看了其人一眼,他现在算是听明白了,这一位的立场比他所想的下限还要低,其人根本无所谓新礼旧礼的分法,只是想借新礼的机会谋求自身上位。

    小童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张御,似是在期待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张御略略一思,对着杨球道:“杨郎君既然扬氏族人,那么少时应该也得人授过天夏礼仪了。”

    杨球对此倒没有否认,道:“那是自然。”不过他又加了一句,“不过杨某早就不去行那些旧礼了,这些东西实是繁琐复杂,既不能食,又不能用,还没得耽误时候,平日还颇遭人厌,要之又有何用?”他转头看着小童,道:“想来都督也是深有体会的。”

    张御这时忽然淡淡说了一句,道:“那不知杨郎君可能并合五指否?”

    杨球不解,道:“此是何意?”

    张御只道:“杨郎君一试便知。”

    杨球看了看座上,嗤笑了一声,试着把手指并拢,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并不能并合五指,因为他的指关节略微带着几分扭曲,看着里面孔隙极大,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抓捏,试图并合,不过弄了一会儿之后,他似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微微一变。

    张御淡声道:“杨郎君的折骨病,已然开始了。”

    杨球一下脸色惨白,手也是开始抖了起来。就是座上小童和杨璎听到这句话,眼眸之中也一样露出惊怕之色。

    折骨症是一种十分可怕的病症。患有这种病的人,骨骼极易变形,不止是身体骨骼,连头骨都有可能发生病变,患病之人就时常疼痛难忍,可以把任何一个正常人折磨的惨不忍睹。

    当年的大都督杨宣之所以英年早逝,就是因为得了这个病。

    其人去世时不过八十余岁,这对于一个本该长寿的天夏人来说实在太短命了。

    实际上,这种病症是杨宣另一半安人血统所带来的,是安人王族经常见到的遗传病。

    而杨珏和杨璎二人,都有可能遗传到这种病症。

    至于杨球,他的祖父是第二任大都督杨恭的兄弟,娶的同样是安人王族的女子。

    张御看向小童和杨璎二人,道:“都督和卫尉也可作一观。”

    两人连忙伸手试着一看,发现手指排列很是齐整,并没有出现这等问题,不由松了一口气。

    可杨璎还是担忧,因为这等病症一直在困扰着他们杨氏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病发了。

    小童在慌乱了一下后,就镇定下来,他拱手道:“张先生,你是不是对折骨病有什么办法?”

    杨球一怔,随即带着期盼看了过来。

    张御十分肯定的点头道:“有!”他看向三人,“那便是天夏之礼!”

    “什么?”杨球一怒,道:“张参治,你莫要胡言!”

    张御淡淡道:“我没有胡言,杨郎君被授过礼,当是明白,天夏之礼中有诸多关于仪姿的礼法,而当这些礼节融入日常之中,长行下来后,可以规正筋骨,矫五官、美仪容,御敢言,杨郎君以往未废天夏之礼时,当是身体健朗,无病无恙,后来不用,才渐渐有了小患。”

    杨球心下虽觉得几分道理,可这并不能将他说服。

    他冷笑一声,“这岂可相提并论?那时我尚年少,如今我年过四旬,岂会没有些许病痛?况且我叔父,也就是上任大都督,一身恪守天夏礼法,行走坐卧,皆依礼而行,可他依旧受折骨病困扰,可见张参治此言是胡言乱语。”

    张御看了他一眼,道:“前任大都督恰是因为行了天夏之礼,才能寿过八十,试问你杨氏族人,又有几个罹患折骨病的族人能活过五旬的?”

    杨球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他喃喃自语道:“莫非我真是错了……”他突然抬头,仿佛抓着救命稻草般问道:“那我若现在再行天夏之礼,可还有救么?”

    张御点头道:“自是有救,御这里有一套呼吸法,只要配合天夏之礼相使每日勤行,当可止抑此等病症。”

    “当真!”杨球大喜道:“张参治不会欺骗我等吧?”

    杨璎顿时不满意了,道:“先生岂会骗我们?”

    张御道:“都督府中应有懂气脉规行之人,若是都督不放心,可挑选几个杨氏族人,勤行礼仪一段时日后,再加以检验,自能分辨真伪。”

    小童这时想了想,疑惑道:“张参治,既然天夏礼仪配合呼吸法可以有这种效用,那为什么以前没人和我们说起过?也没人和我阿爹提过?”

    杨璎也是一愣。

    杨球用力一拍桌案,怒道:“对啊,既然有这等法门,又为什么瞒着不告诉我叔父?”

    张御平静道:“那是因为这等配合呼吸之法,乃是天夏古礼,而今很少有人知道了。”

    杨球不信道:“莫非连泰阳学宫都不知道么?”

    张御淡声道:“因为配合呼吸之法,乃是真修,也就是玄修所认为的旧修所传,新法立成后,于礼仪之上稍加精简,去了这些呼吸变化,此法渐渐也就失传了,而今知道此法的人,已是寥寥无几,若非御偶尔得蒙一位长者传授,也一样不知此事。”

    因为天夏人本就长寿,也很少有病痛之患,所以就算不用这些呼吸法,也没什么关系,可是混血之人,或者干脆是土著,那就大为不同了。

    要不是他的老师是旧修,对陶生交给他的礼仪加以补正,作为打基础之用,他也不知道这回事。

    小童坐在上方,若有所思。

    杨球现在也是不敢吱声了,若这呼吸真有用,那废了天夏之礼,岂不是和自己小命过不去。

    过了许久,小童才看着张御,小心问道:“先生今日来此,就为说这些么?”

    张御看向他,道:“我只问大都督一个问题,大都督还认为自己是天夏人么?”

    小童愣了一下,随即认真道:“我当然是。”

    张御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御也就不必多言了。”他从袖中将一封事先写好的呼吸法记述取了出来,摆在身前案上。而后从席座中走出,来到了大堂正中,道:“今日御该说之言已说,也就不必在此久留了。大都督,杨卫尉,告辞了。”

    对着座上诸人抬袖一礼之后,他就转身往堂外走去。

    杨璎也是急忙离座,道:“先生,我送送你。”

    张御走出都府的时候,仰首看了眼上方的漫天星辰,其中总有几颗格外明亮。

    方才在席上时,他看得出来,这位大都督其实是很聪明的,自己也很有主意,你不必去教他什么,只要把事情说清楚,让他自己去判断就可以了。

    当然,要是换成杨璎就不用指望了。

    不过正如迟学监等人所言一样,文礼之争毕竟只是文礼之争,虽然也很重要,但这并不最为关键的,因为最后决定双方输赢的,还是武力!

    神尉军和玄府迟早会有一战,就是不知道爆发是在什么时候。

    他自思目前虽然观读到了“灵明之章”,可也仅能自保而已,各方面还有很多不足,所以接下来,就需要设法寻求各种能够增加自身实力的章印了。

    ……

    ……

第一百一十章 成章归府

    从都府出来,张御直接回到了学宫之中。他先去了奎文堂一趟,迟学监等人此刻还等在这里,要想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他见到诸人后,便言自己该说的都已是说了,大都督下来会做什么选择,又是什么态度,再过几日便见分晓。

    他之所以不详言,倒不是怕呼吸法的事情泄露出去,这个本就没有什么不好说的,而是折骨病这件事,涉及杨氏隐痛,虽然都护府上层都清楚,可还是不宜在人前提及。

    将事交代过后,他就与迟学监等人别过,从奎文堂出来,直接返回了居处。

    到了书房内,他摊开纸,拿过笔来,决定写一篇文章,将天夏之礼和呼吸法配合一事刊于报端。

    要是那些底下民众,尤其是那些混血还有土著知道了天夏之礼还有这等好处,那么自然而然就会接受天夏礼法,就算这些只是表面上的,可当所有人都在行天夏之礼时,那又岂是说废就能废的?

    他不但要把姚弘义等人扶持“新礼”的妄想打破,还要把他们的路给堵死!

    其实按照迟学监等人说法,只要大都督不肯接受“新礼”,那么维持现在的格局便好,因为这般拖下去,激进派觉得还有希望,那就不至于立刻翻脸。

    可是他不这么看,神尉军会和你讲这些么?

    浊潮正在消退,神尉军定然不会允许都护府与本土重新恢复联系的,那时他们势必再度沦为下等,甚至还有被清算的可能,所以他们是没有退路的,只能一条路走到底。

    此辈现在之所以不发动,那只是因为实力不够罢了,而不是受到什么名义上的约束。若是实力足够,那肯定不会再坐等下去。

    所以无论你选择如何做,结果都是一样的。

    将文章写好后,他把李青禾叫进来,吩咐其明日送到瀚墨报馆去。

    待李青禾下去后,他把银署从中取回的那个匣子拿来摆在了案上,将匣盖移开后,将那几封还未来得及看的信笺拿入手中,打开仔细看了起来。

    此时他才发现,这上面的所有文字都是用古怪的文字和符号写成的。

    他认识不少土著语,但这上面的却并无从辨认。似乎许多土著的文字的痕迹在这里面都可以找到,且还经过刻意的裁剪,根本无从辨认。

    这也难怪阿尔莫泰一直留着这些信笺,这东西恐怕就是裘学令这等人也未必能翻译的出来。

    他想了想,这上面的事情倒是不急,等改日有空了,可再去文宣堂翻阅典籍,看看能不能找出些许线索来。

    他目光移过,又在那个匣内的石板上停留了一会儿,将所有东西收拾整理好,从书房出来,入了静室之内,服下数枚丹丸,便坐下入至定中。

    第二日,他换上道袍,来至玄府之内,跨入偏殿时,范澜正在那里持笔写着什么东西,见他进来,立刻拿袖搁笔,笑道:“张师弟,你出外修行回来了。”

    张御一点头,上来合手一揖,道:“还要多谢范师兄上回告知我许多有关第二章书的玄妙。”

    范澜失笑道:“那又算得上什么事?能不能……嗯?”他看了看张御,露出惊异之色,道:“师弟,你莫不是想告诉我,你已窥见第二章书了?”

    张御没有回答,只是大殿之中开始发出细碎的声响,而周围的东西,包括鼎炉等物都是凭空漂浮了起来,并围绕在了他身周。

    “心使于外,移形挪物!”范澜怔了一会儿,随即眼中就有惊喜之色泛动着,道:“你,张师弟,好,好!”

    他此刻心情激动不已,不只是因为玄府又多了一个观读到第二章书的玄修,还因为张御虽是凭借自己的天资才赋走到这一步的,可这里也有他的功劳不是?

    不过这个时候,他却是忽然想到一事,笑容微敛,认真问道:“张师弟,你老实告诉我,当初你言你种落‘存我’之印后,只观得三印,是否有所隐瞒?”

    张御没有否认,坦承道:“不错,我当日的确有所隐瞒,那时是出于藏拙的考虑。”

    当初他之所以隐瞒,那是因为他方才知晓自己先前所修乃是浑章,项淳又言明浑章乃是必须铲除的对象,而他又不清楚玄章的正常表现到底应该如何,出于谨慎考虑,所以有所隐瞒。

    范澜看了看他,好奇问道:“那张师弟,当初你到底观得几印?”

    张御道:“我当时实是观得六印。”

    “竟然是六印齐观?”

    范澜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他看着张御,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摇头道:“张师弟,你啊你,你若是早些……”

    说到这里,他忽然皱了下眉。

    他本想说,张御若是早些展现出六印齐观的禀赋,那么玄府绝然会比现在更为重视张御,甚至将其扶持为门内后继也有可能。

    可他再是想一想,却又觉得未必。

    现在上面做事的方式,着实让他有些看不懂,与他以往认识玄府似有些不同了,事情可未必会如他所想那般发展。而现在的情况,看去也没什么不好。

    张御这时道:“御这次回来玄府,是想修习第二章书上的章印,不知这里可有什么讲究,故而特来请教范师兄。”

    范澜想了想,认真道:“张师弟你放心,你既入得‘灵明之章’,那便已是格局自成了,玄府之中,如今真正能约束你的人,也就只有玄首罢了,该是你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唔……”

    他顿了一下,“此事我来替张师弟你去说,你且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回。”

    他再关照了一两句后,就从偏殿出来,直奔事务堂而来。

    路上之人见到他,纷纷主动行礼,只是他行步匆匆,视若不见,许多人不禁心里寻思,是不是玄府之中又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了?

    白擎青此时正好从殿阁下来,因为他争胜之心太强,之前张御斩杀瘟疫神众的事传来,曾让他一度心情不好。不过他因为近来屡屡立功,所以玄府赐下了一个秘传章法,他看了一下,却是隐隐摸到了几分门道,心中也是激动不已,这又让他稍稍恢复几分信心。

    既然立功比不过,那么就不妨在修行上一较高低!

    他自觉通过这等秘法,在秘药效用完全过去之前,自己是有可能一举登入第二章书的,到得那时,他就可以立在更上方俯瞰下方了。

    其实,以往那些事又算得什么呢?

    区区薄功又算什么?

    把眼界放开一点,我辈玄修,修为才是根本!

    这时他一抬头,恰好看见范澜从前方匆匆过来,忙是一礼,自信满满道:“范师兄,我正要去寻师兄,近来擎青自觉……”

    范澜似乎没听清楚他说什么,看了他一眼,道:“哦,好。”就从他面前疾步过去了。

    白擎青话才说到一半,面前人却走了,在那里孤零零立了片刻后,这才面无表情的慢慢挪动脚步离去。

    范澜不多时到了堂中,他见项淳正和许英商量着什么事情,王恭此时也是在场。项淳见到他进来,笑道:“范师弟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范澜上前几步,正容一拱手,道:“我此次特为张师弟之事而来!”

    “张师弟?”

    项淳讶然,他看了看许英和王恭,问道:“张师弟前番日子说要出门修行,可是他回来了么?”

    范澜正声道:“张师弟方才归来,不过……”他稍稍一顿,这才加重语气道:“张师弟已然寻到玄机,观读到第二章书了!”

    ……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府堂争言

    范澜这话一出口,事务堂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项淳怔然半晌,似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从案后站了起来,神情中带着些许惊喜和不确定,道:“果真?”

    王恭眯了眯眼,他看了看项淳,又看向范澜,道:“范师弟,你说的可是那位斩杀瘟疫之神张御师弟么?

    范澜用力点头道:“是,就是这位张师弟!”

    “不可能!”

    许英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大喊,他的眼睛里面似有血丝冒出来,“项师兄才给了张御秘章几日?他哪可能观读到第二章书?哪可能?他不会是去修习浑章了吧?”

    “许师弟,慎言!”

    项淳看向许英,神情严厉道:“这些话岂是可以乱说的?”

    许英面色涨红,情绪似有些不稳,他道:“师兄,非我随意乱言,试问那张御那修行才多久?你给了他秘章又有多少时日?这就能观读到第二章了?他又不是……他又不是什么天资绝顶的人物!玄府里和他一样的人有的是!”

    他一指外面,大声道:“那个白擎青,白师弟!他和张御同时入府修行,两人天资一般,白师弟甚至还更好一些,可凭什么这个张御修行精进如此之快?这里面一定是有问题的,有问题!”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用喊说出来的。走廊外面那些役从虽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可也是心中战战惶惶,还以为里面的几位里面吵起来了。

    王恭看了看他们两个人,面上多出了一丝隐晦的冷笑。

    项淳沉吟了一下,道:“这等事虽然看着有些不可思议,但修道之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我玄修只要神元充足,要找到玄机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浑修之说,就莫要再提了。”

    许英咬牙道:“我不信!这里定然有问题!我要求调张御的道册一观!”

    项淳顿时皱了皱眉。

    王恭这时悠悠道:“许师弟,范师弟若是所言不假,那么张师弟现在和你一样是观读到第二章书的玄修,你凭什么去翻动他的道册?这可是涉及一个修炼者的根本隐秘,就算要翻,也只有玄首有此资格,还轮不到你吧?何况就算给了你,你又能看出什么来?”

    每一名玄修,用什么章印,又有什么进展,章印是什么时候得了的,观读大约用了多长时日,道册记载上都是清清楚楚,只消一查,就可知你大致根底。

    不过玄修有一点好,那就是神元能提聚多寡有时候是不定性的,这里完全就只有你自己知道,被人想置喙都无有理由,所以再怎么不合理,只要你做成了,那就是合理的。

    范澜这时对着项淳一礼,开口道:“项师兄,本来我不想说此事,可是既然许师兄有质疑,那我却不得不说了。”

    他顿了下,等到三人看过来,就把目光迎上,道:“张师弟并不是我等所知晓的最初只观得三枚正印,他是……六印俱见!”

    “六印俱见?”

    项淳神情惊异,怔了片刻后,才道:“张师弟他,可他当日为什么……”他微微一顿,似是想到什么,点了点头,道:“我懂了,如此说来,张师弟有今日之成就,也就不奇怪了。”

    他之前对张御进境如此之快的确是存有些疑虑的,可若是如范澜所言,那也就能解释的通了。

    而此事也很容易验证,但凡六印俱见,修士都会观得一些异象,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是知道,只需一问就知,所以做不来假的。

    许英此时还想说什么,项淳却是伸手制止了他,沉声道:“许师弟,不用说了,我相信张师弟,你要有什么话,我们私下再议。”

    许英只好把话又憋回去。

    范澜这时趁势提议道:“项师兄,王师兄,按照我玄府的规矩,张师弟可以参与我玄府决事了!”

    许英这时又忍不住了,当即出声反对道:“不行!绝对不行!”

    范澜看着他道:“为何?”

    许英情绪激动道:“张御加入玄府才一载不到,时日委实太短,还需再多加察看,范师弟,你可别忘了当日那个叛贼,同样也是天资横溢,可最后如何了?”

    范澜不满道:“许师兄这话不妥,莫非天资出色之人就一定会叛府么?”

    许英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范澜上下看了看他,道:“许师兄,我早便发现了,你对张师弟有成见!我看,你怕是有什么私心吧?”

    许英羞恼道:“我不是,我没有!”

    “你敢说你没有?”

    范澜对于玄府此前许多不正常的表现,早就积累了一肚子的不满了,今天他就要趁这个机会痛快说出来!

    “那我问你,张师弟他寻见心光后,你们为什么不让他去见玄首?

    张师弟炼成了真胎之印,本该下赐秘传章法,你们为什么不给?

    张师弟好容易观读到第二章书,你们却怀疑这,怀疑那,还拿英师兄说事,我看当初英师兄当初之所以要叛府,就是被你们逼的!”

    许英气恼异常,怒道:“范澜,你居然敢替这个叛徒说话?”

    范澜丝毫无惧,道:“我就说了!怎么?你也要拿我问罪么?”

    许英眼睛通红,身上光芒时隐时现,道:“范澜,你敢说这种话?你莫非忘了陈师兄是怎么死的么?”

    范澜听了这话,不由沉默了下去。

    王恭这时忽然开口道:“其实我觉的,范师弟他说的很好。”

    许英有些不敢相信看向他,道:“王师兄,你……”

    项淳也是抬头看过来。

    王恭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许师弟,还有项师兄,我只想问一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许英的眼神下意识闪躲了一下,随即恼怒道:“我有什么瞒你的!我许英做什么事不是为了玄府?”

    王恭瞥了一眼坐在那里的项淳,点头道:“是么?那就好。”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

    项淳沉声道:“诸位师弟都是为了玄府着想,这没有什么对错。”

    他看向范澜,语气放缓道:“范师弟,之前不带张师弟去见玄首,那是我的意思,因为自二月以来,玄首一直都在闭关之中,我也无法见到,至于上次不传秘章,也是我的意思,我是怕张师弟贪功求进,这事我也与张师弟解释过了,你可以去问他。”

    范澜想了想,道:“那张师弟参与决事一事……“

    项淳考虑了一下,他缓声道:“范师弟得提议很合情理……不过张师弟进入玄府的时日确然是稍短了一些,且他虽然得观第二章书,可所修习的章印却仍然还是第一章书那些,还需再积淀一段时日。此时让他就与闻机要,也不妥当,故我以为,还是他再安心修行些时日吧。”

    对于这个说法,范澜倒是勉强可以接受,他道:“张师弟得观灵明,府中当按玄首定下的规矩,赐他秘传才是……”

    项淳正色道:“该是张师弟所得的,自当都是给他,且他既然是六印俱见,那就把‘六印章书’一同交予他观看了,有需要的章印让他自己去选吧。”

    范澜一拱手,道:“如此,我便代张师弟谢过项师兄了。”

    王恭这时一想,道:“项师兄,按以往规例,玄修入府决事之前,当需立得一功,我看那件事,就不如交给张师弟来办吧。”

    项淳考虑了一下,道:“也好,这事本就是张师弟送呈来的,现在交回他处置也是合适。”他从台上拿起一本册子,离案走到范澜身前,递给后者道:“范师弟,稍候你转回时,就把此册一同带给张师弟吧。”

    ……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六印章书

    玄府的竹苑精舍之内,张御坐在榻上,正翻看着范澜从事务堂回来带给他的“六印章书”。

    按照玄府的规矩,这是唯有观读到“灵明之章”,且具备六印俱见的玄修才有资格观看的东西。

    不过六印章书里面只是罗列了摆在明面上的章印,自每一正印上衍生出九印,恰好是五十四枚章印。

    之所以不是玄府所有的章印都在其中,倒不是对他刻意隐瞒,而是有些隐秘章印只有专注于某一正印路线的人才能观读,章印也只有在他们手里才能发挥出更大效用和威能,且无端泄露了出去的话,就可能提前被防备和针对。

    实则对他来说,能看到这些已是足够了,不用再像之前一样,玄府给他什么,他就只能观读什么,而是可以有选择的观读章印,这样目的不但更为明确,章印之间也能形成一个较为妥帖的配合。

    这一次玄府没有提及章法之类的事,更没有说如何观读章印才能进入第三道章。用范澜的话说,这是因为现在大部分通向第三道章的道路都是失传了,唯有玄首掌握了唯一一门章法。

    但这章法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只有一些自身有着独特禀赋的人才能尝试。

    也是因为如此,玄府现在凡是观读到了“灵明之章”的玄修,若想要进窥下一章书,现阶段也只能自行摸索了。

    所幸玄府虽然有不少章印失传了,可还有一样东西留存下来。

    那就是前人留在府中的道册!

    有这东西作为参考,等于重新观览一遍前人的修行过程,这般也不算是全无头绪。

    张御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以往自己所观读的那些章印是从一个名唤“玄玉”的东西上拓照出来的,这枚东西是玄府的根本所在,现在就掌握在玄首手中。

    他也是思索,当初那一战,导致许多章印失传,那究竟是因为类似“玄玉”的东西丢失了,还是能够接触到更多章印的人故去了呢?

    他心下判断,后者的可能居多,因为只是“玄玉”丢失的话,玄府应该会千方百计去找回来。

    当然,这只是他的假定,或许事实并不是这样,可能里面还有更复杂的原因。

    不过由此他倒是想起来,桃定符所要找寻的那位素阳前辈。

    只是那里需深入安山内陆,还到处充斥着土著部落和异神,去找寻的话,现在还不是时机,可等他实力再提升一些,再履诺不迟。

    他将六印道章看了一遍下来,认为有三个章印是必然要学的。一个是用于飞遁的章印,还有两个,就是惑乱五感和防备此等手段的章印。

    不过第二道章上的章印,有不少不再是从单独一个正印上衍生出来的,而是会涉及两个乃至三个正印。

    譬如眼前他想要选择的“青虹”之印,这枚飞遁章印就涉及到“身”、“意”二印。

    若玄修只是依靠单独一个正印找寻到玄机的,或者用以突破的正印干脆与“身”、“意”二印不沾边,那想要学会这枚章印的话,就需要再深入第一章,观读“身”、“意”这两个正印,等加筑根基后,再回来来尝试。

    但这样的举动,势必耗费更多的神元,所以不是迫切需要的话,走其他正印路线的玄修未必会这么做,因为等修为上去后,会有更多选择,而飞遁之印也不是只有“青虹”这么一枚。

    此时他提笔起来,先在“青虹”之印上画打了一个勾,随后又在“眠明”、和“守诚”这两个印上各自圈了下。

    之前在对战阿尔莫泰之时,他曾感觉到感官的重要性,假设能够迷惑其人感官,那么对他来说,这场斗战实际上是很简单的事。

    由此也可以看出,只要掌握好了方法,有时候看起来异常强大的对手,其实并不难对付。

    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所以要尽量使得自己没有弱点,或者主动暴露出一些“弱点”,以此迷惑敌人。

    “眠明”之印是一个占据了“目、耳、鼻、意”四印的章印,这在六印章书属于非常少见的一类了,学会之后,就可以撼动他人的表层感官,造成各种错乱判断。

    “守诚”之印则以“意”印为主,并无其余涉及,相对好观读一些。

    至于其他章印,看着是好,可有时候章印也不是越多越好,况且这上面的章印只是提供给他选择,并不是全数赠给他的,要想拿取,还需靠功绩来换。

    到了“灵明之章”,最大的好处是除了玄首,没人可以直接他命令行事,他可以选择,也可以拒绝,相对自由了一些。

    所以玄府拿六印章书给他观看,实则就是让他还有一个为玄府出力的动力。

    在决定好之后,他就将此交给了范澜,由后者府中取出拓照玉简,在又是一番签名落印后,才将章印拿取到手。

    范澜收起他的签册,道:“张师弟,你既入‘灵明’,有些事情,大可不必你再去亲力亲为了。”

    张御明白他的意思,玄修到了第二章书后,要是有些事情不是太紧要,那就不必再由自己亲自出面了,还可以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办。

    所谓手底下的人,就是他现在可以从玄府之中选择一两个人做自己弟子。

    其实这就是变相的助役,只不过这些弟子也是观读过大道玄章的,这就如同当初和他同行的闻德、闻过两兄弟一样,这二人是许英的弟子,但双方之间并没有传统师徒情谊,只是维持一个明面上的名义。

    但是有了这层关系,对方就可以向他请教各种问题,并设法了解到自身不清楚上层信息。

    假使他地位变得更高,那么这些弟子就可以成为他的亲信,甚至可被指派出去坐镇某个玄府的驻地,那身份就不再是玄府的底层了。

    他思考了一下,这样的助手还是需要的,因为他接着要去做的一件事,就需要几个帮手。

    他问道:“范师兄可有推荐么?”

    范澜拍了拍手,当即有一个助役抱着一堆卷册走了进来,并摆在了案上。范澜道:“这里面的人,都是颇为合适,张师弟不妨一观。”

    张御把最上卷册拿过,在面前打开,里面显露出了一串长长人名,下面附注了年龄、性情、喜好等等基本情况,后面则是页数标示,若要进一步了解,就翻去查看了。

    他翻了几页后,忽然目光一顿,发现了一个“熟人”。

    严鱼明。

    这是当日他在闻祈广场遇到的那个没能保护好郭尚等人的年轻玄修,尽管那件事不是他的错,可是玄府也没可能让他再出去露脸了,故是将其召了回来,摆在了一众弟子之中。

    他考虑了一下,用手点了点,道:“就他了。”

    那个助役小心提醒道:“张玄修,这个弟子好像犯过错。”

    张御淡声道:“我知道,可有些错,是能更正的。”

    那助役恭敬道:“好,那就按张玄修的意思。”顿了下,他又言:“张玄修可还需要再挑选一人么?”

    张御道:“就他一人便可。”

    那助役见他主意已定,就从诸多卷册中拿出一份薄薄的册书,请他在其上落下印信后,便道:“等到入府存册后,这严鱼明便是张玄修的弟子了。”

    张御道:“你可让他直接来我学宫的居处寻我。”他对范澜一拱手,道:“范师兄,这次的事,劳烦你了。”

    范澜也是一抬手,道:“不用谢我,师弟所取,都是你自身本该得的,我不过是多说了句话罢了,”这时他又神色郑重提醒了一句,“师弟,记得我叮嘱你的话,出外行事,尽量小心为上。”

    张御点了点头,再是一礼,将摆放章印的玉匣收起,与范澜别过,从偏殿出来,回竹苑精舍拿上了玄府交给他的一些东西,随后就出得玄府,往居处回返。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筑坛唤异神

    张御回到居处,先是洗漱一番,待回到静室之内,就将自玄府得来的三枚章印俱都观读了。

    入得灵明之章后,他的神元提聚明显比第一章时更为容易,且每一次用功打坐下来,都能感觉神元汹涌而至,这与第一章时提聚艰缓有着明显差别。

    毫无疑问,这是六印齐修所带来的益处了。

    身躯在打破拘束,经历一次蜕变之后,已然变得根基强固,远胜于一般的玄修了,所以他自身所具备的神元自也大大超过了同辈。

    不过他除了玄章之外还有浑章,要用到神元的地方其实更多。

    再一个,现在虽然还不知道去往第三章的道路到底如何走,但定然是离不开的神元的。

    除此外,正如他之前在踏入灵明之章时所感受到的那样,此时所观读到的章印,只是让他具备了这个能力罢了,但能具备多少效用实在不好说。

    譬如眠明之印,或许对上寻常对手能轻易撼动其心智,可要是碰上强力一些的敌人,那就不见得如此了。

    而最简单的应对办法,那就是在六正印上投入足够的神元,让根基为之壮大,这样才能让自其上衍生出来的章印发挥出更大威能。

    所以光靠自身积蓄还是有所不足的,而他上次所收获的神元源能虽然还有不少,但这东西可经不起用,还需继续自外搜寻才是。

    在念头转过后,他便收敛心绪,入定打坐。

    一个夏时后,他自静室内出来,李青禾走了过来,将一封书信递上,道:“先生,学宫外来的书信,以前没见过名姓。”

    张御接过一看,落名是“陈正”,他道:“是一位在外结交的朋友,以后若来书,第一时间送来。”

    李青禾道了声是。

    张御挥了下手,让他先下去,自己则是来到书房打开,陈正来信言说,自己回到瑞光后,已是一家团圆,治署把他安排在司户衙署下的屯田司做一名事务官吏,并感谢他上次的开导。

    信中又言,他一直担心的是,晓山镇前几个月突然冒出的土著,这些人始终对镇子上的民众是一个威胁,他怀疑这些人就躲藏在地下,可是几次向都堂反应,来人查看过后都说没有什么发现,所以想问能不能帮忙问询一下。

    张御思索了一下,他也向玄府反应过这件事,但那个时候玄府在调配人手围剿某个异神了,恐怕即便有人去那里也未怎么认真查看。

    不过他在步入灵明之章后,虽然还未能参与决事,但却拥有了一个权力,那就是每一月都可以向玄府呈递自己的合理要求,那玄府自会酌情安排下面的玄修去完成。

    于是他顺手拿过纸笔,蘸墨写下了一封呈书,准备回头再送去玄府。

    这时他目光挪向自己手边的那一本树皮书,这是天平之神的祭祀原书,没想到最后这件事还是落在他这里了。

    可惜,时间过得有些久了。

    要知道,这种原书与神明是有直接感应的,要是拿回来的当时就动手,那么这一次或可能直接将天平之神重新封禁起来。

    可时间这一耽搁,天平之神就算被吸引,恐怕也仅有一小部分力量迫于神力的核心准则会被牵引过来,效果就大大减弱了。可不管怎样,这种异神一直在都护府底层的民众中搞风搞雨,所以只要有削弱其力量的机会,那就一定是要设法抓住的。

    他将原书打开,仔细看了下来,不觉点头,詹治同当初的翻译还是极为准确的,几乎最大程度的贴近了原意,只有几处微有瑕疵,这也是因为其人自身不具备超常力量,不了解其中的一些门道之故。

    这翻看之时,李青禾在外门道:“先生,门外有一位访客,自称是从玄府而来,是先生的弟子。”

    张御心知是人到了,道:“把他唤客堂去,我稍候就至。”

    李青禾一揖,就退下去了。

    张御把书最后几页翻完,这才将之合上,并用从玄府带来的镇纸压上,这才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到了客室内,见严鱼明正规规矩矩站在那里。看到他出来,其人忙是恭敬一礼,道:“弟子见过老师。”

    张御点了点头,虽然这个年轻玄修也就比他小个一两岁,不过叫老师是玄府的规矩,为了确定上下从属的关系,他是不会改的。

    他道:“严鱼明,玄府的规矩你懂,我也不多用多说,我这里有两件事要你去办。”

    严鱼明精神一振,道:“是,老师尽管吩咐。”

    之前因为郭尚等人被杀,他本来一个已然可以独当一面的玄修,只能回返玄府,无令不得出行。

    他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就是如此了,可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他居然被张御挑选为了弟子。

    当初就是张御将异神杀死带回,使得他不必再承受万般指责和压力,他心中对张御既是仰慕又是感激,而现又再度给了他希望,故这声老师喊得是真心实意。

    从某种方面说,张御这次也是选对了人,因为找一个弟子容易,可找一个懂得感恩,同时又对你满怀崇敬的弟子便就极难了。

    张御让李青禾把自己桌上的那封信笺取来,递给他道:“这把书信稍候送至玄府,让玄府安排人手,尽快查清楚我信中所述之事。”

    严鱼明双手接过,认真道:“是,老师。”

    张御道:“第二件事。”

    严鱼明立时露出一副注意倾听之色。

    “我下来要对付一个异神,这一次将会利用献祭的手段把这个异神的一部分力量唤来,而玄府那边将会负责提供搭建祭坛所需的一切物品,你稍候待我去过问一下,这件事不能拖,准备好之后,明早你就带着人手和物品去到城南之外的一座土丘下等我。”

    严鱼明郑重道:“老师,弟子记下了,弟子一定办妥。”

    张御点了下头,又让李青禾给他倒了杯水,道:“你且在这里休息一下,稍候再回去玄府不迟。”

    严鱼明忙道:“不必了,老师的事,弟子岂敢耽搁?这就去办。”他对着张御恭敬一个拜揖,而后又李青禾一点头,就带着东西离了此处,直接往玄府回返。

    李青禾道:“先生这个弟子好像特别崇拜先生,而且人也很稳重。”

    张御道:“也许吧,不过青禾你这次可能看差了。”

    最初他在心湖中感到时严鱼明时,就感觉这个弟子的情绪力量特别饱满充沛,换言之,这其实是个非常活跃的人,只是被某些事情给压抑住了。

    这里有一个证明,当初他看到严鱼明第一眼时,其人身穿罩衣,带着赤红的手套,手里还拿着一把剑,这分明就是在效仿他保护蒋定易时的衣着打扮。

    除了没有遮脸。

    张御正准备挪步,这时却忽有所感,抬头往挂在上方的高篮上看有一眼,那里的灵光有着细微的波动,这是灵性生物身体机能开始恢复的征兆,看来用不了多久,妙丹君就要醒过来了。

    他收回目光,就转身回了内室。

    到了第二日,他换了一身玄府道袍,持剑出得学宫,乘马车自南城门出来,到了一处高丘前停下,这时严鱼明已是带着十几个从玄府唤来的役从在那里的等候了,旁边还停有数辆马车。

    张御从马车上下来,严鱼明上来一揖,道:“老师,弟子已经把东西都带来了,若有少缺,老师请吩咐,弟子再去补足。”

    张御点了下头,他走到那些祭坛用物之前,检查了一下,搭建祭坛用的石料倒是可以,就是那祭品和寄托身躯却是差了些。

    寄托躯体只是一具土著平民捐赠的畸形尸体,而献祭物则是一头极为寻常的牝鹿。

    要是这般献祭,那根本唤不来天平之神多少力量,看来玄府也是认为天平之神有了防备,所以并不看好此事,只是让他自己顺手处理了。

    不过他却不这么看,既然有着祭祀原书在,那这个机会就不能浪费了,就算不能将这个异神封禁,也要尽可能的将之削弱。

    他思索了一下,要做成这等事,要么设法提升寄托的体躯,要么就是提升祭品。

    祭品便算了,他又不是真的要献祭神明,只是为了将其吸引过来,寄托体躯倒是可以想一想办法。

    他这时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对象。

    螺角白山巨牛!

    这本是阿尔莫泰找借口出来捕杀的猎物,要是用在这里倒是合适。

    至于天平之神会不会不喜欢自己的力量被召唤到一头牛的身躯里,那他就管不着了。

    思定之后,他便道:“鱼明,你就在这里负责搭建祭坛,我去去便回。”

    严鱼明恭敬道:“是,老师。”

    张御往上看了一眼,身上光芒一浮,而后就在严鱼明和一众助役惊骇目光之中,整个人化为一道青色光虹,骤然冲上天穹,而后腾光一掠,已是破空远去!

    ……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螺角巨牛

    张御在天中不断飞驰着,之前他是仗着深厚根基,依靠心光强行飞遁的,现在有了“青虹”章印,感觉自在轻松了许多,虽然飞遁速度未能提升多少,但心光消耗却是大大降低。

    他目光扫视着大地,找寻着螺角白山巨牛的踪迹。

    这种牛属于山原螺角牛的一种,数千上万头之中才可能会出现一头灵性变种。

    这东西只生活在安山以西的荒原上,放在以前,是这片大陆之上异神最喜欢的祭品,比如乞格里斯峰下的献祭坑中,应该就有不少这东西。

    阿尔莫泰当初之所以以这头巨牛为借口出动,那是因为这头灵性生物荡到了瑞光城附近,已然对附近往来的商旅造成了威胁。

    既然阿尔莫泰已被他打死了,那么今天顺手也把这件事解决了。

    没用多久,他便已是有所发现。

    事实上想不发现也难,因为目标实在太过显眼。

    那是一头雄壮威武的巨大白牛,四蹄着地时,就有三人高下,它的肩峰高厚而宽隆,四足强健,体躯健硕。

    它的表皮水滑光润,阳光照射之下,就像雕琢打磨过的玉石,熠熠生光,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一对飘绕着彩雾的螺角,弯而粗壮,但又极富力度和美感。

    而在它迈步之时,如同一座巍峨的小山在挪动,每一块肌肉都是如有韵律般活动着,闪亮的光华在表皮上跟着一起晃动不已,真正诠释了什么才是力量。

    这是大自然的杰作,在安山以西这片土地上,或许只有传说中的迁庐天马才能更胜一筹。

    不过前来打这个头灵性生物主意的人,似乎并不止他一个,有十数名土著装扮的人正从三个方向围拢过来,缓缓靠近这头巨大的灵性生物。

    张御注意到,这些人装束虽然与平原上游荡的土著很相似,可很明显,而且手中的武器却与他上次所见到的疑似伊地余孽的蛮人一样。

    他之前还想探听这些人的线索,没想其等自己就出现在了这里。

    而这个时候,下方的冲突也是开始了,那头白牛似乎对这些蛮人特意留出的一条逃生之路不屑一顾,头颅低下,直接就对着一个方向冲了过来。

    蛮人纷纷投掷出了手中的武器及各类绊索,这不是用来直接杀伤的,而是用来限制活动的,然而巨牛顶上螺角一闪,所有投掷来的都是被身外的一层灵性光芒弹开,根本没有触及分毫,其速度也是陡然一快,有几个蛮人不及躲避,被那庞大的体躯一擦,整个人直接爆开。

    剩下的蛮人显然被吓坏了,顿时失去了战斗意志,纷纷四散跑开。

    张御这时心思一转,身形乘光下落,霎时间,便化一道光柱从天而降,那些蛮人见得此景,不由露出了惊恐之色,有的人转身就逃,而有一些人则是匍匐在地,大声祈求起来。

    他目光一扫,眼眸中似有七彩光芒闪动了一下,登时所有在场的蛮人一阵恍惚,有的仿若失了心智一般露出了傻笑,有的则是在原地转起了圈子。

    随即他又将目光投向那头白色巨牛,这头灵性生物本来对他充满了戒备,可是对视了一会儿后,很快就失去了自主意识,尾巴不停晃动着,待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御见此有些意外,他倒没想到这“眠明之印”这么好用。这样强大的灵性生物,要是正面争斗起来,也要费一番手脚,可是现在却轻而易举就拿下了。

    当然,这可能与之只是一头没有什么智慧的生灵有关,要是换了拥有同等灵性水准的人类,自我意识定然也是强烈无比,也就没这么容易被迷惑了。

    他缓步走到一个土著人身边,直接开始询问其来意和目的。

    这个土著显然只是底层,再加上被惑乱了心智,说话毫无逻辑,颠三倒四,不过大致意思他能听懂,他们手中的武器是部落从一个帐篷商人手中交换来的,而捕杀这头巨牛则是为了将之贩卖给前些时日出现在附近的几个人。

    土著无法形容那些人,只是反复表达难过、害怕、混乱等意思。

    张御在接连问过几个土著之后,本能觉察到,其等口中所说的那几个人很可能是浑修,但是此辈要这头巨牛做什么?看去其等的目的还不止这一头灵性生物。

    看来随着浊潮持续消退,这些浑章修士也开始不甘寂寞了。

    在问明白土著与那些浑修的交易地点后,他就不再去理会这些人了,身形缓缓飘起,来到了巨牛的背脊之上站定,而后给其接连传递下去几个意识。

    这头巨牛开始还有些对抗,但是在他持续加压之下,最后还是驯服的迈开四蹄,向着正在搭建祭坛的所在跑去。

    而另一边,严鱼明已经带着十几个助役把祭坛搭建好了。

    说是祭坛,其实也就是用玄府提供的石块在土丘之下简单的围成一圈,有那么一个意思就行,毕竟他们不是天平之神的信徒,不会去要求这地方有多少华丽精美。

    在等了许久之后,严鱼明忽觉天中有动静,抬头一看,见一道光华遥遥过来,便道:“老师回来了。”

    众人此时只感眼前的天地似乎闪烁了一下,旋即便有一道青虹自空落下,光芒散开后,张御就自里走了出来,见到这一幕,所有人眼中不由都流露出了敬畏之色。

    严鱼明急急走上前去一揖,道:“老师,祭坛已是搭建好了,你看还可以么?”

    张御沉吟一下,道:“我方才在天中已是看过,有些许不妥。”

    严鱼明急忙道:“老师,敢问有什么不妥,弟子马上改正。”

    张御略略皱眉,道:“这祭坛不太圆。”

    这祭坛本该是规规整整的一个圆,可自高处看来,却是歪歪扭扭,摆得十分随意,缺口也多,就连他看了都不满意,何况天平之神?

    这样的话,恐怕未必能引来这个异神多少力量。

    严鱼明一呆之后,道:“是,老师,我们马上改。”在他带领之下,没用多久,就将祭坛的石块重新摆了一遍,他用袖子擦了擦汗,再来至张御面前,恭声问道:“老师,不知现在如何?”

    张御点了点头,这下看起来就比刚才舒服多了。

    这时忽听得地面微微颤动,众人看去,便就看见一头巨大的白牛正奔跑过来,来到近处后,那粗壮的蹄子一落地,就传出一声厚实的闷响。

    在场之人都是玄府出身,也都是有见识的,灵性生物都瞧见过不少,可却从没看见如此雄壮威武的公牛,特别是这么近的距离内,每一个人能能感觉到这头生物身上传出来的那股令人的窒息的力量,一时不觉惊呼连连。

    严鱼明看着公牛那巨大的体型,惊叹道:“老师,这是祭品么?”

    张御淡声道:“这是我给天平之神寻来的寄托之身。”

    严鱼明一呆,随即略显担忧道:“老师,这是头灵性生物吧?那……会不会增强这个神明的力量?”

    张御道:“力量的确增加,但战斗力却未必。”

    为什么异神神力降下,通常选择人类的身躯为载体?那是因为人类是有智慧的,但寻常生灵却不具备,而神力在寄托上去后,就会产生智力下降的问题,有时候还会受到寄托之身本能的支配,与一些同类诞下后代,很多稀奇古怪的灵性生物其实就是这么来的。

    张御又看了一眼那头玄府提供的牝鹿,思索片刻,道:“天平一端是死,一端是活,既然寄托之身是活的,那么这次祭献不需要用活物了,你去将那几个装有内脏的罐子搬上去就可以。”

    严鱼明道了一声是,立刻下去照办了,过了一会儿,他转回来道:“老师,可还有什么吩咐?”

    张御淡声道:“你们尽量退远一些。”

    严鱼明躬身一揖,道:“是,老师。”他招呼了一下那些助役,就纷纷骑上从马车上解下来的马匹,动作利索的往远处退走。

    张御待他们都是去远后,眸中彩光一闪,传递了一个意识下去,那头白色巨牛就老老实实走到了祭坛之中,而后他一伸手,那本放在马车上的祭祀原书就已是飘落到了手中,目光注落之下,书页便已是翻了开来。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持刃削神气

    祭祀原书上充斥着对天平之神颂赞的语言和文字,这是因为此书是这位异神的祭祀所编纂的。但实际上,在举行召唤仪式的时候,这些东西并不是不可或缺的。

    普通人自身不具备灵性,就只能用言语称赞,用以沟通神明,以此引动祭祀仪式。

    张御身为玄修,自是不会去念诵这些话,他只是将心光直接照应上去,便就牵动了这上面本就存在的灵性。

    随着他心光投注,很快,一层层肉眼可见的灵光涟漪从祭祀原书中飘荡出来,而头顶之上忽然乌云汇聚,天穹也好像一下黯淡下来,而祭坛的一圈石块之上,也有光亮开始闪动,并化作一道道光柱,接二连三往上方冲去。

    那头站在土丘中心巨牛在这般动静下已经恢复了意识,然而在祭祀仪式开始后,它已是无处可去了,且在祭祀原书所沟通到的那一丝神力泄露出来后,它立时四蹄跪倒,趴伏在了地上,显得乖顺无比。

    远去的严鱼明一行人看着祭坛附近的天象变动,也是惊悸不已。

    这毫无疑问就是属于神明的威能。

    虽然是一个异神,但其所具备的力量真实无虚。

    哪怕站在这里,他们也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屏息的威压,很难想象,站在那祭坛之下,直面神威,又将会承受多大的压力。

    这本是令人担心的局面,然而严鱼明却对自己的老师充满了信心,因为后者之前用诸多战绩证明了所谓异神也不过是一个稍微强大的敌人,一样是可以被击败的。

    今天一样也不会例外!

    张御看着上空,在他眼睛里,那些天象变幻是灵性力量张扬到极致,祭坛与神力产生共鸣后所引发的。

    这是天平之神在察觉到他的目的后,向他宣泄“怒火”,向他表达自己的“愤怒”。

    其实,异神若是身处灵性状态中,没有生灵载体的话,那么其自身是没有情绪的,这些外在的东西只是其刻意表现出来,并让信徒可以为之理解的力量,同时让信徒知晓,什么样的举动是神所排斥不需要的。

    通常情形下,这些做法是很好用的,不说信徒,就算退到远处的严鱼明等人难免也是感到有些惊惧。

    只是这一切却对张御毫无威慑力,他神情淡然的站在那里。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些天象变动也是声势较大而已,并不具备直接的杀伤力,他只需静静的看着对方飙戏,然后等着仪式结束就好。

    过了一会儿,便见祭坛上那几瓦罐腐败内脏和血肉渐渐消融下去,这也就是说神明接纳了祭品。

    当然,玄府准备的东西自不会是什么好的祭品,内脏之中有一部分还是腐烂的,对天平之神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对面会这么强烈的表达不满,恐怕也有这个原因在内。

    再过片刻,那乌云之中忽然有一道光芒落下,直接轰落到了那头白山巨牛的身躯之上。

    张御判断了一下,看来是寄托之身的强大和自己重新调整祭坛起了作用,天平之神这次到来的力量着实不少。

    其实他可以在祭坛之上事先布置更多束缚,这样杀死这个神力载体也就容易许多了,不过天平之神的神力核心,就在于天平的两端要相对公平。

    若是他事先布置那么许多,那被仪式召唤到的神力就会相应减少,如此就达不到他原本的目的了,所以干脆就取消了这一步骤。

    当然,关于公平如何定义,最终解释权是掌握在天平之神手中的,所以通常情况下的献祭,全都由其说了算。

    而有祭祀原书在手,那就不同了。

    拥有这本东西,就等于与这异神达成了一个协议,只要我按照你所给出的程序步骤做,那么无论过程和仪式多么糟糕,你也必须公正的回应我。

    那头巨大的白牛在接受了神力灌注后,晃了晃脑袋,四蹄从原本跪伏状态下站了起来,它双目看向张御的时候,瞬间变得通红,似乎是在传递愤怒。

    张御没有在意,他把祭祀原书随手抛开,心意一转,夏剑忽化惊虹,如电一闪,已然一剑斩了上去。

    白牛的一低头,顶上螺角与剑锋相撞,发出铮的一声响。

    张御再起心意一引剑,剑光一折,这一次重重斩在其背脊之上,但是那灵性表层只是闪了一闪,下面的肌皮虽然破开了一道血痕,可瞬息间就又消失不见了。

    他立时意识到,只靠现在的飞剑斩杀尚不足以对其造成太大伤害,而其与阿尔莫泰不同,拥有惊人的恢复力,这样的攻击不痛不痒,所以这一回,必须由他自己亲身上阵,持剑劈斩了。

    转念到此,他脚下一点地,身形上前,将那飞回长剑抄入掌中,瞬息间与白牛擦身而过,同时剑刃在其身上带出了一道血痕。

    他这一剑中,不但有速度,还有打破身体束缚后得来的沛然之力,白牛即便力量强大,也是不由自主往旁侧趔趄了半步。

    但是其身上伤痕很快转淡转浅,一会儿就不见了,在稳住身形后,就又试图转过身来对付他,可是它的体型实在太大了,动作看去就稍显迟钝。

    张御这时已然绕到其背后,举剑而起的同时,剑身之上也是覆上了一层心光,旋即剑刃一落,在对方那粗壮的腿部重重一斩!

    这一剑如斫坚木,传出一声闷响,尽管没能将条腿一击斩断,可也断开了上面大部分筋骨,白牛顿时无法再支撑起自己的庞大身体,向着一侧软到下来。

    张御此时微觉意外,尽管他事先在挑选寄托之躯的时候对这个对手已有一定估计,认为其在神力灌注后,除了力量和恢复力可能会进一步得到加强,其他方面反而可能会成为减弱项,可等真正战斗起来,才发现对方的表现比自己想象中更要蹩脚。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的战斗,他只需仗着速度,不断的对其造成破坏就可。

    这个异神若要想翻盘,那除非在这具躯体上附着更多的灵性,使得灵性超出物性的一面,这样才能抹平速度和反应之上的差距。

    但恐怕对方是不会这么做了,献祭仪式一结束,灌落神力的多寡早已是决定了,而且这具寄托载体的脑容量也不会去考虑这么复杂的问题,只会凭着本能去行事。

    接下来的战斗变得毫无悬念。

    巨牛庞大臃肿的身躯成为了一个极大负担,转动之间根本跟不上张御的挪闪斩击,尽管遍体鳞伤之后又会很快恢复,可是这些都是需要耗用灌注入躯体之内的神力的,随着神力持续削弱,它也是渐渐虚弱起来。

    要是寄托载体是一个人,那么此刻想着,就是该如何早些把剩余的神力逃逸出去,以减少这一部分损失,但它只是一头牛,显然是不会这么做的。

    而在时间推移之下,载体的本能开始逐渐占据上风,更是断绝了这一可能。

    张御在看到其明显有所衰落后,接连几剑都奔着其要害而去,有一剑甚至直接贯穿了这头巨牛的脑颅,这大大加速了神力的消耗。

    又是过去许久之后,这头巨大白牛身上的神力已是差不多耗尽。

    神力的灌注,使得载体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但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其生命力与神力早已融汇为一体,神力消失,也意味着其生命之火的熄灭。

    随着一声巨响,那如小山一般大小的身躯重重摔倒在了大地之上,身躯随着呼吸起伏了十几次之后,就彻底没有动静了。

    张御看向一边,那本祭祀原书上面无端飘起了一阵火焰,而后化作了一团灰烬,被风一卷,就被带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他一振衣袖,随后收剑归鞘。

    过去片刻,有马蹄声响起,却是躲在远处的严鱼明看到这里没有动静了,所以过来查看,一见到这个景象,不禁大为激动,忙是从马上翻身而下,来至近前,一个揖礼,惊呼道:“老师,这神明寄身被你杀死了?”

    张御点头道:“事情了结了,找人过来收拾下,你们可先回去,我还有点事要做。”

    “是!”

    严鱼明一合掌,激动回应。

    张御身上光芒绽放,再度飞空而起,这一次,却是往南飞遁,没过多久,远远看到一座周围摆着七枚白石的土丘,这里还被一条干涸的河床围绕着,很是容易辨认。

    此处就是那些土著与浑章修士约定好的地点,若是那些土著今天狩猎顺利,那么双方就会在这里交易。

    他在四下里转有一圈后,光芒一落,便就在土丘之上立定。他手持夏剑,看着远方的夕阳从地平线上慢慢坠落下去,随后就是灿烂的星辰从夜空中涌现而出。

    许久之后,有两个人影远远走了过来。

    张御心湖之中立刻倒映出了这两个人的信息,意外发现,这两个人他都是认识的,其中一个是蔡蕹,而另一个,他也见过,是当初在济河河畔曾经遇到的五名浑章修士中的一个。

    那个浑修一眼就看到上面持剑而立的张御,他回想了一下,道:“你……是你?”

    蔡蕹也道:“张师弟,你怎么在哪里?”随即他注意到同伴眼眸中有一股青色光芒泛起,似乎想到了什么,色变道:“你……张师弟,快走!”

    那名浑修面上露出一丝狞笑,道:“既然来了,又哪里那么容易走?正好缺一味炼药,就拿你做个替代好了。”说话之间,他就往前一纵,与此同时,身形之上有一道浑浊恶气升腾起来。

    蔡蕹急忙提醒道:“张师弟,小心!”

    疾呼之中,他正要上前帮忙,忽然天中有剑光一闪,随即一颗头颅冲天飞起,而后一具无头尸首从天坠落下来,重重掉在了地面之上。

    他顿时愣住,本来准备前冲的身形也是为之刹止。

    那剑光一掠削首,在半空之中倏忽一转,就往来处归返,张御伸出手去,一把拿住剑柄,顺手将之送入鞘中,那轻松模样,好像随手碾死了一只虫子。他抬目看向蔡蕹道:“蔡师兄,我们谈谈?”

    ……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神异化浊恶

    蔡蕹看了着张御,又看了看地面上那无头尸体,微觉恍惚。

    他这位同行之人的厉害他可是领教过的,凡是被其身上恶气感染或者肢体碰触到的人,都会变得僵滞不动,而在过后持续的侵蚀之下,就会成为其人的“炼药”。

    因为这种恶气的侵蚀很奇诡,如果事先不知晓底细,一般的心光对其几乎是不设防的,他之前与这位切磋数次,次次都是因此败北,可怎么也想不到,其人居然被张御一剑飞来,斩杀当场。

    不过……飞剑?

    他蓦然惊醒,似乎想到了什么,颤声道:“张师弟,你……莫非你已是观读到第二道章了?”

    张御一点头,道:“方才得见灵明未久。”

    蔡蕹怔怔看着他,目光无比复杂,半晌,他感叹一声,道:“张师弟资材天授,超拔尘俗,未想蔡某有生之年中,竟能够得见张师弟这般人物。”

    张御道:“蔡师兄过誉了,东廷都护府不过三百余万人口,在御想来,天夏本土该是俊才更多。”

    “天夏?”

    蔡蕹失神片刻,道:“张师弟觉得,天夏还在?”

    张御反问道:“那蔡师兄又为何认为天夏不在了呢?”

    蔡蕹苦笑道:“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觉得的呢……”

    张御道:“那日我在学宫中时,迟学监曾言到,天夏在,则我等归去天夏,天夏不在,则我等便是天夏!御深以为然。”

    蔡蕹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双拳却不自觉捏紧了。

    张御转头看向东面,他的目光似能透过重重夜幕,一直看到那汹涌的腾海,他道:“浊潮正在消退,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结果了。”

    蔡蕹这时忽然道:“有人会不甘心的。”

    张御看着他道:“蔡师兄,以你之见,那些浑章修士会成为阻碍么?”

    蔡蕹摇头道:“张师弟,修炼浑章的人并非都是一个心思,其实大多数在意的只是自我,而有一些人确然怀着一些可笑想法,但他们也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很少付出实际行动。

    不过有一些人,他们其实更希望看到天夏归来,在这个立场上,他们和玄府并不是敌人,至于我说的那些不甘心的人……张师弟你应该清楚我指的是谁。”

    张御点了点头,道:“相信那一天不远了。”

    蔡蕹眼中满是仇恨,道:“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张御道:“之前我在荒原上遇到一些土著正在捕杀灵性生物,打听下来,是要拿剩下的尸体与蔡师兄你等做交易,不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蔡蕹恍然道:“原来张师弟是为这件事而来,我说你怎么在这么这里,你且放心,这一次并非是有人要弄出什么动静来,而是想从灵性生物之中采集到神异器官。”

    张御一思,道:“神异器官?莫非这东西与和浑章修士的修炼有关么?”

    所谓“神异器官”,其实就是灵性组织另一个说法,不过区别是略有一些的,拥有神异器官的生灵祖上通常都与异神沾点关系,或者干脆就是从异神乃至异神降临过后的载体上得来的,这些东西一般会被玄府拿来炼药。就算他在炼丹的时候,也会用到一些灵性生物的骨骸和内腑。

    蔡蕹点头道:“是如此。”

    他说到这里时,忽然感慨了一声,“我也是方才知道,浑章修士在被大混沌侵蚀之后,实则是可以用灵性生物或者神异器官来消除中和的。”

    张御倒是第一次听闻这种东西可以用来抵抗大混沌的侵蚀,也是有了一些兴趣,道:“还有这等事?蔡师兄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详言?”

    蔡蕹道:“这倒没有什么不可说的,我之前以为,浑章修行就是自求,后来才知,就算自求也并非任意施为,浑章也有前贤留下的秘法可加规正你的路数,只是向大混沌求取实在太过容易,而与秘法相对应的灵性组织又很难找寻,所以很多人宁愿走相对简单的道路……”

    接下来,他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都详细讲述了一遍。

    其实他为了复仇,有一段时间差点也忍不住这样做,因为那样得来的力量更简单,也更容易,威能也不小,可他并不是肆意妄为的人,同时还有家人的牵挂,也记得张御之前的告诫,所以没有去迈出那一步。

    张御听他的讲述的时候,也是站在此时高度的上时不时提出一些疑问和看法,这一番话谈下来,双方都是觉得收获不少。

    张御看了看天色,一夜已过,黎明将至,他道:“我杀了蔡师兄那位同伴,蔡师兄回去之后可有麻烦?”

    蔡蕹摇头道:“此辈大多数人因为心智混乱,互相之间毫无感情,只有利益牵扯,且自身的弊端又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自我消亡,或者变成混沌怪物了,只要我能带回去足够的神异器官,就没人会过问其余事。”

    张御想了想,道:“那些土著本欲捕杀的螺角白山巨牛让我杀了,蔡师兄既然有用,那稍候我将牛身上的神异器官交给蔡师兄带回去吧。”

    蔡蕹一怔,道:“白山巨牛?”他惊奇道:“这些土著竟敢捕杀这样的巨物?”

    张御淡声道:“荒原上的灵性生物本就少,那些土著又从异神信徒手中交换得来一批所谓的‘神授’武器,或许以为这样就能对付这头巨牛了。”

    蔡蕹摇了摇头,这片大陆上的土著对异神有着狂热的崇拜,很难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不过这或许正是这些神明所希望看到的。

    他又想了想,抬起头来,正容拱手道:“那我就承张师弟这个人情了。”

    不过他那些土著做交易,只需要一些特殊的金属武器和盐块交换就好,最多再搭上一些特殊炼制的秘药,但是放在张御这里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他暗下决心,等到下次再见面时,自己当带来一些足够有价值的东西用以回赠,至少也要与这神异器官相当。

    两人再说了一会儿后话,就各自分别。

    蔡蕹站在旷野上,看着张御化一道虹光遁空而去,心中感慨不已,站立许久后,才转身离去。

    张御回返瑞光后,先是去了一趟玄府事务堂,交代一下此事已然了结,出来之后,而后又转至库房,那头白山巨牛的尸身正在摆在这里,

    因为这头灵性生物是他捕杀的,所以算是他个人的东西,府中的役从正等着他回来处理。

    他心湖一扫之下,立时就在白牛的心脏位置发现了一处异常。

    于是来到了巨牛背后站定,剑光一闪之下,剖开了一道伤口,随后他伸手一张,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就从那巨大躯体之内被摄拿了出来,并落在了他掌中。

    这个东西像是一只心脏,外观精致华美,通体宛若水晶筑成,里面犹如血管的脉络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毫无疑问,这就是神异器官了。

    且他能感觉到,白山巨牛原本当是不具备这样上乘的神异器官的,应该是被天平之神的神力灌注后才发生了这样的改变。

    他不由念头一转,这样的东西若让蔡蕹带回去,会否有资敌之嫌?

    不过再一想,按照蔡蕹的说法,现在能用这东西的人只是少数,所以有极大可能是用在他自己身上,而修为更高的人,就需要直接从异神身上获取神异器官了,还看不上这样的东西。

    思定之后,他将这东西用一只专以盛放灵性组织的玉匣装好后,出了玄府,回到居处,让李青禾将之寄放到了银署之中,到时自有蔡蕹的人过来将之拿走。

    因为天平之神的事做完后,暂时没有什么事来麻烦他,他便准备下来安心修行一段时日,顺便把养父留下的那块石板的事弄清楚。

    于是转回静室打坐,然而方才坐下,忽感心湖之中有一阵异动,他心念一转,就又站了起来,自静室内走了出来,还未走得几步,就见一道金色的影子一闪,一下扑跃到了他怀里。

    ……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瑞光图

    张御起手轻轻一托,将妙丹君接住。他打量了一下,经过一次长眠后,这只小豹猫的体型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是比原来略微大了一些。

    这倒不奇怪,因为妙丹君并没有完全渡过幼生期,而且这种天生的灵性生物,其大小有时候是会为了适应环境而发生变化的。

    体型更小也就意味着不被视为威胁,可以更好的藏身和隐蔽,同时也能拥有更为灵活而敏捷的动作。

    有所不同的是,或许是前端日子以丹药为食,妙丹君身上的灵性着实增长了不少,身外那一层彩光如雾气般飘荡着,里面好像有着许多细碎璀璨的晶屑,轻轻用手拂过,就跟着一起飘动起来。

    他在妙丹君的脑袋上揉了几下,正要将它放下,不过这只小东西却是爪子搭着他的袖子不肯下去,并发出稚嫩的喵呜叫声。

    他通过心湖,立时明白了它的意思,这是睡久了在家里待不住了。

    他考虑了一下,便就带着妙丹君大步走出了居所。

    出门之后,他沿着大道往西北方向走去,不久之后,面前就出现了一座高台。

    此处名为“揽月台”,是学宫第二高地方,只比奎文堂略低,有些时候会有一些学宫中的师教来此邀月共饮,遥望故土。

    他到来之时,正是日落时分,站在此间,可以清楚的看见整个瑞光,此刻夜色尚未完全降临,但星星点点灯火已然亮起,海天之间的晚霞渲染出丰富的色彩层次,壮美而又绚烂。

    这里足够宽敞,视线也是广阔,他将妙丹君放下,来至高台边缘,迎着傍晚的微风,负袖遥望着远方。

    妙丹君也是蹲在他的脚旁,耳朵微动着,好奇而谨慎的看着这副景象。

    张御此时蓦然发现,自己虽至瑞光许久,可还从来没有真正的画过这个城市的全貌。

    思考了一下,他便来至不远处的台亭之中坐下,而后拿出小册和几支特制的画笔,便在这里描摹起来。

    超越常人的感官让他看到了许多常人无法望见的东西,敏捷的思维让他的动作和反应极快,这使得这幅画的内容更为丰富,细节也更为充实。

    可是他动作却一点都不慢,且落笔细腻准确,在天边横铺着的霞云还没有完全褪色时,便已完成了这一幅画作。

    这是一幅长卷,将瑞光城完整的容纳到了其中,但在他的小册上,每一页只能看到一部分,需要将十数页裁剪下来,并拼合在一起,才能看到全貌。

    这也代表他心中充满着光亮且又处处割裂的瑞光城。

    当他伸手准备将摆在石案上用过的画笔收起来时,却微觉异样,转头一看,妙丹君正用一只爪子搭住画笔,并冲他喵的叫了一声。

    张御心下一转念,顿时明白了它的意思,于是目光向旁边示意了一下,妙丹君立刻一窜,几个纵跃,来到一根栏杆上蹲坐下来,尾巴则高高竖起,背对着整个瑰丽的天地。

    张御拿起画笔,用不多时,就将一只小豹猫的形象勾勒出来,身上金色的毛发,飘荡着彩色炫光,还有那后方的壮阔的背景,都是一齐呈现纸上。

    画完之后,方才放下笔,金影一闪,妙丹君已是飞快跑了过来,尾巴竖起晃动着,好奇的打量自己的画像。

    张御干脆将画册竖起,放在那里任由它自己欣赏,他则走到一边,看着不远处高隆的北启山。

    之前去事务堂见项淳时,后者告诉他,以他此刻修为,按理说当去面见玄首,只是玄首如今正在闭关,故而没法见他,不过待到年底,玄首当会出关,到时自是会替他安排的。

    实则见不见玄首,对他来说倒无甚重要,玄首不出来更好,意味着没人可对他安排什么事务,他只需安排好自身的修行就好。

    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之后,见天色已是完全黯淡下来,这才回到亭子里,伸手揉了一下蹲在那里还在欣赏自己的妙丹君,道:“回去了。”

    他将画册收起放入衣兜,而后往台下走去,妙丹君一个跳跃,从石桌上轻盈蹦下,跟随着他往居处回返。

    很快又是十余天过去,时间进入了十月下旬。

    张御多数时间都是在居处修行,有时候会去宣文堂查找那块石板的线索,虽然有了一些收获,但他发现有些的符文涉及到十多门偏僻部落的土著语。

    虽然他也能粗浅的辨认出这些语言的出处,可要想释开里面的符文,那无疑需要更深层次的理解,这便需要重作学习了。

    以他的现在理解力,学起些东西来自是毫无难度,稍微花费些精力和时间便可完成。

    只是令他感到疑惑的是,从阿尔莫泰临死之前的话,说明其人是知道这东西的来历的,并从这上面得到了一些好处。

    可从这位的以往经历来看,其并不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人,势必也不会认得上面的语言,那么剩下唯一的解释,就是其人依靠了神异本能了。

    神袍与人高度契合后,神袍主人就等于掌握了一部分异神的力量,甚至能无端明白许多自己不明白的东西,阿尔莫泰应该也是如此。

    那么由此推断,这石板毫无疑问是与这片大陆上的神明有关的。

    他略作思索,相信顺着这个方向找下去,自己终是能够解开其中的隐秘的。

    在临近月末的时候,张御受邀曾去了一次布拍市会,将那头螺角巨山白牛整个卖了出去,除却上缴玄府的一部分,余下的回报仍是堪称丰厚。

    期间他出于撞运气的打算,顺手买下了几座神像,令人的惊喜是,里面的一座神像中蕴藏有少许源能。

    经过一番考证后,他发现这座神像依旧是属于瘟疫之神伊米特里的。

    这令他有些疑惑,迄今为止,他接触到了不少神像,可为何只有瘟疫之神的神像上藏有源能?

    还是这个神明有什么独特之处?

    在一番深思下来后,他心中不禁有了一个猜想,为了加以验证,他让李青禾四处去收购瘟疫之神的神像。

    由于瘟疫神众的灭亡,诸多信仰瘟疫神明的土著部落都是暗暗将神像藏匿或销毁,不过也有人将之当古物一样卖给了古董商人。当然,其中有些人未必能分辨清楚自己手里的神像属于哪个神明。

    所以他这次的收购很是顺利,短短几天之内,就收上来百余座各式各类的雕像,而里面蕴含有源能的就有三座。

    张御在详细查证下来,发现其中两座仍旧是属于瘟疫之神伊米特里的,而另一座,则是属于情爱之神米秋里。

    这一次,他结合之前发现的蕴藏有源能的物品,从中总结出了一个重要共性。

    那就是藏聚源能的物品多数古老且具备传说性。

    譬如瘟疫之神,他是古老史诗的主角,诸多部落都有他的故事流传,而他同时又是上个纪元就存在的古老神祇,所以很多神像已经拥有了数千年的历史。

    至于那个情爱之神米秋里,同样也是如此。

    关于这个神明的故事流传度相当广泛,传说中许多部落之间的联姻都离不开这个神明,甚至神明与凡物之间的结合,也有其身影掺和在内,所以尽管这位神明虽然比不上伊米特里,可在土著之中也是尽人皆知。

    这里另一个证据,就是之前从药行搜集到的异怪骨骸,从后来零零碎碎打听的到线索来看,骸骨坑周围有许多人为祭拜的痕迹,那很可能这头异怪生前有着不凡的名声,甚至曾被当作过神明来膜拜。

    只是这些灵性生物的下场并不见得怎么好,大多数都会成为土著勇士捕猎对象,作为取悦自己所崇奉的神明的祭品。

    乞格里斯峰下的祭祀坑中,就堆满了这样的灵性生物。

    不过张御也是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目前到过的地方还很少,所接触的拥有源能的物品其实也并不多,或许并不是所有蕴藏有源能物品都是如此,但目前这个共性,至少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方向,有缺失的地方,以后可以再慢慢补足。

    在接下来的十几天中,他按照这个线索去搜寻源能,又陆续有所收获,虽然得来的源能并不多,但却让他的心情很不错。

    可以的话,他希望这样时日持续长些,这样自己就可以积蓄更多的神元。

    不过他能感觉到,这些天里,浊潮又是消退了一些。

    那些不希望看到都护府与本土恢复联络的人,肯定已是在做着最后的准备了,守旧派和激进派的碰撞,随时有可能到来。

    而到了十一月中旬的时候,玄府那里有了动静,一名玄修奉项淳之命前来相请,说是玄首已是出关,想请他过去见上一面。

    ……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玄玉决事

    十一月十六日,日出时分。

    张御着一身玄府道袍,来至玄府事务堂中。

    项淳早已是在此相候,见礼之后,直接言道:“张师弟,玄首这次只是出关两日,查问内外,安排诸多事宜,过后还需接着闭关,时间较为紧迫,我也不多言了,你且随我来吧。”

    交代过后,他便在前引路,由事务堂之后的虹廊直往北面启山而来,到了山崖之前,两人出得廊道,走上了一条崖壁栈道。

    这栈道是直往启山内部而去的,途中还经过了一座瀑布流淌的悬洞,在此行走百余呼吸,踏上了一座平台,后面是一条长长的峡谷通道,门前有一名道人在此守候。

    项淳上前一礼,道:“权师弟,我把张师弟带来了,老师可在么?”

    权姓道人回了一礼,他看了看张御,点了下头,道:“稍等,我去通禀。”

    其人转身入内,不算太久之后,又转了出来,先对着张御抬手一礼,随后侧步一让,道:“张玄修,玄首请你相见,你自入内便是。”

    张御还有一礼,又对项淳一点头,就摆开袍袖,往里那通道之中走去,在行走之时,他脑海里也是在想着关于这位玄首的传闻。

    这里除了一些他自己听到的,很多其实都是蔡蕹告知他的。

    要知道,浑章修士之中,有不少人是早年叛出玄府的,了解很多事情,他们可不会为尊者讳,说起很多事情来都是毫无顾忌。

    这位戚玄首名唤戚毖,是六十年前接手此位的,当年洪河隘口一战之后,诸多玄府前贤都是亡殁,所以就由其人来接替玄首之位。

    其实当初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因为当时所有同辈只剩下他一个了,剩下的玄府弟子也不过只有十数人。

    可以说,当时交给他的玄府,几乎就是一个空荡荡的架子了。

    玄府能维持到今天,其人可称得上是功不可没,可玄府今日之窘境,同样也有其人之过。

    这一位的行事风格相当保守,从其接掌玄府到如今,从来没有主动去做过什么,只是一门心思维持玄府本来的运转。

    而浑章修士中就有一种说法,说是玄府刚开始恢复时,神尉军同样也是损失惨重,虽然又很快又挑选了一批人披上神袍,可是短时内还没有办法成长起来,要是这个时候戚毖出头压制住神尉军,那么很可能后来的局面的就不一样了。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神尉军没有受到任何限制,甚至还得到了都护府的扶持,短短二三十年间,就已是变得势大难治了。

    张御却是心中不这么认为,有时候事情绝非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往往内里还有更深层次的复杂原因,所以全怪责到这位玄首身上,这是不妥的。

    特别是一战下来后,玄府几乎随时可能覆亡,戚毖身为玄府唯一一位后继者,当时所面临压力,恐怕也不是外人可以想象的。

    思索之时,前方道路一尽,出现一座金石门,他略略一思,伸手一推,石门向后退去,他打量了一下,步入其中,这是一个宽敞的内堂,柔和光线从顶璧的琉璃石上透照下来,落在那些周围青绿色的植株之上,一条金波漾漾的溪水从脚下石板沟渠中潺潺而过,逆流而上。

    他沿着坡台往上行走,百来步后,视线更为开阔,来到一个悬于半空的挑台之上,后方是空荡荡的崖壁洞窟,时不时有雾气腾绕,也分不清楚是阶前香炉之玄烟还是自然造化之用。

    一名道人正闭目坐在蒲团之上,其神情威严,面目肃然,黑发似漆,须长三尺,显然便是东廷玄府的玄首戚毖了。

    张御明明见得其人,可心湖之中却什么都无法感觉到,空空荡荡一片,立刻意识到应该是位自身修为高,外在心光杜绝了一切外气侵扰。

    他缓步走上前去,双手一合,正容一礼,道:“张御见过戚玄首。”

    戚毖睁开眼,语声淡淡道:“不必多礼,你与项淳他们不同,不是我的弟子,坐下说话吧。”

    张御是知道的,项淳,许英等人,是从小跟随在戚毖身边修行的,而他只能算得上是玄府的学生,双方的关系一如泰阳学宫中的师生,没有什么紧密的联系。

    这里有坏处,也有好处。

    坏处是其人不会真正把他视作真正的亲信,有什么自身秘藏的章法恐怕不会传授给他,好处是他相对自由,遇到什么事,只需遵从玄府的规矩便可,而不必再理会其余。

    他一拱手,就来到位于下首的蒲团之上坐下。

    戚毖道:“项淳昨日来时与我谈过你,他颇为赞叹你的天资禀赋,嗯,六印俱见,一载不到就观见灵明,是很不错,你让我想起来一个人。”

    张御道:“被项主事称为玄府叛徒那个人么?”

    戚毖一点头,毫不讳言道:“是他。我曾待他如亲子一般,可后来他叛出了玄府,只是因为浑章可以助他突破,我也无心去追究,由得他去吧。”他这时看向张御,眼神微厉,道:“若你有这等机会,你会如此么?”

    张御淡声道:“御曾见过浑章修士,但是他们的传承是有不少缺陷的。”

    “缺陷么?是有。”戚毖看着他道:“可若是没有缺陷呢?”

    不待张御回答,他又一挥袖,“罢了,你无需回得此问,现在浊潮消退,玄府能有你这样资材出众的弟子出现,总是一件好事,嗯,此物你拿好了。”

    他端坐不动,可身前长案上却一枚玉器凭空飘起,移至于张御面前。

    张御伸出手去,将此物拿入掌中,这枚玉器形如一枚瓦片,弧度略高,大约一个手掌大小,表面光润,内有云霞涌动,玉质也很特殊,他之前从未见过。“

    戚毖道:“这里面藏有一道章印,你若有缘法,自能悟得,悟不得也没什么关系,不会耽误你修行。只是这玉器你需收好,不能遗失了。”

    张御道:“敢问玄首,不知这是何物?”

    戚毖语声平静道:“玄玉。”

    张御心下微动,道:“莫非用以传承章印的玄玉?”

    戚毖道:“就是此物,只是你手中的拿到的只有半块,不止是你,凡是观读到第二章书的玄修皆有一枚,而另一枚则在我这处,如果你传授章印于人,就需要以此玉来我这处拓照。”

    说话之间,他又从袖中拿出一物,“看好了,这便是另一半。”

    张御看了过去,见戚毖所示之物与他手中玄玉外观相差不大,但略有区别的是,正面之上有一个“玄”字。

    戚毖把此玉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后,就又收入袖中,又道:“每一个持有玄玉的人,都肩负传承玄府的责任,将来恐怕就会轮到你,当然也可能永远轮不到你,就我而言,你非是我弟子,我却并不希望传到你手。”

    张御对此倒不在意,玄首之位,看去好处不少,可所需背负的东西也实在太多,且被牢牢拴在了在东廷这处,这与他的意愿不符。

    这时他心下一转念,抬首道:“御有一事请教玄首。”

    戚毖看他一眼,道:“你说。”

    张御道:“当日御入玄府,曾见一位道人,得其相助,窥见大道玄章,却不知这一位是何人?”

    戚毖语气淡淡道:“你刚才不是见过了么?”说到这里,他把大袖一挥,道:“好了,话便说到此处吧,我该交代已然交代,张玄修,你可以回去了。”

    张御点了点头,他自蒲团之上站起,合手一礼,就往外走去。

    戚毖看着他一路往外走,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张御走出石洞厅,沿走廊往外而来,很快又来到了之前的入口处,却见项淳还等在此,便一拱手,道:“项师兄,有劳久候了。”

    项淳道一声无妨,又问道:“师弟,一切可还顺利么?”

    张御道:“与玄首说了几句话,别无他事。”

    项淳想了想,关切问道:“那么张师弟,玄首可有赠予你玄玉么?”

    张御道:“已得此物。”

    项淳神情一松,露出一丝笑意,道:“张师弟,有玄玉,你便是得了玄首承认,是我玄府继者之一了,下来便可参与府内决事了。”说到这里,他沉吟片刻,最后抬头看向他道:“眼下有一要事,我们几人暂还无法下定决心,既然你已得玄玉,那却要问一问你的意见了。”

    ……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神元渡道

    从启山山腹之内出来后,张御与项淳一同回到了事务堂中。

    项淳现在对他很是客气,请了他坐下后,又命人沏了杯香茶上来,这才回到主座之上坐定,说起了正事。

    “就在今年士议之前,为了压制神尉军,上任姚公府曾几次我与我商议对策,最后决定不先打击神尉军本身,而是把目标定在朝明城上。”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道:“不知道张师弟可是了解朝明城的事么?”

    张御点头道:“听闻过一些。”

    他在司吏衙署的时候,蒋定易就曾为朝明城的事头疼,因为那里的地方官吏几乎全是由归化土著担任的,衙署派去的事务官吏不是被架空,就是被驱赶回来。

    要单纯只是一个反抗都堂的城镇,那么都护府的兵马立刻可以将之镇压下去,可问题是,朝明城早早就与神尉军勾结到了一起了。

    现在的情况是,这个城镇每年都会给神尉军上供大量的财物,而只给都府象征性的缴纳一些税款。

    不止如此,据说因为都护府的威信缺失,城中开始有些人肆无忌惮的信奉异神,很多南方本是被灭亡的异神又在这座城市里死灰复燃。那么长久下去,城中之民到底算是都护府的子民还是异神的信徒就很难说的清楚了。

    项淳道:“张师弟既然清楚,那我便不多作言述了。神尉军拥有了朝明城,那便拥有了自己的财权,这是都府难以容忍的,故是清理此处势在必行,而我与几位同门也以为,绝不能让土著异神再度复苏,也是因此,都堂决定在士议之上全力支持我玄府。”

    说到此处,他叹了一声,“本来事情一切顺利,只是士议期间,姚老公府忽然病重,导致人心惶惶,且那时神尉军曾数次闹事,为了暂时稳住神尉军,又为了照顾老公府,姚公府让出署公之位,改由向来中立的柳奉全接任。

    柳奉全上台后,因为自身威望不足之故,对此事曾有过犹豫,一是怀疑玄府的能力,二来怕激怒神尉军,所以曾一度想撤回这个定策。

    下来的事师弟也知道了,为了坚定都堂信心,我玄府不得不几次围剿异神,后又不惜全力围剿对北方危害甚众的瘟疫神众。

    所幸此事得众位同门全力相助,再有张师弟你的出手,这才得以全功,也是因此,我近来再次寻上柳奉全,他终于同意继续这个计略。”

    张御心里清楚,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要不然项淳也没必要来找他商量,道:“这里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么?”

    项淳一叹,道:“本来按照我与姚公府的计议,由他说服大都督,借用都府之内的人手,与我玄府合力扭转局面……”

    他摇了摇头,“其实人手倒不是最紧要的,主要是表明这件事是都堂与我玄府一同决议的,神尉军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妄动,至多只会有一些小动作。可是现在,柳奉全既无此意愿,也无此能力说服大都督,不过……”

    他抬起头,看向张御,目光之中带有几分期待。

    上次礼争之事他也是知道的,张御去了一回都府,大都督就彻底放弃了所谓“新礼”,说明张御在这位大都督面前是具备影响力的。

    张御明白他的意思,他思索了一下,坦言道:“项师兄,大都督虽然年纪小,可也有自己的判断,绝不是他人可以轻易左右的,或许姚公府可以,但御并无此能。”

    项淳一听,微觉失望,不过这个事情是难得可以打击到神尉军的机会,他是不会放弃的,他道:“既然此事无法,那么我们玄府只能单独行事了,可如此一来,万一事机有变,都府是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所有事情皆需由我们玄府自身来承担,所以在之前商议中,有几位师弟也是反对此策。”

    他再度看向张御,“张师弟现在你也是了解此事了,却不知你的意见是什么?”

    张御心下一思,与神尉军终归是要开战的,神尉军不动,只是还没有把握,现在既然能光明正大的削弱此辈,那又为何不做?

    不过他也知道项淳的意思,他若是同意,那么这件事肯定需要他也参与进去。

    这对他来说倒不算什么,这些试图分割都护府与本土联络的人,他是一定要打倒的,这与他自身的意愿是相符的。

    所以他没有什么犹豫迟疑,直接言道:“朝明城崇奉异神,排斥天夏子民,御以为,此事不可拖延,当要及时下手清理!”

    项淳见他赞同,不觉振奋,点头道:“好,张师弟支持此事,我这里又多一臂助,张师弟说得不错,异神之流绝不能姑息,我这就回去再设法说服那几位同门,一有消息,我当派人前去通传师弟。”

    张御言道:“这几日我当在居处修行,事情若定,项师兄随时可遣人来寻。”

    事情议定,他见再无其余事宜,便就出声告辞,项淳则是亲自送他到了大堂门口。

    出了玄府后,张御一路回到了居处,逗弄了妙丹君一会儿,稍加洗漱,就在静室内之内坐定,随后将那半块玄玉拿了出来。

    戚毖说这里面蕴藏有一个章印,能不能见到全看他自己,可他略略感应了一下,这东西却不似之前所见的那些拓照有章印玉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之前在曾问戚毖,当日初入玄府大殿后,第一个见到的道人为何人?

    戚毖回言,他方才已是见过了。

    他确实是见过了。

    那个道人就是玄首手中那半枚玄玉所化,当然,那并非是什么活人,而只是一缕前贤存驻其中,并用来点化后人的意识。

    实际上,他之前所有接触过的章印之中,都有前人的意识存驻在内,每一次他都是先得了这些意识的正确指点,而后才去观读章印上的内容。

    这些意识充当的是一个指引者的作用,相当于玄修的半个老师。

    玄修在修行时,很多人在最初的时候,或许会有所疑问,为何自己观读大道之章的章印时,只需投入神元,就能莫名学会各种技巧和能为?

    随着时间推移,很多人就把这当成一种理所当然,没有再去刻意探询的欲望了。而且很多玄修本身也不在意此事,你只要知道这么做可行就是了,又何必去关心为何可行呢?

    可是张御不同,他两世为人,思维方式与一般的天夏人并不一样,最重要的是,他最初接触的是旧修的修炼方法。

    旧修的修道就是问道,所以他一直未曾放弃探究这里的因由。

    在元命之章时,他只是有些模模糊糊的概念和猜想,可到了灵明之章后,随着境界的提升,再加上有意识的察问自身,却是逐渐看得较为清晰了。

    大道之章被玄修称为载道之器,这确然不假,因为玄修修行都要依靠道章道印,就算神元,也是修炼者在感受到大道之章后,才能被引导出来,继而提聚积蓄的。

    神元其实分为“神”与“元”,这里的神是指照彻自我乃至万事万物的一点灵光,而元则是指一个人的本元,是一个人存驻于世上的根本。

    拥有了神元,你就可以与大道之章进行“交换”。

    浅显点来说,比如一个修炼者在修习一门功法时,需要花费一定的精力和时间,而神元就是将你自身的精力和时间统合到了一处,且并不限定你学习什么,修士只要专注提聚神元就好,碰到需要修习的东西,只需要在大道之章上投入神元,那么就会视你投入神元的多寡来获得回报。

    神元投入的越多,就意味着你学习某一个技巧和能为时所付出的精力和时间越多,反之则亦然。

    当然,因为每一个人资质禀赋和根底不同,有些人可以轻松学会的东西,另一些人投入再多精力也未必能够学会,所以章印之中往往还留驻有前贤的意识和经验,如此可让任何一个后辈都观读明白,至多就是神元多耗用一些。

    也是因为如此,新法的传承扩张起来极快,因为此法并不需要传统的师徒授法,你只需要感应到大道之章,那么你就能修行。

    张御的手指在那半块玄玉上划过,戚毖说这里藏有一枚章印,他猜测之所以自己无法感应到,或许就是因为其中没有前人意识存在,所以不像以往那些章印一样,在意识层面上可以沟通。

    他思索了一下,既然如此,那不妨换一个方法,他于心下一唤,便将大道浑章唤出,目光一转,就落到了其中一枚章印之上。

    ……

    ……

第一百二十章 呼吸通意

    张御这次所注视的章印乃是“真息”之印,此是当初跟随旧修老师修习时所得的呼吸法。

    他的老师曾提醒,不要试图用神元去提升此印,否则会发生不可预测之变。

    他后来也是理解了其中之意。

    因为这呼吸法本就是用来打破身体束缚的,这和寻到玄机,继而打破身躯极限是一个道理。

    所以“真息”之印若是用神元去提升,那在当时的情况下,就等于是强行在浑章上去寻找第二章书的章印了,以他当初的情况,那多半是会被大混沌所侵蚀的。

    虽然从理论而言,只要有足够的神元这件事似乎可以做到。

    可他现在能清楚感到,涉及到境界层次的跃升并没有这么简单,在没能接触到某一个足够能引发蜕变的契机前,神元再多也没有用,不成功还好,一旦成功,那最终的结果就是导致欠失的部分被大混沌的力量所填补。

    而现在他已然身体已然完成了突破,所以再提升这个呼吸法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或者说,呼吸法本身对他也没有什么太大作用了。

    但是他之所以眼下做此选择,那是因为戚毖在给他半块玄玉的时候强调了一句缘法,这个说法可不像玄修的语气,而是典型的旧修的论调。

    可其实这并不算突兀,因为新法最初的建立本就是由一批旧修参与和推动的,玄玉这东西,也应该是玄府从本土带来的,或许比想象之中还要古老,所以带一点旧修的色彩也是极有可能的。

    既是如此,他便想试一试,用旧修的手段,看看能不能在玄玉上引动什么机缘来。

    旧修之法,是用心意呼吸以沟通,一如他那柄夏剑一样,这里最重要的,一是诚心诚意,二来就是那呼吸法门了。

    神元投入之后,“真息”之印瞬息间便观读完成,随着一道光芒从章印上照落下来,他顿觉一股奇妙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实际上他的身躯并没有实质上的变化,倒是对外物的感应,似是变得更为灵动飘渺了,但也仅只是一点很微弱的提升。

    他仔细体悟了一下,要说完全没有改变,也不尽然,若说这个呼吸法以前是一潭自我循环的池水,闭塞而隔绝,那么现在就是沟通了外面的活水,内外得以流转交通。

    之前他一直以这个呼吸法代替睡眠,只是在打破身体束缚,进入灵明之章后,作用已是不大了,似乎也只是保持一个习惯了。

    这月余来提聚神元他用得也是玄府的呼吸法门了,可在真息之术提升之后,似又能提供实质性的帮助了,这倒是意外收获了。

    转念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这一突破,自己现在似乎也能修行他老师所说的下一段的功法了。

    但这也就是想想罢了。

    旧修的东西是需要长时间去磨练修持的,呼吸法只是最简单的一种,后面还有更为复杂高深的法门,甚至还有如桃定符一般的难题,连更上层的功法都要自己去寻。

    与其在这上面花费心思,那还不如多观读两个章印,多搜集一些拥有源能的物品。

    这时他往那玄玉看去,心中转念,若是此法还是不成,那也不必太过执着,暂且放下,这东西总在自己身边,等日后再去寻觅机缘好了。

    思定下来,他当即盘膝坐定,而后把这玄玉摆在手心之上,缓缓呼吸,心神慢慢下沉,试着沟通此物。

    他并没有去刻意探寻,而是纯凭自然,机缘来则取,不来则不取,不萦于心。

    也不知过去多久,他忽从深沉定坐之中醒来,只觉气息畅达,神思澄澈,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他立时察觉出来,这块玄玉有着辅助修炼的作用,那即便上面没有什么章印,也是十分有用的一件宝物了。

    不止如此,他之前的思路的是正确的,方才的沟通的确有了一点作用,这玄玉中的确是存在着一枚章印,但是这个章印之上没有任何章印名,里面的东西也似也模模糊糊,似空非空,难以辨认分明。

    他思忖片刻,这玉中之印既然是用旧修的方式才能感应到,那说不定里面就是旧修留下的某种功法,现在自己之所以看不清楚,很可能是修为不够。

    既是如此,那就暂且放下好了。

    对他来说,这一回顺带提升了真息之印,又验证了这玄玉是一枚法器,这同样也是收获了一份缘法,不必再去奢求更多。

    他起身从静室出来,便来至居处顶层,趁着风光正好,景色明媚,便在此泡了一壶茶,边是品茗,边是翻看一本古代秘文,而妙丹君则是在一旁来回纵跃,追逐拨弄着一只弹来弹去的软脂球。

    过午之后,李青禾走了上来,道:“先生,严少郎来了。”

    张御道:“让他上来吧。”

    李青禾应声而去。

    过了一会儿,严鱼明来到顶层之上,躬身一礼,将一份文书递上,道:“老师,上次老师关照弟子的事,弟子安排下去后,现已是有结果了。”

    张御道:“做得不错。”

    他接过文书翻了翻,果然地位不同了,玄府的态度也就不同,这次他一提出此事,玄府就派出了十几名玄修前往晓山镇查探。

    带队之人是一名凝聚出心光的玄修,认真搜寻之下,的确在废墟附近发现了一个地下通道。

    这些玄修在深入一段后,发现了不少土著,并与之产生了冲突,因为不知敌人有多少,对方势力又不是不明,而下方的地域也非常广大,所以众人很快又退了出来,回来之后,又将此事上报。

    他心下一思,项淳现在正谋划对付朝明城,结果未出之前,恐怕也只能将此事暂时先放一放了,毕竟玄府力量有限,只能先集中针对一处。

    他又翻了翻此回参与查探的玄府弟子,还有各人具体的作为。意外发现白擎青也在其中,而且在里面起到了很大作用,就是靠其人修炼的目印观望之术,众人才找到了那入口。

    想了想,他拿过笔来,对文书中的每一人都是写了下一段评价。

    他的态度这关乎到玄府对这些玄修的评判,当然,也不能随意评论,是要根据事实而来的,但是稍稍偏向一二人,倒是没有问题的。

    他在其中几个人的名字下面多写了几句话,特别白擎青那里着重加注,总算当初也是一同入府的,也算是其人给一点照拂吧。

    当然,白擎青是什么心情想法他肯定是不知道的。

    就在他落笔之时,李青禾再次来到顶层之上,道:“先生,项主事派来过来,说是有要事相请。”

    张御手中之笔微微一顿,知道事情已是有结果了,他把最后几个字迅速写完,把笔一搁,站起来道:“去告诉来人一声,说我准备一下,稍候就到。”

    就在同一时候,都护府西南方的燕喙湾里,一艘中型帆船驶入了港口,从宽阔的索架梯板上陆续下来十几个人,他们都是穿着罩衣披风,个个身形高大。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五官挺拔,眼神锐利如鹰眸,面部瘦削,嘴唇较薄,面上的胡须较为沧桑,发髻收拢的好像很随意,微微飘散下来几缕。

    等候在港口上的人一起涌了过来,其中一个魁梧大汉上来一拱手,中气十足的说道:“迟军候!”

    中年男子移目看来,语声中透出一股深沉,道:“我不过是一个前军候罢了。”

    魁梧大汉斩钉截铁道:“阿尔莫泰失踪将近两个月了,他一定是出事了,回不来了,所以叫以军候称呼尊驾,一定是没错的!”

    中年男子摇头道:“我不是,别这么叫我,我会不高兴的。”

    魁梧大汉嘿嘿一笑,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能看得出来,虽然这位表面上不情愿,可心里其实挺乐意的,就是嘴上还不愿承认罢了。

    “矫情!”

    他心中狠狠鄙夷了一下!

    中年男子听他这么说,似乎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像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我也不能强迫你们。

    这时晨雾渐渐散去,远处的朝明城露了出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道:“朝明城似乎比以前大了些,嗯,城墙上也加了点东西。”

    魁梧汉子不由吃了一惊,近来朝明城外面确多了一些建筑,还在城墙外面涂抹了一层赤泥,这是早年各个部落修建神庙用的,据说可以有效抵御某些灵性的侵蚀。

    没想到这位隔着这么远,还能看见这么微小的变化,当真了不起。

    想到这里,他原来的心思不由收敛了一点,试着问了一句,道:“还未请教,迟军候这次是来做什么的?”

    中年男子一听他这么说,立刻毫不留情的呵斥道:“不用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我知道你们在都护府里有自己的眼线,都堂上也有被你们收买的官吏,我来的目的你们一清二楚!”

    “到底谁在装腔作势?”

    魁梧汉子又在心里了骂了一句,当然表面上还是笑意盈盈,现在他们离不开对方的帮助,至少面前这位并不贪财,在被骂和金钱之间他宁愿选择前者。

    他一侧身,道:“迟军候,是我的不是,码头风大,我们入城再说话吧。”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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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