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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四章 神藏照空影

    张御站在原地未动,身外清光飘忽之间,那飞射过来的白光就被逐渐磨散,此物到了最后,已然无有了先前那一往无前的气势了,可却仍是顽强往里钻入进来,直至被凝定在了半空之中。

    他稍稍一侧身,目光落去,见那是一只指节大小的白虫,看去无头无尾,身躯如枝节,此刻便被心光制住,仍是试图在那里挣扎。

    这东西对他无甚威胁,但是速度很快,在这等感应被压低到极限的环境之中极其扰人眼目。

    他心下一转念,顿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他若是方才没有做出正确判断,那多半会耗费更多心力用以闪避或抵挡。别看这么一点点消耗,可若是双方斗战时间持续较长,那么逐渐累积起来,就是一个不小损失了。

    他眸光微闪,看来这位对手想的倒颇是长远。

    不过斗战乃是双方之事,从来不会单纯如一方之所愿。

    他心意一落,这虫子顿便化为一团灰屑散去,同时他往某处看去,身影之外光芒一闪,已是化一道宏大清光往云雾之中遁去。

    岑传正悬空立在云雾深处,过去片刻,一道元神自远处归来,倏然落回到了身上,随后他便望见,道道闪动着灿烂光华的蝉翼流光跟着一同飞了回来。

    方才他察觉到这流光,就立刻以元神相引,将之带去另一边,而后放出了一只“梦白虫”暗袭张御。

    这东西不在于表面上的凶悍,厉害之处在于只要抓到一丝修道人气机,便可以遁入其心神之中,便不成功,这虫子也能将对方当前的精神状态映照出来。

    而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从容不迫的意态,他双目一眯,面对这样的对手,首先要保证自身不犯错,消磨对方锐气,而后再寻机会。

    此时见到那些蝉翼流光锲而不舍追来,他也没有去躲闪,而是甩出了一只玉瓶,此瓶一到外面,登时碎裂开来,化为一团轻薄如纱的白烟飘绕在周围。

    那些蝉翼流光本来急速朝他斩来,可在遭遇到了那一团白烟之后,却并未有直接撞上来,而是轻轻一折,试图从白烟边缘处绕进来,可是一时寻不到空隙,故是围绕他旋转不已,好像当真像是一只只飞动的金蝉一般。

    他不禁有些意外,在拓影之中他也是见到过这种蝉翼流光,但是并没有见到这等变化,虽他不认为这些流光攻破自己的守御,可也不喜这些东西留在身边。

    他当下拿出一枚法符,往外一掷,霎时有一道灵光平地散开,所有的蝉翼流光被这光华一冲,当即光华黯淡,渐渐消融。

    云景台上,诸廷执看着斗元盘,看到那上面的玉勺在那里晃动不已,时而偏向阴面,时而偏向阳面,但是大体指向正中。

    可以看出,此刻双方正是势均力敌,可是接战一开始,有这等情况非常正常,因为双方都在试探之中,故而呈现出这等情状。

    唯有当那玉勺指向某一端,且再也不动时,那么这一战就才是真正分出胜负了。

    岑传方才把蝉翼流光消融一空,就心有所感,抬头看去,便见一个浑身玉雾星芒环绕的年轻道人自对面云雾之中踏步出来。

    而随其人到来,身外忽然光芒一闪,一道夺目光芒霎时亮起,待到他看见之时,已然是照入心神之中。

    岑传修道长远,一生之中见识过各种斗法方式,对于心神守御自也不会忽视,更被说他在拓影之中见到过这门手段,早是有所准备,故是毫不吃力的挡下了这一击。

    可他同时发现,这一道光华不仅仅是落至心神之中,同样还有斩袭之能,这使得受到了些许牵制,固然神智不曾陷入恍惚,可仍旧免不了顿了一顿。

    可来自对面的攻势并未停止,就在应付过那“幻明神斩”之后,他便感觉自身气息一阵沸腾,浑身法力似被一股力量牵引出来。

    他立时意识到,自己若不设法压制,那免不了要与对面的心光进行一次剧烈的碰撞,若要避免,则必须同样以神通道术进行回避,可他此刻并没有那么做,而是任由自身法力宣泄出去,并与对面如海涛一般压来心光撞到了一起!

    轰!

    他身躯一震,这一次碰撞,他却是被生生压落在了下风,也是因此,他气息微微一滞,就在这一瞬间,他身躯骤然一沉,一下变得无法动弹,这分明是被制拿之术压住了。

    此时此刻,他看见对面朝着自己伸出手来,而后一个弹指,这一刻,一道几可压过日月光辉的亮芒在眼前耀闪出来!

    整个云漩之中也是喷涌出一道刺目光芒,霎时照亮了云海周沿,而那斗元盘,也是猛地朝某一面倾倒过去,并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到了正位,而此等景象,也是引得外间等候结果的廷执注目了一阵。

    此时此刻,岑传仍是站在那里,他身上有一团瑰丽的云气霞光绽放开来,这是他与心神相合的法器“凌空神练”,此物可以抵御各种威能宏大的神通攻袭,这一回也是生生将日月重光挡了下来。

    张御望向前方,凝注着其人身影,一个修行长远的修道人,其自身斗战风格是不会呈现出太大变化的,因为这涉及到了法器、神通、还有玄异的配合。

    有的人喜欢狂突猛进,有的人喜欢飘忽游斗,而有的人则喜欢先行守御,而后寻求胜机。

    岑传则是属于最后这一种稳中求胜之人,从其与朱凤的那一战来看,这人采取得先是守御消耗对方实力,然后相机反攻的路数。

    不过敌人越是想做的,他便越是不能敌人去做,因为那会陷入敌人的节奏之中,而战斗到此刻,他准备好的手段也可以试一试了,意念一动,又有道光芒亮起,朝着其人飞射而去。

    岑传戒备的同时也是有些诧异,因为云漩压迫缘故,消耗远胜于外间,从斗战一开始,他便在尽力节省自身法力的使用,神通道术不会无目的得去挥霍。

    能用法符的地方,就不会动用法力,能用法器的时候,就绝不动用神通,他相信张御也能看出这一点,可后者却是毫不客气的动用各种神通,并且一路攻势不停,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难道是急于求成?

    可从方才试探,足以看出张御从一开始极是冷静从容,那么这一切作为都是有目的的,可他一时猜不透对方用意何在,可思量之间,猛然发现一丝不对!

    那蝉翼流光之中居然还藏有一道剑光,照理说,这等情况他绝不可能有所忽略,心中猛然醒悟,这一定是被对方某种法器或是玄异蔽去了自身的感应。

    只是他发现的已经有些晚了,这飞剑已然到了内圈之中,此刻忽然往前一疾,霎时冲破霞光阻碍,直往他眉心所在杀来。

    不过冲破霞光之时,却是微微滞阻了一瞬间,可也就是这一瞬间,给了岑传的机会,他心意一转,眉心之中立时飞出一枚叶脉清晰的金色小叶。

    此物往下一落,竟是将那剑光生生抵住,可这个时候,这飞剑剑身微微一亮,竟有一道剑光自里分化而出,在这极为接近的距离之上,化一道锐光,从他的额头一下洞穿过去。

    岑传的头颅霎时爆开,那无头躯体凝立片刻,忽然虚淡下去,而后再是消失不见,而那围在身周的霞光和金色飞叶也是一同消隐不见。

    张御负袖站在原地未动,放了出去的飞剑也未有收回,只是将剑上分光收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转头望去,就见不远处的云雾一动,岑传从那里走了出来,后者看了他几眼,又看了场中飞剑一眼,负手言道:“道友之剑,似乎不利?”

    张御淡声道:“岑玄尊,你可还记得方才发生什么了?”

    岑传神情一皱眉,深深看了张御一眼。

    他所具备之神通名为“万神幻易”,再加上本身所具备的一门“空影”玄异,使得他真身遁去一处无可察觉之地,并照显出虚身迎敌。

    便是他虚身被杀,只要真身还在,就能不停照显出来,唯一缺憾,虚身怎么斗战他无法控制,虚身被灭,其所经历的一切记忆也会一起丢掉,所以他并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虚身是如何被杀死的,只是他没想到,这里让张御一眼就看破了。

    不过他并未有多惊讶,在以往也不是没人看穿这一点,可这又如何呢?

    只要他法力不绝,神通犹在,那就不怕犯错,而对手只要被他抓到一次机会,那便可将之击败。

    唯一令他有些不解的是,张御身上的气息似未跌落多少,看去解决他的虚影并未用耗费多少气力。

    张御不在意岑传是否虚身,此人不管使用了什么神通,到底都是要耗费法力的,且极可能一直在长久维持着,而既然对方没有之前的记忆,那么从道理上说,他只要设法重复方才最后一幕,那就可以将对方再杀一遍,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想,真正如何,还要试过才知。

    于是他把袖一甩,一道剑光飞起,又朝其人斩了过去。

    ……

    ……

第九十五章 剑光拭微尘

    岑传见到飞剑杀来,不敢大意,再次将“凌空神练”放了出来,同时那叶分三瓣的金叶也是一并飞出,一并负责对外守御。

    只是他见那剑光上来,却并不猛冲硬斩,而是在外不断游走,其如霹雳闪电一般,时不时闪跃而过,隐隐给他带来了强烈危险之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穿杀进来。

    他觉得不能如此下去,他的神通及玄异决定了他的斗战方式,其首选策略就是以消耗对手为主,只要能保证自己守住不失,那么胜机就是站在他这边的。

    若是神通法术他可以让张御随意施展,这般还能消耗张御的心力,可是飞剑他却不允许了。在飞剑制压之下,他反而会被迫动用出神通道术以作守御,这局势就颠倒过来了。

    且方才那一战的记忆虽是不在,可是他之前用过的法宝自身却是知晓的,毕竟法力残痕仍在那里。

    他能察觉到,在上一次斗战之中,这两件法宝都曾被使用过,可却依旧是被对面斩杀了虚身,故这一次他也不会仅是依仗这两件法器。

    心念转过之后,他当即引动了一个己身之上的玄异。

    此玄异名为“壑尘”,算得上是少见的上乘玄异了,一旦运转出来,便可蔽隐自身,并使得对手的感应出现诸多错乱。

    张御本来感应一直罩定着岑传,可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对方整个人变得飘忽不定起来。他心中生出了一个错觉,面前自己所见之人似只是一个虚影,并非是真实存在的,似乎在那里,但又好像不在。

    可他并没有因此迟疑不决或是退守不攻,趁着岑传转运玄异,气机略降的那一瞬间,蝉鸣剑寻到了一个突破,剑光之上有神芒微微一亮,倏地一疾,轻易撕开了外围那一层霞光屏护,突杀到了其人身影之前。

    而前方那三瓣金叶忽然一旋,将此剑抵住,这个时候,蝉鸣剑微微一震,剑身之上又是生出一道剑光,甩开被牵制住的金叶,如疾电一闪,就从不及防备的岑传身上一透而过。

    这几乎就是重现了方才斩杀岑传的那一幕,不过这一次,剑光穿透的似只是一个虚影,虽然岑传人还看似站在那里,可那剑光传回触感中,那里却是空空荡荡的一片,未曾接触到任何实质。

    岑传此刻仍在场上,只是从张御的感应之中脱离了出来,而在见到这一幕,心下顿时醒悟,自己原来方才是被这般击败的。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前小看了张御手中剑器的厉害,他没想到张御居然炼就了分光化剑之术,想来第一次就是这般猝不及防之下才致失手的。但也正是因为他有可以不断重来的机会,他才可以有这等小看的资格。

    不过在得知了此事后,他心中已然无惧。

    只要知道对方招数为何,事先有了提防,那么他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处了。

    张御见剑光一击无功,而感应之中那等错乱之感愈发强烈,已是不难猜测出来,这应该就是朱凤当日与岑传斗法时所遭遇到的那个玄异了。

    修士对于对手的判断,完全是来自于感应,确定了人在哪里,下一步才可能发动进攻,你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那又如何伤敌呢?

    而且他冷静判断出来,此刻便是以天冲霄鸣攻击也没用,因为感应失察,你就不知道自己落下去的手段到底是有用还是无用。

    可他同时也是敏锐察觉到了这个玄异的短处,对方此刻任何没有反击的意思,那这极可能是对手生怕一旦出手反攻,就会暴露出自身的存在。

    但再一想,这也是必然的,若无这个缺点,此人在斗战只需转运出这个玄异,那任谁只能挨打无法还手了。

    可他人拿此人无法,并非是说他也无法对付其人了,他意识一转,蝉鸣剑一下飞腾去了高处,剑尖遥指下方,他眸光凝注其人,口中呵言道:“敕镇!”

    岑传闻听此声,身躯微微一震,而在这一瞬间,他自身神通法术包括法力玄异皆是被一股力量镇定,再也无法转运,如此异变,他也是不由露出了怔愕之色。

    张御眸光一闪,无有了玄异遮掩,他的感应又一次准确察觉到了岑传此刻之所在,于是心意一动,上端蝉鸣剑若流光一闪,眨眼穿透那一层霞光,同时剑光一分,两道剑光如雷霆袭落,只一个闪烁之间,就将岑传整个人轰爆开来!

    岑传散落在外的躯体碎片如上一次缓缓淡去。

    过了一会儿,此人如上一回一般再次自外间云雾之中走了出来,而这一次他眼中之中略显慎重。

    虽然没有上一斩的记忆,但是被杀几次,当中又间隔多久他心中却是明白的,他清楚知晓,上一战他的虚身仅仅只是坚持了数十息便被杀去,这说明不是他自己露出了极大的破绽,那就是对手掌握着某种克制他的手段。

    他意识到原来的固守策略当是不能再用了,而必须要设法做出改变,否则必然重蹈覆辙,故是在他再度现身的时候,那些他初入云漩之时放出去的数十灵光飞叶,在牵引之下又重新飞转了回来,并带着尖锐的啸声和灵光轨迹,自四面八方向着张御这处冲来。

    他并不指望这些东西能对张御带来威胁,这仅只是为了他发动接下来的手段争取到一线时间罢了。

    他伸手入袖,拿到了钟道人此前赠给他的那几枚“开天雷珠”,这些东西威能宏大无匹,乃是玄廷为了方便对抗上宸天修士,提供了无数宝材,督令长孙道人与另外几名玄尊一同祭炼的。

    这些雷珠只需数枚下去,就能将同层次的修道人轰死或是重创。

    不过由于斗元盘的存在,这些东西根本不可能在此使用,即便扔了出去,也无可能爆裂开来。

    好在他并不是纯粹依靠此物,这三百年来,他专心修炼成了一个神通,其名为“化明心景”,此术只要得有实物在手,那么他就可以借此演化出实物运转之后的种种景象。

    而眼下得有开天雷珠,他便可将此物爆裂之时的景象演化出来。

    这个景象在一出来刹那,会与真景一般无二,虽然本质上只是一个幻象,但若对手心中第一时间生出躲避之念,那便是认定其为真,那么它的伤害就是真实的。

    虽然在斗元盘护持之下,便是承受不住开天雷珠的威能,斗战之人也不会因此丧命,但却会被斗元盘直接判负。

    要想破解此法,唯有一上来就认定这等幻想为虚,可无论是寻常人还是修道人,都有本能的求生之心,在危机到来的一刹那间,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自保求生,而不是去想其余。

    岑传认为,就是自己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恐怕也避免不了受此术影响,不知就里的对手更不用说了。此时他抓住开天雷珠之后,神通一转,就将此物朝着张御掷了出去,而那仿若开天辟地一般宏大威能就在此术推动之下演化了出来!

    张御眼眸之中,此时也是倒映出了那无边力量轰裂天地的景象,可面对这等威势袭来,他眸光微微一闪,却是根本没有理会,而是站在原地不动,反手一指,引动剑光由正面朝向岑传杀了过去。

    不是他直接判断出了此为幻影,更不是他天生不惧这等威能,而是在这一幕绽放之前,那先命玄异的并没有传来任何示警。

    故是在看到这一幕时,他首先升起的是一丝疑心,而也就是这疑心一起,使得此场景并没有转化为真实。

    虽这里也不排除他自身的玄异被遮蔽,或者此术先假后真的变化,可就算这样,他还有惊霄剑在手,若是真遭遇到无可抵挡的威势,那他定然会祭出此剑,将剑上之能全数唤动出来,将攻来势一剑斩灭。

    而在此之后,更有补天玄异托底,故是拥有无边自信,便是当真为真,自己也能承受下来。

    岑传根本没有想到张御居然会在这个时候不选择守御,而是反手来攻,不过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修道人,他任何时候都不会忽略守御,在祭动神通之时,除了“壑尘”玄异没法同时用出,也是同时唤出了那两件护身法器。

    然而这一切准备都没有用处,在方才两次斗战之中,他的路数已是被张御摸清楚了,故是只见那一道剑光冲破霞光,于半途一个分化,直接避开了那枚金叶,再在最后一合,化一道青光从他眉心之中一穿而过!

    岑传微顿片刻,身躯又一次崩散开来,而与之一同消散的,还有那毁天灭地一般的幻景。

    张御站在原地,身外剑光一绕,重又回到了身侧,他本拟待出来再战,出来一次便杀一次,直至将其法力杀绝,可就在此时,忽然天顶之上有一道光芒照下,落在了他的身上。

    与此同时,云景台上的诸位廷执也是可以看到,盘上勺柄指向了一面,而且再也没有转了回去,这是斗元盘判断,这一战结果已分,并判定其中一方占据了绝对优势,另一方无论如何也无可能胜利了。

    林怀辛凝望片刻,对着大台之上打一个稽首,道:“首执,诸位廷执,此一战斗战胜负已分,可把两位请出来了。”

    ……

    ……

第九十六章 清霞垂东宇

    云漩之中忽然有光芒亮起,稍候有两道宏大清光被斗元盘自里接引出来,再是从空照落到了大台之上。

    随着两道光华徐徐飘散,张御与岑传二人也是自里分别现身出来,而彼此所站之地相隔也是不远。

    岑传望了张御一眼,说实话这一战到底如何他并不知晓,只知道自己的虚身被连斩了三次,这无疑说明光靠虚身并没有办法斗赢张御。

    他暗忖道:“终究非是生死之战,难以舒展手脚。”

    实际上,在施展虚身之时,他的正身也可以参与斗战的,这可不仅仅是多出一个自己那么简单,因为正身虚影二者本就是一人,相互配合之下,战力远强于单独一个虚身,以往有些与他虚身势均力敌的对手,几乎在正身一出后,照面之间就被他杀死了。

    可因为这一次并非是真正的生死争杀,所以他没有将之暴露出来,他自忖恐怕也是自己心中守住了这一关,斗元盘认定他只依靠场中的手段无法胜过张御,才直接判了他为负。

    不过他并不后悔,这等杀招乃是修道人最后的护身手段,哪怕这一次涉及到了东庭之争,重要性也远远不及自身性命安危。

    张御对这一战,其实也有一些意犹未尽之感,因为他能感觉到岑传还没有用尽全力,甚至其人元神只在最开始的时候露了一面,后面便就不再出现了。

    元神对真修何等重要,有一些修士甚至半数战力都在元神之上,而有些人即便不是如此,元神也绝无可能一点战斗力不具备。

    也是如此,他的玄浑蝉观想图也一直不曾动用,就是等着对方元神的出现。

    可从头到尾,都不见对方动用元神。

    他心中一转念,对此也能理解,说穿了,这一战终究这只是一场互相有所收敛的论法罢了,自不可能将杀招全数使了出来。

    林怀辛这时对上面打一个稽首,道:“首执,此一战胜者乃是张守正。”

    首执点了下头,道:“此场论法,是为决定东庭都护府镇洲之归属,得诸位廷执之建言,令张守正与岑玄尊一决高下,如今既然张守正得以胜出,那当取张守正为东庭都洲之玄首,此事即刻颁宣。”

    诸人都是打一个稽首。

    张御也是抬袖而起,行有一礼。

    钟道人站了起来,道:“首执,东庭都洲由得张守正镇守。那昌合都护府,想来当是该由岑玄尊来镇守了。”

    首座道人缓缓点头,他看向诸人,道:“诸位廷执可有异议么?”

    晁焕挑了下眉,似想说什么,可他这时看到首座道人的目光忽然盯到了自己面上,他嘴巴动了动,嘿了一声,还是什么都没说,后者这才把目光收了回去。

    而在场其余廷执此刻也没有一人反对。

    首座道人见此,道:“那岑玄尊当为昌合都护府镇守玄首。”

    岑传打一个稽首。

    首座道人对韦道人道:“韦廷执,此事既定,下来你需督促玉京朝府及各洲做好升洲及迁徙诸事,各州府也需尽力加以配合。”

    韦廷执道:“首执,韦某会与朝府沟通好此事。”

    首座道人交代过后,身上光华一亮,背后天地缓缓融开,可见里间有一座巍峨道宫,他转身离了云虹,带着身边道童朝里步入进去,众廷执则是揖礼相送。

    待首执走后,众廷执也是纷纷离去,钟道人则是下了虹霞,来至岑传身边,道:“岑道兄,钟某有几句话想与道兄言说。”

    岑传道:“不知何言?若是要问方才斗战之事,恕我无可奉告。”

    钟道人道:“既然胜负已定,钟某自不会再去多言此事,只在此先问一句,岑道兄准备何日去昌合都护府?”

    岑传道:“既然事情已定,我自也不会拖延,这几日便就动身。以后廷上之事,就要靠钟道兄你们多多照拂了。”

    钟道人颔首道:“此是理所应当。”他又道:“如今外层修士的侵攻并未停下,前几次其等出现之地,俱在落在西地旷阔内陆之中,再加上那里异神神怪也是极多,道兄到了那里,也未必没有立功之机。”

    岑传道:“这我自是知晓的,我正清一脉也是立在那里,知晓荒陆之中这些污秽数不胜数。”

    钟道人道:“道友一脉也是殊为不易。不过如今正清一脉罪责已是洗去,道友可曾考虑过将正清道友和梅道友一同请回来么?”

    岑传道:“大师兄闭关不出,我多年不见他了,况且我也不可能左右的大师兄意愿,而我那师弟,还要看顾道场,自然来不了此处。”

    钟道人道:“道兄既然诚心归回天夏,那一处地界为何还要单独留着呢?不如就此并归于天夏,那自也不用担心此事了。”

    岑传冷嗤一声,道:“那里是我正清一脉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道友一句话,便要我交托出来么?”

    钟道人缓缓道:“道友可曾想过,若是首执这次执意让张守正卸脱守正之位才能担任玄首,那么张守正或许就会退出一次论法,可首执为何没有这么做呢?”

    岑传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看过来,道:“钟道兄是说,就是因为我还留着这处道场,所以首执还无法完全信任我?”

    钟道人却是没有出声,该说的他已是说了。

    岑传皱了皱眉,道:“此事容我再慢慢思量。”

    而另一边,张御离了云景台,便即回到了守正宫前,他踏步迈上台阶,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心神之中微微一动,却是发现,一个新的玄异已然在觉醒之中,一如他此前所感那般。

    玄异总是伴随各种各样的缘法而出,若是修道人根底足够深厚,又能把握住机缘,那便能够获得,但他能感觉到这一次不止是如此。

    岑传乃是正清一脉之人,其人兴真灭玄之言与他欲行之事是相矛盾的,这就引发了道念与道念的碰撞,再是这位与他争夺都护府镇守之位,这同样又是一种对抗,也是因此,他的本心,他的执意,都要求他去压倒对方,故是才引发了这等变动。

    这也难怪不同道念的碰撞通常是难以妥协的。他抬目往前方看去,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去,直至身影消失在了那深远宏大的殿宇之中。

    而此时此刻,玄廷是向下颁宣了四大都护府立府之事宜,并且派遣出了使者向各方玄府递旨。

    东庭玄府,一名浑身笼罩在金光之中的道人颁宣过玄廷诏旨后,便将传旨一合,向前递去,道:“项玄首,接诏吧。”

    项淳上前几步,从这名道人手中接过诏旨,随后对着后者拱手一揖,后者还有一礼,并道:“项道友,自颁宣一刻起,张守正便为东庭府洲玄首了,玄府一应事职,当会由张守正到来后安排。”

    项淳拱手言谢道:“多谢使者告知。”

    那道人对他一点头,便转身回到了身后的金光帘幕之中,随即那金光一腾,便即没入天穹之中不见。

    项淳则是自玄府高台之上走了下来,范澜、许英、齐武等人正在这里等着他,许英上来一步,急切问道:“师兄,如何了?”

    项淳看向众人,道:“我东廷都护府自今日之后,便当更易为东廷府洲,礼仪规制与本土上洲一体等同,稍候都护衙署那里当会再有宣诏。”

    在场众修闻听此言,不禁露出了喜悦之色。

    范澜想了想,问道:“师兄,却不知我东廷府洲镇守为谁?”

    项淳道:“诏旨之上言说,玄廷当会派遣张守正,也即是我都护府原来的张玄首来此担任镇守。”

    范澜忍不住睁大眼睛,喜道:“师兄,当真?”

    项淳点了点头。

    周围顿时传来了一阵惊喜呼声。

    升府之事固然是好事,可他们最为担心的,就是玄廷派遣一个与都护府合不来的玄尊到来。

    要知道一洲玄首的意愿能够决定很多事,只要其人想管,那就没有管不了的地方,而玄首的想法有时候与下方是冲突的,因为双方层次相差较大,想法自然也是截然不同。

    一般来说,玄首会把一切交给下面洲府自行去治理,而自己不会去多加干涉,可也难免有一些玄首并非如此,比如伊洛上洲的郭缜就是一例。

    而由张御来做东庭府洲的玄首,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首先张御本身就是东庭都护府出身,后来又曾临时担任过玄首,十分了解都护府的人想要什么,也了解都护府内外矛盾为何。再则现在的大都督,也曾受过他的礼仪教导。他若来此,不但能更好的安定人心,且在外来人口迁徙补充进来时,想必也更能调和好因此产生的矛盾。

    许英想了想,道:“师兄,本土要迁人口到我东庭,那么我们东庭玄府是否也会有外来修道人补纳进来?我们是否要把送出去求学的弟子唤回?”

    项淳抚须一思,道:“此事还难判断,不过玄府一应事宜,我们先维持好原本的格局便好,余下可等镇守到来之后再谈。”

    ……

    ……

第九十七章 瑞光依旧明

    清穹地陆,守正宫中,张御在正殿之中坐定下来,思索起方才之斗战。

    如今他每经历一次斗战,必然要设法回顾一下,看哪些地方自己还有缺陷,有哪些地方还需要再补足。

    这一次虽然不是什么生死之战,但是同样也有不少收获。

    岑传厉害之处,在于可以以虚身对敌,哪怕一次杀敌不成,也有机会重新来过。实际上,这样的对手他遇到过几位。

    但这其实并不奇怪,因为如今的天夏,有许多修道人就偏向于这等选择。

    这里一个主要缘故,是在于天夏修士在与上宸天还有现在与内外层界各方势力交手中,拥有这般神通道术的人更容易存活下来,因为他们不怕犯错,可以应对各种各样的层出不穷的手段。

    归根到底,这还是迫于外力的选择,这世上当能无视这等外力压迫的人毕竟还是稀少的。

    对付这样的敌手是很棘手的,只从方才交战来看,除非能直接找到其人正身,否则只能通过不停斩杀一个个虚身来解决对手。

    可这样很被动,要对方发现没有把握打赢你,那么正身势必会提前退走,可谓进退自如。

    当然,克制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似如浑空老祖的咒法,从以往记述上看,咒法是直接对着人去的,不拘你是虚身还是本人,一旦落中,都是由你本身来承受。

    可若是岑传使动了那个错乱感应的玄异,咒术便就又难沾其身了,从这里可看出,岑传不愧修道长远的修士,每一个神通玄异都是有其存在意义的。

    且从岑传方才他与交手的表现来看,他有一种感觉,无论是神通法器还是玄异,都是由其自身谨慎选择而来的,神通法器还好说,可由修道人自身意愿而定,可是玄异……

    他想了想,从道理上说,若是一个师门的传承足够长远,收得弟子足够多,并且这些弟子能不断给予师门回馈,那么在满足了一定条件之后,有些玄异倒的确是可以主动追逐得来的,不定岑传便是如此。

    要真是这样,正清一脉的厉害还在原先估计之上。

    从岑传的进攻手段略显不足上看,此人道法要么就是还没有臻至完全完善的地步,要么就是要有一定杀招藏隐未出。

    他思索了一下自己手中拥有的神通法门,虚身之法“斩诸绝”目前亦是难破,因为无论剑上威能多大,杀的都是不是正身。

    除非他能修炼到更高的斩气即斩人的境界,那么一剑斩去,只要你是一体同出,斩化身即等于斩正身,只他现在还做不到这一点,如此只能从别的手段上想办法,而目前他唯一可对此法进行克制的,那便是言印之术了。

    若是他心光高过对方不少,那么一言喝出,就可破散虚影甚或连真身一起定压。

    不过到了玄尊层次之中,他除了增进心光,实际上还可以设法通过增加言印之上的变化,来提升言印本身的威能。

    此前他不做此事,那是因为所得神元多数用来填补六正印和心光之印,以求打固根基,追上那些先行一步的前辈。因为若是根基不足,任你是什么章印都是无用。

    而现在他已是通过运炼大量的玄粮,逐渐拉近了与前人的差距,那么接下来,当是可以专注一下言印了。

    在转念之际,他心中有所感应,往阶下看去,下方光芒一闪,明周道人出现在了那里,对他打一个稽首,手中托起一份诏旨,道:“张守正,明周奉命,将东庭府洲玄首之印信还有冠袍送至。”

    张御目光落下,诏旨飘来,落至他手中,打开看了一眼,合拢收好,点头道:“劳烦道友了。”

    明周道人恭敬道:“不敢,明周只是奉命行事,张守正若无交代,明周这便告退了。”

    张御点了下头,明周道人再是一礼,便即消隐不见了。

    张御坐在思索片刻,便化一道分身降落到了奎宿庄园之中。

    李青禾察觉到动静,立刻放下手中之事,来至正殿之内,见他张御现身,忙是躬身一揖,喜道:“先生来了。”此前年月时节,张御曾遣化身下来过年,到了年后才是离去,所以对他来说,张御方才离开了没几天。

    张御道:“前番时日我已与你等说过,如今东庭都护府已是升为东庭府洲,而我得玄廷授命,担任东庭府洲之镇守,过几日我当往此处去,你也是东廷出身,稍微安排一下,此回便随我一同回去吧。”

    李青禾露出了一丝欣喜激动之色,躬身道:“是,先生。”

    东庭都护府,大都督府。

    大都督杨珏正拿着一封报书翻看着,当年的小童,如今也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了。

    他长的眉清目秀,表面上看去略微有些瘦弱,可长久坚持着天夏仪礼,实际上身体很是健康。

    下面亲卫进来禀告道:“大都督,柳署公到了。”

    杨珏抬头道:“快请。”

    治署署公柳奉全进入堂中,对着上方躬身一揖,道:“大都督。”

    虽是一晃过去了十载,不过他注重养身之道,再加上天夏人本是寿数较长,故他一如十年之前,身体十分健朗,发须乌黑,不见一点白丝。

    杨珏走了下来,亲自将柳奉全搀扶住,道:“先生免礼。”

    柳奉全顺势站直身体,道:“多谢大都督。”

    杨珏请了他坐下,这才回到了主位之上,道:“今请先生到此,是因升府之事本土已有定论,想必先生也是收到消息了。”

    柳奉全点了点头,与本土恢复联络后,都护府治署就归由玉京朝府直属了,所以但凡本土有消息,他这里也会收到一封传报。

    以往隔着汪洋,或许消息还会晚上一段时日,可在有了训天道章后,本土一有动静,治署就可第一时间得知了。

    他道:“朝府把原先都护府的官吏一律留用,而本土会再抽调一部分官吏到来,对我都护府也算十分宽厚了。”

    他抬头道:“只是这一次升洲,不知朝府对于大都督将会如何安排?”

    杨钰坦言道:“先生是知道的,我本人并不想担任这个大都督,只是世势所迫,不得不为罢了。”

    当年东庭都护府因为洪河隘口一战后,军队人口损失太大,局面岌岌可危,所以扶持了他这位有安人血统的杨家继承人上位。

    但实际上,他本人在成年之前一直只是个摆设,军权在舅舅安右廷手中,而治权一直在统管六衙署的治署手中。

    待得东庭都护府归回天夏后,考虑到东庭都护府特殊情形,故是本土默认了这一局面。

    不过这一次升洲,显然就要开始调整了。实际上,在都护府归回天夏后,这等调整一直在进行着,已经不少本来是都护府的官吏去了本土任职,同时又有不少本土抽调来的官吏进入了六衙署担任要职。

    而他自己则有两个选择,一是担任府洲军副都尉,二是让他入玉京求学。他本人倾向于后一种。

    他满怀期待道:“其实我也想玉京看看,想去很多地方走走。”

    柳奉全看着他的神情,缓缓点头道:“大都督还是年轻人,是给多走走多看看,去玉京,也确比留在都护府好,这些年来大都督也是承受了太多了。”

    杨钰笑道:“我哪有什么承受,说来好是柳先生你们劳苦功高,我还记得,当年烽火台险些被推倒时,还是柳先生背着我躲入了密室中,我能坐在此位之上,也正是有柳先生和各衙署的先生们,都护府才能安稳至如今。”

    柳奉全忙道:“老朽惭愧,大都督也是过谦了。”他想了想,又道:“都护府化为洲府,玄府想来也有变动,不知会是如何?”

    杨珏道:“听说会派遣一位玄尊到来镇守,具体却是不知。”

    便是都护府化为府洲,玄府在礼制上依旧位于府洲之上,而这里面详细情况,只有在尘埃落定之时,才会告知他们。

    他心中既有担忧又有期待,暗道:“不知这位新任玄首会是什么样子,只希望能照拂好都护府。”

    外层,奎宿地星。。

    李青禾将庄园的事宜交托给了青摩后,就来至正堂之上,而后对着坐在那里的张御一礼,道:“先生,青禾已是安排好了。”

    张御点了下头,伸手对他一点,李青禾顿觉神思一阵恍惚,等他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一处十分眼熟的广场之上。

    他看了一眼前方那宽敞的石阶,还有绘于石门之上的玄浑蝉翼纹,略显激动道:“先生,这里,这里是泰阳学宫?”

    他转头看了一眼,入目所见,正是熟悉而陌生的瑞光城,心中不由惊震不已,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居然于一瞬之间从外层回到了内层,并且直接来到了位于外海的瑞光城中。

    张御微微点头,道:“随我来。”说着,迈步往泰阳学宫走去,李青禾转过头来,深深吸了口气,也是连忙快步在后跟了上来。

    ……

    ……

第九十八章 归同非远陆

    泰阳学宫要到二月过后才是新学子入学之日,如今元月还未结束,学宫中的师教学子都还在休沐之日中。

    张御与李青禾一路走来,所见到的是空空荡荡的学宫,只偶尔会遇见几个宿住在学宫之内的师教学子,只与他们对面走过时,却也是仿佛未曾看到他们一般。

    两人沿着两边种满花卉和茂密树值的平坦大道而行,一直来到了一座外面有着小院,上面有着花架的二层小楼之前。

    李青禾自是不难认出,这就是他们在泰阳学宫内的原先居处,他不禁走前两步,看着这里这里模样,与他们离开之前变化不大,他过回头,道:“先生,这里还和以前一样。”

    张御道:“学宫一直留着这里,我成道之前曾回来过,那时便住在此处。我此刻需去玄府交代一些事宜,你可回去见一见你的族人长辈,若缺得什么,或有什么事,可回来与我说。”

    李青禾深施一揖,感激道:“多谢先生。”

    张御点了下头,便沿着石板大道继续北行,并往东庭玄府这边过来。

    他看着前方的道路,当年他也是由着这一条道路走向玄府,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方才来此求道的学子,而在今日,他已是超脱世间的玄尊。

    他似能看见一个年轻的身影正在前面行走着,脚下也是一般坚定,他抬目看去远方,走了过去,迈过了那个身影,并继续向前。

    而随着他的行进,他身上的光芒也是越来越盛,渐渐化为一股冲升而起的云气,向着天穹之中播去。

    玄府正堂之内,项淳正在训天道章之中批阅文书,如今他发现,令弟子传报文书之时,除了必要的备用文书外,直接在训天道章之中批复相对简单许多,这也节省了大量来回传递的时间。

    而且在训天道章之中,根本不怕文书被窃取遗失,一些不甚太过重要的文书也可以直接放置在此,就算调阅起来也是方便,只需一念之间就可转至眼前。

    其实现在不止他一个人在这么做,许多人也是如此,玉京朝府已然是在将大量文书和珍贵文藏拓录进训天道章之内。

    除此外,他们还准备向上递书,向张御提请为此专门设列一个章印,这般若有下面学子或是官吏需要翻阅文书记录乃至古籍,就无需再专门传信,或是为此往来奔波了。

    甚至有官吏认为,若将治务寄托于此,那么可以剔除大量的拖沓冗沉,使之上下通行畅达,只目前此事还在争论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有弟子疾步进来,揖礼禀告道:“主事,外面,主事还是出去看一下吧……”

    项淳神情一怔,随即他意识到什么,他走到了窗台边,便见到一道似由地至天的云光清气由南向北而来。

    他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关照那弟子道:“是张玄首到了,立刻传命,让玄府所有修士随我一同出迎张玄首。”

    那弟子赶忙应命。

    少顷,一声悠长钟声在玄府之内响起,与此同时,还在玄府之内的所有修士也是从训天道章之内得到了报传。

    项淳则在步出大堂后一路不停出了玄府正门,来至府前那一片平坦开阔的空地之上,抬眼望去,可见一个周身围绕玉雾星光的年轻道人正从远处一步步走过来,而其身上清气芒光自大地腾起,一直连接到天幕之中,并在那里生成一团云霞,如华盖一般遮于顶上。

    玄府之内的修士弟子闻报后纷纷走了出来,聚拥来到了项淳身后,他们这时俱是满脸震撼的望着这一幕。

    项淳这时把大袖展开,而后双手一合,对着前方躬身一揖,道:“东庭玄府主事项淳,携众弟子,见过玄首。”自玄廷诏旨下来那一刻,他便不再是玄廷玄首了,如今只代为署理府内诸事。

    而诸弟子也是随他躬身一揖,齐声道:“拜见玄首。”

    张御此时也是走到了项淳面前,他伸手一托,道:“项师兄免礼。”他又对后面道:“诸位同道也不必多礼。”

    项淳郑重道:“谢玄首。”

    后面的弟子也都是称谢一声,直起身来,众人不由向张御看来。

    此刻站在近处,张御身上那等煊赫之象却反倒是令人无从察觉了,不过其人却围在一层湛湛清光之中。

    在场除了身上一些在玄府担任司职,并有玄廷印信护持的修道人能看清他样貌外,其余弟子看过去只觉清光之中一片模糊,注视久了,反会头晕目眩。

    项淳此时伸手入袖,将早已备妥的印信和拓玉取出往前一呈,道:“玄首,此是东廷都护府旧印及过往拓玉,还请玄首查验。”

    张御点了下头,他目光一扫,只一拂袖,将这两物一并收了下来,随后他抬头望了一眼玄府大门,抬袖将玄廷所赐印信拿了出来,托在掌中。

    而此印一现,印上立时就有光芒放出,霎时照遍整个东庭玄府,过去片刻,听得仙乐飘渺之声,天穹之中便一道清光降下,落在了玄府之中,并与此印相呼应,好一会儿之后,这光芒才徐徐敛去。

    这是玄廷将整个东庭玄府的禁阵制拿之权柄移至他处,而到此一步,这处玄府就算是交托到他手中了。

    他将印信一收,看向项淳身后的范澜、齐武二人,道:“两位师兄可好?”

    范澜、齐武等人忙是一礼,道:“劳动玄首过问,我等皆是安好。”

    张御又问:“其余师兄何在?”

    项淳回道:“俱在都护府各处分府看顾,属下这便传言,让他们立刻赶回拜见玄首。”

    张御道:“不必如此急切,以往都是熟识同门,那些不必要礼数规矩就免了吧,玄府事机要紧,何时轮值,何时再回来好了。”

    项淳恭声道一声是,他侧过一步,道:“玄首还请里面请。”后面众弟子也是向两边分开了一条通路。

    张御点了下头,随项淳往正堂而来。

    他这一次来都护府的只是一具化身,而唯有遇到特殊情形,才会将正身降下。

    这一来是上层修持更是容易,天地对修道人更有补益,二来是可长久容纳玄尊真身坐镇之地可不是随意一处都是可以的,这需得等玄府和都护府都是重作修筑和设布禁阵后,方适合到此。

    甚至他坐镇之后,也不好随意挪动,否则会搅扰天地气机的变化。似竺易生,坐镇青阳之时就一直立于鹤殿之上,从来不曾去到别处。

    且他本人还有守正之职,随时可能去往下界各洲宿对敌,这样自然是身处上层更为方便。

    来至正堂之后,项淳又将玄府如今的众修名册和载述总目递上,这才算是初步完成了权责接替。

    做完此事后,他又道:“玄首,自都护府升洲一事拟定后,玄廷便来了一位墨道修,已是等了玄首许多天了,说是下来就都护府和玄府扩建一事,需得玄首做一番详研。”

    张御点了点头,他明白,增洲扩府之事不仅仅是内部的治政体系和人口变化,甚至整个都护府都需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扩建,这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变动,他道:“那劳烦项师兄先请这一位到此。”

    项淳应有一声,便令弟子去请人。

    过不多时,一位中年道人带着随行弟子自外走了进来,他见到张御后,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在下墨功,乃是林师弟子,擅长营造修筑之道,此回奉玄廷之命到此署理都护府增扩一事。”

    张御点首道:“原来是林廷执的弟子,林廷执的手段我是知晓的,想来他的弟子也是不俗。”

    墨功忙道:“不敢,守正谬赞了,晚辈不敢和林师相比,但对于修筑一道,确有几分心得。”

    张御道:“墨道修来都护府当有不少时日了,不知可有建言?”

    墨功道:“晚辈在上月廷议之后,便来至都护府勘察海陆,晚辈以为,都护府若升府为洲,当先选定一处洲治,此为日后洲中正枢,正如人之心首,乃是重中之重,现晚辈有三个选址,具已立图画影,还需请守正过目。”

    张御道:“墨道修可展于我观。”

    墨功一伸手,随行弟子忙是递上一份三尺长宽的图卷,他拿了过来,对着大堂空处只是一照,那里便凭空生出了一幕幻景,他口中道:“守正请看,这第一处选址,晚辈将之选在了是海上。”

    张御目注过去,见那幻境之中展现的一座美轮美奂,立在壮阔海面之上的大城。

    这幻景将每一处细节都是展现了出来。可以看到,此城不单单是立于海上,实际上是由海底修筑起来,分为上下两部,外观看去是两个合拢的巨大圆盘。

    其有数条道跨海陆桥,像血管一样像四面八方延伸,将周围的一座座海岛乃至旦港都是串联了起来。

    所有陆桥外围则是筑有海坝,一直连通到旦港,若有需要,可以海水抽离出去,形成一条可供通行的宽敞陆路。

    而这座大城的下半部分其实是一座坚固的海下堡垒,而露出海面上半部分,则可以说得上是一驾巨舟,可漂泊海上,亦可飞空遁行,关键时刻可以随时带着整个城中居民一同撤离,去往本土。

    张御待看罢之后,不置可否,道:“可以收起了。”

    墨功当下在堂中众人意犹未尽的目光中将这份图卷卷了起来,随后从弟子那里又接过一幅图卷,口中道:“张守正请看这第二幅。”

    ……

    ……

第九十九章 风云过安山

    李青禾在把居处稍作整理过后,就出了泰阳学宫,雇了一驾造物车马,来到了瑞光城外的东北二十里外,靠着洪河的一处村庄之中。

    这里是须人村落之一,此间大大小十多个村落合起来大约有上万人,大多数以狩猎耕地为生。

    须人也是接受天夏文化最深的部族,但同时又保持着自身部族的传承。主要是他们不愿意把自己等同于天夏人,只把自己视作天夏人的仆奴种族。

    李青禾乘坐马车进入村中后,见这里道路整洁干净,主要道路之上还铺上了石板,家家户户门前都是围有一个栽种各种蔬果的小院,用青竹搭筑的廊道外面,挂着一串串的小巧灯笼。

    他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下车给了车钱,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须人少女正抱着一只花猫从里走出来,好像是察觉到外面动静,所以出来张望下,在看到他之后,先是一怔,随后有些迟疑道:“是……离禾哥哥么?”

    李青禾笑道:“对,是我。”

    少女灰色的眸子里露出惊喜之色,回头对着屋内喊道:“阿爹,是离禾哥哥回来啦。”

    一阵脚步声匆匆自里奔出,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跑到了门外,抬头看了李青禾几眼,喜道:“离禾?”

    李青禾露出笑容,躬身一揖,道:“阿叔,是我,不过我现在叫李青禾了。”

    中年男子拍了拍脑袋,道:“对对,你来书说过,是天夏主家给你起的名,这可不能弄错了。”说话之间,他还露出了羡慕之色。

    须人视天夏人为地上神子,以能服侍天夏人为荣,只可惜不是每一个须人都此资格的,每一名能够跟随天夏人的须人,都需经过族里长老的同意,有时候还需经过卜算,他年轻时便未能通过长老这一关。

    这时又忍不住打量了李青禾一下,上前捏了后者结实的手臂,感叹道:“十年不见了,你还和以前一样没变化,你看着就像当年方才离开的时候,不过精气神是不同了。到底是不一样了。”

    他又试着问道:“这次跟着主家回来的?”

    李青禾点头道:“是,先生准我回来探亲,我还给叔父和小苗都带了些东西。”

    中年男子这时心中微微一动,道:“别在这站着了,里面说。”他拉着李青禾入了宅院,又让那少女搬了一个木凳过来,就在院子中坐了下来,而后试着问道:“阿禾……这次你回去,能不能把小苗也一起带走?”

    东庭玄府正堂之上,墨功将第二幅图纸打开,同样是一道光幕照落前方,那里现出一方雄伟城池出来,不过这一次堂中诸人看去,却就觉得十分眼熟了。

    墨功言道:“瑞光距离港口很近,并被启山围拢,还处在洪河中游,地势可谓非常好。这第二个选址,仍旧是落在瑞光城这里,只是若化府为洲,这里就必须加以扩建。

    晚辈却是打算在此营造一座子母城,在启山外围修筑一座大城做为母城,而原来的瑞光城则是做为与港口相连的子城附廓。”

    众人看着,不觉点头。

    瑞光之东,启山之外,是一片广阔无比的大平原,一直到被远处的安山所挡住,都是一大片无遮无掩的地界,这样的地势对付一般敌人是够了,可对付具备神异力量的敌人,却是力有未逮。

    而光幕之上所显,子母两城彼此背靠启山,母城向南北方向伸张出去两道呈半弧形的城沿,如同翅膀一样将原来的瑞光遮护在身后,而自身则直面广阔原野,给人以一种无比厚实的安稳之感。

    墨功道:“如此调整,玄府也无需变动位置,我查勘地理时,见瑞光城地下还有一个较大得空洞,闻知那里埋藏有一个安神躯壳,我可在那里再行拓展,将玄府大宫筑于此处,并与启山及母城连作一体。”

    说着,他伸手在图卷之上一抚,可见子母城之下几乎是与整个城市相对应的大小的空间内,又是出现了一座规模极大的堡垒般的建筑。

    不止如此,可见建筑周围还有一条条延伸出去的地下驰道,不会飞遁的弟子也可由此去往都护府的任意一处地界,可以想见,随着都护府的扩建,连通的驰道也会相对越来越多。

    项淳侧首看了下身后,见范澜、齐武二人都是目不转睛得看着,而其余弟子眼中也是充满向往之色,显然这一图景十分符合众人的心意。

    其实他本人对此倒也算是合意,不过这终究要看张御这位玄首是如何想的,若是玄首不认可,那表面看上去再好的方略也没用。

    如同上一幅图卷一样,张御对此同样没有表达任何看法,他道:“不知最后一幅选定在何处?”

    墨功这一次没再从弟子接拿,而是直接从自己星袋之中将拿画卷取了出来,他缓缓将之打开。

    随着光幕照出,里面显现的景物一下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有的人不自觉往前走了半步,无他,这座城池着实太过宏伟了。

    这座大城建立在一座大台之上,此台之高,j几可称是神宫巨阙了,便是横卧在大平原上的安山山脉也不过到其半腰之中,而此处无疑就是建立在了安山之侧,故是如此看去,安山好似只是城下一条大坝也似的城围。

    且在那安山山脉之上,还有绵延不尽的大小城台及密密麻麻的飞舟泊台,可以说,这处地界把整个安山都给囊括近来,成为了一条纵贯地陆的守御工事。

    这是一座高出于所有山脉的云中之城,远方的乞格里斯峰,也即是神女峰望去似只是城中的一座高塔罢了,其气魄之恢宏,格局之雄伟,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许英站在后面,震惊无比说道:“这是把整个安山都是一起圈在城中了,这,这能建成么?”

    墨功撇了他一眼,道:“这位道友需相信我天夏之能,移山填海对我实非难事。若无改天换地的气魄,凭何敢称自己为天夏人?这位道友,你胸中格局太小了。”

    许英悻悻道:“花费也是不小心吧?”

    墨功道:“此次营造由玄廷和玉京首府承担八成以上耗用,所以道友不必担心府洲负担不起。”说话之间,他也是转首看着张御,似乎很是期待后者的选择。

    张御望着那一幅图景,也是思量了起来,这一座城若建成,其规模无疑比前面两个图卷所展现的大城加起来还要庞大。

    看得出来,这立造者,是想建造出一座与玉京原尚台相类似的大台。

    而三份图卷,其实表达了三个不同的理念。

    海上建城偏向于保守,以经营海上贸易,监察戒备地陆为主,一遇危险,军民随时可以撤离。

    而瑞光城的扩建则是不偏不倚,在原先的基础上有所增进,但改变不大,乃是谋求固守原先疆域,而后谨慎面对安山另一边的变化。

    但是最后一个,却是翻越安山,将这一条贯穿地陆的山脉甩在了身后,直接向内陆深处挺进。

    这是把自己立在抵御东面危险的第一线,并做出一副全力进取的架势。

    为何此城规模如此庞大?因为唯有如此大的巨城,才能承载守御和进攻同时兼顾的功用。

    他倒是对最后一个选择有些欣赏。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要知直到现在为止,每年都有土著部族不断从内陆迁徙出来,并且大多数一上来就仗着祭祀和神裔拥有的神异力量,野蛮的对洪河隘口发动攻击和抢掠,直到被教训过后才老实了下来。

    而这些部族之中几乎都有预言和传说有一个存在正在苏醒过来,这使他不由想到了那个沉睡中的巨人。

    不过这是一片未知地陆,内里广大无比,威胁可不止这么一点,特别是他的那位老师当初在这里走动,此间似隐隐牵扯到什么,故是绝然不能大意。

    他思索过后,道:“墨道修且把图卷先收起来吧。”

    墨功见他未有立刻下决定,略微有些失望,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将这副图卷也是卷起收入袖中。

    张御这时目光一注,霎时以心光又重新聚合出三幅图卷,他将之挪至项淳处,道:“我已是在上面了写了批语,项师兄可把这些图卷交给府洲,待新任洲牧到任之后,让他也看一下。”

    项淳连忙接过,道:“属下遵命。”

    墨功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既然已是看过了,那什么时候定下方略,什么时候再来唤晚辈便可。”

    张御点首道:“有劳了。”

    墨功再是一礼,就带着弟子退了出去。

    张御待他走后,就令项淳寻了玄府如今主要在此的修道人过来,详细问询了一下如今都护府玄府的内外具体情况。

    在一番了解过后,他言道:“玄廷不久之后就会派遣一批同道到此,其中也是包括新任玄正。”

    他看向项淳,道:“项师兄,在诸多同道未曾到来之前,这几日我会去往内陆巡视一番。府中事宜一切照旧,先由你来主理此间事务。”又对在场诸修道:“待外来同道到来后,我会再斟酌安排各位职司。”

    项淳恭声道:“是,玄首。”在场诸修也是躬身一揖。

    张御交代过后,便就站了起来,而后身躯之外清光一放,众人只觉眼前骤然明灭了一下,堂中就已是不见了他的身影。

    ……

    ……

第一百章 新雨泽旧陆

    李青禾听到那中年男子说要自己把小苗带走,神情认真了一点,问道:“阿叔,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们?”

    须人虽然对天夏人很是恭顺,可作为一个维持古旧传统的部族,内部自然也不会都是一片平和的。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道:“倒不是,我们须人,族中出了一个似你这般有主家的,又哪会遭人欺负?只是小苗这孩子,这些时日里总能看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这两天出门我都让她带着一只猫,这般她就能安心下来,看不到那些东西了。”

    李青禾心中一动,他在张御身边可是见识过很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试着问道:“小苗她莫不是觉醒了祖先的血脉?”

    须人早年作为一个在荒原之中生存的土著部落,能够一直繁衍不绝,自然也是拥有自己的神裔和祭祀的,而且须人部落人数一直稀少,故是觉醒血脉的事情也不少见。

    中年男子闷声道:“觉醒了又有什么用?能做什么?以后去当长老么?可当了长老就把一辈子都在埋在村子里了,我这个当爹可不忍心看到她这样。”

    李青禾不觉点头,在没有遇到天夏人之前,须人只能在荒原之上艰苦求存,唯一上进之路,就是成为族中的长老,往后就无需自己劳作,一直受族人供奉便好。

    可现在却是不同了,因为东庭都护府这几年开始致力改善民生,对于依附种族须人自然也很照顾,不但拨给了他们大片土地,还教给了他们更加先进的耕种牧养的技艺,现在哪怕只是普通的族人,靠着种田狩猎也能满足一般的生存所需。

    且有着天夏律法的束缚,族老们也无法对一般的族人做什么太过分的举动,故是以往的一些规矩,现在是越来越不适用了,当然,奉从天夏人为主这一点倒没有变过。

    这一方面是须人最根深蒂固的传统,另一方是他们很清楚,若是自己也成为天夏人了,那么天夏人不见得再会如以前那般信任他们了。

    中年男子道:“这些年村里有不少年轻人不愿遵从老旧的规矩,偷偷跑去城中或是天夏本土谋生了,他们过得也很好,还时不时寄些东西回来。”

    他期待的看着李青禾,“阿禾,要是你有办法,带着小苗离开这里,她什么活都会干,只要有她一口饭吃就行啊。”

    李青禾赶忙道:“阿叔别这么说,我是你养活大的,我们是一家人,小苗也是我妹妹,我走之前,会想办法带她离开的。”

    中年男子喜道:“好啊,有你这句话就行。我让小苗备些好菜,中午我们师侄一起喝两杯。”

    李青禾道:“阿叔不急,我这次回来带了不少东西。”说着,他从张御赠给的自己星袋出来取出来一些大包小包的东西,并道:“这是从本土采买来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那里有的是,阿叔都留着好了。”

    中年男子饶有兴趣看着他拿出来的一件件东西,这时看见一只匣子,打开看了看,却见当中是一块宝石,拿起问道:“阿禾,这是什么?”

    李青禾道:“这是神袍,本来是准备带给小苗的,不过看来她现在是不能用了。不过……我回头再问问先生吧。”

    中年男子当然知道什么是神袍,以往天夏神尉军可是对抗异神的主力,惊道:“你都能买的起神袍了?”

    李青禾谦虚道:“都是先生恩许。”

    中年男子感叹道:“你跟了一个好主家啊。”

    李青禾点头道:“是的,先生很好,我很庆幸跟了先生。”

    “那就好啊。”中年男子感叹一声,他想了想,道:“阿禾你难得回来,住几天再走吧?”

    李青禾道:“我本来也是准备住一段日子再回去的。”

    中年男子喜道:“若是如此,那是最好了。这几天我带你去村里转一转,”他情绪很高涨,“我让长老他们也看看,阿禾你已然今非昔比了。”

    李青禾不禁一笑,看来村子里变化真的很大,以前字都不识的阿叔,现在也会用天夏的雅词了,他点头道:“好的,阿叔。”

    安山之上,孤独而峻拔的神女峰屹立在那里,这座山峰自古老年月以来都是土著膜拜的所在,不过自被用做为东庭的烽火台后,又被赋予了另一层意义。

    尤其在当年点燃烽火之后,经常会有人来此观瞻,还有见到那通天烽火光芒的土著,也过到山脚下祭拜。

    有鉴于此,东庭都护府及玄府将此划为重地,不得玄府允许,不得靠近此地,任何造物及修士道人也不许去往峰顶,或从此上飞跃而过,故是这数年之中,这里又再一次冷寂下来。

    而在此时,一道宏大清光从空而落,霎时照亮了整个峰顶,随着光芒散开,张御自里走了出来。

    他此刻回望了一眼下方壮阔的地陆,当年的他便是在此第一次驾驭心光飞遁纵空,感觉之中,犹如昨日。

    就在这时,矗立在山巅之上女神雕像一闪,雅秋女神的虚影自里走了出来,她以天夏礼节恭敬一礼,道:“雅秋拜见张玄首。”

    她虽然是女神,可作为第二任大都督杨恭的妻子,从血缘上说乃是杨珏的祖母,故是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看顾自己的后代,不过随着都护府与本土恢复了联系,她的实力已不再具备威慑力了,可她对都护府中一些变动却还是十分清楚的。

    张御点首回礼,道:“雅秋夫人,我今次到此,是来问询一事,都护府扩洲想必你也是知晓了,下来府洲或可能在安山左近筑城,安山南北可还有你知晓的沉睡的异神么?”

    雅秋女神沉吟片刻,才道:“安山一直便是陨落神明的填埋场,没有哪一个神明将之占为己有,这里除了当初奉祭安神的安人之外,也很少有土著部族在安山脚下定居,至少在上个纪元之中,这里没有沉睡的神明,但若再古老的事,那我便不知晓了。”

    张御微微点头,他是看好第三幅图卷的,也是准备在安山之侧建立新的洲治,不过在此之前,他准备把安山内外先行梳理一遍,就算有什么东西也提前处置了,尽量减少后患。

    雅秋女神这时有些忐忑问道:“请教张玄首,若是安山这里建城,那么妾身又该当如何自处?”

    张御道:“当年一战,因为有了雅秋夫人的提前护持,后来才能点燃烽火,雅秋夫人有大功于都护府,我可以东庭玄府玄首之权授命,这一座山峰仍可作为雅秋夫人居住之地。”

    雅秋女神听到他的允诺,这才安心,感激一礼后,她的身影逐渐虚淡下去,很快便就消失不见了。

    张御望了眼那蜿蜒远去的山几,抬头看了一眼天穹,过去片刻,听得雷霆震响,天中云雾聚来,笼罩着整座山脉,随即有带着清光的瓢泼大雨从天降落下来,开始冲刷着那些古旧的污秽。

    瑞光城外,旦港。

    一驾看去不甚起眼的飞舟在光束指引下正缓缓靠近泊台。

    飞舟主舱内坐着一名精神矍铄、身着圆领黑袍的老者,他看着五旬出头,可实际上已是八十余岁了。

    不过玉京朝府之中,百岁之龄任事的还比比皆是。

    天夏人寿长,寻常人都是能寿至一百二十余,似他这等平日调整身体的,吞服丹丸,眼下这等状态保持一百五十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此刻他看着下方海陆景色,抚须点头道:“海陆苍莽,天地壮阔,有为之地呐。”

    旁边一名官吏则道:“此地虽好,可得闵公来此,才是此地之幸啊。”

    闵公一笑,倒也不介意他拍马,看了眼主舱内在座的一众幕僚和从事,道:“我望如此,诸君勉之啊。”

    众人都是一起笑着回应,不过闵公因为平日并不严肃,没事时候也喜欢开开玩笑,所以此刻气氛很是轻松。

    这时飞舟已是稳稳停在了泊舟天台之上,有亲卫过来一抱拳,道:“闵公,到了。”

    闵公闭目片刻,才睁开眼,奇道:“从入港到泊台,只用了五十来息,这比玉京也不差了啊。”

    方才说话那官吏道:“闵公,下官查过,泊台管事乃是玉京人,是被请调到此的,闵公可要喊来一问?”

    另一名官吏忽然道:“那或许是他从什么地方知道闵公将至,故此抓得紧了些。”

    闵公笑道:“不必唤人了,若我到此就能令他用心于事,那岂不是好事么?往后我可是要在此长驻的,日久再观吧。”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这时身边的从事文吏问了一句,道:“闵公,稍候出了泊台,可要打出洲牧仪仗?”

    闵公摆手道:“不必如此,我等是来造福一方的,而非来显官威的,初来驾到,何须惊扰都护府子民?下了舟,就直接去往大都督府吧。”

    从事点头称是。

    就在此时,忽见一道自西面白光飞来,到了近前之后,骤然停下,露出一驾浅银色的飞舟,看其形制,分明就是一驾法器飞舟。

    一名官吏看了眼,低声道:“闵公,好像是那一位的座驾。”

    闵公捋须点头,他站了起来,道:“既然在此撞见,那老朽便下去打个招呼吧,以后终究要与这位打交道的。”

    ……

    ……

第一百零一章 海涌天更青

    飞舟泊台之上,银灰色的飞舟之上下来一个年轻修士,他身着一身竹青色缀银边道袍,面庞刚硬,有若刀削,两目凌厉有神。

    在出了泊台后,他站在琉璃覆棚的驻台下向外看了一眼,见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正飘落下来,玉石大道上已是湿漉漉一片,看去雨势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他没有去乘坐驻台上的造物车马,也不去施展法力遮蔽雨幕,而是从星袋中取出一柄油纸伞撑开,就迈入雨幕之中。

    待入了城后,他见到街边店铺,时不时会停下去买上几件小东西,在买东西的时候,他还不经意问上几句,所问问题,大多都是关于东庭玄府的。

    都护府本就有不少玄府的修道人,现在又有不少外来的修士到此,故是这些店家对他问话也是不奇,有问必答,态度都很是自然。

    这时他走入了一家竹器店中,看到门前挂着一枚朱红色的穗结,望去非常精巧别致,十分讨喜,他赞道:“好手艺。”

    店家笑走了上来,道:“客人好眼光,这是我一位玉京来的老师匠亲手做的,每月也不过能做三个,客人手中拿的就是最后一个了。”

    年轻修士问道:“何价?

    店家竖起一根手指,道:“一个天夏金元。”

    年轻修士沉吟道:“有些贵了。”

    店家笑道:“这手艺别处可见不到,客人买回去绝对不会吃亏。”

    年轻修士没再说什么,他确实很喜欢此物,拿出一个天夏金元摆在案上。

    店家利索拿过,又从一旁的挂盘上解下一个古朴的囊包,双手呈递上来,道:“多谢客人照顾生意,我再赠客人一个药囊。”

    年轻修士辨了一下,药囊里面摆放了多种药末,但是按一定的比例调和,有提神醒脑之用,对于修士也有一定好处,显然店家经常做修道人的生意,所以才这等的东西,他也是接了过来,道:“店家有心了。”

    这时他听得一声钟声响起,像是从靠近西城的广场之上传来的,并且一声接着一声,但并不急促,他道:“那是什么事?”

    店家道:“那应该是处置异神。”

    “处置异神?”

    店家愤愤道:“这几年来总有不少土著部族自内陆迁过来,你说他们好好商量,我东廷都护府也不是容不下他们,可他们从没这个想法,上来就想着杀烧抢掠,这许多背后都有附身的异神作祟。

    可我天夏岂是这些异神能欺辱的?玄府的上修们抓到这些异神后,都会拉到广场上公开处置,这事少见,一年也就能见到一两回。客人稍微不妨去看看。”

    年轻修士点头道:“做得好,这些异神敢犯我天夏疆土,都是该死。不过店家有句说错了,”他纠正道:“如今该叫东庭府洲,而不是叫东庭都护府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见外面雨不知何时已是停了,天空一碧如洗,他自店铺内走了出来,却是能感觉到,天地好像什么地方与方才有些不一样了,但这种感觉异样之微妙,很难以具体表述出来。

    他站立了片刻,抬头往启山方向一望,便朝着东庭玄府所在走去。

    而另一边,闵公一行人下了飞舟之后,就乘上造物车马,带着一众幕僚和官吏来至位于内城台上的大都督府。

    大都督杨珏已是先一步收到消息,与署公柳奉全还有六署主事都是来至都府门口迎候新任洲牧。

    双方在门前见礼后,杨钰将闵公请入进来,下来再是一番繁琐的交接,便将都护府权责正式交托了闵公手中。

    闵公见事情顺利,心情也是不错,道:“未知杨君下来有何安排?”

    杨珏持着晚辈之礼,道:“有劳闵公动问,晚辈可能去往玉京求学。”

    闵公微微颔首,他从袖中拿过一封名柬,道:“老朽在玉京也有些一些故交,杨君若是遇见什么难处,可去寻他们,看在老朽的脸面上,想来他们都会出手帮衬的。”

    杨钰对于交托事务没有任何刁难,故他也是投桃报李,愿意扶他一扶。

    杨钰也未推辞,接过名柬,拱手道:“那就多谢闵公了。”他又道:“对了,闵公,这里三幅图卷,是张先生吩咐送来要让闵公一观的。”

    闵公疑道:“张先生?”

    坐在下首的柳奉全道:“张先生便是玄府张玄首。”

    “哦?”

    闵公有些意外,他认真打量了一下杨珏,郑重问道:“杨君是张玄首的学生?”

    杨珏道:“张先生教过小子礼仪,故以先生相称。”

    闵公不禁点头,对杨钰更是高看了一眼。

    有这样的身份,杨珏若是要强留在大都督的位上,或是把柳奉全推上代洲牧的位置上,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可其却是甘愿放弃,只能说确实无心此位,不过想想杨珏只是一个年轻人,这等想法似也不出奇。

    此时身边的随从接过三幅图卷后,便又呈递到了他这里,他辨了一辨,大约已是知晓这里是什么,便将三幅图卷逐一打开观览。

    柳奉全和在座各署主事都知道这是新的洲治图,但这是给洲牧过目的,所以之前没人敢私自打开,此刻也是好奇注目看来。

    前面两幅闵公在打开都是略微一看,便就放到一边了,可唯独在翻到第三幅图卷时,见上面留有不少批语,这才仔细留意。

    待看了下来,他心中也是惊叹,道:“好大的手笔。”

    他一眼便看出,若按这第三幅图卷屏立城,那不但护住了西面地陆的旧域,而东面的新城洲治则将直面那辽阔无边的内陆,这是一个进取意味很强的建城方略。

    他考虑了一下,便对杨珏言道:“劳烦杨君传告玄首一声,如今都尉、监御使两位尚未到来,老朽还需与他们一同商量了一下,才能给玄首回音,不过老朽以为,玄首的批语很有道理。”

    杨珏郑重道:“晚辈会把话带到的。”

    闵公一行人是午后到来的,一直到了日入时分方才走出了都府,并在一旁准备好的客阁之内居住住下。

    他推开窗户,看着远处薄雾掩映之中的安山山脉,心胸顿时为之一阔,他抚须言道:“看来这位张玄首是想有一番大作为的。”

    从事有心担忧道:“闵公,就怕这位玄尊太过于热心治事,这般洲府便就不好做了。”

    闵公道:“玄廷既然遣了这位来当玄尊,自也是有玄廷的道理的,我等凡俗之辈就不要随意妄评了。再说,玄尊之所为,自有玄正督正,也不是我们的该多管的。”

    而在此时,在外慢慢行走的年轻修士也是来到了玄府之外,门前的看守弟子能认出他不是东庭玄府的修士,不过近来经常有外来修道人到此,便一拱手,问道:“请教这位同道何来?”

    年轻修士打一个稽首,道:“我名崔岳,这一次奉玄廷诏命,来此担任东庭玄府玄正之职。”

    那守门弟子一下怔住了,赶忙唤出训天道章向内通传此事。

    项淳闻报之后,立刻带着许英、范澜等人自玄府之中迎了出来,可等他来到玄府门口见到了崔岳本人后,心中却是有些诧异,因为他发现此人并非是先前认为的真修,而竟然是一位浑章修士。

    不过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上来态度和善的行有一礼,道:“这位便是崔玄正了吧?在下项淳,受张玄首之命担任玄府主事,不知崔玄正到来,我们未能远迎,失礼之处,还望玄正不要见怪。”

    崔岳道:“不怪项主事,是我事先并未告知玄府。”

    只是下来他却神色一正,道:“只是我还未曾出示印信,项主事又怎能如此轻易信我身份?这实是不该。”

    项淳颔首道:“崔道友说得是,不知道印信何在?”

    崔岳这才神色一缓,将自己印信取了出来,项淳看过之后,这才对他正式行有一礼。

    崔岳回过礼后,又问道:“项主事,可是张玄首已是到了么?”

    项淳点头道:“只是张玄首如今出外巡使内陆,此刻并不在府中。”他侧身一请,道:“崔玄正进入府说话吧。”

    崔岳摇头道:“玄府事务要紧,诸位不要为我一人耽搁正事,项主事随意派一名弟子为我说一下府内情况便好。”

    项淳劝他几句,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说,就命一名弟子带着崔岳去往府内各处了解情形。

    待此人走后,许英很是不解,道:“师兄,为什么玄廷派遣一名浑章修士到我这里?浑章修士做玄正,这真的没有问题么?”

    要知道之前那位东庭姬镇守的事情,他可是记得很清清楚楚,这位最后可是投入了大混沌之中的,难说这位什么时候一个把持不住,也是投入此中,而其身为玄正,那所造成的破坏将是更大。

    项淳道:“玄廷派遣浑章修士到此,恐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许英道:“为何?”

    项淳沉声道:“因为训天道章。”

    他看向崔岳离去的方向,“训天道章的立造后,使得我玄府上下的修道人可以沟通无碍,甚至可以舍却表面上的言语,可若是来得一位真修,不得加入此中,那即便来了,也等若未至,那又如何行使玄正之权柄呢?”

    ……

    ……

第一百零二章 玄觉得异生

    张御凌空立在安山上方,身上清光腾霄,照亮半边天穹,他的意念跟随着清光雨水落到了山脉和大地之上,并不停往深处渗透进去。

    没过多久,他就有了发现。

    确如雅秋女神所言,这里神明的封埋之地,有不少异神的地宫仍是存在于此,其中就包括他在神女峰下发现封金之环的那处地界。

    这些异神仍旧有一些残余的神异力量存于此间,不过随着他以心光造出的那些雨水冲刷而过,都是被他逐一清理干净了。

    唯有除去了这些,他下来才好在安山附近建立洲治,并在此上布设禁阵。

    在此用了半天时日,他确认再无任何遗漏之后,便把思绪一转,身外光芒一个闪烁,下一刻,已是出现在了瑞光西南方向的朝明城外。

    这里同样是一座靠近港口的城市,毗邻燕喙湾,上空有飞舟起落不停,而下方则是拥聚了大量的大型货船。

    以往这里一直是东庭都护府除却瑞光城后最为繁华的城市,当初他和窦昌曾跃空突袭,铲平了这里所有的异神教派,而在东庭撤府升洲后,此间也同样会是一处重要地界。

    他略略一察,由于这里距离内陆较为偏远,东去又是一片平原丘陵,南方则是大片森林,再加上后来东庭玄府在此建立了一座分府,时不时清理外围,所以并没有太多的异神残余。

    在扫视过后,他心意又是一转,身形再度出现时,已是来到了安山以东一片密林之中,望着眼前的景物,他记得当年就是在这里与那位老师分开,并开始了自己的旅程,待在此后两载,他方才从南方密林走了出来,坐上了去往瑞光进学的大福号客船。

    他这时看向一个方向,记得那位老师最后就由此进入密林深处的,他怀疑玉素道人所说的那桩事机,或许就与自己这位老师有所牵连。

    正在思索之际,他忽然听到训天道章之内传来项淳传言:“玄首,新任的崔玄正已是到了玄府一日了,他想拜见玄首。”

    张御道:“我知晓了。”

    他再是望了眼前无边无际的密林一眼,就收回目光,身影骤然从原处消失,再出现时,已是站在了东庭玄府的前殿之中,随后他迈步进入了正堂。

    项淳见到他走入进来,忙是站起一礼,道:“玄首回来了。”

    张御颌首道:“请那位崔玄正到此,就说我在此间等他。”

    项淳道:“属下这便前去安排。”

    张御来到了窗台之边,负袖看向远处,瑞光城和外面的壮阔海天赫然在望,方才降了下一场细雨,天地看去更为明澈干净,一切宛若新生。

    身后由脚步声传来,项淳声音传来道:“玄首,崔玄正到了。”

    崔岳看着张御背影,深吸了一口气,上来一步,对着张御恭肃一揖,道:“东庭玄正崔岳,见过张玄首。”

    虽然玄正与玄首乃是平阶,而他也是玄尊门下,可如此近距离面对一位玄尊,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站到这位面前,他心中也是感受到了一股令呼吸为之滞涩的压力。

    张御转过身来,看了崔岳一眼,点首为礼道:“崔玄正不必多礼。”

    崔岳稍定心神,从袖中取出一份玉册,道:“此是崔某过往之载述,还请玄首过目。”说着,他身形微躬,双手往上一呈。

    这是关于他自身的来历记述,还有过往之功绩履历,这些东西在玄府之中,唯有只有玄首可以观览。

    张御伸手拿过,他展开看有一眼,道:“崔玄正是陈廷执的弟子?”

    崔岳道:“是。”他又道:“只是老师认为我尚须历练,故是派来东庭担任玄正,只是晚辈功行资历皆是浅薄,若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还望玄首不吝指正。”

    虽然他修道年月远远大过张御,不过修道人不看年岁,只看功行修为,况且张御与他老师同在玄廷任职,由师长那处来论,他这才以晚辈自称,不过待他履行玄正权责,自不会再如此。

    张御道:“崔玄正不必谦言,陈廷执老成持重,做事一向深具远谋,既然他派你来,那自然有他的道理。”

    崔岳一个欠身,正声道:“崔某只能说以往会竭尽所能,不负玄廷重托。”

    张御微微点头。

    崔岳因为初至东庭,现在还在设法了解此间诸般情况,而他站在张御面前,总能感觉到一股不小的压力,故是再谈了几句后,便就告退离去了。

    张御待他走后,心下不禁思索起来,他事先也未想到,玄廷会派遣一位浑章修士来此,不过细想一下,这个选择其实也不奇怪。

    他与项淳的判断相似,认为玄廷之所以如此做,就是为了信任玄正能方便沟通东庭玄府上下。

    若是派遣一位真修到此,那和没有派几乎没什么区别,这意味着东庭玄府内的玄修可以绕过其人做任何事情,并且这位还察觉不到。

    虽然东庭玄府未必会如此做,可关键在于能够做到,若是一位玄正连正常的查验都做不到,那还谈做什么玄正呢?不过只是一个摆设罢了。

    至于对方会否一步小心沉陷入大混沌,首先并非是所有浑章修士都是如此,且这位是陈廷执的弟子,必有拦阻的办法。再说现在的训天道章中,也还有戴廷执所留法诀以及他立造的“鉴诚”之印,只要用心修持,当不至于堕入此中。

    而就在他化身处置东庭事务的时候,正身则是端坐于道场之中修持,此刻他已是能感觉到,经过多日的蕴化,那新生的玄异即将醒觉。

    如今他自身所具备的玄异共有五个,分别为“克济”、“真定”、“缺业”、“补天”以及“先命”。

    其中“克济”、“真定”之术是他在他成就玄尊之后陆续浮现出来的。

    那“克济”之能,可使他不受寄托于承负之势的神通法术的侵害。比如有一些神通法术乃至咒术,只要在势上压过你,那么就可将你克制或者迫死,得此玄异,便可避过这等咒杀。

    “真定”玄异则是论外部如何变转,自身都可一直维持巅峰在状态之中,譬如若遭挪转之术,骤然去另一番天地之中,他也依旧可以发挥自身全部战力。

    虽在一般斗战情形用不着这两个玄异,但总体来说还是非常有用的。

    一般修道人并无法选择自身玄异为何,故是有些玄异其实非常之鸡肋,或是永无可能用到,而通常能拿出来斗战的,更是只有一两个,对于自身的帮助其实并不大,这也难怪长孙道人曾尝试着夺取元童身上的玄异了。

    至于“缺业”、“补天”、“先命”这三个玄异自不必多言,在斗战之中都是极为用的,只是不知,这新蕴生的玄异会是偏向于何处了。

    在耐心的等待之中,在某一刻,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感应,旋即有一道自己才能见到的灵光从身上腾起,好一会儿才从消隐下去,

    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他已然明白此玄异为何。

    此玄异名为“重天”!

    一旦他在斗战之中动用了这个玄异,那么他自身所使用的某一个手段就可在原先基础上生生拔高一个层次。

    这无疑是一个异常有用的玄异,但也因人而异,若修士所修习到的神通手段较为浅显,自身根底也是不足,那么便是有所提升,威能也极其有限。

    可若是修道人本身根基厚实稳固,所掌握的神通道术威力本就不小,那么再是有所提升的话,其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就极是可怖了。

    譬如此法若是用在他的“斩诸绝”上,那是极为有用的。剑上生神之术本来已是犀利无比的剑势,更是追逐纯粹的力与疾,哪怕只是提升一点,都能在斗战之中占尽便宜,何况玄异的提升还具备一层令人难以琢磨的隐蔽性,那将更是难以抵挡了。

    还有一个是言印。若是不去深究言印内里的变化,通常法力心光不及他之人,他方能以言印一举喝破,若遇到法力与他相当,或是法力胜过他之人,便就很难一举制住敌人了。

    似上次与岑传一战,这人早在天夏入此世前便即成道,还曾经是玄廷廷执,虽然三百年来无甚精进,可法力仍是与他相差不大,故他只能将言印作为牵制手段。

    可若是言印威能能再提升一层上去,那或许当时他就可凭此封镇其人虚身神通,进而镇压其真身了。

    不止如此,他同时还想到了,这个玄异其实不仅可用于斗战之中,还能用于辅助修持,他用此玄异,能够提前感受到自身神通手段在少许提升一层之后的所产生的种种变化,这将更有利于他调和自身能为。

    不过他心中也是明白,玄异如此了得,也肯定有其限碍所在,到底如何,还需先试着验证一下,于是收定心神,把气息理顺,过去片刻之后,便即放出了一道蝉翼流光,与此同时,他眸光微微一闪,也是将“重天”一齐唤动。

    ……

    ……

第一百零三章 重天化神异

    蝉翼流光这门神通,可使人飞遁更为迅快,同时也能以流光飞翼斩敌。

    只是这门神通虽然发动速度很快,可因为攻杀之能较弱,所以在对敌之际,一直只是被张御拿来当做试探之用。

    而此刻在“重天”玄异的加持之下,一道快到几乎无法分辨的光芒霎时冲突殿顶,没入上方天穹之中。

    张御辨了一辨,在重天玄异相助之下,这门神通的威能几乎是翻了一倍,其速度更是变得迅快无伦,几能追上斩诸绝的剑光了,当然,即便如此,其还是大大不及那剑上生神之术的。

    可是蝉翼流光发动很快,且一经催发,可以数道齐现,消耗心力并不多,这点很是可观。

    关键是这也让他看到了下一步的变化。

    他想了一想,决定再是试下“幻明神斩”。

    这门专以攻杀心神的神通可以说是他遇敌必用,在下层境界时,少有修士能直接抵御,至少也要受一些影响,可到了玄尊境界,所碰上的一些对手几乎都有守御之法,作用就没有那么大了,完全就成了与蝉翼流光一般的试探招数。

    只他不知,此术在重天玄异推动之下能达到何等程度,于是起心意一催,转瞬之间,一道无比明亮的光芒立时将整个大殿都是照亮,而在大殿之外,本有许多先天精魄所化的生灵停落在那里,只是被泄露出来的光芒一晃,就一头头瘫倒在了地上。

    而那光芒也并非一闪而逝,而是足足延续了数个呼吸之后,方才消退了下去。

    张御此刻若有所思,这神通在玄异推动之下虽也有所提升,可展现出来的威能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大,但其持续时间却是增加了许多。

    据他了解,许多守御心神侵攻的神通能挡一时突袭,却未必能挡下接连不断的侵攻,从这里看,幻明神斩的威能没提高多少,可对敌手的威胁程度无疑是大大加强了,反而比单纯的杀伤更为有用。

    他思索片刻之后,又尝试了一下擒光之术,尽管此刻没有适合制压的对象,可他却能感觉到,在重光玄异之下,自己在使出这个神通的时候可以做到发动的更为隐蔽和迅快。

    以往他不经常用这个手段,是因为这神通发动时有一定的先兆,需要把握一个合适的时机,若对方提前有了防备那就不好办了。

    不定他一个制拿,对手一个反咒就解开了,那根本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可若是此术发动隐蔽且迅快,那绝然可攻敌不备,而要知道,在同层次的斗战中,哪怕一点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这样看来,神通的变化虽是微小,可所能起到的作用却是极大。

    而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内,他将自身所有的神通手段都是借此玄异演化了一遍,而在这里,他也是发现了重天玄异的一些限碍所在。

    以他现在的根底,一天之内这玄异只能使动一至三次。

    一二次尚在他的承担范围之内,可要是三次,就稍微有些勉强了,下来再想使动,也不是不成,可那几乎就对神通没有什么提升了。

    在他感觉之中,玄异也并不是没有消耗的,而像是他未曾修炼出心光时使动大道之章上的章印,消耗的是身体本元。

    而越是强大的玄异,消耗自是越大,重天玄异无疑属于上乘之流,

    可这等玄异即便一日之间只能使动三次,在一场斗战之中也是足够用了,毕竟一锤定音的手段往往只是一击。

    且他也未必要一招分胜负,有时候只需力利用此术创造机会便好,余下他自可用其他手段来解决。

    他能感觉到,此时此刻,自己的功行和心光比之与岑传斗战时虽没有太过明显的增进,可斗战能力对比那时却是有了极大提高,要是此刻再是一战,岑传若没有什么新的手段,那么他相信自己照面之间就可将其人真身给找寻了出来。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他对此人手段有了一定了解的前提下,要是对上一个完全陌生的同辈,那仍是要小心对待。

    只从重光玄异上可以看出,对手有时候只需有一个独特的玄异或者神通,那就可能在瞬息间翻转局势,对待任何一个玄尊都不能掉以轻心,哪怕其人神通法力皆不如你。

    不过他也是想到,玄异若是耗损的是本元,那么若是能在斗战中补益本元,那不定可以多几次使动的机会,毕竟他除了重天玄异,还有其他玄异同样也需用到。

    思定之后,他自道场之中出来,来到了守正殿内,唤了一声,“明周道友。”

    光芒一闪,明周道人现于阶台之下,稽首道:“守正有何吩咐?”

    张御道:“玄廷之中,以哪位道友最为擅长丹法?”

    明周道人道:“要说丹法一道最为了得的,那无疑是首执了,而以往那位正清上尊在丹法一道上也颇有成就,而再往下,只说诸位廷执之中,玉素廷执擅长祭炼丹水丹叶,晁廷执则是精擅炼丹,守正若要问询丹法一事,不妨寻这两位一问。”

    张御点首道:“多谢道友了。”

    明周道人躬身一礼,便化去不见了。

    张御思索片刻,便是决定,过些时候便去拜访这两位,思量过后,他转身回到了内殿之中,在玉台之上坐下,便定坐调息起来。

    东庭府洲之中,崔岳在与张御见过面后,又去了各处巡查,他差不多用了二十余日,才将东庭上下的情况大致都是弄清楚。期间他还亲自去到每一个分府,与那些低辈修士见面说话,就是那些方才进学的学子他也没有漏过。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显示自身的存在感,而是要告知所有东庭玄府的修道人,他这个玄正并非只会坐在玄府之中发号施令,而是会随时关注府中每一个人,并亲自过问每一桩事的。

    到了二月下旬,他才回到了玄府之中。虽然大半月时日都是不眠不休的在外奔波,可对他一个第四章书的修道人来说也不算什么,依旧是精神奕奕。

    现在府洲还是不曾扩建,玄府仍然沿用以往的殿阁,他所住的地方是一处这两年方才建成的副殿,此处就在正殿偏东一些的地方。

    回到殿中,他又拿出玄府弟子名册仔细翻看起来。

    现在东庭玄府的人数还无法与本土的上洲玄府相比,他还能顾得过来,可等到扩洲之后,他一个人显然是不足以管辖所有事宜,还需要一些下属,故是他此刻已是开始着手物色合适人选了。

    这等人不需要修为有多高,但一定需要做事认真,自身持正。至于修为,哪怕低一点也没有关系,因为修为不足,可以慢慢提升,但是一个人品性,却不是能一时半刻能够改变的。

    他此刻提起毛笔,在几个看中的弟子名姓上用着重勾划了一下,又在每一个人的名姓后面都是写了批语,随后他放下笔,想着等到扩府之后,还可从别处地界调一些合用的人手过来。

    思定过后,他在名册收起,就意念一动,将大道浑章唤了出来,望去训天道章之中,随后心意一起,便有一个符印在眼前浮现出来,印上有“东庭”二字。

    这是张御不久前立造的一个东庭府洲的章印,但凡东庭都护府的玄修都可借此相互联络交流。

    崔岳进入其中查看了一下,见每一个他所见过的玄府修士都在此间有名讳显现,而在最上端,还能见到玄首张御的符印,也即是说,凭此他可以与东庭玄府之中任何一位修士随时交通。

    他心中也是感慨这里的方便,又想了一下,暗忖道:“如此好用的符印,不该只是用于玄廷,若是张玄首向上推荐至玄廷,再推行到各处,这或许可令我天夏都是得益。”

    他想到这里,便朝张御传了一句提议过去。

    此举也不算越权,因为玄正的权责,本来就有提出谏言,规正府内修道人行止的权力,除此外,若是一洲玄首有逾矩之举,玄正还可随时向玄廷呈报。

    张御自也是很快看到了他的留语,可他却是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这里的好处,但这等事情绝不能由他来提,而且各地情形不同,也不能一概而论。

    现如今镇守上洲的玄修也又几人呢?而玄正身份的玄修,又得多少呢?

    少之又少。

    东庭府洲恐怕是其中最为特殊的。

    他稍作思索,回言道:“崔玄正,世事皆是有利有弊,符印或在我这处可用,可到了别处便就未必了,此事最后还当由玄廷来定。”

    崔岳得他回言,认真思考了一下,承认张御说得很有道理,他没有再去坚持,而是慎重回言道:“玄首说得是,是崔某冒昧了。”

    随后他从大道浑章之中退了出来,可再想想,还是觉得有些惋惜,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旦港处传来了一阵阵仿佛浪潮涌来一般的响动,便站了起来,来到窗台边向前看去,透过整面琉璃墙,可以看到远空之中银星点点,万余艘绘有玄浑蝉翼纹的银色飞舟正往东庭府洲方向飞驰而来。

    看到这一幕,他顿便知晓,玉京朝府派驻到东庭府洲的镇军还有那位新任都尉,已然到了!

    ……

    ……

第一百零四章 清河取真丹

    陆续落下的飞舟在旦港上的泊舟天台上停稳后,主舟舱门旋开,一道宽大的虹霞梯道落下,一直连接到了下方。

    苏芊一身笔挺军装,身披军衣大氅,踩着军靴,自上走了下来,而跟在她身后的,是温仪从副和一众身披神袍的亲卫。

    事先派驻到东庭府洲的校尉赶忙迎了上来,站在台阶之下,对她执有一个军礼,肃然道:“都尉!”身后的军卒也是刷地整齐一礼。

    苏芊下来之后,也是回有一礼。她望向前方笼罩在微光之中的瑞光城,八年前她到此时驰援时,并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到这里来担任都尉一职。

    这一次都护府能够成功化府为洲,苏氏也是出了大力的,而她成功升任一洲之都尉便就是回报了。

    当然,这也要她自己先拥有足够的功绩来托底,不然也是扶不上去的。

    这些年来她南征北战,在剿灭泰博神怪的战役中立下了不少功劳,后又调去外层征战,也是战功赫赫。

    虽然在年龄和资历上有所欠缺,可她能力却是足够了。且东庭都护府化府为洲,天夏和东庭地方上都需要的是拥有强烈进取心的军将,而不是暮气沉沉的守成之辈,这一点她就十分合适了。

    而她自己也十分需要这个职位,正如当年外层胃宿那位莫署主曾言,没有镇守一方履历,她是不可能再往上走的。

    她也知道,自己这一回挡了很多人的路,这些人现在正在看着自己,正等着她犯错,要是她在任上出现了什么差错,那么他们一定会迫不及待跳出来参她,并设法把她拉下去。

    不过她是不会这些人如愿的。

    她问道:“闵洲牧现在在城中么?”

    那个校尉道:“回禀都尉,闵洲牧正在府中,还有,秦监御使也到了,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位是和闵洲牧是同一天到的。”

    苏芊嗯了一声,闵洲牧本来在玉京为官,她是认识的。那位秦监御使她虽没有见过,可却也是久闻其名。

    据说这位本来是一名修道人,后来因故伤了道基,这位也是豁达,索性不再修道,而是转入凡俗,其从一个普通小吏坐起,一直做到了如今监御使得位置,并且还和以往的同门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一生经历可谓很是精彩。

    她道:道:“我当先去面见洲牧、监御使,而后再去拜见玄首。”

    那校尉道:“是,都尉,路上都已安排好了。”

    苏芊自泊台出来,就乘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造物车驾往都府行去。在这一路上,她也是了解到,闵、秦二位在这大半月之内已是将府洲的事务官吏重新调整了一遍,如今东庭府洲的架构已是初步搭建了起来。

    她忖道:“看来我军府的整合也需尽快一些了。”

    车马到了都府,她也顺利见到了闵公和那位秦监御使,到此东庭府洲凡俗权柄最高的三位事官俱是到任了。

    她与这两位长谈了一番,稍作休息后,便就来玄府拜见张御。

    现如今府洲诸官署中,要说与玄府交际较多的,那就是军府了。在涉及到对付神异力量的时候,任何军事行动,都是离不开玄府的帮衬的。

    到了玄府之中,她便被已然得知消息的玄府修士请入了府中,并带着她启山方向过来。

    张御化身自从上层到来后,就一直坐守在于启山之巅开辟出来的一座洞府之中,诸事皆是交给了项淳去处置。

    实际上玄首也只需拿定大方向,具体事机交给下面人做便好。项淳数十年来主理玄府内外事务,对东庭这片地界的熟悉可谓无人能出其右,他也不觉得自己能比其做得更好。

    这时有弟子来报,告知苏芊已是到了,他道:“请苏都尉上来。”

    苏芊让从副温仪留在外面,自己迈步往山巅而来,过了一重山屏,她抬头看去,见张御站在那里,浑身被星光玉雾所笼罩,便上前执有一礼,道:“东庭都尉苏芊,见过张玄首。”

    张御点首回礼,道:“苏校尉,自泰阳学宫一别,你我也是多年不见了。”

    苏芊一时也是生出不少感怀,看向外面的寥廓海陆,道:“苏芊也没有想到,当年一别,会与张玄首又在这里重聚。”看着眼前的景物,当年她率领光烨营遁空来援,并与张御第一次碰面的景象还是历历在目。

    顿了一会儿,她从军衣大氅之中取出了一封文书,道:“玄首,苏芊这次带来了闵公和秦使君的公书,两位皆是认为,新的洲治当是选在安山一侧。”

    闵洲牧、秦监御使二人在商议下来后,一致认为,第三幅图卷上的方略是最适合建立东庭新洲治的地方,因为唯有这个方略最是适合他们大展拳。

    张御将公书接了过来,见上面已是盖上了洲牧及监御使的印信,现在只要得到他认可,再呈报玉京,那么此事便算通过了。

    本来这等事他一个人作主就可以,但是造城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需要调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并组织协调上下,这里洲府的态度很是重要。

    他不喜欢以力量去压人,故是当时没有立刻决定,而是探询了一下洲府的看法,现在既然上下意见一致,那是最好不过了。

    苏芊这时问道:“关于军府与玄府配合事宜,玄首可有什么交代么?”

    张御略作思索,才道:“东庭内陆深处,有无数异神神怪,一般这等异类,军府军队都可解决,只是有一事需提醒苏都尉,在东庭内陆深处有远古神明存在,所以在不必要的情形下,不要深入内陆。”

    苏芊神情一凛,她当然清楚远古神明的力量,这是与玄尊处在同一层次的敌人,这绝不是靠数量能够赢取的对手。

    她一抱拳,郑重道:“多谢玄首提醒。”

    张御道:“苏都尉,那远古异神一直对东庭抱有恶意,这异神终究是要解决的,但并非现在。”

    那个沉睡之中的巨人,在洲治正式建成之前他斌不准备去招惹,因为与此獠交战,难保不会波及地陆及东庭子民。

    故现在当以安稳守御为主,等到东庭这边的大阵禁制都是布设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时他才会考虑将之剿灭。

    苏芊认真道:“苏芊记下了。对了,还有一份书信,是天工部成主部托我带给玄首的。”说着,她又递过一封文书。

    张御接了过来,扫了一眼,其上内容是天工部希望能在东庭建立一座天机分院,想来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这封书信不走公文形式,却是托苏芊转交,他不想也知,这定然是自己以往在青阳上洲所为之事恐被人看成是敌视造物的一派了,故先来试探下他的态度。

    一洲玄首若是敌视造物,似如郭缜那般,那造物的确很难推行下去。

    不过他没这么狭隘。

    造物现在已是深入到了天夏方方面面,他不但不会阻拦,反而他会大力扶持。

    当年玄法的推动使得天夏亿万子民又多了一条可以跃升生命层次的道路,而造物的发展,则是有助于提升整个天夏的文明层次,这两者目前并不矛盾。

    而未来如何,那等未来去看。

    以他目光的来看,这些都是在历史长河中沉落起伏的浪花,而身为寿数无尽的天夏玄尊,所应该做的就是在长河之上看着这一切,拨弄梳理开前方的迷雾和阻挡,任其流淌下去,直至无穷。

    而就在他化身与苏芊见面的时候,他正身则来到了玉素道人曜光道宫之中拜访。

    玉素道人听他是来求问补益本元的丹药一事,笑道:“若只是平常补充本元之的丹物,我这里自是有不少,但我所料,道友所求之丹物,当是能在斗战之中叙补本元的,那我便只能试着一炼了。”

    他伸手一摘,拿过一接茶树枝,“我是以丹水炼丹,投一意入丹水之中,搅动天机缘法,凭其自生。”

    说着,他拿茶树枝往下一划,霎时间,一条清澈长河就从脚下流淌而过,他再是一抖树枝,上面几瓣茶花化成白光落入进去,在水面之上旋了几下,便就顺水往下游流去。

    他收回手,拿起案上茶杯一敬,道:“会否成丹,便看天缘了,我等先饮茶便是。”

    张御也是拿起茶杯,举袖捧杯一敬。

    过了一会儿,他目光注去,便见上游飘了下来一只两拳大小的青皮葫芦,玉素道人笑一声,道:“丹成矣。”

    他拿茶枝一抽,那青皮葫芦霎时落回到了案上,他拿起晃了晃,听得里面传来叮咚泉水之声,他笑道:“看来道友机运不差,此中丹丸正是道友所需。”说着,把葫芦往张御这处挥袖一送。

    张御接了过来,将葫芦一倾,便自里倒了出来三枚似由水液凝聚的丹丸,望去晶莹通透,有若冰珠凝玉,出来之后,有氤氲水气承托其下,在他身前漂悬不坠。

    玉素道人言道:“此丹丸乃是全凭机缘而成,我便想炼得一般模样的,也是难以为之了,道友若还有所求,那需得去寻首执。”

    张御道:“我听明周道友曾言,晁廷执也擅炼丹?”

    玉素道人笑了一声,道:“晁廷执的确擅长炼丹,不过以往若是有道友去拜托他,他总要罗列出万千名目,并让人把里面条目逐一说清楚,但凡一条说不清楚他便不肯祭炼,久而久之,便无人去求了,道友若真是去寻他炼丹,那却需多些耐心了。”

    ……

    ……

第一百零五章 入世皆有痕

    张御这一回在玉素道人这里也书了解到,其实现在炼丹之法,分为古法派和今法派。

    古法派之中支流甚多,玉素道人所掌握的就是古法派中的某一脉,实际上如今的天夏,今法派才是主流。

    如今古法派在上宸天传承最多,也是其少数能胜过天夏的几个地方之一。

    要知修道人丹法不似世间一般,只是单纯用来服用及调和身躯的,同样也是可以用来攻敌变化的。

    有些丹药服食下去,可以使得修道人临时具备一门厉害手段甚至神通道术。张御与严奇英较量时,此人就用了遁法之丹。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玄奇丹丸,似如较为出名的“易化丹”,此丹炼合入身之后,修道人甚至能将自身变化为各种古夏传闻之中的荒古神怪,并且各种异力也是同样具备。

    可古法变化虽是精巧,但是炼制不易,比如方才玉素道人也就只祭炼出了三枚丹丸,再想祭炼出一般模样的,几乎没有可能了。

    当然,他这一脉炼丹之术自有其特殊之处,但也由此可窥见一斑了。

    拿上宸天祭炼的丹丸来论,若求精纯,往往一炉也不过数枚,最多不过十余枚,而天夏今法派炼丹,俱是拿事先定好的严苛步骤行事,从不讲什么缘法天机,一次出炉数千上万枚,完全就是以数取胜。

    而若只是某一种丹丸如此,其实起到的作用还较为有限,可当所有的丹丸都可如此祭炼出来后,那就是另一种情形了。

    两种派别可以说是各有长处,只是对于身具上乘功行的修道人来说,斗战之中可以运化丹丸的机会不多,所以这里还是古法派更胜一筹。

    只是今法派的修道人不见得就不会古法祭炼手段了,晁焕便是自诩今法派,可实际上他也是会古法派的手段。

    不过张御从曜光道宫出来后,却没有再寻去晁焕处。

    他认为求人不如求己,觉得自己也可以尝试一下炼丹,他不求什么丹药都会炼,只要会炼造补纳本元的丹法就可以了。

    这就正好比临摹笔帖,他人描摹万千字,而他只专注于一字,相比而言,就简单容易的多了。

    待回到守正宫后,他就让明周道人把丹药祭炼的秘典都是送来,那些什么上乘祭炼秘法他一概不去看,只看最浅显最好掌握的部分,同时他将能填补本元的丹方俱是寻来。

    待在看过之后,他在自家道场之中一边修持一边尝试着炼丹,到了四月下旬的时候,便炼出了第一炉丹丸。

    由于所用丹材寻常,他的手法也不高明,丹丸效用自然不尽如人意,不过有了第一次成功,那么下来只需不尝试总结便可。

    时间一转,又是两月余过去,就到了七月份,他身前的丹炉之中一阵白光腾起,拂袖开了炉盖,便见里面腾飞出五道芒光闪烁的丹丸来,下方俱有白烟承托,在半空之中起伏不定。

    他目光一注,丹丸俱是飞至近前,他伸手拿来一枚鉴辨了一下,微微点头,丹丸效用虽仍然不如人意,可已经能稍加补益本元了,下来当是可以用上乘宝材祭炼了。

    他收了几枚丹丸,意念一转,已是自道场之中出来,来到守正宫中,见案上摆有一封邀贴,却是朱凤已然将自身道场开辟完成,故是邀他与几位故旧一同前往做客,算来时日也就在十天之后。

    他考虑了一下,想到正好有些事询问朱凤,便令神人值司送了一封回书,言明自己到时当会赴宴,随后他再处置了一些各自送来的报书后,就回往内殿定坐修持去了。

    十日之后,他出得定坐,便往朱凤道场而来,这位亲自出迎,将他请入大殿,除他之外,这一次前来赴宴的还有两位久不问事的玄尊。

    不过这位对他却是态度十分冷漠,只是一开始出于礼节和他问候,此后再未和他说过一句。

    张御对此也不在意,真、玄之间的矛盾一直存在,这两位玄尊乃是地道的出世派,在玄廷之中并不执拿丝毫权柄,对他可谓毫无影响。

    在宴席结束后,这两位便告辞离去,而他则是缓了一步,向朱凤又问询了一些有关当日毕明所言之事的细节。

    当初朱凤言及此事后,他又特意去翻了一些记述,发现毕明自与元童、朱凤二人离开正清驻地之后,其实还显露过一些行迹,但在此两年之后,此人便就彻底消失了。

    假若毕明所透露给朱凤的消息是真的,那么此事其实也是值得重视的,这里除了事情本身,还在于毕明此人。

    一位玄尊,不可能无声无息消失不见,要么就是躲藏起来了,要么就是当真找到了什么。

    要是平时,他可以不去理会,可如今上宸天和幽城为了侵入内层,连在沉睡之中的朱凤都是唤醒,毕明若是与外层修士也有什么往来的,那也可能会被利用。

    身为守正,他觉得自己既然知悉了这件事,那有必要去过问一下,事先剔除一些可能存在的隐患。

    朱凤听到再度问起此事,想了想,才道:“我所知晓的事,都已是告知守正了,并无更多,不过我记得毕明道友早年曾收过一个弟子名叫陆巢,这人后来转修了浑章,若是其人还在,或可能知道一些什么。”

    张御眸光微闪,点首道:“如此已是足够,多谢朱玄尊告知了。”

    与朱凤别过之后,他回到了守正宫之内,立刻下令调取陆巢的历述。

    不过一会儿,神人值司便就调来了关于此人录册,但等查询下来,却是发现这人早在百多年前就疑似战死在了外层了,只是其人只是失踪,最后未曾寻到尸身。

    他看到这里,心思微动,再是往下察观,这里有了收获,陆巢有两个弟子,其中一个同样在外层失踪,而另一个至今还在,其人名唤何礼,如今正在伊洛上洲修道。

    外层虚空,一座飘荡幽城之中,金郅行此刻凝望着被天夏所占据的内层,此时他目中生有两团精光,光芒到了外间,似若虹霞一般向外飘散。

    而在他目光之中,出现了一个个色泽不同的光带,有些一直存在着,有些则是忽生忽灭。

    这些俱是通向内层的裂隙。只是这些地方要么是被天夏各宿严密保护起来的,要么就是太过狭小,容不得他这等境界之人通过。

    虽说虚空之中也有这等裂隙存在,可却极其稀少,且虚空广大无边,想在这里准确找到一处长存不灭的门户,那就如大海寻沙,几是没有可能的。

    在凝望许久之后,他只觉一片气虚,只得停了下来。

    他自视了一下,却见一如上回一般,除了心光消耗较多外,连本元也有一定亏损,好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他望向沉在大道浑章之中的那枚残印,不由叹息了一声。

    自从得到这一枚章印后,他就在揣摩此中的运用之法,并借用其力察观自己所想得到的各种东西。

    可每回他运使此印,他总觉得这是一种负担,消耗着实太大。

    他开始还以为自己并非是专修目印之人,所以才致如此,可后来才发现这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并非玄章修士的缘故。

    他是借大混沌之力突破上境,心光之中自然也是掺杂了大混沌之力,在运使此印之时便产生了一定的冲突,也是如此,使得他没法合理的运用其中的力量。

    每次运用此印,他只能看看停停,没法办法长久维持。

    他暗忖道:“显定那里我上次虽是应付了过去,可是我若长久拿不出结果来,怕他要找借口寻我问罪,甚至要我把章印交了出来。”

    以往幽城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是浑章玄尊,这枚残印显定道人除了他没人可以依靠,他对此也不担心,可是现在幽城之中多了一个甘柏,要是他这里总是令显定不满意,那么还有甘柏可做代替,这他让有些忧心。

    故是他近来也是动作频频,一日察观三次,期待可以尽快寻到一两个可以用作突破的裂隙。

    他拿出一枚丹药吞服下去,调息片刻后,再是继续观望。

    这一次他本来也并不抱什么希望的,可在扫视了一番后,感觉自己所动用的残印竟是微微跳动了一下。

    他先是一怔,随即眼神一亮,急忙往那里看去,但只是捕捉到了一道一闪而逝的光芒,随即再也寻不到半分了。

    他待实在坚持不住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他心下转了转念,感觉自身可能寻到了另一个残印。

    六道印各有不同,但是他拿到目印残印的时候,便知道自己若是心中有求,那么是可以藉此望到其余残印的。

    目印的作用不止如此,若是此印能够稍加完整一些,那还能拿来观己观气,弥补自身之破绽,甚至还能寻找道途前路,这无疑能助他攀登上境。

    可是他能感觉到,那东西极可能落在内层,若是派遣弟子前去,却未必能寻到,除非是自己亲自前往。

    他不禁犹豫起来,天夏对内层守御这般严密,自己若是如此做,那可能会如苏遏严奇英等辈一般有去无回,他思量许久,暗道:“只能先试一试那个办法了,若是实在不成,那只能寻上宸天的道友商议一番了。”

    ……

    ……

第一百零六章 寻踪觅心迹

    张御在详查了一番之后,确认如今唯一一个与毕明有所牵连的,就只剩下那名唤作何礼的弟子了。可以先试从这条线上追查一下。

    要是能从这里寻到突破口,那便省事许多,寻不到的话,那可再从别处想办法。

    拿定主意之后,他唤出大道之章,向伊洛上洲玄首高墨传了一言过去,言明何礼可能牵扯某桩事机,自己当会派遣人手去问询情由。

    虽然何礼只是一个三章修士,但现在终究是伊洛玄府的修士,要查问此人,他总是要打一声招呼的。

    高墨得了传讯,很快回言道:“道友客气了,道友手下尽可行事,高某会关照洲中之人尽量予以方便。”

    张御谢过一声,收神回来,略作考量,便就一弹指,一道灵光落去伊洛上洲,为了确保能一次查问清楚,这一次他打算让驻守伊洛上洲的许成通去负责署理此事。

    伊洛上洲,守正驻地。

    许成通正从外间巡查回来,方才入得驻地大台,便见一道灵光自天而来,落在了大台上端,他心下一喜,随即神情一肃,立时化光遁去台顶,站定之后,整理了一下衣袍,往台殿之内的供案走去。

    他那几个弟子则是等候在了殿门之外,只听得许成通恭敬之声自里传来,“是,属下定然做好此事。”

    其中一名身着蓝色道袍的弟子感慨道:“都快一年了吧,老师总算又等到守正的交代的了。

    另一名个头较矮的弟子道:“老师也不容易啊。”

    蓝袍弟子道:“要我说,老师就是把事情做得太好了。”

    矮个弟子不解道:“这如何说,做得好也不成?”

    蓝袍弟子道:“若是一人一直功绩平平,但偶尔能做得好,那必会得到上面的嘉许夸赞,可一人若是能做成事,看去便无了波澜,也没了惊喜,反而你偶尔一次做差了,便会遭到斥责,上面认为了你懈怠了。

    矮个弟子点头道:“有道理。”随即他道:“可照师兄你这般说,老师若是做事不那么认真,偶尔认真那么一下,是否能更好呢?”

    蓝袍弟子叹道:“老师现在改已是来不及了,老师平日做事不差,可突然不成了,守正看到了,还以为老师有什么怨气呢?那老师还能讨得了好?”

    矮个弟子也是一叹,满脸感慨道:“唉,老师也是难啊。

    许成通虽在殿内,可两个弟子的话却是瞒不过他,他不屑一顾,暗道:“几个蠢徒弟懂什么,现在替守正做事的又不是只我老许一人,好坏不还有其他值司衬托么?

    现在遇到事情,守正还不是第一个想到我老许?连句交代的话都用不着,那正是守正知道我老许可靠,信任我老许,换别人成吗?”

    他面孔一板,唤了一声,道:“来人。”

    门口两个弟子连忙跑进来,躬身一礼,道:“老师有何吩咐?”

    许成通道:“你们二人,再唤上几名弟子,随为师我去往洲内办事。”说着,他打出两道灵符,飞至两人处,道:“此事紧要,乃是守正关照之事,你们给我布置稳妥了,不可有任何差错。”

    两名弟子凛然称是。

    此时伊洛上洲之内,位于洲治司州某一处台阁之内,何礼正唤出大道玄章,正用温和笑容与训天道章对面的一名修士交言。

    对面看不见他的模样,可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他必须保证自己表露出来的情感是真实的,故是说话之间,所显露的外在情绪自然也是贴合表达。

    不过长久这般下来,也带来了一些弊端,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分裂了。

    正说话之间,外面有弟子一推门就走了进来,一道光芒正好晃在他的脸上,他不由眯了下眼,心头十分恼火,可语气却是很和气,“鹿师侄,怎么了?”

    那鹿姓弟子有些紧张道:“何师叔,外面有巡守驻地的人找你。”

    “什么?”

    何礼顿时大为紧张。

    巡查驻地的人是干什么他哪会不清楚?

    这些人就是搜寻可能上洲外部可能存在的裂隙,还顺带查证是否侵入的内层的外层修士及内部躲藏的奸细。

    而这些人突然寻上门找他,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心头一时惶惶,可既然对方找到了他,那定然是做好了准备的,现在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他想和班岚联络,可一想又是不对,此刻说不定连训天道章内都被盯住了,若是和班岚联系,反而将后者暴露了。

    可虽然脑海之中一时冒出了无数心思,但多亏他最近习惯了情绪分裂,面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了诧异表情道:“这倒奇怪了,我与巡守驻地的人从未打过交道。他们人在哪里?”

    鹿姓弟子忙道:“人就等在下方客堂之内,来了不少人呢,外面也有许多修道人围着。”

    何礼知道若真有事,自己也是躲不过去了,于是站了起来,道:“那我去见见,哦,”他看了看身上,待我换件衣袍。”

    他回到里屋,换了件衣物,在此过程中曾几度想要留下暗记,但最后都是被他忍住了,待重新走了出来后,道:“走,我们去会一会这几位。”

    这座驻台共有十七层,从上方往下看是一个“回”字模样,内里宽敞广大,当中还有一个小型湖泊,有一条活水通向外间,许多自外洲来的玄修都是喜欢住在这里。

    何礼住在第五层,他才来到第二层的长廊之中,立刻有一个面色严肃的修士走上来,看了他一眼,抬手一礼,道:“何玄修?”

    何礼回有一礼,道:“是我。”

    那修士道:“跟我来。”说着,当先往一处转角走去,何礼也只好跟了上来。

    待走到一处敞亭门口,隔着竹帘对里道:“师兄,人带到了。”

    沈严平坐在一张小案之后,上面摆着一卷玉册,听到声音,他咳了一声,道:“让何道友进来。”他是许成通的亲信弟子,而这一次许成通没有直接出面,而是将问话之事交予他来办。

    何礼再是整理了一下衣袍,趁此机会他也是镇定了下心神,这才掀帘入内,见到沈严平后,对着他一拱手,道:“道友有礼。”

    沈严平在案后回有一礼,报上自己名姓,并道:“这次沈某奉命查问,需问何道兄几句话,还望何道兄不要见怪。”他对着前面的蒲团示意了一下,“请坐吧。”

    何礼称谢一声,便落座下来,并适时表现出了一点不自然。

    沈严平笑了笑,道:“何道友,莫要紧张,我们只是想请你解答几个疑问罢了,望你能如实回言。”

    何礼点头道:“沈兄请说,何某知无不言。”

    沈严平翻了下案上的玉册,道:“何道友,我们看过你的历述,你的老师名为陆巢,还有一个师兄,名为陆归?是不是?”

    何礼不知道为何问起自己的师门,但看去事情和他想得有些不一样,而且自己的师门可没有什么问题,心里不禁一定,道:“是,在下老师的确是陆巢,师兄也名陆归。”

    沈严平道:“可沈某有个疑问,沈道友你的师父、你的师兄,俱是浑章修士,为何你是玄章修士呢?”

    何礼道:“惭愧,我乃是师兄代师收徒,师兄认为我心性跳脱难定,若入浑章,怕是会步入歧途,故是特意为我求来玄法,后来也就这么一路走下来了。”

    沈严平恍然,哦了一声,他点了点头,道:“看来你们师兄弟情谊不错。”

    何礼道:“师兄的确待我不错。”

    沈严平道:“那沈道友可是知晓你的师祖了?”

    “师祖?”

    何礼有些愣神,道:“师兄倒从未提到这些,不过……”他有些不确定道:“师兄早年似是每过一段时日便会供奉一人,只是从不允许我祭拜,我早年以为那许是老师,可后来想想又不像,可能那就是师祖吧?”

    沈严平看他几眼,也没继续追问,而是再看了一眼玉册,才道:“你的老师百年前曾在外层征战时失踪,而你的师兄后来也是同样如此,他们可曾留下什么话吗?”

    何礼摇头。

    不过他此刻已是想到,这位多半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想从他师兄和从未见过面的师父身上找什么东西。

    于是他假作回忆了一会儿,才道:“我师兄这个人很严肃,而且他是代师收徒,故我从来不敢多问什么,但是我知晓,我师兄有一个儿子,曾经寄养在一家中人,我师兄失踪前还去见过他,或许他知晓些什么?”

    沈严平精神一振,这倒是此刻不曾知道的线索,道:“你师兄儿子叫什么?住在哪里?”

    何礼道:“他叫池高,如今住在颖州……”

    沈严平一挥袖,一张纸落下,飘至其面前,道:“劳烦道友把有关这池高的东西都写下来。”

    半个夏时之后,沈严平与几名同门离开了台阁,乘光来至上方的隐遁飞舟之内,一直走到主舱之中,对着坐在那里的许成通一礼,并将那何礼写下的文书递上,道:“老师,目前查到的只有这些。”

    另一个弟子道:“老师,那个何礼看来只是一个不被看重的弟子,想那池高才应该此中关键人物。”

    许成通却是痛斥道:“你们的道行还是太浅了,枉为师教了你们这许多,为师以后如何把重担交托给你们?

    此间岂能妄下定论?要知道修道人手段极多,特别那陆巢还是玄尊门下,他若是下了什么手段,那何礼自己也未必知道,或者干脆遗忘了,但到某个时候,却是可以令其想起来。”

    在场弟子连忙诺诺称是。

    许成通冷笑一声,道:“且那何礼起先闻我寻他,却是颇见慌乱,心中定然有鬼。先派一人盯着此人。我们先去寻颖州寻那池高,回来再作计较。”

    ……

    ……

第一百零七章 陆海生疑影

    张御派下查问的令谕后,就在守正宫中修持炼丹。

    他判断五六天之内当是会有结果,不过只是三天过去,传报文书就由神人值司送到了他案上。

    他看了一下,根据许成通的描述,事情其实还算顺利。

    在从何礼那处得到了陆归之子池高的下落后,他们很快便找到了此人。

    只是随后便发现,作为陆归的子嗣,池高却只是一个寻常人,平日与修道人也没有什么交集。

    至于陆归离去前与其见有一面,实际上也没有交代什么东西,只是因为要去外层征战,故是以其亲生父亲的身份来见他一面。

    只是池高因为自小寄养在他人家中的缘故,就没过见过陆归几次,父子双方的感情一直很淡薄,所以最后也没说上几句话,更没有留下什么特殊的交代。

    本来线索到此可能就断了,可随着继续深入问下去,却是又有了意外收获。

    池高手边,至今还保留着其祖陆巢早年留下来的大量文书,许成通在查验过后,发现这些文书涉及到了一桩隐秘,他不敢擅自作主,就将这些东西整理成册,全部送呈了上来。

    张御把这些送呈到此文书的看了下来,发现上面俱是隐隐指向了某一处地界。

    可从文书之中残留的记述,还有里面大量的疑问语句来看,陆巢其实也不知道毕明想做什么,只是根据毕明早前留下的线索,还有只言片语所以在试着找寻自己老师的下落。

    可能因为其人不知道其中真正的价值,所以这些东西才是留存了下来。

    他看过之后,不觉点了下头。

    虽然这些东西不见得很准确,可至少把线索缩小到了一定的范围内,他可以试着照此查证一下。

    于是他心意一动,身上心光一闪,玄浑蝉观想图已是自身躯之中飞遁出来,绕着他飞旋一圈后,灿烂双翼一振,便已是遁去了下界。

    内层地陆某处,光芒一闪,玄浑蝉出现在了半空之中,在它的前方,可以见到一座壮伟得城池,而四周围则是一道道形如飞虹的长桥,只是周围湖泊水气弥漫,使得城桥轮廓若隐若现。

    这里是昌合都护府,又被称之为千湖都护府,当年到此的天夏人在此发现了一连串大小湖泊,方圆数千里荒无人烟,才在此地立下了都护府,不过如今化府为洲后,这里下来当被称作昌合府洲了。

    岑传此刻正坐于玄府之中,因为昌合府洲现在也没有条件供一位玄尊久驻,故他这里他同样是以化身坐镇。

    这个时候,他心中忽有生出了些许感应,但是默察了片刻,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料到必然是与自己同层次人的手段,但只以为这是玄廷在察观自己,冷笑一声,也没有多去理会,继续定坐不动。

    玄浑蝉此刻身上裹了一层幽气,遮掩去了原先灿灿光芒,在府洲之外飞旋了一会儿,这才离了此间,往西面荒原深处飞遁而去。

    在飞遁有三日夜后,便来到了一处隐没在荒草之中沙尘之中的废弃殿台。

    这里就是正清一脉被驱逐出玄廷后,曾经驻留过一段时日的地方,可以看得出这些宫宇楼台修筑十分牢固,虽然早便没有了禁阵的护持,可大体依旧完好。

    而在两百多年前,朱凤、元童、毕明三人在离开天夏后,就是在这里与正清三人有过一场论法,并再是继续深入荒原的。

    玄浑蝉在这里转有一圈,就振动双翼,循着痕迹一路西南方向飞驰,最后来到了一座土丘之上。

    这人气机残余十分明显,显然是三人从正清一脉驻地出来,曾在这里滞留过些许时间,以至于连浊潮都没能完全消磨掉痕迹。

    根据朱凤说法,他们三人当初是在当地一座最高山峰之上分道扬镳的,可现在见得到却只是一座土丘,这并不奇怪,由于浊潮的影响,内层一直在扩大膨胀之中,地形改变是很常见的事情。

    玄浑蝉到了此间后,蝉目之中隐现光亮,不一会儿,目中就浮现出了三个略显模糊的身影,其中两个凭借身影就能认出,一个是朱凤,一个乃是元童,而最后一人,身形瘦长,身着大氅,两只大袖如同羽翼一般,当便就是毕明了。

    三人一开始似在议论着什么,而后意见似是无法统一,元童第一个离去,下来那毕明又与朱凤说了些什么,后者只是摇头,过不许久也是飞遁离去,最后只余下毕明一人。

    这位在原处停留了许久,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这才遁光离开。

    玄浑蝉看到这里,便立刻振起一道璀璨星光,循着毕明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东庭府洲旦港之外。

    一艘不起眼的小型飞舟稳稳降落在了泊舟天台之上,由于这飞舟只有两丈来长,望去只能乘坐三四人,看见的人无不是觉得很稀奇。

    随着舱门旋开,安知之带着自己的随从卫山自里走了出来,他站在泊台之上,睁大眼睛看去壮阔的大陆和更远处那灰蓝色的绵长山影,惊呼道:“这是老师所在府洲了,哇,好高的山峰。”

    这是他第一次来内层,虽然外层地星上也有各种奇特地貌和奇景,可他年纪小,荒陆不常去,所到的地方多是人烟密集的地州,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雄伟壮阔的景象。

    而一路过来时,在高空中又受残留未去的浊潮影响,看不到更远处,眼下整个海陆一下冲入眼中,心中顿有一种震撼之感。

    卫山深吸了一口气,道:“小郎,这里没有虚空外邪,呼吸好像也顺畅了许多。”

    因为东庭这里没有通向外层的出入门户,所以他们这一次是从外层穿渡到青阳上洲,而后再渡海而来的,一路上感觉都很舒服,似乎卸去了什么重担一般。

    安知之大声道:“我决定了,我以后就留在内层了。”

    卫山张了张嘴,可犹豫了一下,最后什么话也没说。

    安知之年龄虽小,身份可不低。

    现在安氏众人知道原来的那位张先生已然成就了玄尊,都在那里称赞安老爷子高瞻远瞩,让安知之早早拜了这位做老师。

    他们也是后悔,早知道这样,那还让安知之拜什么大匠呢?

    要知做了玄尊弟子可是能遮护后辈百代的,区区一个大匠又怎么能比呢?

    而作为玄尊的学生,安知之在族中的地位自也是水涨船高,他要做什么,只要不是违反律法的,自然无人会来阻拦。

    安知之道:“先去拜见老师。”

    卫山小声提醒道:“小郎,还是先等一等郭大匠吧?”

    这一次安知之能来这里,也是玉京天工部有意为之。

    在东庭建立天机院分院不是小事,为了事机顺利,需得有足够得力的人物来主持,也需要与张御这位玄首打好关系。

    而此次负责此事的大匠乃是郭樱,这位是少数与张御打过交道的大匠,关键她还是宗匠门下,她的学生安知之以前也在张御门下学习过,有着这么一层关系,那自然好说话许多。

    安知之想了想,道:“好吧。”随即他得意道:“还是我打造的飞舟好,郭老师的飞舟比我们出发的快,可我们却比他们先一步达到东庭。”

    卫山回望一眼,道:“想必郭大匠他们这时也快到了吧?”

    安知之琢磨了一下,道:“最晚傍晚前怎么也该到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见一道青紫色的光芒自头顶之上过去,而过了一会儿之后,又是十数道又疾又快的光芒过去。

    他看着这些光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生出。

    启山山巅。

    项淳遁光来至洞府前,对着站在此间的张御拱手一礼,肃声道:“玄首,方才收到消息,郭樱大匠等那人的飞舟在过来东庭的海上遇到了袭击,我已是让陈师弟他先一步赶去了。”

    张御道:“通知军府了么?”

    项淳肃容道:“也是传告了。”

    张御点了点头,道:“可知袭击之人的身份?”

    项淳道:“送来传讯的乃是一名方才窥见大道之章的弟子,在传讯之后,他便再无音讯了,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顿了下,道:“玄首,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想坏我东庭之事?”

    他心中有些沉重,这些可是天工部的大匠和师匠,要是这次出了事,那绝然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而接下来,还有大批移民要迁来东庭,要是知晓路上不安全,那难免会生出极大波折,甚至可能使得东庭扩府之事生出一定的变数。

    张御淡声道:“那要看有人有无后续动作了。”

    假设此事有人在背后推动的,那么后续一定会设法在那里煽风点火,但也有可能另有缘由。

    不过他可没有兴趣慢慢等下去。

    在他看来,此回动手之人不是无畏就是无知。

    他目光一注,霎时一道分光剑影跃跳出来,而后伸指一弹,随着一声剑鸣,这剑光立便化一道若电惊虹,倏地飞空射去了!

    ……

    ……

第一百零八章 微芒暗海沉

    阴云笼罩的海面之上,一道遁光自东急骤飞来。

    随着光芒散开,陈嵩自里现身出来,他皱眉看着下方,海面之上飘散着零落的飞舟残片,只是看这些碎片的痕迹,倒是像从内部被破坏的。

    在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有所发现,身上光芒一闪,一道元神照影落入下去,过了一会儿,海面破开,一名修道人自下被带了出来。

    此人方才虽一直沉浸在海面之下,可修道人只要拥有一定功行,那么纯靠内息就可长久维持下去,所以海水反而成了保护。

    他看得出来这人是一名真修,身上倒无什么伤痕,只是……

    就在他察看之际,此人忽然抬起头,两眼冒着着红光,随后一指点向了他,同时一道光芒亦是朝他射来。

    陈嵩不慌不忙,身外心光一展,轻易将这一道光芒挡下,同时近在咫尺的元神照影朝其人后脑伸手轻轻一按,那真修身躯一晃,就又一次晕厥了过去。

    陈嵩不难看出,这人是被人蛊惑了心神,自知控制不住,所以方才其实是用了自我封闭的手段压制了自己。他不知如何解化此道,也没有妄动,而是立刻唤出大道之章,联络上项淳,道:“师兄,我已是到了天工部飞舟舟队的失陷之地,发现了一些东西。”

    项淳道:“情形如何了?”

    陈嵩道:“师兄说载承郭大匠的飞舟有五艘,可我只找到一艘飞舟的残骸,还寻到了有一名掉落在此的同道,只是他心神受了影响,暂时无法问出什么情况来。”

    他目光再是一扫,“我并未见得任何尸首或是残余肢体,若郭大匠等人不是被劫掠走了,就当是在遭受袭击后逃遁去了别处,我当试着去寻。”

    项淳沉声道:“那师弟你先寻起来,玄首已然出手,这些人是逃不掉的。”

    而此刻数千里之外,一处被浓郁迷雾笼罩的无名海岛之上,一驾破了几个窟窿的飞舟正坠在茂密的树丛之中。

    海滩之上,郭樱和同行的六名大匠正互相搀扶着靠在一起,稍远一点,还有三十多名师匠,所有人此刻看去都是颇为狼狈。

    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有天工部配发下的神袍护持,可他们从来没与人斗战过,且也没能力激发出神袍上的灵性力量,最多也只能靠着神袍的坚韧保护自身不受磕碰擦伤罢了。

    他们的周围现在围护有二十余名护卫,这些人俱是神情警惕地看向海面,谨防方才袭击他们的敌人再度出现。

    一名看去年纪颇大的大匠抬起头,对着那护卫首领道:“申护卫?这些人不会再追上来了吧?”

    申护卫转过身来,道:“林大匠,申某那些同袍们已是把他们引开了,就算转回来,茫茫大洋之上,也不见得再能找到这里。”

    众人得了这句安慰,略微放松了一些。

    有人张望了一下,问道:“这里是哪里?”

    申护卫道:“海图之上没有这座海岛。”

    从玉京到东庭,相隔无边汪洋,纵然以往在沿途设立了不少都护府,可是浊潮过后,许多地界早已是变得面目全非了,现在浊潮还未完全退下,一些地方不为人知也很寻常。

    众人之中,有一名林姓大匠开口道:“申护卫,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申护卫见他问话,神态恭敬了一些,道:“贺道友在受伤之前已是把消息传出去了。东庭玄府得知消息后,想来很快会来找寻诸位的。”

    林大匠点头道:“但愿东庭玄府能早点找到这里。”

    这时有人出声道:“诸位可有想过,到底是谁,为了什么袭击我们呢?

    又有人道:“这谁知晓?”

    “恐怕是为了破坏扩府之事吧?

    “听说那一位张玄首就是不太喜欢造物,你们说会不会是他……”

    郭樱这时忽然出声道:“这是不可能的。”

    一位大匠奇道:“郭大匠为何如此肯定?”

    郭樱表情认真道:“张玄首我见过,他是一个君子,君子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众人相互看了看,都是摇头,这位郭大匠技艺是没话说的,可就是为人太天真了啊。

    林大匠咳了一声,无奈道:“诸位就不要乱猜了,平日也少听下面那些胡言乱语,玄尊若要对付我们,我们哪里还能好好坐在那里?”

    他很清楚,自己这些同僚虽一个个挂着天工部的官衔,可主要靠的是自身高超的技艺,对于治务一窍不通,有的人连平常人事也处理不好,比郭大匠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遇上事都是靠自己过人的想象力去瞎猜疑,还自以为是真相。再说下去,那指不定要扯到玄廷头上去了。

    他威望很高,这一开口,众人也就收住了这个话题。

    这时有人望了望岛上的丛林,还有那隐藏在雾中的高山,忽然提议道:“我看这个岛一点都不小,是否躲到林子里去?若是那些人找过来,也好隐蔽啊。”

    此话顿时引来几个人的附和。

    申护卫道:“这个海岛看去极大,但里面是什么情形我们还不知道,若只是毒虫猛兽倒还好对付,若最怕的是遇上土著,我已是让人过去探查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林大匠道:“诸位,造物技艺我们是不弱于人,可这等事,我们却该听申护卫的,不然只是添乱。”

    在场大匠和师匠也都是讲道理的,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去乱出主意了。

    在休息了差不多有两刻后,有两名披甲护卫自树林里走了出来,对着申护卫一抱拳,道:“队长,里面不好说,有个地方很奇怪,最好再叫几个兄弟和我一同……”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你们看!”

    申护卫转头看去,顿时神情一紧,不知什么时候,几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出现在了远处,他们静静立在远处的海面之上。当中一个人戴着金色的面具。

    而这些人身后还站着数十个两人来高,同样戴着面具,浑身冒着灵性光芒的土著巨人,他们正一步步朝海滩上走来。

    申护卫眼神一凝,道:“来不及了。”

    他眉心一闪,整个人霎时化变为一个金属巨人,他关照两名手下道:“你们两个把诸位大匠们带到树林里去,剩下人跟我来!”

    那两个护卫立刻掩护着那一众惊慌无比的大匠和师匠往树林里面撤去,而余下二十余护卫则俱是披上了玄甲,同样化变成了一个个金属巨人,一半结阵面向来敌。一半散在阵型周外。

    而在此时,一个戴着面具,看去尤为高大的土著巨人已是第一个冲上了海滩,在浑身灵性力量的散发之下,松软的沙地一点没能降低他的速度,庞大的身躯甚至连脚印都不曾留下,直接带着惊人声势和速度向着众人冲来。

    申护卫站在阵势前方,他没有丝毫退缩,也是身上闪烁起一阵光芒,迎面而上,只是眨眼之间,两人便撞在了一处,随着灵性光芒的爆开,那土著巨人带着怒吼声踉跄后退,显然不敌申护卫。

    见到这一幕,后面那些护卫也是士气大振。

    申护卫正打算趁胜追击,先将这个极有威胁的土著巨人先打杀了,然而这个时候,站在中间的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黑衣人忽然微微抬头,朝着他里望了一眼。

    申护卫不由身躯一僵,整个人似被定止在了那里。

    那个土著巨人此刻晃了晃脑袋,也是恢复了过来,见到他无法动弹,发出一声难听的笑声,重又迈步冲了上来。

    申护卫眼睁睁地看着其人过来,却又无力动弹,而后面那些护卫现在同样也是被定在了原处,没有一个人能上来相援。

    而在此时,天穹之中忽然有一道璀璨光芒照显,原本阴沉的天穹像是被斩开了一道裂口,整个海岛一时都被照亮。所有人忍不住闭上眼睛,可便是如此,他们仍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这光芒照得内外通透。

    好一会儿之后,那光芒才是消散,等到众人睁开眼睛之时,见那些黑衣人和土著巨人俱是静静站在原地不动。

    而那个几是冲到申护卫面前的土著巨人也是保持着原来冲奔的姿势不变,一阵海风吹来,其噗的一声倒在了沙滩之上,而头颅则是缓缓滚了出去。

    而这似乎引动了什么,所有黑衣人的头颅也是一颗颗从颈脖之上掉落下来,而后一个个倒在了海滩之上。

    众护卫望着这一幕,心头满是震撼,一时未曾察觉到自己身躯已是能够活动了。

    此刻海面之上又有动静,只见一道遁光远远飞驰过来,众人顿时又是戒备起来。

    那光芒到了近前,从天落下,待化开之后,便见一个身着两鬓略显霜白的中年道人出现在了那里。

    他看了眼满沙滩的断头尸身,又看向众人,抬手一礼,道:“可是天工部的诸位么?在下东庭玄府陈嵩,奉玄首命前来施援。”

    有护卫问道:“方才可是陈玄修伸手相援么?”

    陈嵩摇头道:“陈某可没有这等本事,”他看向脚下,“方才那应当是玄首所施手段。”

    而就在他目光扫过那些尸首的时候,忽然眉头一皱,随后走前两步,来到一具尸身之前伸手一拿,却是抓了起来满手的陶土碎片。

    他眼神微凝,此人,居然只是一个陶人。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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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