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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朝明

    迟授站在一座由古代宫殿废墟改建出来的石堡之内,看着窗廊外街道广场上的喧闹,那里正围着一个简易的祭坛举行着献祭仪式。

    此刻仪式已是到了尾声,祭祀一刀划开了一头牡鹿的喉咙,并将事先准备好的香料和花瓣洒下。

    随着鲜血在祭坛上流淌,他留意到上面有模模糊糊的影子出现,随后有一阵带着灵光雾气洒下,所有参与祭祀的人都是大声欢呼起来。

    他身为神尉军的军候,对神明知之甚深,眼前不过几十人的献祭,且送上的还不是什么上好的祭品,却反而得了神明回应,甚至显露出了神迹,这应该不是对面的神明神力多的没地方挥霍,而是因为是其真身就在这附近,所以不在意这点消耗。

    不过从规模上看,这些人膜拜的“神明”很可能只是一头灵性生物。

    他问道:“这个‘雾神’是什么时候开始祭祀的?”

    坐在桌边正在啃着羊腿的魁梧汉子想了想,道:“有两年了吧。”

    迟授道:“那边的都府官吏莫非不管么?”

    魁梧大汉很是随意道:“他们哪里敢管?凡是敢管事的不是沉了海就是被赶回去了,剩下的都是老实的。”

    迟授哼了一声,道:“也难怪都府想收拾你们,你们做得实在太过分了!”

    魁梧汉子撇了撇嘴,心道没有你们神尉军撑腰我们敢这么过分么?

    可他面上却是叹了一声,道:“没办法啊,朝明城本来就是我们三个大部族,还有十七个小部族建立起来的,这里的粮食和财富都是我们的创造的,可是都护府只凭一句话就想收过去,还想像管束奴隶一样管束我们,那么我们也只好反抗了,迟军候,你说是不是?”

    迟军候道:“我说了不要叫我军候,别人听了会误会的。”

    我看你是巴不得别人误会吧?

    魁梧汉子心里鄙夷,嘴上却是连声说好,可什么才是正确的称呼,他心里是清楚的很,所以该是怎么叫他还是怎么叫。

    迟授把目光从窗口移开,转过身来,看着他道:“我想要知道,你们现在能调动多少人?又能请动几位神明?”

    魁梧汉子动作一顿,回道:“这十几年,我们三家部落各自供奉一位神明,其中两位肯定可以呼应我们。”

    迟授皱眉道:“还有一位呢?”

    魁梧汉子迟疑了一下,道:“这位是‘恶乱’之神,我们怕请了他过来,我们自己先乱了起来,那还不如不请。”

    迟授闻言,却是毫不客气的抨击道:“既然是这样,你们当初怎么会膜拜这位神明的?你们的脑子哪里去了?”

    魁梧汉子一阵无言,这不是当时没有选择么?不然谁又愿意去信奉这样的神明呢?

    他呵呵一笑,道:“是我们考虑不周,考虑不周,这不是迟军候你来了么?即便少了一位神明,想来也不用怕什么。”

    “这回不同。”

    迟授眼神变得更为锐利,道:“玄府最近消灭了瘟疫神众,并且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我们不知道他们倚仗了什么,但这件事里,肯定藏有我们不知道的力量。”

    他这一回到来朝明城,若是事情能处理好,那重归军候之位那是十拿九稳,可他的压力也是很大,因为他实在弄不清楚,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对手。

    魁梧汉子道:“我想……”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神尉军军卒疾步走了进来,一直到了迟授身边,小声说了几句,就将一封书信递上。

    迟授把接过来的书信平摊在桌案上,看过之后,用手指敲了敲,道:“玄府果然准备动手了,”随即他又将一份写有人名的纸张抽出,瞥了一眼,就随手扔在了一边。”

    魁梧汉子眼尖,撇见后连忙一把伸手抓住,道:“这可是名单。”

    迟授无所谓道:“这东西没必要去看,玄府要是出动我们所不知道的力量,绝不会在这在上面给你明白写着。”

    魁梧汉子笑嘻嘻道:“看看也好,看看也好。”他用油腻的手将纸张拉平,看了几眼,咦了一声,道:“这个张御,好像就是杀死瘟疫之神的那一位,我看值得注意啊。”

    迟授冷然一笑,道:“那不过是玄府有意推到前台的人罢了,对瘟疫之神出手的应该另有他人。”

    魁梧汉子见他说得严重,也是感到事情不一般,他想了想,一拍自己的胸脯,道:“那迟军候想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迟授道:“我的意思是,立刻举行仪式,设法唤动所有神明的真身到此,”

    魁梧汉子一愣,道:“是不是太早了?”

    神明真身一般是沉睡的,若是醒了过来,那每一天所需的祭品都是海量的,现在大小部落供奉的神明超过五位,虽说其中有几位只是灵性生物,可消耗却一点也不会少多少。

    而且万一玄府的人迟迟不来呢,这笔损失又算谁的?

    迟授用犀利的眼神盯着他道:“玄府的力量未明,我们只能全力以赴,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想心疼区区一些祭品了。”

    魁梧汉子忙道:“我自然是赞同迟军候的,但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还需要征求其余酋首的意思。”

    迟授皱眉道:“怎么这么麻烦?那你快去商量,尽快给我一个答复!”

    而此刻另一边,一艘不起眼的海船也正从旦港出发,沿着海岸,往西南方向行驶而去。

    张御身着斗篷,戴着遮帽,站在甲板之上,看着前方汹涌的海浪,他的衣袍被海风不断吹拂起来。

    年初他乘船来到瑞光城的时候,仅仅是一个会一点呼吸法的年轻士子,可现在再度出海,却已然是一个斩凡入玄的修士了。

    现在他虽然拥有了一些力量,可也仅够自保,要想左右都护府的局面,却还远远不够。

    一名助役这时走了过来,对他一拱手,道:“张玄修,窦玄修有请。”

    张御道:“知道了。”他转过身,往上层甲板的主舱室内而来,走到门前时,两个等候在此的助役立刻为他推开舱门。

    他迈步入内,目光一扫,见舱中摆有一张固定的圆案,此番同行的齐武、王恭两人已是到了。

    而中间位置,则站着一名大约七旬上下的修士,虽然看去已是年纪不小,但是发须浓密,目光炯炯幽深,身躯体魄极为健硕。

    其人名唤窦昌,也是当年玄首的弟子,只是之前常年在北地与瘟疫神众周旋。现在瘟疫神众被消灭,这才被调遣回来。

    长年的战斗生涯使得他气势格外凌厉,哪怕站在那里,浑身上上下都有一股十分迫人的威压。

    这一次前往朝明城的行动,也是由其人来主持。

    张御不清楚窦昌的具体情况,但猜测这位应该是专攻“身、意”这一路的玄修,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长期与异神的对抗中存身下来。

    窦昌是雷厉风行的作风,见张御走了进来,道:“张师弟来了,那人便齐了,来,张师弟,我们坐下谈。”

    张御走过去,与三人都是见了下礼,这才坐了下来。

    窦昌坐定后,看向王恭道:“王师弟,可以把地图拿出来了。”

    王恭当即从袖中取出一卷图轴,摆在案上,并在三人面前铺展开来。

    张御目光投去,见这是一份朝明城城内的详细布防图,只是粗粗看了几眼,他就已经把大致几处重要的位置记在了心中。

    窦昌看过后,沉声道:“地图准确么?”

    王恭道:“这是之前几批去往朝明城的事务官吏分别绘制的,我已经互相对比过了,大致都是相差不大,而且其他东西就算能调整,祭坛一旦立下,就很难再动了,就算细节上有些出入,可也无碍大局。”

    窦昌点头,寻常的军备布置对他们威胁不大,只有异神才是此行的需要关注的对象,只要除掉了异神,朝明城也就不足为虑了。

    齐武道:“项师兄之前认为,我们玄府中一定有神尉军的眼线,我们若是出动,未必能瞒过神尉军,所以他们是不会坐视我们动手的,一定会派人援助。”

    窦昌同意道:“这个不能不慎重。”

    他声音凝重道:“神尉军的左军候阿尔莫泰失踪,现在还不清楚是不是神尉军弄鬼,神尉军中除了阿尔莫泰,还有前任左军候迟授,要是这两个人都在朝明城中,那事情就很棘手了。”

    王恭道:“我在半月之前,已是派遣几名弟子潜入了城中,而且早在去年,我就在那里拉拢了眼线,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传回,若是确定这两人都在,那么按照项师兄的意思,我们就暂且观望,不用急着动手。”

    窦昌想了想,也是表示同意,两名军候再加上数位异神,绝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这是较为妥当的做法。

    他这时一转目,见张御一直在注视着地图,就客气的问了一句,道:“张师弟,你对此行可有什么建议么?”

    张御抬头看向他,又看了看齐武、王恭二人,道:“御确有一个想法,只是较为冒险。”

    ……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奔袭

    窦昌本来只是出于客气才有此一问,可没想到张御当真心有对策,至于言语之中的冒险一说,他倒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在北地牵制瘟疫神众的时候,又何尝不冒险了?

    那时他势单力孤,只能专门挑那些瘟疫神子下手,这里面可谓异常凶险,一旦被瘟疫之神抓住行迹,那是必死无疑,可他仍旧凭借着过人的判断力和预见力屡屡逃脱危险,现在瘟疫之神被灭,他还是好端端的活着。

    他道:“张师弟,这里都是自己人,你尽管说。”

    张御看向三人,道:“诸位师兄,在说这个想法之前,御先要说明一事。”

    说话之间,伸出手来,分别指了指地图上的两处地方,道:“这里是两座祭坛,我看了一下上面的标记,作画的人很用心,文彩和图案都描绘的清清楚楚,这上面显示的是海神‘尤潘’和雨神‘塔瑞姆’。”

    齐武好奇道:“莫非这两个神有什么特异之处么?”

    王恭皱眉道:“不对,我之前调查过,这两个异神明明是潮汐之神与河流之神。”

    张御看向他道:“这就我要说的了,这两个异神应该属于古老神明,再度复活之后就有了新的‘信称’,譬如瘟疫之神伊米特里,他原本并不是叫‘瘟疫之神’,而是叫‘复仇之神’,而这两个神明实际上比他更为古老,原先的力量也更强大。”

    窦昌沉声道:“它们现在应该不具备之前的力量了。”

    张御道:“是的,神明复苏之后,力量是会比原本有所削弱的,但是他们只要回到世间,那么力量还是会不断提升的,这取决于他们的信众给他们奉献的祭品,还有他们自身的作为,这里最重要的就是他们对于寄托之身的神异改造。

    我只想说,这两个古老神明一旦拥有了真身,那么实力绝不会弱于瘟疫之神,所以这两个神明才是我们这次应该注意的重点。”

    窦昌三人神情也是凝重起来,他们并不怀疑张御的说法,可他们出来之前,主要防范的是神尉军,异神则是放在较为次要的一个位置上的。

    而现在看起来,这两个异神才是需要郑重对待的。瘟疫之神所带来的麻烦,他们可是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倒不是他们不重视此事才致有此疏忽,而是玄府接手神尉军的摊子也不过大半年,之前到处都是在救火,对抗异神,没有一刻停歇不说,人手也是严重不足。

    之前虽然提前往朝明城派遣了眼线,可这些冷僻的古代知识又不是人人懂得的,又哪里去分辨这些?

    王恭皱眉道:“要是张师弟早些参与决事,那我们今日就不至于这般被动了。”

    窦昌却道:“现在也不晚!”他抬头看向张御道:“张师弟既然提出此事,我想那一定是有办法的,这应该就与师弟你的那个想法有关吧?说说吧,我们都在这里听着。”

    张御点了下头,继续说道:“从之前的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两个神明很少露面,这说明他们还在沉睡中,还是改造寄托身躯,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齐武这时道:“张师弟是想在它们沉睡时出手?可既然他们是沉睡的,那么一样也是可以唤醒的,万一朝明城的人已经把它们叫醒了呢?”

    张御道:“神明的复苏,是件很复杂的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还需要准备丰富的祭品,我们是昨日才决定往朝明城去的,可即便朝明城当时就开始准备祭品,举行仪式,想要在一两天内强迫唤醒一个异神也是不太可能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我在学宫中教过许多学生,曾问过他们最不喜欢什么事,他们都言最痛恨在睡懒觉的时候被人打搅,这个道理放在神明身上,也是一样的。”

    三人露出了好笑的神色,显然他们都有过类似的经历。

    窦昌与异神争斗的经验非常丰富,他心下略一琢磨,道:“张师弟的意思,是否是想中止这个可能已经开始的仪式,或者是干脆毁去祭坛?”

    张御道:“是这样。”

    齐武看着地图道:“那么用什么办法呢?这两个祭坛就在朝明城的中心地带,处于重重保护之下……嗯?”他忽然想起一个办法,猛地抬起头,道:“难道张师弟的意思,是想……”

    张御对他一点头,道:“我的建议,就是我们抛下船上的一切,直接飞遁前往,如果我们动作快一些,那么在今天就赶到那里,然后……”

    他食中二指微微分开,在祭坛之上重重一点,“自空中攻击这两个祭坛!”

    他抬起头,“如果那时候他们还没开始仪式,那是最好,如果已经开始了,那这两个祭坛只要毁去,就能阻止这两个异神真身被唤醒。”

    窦昌不觉点头,他是久经战阵的人,知道纵然浊潮在消退,可神尉军恐怕还意识不到来自空中的威胁,因为无论是现在的神尉军还是异神信众,都不是什么体系严密的组织,他们的反应是很迟钝的。

    实际上,他在对付瘟疫神众的时候,往往一个套路就能用很久。

    这并非是因为对方蠢,而是对方不愿意去改,或者是过于相信自己的力量,固执的认为上回没能用同样的手段消灭对手,只是因为自己大意或者不够努力,而越是要这样证明自己,就越是会吃亏,直到被教会如何做人。

    他想了想,问道:“张师弟,你有没有考虑过,异神的祭坛应该不止一处。他们应该还有备用的,再或者,这单纯只是一个陷阱呢?”

    张御道:“诸位师兄,我的专学是古代博物学,是陷阱还是真的献祭仪式,我一眼便能分辨出来,这点几位师兄不用担心。

    且有一点,唤醒神明的祭品并不是那么好找的,有些东西需要临时准备,只要我们摧毁了主祭坛,那么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足够我们展开动作了。哪怕事机不对,只要我们动作足够快,那么也能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撤离。”

    窦昌三人自是不难看出,这个计策简单、直接、迅速,就像一把利刃一样直插敌人内腹,其中的关键之处就在于突然性,在敌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就给予其等迅烈的打击。

    齐武这时却露出了无奈表情,道:“张师弟的建议是不错,可是我与王师兄并无法飞遁。”

    王恭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们无法做到这一点,倒不是他们不肯去学飞遁章印,而是因为他们本身所擅长的并非“身、意”之印。

    虽然不是不可以再往这两个正印的方向上努力,可这却需要足够的神元,消灭瘟疫神众才两个来月,他们还没来得及完成此事。

    窦昌想了想,道:“没关系,我可飞遁,张师弟,你方才说的冒险,就是指此事了吧?”

    张御道:“是的,如果王师兄和齐师兄无法前往,那么窦师兄如果愿意的话,那就由我们二人前往此处。”

    齐武急忙出声反对道:“不行,太危险了!”他转过身,冲着窦昌道:“师兄,我们可以先回去,与项师兄商量一下,而后召集能飞遁的同门一起前往,这样可以确保此行成功。”

    窦昌摇头道:“既然出来,又哪有回头的道理,况且现在府中只有项师兄与我能做到自如飞遁,其余师兄弟尚无人有此等能耐,回去了也没用。”

    实际上,这回出行,他原来是有一套计划的,只是出于保密,所以除了他之外,并不对其他人说,现在看来,这个计策可以先放在一边了。

    他看着齐武、王恭二人道:“我觉得张师弟的这个主意不错,你们两人的意思呢?”

    王恭低头一想,随后缓缓抬头,沉声道:“我赞同。”

    齐武顿时无奈,三个人都同意,他反对也没用了,只能道:“那张师弟,窦师兄,你们两个千万小心了。”

    窦昌语气里透着一股看淡生死的从容,道:“战阵上瞬息万变,什么意外都有,多消灭一个敌人,才多一分胜算,这需要拿命去拼,齐师弟,自我们出来那一刻,就没有什么小心不小心之说了。”

    他转头看向张御,道:“张师弟,你可回去准备一下,稍候我们就动身。”

    张御对着三人一拱手,就从主舱之内退了出来。他回到自己舱室内,将那双赤色手套戴上,而后将斗篷紧了紧,就手持夏剑,重新回到了甲板之上。

    不一会儿,窦昌也是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齐武、王恭二人,他道:“张师弟,我们出发。”

    张御点了下头,这时齐武、王恭二人对他们二人郑重一礼,他也是抬袖还有一礼,而后身上光芒一长,身上衣袍飞舞,就化一道青虹直入长空,与另一道纵起的红芒一同,眨眼间就冲入了茫茫天穹之中!

    ……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惊虹雷动

    窦昌与张御二人驾光飞遁,向西南方向飞驰有一夜之后,一道狭长的海湾出现在了两人视界之中,自高空看去,仿似陆地边缘被什么鸟类啃掉到了一个缺口。

    燕喙湾。

    都护府西南地界最繁华的海湾。

    可以看到在靠近地陆那一面,有一座闪耀着灯火的城市矗立在海岸边的高地上,它的港口设立在高地向内弯转的峡谷缝隙之内,里面现在还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朝明城了。

    这座城市最早由天夏人建立,最初目的是为了把南方丰富的自然资源转运到北方。只是洪河隘口之战后,天夏人的人口大大数量减少,只能把权力下放到当时的各个归化土著部落手中。

    经过几十年来的南北贸易,这些部落掌握了大量的财富,他们通过不断吸纳天夏的礼制法度,以及先进的武器和技术,逐渐壮大起来,随之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们虽然现在还自称部落,部落之主也仍是沿袭酋首的旧称,可实际上内部的组织和结构与一般的土著已然完全不同了。

    他们有着自己培养的治事文吏,还有自己的军队武备,有着自己的贸易船只,他们现在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都护府的地方藩镇了。

    张御和窦昌二人在望见这个城市后,为了避免过早暴露行踪,所以没有再继续接近,而是远远在一处高坡之上降落下来,并在此吞服丹药,打坐调息。

    窦昌待状态恢复后,就道:“张师弟,神尉军中,前军候迟授这个人眼神特别好,号称能远见千里,这里的确是有些夸张,在浊潮影响下也不可能做到,可其人对于外界的异常变化的感应无疑是相当敏锐的,他若在这里,那我们就必须要小心了。”

    张御考虑了一下,道:“若是如此,我们再怎么小心,也很避免不被发现,那索性稍候动作快一些,那样就算其人察觉到了,也来不及阻止。”

    窦昌表示同意,他们要攻击的目标相对固定,迟授的战斗风格和他恰恰相反,是尽量避免和人正面接触的,所以他们成功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商量过后,两人再度腾空而起,这一次却是往更高之处拔去,飞遁有一段路程后,就来到了朝明城的正上方。

    张御看有一眼,从这个高度往下望下,朝明城差不多只有一个手掌大小,身为修行者,他的目力很好,哪怕是夜里,也能把下面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这里远远超出了心湖的感应范围,所以为了确保无虞,他使用了辨机之印,仔细观察着城中的情形。

    窦昌在旁边没有说话,他长于正面硬打硬拼,却不具备这类查敌观望的本事,他此刻看着张御从容打量下方,心里也是羡慕不已。

    六印俱见就是好,这意味着后者只要神元充足,那么自身可以向任何一个地方发展,可以做到在一定程度之内没有短板。

    因为事先准备充分,张御很快就找到了那两个祭坛,他能看到此刻有不少人正围在那里,在往祭坛上奉献各种祭品,还有不少人举着各种金银器皿,一边张口颂赞,一边抛洒着各种香料和花瓣。

    毫无疑问,唤醒异神的仪式已经开始了,不过祭坛上的祭品并不多,说明仪式才刚刚有开了一个头。

    他们来的正是时候。

    他转头看向窦昌,道:“窦师兄,那里的确是主祭坛的位置,只要破坏了这两处,仪式就会被打断,异神就不会被唤醒。”

    窦昌一把握紧了双手拳头,咯咯作响,“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开始!”

    张御道一声好,看着下方道:“那就由我对付东面那个祭坛,窦师兄就负责西面那一个。”

    窦昌用力一点头,道:“就如此!”

    话毕,他深深一个呼吸,身上开始流转起了多个章印,坚刚、重岳、万钧、不破、冲荡、金纯……一连十多个章印,全都是起到坚固身躯和强攻硬袭的作用的。

    张御能看出来,窦昌的攻击方式应该是用自己的身躯直接去冲撞那个祭坛,而他也有自己的手段。

    心意一唤,夏剑从剑鞘之中飞出,飘悬在他身侧。他闭上双目,心神与之沟通,只是片刻之后,就有一阵阵玉光就从剑身之上绽放出来。

    窦昌经过一番准备后,身上喷薄而出的光芒就像是一团团流动的火焰,他看了一眼张御,后者对他一点头,他也就不再犹豫,大喝一声:

    “动手!”

    两人身上的光芒再度一涨,先是上升腾一段距离,而后在那光华扩张到最为剧烈之时,便齐齐朝下一落!

    簌!

    两道惊虹自天顶上方旋落而下,带着呼啸破空之声,向着大地遥击而来!

    心光可以消磨一切动静和外扰,这样也就不存在任何声势了,可是他们就是要以一个绝对震撼人心的方式冲入朝明城中,给予城中每一个人以深刻的记忆。

    窦昌头朝下方,在下落过程中不断调整自己,不至于偏离朝明城太多,待下降到了一半距离的时候,他也是看到了自己的目标,于是轰然一声,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张御则是一手前指,引剑在先,身外则流转着一层青玉色虹光,随着身躯前冲,不断撕裂着周遭大气,并拖拽出了一条经天流虹。

    朝明城广场附近的石堡内,迟授双手环抱,躺在堂中石柱之间的吊床上,这是他的习惯,可以让自己的视线随时随地能观察到四周动静。

    此时外面正传来一阵阵喧哗诵唱,在他的努力之下,那些部落酋首总算达成一致,愿意祭献祭品,唤醒神明的真身。

    本来这样的准备已是足够了,因为玄府的人是昨天才从港口出发的,那么达到这里时,最少也要三四天的时间,那时这几个神明无论如何也该苏醒过来了。

    可他仍是感到了几分不安,总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但是问题到底在哪里,却怎么也没法想起来,这让他心中非常烦躁。

    然而就在这时,他耳朵动了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伸手一按,整个人一下就了冲出去,在经过墙壁的时候,却像是没有实质一般,直接从那里透过,冲出数丈之后,身形一坠,就落足到了热腾喧闹的广场之上。

    一个祭祀走了上来,试图给他喷洒神水,他毫不客气的一把将之推开,不去理会后者的咒骂,凝神辨了一辨,过了一会儿,他猛然一抬头,往天中看去,那里好像有两个正在闪烁着的光团,像流星自天外而来,在短暂的凝视之后,他的眼瞳不由一缩!

    不好!

    他脚下重重一点,身形顿时半悬浮起来,随后整个人倏忽一闪,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远离广场,并向着更远的地方毫不停留的奔去。

    凡他所经过的地方,无论是厚重的墙壁还是敦实的大柱,他都是自上面一穿而过,没有能够阻挡他分毫。

    而就在他离开才三四个呼吸之后,两道虹光倏尔坠地,像是一下没入了其中。

    天地先是一静。

    而后……

    轰!轰!

    两声几是不分先后的的沉闷爆响传出,同时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地震,震荡令城中所有的琉璃制品全部爆碎,这强烈的动静顿时引发了全城和混乱和诸多部落上层的惊恐。

    待剧烈的余波消去之后,可以看见城中原本的东西广场已经消失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两个巨大的坑洞。

    广场周围的建筑,无论是古老的神庙,还是改造的石堡,亦或是华丽的事务大厅,全部被夷为平地,边缘处的碎石砖块呈现出一种向外扩散的波浪形。

    在此举行献祭的祭祀和信众在第一时间的撞击中全部尸骨无存,在更远处,则是一圈被强猛冲击震晕震毙的围观信徒。

    而在这一片废墟的中心地带,两个浑身闪烁着光芒的人影从坑洞中缓缓飘了出来,一直来到天空之上,并居高临下俯视着整个城市。

    ……

    ……

第一百二十四章 阴毒

    张御和窦昌二人看着下方,他们这一击战果斐然,不但一上来就摧毁了两个既定的目标,且把祭坛周围的人也一并带了进去。

    可以说,两个异神的祭祀团和外加武装护卫都在这一波冲击中全灭了。

    想必供奉这两个异神的部落就算再想举行献祭仪式,也没有足够合适的人手了。

    其实这里面有些祭祀是具备很强的灵性力量的,若只是单纯的物性冲击,还不见得能将这些人杀死,但一来二人为了确保这一击威能,同时还释放出了一部分心光,二来这些祭祀将灵性力量全部拿去沟通神明了,失去了自保的能力,这才毫无抵抗的被全数覆灭。

    只能说,二人挑选的时机实在太好了。对方完全没有想到,在城中受到重重保护的中心地带,自己居然也会受到敌人的攻击。

    张御这时看了窦昌一眼,若说他是依靠夏剑来发出这威力无匹的一击的,那么这一位就是完完全全凭借自己的身体了。

    不过他猜测,其人一定掌握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章印,才能承受住这样猛烈的撞击。

    窦昌在等了一会儿之后,见城中没有任何反击到来,便用确定无比的语气道:“阿尔莫泰不在这里!否则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跑出来的。”

    张御点头,这是当然的,阿尔莫泰已经被他打死了,只是他答应过其人,不主动说出此事,用以交换其人把自己养父的东西交代出来。

    窦昌一捏拳头,道:“这是一个好消息,神尉军另外三个军候现在都在北方,最有可能在这里的,就只有迟授了。”

    他来之前,最忌惮的就是阿尔莫泰和迟授这两个人合作。

    这两人一个擅长正面对攻,一个则是精通隐匿暗杀,一旦配合起来,那战力是翻着倍往上计算的,他觉得要是换成之前未能掌握飞遁的时候,就算此刻齐武、王恭都在,也不见得能对抗的两人的联手。

    而阿尔莫泰若不在,只有迟授一个人在这里的话,是挡不住他们两个人的。

    不过他并没有放松警惕,还是开口提醒道:“张师弟,迟授不擅长正面对攻,可他却具备将我们一击杀死的能力,所以千万小心了。”

    张御心念一转,从玄府的文书上看,迟授所得的神袍是来自于“阴毒之神”,这个“阴毒”并不是概念上的意思,实际上指的是一种传说中蘑菇和毒蛇的共生体。

    蘑菇用诱惑的外表吸引猎物前来,而毒蛇则负责咬死前来采摘的人或生物,然后双方共享养分。

    传说中的神王博提库想占有女神辛欧,结果辛欧故意引到“阴毒”附近,结果他不小心就被这条毒蛇咬死了。

    他考虑了一下,道:“窦师兄,我们此行重点是为了肃清朝明城中的异神和异神信徒,使其重新接受都护府的辖制,所以我们大可不必去理会这个人,可先设法把剩下的目标清剿了,他若出现,再出手应付,他若不出现,等到两位师兄到来,那事情就不可会再有反复了。”

    窦昌一想,表示同意,两人商量了一下,两道遁光一分,就各自分头行动了。

    某一角落的阴影中,迟授缓缓站了起来,这次来的两个人都会飞遁,这就十分让人讨厌了。

    他有心上去杀敌,可是根本无法够着。

    他想了一想,转身一跃,无视各种地形障碍,如虚影一般穿过各种建筑,直接来到了城墙边上一处狭小的石堡内,对着一只迎面砸来的拳头,他冷声道:“是我。”

    那个拳头从他身上一透而过,魁梧汉子被自己的力量带的踉跄了一下,这才站直身躯,看到是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迟军候,外面怎么回事?”

    迟授道:“是玄府的人来了,不过参与唤醒仪式的那些祭祀全完了。”

    魁梧汉子眼睛睁大,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那等动静竟然是玄府的人造成的?

    那来人该是有多么强大?

    他不由的暗暗庆幸自己的人没去参与祭祀,不然怕也是一样的下场。

    “那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意识到来人的厉害,他生出了逃跑的想法,可心里又舍不得放下城里的权势和财富,而且让他退回荒原重新去当野人?他是万万不愿意的。

    迟授沉声道:“我不是不能对付这两个玄修,可他们都能飞遁,我找不到出手的机会,你把所有的祭祀集中起来,让他们为我提供力量,这样我可以短暂拥有飞空的能力,那我就可以解决他们。”

    要是祭祀的力量集中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心力不一,那是绝对没有用的,可神尉军到达他这个层次的,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神明了,所以可以统合这些借来的力量。

    不过这也是他本来就具备短暂悬浮腾空的能力,才能在基础上有所加强,否则再多的灵性寄托,也只能让他能够运用的力量大些罢了。

    魁梧汉子咬牙道:“好,都到这个时候了,都听你的,迟军候,你还有什么要求么?”

    迟授毫不客气道:“你把城里的火炮准备好,等一下战斗起来,什么地方有动静,就往那里打。”

    魁梧汉子怀疑道:“火炮能对付玄府这次过来的人么?”

    要是连心光都没有玄修,火炮或许有用,可是这次来的人能造成那等声势,那肯定不是一般人物,对于这些人来说,火炮实在太笨重了,对方不说会先一步避开,就算是站着让他们轰也没用啊。

    迟授不耐烦道:“你们别管这么多,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还有,不要叫我军候!”

    魁梧汉子表情狞厉起来,狠狠道:“既然这样,我把部落里所有的火铳手也集合起来,那样多少也能增加些力量。”

    迟授诧异看他一眼,显然没想到这个人关键时刻倒也狠得下心,他一寻思,点头道:“这样也不错。”

    这时他似若有意,又似若无意的提醒了一句,“快去准备吧,越快越好,迟些你的那些盟友恐怕就要被杀光了。”

    魁梧汉子目光隐晦的闪烁了一下,道:“我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张御此时来已然到了一座石堡上空,这里全是用厚重的石块垒砌起来的,可以看出当初修筑这里人花费了相当大的心思。

    在他的心湖之中,可以感觉到有几个异样气息的人躲藏在石堡的地下,身上的灵性也是有节奏波荡着,这是在膜拜祈求异神的保护。

    他心意一引,夏剑飞至一旁,而后剑尖缓缓指向那个所在,同一时刻,剑刃之上也是绽放出了显眼的光芒。

    石堡城墙上此刻站立着一排排火铳手,只是现在所有人面色紧张无比的看着悬浮在天中,浑身包裹在光芒之中的人影。

    在看到这一幕后,顿时有人忍受不住压力,不由的放出了第一枪,随后所有人如同接受了信号,接二连三对着天中轰击着。

    大部分的火铳都是毫无准头的,不知打到哪里去了,只有小部分落到那一层光芒之上,可就像石子投入大海中,没有半点回应。

    可是此刻所有人好像都陷入了疯狂,不停的在那里装填药子,射击,再装填,再射击,连铳管发红发烫也不管不顾。

    张御根本无视了下方这些人,待夏剑之上的灵性积蓄到一定程度后,他意念往下一引,天中如雷轰响,一道闪光霹雳轰然劈入了下方的地窖之中。

    轰!

    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地面之上只是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洞,可底下所有人都已是在这一击下被震死了。

    嗯?

    正在他把剑收回之时,却察觉到那里地窖一股淡淡的热流传递上来。

    他心下微微一动,伸手一拿,片刻之后,一只黄金铸成,造型奇异的神像就缓缓飘了上来,并落到了他的手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仿佛没有实质的虚影忽然出现了石堡的边缘处,并沿着城墙上移,一直到了最高处后,这才停了下来。

    迟授只是想伺机找寻下手的机会,可是没想到,机会真的出现了。

    这个距离……刚刚好。

    哪怕还没有获得飞纵的能力,可只需一个跳跃,就能触及到那个身影。

    他双目死死盯着,微微俯低身形,背脊拱了起来,身上的力量也是缓缓积蓄着。

    可就在他准备发动那一刻,忽然感觉到,一股深切危机降临到了身上。

    不对!

    会死!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此时冲上去,就一定会死!

    他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相信直觉。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见到,那个脸容掩盖在遮帽下的玄修忽然一侧首,向着他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这一刻,一股惊悸感猛然从心中升起。

    ……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分击

    迟授反应也是极快,就在心中警兆出来的那一瞬间,他身躯骤然往下一沉,就往城墙下部坠去。

    与此同时,一道剑光从他原来所站的位置划过,轰隆一声,整个城墙上端去掉了半边,砖石飞溅,上方不及走开的火铳手顿时死伤大一片。

    他心下一跳,庆幸自己躲开了。

    他虽然能穿透各种建筑和障碍物,但却很难防守带有灵性力量的攻击。

    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输给了阿尔莫泰,他最擅长的攻击无法破开阿尔莫泰的整体守御,而他的守御面对其人又是异常脆弱,在堂堂正正的正面战斗中,他没有任何取胜的希望。

    就在这时候,又是一股危险感觉生出,他急忙一闪,又一道凌厉剑光从身侧险之又险的划过,并顺带将旁侧一堵石墙洞穿。

    只是心中警兆未去,他知道那剑光恐怕很快就会转回,所以不敢停留下来,在不同的建筑物之间来回拼命穿梭躲避着。

    方才他之所以先盯上张御,那是因为他是认识窦昌的,知道这位与玄府主事项淳是一辈人,斗战经验十分丰富,并不容易对付。

    而脸容掩藏遮帽之下的张御他却不认识,心下猜测这或许是玄府某个方才拥有了第二章书力量的玄修,这样的话,在经验上应该比较欠缺,也就更容易对付一些。

    可是现在他却不这么想了,反而还有一点后悔。

    他感觉自己就算对上窦昌,哪怕对方会飞遁,一时找不到机会,也能及时抽离,不至于这么狼狈。

    在又一次成功躲避一道剑光后,他稍稍得了一丝喘息之机,脑海之中开始寻思起了对策。

    他认为对方能感应到自己,一定是靠着某种精神上的牵引。

    他每次在动手之前,自身的生命迹象都会极度收敛,别说气息、气味等信息,就连心跳和血液流动都不会有,就如同一个本就不存在的物体。

    可唯一还在剧烈活动的,并能暴露他存在的,那就只有情绪和意识了。

    在判断出这些之后,他立刻尝试着收敛情绪,尽量降低自身的意识的活动,同时加快速度往外逃跑。

    这倒也不能怪他畏敌避战,关键是他面对飞遁的敌人无有任何还击的能力,除了逃避没有任何办法可想,只能期望祭祀的力量快些传递过来,这般才有公平一战的资本。

    张御方才在拿到那雕像后,心湖照中忽然映照出来一股杀意,他自然不会客气,直接隔空一剑斩去。而在接连十几剑之后,从对方的行动中,他大致也是判断出了其人身份。

    应该是迟授没错了。

    神尉军中,现在能来到这里的,又具备随意穿梭实体能力的,也只有这一位了。

    可又是数剑过后,对方的存在感却是在不断削弱之中,并似是在从心湖之中远去,应该也是察觉到了自身暴露的原因,并迅速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这从一点看,对方倒也不愧原本的神尉军军候身份。

    他念头一转,夏剑倏尔飞回,伸出手去,一把将剑柄握住,人与剑立时沟通至一处,心湖刹那间扩大出去,

    在这一股更为强大的感应之下,那个已然淡弱下的情绪反应,再一次从心湖中浮现了出来。

    他眸光一闪,身躯在心光推动之下,霎时出现了那个目标上空,而后意念一催,再度引剑杀来。

    迟授在地面上移动,速度是怎么也不可能快过天中的遁光的,这时他察觉到了一条地下通道,似通向几处宽广空间,心下一喜,急忙往下沉去,那剑光随后跟来,所过之处,所有遮挡阻碍都被洞穿撕裂,大量的地下建筑的也是随之崩塌。

    他在地下通道内转折挪移,却始终无法甩脱剑光的追击,正自焦头烂额的时候,忽觉一股强大的力量降临自身心之中涌现了出来。

    他精神一振,知道祭祀团的力量终于来了,当即引动了这股力量,整个人倏地就化为一道轻烟,速度骤然一块,转瞬间就从张御心湖的感应范围内冲了出去。

    而另一边,窦昌则没有遇到来自任何方面的阻挡,他按照既定的步骤,冲入一个个部落首领的藏身据点和宅院中,将他们找出来杀死。

    那些小部落多少还有些反抗之力,而两个大部落在自身祭祀团覆灭后,已是失去了绝大部分超凡力量,根本挡不住他的冲击。

    还有一些人在收到消息的人见势不妙,开始带着亲信从城中撤退。

    窦昌并没有去追赶,这反而是他希望看到的。

    只要这些人离开了朝明城,那就意味着放弃自己的权势和财富了,等到都护府的人过来将那些中下层清理干净,那其等就不再具备任何影响力了。

    但是对于那些仍然坚守在城里,至今仍是不肯放弃的人,他都是一律坚决肃清。

    他的动作相对张御就猛烈多了,往往认准目标之后,就直接合身撞进去,途中不管是建筑物也好,还是什么鹿角铁刺之类的障碍物,都是被他挤烂撞碎。

    此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高大宅院,上面悬挂的旗帜证明了这是城中三大部落之一的铁翼部族,他如之前一样冲入进去,可方才撞破厚实的墙壁,冲入内院,兜头就迎来了一发火炮轰击。

    这一发霰弹一下横扫了整个院落,把本来精致的内院打得满目疮痍,烟尘滚滚,一面墙壁也是摇摇欲坠。

    一群护卫兵瞪大了眼睛,期待这一炮的结果,然而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那个浑身闪烁着光芒的人影似一点影响也没受到,甚至连动作也没停顿半分,直接就冲了上来。

    轰然撞击声响起,在漫天爆碎粉的烟尘和各种砖石杂物中,那道光芒已是飞快向内庭冲去,而他的身后,只剩下破碎的石台,弯曲的炮管和扭曲成一团的人体。

    响动很快在最深处一幢宅院中响起,在阵阵撞击声和破坏声中,整栋建筑最终不堪重负,轰然崩塌。

    过一会儿,满地的转石被猛然轰开,一道闪着光芒人影冲入天穹之中,在看了一眼下方后,就向着另一个方向飞纵而去。

    张御在感觉到迟授从自己心湖之中一下消失后,他念头一转,便将飞剑唤回,再度拿入手中。

    就在方才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诸多来源不一的灵性力量出现在了迟授的身上,这才导致了后者突然间速度大增。

    这样的情况,分明就是有人在帮助其人,而且不止一个。

    如无意外,这应该是朝阳城里残留的祭祀了。

    朝阳城有三个部落,其中两个部落的祭祀群已经被他们摧毁了,那么这些人,毫无疑问就是剩下最后的一个部落的祭祀团了。

    哪怕没有迟授,这些人也是必须铲除的。

    只是他们到底在哪里呢?

    他思考片刻之后,就把剑拿起,横在身前,随后闭上双目,将自身心意寄于其上。

    片刻之后,他把手一放,夏剑就化一道流光飞去,去到城墙边缘之后,便以他为中心,迅速围绕着整个朝明城飞旋起来。

    在转了两圈下来后,城西北的位置那里传来了一丝异样!

    他双目睁开。

    在那里!

    轰然一声,他整个人倏化光虹,往那个方向冲去,短短片刻之间,就来到了那一片区域上方。

    俯视有片刻后,他伸指对着悬浮在旁的夏剑一点,剑刃之上光芒骤盛,少顷,一道耀目光亮入自天一落,直直射入地下。

    下方的一个宽敞空间中,此时二十余名祭祀正凝注精神,对着一个临时塑造的迟授雕像,把自身的灵性尽量往其人身上寄托。

    可是这个时候,他们心灵之中猛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情绪,似在提醒他们危险将至,这是迟授在向他们反向示警。

    然而已经迟了,众人头顶之上忽然有一道光芒穿落下来,以极快速度的在室内游走了一圈后,再是一闪,便就重新飞了出去。

    整个地下大厅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先是倒了下来,头颅滚到了一边,而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此间所有祭祀都是倒地而亡,死因无一例外,俱是身首分离。

    ……

    ……

第一百二十六章 跃空袭杀

    迟授方才从张御剑下逃离后,就一直关注着后者动向,见其往祭祀团所在的地点过去,就知道不妙,急忙于心中疯狂示警。

    然而张御出手实在太快,在发出警讯没多久,他便远远看到了那一缕剑光从地底飞出,又回到其人身侧的景象。

    而同一时刻,他身上蕴集的灵性力量也是开始消散。

    他知道,朝明城已经完了。

    三大部落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祭祀团全灭,大多数酋首和上层不是逃走就是被杀,剩下的人还能干什么?不用玄府出面,都护府也能收拾掉他们。

    至于那些异神,没有祭祀去主动唤醒,自然不会醒过来,或许等到什么时候缺了祭品会试图寻找自己的祭祀,可那个时候,迎接它们的恐怕就不是什么丰美的祭品了,而是杀气腾腾的玄修了。

    他本来可以在祭祀团出事之前就出手阻拦,可是他知道,那个时候必然是张御准备最为充分的时候,出去反而极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他对危险的感应十分敏锐,就是张御最后飞剑离身的短暂片刻,他也没有冲上前去。

    他对这个选择并不后悔,这次失败,顶多是无法再重新坐上军候之位,神尉军也不会为了这件事让他去死,只要能够活下来,未来总是有无限可能的。

    该撤了。

    这个决定一下,他心中忽然一阵轻松。

    他怔了一下,随即蓦然醒悟,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压力是怕死,而不是担心无法完成神尉军交代的任务。

    最后再看了一眼张御悬浮天中的身影,他足下一点,就身化虚影,往后方退去。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立刻离去,而是来到了魁梧大汉藏身的地点,后者此时的神情很紧张,见他出现,急忙问道:“迟军候,怎么样了?”

    迟授道:“事不可为,我得走了,你愿意留着就留,愿意走就走,现在做决定还来得及。”

    魁梧大汉瞪大眼睛看着他,不可置信道:“迟军候,你,你就这么走了?”

    迟授道:“对,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魁梧大汉脸上一阵扭曲,咬牙切齿道:“你这是逃跑!”

    迟授眼睛一眯,身上露出了危险气息,但他随即似发现了什么,身躯一晃,就化一阵似无实质的轻烟,快速穿墙离去了。

    魁梧大汉朝他离去的方向呸了一口,唾骂道:“你也配称军候?我不像你,我是不会屈服的,要我投降,我宁可死!”

    轰!

    一声爆响从顶上传来,整个屋顶被削去,无数碎瓦砖石掉落下来,魁梧汉子慌忙抱头蹲下,过了一会儿,他慢慢露眼一看,只见一个人浑身光芒闪烁的人影悬在上空,遮帽下的脸容笼罩在阴影中,而旁边一柄闪着光芒的飞剑跃跃欲试。

    他连忙大喊道:“别杀我!我知道朝阳城所有的地下仓库,我知道城里还有不少隐藏起来的势力,我可以帮你们都指认出来,我可以帮你们控制朝明城……”

    张御静静看着,这个人应该是三大部族之一金指部落的首领,不过这人的确有些用,从先前的资料看,主要负责和神尉军沟通的就是此人,肯定知晓不少秘密。

    呼的一声,远处一道遁光飞来,到了张御身边停下,窦昌看了看下方,道:“张师弟,你这里怎么样了?”

    张御道:“我方才遇到迟授了。”

    窦昌神色一动,道:“人呢?”

    张御道:“这个人感应很敏锐,稍微察觉到一点不对就退走了,就算我方才纵开飞剑,有意引他出来,他也没有上钩。”

    窦昌道:“呵,这个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他不是阿尔莫泰,不会因为自己是神尉军而出来拼命的。”

    张御听到他几次三番听到阿尔莫泰,道:“窦师兄好像对阿尔莫泰很了解?”

    窦昌叹道:“他的母亲曾是我收的一名弟子,后来在一次战斗中亡故了,我本来想把她的儿子照拂成人,可是阿尔莫泰被他的一个同族收养了,这人似乎对玄府很有成见,后来阿尔莫泰就加入了神尉军。”

    张御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顿了一下,他又言:“那最后一批金指部落的祭祀我也已经剿灭了,不过迟授既然出来,这不能轻易放他回去。”

    窦昌道:“张师弟准备怎么做?”

    张御淡声道:“他无论怎么走,也一定是往神尉军的营地回返,但他知道我们会飞遁,所以肯定不敢走海路,只会走陆路,那至少要十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回到瑞光。我只需要提前赶回去,等在其人归去的必经之路上,将之截杀了就好了。”

    神尉军的军营就在瑞光之北,旦河西岸附近,周围除了启山,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至多有一些矮丘,从天中俯瞰,可谓一览无余。

    当然,迟授要是谨慎一些,那么可能会在山里或荒野之中停留一段时间再回去。

    但他推测迟授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朝明城失陷,这位不无责任,神尉军不可能不追究,所以其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回去解释清楚,这样才好尽可能减轻罪责。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动手,迟授走陆路的话,就算全力奔跑,四五天内也是回不了神尉军的,所以他可以等到王恭、齐武二人到来后再动身。

    两天之后,玄府派出的船只终于驶入了港口。

    齐武、王恭二人本来还神情紧凛,可在先一步过去传信的人告知他们,张御、窦昌二人已是铲除了主要目标,并且还顺带控制了整个城市之后,却是有些不敢相信。

    窦昌笑着站在码头高台上看着船只入港,他对着张御道:“张师弟,这次多亏了你的建议,才能一举镇平这座城市,神尉军这次没有了朝明城提供的财货物资,就像是猛兽缺掉了半边爪牙。”

    张御点了下头,这件事对神尉军的影响是很大,但他猜测都护府为了防止其等走上极端,下来一定会设法安抚,这才算是完成一打一拉的套路。

    可是这是没有用的,或许以往在这等局面下神尉军还会被安抚下去,可是随着浊潮消退,所有一切不合时宜的规序注定都将被会颠覆。

    他看向前方汹涌翻腾的大海,道:“还有两个异神真身正在沉睡,它们现在应该还没有恢复之前的实力,我们必须把他们找了出来除去。”

    窦昌甚为认可,道:“我稍候会往项师兄那里去书说明情况,请他再派遣几位同门过来协助我们完成此事。”

    张御道:“窦师兄,既然齐师兄和王师兄都到了,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窦昌爽快道:“张师兄弟自去便是,还是那句话,小心为上,莫要小看对手。”

    张御一点头,合手一揖,身上光华一放,随后就在港口内外所有人的瞩目下身化青虹,跃入天际,而后轰然一声,破空遁去。

    他一路不停飞遁,仅用了一天时间,就越过茫茫大地,来到了瑞光城的北端,这里已经可以望见神尉军的庞大军营了。

    他回头望去,目光落在横跨在旦河的桥梁上,迟授要是回来,这是必经之路,不过他下手的动作一定要快,否则神尉军中可能会有人发现。

    这时他也是思考起了一个问题,毫无疑问,迟授是他所见过的人中感应最为灵锐的。

    其人第一次出现在他心湖中时,明明是想下杀手的,可是后来又退了回去,这应该是其人感觉到了某种危险,不止如此,这位后来又屡屡避过他的攻击。

    不难猜到,这是某种灵性力量的运用。

    既然知道了这一点,那么他就可以用心光设法改变阻挡。实际只要你愿意,心光可以为你阻挡一切你不想接触到或者不想泄露的东西。

    不过心光之主同样也要为此承受相应的负担,要求越多,消耗越大,所以通常是要有个取舍和主次之分的。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心意转动之间,心光就已是随之发生了某种变化。

    五天之后,迟授的身影出现在了平原之上。

    到了这里,他心情也是放松下来,这一路之上他提心吊胆,生怕张御和窦昌二人追上来,只能从内陆的荒僻山林中绕道而行。

    不过现在,神尉军的军营就在前方,渡过旦河,再走一段就到了,他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

    可就在他准备走上渡桥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哪里不对却又察觉不出来,关键是他心中并没有产生任何危险的预兆。

    可他身躯却已是本能的带动着他往旁侧一跃,同时身上灵性光芒一闪,一道剑光直接擦着他的身躯飞过,激荡着那一层光芒晃荡不已。

    迟授站稳之后,见到那道剑光,顿时目露惊恐,抬头一看,就见一道身影悬空而立,身上光芒闪烁,衣袍飘拂,那飞剑倏尔回至他身侧,绕转而动。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逃生之路

    迟授在见到张御那一刻,心里充满了愤怒和绝望。

    我都跑到这里来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虽然神尉军的军营只要过河之后就能看到了,可是那必经之处已被堵死了,周围是茫茫大平原,他根本无路可逃。

    他吸了口气,把手张开,尽量显露出自己的诚意,对着上空言道:“我认输,尊驾当是知道,我早便不是神尉军的军候,如今只是一个队率而已,尊驾若是放过我,我愿意归顺玄府。”

    张御静静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身边的夏剑上的光芒越来越亮。

    他是不会接受这个人的投降的,从心湖中不难感觉出来,其人还挺着一口气,这分明只是现在迫于局势认输罢了,想来一有机会,还是会设法逃脱的。

    再则,人心是会变的,就算其人现在真心投降,也难保过后不会动摇,他可没有完全控制他人心智的手段,留在身边,那就是在养一条毒蛇。

    他是不会犯这个错的。

    迟授没有等来张御的回答,反而看到那剑光闪烁的那一幕,明白后者没有可能放过自己了,心下暗骂了一句,足下一点,身形骤然化作虚影飘开,却并非往神尉军的军营方向去,而是往后方瑞光城而去。

    旦河河道广阔,波流汹涌,去往军营必须通过桥梁,可桥上没有任何闪避的空间不说,张御还堵在去路上,往那处冲就是上前送死。

    但是瑞光城就不同了,这个地方相对神尉军军营反而更近,而且城域范围内的建筑较多,要是侥幸跑到那里,他就可以利用起来躲避,而一旦到了人流密集的地方,张御就不可能肆无忌惮的对他下手了。

    张御看他退去的方向,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意念一凝,飞剑化光一道,掠空向其疾射而去。

    迟授感觉到飞剑来袭,立刻闪身躲避,可虽然他动作不慢,可毕竟剑光闪掠更快,数息之后,一道光华从他的肩膀上划过,那里的灵性光芒立时出现一阵颤动,肩头上也是多了一道皮肉翻卷的伤痕。

    他伸手在上一抹,顿时止住了鲜血流出,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强烈求生欲望的支撑,所以他的速度一点也没有因此放缓。

    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土丘。

    他在土丘后面见到几根残破的墩柱和石墙,心中顿时浮现一丝希望,脚下一错,又再避开一道剑光,随后足尖一点,借力往前一跃,在眼见就要撞上那堵厚重石墙的时候,身影一虚,整个人像薄雾一样从中穿透过去。

    飞剑紧随其后追来,顿将石墙洞穿,可也是稍稍缓了一下。

    迟授一个翻滚落地后,身形一折,又往一根石柱冲去,眨眼间又是没入其中。

    他本是再度指望借助这个石柱来阻延飞剑的追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剑光却是陡然一快,在他还没有完全从石柱中出来的时候,就将这里一剑贯穿。

    下一刻,那石柱忽然骤然爆碎,化为漫天碎粒,每一块都是异常均匀。

    迟授踉踉跄跄从里走了出来,可以看到他不停吐着血,五官有些扭曲,而他整个身体骤明骤暗,好似处在一种虚与实的剧烈变化之中。

    那飞剑去到远处后,一折一转,再度飞回。

    迟授这一回似是因为受创甚重,根本无从躲闪,剑光从他的身躯之中直接一穿而过,他面上似是发出了一声惨呼,然而他的身躯好像处在另一个层面中,并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只有身上的灵光又是剧烈震荡了一下。

    此时他似也是支撑不住了,往前一俯,栽倒在地,可片刻之后,他身影一虚,却是往地底沉入了下去。

    张御见到这一幕,心意一唤,把夏剑召了回来,伸手拿住,而后身上光芒一闪,就某一个方向缓缓飞驰着,目光则是淡然看着下方。

    早在之前的战斗中他就已经看了出来,迟授虽然能在建筑物中来回穿梭,不受阻挡,可实际上,其人化为虚体的时间从来不长,而是在虚实之内来回变换的。

    这无疑是为了减少灵性力量的消耗。

    现在其人虽然沉入地下,可一旦灵性力量耗尽,那还是要出来的。

    当然,以这一位的能力,就算在地底之下活埋个十天半月都没事,可问题是那样就是把自身固束于一处了,一旦被人寻到,无疑只能任人宰割。

    更重要的是,其人并没有能从他的心湖之中脱离出去,所以只要跟着就是了。

    他飞遁有大概数里之路后,只见平原某处有光影一闪,却是迟授终于忍受不住,浮出了地表,随后跌跌撞撞往前跑去,可以看到,其人身上的灵性光芒此刻已是晦暗无比。

    簌的一声,一道光芒从远处而来,从他后背穿入,再由从前胸贯穿过去,他身躯猛地一颤,然而身上并没有伤势,只是那一层灵性光芒变得虚实不定。

    那剑光再度回转,又一次从他身上划过,使得这个迹象更为猛烈,在剑光来回穿梭几次之后,他身上的光芒已是变得极不稳定了。

    到了最后,随着他身上闪出一道刺目无比的光华,轰然一声,像是一团沉闷的雷云炸开了一般,整个人就此消失不见,唯有无数带着点点明光的东西像雨滴一样在洒落在了四周。

    这些东西到了地面上后,光芒褪去,却是变成了一粒粒细小血珠,过了一会儿,其便如有生命一样滚动了起来,相互吸引着,往一处汇聚过去,最后变成了一枚色泽略深的晶莹血石。

    张御目光一注,那东西缓缓飘了上来,落入手中,他看了一眼后,同样将之放入了衣兜之中。

    算起来,这是第二件神袍了。

    不过没有了迟授这个人,这件神袍也只能还归普通。

    迟授并不是没有实力,其人的军候之位也是靠着实打实的军功升上来的。

    据说之前无论何种难对付的灵性生物,哪怕是令其他军候也感到棘手的异神,往往在迟授找到机会之后,一击之下就可将之解决。

    然而这位的攻袭手段虽然犀利,短板也是同样明显。面对飞遁之术没有任何反制的办法,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发动过哪怕一次攻击,唯一一次准备的动手的时候,自己还先退缩了回去。

    其实哪怕重来几遍,只要这个缺陷其人不曾补上,那对战的结果也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张御暗暗提醒自己,自己绝不能犯下这样的错误,在今后的修行中,要尽量抹平所有可以见得到的短板。

    但是他也知道,缺陷是永远存在的,这就需要在一场场斗战中去弥补了。

    就如这一战,尽管迟授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危险,可其敏锐的感应力却是让他记忆深刻,并因此修正了心光,而若下次遇到相类同的对手,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且通过这场斗战,他也是发现,飞剑在转折之间不够灵活,要是对上完全以速度见长的对手,纯靠放剑遥击的话,还真不见的能把这样的人如何。

    他琢磨了一下,看来下一步,就需设法加强人与剑之间的沟通了。

    他往神尉军军营的方向看了一眼,正要转身离去,可是这个时候,却念头一转,又停了下来。

    迟授明知道在地底穿行是没有意义的,却偏偏还要在地下停留一段时间,真的只是因为想多撑过一段时间么?

    想到这里,他目光下投,在地面之上来回扫视几遍之后,最后停留在了一处,心意一使,剑光随之下落,轰然洞开一个大坑,而在泥土里面,那里躺着一本皮制的小册。

    他缓缓落下身形,站住之后,伸手一招,将之摄入了掌中。

    把小册打开翻看了一下,见里面是一连串的缺笔字和符号,并不是用笔墨写成,而是用灵性力量刻画上去的。

    这册子不算厚,但内容却不少,有一些看得出来是早就写好的,而有一些无疑是方才添加的。

    他心下猜测,这些缺笔字和符号,应该是神尉军中某种的密符记号,用以传递一些信息,或许只有迟授这个曾做过军候的人才知道这里面的真正含义。

    不过没有意外的话,方才才加上的那些,应该是迟授特意留给神尉军的线索了。

    他把小册收好,又扫视了一遍,确认再没有什么留存后,就还剑归鞘,背对着壮阔的安山山脉,迈着坚稳脚步,往瑞光城方向回返。

    ……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寿数

    “拖上来,拖上来!”

    十几个金属绞盘转动着,粗大的绳索一段段被拽动,将一个巨大的半人半鱼的怪物尸体拖上了岸。

    待这具尸体露出全貌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还有人忍不住想要跪下来,但却被旁边清醒的同伴一把拽起来。

    这怪物的头颅与人相仿,五官齐全,下颌部分宽大,长着如同触须一般的丰茂长须,即便已经死了,可面目仍然很威严。

    它的上半身肌肉饱满,可自胸部以下就与人区分开了,布满了甲壳和鳞片,腹部之下是一个类似节肢类的下身,有着十二根足肢,而延伸出去的尾部则是长着锋锐的鱼鳍。

    可以看得出来,这具身体似在往某一个方向进行神异化的蜕变,所以每个部分看去相对独立怪异,还没有能完全融合统一。

    这是海神“尤潘”。

    几天前,这位沉睡的异神被潜入海中的玄修找到了巢穴所在。

    对付这样的异神,玄府自有一套成熟的步骤。

    他们先用调配好的秘制药物混入海水之中,令其暂时无法醒来,然后再用玄府秘炼的法钉钉入其身躯内,这个东西会引发其灵性的被动排斥。

    法钉会在这个过程中被消融驱逐,每当被融掉之后,玄府又会换上一根新的。而在更替了大概有千余根后,才把这个异神的灵性彻底被耗尽。

    到了这一步,这位异神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大点怪物罢了。诸多玄修于这个时候沉入海中,果断结束了其生命。

    不过打捞反而更麻烦一点,用了整整一夜才把其拖上来。

    窦昌走到前方,仔细打量了一下,确认这个异神的寄体的确失去了所有的生命迹象和灵性,这才道:“这具异神的尸体稍候用船拖回去,这上面神异器官可以卖出大价钱,好歹也能补贴一下我们这次行程的花费。”

    他虽然是玄修,可对金钱却毫不讳言,当初他带着手下弟子和雇佣剑士在北方的时候,为了和瘟疫神众周旋,钱物都是自己筹措的,甚至还建立起了一条贩卖灵性生物的渠道。

    齐武道:“师兄,这会不会让浑修那些人买了去?”

    窦昌浑不在意道:“需要在意这些么?能用到异神神异器官的,浑修能有几个?况且你以为我们把这东西卖给别人,浑修就拿不到了么?”

    王恭道:“窦师兄说得对,这东西放在仓库虽然不会烂,但神异性会逐渐流失,与其放在那里,还不如换成对玄府有用的东西。”

    窦昌道:“事情还没完,还有一个异神,不过这个异神躲在很深的地下,要多花费一些手脚了。”

    王恭道:“睡着的异神总比醒来的好对付许多。”

    齐武感叹道:“这次得亏张师弟,要不然事情没这么轻松。”

    王恭也是赞同,朝明城经过这几十年来的加固修筑,说是一座军事化的堡垒也不为过。外面是涂满赤泥的厚重石墙,里面每一个酋首居所都是火铳火炮齐备的石堡,常年驻守着祭祀团和武装护卫,要是再加上被唤醒的异神,正面强攻决计是拿不下来的。

    可是三大部落恐怕做梦也没想到,打击会从天空中到来,外面那些坚固的防御根本没有起到本该有的作用。

    窦昌对着身旁的助役吩咐道:“再过几天,都护府的人恐怕就要过来接手了,你们先把第一批东西搬上船,我跟着一起回去。”

    助役点头称是。

    就在这时,那个魁梧大汉哈着腰来到窦昌身旁,对他一揖,露出讨好笑容,道:“窦玄修,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是否现在就搬上船?”

    王恭看了看他后面,发现是几只分量颇重的箱子,问道:“什么东西?”

    魁梧大汉连忙道:“是那位张玄修要在下准备的东西。”

    王恭走到他身后,把箱盖一掀,目光一扫,发现里面摆放的东西都是一些古物,多数是书籍,泥板,还有很多神明的雕像。

    齐武也是凑过来看了看,道:“张师弟专学是古代博物学,想必是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做学问用吧?”

    王恭没有说话。

    窦昌大步走上来,一把将盖子重新合上,道:“管这么多干什么?既然这些是给张师弟的,那就是张师弟的东西了,用不着对我们交代。”

    他对魁梧大汉一挥手,道:“送上去。”后者马上一躬身,就带着役从把几个箱子的东西都搬上船去了。

    远处一个年轻玄修匆匆走来,对着窦昌一揖,道:“老师,玄府书信到了。”

    窦昌马上拿过来,撕开看了几眼,面上一喜,点头道:“好!”

    齐武看了看他,道:“窦师兄,什么事这么高兴?”

    窦昌笑道:“项师兄说,张师弟在瑞光城外截住了迟授,其人已然授首。”

    “当真?”

    窦昌把书信递去,道:“你们拿去看。”

    二人接了过来,看罢之后,王恭评价了一句,“张师弟实力了得啊。”

    齐武也是点头,虽然迟授不会飞遁,张御对上此人可谓大占优势,可其人毕竟还是一名神尉军的前军候,实力终究是不差的。

    可是想到这里,他不觉摇头,道:“可惜了,就算迟授死了,神尉军的实力依旧没有减弱多少。”

    窦昌一想,也是赞同这个看法。

    神尉军最强大的地方,就是力量恢复起来极快,而且军候,队率,伍长、士卒这个几层次结构稳固,彼此衔接紧密,少了一个,就可用另一个人顶替上来。

    别看迟授被斩,阿尔莫泰也是失踪了,可实际上神尉军还有不少实力与他们接近的人都在盯着这个位置,用不了多久,就又可选出一人来补上此位。

    或许唯一无法替代的,就是上军候朱阙了,这位就像玄首戚毖一样,是彼此的真正支柱。

    窦昌摇了摇头,这些还轮不到自己去想,对周围的人喝道:“把东西都给我快些搬完,等我回来之后,就对那个躲在地下的异神动手,到时我请所有人喝酒!”

    除了玄修之外,在场大多数人都是发出了一声热烈回应。

    此时学宫之中,张御正在宣文堂中查阅各种古代泥板和树皮书。

    近段日子以来,他通过学习那些生僻的古文字,对养父留下的信笺符字略微有了些头绪,并能稍稍解读出来几句,不过仅是这些,还不足以推断全部。

    而除了这几句话之外,另外的那些符号看着相似,实际上又是另一套体系了,彼此之间毫关联,还要他继续去学习翻查。

    照这样看去,要想真正理解信笺上的内容,还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

    不过自己是否可以换一个思路?

    他想了想,阿尔莫泰是看过这东西的,似乎还从中得到了什么好处,当时他就有过推断,或许在其人看到那块石板时,是另一种景象,而无需理解上面的意思。

    那么其人到底看到是什么呢?会不会有助于自己理解信笺上的内容?

    他手中握有两件神袍,故他也在考虑,是否让身边合适的人披上神袍,然后再来看这个东西。

    现在他身边绝对可以信任的,只有李青禾一个。

    他对这个须人少年很满意,之前就一直在想,是否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其提升寿命。

    天夏人通常都能活过一百二十岁,到一百五十岁才算高寿。

    更别说他身为玄修,寿命当是更长,至于到底能活多久,现在还很难说。

    现在是大玄历三百七十三年末,一百年前,东廷都护府方才到来这片古老大陆上,可之前的玄修,却还没有一个是因为自然寿尽而亡的,所以谁都不知道新法修炼者的寿数上限在哪里。

    但是他能感觉出来,在打破身体极限,斩凡入玄之后,自己保持个三四百年的巅峰状态当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再久,就没有办法估算了。

    而通常来说,须人寿命满打满算也就是八九十岁。

    对修炼者来说,几十年可谓是一晃而过。

    可假设披上的神袍的话,那就完全不同了。

    似如神尉军的人,只要维持自身灵性不衰退,那么就可以一直活下去,到了最后,甚至可以抛却旧有的身躯,像那些异神一样更换寄体。

    只这里有一个要注意的是,披上神袍的人,需自身与神袍相契合,才能发挥出神袍的作用。现在自己手中的两件神袍并不适合李青禾用。

    他再是想了一下,其实单纯延寿的话,还是有一些其他办法的,且这事情也不用这么急,神袍这东西,就先作为一个备用好了。

    至于观看石板,实在不行,去抓一个神尉军士卒过来也就可以了。

    他把手中沉重的泥板放在案上,抬起头来,再等等吧,等到烽火点燃之后。

    ……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古符图卷

    朝明城的事影响很大,因为多数人都清楚这座城市虽然名义归属于都护府,可实际上那里的统治者是一群归化土著。

    而这一次,都护府非但成功消灭了所有部落上层,还让这座城市恢复了原先的格局,可以说无论是都堂和玄府,都在这件事中赚足了声望。

    整件事里唯一不高兴的,恐怕就是神尉军了。

    可正如张御所预料的那样,都护府为了不把神尉军逼的太紧,稍稍给了其一点宽限,并且还同意在明年士议之后,多拨付一些军费。

    不过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必要的控制手段罢了,没有了自己的财权,神尉军就只能依靠都府的拨款维持。

    当然,只是正常情形下是如此。

    又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眨眼来到了十二月下旬。

    为了庆贺即将到来的新年,还有准备一个多月后的士议,大量的物资从海路还有人工运河运至瑞光,而报纸上这两个多月以来的激烈辩论也因此暂时缓和了下来。

    只是与过去有所不同的是,如今无论是在码头,还是城墙内外,即便是贩夫走卒,在允许的情况下,都在行使着略微有些走形的夏礼。

    自从报纸上刊登出行使夏礼配合呼吸法的好处以及各种行礼方式后,这种礼仪方式就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被人所接受,并向着都护府疆域内各个城镇蔓延开去。

    这两个多月来,凡是坚持行使这套里礼仪的,都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其中好处,不但自身精力恢复的更快,且许多源自于筋骨肌肉上的折磨和劳损也为之消退。

    旦港附近,一个清瘦的老者站在墙墩上,看着港口上人来人往,他胸前的花白胡须被风吹拂的摆动不已。

    役从走到他身边,似怕打扰他,小声道:“幕公?”

    “嗯。”

    姚弘义头也不回的问道:“知道那个陶生是什么人了么?

    役从硬着头皮道:“瀚墨报馆的人每次取报稿,都是到安庐居里去拿,那里也是安巡会的产业,我们没法查清楚陶生的身份,只能确定,这个人一定是泰阳学宫的人。”

    姚弘义不置可否,以陶生所表现出来的学识和见识,不用去查也能猜出其人定然是泰阳学宫的某一位师教,甚至是学令。

    他叹道:“没想到,只是一篇文章,竟然毁了我大半辈子的心血。”

    他辛辛苦苦,费劲心思谋划的“新礼”,到头来,竟然被一篇文章轻易毁的干干净净!

    然而看着港口上那些满脸欢笑,互相行使着天夏礼仪的民众,他心中涌起的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因为他发现,他一直以来试图抹杀的东西,仍然根植在每一个东廷都护府民众的心中,尽管他们不再说了,也似乎忘记了,可只要一个人出来带头发出喊声,那他们就会立刻回想起来原来的那个身份,并毫不犹豫靠拢过去。

    他闭上眼,微微抬起头,待得耳边的喧闹退去,只剩下海潮汹涌的声音,良久,才再度睁开眼,眸中多出一抹犀利的光,道:“去,把那份东西去交给燕副尉主吧,说他们上次说的事情,我同意了。”

    那个役从躬了下身,道:“是的,先生。”

    燕氏庄园正堂上,燕叙伦正在品茶,他面容一如平常,可看得出来,他神情之中,已经没有以往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了。

    两个月多了,阿尔莫泰仍是没有回来。

    他只能设法安抚自己的女儿,说是其人去执行一桩隐秘要务。

    他很清楚,阿尔莫泰名义上说是去猎杀螺角白山巨牛,可实际上却是去截杀张御,可他并不认为阿尔莫泰的失踪就与张御有关,这里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现在很多人都认为阿尔莫泰肯定是死了,不然没可能一直没有消息传回。

    可他不信。

    在他心中,除非上军候朱阙或者玄府的玄首亲自出手,否则谁能杀得了身躯近乎达到完美的阿尔莫泰?

    他眼神之中透露出一丝疲惫,现在他靠着以往的威望,还可以暂时压制下面的声音,可时间若是再拖的长一些,那么就会有人将阿尔莫泰打入失踪的名册,进而另选一个军候上来了。

    而他控制神尉军,主要就是依靠阿尔莫泰,若是失去了其人,那么就会再一次回到以前,只是神尉军一个名义上的统领,却没有任何实权。

    这是他绝然不能忍受的!

    此时一个亲信族人自外面走进来,脸上洋溢着喜色。

    燕叙伦奇怪道:“什么事?”

    那个亲信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燕叙伦听到后,眼中流露出惊喜之色,道:“东西呢,东西在哪里?快把东西拿过来。”

    不一会儿,就有一张羊皮卷送到了他手里,他打开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符画图形,像是一个地图,只是旁边注释的字自己并不认识,不觉皱起眉头,道:“这是什么字?”

    亲信道:“据幕公的那个役从说,这是一种古老的土著文字。”

    燕叙伦抬头问道:“如今都护府内精通古文字的学者有哪几个?”

    亲信道:“尉主,不必去找他们,我知道一个人一定能够辨认上面的文字。”

    燕叙伦也似想到了什么,语气不容置疑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我要见到这个人。”

    亲信道:“是。”

    这次下面办事很快,只是不到一天工夫,亲信就来报告,说人已经带到了。

    燕叙伦来到亲信来到位于庄园之下的密室内,这里对面坐着一个人,头上蒙着一个头罩。

    他来到其人对面坐定之后,示意了一下,就有一个人上前,那人脑袋上的头罩了拿了去,里面露出一张苍老颓败的脸,但是两只眼睛里仍然透出一股精明和深沉。

    燕叙伦看着他,语气平和道:“裘学令,认得我么?”

    裘学令看了他一眼,露出茫然之色,随即摇了摇头。

    燕叙伦笑道:“不,你是认识我的。”他顿了下,用手指了指,“尽管你演的很像。”

    裘学令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需要我做什么?”

    燕叙伦点了点头,道:“裘学令,你很识趣,那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们费了这么大劲把你从司寇衙署的监牢里换出来,不可能再轻易放你回去,我需要你帮我翻译一些文字,成功之后,你可以继续在我这里住下去,衣食用度一样都不缺你的,你放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毕竟像你这样的学者并不好找。”

    裘学令沉声道:“临治学宫的尚学令,他一样是有名的古文字学者,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他,反而来折腾我这个老朽?”

    燕叙伦道:“我们会去找他的,这与找你并不冲突。”

    裘学令不再多言了,直接问道:“东西呢?”

    燕叙伦很欣赏他的配合,对亲信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刻走上前去,将羊皮纸摊在在了裘学令的身前案几上,并还贴心的给了他一副眼镜。

    裘学令把眼镜戴了起来,但是没有伸手去拿那份羊皮纸,而是就这么看着。

    燕叙伦问道:“怎么样,可以翻译么?”

    裘学令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把眼镜摘掉,坐了回去,道:“可以,只是这上面大多数都是暗语,还充满了绘图者自己的语癖以及对神明的敬语,我要前后反复对照尝试,若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那需要一定的时间。”

    “需要多久?”

    裘学令道:“半年吧。”

    燕叙伦毫不犹豫的否决道:“太久了,裘学令,这不是做学问,我需要你尽快出结果,我最多给你一个月。”

    裘学令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他想了想,抬头道:“三个月,三个月是最少的时间了,我不可能再快了,你们就算杀了我,我也不可能完成。”

    燕叙伦目光盯着他,显然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可是裘学令很坦然的与他对视。

    半晌,他收回目光,考虑了一会儿,才又看向其人,道:“你说你一个人不行,假若我们找到你的弟子詹治同呢?

    裘学令道:“最少可以节约三分之一的时间,两个月吧。”顿了下,他又言,“其实你们要是能把那位尚学令或者泰阳学宫的张师教请来,我们几个人联手,或许当真只需要一个月就够了。”

    燕叙伦听到他提起张御,神色微微变了一下,他声音微冷,道:“裘学令,你先把你自己的事做好,至于其他,你不用管,我们会有安排的。”

    ……

    ……

第一百三十章 玄书

    张御站在居处的后院里,看这里放着一排五个大箱子,这是那位金指部落的酋首送过来的。

    在朝明城中攻灭某个据点时,他找到了一座蕴藏有源能的神像。这让他想到,朝明城膜拜两个神明都是传说中就存在的,而这个城中的许多部落至今还保留着一些古代的节日习俗,古旧物品当也是留有不少,很可能这些东西里面也有源能存在。

    只是当时他也没有工夫去慢慢搜寻,所以便让那位酋首代为搜集。

    现在看来,这位做得很不错,也很上心,很好的完成了他的要求,并且看得出来,这里面有很多物品本是属于私人珍藏的,保存着很讲究也很稳妥。

    也难怪神尉军与朝明城沟通都是找这个人,其人办事的确很妥帖。

    看了片刻之后,他伸出手,从其中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只鸟兽铜雕,感受着上面的热流不断向着自己涌来,不一会儿,热流消失,此物就在手中化作了一团碎屑,从指缝中流洒而下。

    他感受了一下,神元又略微补充了些许。

    又扫了一眼,他目光一顿,一个雕像浮现了起来,这是一个木制的豹猫雕像,其姿态形貌与乞格里斯峰上见到的雕像略有几分相似。

    这时脚下略感有异,他低头一看,却是妙丹君挨在了他脚下,并冲他喵的叫了一声。

    张御道:“你想要一个一样的?”

    他想了一想,信手一招,一根竹枝飞入手中,腕部一抖,只留小半截在手,断口斜而平,宛如一把刻刀,而后随意拿了一个寻常的异神木雕像过来,便在上面雕琢起来。

    不过一会儿,一个活灵活现的豹猫雕像就出现在了他手中,它凝视前方,眼神专注,脚步轻盈迈动,脊背微拱,尾巴高竖,好似前方存在着什么猎物。

    雕像虽然是死的,可看去整体却维持着一种动态。

    他将这个雕像放在一边的石案上,妙丹君就跃了上来,围着雕像转了一圈,最后小心凑上去,用柔软的鼻子去碰了碰雕像的鼻尖,发出了一声幼细的叫声。

    张御看了它片刻,这才转过头,继续检视这些箱子里的东西,这里面除了少数蕴藏有源能外,还有不少有价值的书卷,可以丰富他的古代知识。

    而在把所有物品都是粗略翻看过后,他发现不知不觉已是过去半日了。

    于是把李青禾叫来,让他把这里东西收拾下,顺便给妙丹君准备一下食用的丹药,随后心意一招,将位于客堂的夏剑唤来,握至手中,便回至静室打坐去了。

    瑞光城东南某处,一座寻常宅院内,詹治同正在整理书籍,并在新打造的书柜上一本本分门别类的仔细放好。

    因为之前举报天平之神的事,玄府视他有功,就把那一袋金元退给了他,还另外给了一笔奖励,他又凑了一些钱,从原来破落院落中搬了出来,住到了这里。

    在把所有书籍整理好后,他去打了盆水,给詹公擦了下身,再给自己洗了把脸,正要坐下喝杯茶时,忽听得外面有敲门声传来。

    詹治同以为是附近的邻居,他才搬来没几天,这些近邻看他一个人带着老父不容易,时不时会给他送来一些东西,并帮衬他一些,他对此也很是感激。

    于是他是道一声“来了”,站起身来,走到前院,把门一开,然而看到来人后,却是一怔。

    这是一个穿着黑色罩衣,二十多岁,五官精致的年轻人,留海之下,是两只猩红色的眼睛,而且仔细看那衣物时,其好像如烟雾一般飘动着。

    来人用猩红的眼睛看着他道:“是詹先生么?”

    这人虽然有些异像,可詹治同并非没有见识的人,他很镇定回道:“是我,尊驾何事?”

    黑衣年轻人道:“我想请你翻译一些东西。”

    詹治同看了看他,侧开一步,道:“进来坐吧。”

    黑衣年轻人跨步入屋。

    詹治同请他到了客堂,也给他泡了一杯茶水,问道:“尊驾需要翻译什么?”

    黑衣年轻人拿出一张纸,送到他面前。

    詹治同看了一眼,有些诧异,上面写着的居然古代天夏的“玄书”,对方来历莫测,他还以为又是什么异神文字,没想到竟然这种文书。

    说实话,这样的文字已经很少看到了,因为早前是作为一种秘传文字使用的,是用专门用来隐藏某些信息的,所以很多天夏人也未必认识。

    他拿入手中,仔细看了起来。

    黑衣年轻人问道:“你能翻译么?”

    詹治同想了想,道:“我尽量试一下吧。”他先是认真看过几遍,而后拿过纸笔,就在上面写了起来,但他写的很慢,写了一会儿,会停下思考片刻,然后在继续。

    那个黑衣年轻人并不催他,就在那里静静坐着。

    可两人坐了才一会儿,外面大门却被猛然推开,而后有三个人肆无忌惮的闯了进来,为首一个人直接看向詹治同,冷然言道:“是詹少郎么,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用的并不是商量的口吻,说话之间,人已是迈步上来,伸手来抓。

    黑衣年轻人坐着不动,可是那猩红的眼睛闪动了一下,忽然间,他背后腾起一阵黑红色的火焰,一下将整个宅院都是笼罩进去,熊熊燃烧着,似要将所有东西都吞没。

    詹治同只觉自己仿佛置身火海之中,可一个恍惚过后,这一切又都不见了,所有东西都是好端端的在那里,不止如此,那几个闯进来的人也都不见了影踪,好似方才所见仅只是幻觉罢了。

    黑衣年轻人双手环抱,靠在座椅上,留海下猩红眼睛看着他,道:“继续。”

    詹治同点了点头,继续书写着,差不多有一个多夏时后,他才停下了笔,检查了一遍后,就推到了对方面前,道:“尊驾请过目。”

    黑衣年轻人目光一落,那纸张飘了起来,他认真看有一遍,又是看向他,道:“就这些了么?”

    詹治同回道:“这古文字中涉及到很多修行术语,我只能粗略按照字面上意思的翻译,但我毕竟不是修行者,很多隐藏在底下含义未必能说准确,相差毫厘谬以千里,你最好再找一个修行中人再看一下。”

    黑衣年轻人认真考虑了一下,赞同道:“你说的很对。”

    他抬头看来,“你有推荐么?”

    詹治同略一迟疑,摇了摇头。

    黑衣年轻人看他一眼之后,道:“我知道了。”他在案上留下了一袋金元,就转身往外走去。

    詹治同这时站起,问道:“尊驾,今天的事如果有人问起,我该如何说?”

    黑衣年轻人没有说话,连头也没回,就这么直接走了出去,显然不在乎这件事,詹治同追出来时,却发现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重新回到屋里,把门慢慢合上,皱了下眉。

    刚才那年轻人问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一瞬间反应出来的就是张御的名字,因为其人不但在各类文字上有长才,还是一个玄府的修行者,一定是能看懂上面的内容的。

    可他不清楚这位的身份,所以并没有说出张御的名字。

    然而对方说的那一句“我知道了”,好似并非表示放弃追问了,而是真的已经知道了答案,就好像能直接看到他心里一般。

    他深呼吸几下,平复了下心绪,走到了刚才那几个人失踪的地方,可那里却什么没有,好像适才真的只是一场幻觉,但这个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他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一块晶莹璀璨的宝石。

    开始他以为这只是一枚普通的宝石,可再看了几眼后,神情一变,显然意识到什么了,用手紧紧把这东西抓住。

    这里不能待了!

    他动作迅速的跑入里屋,翻找了一些东西,随后拿起桌上的金元,匆匆出门雇了一辆马车,回来后就将詹公从里屋搀扶上车,随后自己也坐了上去,令车夫一直行驶到安庐居才停下。

    这里是安巡会的产业,并且靠在内城台地一侧,可谓就在都府各衙署和学宫眼皮子底下,就算是神尉军的人,也绝然不敢在这里生事。

    住进去之后,他马上写了一封信,拜托这里的送入泰阳学宫。

    到了傍晚时候,就有一个年轻玄修找了过来,执礼道:“可是詹少郎么,老师命我前来接你。”

    詹治同试着问道:“张师教?”

    年轻玄修道:“是。”

    詹治同这才放心,便跟随他往学宫中来,没用多久,就在张御的居处之前停下,年轻玄修道:“詹少郎,请进吧,老师就在里面等你。”

    他谢过一声,就往里走去,一直到了客堂之中,见张御站在那里,就上来一揖,正容道:“张师教。”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道:“詹少郎,请坐下说吧。”

    詹少郎再是一礼,就到了一旁客位坐下。

    张御在主位坐下后,道:“詹少郎,你那封书信我看过了,也大致了解了事由,不过你说那个年轻人一瞬间杀死了三人,其中有一个可能是神尉军?”

    詹治同道:“是的。”他从袖中将那枚晶石拿了出来,放在茶几上,“如果不是那几人这个东西,我甚至怀疑那只是一场幻梦。”

    张御目光顾去,在詹治同惊异目光中,那东西缓缓飘起,一直到他身前,看过之后,他点头道:“的确是神袍。”

    他心下一转念,看衣着相貌描述,这一位很可能就是玄首的那一位弟子,其人这个时候来瑞光城,只是为了翻译那些文字么?

    詹治同这时似想到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道:“这个是我记下的那些天夏玄书。”

    张御接了过来,他扫了一眼,眼神微动,这上面所涉及的东西,似乎是一门浑章的修炼秘法?

    詹治同这时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件事,那人离去之前,曾问我是否有人能准确译出这些文字,我当时想到了张师教,可是并没有说出口,那人却言‘他知道了’。我总觉的,这个人似能看穿我心中的想法。”

    张御淡声道:“那一位能不能看穿少郎的心思活动我无法确定,但你的确被其人下了一个暗示,所以你才会马上来找我。”

    他又看了一眼那张纸,“那一位应该想借你之手将这些玄书带到我面前,这样若是我能看懂的话,就已然记在了心里,到时他只需要再来找我就可以了。”

    詹治同闻言一惊,他立刻站了起来,重重一揖,歉疚道:“张师教,当真抱歉,我并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张御道:“这与詹少郎你无关,你如今的选择是正确的,至于那人会不会来找我,即便没有你,他要是有心,一样可以打听到,而现在你先告知我,我至少还能有个防备。”

    ……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士选

    张御把詹治同送走后,就回到屋中思索起来。

    他之前听项淳和范澜都是提及过,在围剿瘟疫神众的时候,就是因为玄首这一位叛府弟子的出现,才导致瘟疫之神被重创,不得不借助祭坛转移神力。

    瘟疫之神实力强大,这一位却能战而胜之,虽然这里也有众多瘟疫神子被玄府牵制的原因,可也足以说明其人修为之强横。玄府之中除了玄首,同辈之中恐怕无一人可与之相比。

    他早前从坚爪部落回来时,同行的粟筑曾怀疑这位已然观读到了第三章的章印,还提醒过他,这个人怕会对玄府后起的俊杰人物下手,要他千万当心。

    他思考了一下,晓山镇旁处的废墟地下藏着许多土著,之前因为朝明城的事,所以他暂且将之放下。现在朝明城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本来他想是亲自出面解决的,不过既然这位出现在瑞光城中,还有可能来寻他,那么他现在出去就不妥了。

    在他看来,自己的修为还有提升的余地,除非有必要,那无需过早就与其人产生冲突。

    思定之后,他回到了书房之内,拿过纸笔,将方才看到的玄书直接默写了下来。

    与詹治同不同,他身为修炼者,对上面各种字句的理解可谓相当深刻,底下所隐藏的隐晦意思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这实际上是一份浑修修炼的辅助秘法,主要是说修行某些章印时,需要用何种灵性生物,以及哪个部分的灵性组织作为辅助,用以中和大混沌的影响。

    不过最关键的部分上面并没有,就凭眼前这些东西,谁得去了都没用。

    看到这里,他也是想起一事。

    因为临近新年,所以本来设于月底的布拍市将会在这几天举行。

    而这一次,会有两个异神的神异器官放在市会上布拍,这么看来,这一位恐怕很可能是为了这两件东西而来,寻人翻译玄书许只是顺便。

    思索过后,他一伸手,自案上拿过夏剑,起身从书房里出来,走入静室,端坐下来。

    因为第三章的道路不明,所以无法再往上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无法提升实力了。

    近来他把自身提聚出来的所有神元,全部都是投入到了六大正印之中。

    六大正印乃是道章之根脉,只要六印强大,那么所能运使的章印自也是水涨船高。故而他的章印虽然还是原来那些,可是威能却已是截然不同。

    不止如此,身体根本的提升,使得他与剑器的沟通更为深入。

    他荡开衣袖,把夏剑横过,搁在了膝上,而后便以真息之术缓缓呼吸起来。

    不一会儿,剑刃之上放出莹莹光华,随着他的气息,这光华似如一层烟雾往外扩张,随后又缓缓向内收敛,似乎也一样有着生命。

    一夜过去,他从定静之中出来,心意一动,夏剑骤化流光,在静室之内游走来去,倏忽之间,光芒一消,整把剑顿止在了某一处,好似凝固在了那里。

    他一抬眼,剑刃往后一退,又落回到了膝上。

    近来在他一遍遍努力之下,这把剑在腾挪飞转之间总算变得迅快自如了一些,只是可惜,浑章之上还没有任何映照,所以只能每天再继续磨练了。

    从静室内走了出来,他洗漱了一下,换了件衣袍,去后院练了一会儿剑势,这才来到顶层之上,金影一闪,妙丹君也是跟了上来。

    他于雨棚之下的软毯上坐定,在妙丹君的脑袋上揉了一下,就端起了李青禾早就泡好的茶喝了一口,随后打开一册古画摹本,悠然看了起来。

    正看得入神的时候,李青禾捧着一个厚厚的文册袋走上来,道:“先生,宣文堂让送过来的,来人说是先生上回问屈主事要的东西,让先生亲自过目。”

    张御心下一动,把东西拿过,让李青禾先下去,然后文册袋打开,里面是一叠叠文书记录,还有一幅重檐歇山顶式的建筑摹画。

    这是……文修院!

    已被大火烧毁的那座文修院。

    自从屈功上次将裘学令的过往查得清清楚楚后,他就知道,这位在司寇衙门之中是有很大门路的,所以他就试着一问其人是否能查到当日文修院被烧前后的审理记述。

    屈功告诉他,可以试着帮助找一找,但不要抱什么太大希望,因为其人也能看出来,这着火之事极不寻常,里面所涉及的东西实在太深了。

    几个月以来,对此事屈功一直没有回音,他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可是没想到,还是送了过来。

    他把里面的东西仔细翻看了一下,上面详细记录了文院起火的时辰、经过,以及后面的各种调查述录,可谓详细异常。这倒不是司寇衙署忠于职守,而是他们怕日后万一翻案,自己没办法推脱。

    屈功在最后还留了一封私人书信,说虽然凭借这东西,任谁都能大致推断出文修院起火并非偶然,可若时机不成熟,千万不要去贸然翻案。

    张御自是知道屈功的意思,文修院背后的牵扯比较多,而且是经年往事了,都堂现在恐怕很不愿意看到这个盖子被掀开。

    而且这背后因为涉及神尉军,在朝明城被夺回的当口,现在实不宜再去招惹他们。

    不过,有一些事是必须要做的。

    他把东西重新放入文袋之中,待得过午之后,就从顶层下来,先将文册袋收入了文柜之中,再换了一身师教衣冠,就往奎文堂而来。

    昨日迟学监曾派人前来,约他今日相见,他差不多能猜出为何事,故也不急,缓步徐行,一路来至奎文堂后,已有助役在此相迎。

    他踏上台阶,迈步来到了大堂之中,迟学监和洪学令等人听闻他至,便来到堂中相候。双方见礼之后,就各自落座下来。

    迟学道:“请张师教来此,是为了二月初‘士议’一事。”

    他声音在大堂中回响着,“张师教,你有斩杀数个异神的功绩,拯救了都护府诸多民众,而现在礼仪之争,也是靠你在大都督面前呈说,才维护了天夏之礼,故我已是与一众学令商议过了,届时会与安巡会一道,我泰阳学宫一同推举你为天夏之‘士’!”

    张御抬袖而起,在座上合手一揖。

    他没有说谢,因为“士”并不是靠谦让得来,而完全是靠过往功绩和个人品行。每一名天夏人,包括他自己在内,若见到此般人物,都有责任去推举。

    洪学令这时道:“张师教,士议这事,涉及不少人的利益,有些人不达目的,恐会不择手段,距离‘士议’还有一月,以往我们推举的人很多都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各种意外,所以你要留心了。”

    张御点头表示明白。

    迟学监等人知道他是一名玄修,有些事可能比他们看得更明白,所以也没有再说太多,让他注意留神一些事后,就让他出来了。

    张御出了大堂,沿着台阶走下来时,却见柳光站在下面,似在等候自己,便抬手一礼,道:“柳兄,可是有事?”

    柳光笑着一回礼,道:“张兄,先要恭喜你为‘士’选了,不过我这次,是特意来提醒你要小心一些人的。”

    张御点头道:“那我们找个地方一谈?”

    柳光道了一声好,二人沿着大道行走,往学宫东面走去,没多久,就来到了上次来过的荒僻庭院中。

    这时柳光才开口道:“张兄,在你之前,学宫本来也是安排了一个士选的,只是现在因为张师教你的缘故,所以这人被从名额之中移去了,我怕这位背后的人不甘愿,届时会使出各种手段来。”

    说实话,他认为推举张御,舍弃这位是合情合理的,因为无论从名声还是功绩上看,此人都根本不足与张御相提并论。

    不过这位就算自己情愿退让,其人背后的势力却未必肯答应。

    张御问道:“不知这位名讳?”

    柳光道:“这位是姚氏子弟,名唤姚进初,是姚公府的孙子。姚氏本来想推他为‘士’,不过听说这件事姚公府本人非常反对,认为自己的孙子的根性和德行都不足以为“士”,听说为了这件事姚公府还与姚氏族内闹了矛盾,此也可以看出,姚氏对此次士选志在必得。”

    张御现在还挂着司吏参治的名衔,对都护府的一些势力也是比较了解的,所谓姚氏实际上大多数都是姚老公府的后辈子孙。

    这位老公府有大功于都府,但却有一个为人诟病的地方,或许也是一种自污手段,那就是喜好美色,九十岁之前,几乎每过一年就要纳妾,所以子嗣众多,渐渐就形成了一个东廷最大的宗族。

    就算现在幕公姚弘义,也同样是姚老公府的儿子,只不过因为其母是归化土著,所以其人并不被姚氏内部所承认。

    柳光认真道:“我知道张师教是玄修,可是这些人不会和你斗武力,只会用各种方式来污蔑你,找你的错,笔如刀,可杀人,故而千万要小心了!”

    ……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口诛笔伐

    柳光说的话很快就被验证了,在学宫正式定下推举张御为士选才过去三天时间,报纸上就刊登了几篇对这次士议人选的评论。

    上面先列举了数人,包括那位姚进初更是赫然在列,不过看得出此番评论有着明显偏向,对其人着重宣扬,大肆赞誉,说得好似其如完人一般。

    而后笔锋一转,开始批评起其余几人,并刻意放大这些人缺点。

    但懂得其中门道的人就可以看出,这里最主要针对的就是张御,几人之所以带上其余几人,只是为了显得自己并不是刻意针对某一个人。

    这里惯常用的手段就是道德批判,譬如报纸上说及,张御十余岁出门游历,数年之后方才归家,妄称游学,却弃长辈于不顾,分明就是一个不孝之人。

    可他们自不会说明,张御养父是十分赞同此事的,便是有人指出来,他们也不怕,因为他们早就查过了,张御养父早就出门远游了,没人可以证明。

    还有一个,就是从张御的学问上下手,对他是自荐入学一事牢牢抓住不放,说他学识素养不够,恐是一个投机取巧的人,不然为何好端端的正业不修,却反而去走捷径?

    当然,他们自不会去主动说清楚,所谓“捷径”,其实比“正业”更是困难许多倍。而捷径已经先入为主让人以为这是一条相对容易的道路。

    而且通篇全是用“恐”、“或许”、“可能”等等猜测字眼,把自己的想象的东西说的如同真实之事一般。

    同样,针对张御过往所立下的功绩,若有其他人在一起的,他们尽量拔高,淡化张御,还拿一些人出来作来对比,就是要让人以为,这些事其实无需张御,其实换了稍稍有些本事的人来,一样也可以做好,只是凑巧被张御碰上罢了。

    如张御独自留下斩杀夭螈,拯救一船人之事,乃至后面追袭千里,斩杀袭击都堂事务官吏的异神等事,他们实在没有办法抹去,就开始找人一通分析评点。

    说什么张御在那个时候还没有加入玄府,不是玄修,怎么可能对付一个头夭螈?所以夭螈在被张御斩杀前“很可能”已经被大福号的炮火击中,奄奄一息了,这样就合情合理了嘛。

    而追袭异神一事,文章认为,“许是”当时异神在撤离的时候已经在众多的护卫反击下受了重伤,所以张御上去只是捡了个便宜,这里他们还请到不少衙署护卫的亲眷,说是他们可以证明,异神离开后的确是受了伤了。

    至于当场就全军覆没的衙署护卫到底是怎么把这些消息告诉那些亲眷的,那就不在他们的讨论之列了。

    这些文章一发就是几天,背后的人试图通过这些言论,降低对张御以往功绩的评价。

    这些作法并不是没有用的,因为被推举为士选之人,要经受“三询”,三询皆过,才能成为“士”,其中一询的结论就是由来自民间底层的人来做出的,要是士选之人在民间的舆论不好,那么很可能最后就无法评选为士。

    张御也是看到了这些报纸,这一次他并没有去主动分辨什么,因为安巡会和学宫早有暗示,叫他在士议之前什么都不必管,事情一律交给他们来应付。

    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两家还没有开始发力,肖氏却首先表达了不满。

    肖氏觉得,肖清舒活着的时候,最佩服就是张御,而且发表了许多文章进行鼓吹,而张御还亲自为其书写了碑铭,报纸上这般排贬非议张御,那岂不是说肖清舒有眼无珠,连带肖氏不识人么?

    肖氏的影响力同样很大,尤其肖清舒的兄长肖清展如今还是司户衙署的主事,他们是和柳奉全一样的中立派,本来并不掺和两派争斗,可是这一次一发声,连带许多原本保持中立的人却是站到了传统派这边。

    文章背后之人一看情势不对,忙是收敛了几分,但是他们的手段不止如此,再有几天之后,就有人陆续上门来拜访张御,而且俱是辈分颇高的老者。

    张御有着心湖感应,对这些人的心思情绪看得明明白白,不外就是想来劝说他主动退让,不要让“自己人”先斗起来,他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云云。

    但是这些人完全没有想过,到底是谁先挑起的争斗,而且在这些人眼中,只有符合自己的私利才是对的,自己早已看中的东西决不允许他人来染指。

    是以他根本不去理会,凡是此等访客,一律挡在门外。

    他也能想到,这些人见不到他,就一定会用不敬尊长,不敬前辈的说辞来诋毁他,不过就算了见了面,此辈只要达不到目的,一样可以换种说法来排贬他。

    李青禾提议道:“先生,我们何不搬到玄府,这样也可清静一些?”

    张御淡声道:“没有用的,哪怕我到玄府,此辈也可以打着上门品论学问的幌子过来,若见不着我,那自可说我是学问不济,否则为何心虚躲着他们?总之他们总是能找到理由说你的。”

    李青禾一听,不由气愤道:“先生,此辈这样,岂不是太过无耻了么?”

    张御点头道:“你说的对,不过利益之争,向来如此,若是连这一关都不过去,又何谈为‘士’呢?”

    成为士选,自然就要站在风口浪尖之上,这本就是必过一关,他早就有所准备,而且应付这些事,本身也是证明能力的一种方式。

    他现在完全不用去理会,也不用去想如何针对,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人,他的后面有安巡会和学宫的鼎力支持,所有事自有这两家去发动力量应付。

    若是事机不成,那不止是他的失败,同样也是这两家的失败。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这件事实际并不是单纯是姚氏在反对,背后还有很多其他势力在有意无意推动着。

    而姚氏近来的频频动作也是让许多守旧派感到不满。在他们看来,张御也算是他们的一员,姚氏主动跳出来反对,这就完全是内斗了,无论谁输谁赢都是守旧派的损失,而且这件事姚氏族人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私利,根本不顾大局,于是守旧派内部立刻有了动作。

    姚氏很快发现,自己所有的发声渠道全被堵死,没有一家守旧派的报馆愿意刊登他们的文章。

    姚氏族人对此很不甘心,内部商议过后,又在一些有心人的怂恿之下,立刻转头去找了其他的学宫的报馆。

    于是让人看笑话的一幕出现了,守旧派的最大势力之一姚氏,居然跑到以往对手的报纸上去发声,并对守旧派唾骂指责了起来。

    迟学监这时候也是看不过去了,把洪学令找了过来,道:“姚公府如何说?”

    洪学令道:“姚老公府近日一直在昏迷之中,姚公府每日陪在身侧,听说是须臾不离我们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去麻烦他。而且,就算我们想去姚府,恐怕姚氏那些族人也会百般阻拦,不会让我们见到他的。“

    迟学监听明白了,姚公府到现在恐怕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也难怪事情闹成这样。

    姚氏在都护府百年时间,在民间的影响力非常大,要是再这么下去,那的确是有一大群会跟着走的。

    他心中也是有些火气了,冷声言道:“老公府这些不肖弟子,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隔绝消息了么?之前我照拂姚氏的颜面,给他们留些退路,既然他们不知趣,那也怪不得我了。”

    他顿了一下,道:“那个和杨卫尉交好的学子叫安初儿吧?

    洪学令道:“是的,她也是张师教的学生。”

    迟学监道:“好,你让安初儿设法带一个消息给杨卫尉,话具体怎么说,由你斟酌就好。”

    洪学令正容一揖,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到了第二日,杨璎就以学生的名义代替大都督前来探望姚公府,姚氏族人虽然知道她是张御的学生,可却没法阻拦,让她成功见到了姚公府,并将近来之事告知后者。

    姚公府知悉此事后,怒气盈胸,立刻把族人找来问询,并让他们立刻收手,可是那些族人非但不听,甚至联合起来一起劝说他。

    姚公府一见族人如此,知是好言无用,经过慎重决定后,他于次日在报纸上发声,说如今姚氏族人发表的言论并非他之意愿,也非老公府的意思,之前言论多属污蔑和不实之词。

    实际上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好选择,家丑不可外扬,而且这么一来,姚氏的声誉必然会受到影响,以后想推举后辈为“士”也不可能了,可是他却仍然这么做了。

    姚氏真正有声望的就是两任公府,离了这两位,余下之人什么都不是,所以他这一发声,姚氏族内是哀鸿一片,外面也是彻底没了声息。

    张御也是见到,在这位发声之后,对于他的恶议顿时消失了大半,并且形势还在逐渐转好。不过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欢庆胜利之时,待到了二月初士议之上,恐怕还有一场真正的较量在等着他。

    ……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激流

    就在报纸上争论不休的时候,玄府却没有去管这些纷扰,而是又一次开始有所动作了。

    这一次是准备前往晓山镇,剿灭那些潜藏在地下的疑似伊地人余孽的土著部落。

    对于这件事,项淳等人也十分重视。

    现在马上就要到新年了,他也不希望在这段时间内都护府内再出得什么变故,使得这一年来玄府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声望被败坏。

    为此,他特意把窦昌从朝明城唤回来负责此事。

    此时此刻,殿阁之前的空地上,窦昌正在挑选这次前往晓山镇的人选。

    他首先点了几个自己熟悉的人,随后走到一个年轻玄修面前,上下看了看对方,笑道:“你是白师弟吧?”

    白擎青合手一礼,道:“是,见过窦师兄。”

    窦昌再看了他几眼,忽然一举拳,就对着白擎青打了过来,后者一惊,后退之时,身上倏尔闪烁出了一层淡薄内敛的光芒。

    窦昌的拳头在距离那层光芒还有毫厘之差时停下,他点头道:“反应不错。”

    他把拳头收回,站起身躯,问道:“白师弟,你是什么时候修炼出心光的?”

    白擎青定了定神,回道:“上个月。”

    自从接受范澜传授以来,已然过去大半年了,可他之前一直未能顺利修炼出心光。

    他一度还疑神疑鬼,生怕是服了秘药导致无法寻到此印,只是上次从地底回来之后,忽然就把心光给寻到了,连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这终归是一件好事,这说明通向第二章的道路已经向他敞开了一大半。

    他认为那个土著盘踞的地下洞窟是自己的福地,所以玄府这次准备再度派遣人手往那里去的时候,他也是主动要求前往。

    窦昌道:“听说你是和张师弟一同入府的?”

    白擎青低下头,道:“是。”

    窦昌赞赏道:“当真不错,玄府内有天资的人本就稀少,你能在一年之内修炼出心光更少,这说明你不但有天资,更有毅力。”

    通常有天赋的人寻到心光要么在头几个月,要么就在几年或者十几年之后,这是因为修士在最初的不成功后,会经历怀疑自我、审视自我到重归自我的过程,像白擎青这样一开始寻不到,却在一年内成功的极其少见。

    这说明其人心中憋了一口气,憋了一口向上的气。

    这让窦昌很欣赏,在他看来,修道和做人没什么分别,人活着就是为了争口气,要是这一口气泄了,人就完了。而只要这口气还在,那就还有希望。

    白擎青能看出窦昌对自己表达出来的善意和嘉许,感觉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心中一阵振奋,道:“窦师兄,擎青会加倍努力的。”

    窦昌拍了拍他肩膀,道:“张师弟和我说起过,说你是个人才,在感应之上有长才,要我关照一下你,你放心,这一次紧跟在我后面,当是无事。”

    白擎青脸上一僵,片刻后才挤出了来一个字,“是……”

    殿阁的事务堂中,项淳站在窗廊后面,他看着窦昌在那里挑选人手,神情很是严肃。

    许英走了过来,道:“师兄,放心吧,那个地下部落我们之前探过两次了,没有发现异神的迹象,这回有窦师兄带领,还有齐,胡两位师弟在旁策应,绝然不会有什么事的。”

    项淳摇头道:“我担心的不是窦师弟,马上临近新年,而再过一月就是士议了,需要照顾的地方委实太多,现在各处都缺人手,只能是尽力维护,不过我料神尉军前面吃了几次亏,不会让我们这么安安稳稳过去的,他们一定是会有所举动的。”

    此刻他心里非常不安,就在上个月,窦昌在金指部落的酋首帮助搜寻之下,终于在深山之中找到了那位恶乱之神的沉眠之地,只要清理了这个异神,那么西南方面的局面就彻底平稳了。

    可是到了那里之后才发现,这位异神早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山腹里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大坑。

    关键的问题在于,这个异神并不是自己走的,看得出来是被人挖开带走的。

    他十分怀疑这是神尉军所为。

    其等带走这个异神的目的绝然不会是好生供奉起来,所以定然是在图谋着什么。

    许英道:“我们现在人手是缺……”他低头想了想,道:“张师弟不是在居处静修么,他既是暂且无事,不如请他出来看顾一处。”

    项淳摇头道:“最近在选士,这件事更重要,如果我们玄府有一人在士议上可以为我们说话,那么我的局面将会大为改观,”他转过头,语重心长道:“师弟,大局为重!”

    许英面无表情道:“知道了,师兄。”

    他现在也不去把张御和“秀林之策”放在一起了,因为自从戚毖见过张御,并赐下半块玄玉之后,就是承认其为玄玉继者之一,和他一样都是决事之人。既然彼此都是平起平坐,他自然没有资格再拿对方去做棋子了,就算项淳也不会同意。

    此前他听到张御观读到灵明之章之所以反应那般大,其实就是唯恐这等事发生,导致自己谋算落空,后来果不出预料。

    如今他已经把全部注意力是放在了白擎青身上,努力为后者造势,让所有人都以为,其人就是玄府下一步要努力培养的俊才。

    他与项淳再商议了一会儿事宜后,就从事务堂出来,来到启山密室之内。

    戴着面具的年轻文士见他到来,站了起来,恭敬揖礼道:“许师伯。”

    许英坐了下来,问道:“最近修行的怎么样了?”

    年轻文士道:“快了,师侄已是修持最后一个正印,最多再有五六天就能完成,且近来师侄已能感受到师伯所言心光欲发之兆了。”

    许英不由一喜,感觉到这种征兆就说明寻到玄机的机会极大,他算了一算,若是这样,那差不多在年节前后就能成功步入灵明之章了。

    他赞许道:“很好,这个时候你不要急,宁可晚几天也没事。等你能观读到第二章后,我会为你到玄首驾前求取如何去到第三章书的‘章法’的。”

    年轻文士这时抬头看了看他,似是欲言又止。

    然而许英正沉浸在喜悦之中,又在想着玄首下一次出关是什么时候,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腾海之上,一艘中型客船正在海上漂泊着,不过与一般客船不同,船上的乘客个个年轻力壮,面色肃然的男子,而且从行走之间,也可看的出是训练有素。

    在客船的甲板上方,则是用厚布严严实实裹着一具巨大两丈长短的东西,依稀可以看得出是一个人形物体。

    船头的位置上,一个面目阴森的年轻男子背靠在船舷之上,目光不断在那个厚布之上转动着,似乎底下包裹着的东西很是忌惮。

    “常队率,又躲在这里了么?”

    一个看着五十来岁,穿着胜疆衣的中年壮汉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戏谑神情,在路过那个东西的时候还伸手在厚布上拍了拍,道:“放心好了,复神教的那些人很有本事,不到地头,它是绝对是不会醒过来的,”

    常队率冷笑一声,道:“比起复神教的人,我更相信我自己。”

    中年壮汉点头道:“小心点是没错。”他走了过来,与常队率并排而立,冲着其人道:“常队率,你这么忌惮这东西,却又主动来做此事,是想一争那空缺下来的军候之位么?”

    常队率转过头来,目光略显阴冷,道:“高队率莫非没有这个意思么?”

    “我?”

    高队率哈哈大笑起来,道:“我有自知之明,我这身实力还远远不够啊,况且我这个人是很怕死的,军候看着风光,可是玄府现在也不能小觑,你说万一……是不是?”

    常队率却是不屑他这番言论,在他看来,只有成为了军候才能真正把握自己的命运,而底下之人却只能被他人左右,而且也根本不用怕什么实力不足,成为军候,就有资格进行一次开启力量枷锁的仪式,只要熬了过去,那么自然可以大踏步的提升实力。

    虽然这个仪式失败几率比较大,可他深信自己是能够通过的。

    “还有两天!”

    他转过身来,看着茫茫大海,眼睛里透出火热的光,只需要等上两天,等达到旦港的时候,再把这船板上的东西唤醒,那么这一趟任务就算完成了。

    ……

    ……

第一百三十四章 黑火

    十二月二十五日,瑞光城中的布拍市会自十八日始,已经持续了七天。

    年底的布拍市会一般五日左右,而因为今年北方和西南两处的陆续平定,尤其是朝明城重归都护府辖下之后,很多以往只在西南方流通的新奇物件也随之涌入了瑞光城中,所以又特意延长了数日。

    而市会广场之外,更是摆满无数了摊铺,尽管已是傍晚时分,可正是热闹的时候,摊主用线系着的一只只飞天宫灯放到高处,随风摆动之间,洒下了一大片光明。

    “夫君,你看这个佩玉怎么样?陶生说过了,挂件只要用蓉玉的就好,这块就是蓉玉的,有安心凝神的功效。

    一对年轻夫妇路过一个玉器摊铺,女子拿着一块造型精致的凰玉配饰爱不释手。

    男子手上正抱着一个总角小童,不满意道:“要这东西干什么,败家!有空没空多使几遍夏礼不就行了么?”

    女子撅了噘嘴,捏捏摸摸玉佩有点不舍的放下。

    男子看不得她那样子,只好道:“买吧买吧。”

    摊主又拿过一枚大鹏逐日玉雕,笑道:“客人,这是保平安的物件,不如给孩子也买一个,来年平平安安,保佑令郎日后鹏程万里。”

    男子看了看怀中小童,道:“行!”

    就在年轻夫妻说话之际,一个身穿黑色衣袍的年轻人从他们身后缓缓走过,他留海之下有着一猩红的眼睛,衣物若烟雾一般,但是周围之人对他的奇异之处却好似视若不见。

    他忽然在一个摊铺之前停了下来,这里摆的全是一只只憨态可掬的泥塑娃娃。

    摊主殷勤道:“客人要么?两个铜子一对,再送客人一个。”

    黑衣年轻人伸指一按,两枚铜子按了过来,道:“就一对,”他往一侧撇了一眼,“多的那个你就给后面那小孩。”

    摊铺小贩一怔,道:“好好。”

    黑衣年轻人收起娃娃,转身离去。

    这时正好那对年轻夫妇走了过来,小童看见好多泥塑娃娃,两眼闪亮,一手搂着男子脖子,一手指着前方,道:“阿爹,我要娃娃。”

    摊铺小贩一笑,捧起一个娃娃放在小童手里,小童顿时咯咯笑了起来。

    女子一见,嘟哝了一句,正要从手绢包里拿铜子,摊铺小贩连连摆手,“不必给了,不必给了,看见没有,刚才过去那位先生送的,我看是你家小孩生的俊,人见人爱!”

    男子得意道:“那是,像我。”

    女子白了他一眼,有些犹豫,白拿别人的东西可不好。

    男子无所谓道:“就一个泥娃娃,别放心上,”他问小贩道:“摊主,是一个铜子一个吧?”见摊贩点头,他对女子伸出手,“来,再拿个铜板给我。”

    女子不解,还是依言递了一枚过去。

    男子接过后,把铜子往案上一摆,道:“摊主,再拿个泥娃娃,就摆在这,后面要有带孩子来买的,就说我送给孩子的。”

    “好咧好咧!”摊主眉开眼笑。

    女子也是抿嘴一笑,偎依上来,一左一右拥着小童往前走去。

    后面时不时有人路过这个摊铺,但是听说前面人的事,都是主动留下了一枚铜子,说是给后面的孩子留着。

    黑衣年轻人走过诸多摊铺,往布拍场之内走入进去,他找了一处最是显眼的席座,双手环抱,坐了下来,等着布拍开始。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艘中型船只开到了港口里,并缓缓靠上了码头,尽管有巡卒上来检查,可是所有人都似没有看见那个摆放在甲板上方,并用厚布蒙住的物体。

    待巡卒签划好文书下去之后,高队率便让手下把那个人形物体从船上搬到了码头的卸场上,随后他从一名军卒手中接过了一只金碗,冲着常队率举了一举,笑道:“常队率,你来还是我来?”

    常队率哼了一声,上前拿过金碗,直接走到了那东西面前,沉喝道:“解开。”

    随他下令,立刻有军卒上来将厚布外面捆缚着粗大绳索裁断。

    常队率一挥手,让这些士卒退了下去,自己亲自上前抓住蒙布,而后一把掀开,里面露出了一座浑厚涂满血色符号的巨大神像,五官面目栩栩如生,只是嘴角边带着一丝古怪笑容。

    常队率从金碗里抓出了一把金粉,洒在了那神像的额头上,按照复神会的那帮人所教之话说道:“恶乱与嬉闹之神‘卡恰奇’,我在这里呼唤你,请你按照约定醒来。”

    随这句话落下,那个神像双目忽然一亮,嘴角的古怪笑意变得明显了起来。

    常队率一直很是谨慎,看到此景,马上警惕退开几步,而后便见这个巨大神像缓缓坐直,再是站了起来,望之足足有三人高下。

    这神像缓缓低头,看了两人一眼,眼中光芒闪烁不停。

    常、高两人都是如临大敌。

    好在这神像并没有来理会他们,又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喧闹的港口方向,然后沿着大道一步步向着港口内部走了过去,港口上此时往来之人看见这么高大的神像走过来,都是惊呼一声,纷纷跑开。

    此时正有两个玄修正在巡查,他们发现了这边的情况,都是一惊,两人身上先后腾起一道心光,纵身冲了上来,试图阻止神像前进。

    神像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四周世界似乎恍惚了一下,那两个玄修就从他身边冲了过去,然后向着一个方向奔跑而去,似乎在那里有他们的目标。

    神像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发出一阵恶意的笑声。

    他转过头,目中光芒闪烁着,西城方向人烟密集的布拍市会走去,随着他的走动,身躯渐渐缩小,人也变得如同真人一般了,只是两只眼睛里却是充满了恶意。

    布拍场内,黑衣年轻人正检视着自己拍下的物品,那是两份装在琉璃瓶中神异器官,自外观上看来,宛如两块造型奇异的精美晶玉。他身上衣袍如烟雾一荡,就将这两个东西收了起来,随后自座上站起。

    不知从何时起,他身周围的席座早已变得空荡荡一片。

    守在门口的数个玄修和诸多护卫自他入场后便一直在盯着他,此时看着他站起,不由紧张无比,有一个玄修壮着胆子问道:“英颛,你来干什么?”

    黑衣年轻人却似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也没有去看这些玄修,直接往外走去,衣袍舞动之间,好似一团烟火飘过,本来挡在那里的人,也都是自动分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看着他一步步走出去。

    黑衣年轻人走出布拍场,正要离开这里,可就在这个时候,耳畔却忽然听到一声凄厉嘶叫,而后是无数充满惊惶的声音传来。

    他转头看去,便见摊市之上有一个巨大的神像站在那里,此刻正用充满恶意的眼睛看着下方的人跑来跑去,庞大身躯迈动之间,随意用脚一踩,就是一团团血肉爆开,而后那血肉之中又会有无数虫子孵化出来,往着四面八方飞舞而去,叮咬跑动的人群。

    黑衣年轻人注意到,离神像不远处,有一个摔倒在地孩童正凄厉大哭,手边还有一个碎裂的泥娃娃,而身旁近侧,一对年轻夫妇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神像似也注意到了这小童,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笑容,走了上去,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朝着小童摁了下来。

    黑衣年轻人看着那个神像,脚下迈动几步之后,足尖一点,骤然化作一道黑火流光,向其冲了过去。

    神像动作一顿,转头看去,却是嘴角一裂,它的鼻子骤然变长,如同一根长矛一般,恶意看着那团黑火迎上来。

    然而那黑衣年轻人留海下的猩红眼睛连都眨都没眨,直接撞了上来,任由那根长鼻将自己贯穿,同时一拳砸向了神像的脑袋,后者戏谑的眼神顿时变成了惊愕。

    轰!

    一团黑红火光在摊市中爆闪出来,将整个广场都是笼罩了进去。

    黑衣年轻人落地,身后衣袍一飘,所有黑红光芒一敛,那个神像已经没有了头颅,焦黑的身躯上,一块块碎片垮塌下来,最后轰然倒地,碎烂成了一地。

    黑衣年轻人的胸口处此时多出了一个通透的窟窿,可他好似浑不在意,猩红的眼睛转过,往港口处某个船只上看有一眼。

    此刻正站在那里观望的常、高二人根本没想到,半道会有一个人凭空杀出来,而且轻易就把这个恶乱之神的寄身给解决了。

    待看到其人望过来时,心中一阵悚然。

    快走!

    两个人脑海里同时闪过了这个念头。

    可就在这时,二人眼前一个恍惚,却是惊惧发现,那个黑衣年轻人已经立在了船首之上,身后的黑色衣袍狂风吹拂下火焰一样往一侧飘舞着。

    两个人对视一眼,身上俱是涌起了灵性光芒,同时发出一声喝,分别向着黑衣年轻人冲了上来,只是才到半途,两个人身上骤然涌起了一团黑火,体表的灵性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随后眼耳口鼻都有火光冒出,身在半空之时,就已是爆散成了一蓬星火飞灰。

    黑衣年轻人这时手掌一托,拿出两只泥塑娃娃看了看,见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就又放了回去,而他身上的那个窟窿,此时也是缓缓合拢。

    他回头往玄府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身上衣袍一飘,一道黑火纵起,随着海天之间最后一隙夕光一齐消失不见。

    ……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弟子

    玄府事务堂内,王恭正向项淳禀告此次变故的具体情况。

    “师兄,这次异神作乱,共有四人身亡,十二人重伤,还有一百多人被异虫咬伤,不过这些人伤口都似被火灼过一般,事后都没有什么事情。重伤的人也都救回来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项淳摇头一叹,道:“可是亡故之人却是救不回来了。”

    王恭道:“师兄,玄府已然尽力了,你也没必要歉疚。”

    项淳又叹一声,问道:“那是什么异神,弄明白了么?”

    王恭道:“范师弟去看过了,应该就是那失踪的恶乱之神。”

    项淳沉声道:“果然是它。”

    这个恶乱之神之前失踪的时候,他总是担心都护府哪里会有什么变故发生,一直提心吊胆,现在终于露脸了,心中反而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他问道:“这个异神是怎么进入到城中的?”

    王恭道:“我查过了,是从港口的一艘船只之上运来的,船上本来有不少人,不过撤退的时候很有序,把该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这条船来历不明,所有船贴记录和关验都没有,但是正因为太干净了,能在海上做到这件事的,除了安巡会,也就只有神尉军了。”

    项淳神情沉重,王恭的话其实已经很明白了,这次的事其实就是神尉军所为。

    这也是意料中事,毕竟都护府内除了神尉军,也没有哪个势力能把一个异神利用起来。

    不过这回别说没证据,就算有证据也没法追究。

    现在还不到与神尉军全面翻脸冲突的时候,而且神尉军想也要脱罪也是十分简单的,都护府那里也不可能追究下去,所以这件事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除非……

    他摇了摇头,问道:“英颛来这里干什么?”

    王恭回道:“是来布拍市会上买两个异神的神异器官,师兄,其实这次若不是他,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项淳点了点头,他也承认此事。英颛就算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可某种意义上确也帮了玄府一把。

    按照那个异神当时的破坏力,等到能够阻止它的人手赶到,数百上千的死伤是免不了的,那事情就太大了,玄府一年建立起来的信心将会完全崩塌。

    尽管现在的事情看起来没那么严重,可毕竟是发生在新年之前,影响也是不小,报端上发出声讨的人很多,其中有不少应该就是那些激进派的人在借机推动。

    而一月之后又是士议,他不难想象,神尉军接下来一定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以图翻身。

    这是一个早就安排好的有步骤的计划。

    他想了想,道:“王师弟,接下来要你和许师弟辛苦一下,带人巡视一下都护府四境了,确保年节前后不要再发生什么事了。”

    王恭点头应下。

    待他走后,项淳来到窗廊前,望向天际尽头,今年这个年有点特殊,正好是都护府正式建立后,在这片地陆上过去的第一百个整年。

    也不知道,下一个百年将会如何?

    学宫之内,张御虽然在静修之中,可通过玄府的渠道也是了解到了布拍市会上的事,他自也不难看出,这背后就是神尉军在弄鬼。

    他心下一思,城西这一块由于靠近港口,可谓人烟辐辏,那里几次三番出事,玄府如果不常驻一个二章修士在此处,那恐怕保不齐下一回又要有事情。

    现在玄府的问题是,人手实在在少。

    或者说,上层力量太少。

    可在他看来,玄府并没有积极去解决这个问题,只是哪里有窟窿去堵哪里,非常被动。

    正确的做法,是集中全力培养后进,或许短时内不会见效,但是不去做得话,那永远都是原来的模样。

    他考虑了一下,玄府在年末会有一次决事,到时他会提出此事。

    而不管玄府是否会采纳,他决定自己先做起来。

    他道:“青禾,你去一趟严鱼明那里,他若无事,那么让他明天到我这处来一趟。”

    李青禾应下道:“是,先生。”

    次日,严鱼明听到自己老师相唤,所以一早就来到了张御居所。

    李青禾把他引入门后,道:“先生正在后院练剑,严少郎可稍候片刻,我去给少郎泡杯茶。”

    严鱼明不好意思道:“还是不用劳烦了。”

    李青禾笑了笑,转去内室。

    严鱼明没有坐下,转头一看,却见妙丹君正在一只玉盘边上,小脑袋凑上去,小心舔着里面的丹散,他顿时眼前发亮,马上蹲下来,对着妙丹君拍了拍手,又连连做出招手的手势,嘴里发出喵喵的声音。

    妙丹君把脑袋一扭,转过身去,几个纵跳,窜上了高篮,就躲入进去不见了。

    严鱼明见这头小豹猫不理自己,不禁有点沮丧。

    李青禾这时端了一个茶杯进来,安慰道:“严少郎,妙丹君除了先生,从不亲近别人,就算是我一样。”

    严鱼明诧异道:“是么?连李小哥也不理么?”

    李青禾点点头,道:“是啊。”

    严鱼明站了起来,精神又回来了几分,道:“原来如此。”

    这时一道金影窜了下来,先是上来对着李青禾挨蹭了一下,然后又回到了玉盘边上重新添起了丹散。

    严鱼明:“……”

    李青禾解释道:“妙丹君以前不这样的。”

    严鱼明看了看貌似可爱的妙丹君,总感觉自己好像被针对了。

    张御这时自内院走了出来,他身着一袭玄府道衣,宽袍大袖,出尘之气十足,妙丹君见到他,一下窜了过去,就跟着他在脚步后面。

    严鱼明马上正容一揖,道:“老师。”

    张御点了点头,道:“随我来。”他转身往里走,严鱼明赶忙跟上,妙丹君也是跟了过来。

    一直来到了后院之中,张御在一张石桌后坐定下来,示意严鱼明也坐,后者一拱手,恭恭敬敬在稍侧的一方坐下。

    张御这时道:“你可知昨日城西之事么?”

    严鱼明道:“听说了,”他表情有些愤怒,“又是那些异神作乱!”

    张御点头道:“现在玄府虽然明面上掌握了局势,可你也看到了,有漏洞的地方还有不少,这次港口附近的两位玄修,只是被异神迷惑心智,并未如何,可若是异神要下手,却也是容易的很,玄府现在摊子很大,每一名弟子都有可能碰到这种事,所以你要尽快提升自己。”

    严鱼明头低了下来,道:“老师,我知道,只是学生太过愚钝了。”

    张御看着他道:“你能从那些同辈之中脱颖而出,观得大道之章,愚钝两个字还远远称不上,你既然喊我一声老师,那我下来当会指点于你。”

    玄府之中现在完全是摒弃了师徒传承之法,因为玄修认为,大道之章和那些章印就是自己的老师,就算是范澜,也同样只是作为一个引路人的角色。

    有些东西,范澜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言境界一到,便就明白。

    可是道理不说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学的再好,也只是一遍遍重复前人的经验和道路,自己却没有多少东西。

    这点他比较赞同旧修的看法,修道即问道,不去问,只会修,又哪里能得大道。

    严鱼明听到这句话,不由大喜,忙是站起来一礼,道:“弟子谢过老师。”

    虽然章印里也有许多前人的经验在,可许多东西不是光靠章印能明白的,他在观读章印的时候也有许多疑惑,可玄府是从来不会多作解释的。

    似如张御这般愿意指点师长,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张御让他重新坐下,问道:“你最先看到的是哪几个正印?现在又修行到哪一步了?”

    严鱼明道:“弟子最早看到两个正印,分别是意印和鼻印,到现在为止,只观读了四个章印,两枚在鼻,两枚在意。”

    张御考虑了一下,道:“如今六印可已是都能观见了?”

    严鱼明回道:“已都是能观见了。”

    张御微微点头,每一个玄修在修炼一段时间后,都能陆续见到六印,严鱼明现在都已观见,那么理论上说,已经能够尝试心光了。

    玄修前期不过是积蓄根基,但是心光越早呼唤出来,也就越早拥有自保能力。

    他道:“我观你心思活泼,情志易动,当是以修炼意印为上,稍候我会为你拿到涉及此一印的心光章法。”

    严鱼明一听,十分感动,再是站起,深深一拜,“多谢老师!”随后又抬起头,神情认真道:“老师,我一定会努力的。”

    张御看着他道:“你的确当努力了,你知道妙丹君方才为什么不理你么?”

    严鱼明茫然道:“为什么?”

    张御冲着妙丹君一招手,小豹猫立刻纵跳到了他的怀中,他伸手在那金色的柔顺皮毛上一拂,顿有一层七彩的荧光薄雾随之飘荡起来。

    他道:“这是灵性光芒,你没有心光,在它眼里,你就是一个凡人,试问它如今会亲近于你?”

    严鱼明看了看妙丹君,紧紧握住了拳头,斗志昂扬道:“老师,我一定会修炼出心光的!”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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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