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客串
这是个冬日的早晨,在百花胡同25号的厨房里,张俪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她要准备两个人的早饭,在物质条件相对匮乏的八十年代,冬季的食物种类并不多。而今天,她选择的食材是豆腐。
一个成功的厨师,并不只依赖经验,更仰仗厚重的美貌。
张俪便是如此。
一块完好的豆腐被切成宽片,加少许盐、味精、酱油、淀粉腌制10分钟。再挂上面粉和鸡蛋糊,入油锅,两面煎黄。
捞出后,加入葱姜末爆香,然后倒入豆腐,以及昨晚张桂琴特意留的鸡汤,大火煮开,小火收汁。
便是一盘极好的锅塌豆腐。
她是川妹子,为了照顾另俩人的口味,学了不少北方菜。她擦干额上的汗,跑到西厢,拽了拽床上的被子。
被子裹着妹子,猫一样打了个滚。
“起来了。”
“唔,几点了?”
“八点十分,阿姨都去店里了。”
“……”
静止了几秒钟,陈小旭掀开棉被,哆哆嗦嗦的穿好衣裤。约莫五分钟后,俩人坐在饭桌前。
“一会我们对对剧本,十一点出发。”
“他不是让我们下午去么?”
“我想买点糖果带过去,第一次见面的。”
嗯?
陈小旭摇头道:“我觉得不要带,我们就是去客串的。你这样,反倒特殊了。”
张俪想了想,“也对,那就不买了。”
她夹了块豆腐,又道:“其实我还挺紧张的,感觉好久没拍戏了。”
“一共就三场戏,紧张什么?哎,你说他为什么不给我俩写多点?”小旭问。
“他这样,反倒特殊了。”
“噗哧!”
俩人掩着嘴一块笑。
小旭很喜欢这个豆腐,自己消灭了大半,饭都多吃了两碗。吃完跑回西厢,加了块蜂窝煤,歪在罗汉床上对剧本。
许老师果真特殊对待,就三场戏,其中两场还是白奋斗的臆想,连台词都没有。第三场才算正式出镜,在结尾处。
他解释说,这两集的主题在于钗黛争论,而非演员本身,露一脸就得了。
这叫surprise。
而所谓的钗黛之争,说白了,就是选哪个好的问题。
本身从男性的角度出发,也没人觉得不对。但许非阐述了这些的同时,又提出另一个话题,钗黛自己会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和伴侣?
正是这一点,让俩人觉得非常新颖,自己也受到些启发。
“倘若你是宝钗,你会怎么活着?”小旭问。
“你是说,我自己变成了宝钗?”
“对。”
“在古代没法子,我应该会相夫教子吧。在现代么,我倒想有点自己的事业。你呢?”
“我若在古代,可能找个中意的,也可能当个老姑娘,或者干脆出家。在现代,我会先赚很多很多钱,等够我一辈子用度,我就带上你成天去玩,满世界乱跑。”
“不要宝玉了?”
“不要了!”
“哟,那我等着。”
俩人说笑一阵,又对了几遍台词。小旭看新买的《百年孤独》,张俪翻着报纸。
“这个艾滋病到底怎么回事?天天都在说。”
“我瞧瞧。”
小旭探过头,却是前几天,国内的医学人员首次分离出艾滋病毒,然后便是连篇累牍的科普教育。
话说在1985年,一个从阿根廷来华旅游的家伙,忽然犯病,死在了协和医院,成为国内首例艾滋病病人。
此后两年,又有数人染病。
1981年,艾滋病才在医学上被发现,次年正式命名,目前全世界都在研究。
“说的好邪乎,到底怎么传染的?”
“我找找,哦,这里……艾滋病的传播方式一般通过血液传播、母婴传播和性……传播。病毒主要存在于人体的血液、精……呀!”
张俪丢了报纸,小旭捂耳朵。
俩人脸蛋通红,诡异的安静片刻,又齐齐瞄向那报纸,默不作声的捡起来瞧。
…………
“哎,你别跟我提文人,文人大多不是好东西。
旧社会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里给安排个女子,心里不愿意,可什么事都没耽误,炕照上,娃照生,等碰着年轻漂亮又思想开放的,自己拍拍屁股就走,美其名曰:自由恋爱。”
“扯远了,扯远了。咱们说文人心中的女性形象,你说这个干嘛?”
“哟,陶茂森儿你这么大反应,怎么着,当初也自由恋爱过?”
“好!过了!”
尤晓刚尽职尽责的充当工具人,喊道:“大家休息休息,先吃饭。那个服装到了没有?”
“到了到了!”
“拿来我瞅瞅。”
工作人员捧过两套古装,道:“非哥跟央视借的,原汁原味。”
一套是水红领子褙子,一套是杏黄褙子,钗黛最经典的造型,下面配裙子。
“行,一看衣服就有那意思了。”
尤导通过了,继续喊:“那个小许啊,她们怎么还没来?”
“就是,搞的大家魂不守舍的。”
“许老师快问问,打电话,钢我出。”
“我从昨晚上就盼着呢!”
一提这茬,大家都不饿了,七嘴八舌兴致勃勃。
“哎,来了来了!”
就跟老电影里放倒消息树似的,赵宝钢忽然一路大跳从巷口跑回来,“都干净着点,吐吐沫捋捋头发,留个好印象啊!”
“叮铃铃!”
话音刚落,就听车铃声传来,全组的人都挤到外面,盯着拐弯的小胡同。
阳光正好,一抹影子先拐过来,顿了顿,似乎下了车,步行而至。一抹影子分成了两个,跟着轻轻一颤,立在眼前。
一个是之前见过的宝钗,一个是头次见面的黛玉。
都穿着得体的大衣,牛仔裤,运动鞋,意外时髦。但骨子里的那份婉约古典,却掩盖不住,形成一种奇妙的冲突感。
她们单独出现还好,每当一起出现的时候仿佛有天赋加成,互相映衬,各自风流,更令人移不开眼。
“欢迎,欢迎!”
尤晓刚上去握手,十分激动,“你们能来,真是蓬荜生辉!”
“我们可不敢当,还请大家多多指点。”
张俪拉着小旭,跟众人问好,笑道:“我们是不是先进去?”
“对对,里面请,里面请。”
俩人被簇拥着进院,简直无微不至,小旭有了张俪当初的感觉:原来我们这么受欢迎啊!
明明无价之宝,却被暴殄天物。
“……”
许非真不想张扬,混在人群中溜进化妆间,等了一小会,俩人换好古装过来。
她们看着镜子,许非看着她们,都笑了笑,想起当初拍《红楼梦》的日子。
“小刘来,给化个妆。”
“非哥,你这是难为我。”
化妆师一脸苦逼,“穿上这身衣服,就得配上同等级的妆,我要有这手艺,早开美容美发去了。”
“日常妆么,看着顺溜就行。”
“咋叫顺溜啊……”
化妆师拿着工具,先在张俪跟前转了转,又在小旭身边走了走,还是不敢动手,“非哥,我真不行,你再想想办法吧。就算化上妆,头发还得弄呢,组里谁会啊?”
《红楼梦》被专家骂,但在技术人员心里,就是一座大山,代表了现阶段古典电视剧的最高水准。
许非一瞧,只得找外援,探出门喊:
“李老师!”
(107章终于放出来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都好
午后的阳光很好,斜抹进屋子里,不浓不软,映得旧墙壁和空中的尘灰也变得温暖。
小旭坐在椅子上,李健群弯着腰给她描眉。
“烟眉是大杨独创的,还好你没动眉形,不然我也仿不出来。虽然没有他的水准,几个镜头还是撑得住的。”
“……”
笔尖在小旭的细眉上勾画,稍有些痛,俩人离的很近,她一瞄就能看到那双秋水般的眼睛和那颗痣。
哼!果然又香又软!
略略略。
李健群弄了个简妆,又对着镜子盘头发。
搞定之后,陈小旭仔细瞧了瞧,不精致,但非常协调,“您以前不是做舞台剧的么,怎么连化妆也这么好?”
“我负责整体的美术效果,各方面都得顾及到呀。”
李健群也很满意,“还好还好,不然我楠辞琦咎了。”
跟着又给张俪化,还是一样的风格,在原有的底子上发挥,讲究个顺溜。
“今天多亏了您,都是许非失误,把我们找来上不了妆。”
“嗯,都是他的错。不过这个真好看,难怪许非总夸您,我也发自肺腑的尊重了。”陈小旭接道。
噗哧!
李健群失笑,第一次见小旭,还在想是个怎么样的人儿,结果跟黛玉一模一样。
而再瞧那边,温温柔柔腹里藏刀的宝钗……不禁心中赞叹,难为《红楼梦》选出这两个女孩子来。
“化好了没?”
说渣男渣男就到,许非拿着本子进来,“不错啊,还真有几分神采。”
“你干什么去了?”小旭问。
“开会啊,最近艾滋病不挺热闹的么,看能不能写集剧本。我说这东西是新型病毒,一知半解就别误导大众了。再说它的传播方式比较媚俗,后来就算了。”
“媚俗?怎么说?”李健群显然没关注。
“就是通过血液啊,生育啊,还有人类的某种动物本能进行传播……这个东西通常存在于,呃,呃……”
“我结过婚的。”李老师笑道。
“那不还有没结婚的么?”
“那我们也懂,报纸上都……呸!”
陈小旭啐了口,“你跟我们讲这些干什么?”
“不是你们问的么?”
许非嘀咕一声,又翻出剧本,道:“简单给你们对对戏啊,一共三场,前两场各两个镜头。可以理解为白奋斗做梦,梦见钗黛了。没台词,就镜头对着你们,笑一下就行。
第三场是末尾,大家讨论了很久,始终没分胜负。但白奋斗明白了,都是好女子,都是大自然的精华,人世间的福分。
然后他出门,在胡同里忽然看见你们了。你们穿现代装,那件大衣就行,像两个好朋友逛街散步,说说笑笑的从他跟前走过。
我要那种一瞬间的,好像钗黛来到现代社会的感觉,得有一种惊喜感。不过你们不用演,按平时的状态就行,台词也不用照本宣科,可以自己发挥。”
“嗯。”张俪点头。
“明白了。”小旭点头。
“那好,一会先拍前两场。哎李老师,拍完还得麻烦你帮忙卸妆。”
“阔以。”
…………
前两场很好拍。
镜头一怼,俩人微笑,然后转个圈,好像肥宅幻想**围裙,女仆双马尾那种。后期还要加上《西游记》水准的特效,亮闪闪发光,跟佛祖一样。
许是紧张,重来了几遍,顺利通过。
李健群成了最忙的,给她们卸妆,拆头发,恢复到原本形态。
下午四点多,天已经暗了。
尤晓刚有些焦急,大声喊:“快点,快点,趁着还有亮把这场拍完,不然就得等明天了!”
“宝钗黛玉准备了没有?”
“好了好了!”
一名工作人员跑出来,两个女孩子紧随其后,又回到刚来时的装扮,只是多了点淡妆。
她们站在较远处候场,明显很紧张。许非则戳在旁边照看,众所周知,他是一名副导演,作为一名副导演在旁边守着,也合情合理。
“准备,先试几遍。”
“开始!”
吱呀一声,葛尤推门而出,眯眼望了望天。
他痴迷红楼,搞的神神叨叨,颇似后世脑残粉。不过这会反省了,出来散散步,在胡同里慢慢走着。
许非打了个手势,那俩人也开始迈步。
结果刚走几步,就听一声“停!”
“别照古代人的步子,照你们自己的步子,重走!”
“开始!”
俩人再次迈步。
“停!”
“姿态不对,记住你们不是演钗黛,我要你们的日常状态,懂么?你们把日常状态表现出来,自然就有那个味道了。”
“……”
尤晓刚早就放弃了,你说你说。
几次三番,俩人都没出去五米。许非脸一沉,低声训道:“陈小旭,你是让我嘲笑你么?一场戏都演不好,以后我每天跟你提一遍。”
“我能演好。”
“那就认真点!还有你……”
他转向张俪,“你,你也认真点。”
小旭抿着嘴,气鼓鼓,忽然开始深呼吸,强行让自己放松因为她最烦这个家伙得瑟。
其实就是紧张的,找到感觉就好。
“再来一遍,准备!”
“开始!”
葛尤出门,慢慢走在胡同里,冷不丁听到有人讲话。
“这个地方好像没来过。”
“我看看,往那边走吧?”
“嘻,反正不能迷路。”
嗯?
他一抬头,见两个女孩子迎面走来。
身高相仿,打扮时髦,明明是现代人,却宛如两个穿越时空的古代女子,从书里画中走了出来。
她们感受到目光,往这边瞧了眼,一个好似朱砂痣,一个仿若白月光。
“那个人好奇怪。”
“是呀,不知道干什么的……”
一个女孩子凑过去,贴在对方耳边说着悄悄话,跟着擦身而过,越走越远。
“……”
葛尤看着她们的背影,将从艺以来的所有功力都爆发出来,惊诧,呆愣,又化作一丝笑容。
不爆发不不行啊!
轮到许老师的剧本,都得玩了命的演,不然给你穿小鞋。
“好!”
尤晓刚猛拍巴掌,“这个感觉对了,我们正式来一遍!”
“哎哟!”
赵宝钢在外围瞧着,十分感慨,“我一直喜欢黛玉,风流灵巧,现在觉着宝钗也好,刚才那一眼看的我哟。”
“这东西分阶段,谈恋爱是黛玉,有小情趣,每天都新鲜。娶媳妇还得宝钗,知道疼人儿。”冯裤子很懂。
“不过你说也怪啊,单独一个人还好,站一块就变样,让人觉得,怎么说……”
“都好(yao)!”
“嘿嘿,是这意思。”
“都是天造地设的女子,得一位倾心便是修来的福分,更别说两位。像那种好事儿都摊着,结果还不知足的,那可就……”
“……”
俩人顿了顿,往某个方向瞅了一眼,“忒不是东西了!”
(足篮打水一场空啊!还有……)
第一百九十八章 开封菜(月票加更)
11月20号,下了入冬第一场大雪。
前门的一家铺子门口,却火热火热的排起了长队,警察在大声维持秩序,每次放进去几个,龟速前进。
等候的也没闲着,铺子旁边有秧歌队表演,那叫一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旌旗招展。
“唉……”
许老师表示郁闷,因为他不想好容易放天假,却跟个傻子似的在这排队吃肯德基。哦,还不叫肯德基,叫肯德基家乡鸡。
大大的中洋文招牌,下面是熟悉的白胡子老头,老头******。
这是你能戴的嘛???
“我说,咱能换个地方么?柳泉居、大顺斋、都一处、同春楼哪家不比这强啊?这大雪天的就该叫笼烧麦,整碗羊汤,再来个糖火烧,哎呀……”
“哧溜!”
几个男同志口水都出来了,可惜女同志不为所动,唯曹影禁不住诱惑,“好呀好呀,我们吃完就去吃吧?”
“你个叛徒,白疼你了,你就不能现在去嘛?”
许非揉着她脸蛋,小姑娘哇啦哇啦乱叫。
“非哥,咱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尝尝。”刘贝笑道。
“就是,这都排到中间了,不能浪费啊。”姜黎黎道。
“听说肯德基吃不饱肚子,我们吃完逛一逛,下午继续吃。”李健群也学坏了。
“诶,反正许老师请客!”濮存新道。
“我从昨儿晚上就留着肚子呢。”梁贯华道。
“同留,同留。”牛振华道。
“这叫狗大户!”葛尤一锤定音。
行吧。因为上次聚餐他缺席,一直张罗吃饭,今儿下雪休息便把大家叫到一块,结果赶上肯德基开业。
我特娘不想吃开封菜啊!
年代的代沟没办法。
约莫排了一小时队,才轮到他们,警察招手:“来来,先进五个,别抢别挤!”
刘贝在最前面,大长腿一跨,哧溜钻进店里,跟着是许非、曹影、葛尤、李健群。后面俩胖子痛不欲生,生离死别那出儿。
一进大门,里面开着暖风,极为宽敞,有三层楼。
布局跟后世差不多,实木吧台,站着漂亮的服务员。吧台上摆着几个罕见的收款机,还有一个贴着牌,上写:外汇、侨汇支付。
后边墙上贴着食物牌,也是中洋文。
葛尤等人眼花缭乱,正琢磨咋买东西,一哥们挤到吧台处,“同志,来两只肯德基!”
服务员面不改色,笑道:“肯德基是我们的品牌名称,菜单上有店内所售的所有食品,您可以任意选择。”
“哦,那给我来一个允指原味鸡,一个,一个……”
“我们现在有特惠套餐,2块吮指原味鸡+鸡汁土豆泥+菜丝沙拉+小餐包,只需7.3元,您要来一份么?”
那哥们直接懵逼,“来,来一份吧。”
“好的,请您稍等。”
他瞅服务员拿来个托盘,一把抄起来,跑到座位上等,把人家也干懵逼。
然后旁边还有要筷子的。
“……”
许非全程看热闹,道:“瞅啥呢,吃什么自己点去,又不是大锅饭。”
“嘁,就跟谁不会一样!”
葛尤有志气,咔咔上前,“那个,也给我来一份套,套餐。”
“好的,您稍等。”
跟着刘贝过去,“你好,我也要一份套餐。”
“您稍等。”
没真让许非付钱,自己结了账。
李健群看了半天,觉得口味可能不太喜欢,道:“你点吧,我随便。”
于是许老师一扫菜单,种类特别少,除了套餐上那些,便是面包、可乐、啤酒之类。
没错,还是听装的京城五星啤酒。
因为现在条件不足,很多原料得进口,受限于供应链,肯德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提供8种食品。
一会还有正餐,他便要了两份原味鸡,一杯可乐,一杯七喜。
五人挤到两张小桌子上,曹影迫不及待咬了一口鸡肉,随即瞪大眼睛,“嗯!嗯!”
小姑娘单纯的味蕾,瞬间被垃圾食品征服,跟着又喝可乐,哇,人生美好。
许非看她那德性,忍不住道:“孩砸,偶尔吃吃就得,正经的还得是中餐。”
“不偶尔我也吃不起呀,太贵了。”
曹影尝了口刘贝的土豆泥和沙拉,这个不咋滴。
“你不有片酬么?”
“被我妈拿去了。”
“妈先给你存着是吧?”
噗!
几个无良成年人尽情取笑着小姑娘,以泄童年之愤。
李健群没怎么动,就吃了口原味鸡,刘贝觉得还行,葛尤迅速消灭了套餐,摸摸肚子,“好吃是好吃,但没啥回味,吃完就忘。”
“所以叫快餐么,热量高,没营养,除了变胖没好处。”
五人吃了半天,剩下那几位才放进来,也是一人一套餐。
女同志还好,男的差点,尤其这种三十来岁的老爷们,猪八戒吞人参果,连响儿都没有。
牛振华、梁贯华俩胖子特委屈,悔不该听许老师的劝,奏是坑人的!
………………
大菊胡同相声队难得空闲,充分利用,吃完逛街看电影,末了又吃。
地点都一处,那烧麦、炸三角和马莲肉,比肯德基强百倍。
俩胖子一共造了八屉,每屉八个,肉馅香而不腻,肥瘦三七分,素馅清口爽嫩,皮薄的都能透出来。
许非又打包了一些。
饭罢已是傍晚,各自告别,许非带着李健群和曹影,来到西单的铺面。
暖灯一开,橘黄色的光晕,似把寒气都挡在了外面。
李老师第一次来,十分惊喜,“这个冷暖灯装的好,台阶加高的也不错,试衣间也很体贴……果然是行家。”
她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坐在台阶上,指着一个空白地方,“那里准备放什么?”
“我想摆张皮沙发,但成本太高,琢磨打张木头长椅。”
许非翻出一个软垫扔过去。
李健群垫在屁股底下,思索道:“木头的可不好摆,既要搭调又不能显得廉价,你有图么?”
“在家呢,我给你画一个。”
他找到纸笔,画了张草图。
“……”
曹影翻了个白眼,托着腮帮子开始等。
几乎全组都知道,俩人之间绝不能出现有关美学、设计、风格之类的物品或话题,否则就会没完没了。
今天也一样,对材质、尺寸、样式,具体到上面的花纹,椅子腿是圆的还是方的,进行了激烈探讨。
亏得有良心,记着孩子在旁边,研究了一会便达成意见。
“行了,把这椅子摆上,就算大功告成,只等开张。”
“我倒觉得我白捡了,这合伙人当的轻松。”
“等设计春装的时候,有你忙的……”
许非伸了下腰,环顾一圈愈发满意,“其实我也没功夫,张俪和小旭帮了不少忙,像那橱窗就是人家自己鼓捣的。”
“我看她们跟你挺熟的?”
“嗯,暂时租我房子。”
“哦。”
李老师毫无波动。
自相识以来,她就觉得此人幽默,有才华,工作上极具共同语言,非常值得一交,但未有什么特别的念头差了八岁呢。
他就更没有特殊表示了,真是发自肺腑的尊重。
“……”
可曹影不觉得,出于小孩子的直觉,偷偷撇嘴。
许非叔叔,你到底有几个妖精女朋友呀???
……
简单看了店面,李老师搭公交回招待所,许非送曹影回家。
待他回到百花胡同,老妈她们已经吃完饭了,一脸担忧的冲西厢努努嘴:“去瞅瞅。”
“怎么了?”
“白天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在屋里吵,问就说没事,那像没事的样子么?”
啊?
许老师诧异,一直相敬如宾,孟光接了梁鸿案的俩人,居然吵架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编制名额
俩人从圆明园培训班开始,感情就一直很好。
平时小旭闹些脾气,张俪都会哄她,张俪有什么烦心事,小旭也会用她独特的方式来关心。
而许非一进屋子,竟见二人各坐一边,谁也不理谁。
“怎么了这是?”
“……”
俩人瞧了他一眼,没言语。
他先凑到张俪旁边,笑道:“闹什么别扭了?”
“也没有闹别扭……前阵子不说让戴老帮帮忙,看谁能留京么?今天我跟小旭去了趟彩电中心,戴老和阮主任就非常抱歉,说原本想给我们要七个编制,结果反复沟通,上头只给了两个,一个已经给东方了。”
东方,李尧宗的妻子,必然是看着李尧宗的面子。
“那另一个呢?”
“是,是我。”
张俪蹙着眉,“阮主任说他们都有单位,只有我转业了没着落,所以就给我了。”
嗯?
许非一时不语,确实有这么回事,一个东方,一个张俪,单位是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央视下属,相等于他所在的京城电视艺术中心,拍过n多牛逼剧。
“那不挺好的么,咋还吵架了?”
“她想让给沈霖!”陈小旭来了句。
哦……
许老师明白了。理论上,张俪现在不属于没着落,可两位老领导不知道啊,其他小伙伴也不好嚼舌根子。
所以她感觉受之有愧。
人跟人不一样,有些人碰着什么好处,肯定死死搂在怀里,甚至不是他的,他也得抢过来。还有些人,得着什么好处总是战战兢兢,愈发努力,生怕自己配不上。
“你换个角度想,戴老为什么给你呢?因为他不好给别人。”
许非开导道:“欧阳在峨眉厂,邓洁在川剧院,单位不错,还都是明星,不愁以后的路子;袁枚在黄梅戏团,大小也是个角儿;郭霄珍现在拍戏,还准备考艺校……这名额给谁都不好办,而且没有一个恰当的理由。”
“那怎么不给沈霖呢?”
“她有单位啊,虽然没编制。何况她和袁枚一样,份量不够。”
这么一分析,张俪也明白了,因为自己份量够,没单位也没拍戏,小伙伴纵有不满,也不会说什么。
“可沈霖和吴小东……”
“吴小东还不能结婚,沈霖走穴也挣了不少钱,暂时不挺好么?等真有困难了,我们再帮一把。我就问你,你自己想去么?”
“我是很想去的。”
“那不就得了,还愁个啥?”
“许老师说得好,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正好进去学学,觉得不适合也没关系。人在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之前,根本不知道想干什么。”
陈小旭坐过来,语言非化,“总得多尝试,机会要抓住,说不定以后你就变成张主任了。”
“什么张主任,搞的我像老太婆一样!”
“你比老太婆差远了,平时稳稳当当,关键时刻不还得我教育你?”
俩人握着小手,又和好了。
哎呀!
许非欣慰,这种老父亲的赶脚是肿么回事?这种莫名有点绿的赶脚又是肿么回事?
张俪被劝开之后,马上回家办手续,约莫元旦过后入职。
而其他人知道了结果,果然没什么说的。欧阳留在了峨眉厂,邓洁愈发坚定了跟张国利来京的决心,袁枚央着阮若琳写了封推荐信,准备去粤省电视台……
这一遭,才是天各一方,再难相见。
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不招演员,张俪挂的是技术职,工资跟许非差不多。她和东方的部门是生产处,没错,叫生产处。
其实在《红楼梦》这一群人里,东方才是真正的位面之女。
她最早想当电影导演,后来改变想法,又想当电影制片人因为看了很多好莱坞方面的书。
入职之后,觉得没意思,便保留编制,跑去电影圈混。拍了12部电影,其中5部由自己担任独立制片人。
后来觉得不是做演员的料,电影也玩不起,遂回归单位,开始制作电视剧当时刚刚三十岁。
顺手推荐一部东方演的抗日电影,《人奶魔巢》。
大概讲日军抓捕哺乳期的女人,建立“奶人实验基地”的故事,嗯。
…………
时间进入十二月,天气愈发寒冷。
《胡同人家》进展顺利,边拍边做后期,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尾声也就是婚外恋那两集。
许非之所以放到最后,就想表达一个东西:很多人的家庭生活,得过且过,能过就过,有太多太多的因素制约,甚至有的非常可笑。
比如:大过年的!
凑合过呗!
为了孩子!
离婚不让人笑话啊……
此外他还留了个扣子,白奋斗和陶蓓通过赵志远这件事,深入交流了一次,发现对待感情的态度极为相近,隐隐有了些好感。
最后两集,全组更加用心对待,而且大家发现,许老师的本子必须做到最大限度的细节化,不然表现不出来。
清晨,某部队篮球场。
这里搭建了一个大摄影棚,又分成若干个小场景,为戴红花、赵志远、陶茂森等人的居室内部。
天寒地冻,下了几场大雪,积的老高。
一帮人围着个小炉子哆哆嗦嗦,风都能透进来。许非裹着军大衣,捂着狗皮帽子,正给濮存新、姜黎黎、何情等人讲戏。
“婚外恋的题材很严肃,但你们演的时候要非常轻松,不要弄成正剧。何情你刚来,得尽快适应我们的风格。”
“怎么,怎么适应啊?”
何情坐姿豪放,抽了抽鼻涕,完全不像外表那般秀丽,特大大咧咧。
“别担心,许老师有招。”
“这是我们保留节目,每当有新人进来,都会盛情款待。”
“开始吧,我们都盼着呢!”
一帮损色!
许非往后退了退,道:“大家让出点空间,你们俩站起来……像这种戏铺垫一定要足,不然就突兀。你们今天刚见面,要熟悉熟悉……”
“抱一个吧,我就这么过来的。”葛尤嘿嘿嘿。
“别瞎起哄,听我的。”
许老师指挥,“你们现在直视对方,千万别笑,要用心。给你们一点时间仔细观察,就凭第一感觉,说出对方三个优点。要具体,不要笼统。”
“好,开始!”
(还有……)
第二百章 严厉的许老师(月票加更)
在后世的表演作坊甚至拓展训练里,经常有一些颇具趣味性的小游戏,形式多种多样,其实核心就两个字:释放。
释放语言、思维、肢体和情感,目的就为了拉近距离,人与人之间,以及人与角色之间。
许非让他们站起来对视,并说出三个优点。
平时不管什么关系,都很少有机会如此直接的互相观察。这个小游戏便是制造一种情景,让双方“光明正大的看”。
濮存新有心理准备,深呼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对面的女孩子身上。
165左右的身高,厚实的军大衣掩盖住身形,前襟却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的赞助毛衣。酒红色,小v领,领口嵌着黑色的边,往上是一截修长的脖子,一张明艳的脸,还有两根麻花辫儿……
唯一的感受就是,美。
皮相也美,骨相也美,即便老了也应是美的。
濮存新目不转睛,顺着自己的视线移动,同时开口:“皮肤很白,眼睛非常有神,眉毛英气,气质又很婉约,辫子也好看,有古典美人的感觉。”
噫!
“你这可不止三个了!”
“老濮你家里还有媳妇儿呢。”
“别假公济私啊!”
几人纷纷起哄,许非双手一压,鸦雀无声。
“何情该你了。”
“我……”
何情没接触过这个,有点手足无措。
“老濮在你眼里没优点么?”
“不是,我,我……”
“别紧张,深呼吸,放松精神。你要真正用心去观察,我给你时间,慢慢来。”
“……”
何情抿抿嘴,先闭眼缓了片刻,随即睁开,认认真真打量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
“个子高。”
“很,很帅。”
“太笼统,不算。”
“呃,眉毛,眉毛浓,鼻子很挺。”
心理门槛跨过去之后,一切不是问题,她越说越放松,也越具体。
“眼睛有些小,但整体气质非常好,有种端正儒雅的感觉。声音非常好听,低沉有磁性,应该很会朗诵。”
“再深入形容一下,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直,稳重,有安全感。”
“那做你男朋友,你愿意么?”
“当然不,他都结婚了。”何情笑道。
“好!”
许非拍拍巴掌,“来抱一个吧,这回就不用感受了。”
“……”
俩人对视一眼,濮存新主动上前,轻轻拥抱了下,末了又互看一眼,都有点羞涩。
“老濮,记住这种感觉,你看她就是美的,完美的,没有一点瑕疵。何情你也记住,你看他也是这种外在的魅力,不要涉及内心。”
“怎么个意思?”众人不懂。
“因为他们相互吸引,看的就是肤浅的外在,那些所谓的活泼开朗,自由奔放,儒雅有才华。”
“活波开朗自由奔放,不是内在因素么?”众人更懵。
“不不,这些是浅层性格。比如你跟一个人接触,发现她爱笑,喜欢小动物,积极乐观。你便得出结论,哦,这个人很开朗,对生活有态度。
但她究竟什么样,你确定你知道么?
我跟你们讲,只有跟一个人一起生活之后,你才会了解到他最真实的一面。因为没有一个人是单面性的,除了傻子。”
他转向姜黎黎,道:“张秋梅嫁给赵志远十四年,早把这个男人吃透了,最后能翻转局面,就是抓住了他最真实的性格。所以你在这场婚姻危机中,全程淡定,胸有成竹。
“我明白,我还照平常的演,最后那一下锋芒毕露。”姜黎黎点头。
“对!还有老濮,赵志远从未在意过妻子,也就从未真正了解过。你一直觉得她任劳任怨,听自己的话,所以你在整个过程中,也要有一种胸有成竹。不过她是真的,你是假的。”
“嗯,我知道该怎么演。”濮存新道。
“何情,你跟赵志远纯粹是形式上的吸引,所以当他想跟你一起生活时,你才会断然抽身。
你在表演上不用复杂,就刚才看他的感觉,高高的,帅气,有才华,哇!就小女生见到梦中情人那种,具体的一会再讲。”
“哦,好。”
何情内心翻腾,真切体会到了这个剧组的与众不同。
讲戏的居然是副导演诶,你说怪不怪?
…………
赵志远是个普通教师,自然比不上傅明老人的大房子那可是高干,能装一家子人。
场景布置的很贴合,总体粗糙简陋,唯角落立着个大书柜,另有一张书桌,上面铺着笔墨纸砚。
“那个谁,把门堵上,漏风不知道么?”
“今儿天冷,大家克服一下。”
“先走一遍,开始!”
濮存新穿着一件旧大衣出镜,随即顿足,笑道:“里面请。”
何情穿着一件黑色大衣,系着红围巾,缓缓走进来。
“你坐,我给你倒杯水。”
濮存新手忙脚乱的倒了杯热水,“呃,居室简陋,让你见笑了。”
“哪里的话?古人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您满腹诗书,住那种地方反倒俗了。”
何情握着杯子暖手,四处打量,“您妻子呢?”
“她接了孩子才能回来。”
“我们不会打扰她吧?”
“不会不会!”
“哦,那我们开始吧,抓紧时间。”
何情开始脱衣服。
“不不不,你,你……我不是那种人。”濮存新躲到书桌后面。
“您想什么呐?我说我们开始排练吧。”
“哦,排练,排练好。”
何情脱掉大衣,露出那件漂亮的酒红色毛衣,梳着两根辫子,又好看又英气。
二人各站一边拗造型,濮存新表情浮夸,刷的伸出一只手,“啊,船长,我的船长!我们险恶的航程已经告终,我们的船安渡过惊涛骇浪,我们寻求的奖赏已赢得手中。”
“港口已经不远,钟声我已听见……”
停!
许非喊了一声,“你不用那么浮夸,声音低一点,再试试。”
“港口已经不远。”
“太高。”
“港口已经不远。”
“可以,继续。”
赵志远和陈夏是同事,适逢区里教育系统搞新春联欢,学校便安排他们出个节目,遂朗诵一首惠特曼的作品,为纪念林肯而作。
何情的表现比何赛菲稍好,因为角色构造比较简单,除了收尾那一下,前面本色出演就可以。
“这首诗写的真好,您朗诵的也好,我都快入迷了。”
“其实我更喜欢惠特曼的另一首诗,《给我辉煌宁静的太阳吧》。”
“这个我倒没看过。”
“我给你来一段。”
濮存新在相声队混了这么久,对人物把握得心应手,十足的老房子着火,老男人发春的德性。
他双手捧在身前,标准的诗朗诵起式,然后道:“给我一片野草丛生而没有割过的田畴。
给我一个藤架,给我上架的葡萄藤。
给我新鲜的谷物和麦子,给我安详地走着教人以满足的动物。
给我完全寂静的高原,那样的夜晚让我仰望星辰。”
“……”
何情静静听着,在书桌后坐下来,结果屁股刚一沾,耳边就响起,“停!”
许非倒没冲她,喊道:“谁动这桌子了?”
众人面面相觑,尤晓刚皱眉,问:“怎么了小许,那不挺好的么?”
“尤导,这桌子一挪,整个味儿就不对了。我再问一遍,谁动这桌子了?”
“……”
又沉默片刻,关景清弱弱道:“非哥,可能是我不小心动了。”
“来,你过来。”
许非一见这小子,从《便衣警察》就跟着自己混的,遂道:“我不是小题大做,何情,你再演一遍怎么坐的。”
“哦。”
她莫名其妙,又坐了一次。
书桌在墙角,椅子靠墙,原本桌椅的间距刚好,但现在桌子往里挪了。何情的腿伸不进去,只能侧身,双腿并拢,还贴着墙,很憋屈的样子。
“陈夏看赵志远念诗的时候,要那种崇拜的温柔和少女感,她这样能出来少女感么?这叫鹌鹑!”
许非把桌子拉开点,道:“你腿伸进去,左胳膊搭在桌上,右手托着下巴,头稍稍偏一点,眼睛看他……”
何情照做,一手托着腮,目光追随着濮存新,嘴角泛起笑。
那桌子掩了半身,加上两条麻花辫,极有青春气,仿佛一个女学生在看自己崇拜的男神老师。
“别觉得道具不重要,道具非常重要,甚至能帮演员完成一场好戏。所有的服化道,都是为了服务剧情和人物,就算你本事没到,常识总得有吧?你们家喜欢鹌鹑坐么?”
“非哥,我下次一定注意。”
关景清被训的跟三孙子似的,老实认错。
许非也没揪着不放,挥了下手,“继续!”
“……”
众人头一回见他如此严厉,都有些讪讪。觉得小题大做的也没言语,事实摆着呢。
尤晓刚不断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反正最后两集。
濮存新看何情有点愣,笑道:“别害怕,他工作时候就这样,平时人相当好,我们再来一遍。”
“哦,没事,我就是……”
何情往那边瞥了一眼,“第一次见,还挺有意思的。”
(听说都开始发肉票了,啧啧……)
第二百零一章 吊眼睛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一身破棉袄,头戴狗皮帽子的葛尤,骑着三轮车从长安街驶过。车上满是旧书旧杂志,一箱一箱的磁带,另有一个录音机,吼着来自大西北的苍凉粗犷。
尤晓刚几人坐在面包车里,摄影机对着拍摄,背景便是那耸立的**。
葛尤直接骑过去,找个位置停下。许非摆摆手,几个工作人员客串的路人围上,比手划脚,讨价还价。
“好!姜老师准备!”
尤晓刚喊了一嗓子,姜黎黎赶紧推车就位,车筐里装着白菜萝卜,也在大街上了骑了一段。
跟着濮存新和何情过去,在非机动车道上慢慢散步……
在长安大街上堂而皇之的拍戏,后世你敢想?许非一边感慨一边钻进车里,冻的大脸通红,脚趾头都木了。
“给你暖和暖和。”
姜黎黎递过一只裹着毛巾的热水袋。
“我还行,你用吧。”
“我还有一个。”
“哦。”
许非伸手拽过来,不客气的搂进怀里,“这天儿真冷,好在快拍完了,再挺两天。”
“必须得挺啊,我为这场戏都等半年了。”
“哟,那你准备的怎么样?”
“我在家想了半个月,就那几句词,我设计了五六种腔调,就那一表情,我琢磨了七八种演法。从来没这么上心过……”
姜黎黎往外看了看那对狗男女,“我现在一见老濮,都恨不得掐死他!”
“掐死过分了。你应该在精神上玩弄他,折磨他,虐待他,让他生不如死。”葛尤又插嘴。
“你俩多大仇啊?”许非诧异。
“哎,尤子说得对,对这种自命不凡的家伙,就得在精神上给予打击。”
“不是,你针对男的我理解,你不恨那插足的么?”
“恨啊!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苍蝇该打,但关键还是老爷们不行。”姜黎黎整的特明白。
哎哟!
许非感叹,要是世间人都您这觉悟,渣男渣女得少一半,舔狗都能有house。
正说着,濮存新、何情拍完了过场戏,也冻得跟孙子似的。因为要追求美感,穿的衣服不多,挡不住严寒。
“天儿太冷了,这才十二月,三九可咋过。”
濮存新使劲搓手,见何情有点呆滞,问:“怎么了?”
“咝!”
她一激灵回过神,眼圈通红,语带哽咽,“京城冬天怎么这么冷啊?”
噗!
几人乐的欢实,一爽利豪放的女子居然被冻哭了。
“知足吧,我东北人没说话呢。”
许非把热水袋扔给她,姑娘跟捡着98k似的死死抱住。
濮存新看着眼馋,转向姜黎黎,“那个……”
“不给!”
“……”
老濮郁闷,这女的最近跟自己一直不对付。
“入戏了,入戏了,体谅点。”葛尤拍了拍。
…………
众人回到某部队,继续拍摄。
棚里还有一个小茶馆的布景,专门用来谈事的。赵志远跟陈夏表白心意,被对方拒绝,这是后面的戏,拿过来先拍。
拍完之后,何情戏份杀青,但也没走,在旁边看热闹。
这场戏讲赵志远决定离婚,邻居们都来劝,场景还在赵家居室。
许非检查了一遍,喊道:“都精神着点啊!还有四组戏,拍完就去公款吃喝,拍不完得等明天了。”
尤晓刚也道:“咱们有始有终,来个好结尾,准备了!”
“开始!”
濮存新坐在一张双人的旧沙发上,葛尤语重心长的劝:“赵老师,您跟秋梅姐恩恩爱爱,举案齐眉,是我们闷葫芦罐儿胡同的爱情标兵,怎么说离就离呢?”
“唉,你不懂啊!”
他叹了口气,问:“知道七年之痒么?”
“还真没听过,您给讲讲?”
濮存新忽地转头,直视摄像机,字正腔圆,“七年之痒,是指爱情或婚姻到了第七年,会因为无聊乏味而经历的一次感情危机。出自玛丽莲梦露的一部同名电影。”
说完拧回去,跟没事人一样,“我跟秋梅生活十四年了,别说七年之痒,我虱子都满身爬了。
你说刚结婚的时候,她也算青春可人,活泼靓丽。可你看看她现在变成什么样?
成天就知道骂孩子,贪小便宜,管我要工资,不然就跟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议论这个,谈论那个……我每天晚上往床上一躺,都能闻着身边一股油烟子味儿。”
“哦,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葛尤点点头,“我虽然没结过婚,但咱们性别趋同。男人的追求都一样,就是身边站个好看的,怀里搂个发贱的,家里有个能干的,远方有个思念的,就算到退休那天,也得有个懂保健的。
不过赵老师,我说两句您可别不爱听。秋梅姐跟你这么多年,可谓无微不至,任劳任怨。您就这么离了……”
“我可以补偿啊,我存款都给她,妮子抚养费我出,只要她成全我这份迟到的真爱。”
“嗯,行吧。”
葛尤一听也不再劝,摇头晃脑的出镜。
“好!韩老师、莫老师准备!”
“好!李老师、梁老师准备!”
一个个的劝,赵志远不为所动,最后张秋梅自己进来,先说了一通软话,始终无用。
“赵志远,你果真想离?”
“果真想离。”
“确实想离?”
“哼!”
“……”
姜黎黎压住火气,冷笑道:“赵志远,你马上就要评职称了吧?”
“什么意思?”
“我要是找你们校领导一反映,别说职称,你这份工作还能保住么?”
“哎,停一下!”
她自己喊停,“我刚才不太对,再来一遍行吗?”
“行啊,今天可你舒服。”许非笑道。
“那我酝酿酝酿。”
姜黎黎深呼吸几口气,重新构建自己的情绪,“老濮,你给我个头。”
“哼!”
濮存新冷哼一声,笃定她在虚张声势。
“赵志远!”
她猛地拔高音量,“你别忘了,你马上就要评职称……哎哟,再停一下。”
常规的情景喜剧犯不上这么演,但全组无怨言,都在配合,需要什么给什么。她试了很多遍,其实效果不错,但接这部戏,可不是为了“不错”二字。
“……”
许非也在琢磨,在脑子里搜索能用的素材,当再次暂停时,凑过去道:“黎黎姐,怎么样?”
“力度不够啊。”
姜黎黎攥拳挥了一下,愁道:“就是让观众一激灵这种,感觉始终不够。”
“要不你喝点酒?”
“能行么?”
“试试呗。”
许非跑到面包车上翻出一瓶二锅头,本是晚上杀青宴用的。
姜黎黎抿了一口,辣的直吐舌头,又强行喝了两口,略微一缓,劲儿立马上来,脸蛋变红。
“你说的时候,可不可以换个坐姿,然后斜着眼睛看他。”
“斜着眼睛?”
她思量片刻,点头:“我试试。”
再度开拍。
濮存新冷哼,扭过头,根本不在意对方的反应。
“好,好……”
姜黎黎气着气着,忽然笑了下,往前挪了挪,身子稍侧,偏头,从一种很奇怪的角度看过去。
那眼睛是斜的,眼角往上吊着,余光扫过去,宛如一根尖锐的针,轻轻一刺,遂无所遁形。
《霸王别姬》里,蒋雯丽的一跪,一吊眼睛,都是专门拜访旧社会妓女讨教来的。
女人画眉描红,婀娜多姿,斜着眼睛看你,那叫媚。
但还有一种,她斜着眼睛看你,那叫嘲讽。
姜黎黎的语气也轻,“你,最近要评职称了吧?”
“什么,什么意思?”濮存新心里一跳,险些没接上。
“……”
她笑而不应,只站起身,听得脚步声响,竟跟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妮子回来了?快暖和暖和,今儿包饺子。”
“为什么包饺子呀?”曹影奇怪。
“因为今天高兴啊。”
“哦,那我要吃芹菜馅的。”
“你爸爱吃白菜的,咱包白菜馅好不好?”
“唔,好吧。”
“……”
众人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个女人刚刚捏住男人的七寸,一击致命,马上就跟没事人一样。
在整场游戏中,她才是最稳的那个。
“哈!”
姜黎黎演完一场,也没听见导演喊话,不过没关系。
她情绪已经上来了,又借着酒劲,“演了这么多年戏,头一次这么爽快!哎我演的怎么样?怎么样?”
“快说啊,到底好不好?”
“哎给个话啊!”
全场看着她,都在笑。
第二百零二章 杀青(项锴加更)
天蒙蒙黑的时候,下起了小雪。
剧组转到大菊胡同,拍最后一组镜头。时间不早了,但没有一个人想停下,就像跑了42公里的马拉松,只剩最后的冲刺与冠军。
李沐、郑小龙等人也来了,见证杀青的一刻,然后一道去恰饭。
最后一组,也是全剧的最后一段。
在那个小布尔乔亚墙角,青藤已经掉光了叶子,留下一条条褐色的枝条挂在墙上。雪来的正好,缀了些颜色,不至于太枯萎。
灯光一照,柔柔的,缓缓的,寒冷又温暖。
葛尤裹着破棉袄,蜷在木头桩子上。刘贝从右侧入境,奇道:“大冷天干嘛呢?”
“想点事儿。”
他用袖子扒拉下另一个桩子,一本正经,“坐。”
刘贝翻了个白眼坐下,红色的大衣格外显眼。
“我就想啊,秋梅姐平时没心没肺的,居然有法子让赵老师回心转意。赵老师平时为人师表,居然也有春心萌动的时候。
难怪书上说,这人啊,不在放荡中变坏,就在沉默中变态。”
“哟,那你是变坏还是变态?”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葛尤伸出一只手,用力挥动,“我对爱情的立场一直没变,就是白头偕老,至死不渝,差一秒我不干。”
“那可不一定。人都是嘴上好听,真有个小你十岁盘正条顺的姑娘勾搭你,你能忍住不动心?”
“忍不住。赏心悦目,美色当前,谁也不是圣人。但动心是一回事,做了又是另一回事,我真要娶了媳妇……”
葛尤笑了笑,“怎么着也得对得起这份责任吧。”
“……”
细雪飘漫,一时无言。
刘贝托着腮帮子,歪头看他。
葛尤手足无措,嘿嘿嘿道,“我知道自个魅力大,泥足深陷我可不负责。”
“德性!不过我真觉得你这人挺好的,表面不正经,实则靠得住。”
“嗯,我也觉得你挺不错,表面浪里浪气,实则贤良淑德。”
“……”
俩人对视一眼,莫名有点羞涩。
“好,下一场准备!”
一番忙活,赵宝钢点着一挂鞭,往门口一扔,噼里啪啦震天响。
俩人跑出门,站在门口,看看雪地上的鞭炮,看看飘雪的夜空。灯火昏黄,映着二人和身后的大杂院。
年终岁尾,天上人间。
摇臂慢慢升起,由近拉远,最后定格在一个全景镜头。
拍了很久,也站了很久,尤晓刚迟迟不愿喊停,末了才道:“好,过了。”
所有人都没动作,似乎还停留在刚才的场景,停留在半年来的一幕幕之中。
还是李沐稳,站出来拍拍手,“好了,大家准备准备,一会去吃饭。晓刚,你收个尾吧。”
“《胡同人家》……”
尤晓刚深呼吸一口气,大声道:“历时五个月八天,拍摄完成!”
轰!
全场欢呼。
…………
真的是公款吃喝。
不仅剧组成员,连家属也可以带,甚至客串的演员能来的都来了。去年拍《便衣警察》,还没咋感受,就知道是部好剧。
但《胡同人家》,所有人都清楚,或许能成为一部载入史册的电视剧。前后两个阶段,历时半年,从不了解到了解,从敷衍到用心,每人都是一个故事。
吃的是酸菜白肉铜火锅,八个人一桌,菜肉流水般往上端,最后饭店都没货了,拿冻豆腐顶上。
酒水管够,每人都喝了点。
除了领导之外,许非被敬的酒最多。他来者不拒,末了也开始敬,还跟尤晓刚喝了一杯。
没什么不共戴天的仇,心里都明白。
“哥哥,我跟你喝一个。”
曹影抱着瓶汽水过来。
许非跟她碰了碰,笑道:“妮子表现不错,今儿得夸夸你,演戏有天赋,但回去还得好好上学。”
“呜呜……”
不知是怕上学,还是怕分别,小姑娘开始抹眼泪。
“别哭别哭,过几天我接你来家玩。”
“真的嘛?”
“拉钩。”
打发走一个,相声队依次过来,每人聊了一会,都是实打实的心里话。
最后李老师,真拎着瓶啤酒,跟他干了一杯,言简意赅,“我去我朋友那里借住,春节前回家。”
“那我们在节前把春装弄出来。”
“阔以。”
一顿饭吃了好久,曹影的父母先顶不住,带着孩子告辞。跟着家远的也走了,人慢慢变少,许非坚持到了最后。
不知喝了多少,反正脑袋开始不清醒。
约莫十一点多,雪停了,北风愈寒。
“咣咣咣!”
“咣咣咣!”
粗鲁的敲门声惊醒了百花胡同,张桂琴、张俪、吴小东披着衣服出来,哗啦一开门。
呼!
酒气熏天。
赵宝钢吃力的架着许非,“快快,搭把手!”
吴小东连忙接过来,“这喝了多少啊?”
“不知道,反正他最牛逼,老板都特么哭了。得,我走了。”
“谢谢啊!”
几人把许非弄进正房,bia往床上一倒,跟坨屎一样。张桂琴摇头叹气,道:“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就行。”
“没事,我帮帮忙。”
张桂琴和张俪把某人摆正,脱掉鞋袜,又扒掉外套裤子。
脱裤子的时候老妈觉得不太对,扭头瞅瞅,那丫头连忙背过身,用热水投了条毛巾。
“怎么喝成这样子,还说自己酒量好?”
门口一只小可爱闪过,陈小旭竟也起来了,指着许非的毛裤乐,“这个花纹,他真是从小穿到大。”
“你这是说我手艺没长进。”
张桂琴没好气道:“把那被拽过来。”
陈小旭遂把许老师一掀,从他身底下抽出棉被,扑了扑了给盖上。张俪拿着毛巾,不好意思却也在那儿给擦脸。
“呃……”
老妈觉得自己好多鱼,索性去厨房煮了碗醒酒汤。
白菜叶切小片,煮熟,再加盐、醋、姜末,趁热喝,又解酒又健胃。
老妈端着汤回来,唤道:“小非,小非,能起来么?”
“唔……”
许非翻了个身,时而嘟囔,时而呻吟,已经无意识了。
张桂琴有点来气,道:“他同事也不是东西,哪有这么灌的?从来没见他醉成这样。”
“我看大半是自己喝的。”陈小旭撇撇嘴。
“嗯?”
“因为他高兴呀。”
“因为他高兴呀。”
俩人齐道。
(周末愉快,都去约会吧!)
第二百零三章 让车
宿醉,宿醉,宿醉。
许非一睁眼,只觉头痛欲裂,恶心反胃,浑身难受。
他恍恍神,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盖着棉被,上身是秋衣,下身是毛裤。毛裤又沉又厚,两条腿像裹着铅块,还有点痒。
伸进去抓了抓,软趴趴一坨。
为什么呢?
因为现在是中午啊!
“哈!”
许非打着呵欠起床,晃晃悠悠的走到院子里。居然没人,石桌上压着一张纸,小旭的笔迹:“我们出去了,你自己弄点吃的。”
“……”
行吧。
他只得进到厨房,见有剩的饭菜,不过没胃口,干了两杯水,然后拿起报纸。
这年头读书看报是每个老百姓必要的生活方式,连街上的社会青年都能拽出几句莎士比亚和时政消息。
以出口成章为荣,谁能出口成章,谁能说一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那他在圈子里就最牛。
就像还未成型的京圈儿,为啥汪朔是精神领袖啊,因为他最能嘴炮。
“12月24日,也就是昨天,首都人民盼望已久的地铁复兴门折返线,胜利建成通车。”
京城现在有两条地铁线,一条从苹果园到火车站,一条从复兴门到建国门。中间没有折返线,搞的第一条线超饱和,第二条线乘客寥寥。
如今建成了,运营便会更加高效。
“明年1月1日起,**城楼对中外游客正式开放。每张参观券票价10元,上午九点钟开始。”
许非知道这个,因为今年市政府准备搞个国际旅游年,向海内外推介京城的各处景点,还会有一系列相关活动。
**便是起头。
据说第一位登上去的,是人民商场的退休老会计,还给颁发了一个景泰蓝花瓶和证书。而全年参观的游客达到了60多万,收入780万。
漫山遍野看人头的景象从此开始。
除此之外,还有一则新闻:
“历时五年的电视剧《西游记》已经全部完成,共25集,预计在明年2月1日跟全国观众朋友见面,将由蒋大为演唱片尾曲《敢问路在何方》。”
《西游记》之前播了11集,片尾曲由女歌唱家张暴默演唱,没错,她才是原唱。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一个挑着担,一个还牵着马……2月1号,2月1……”
许非哼着小调,猛地站起身往外跑。
“吱呀”一声,小旭和张俪刚巧进门,差点撞上,“你干嘛去?”
“打个电话!”
他直奔新街口的电话亭,给李沐挂了通电话,好半天才回来。
“2月16是除夕,央视1号开始播,每天一集,能挺到25号。完全不给人留活路,合着每年春节档让它包圆了。”
他随脚溜达进西厢,坐在罗汉床上絮叨:“我们是42集,就算1月1号开播,每天两集,22号结束,仅剩9天间歇……这个撞车有点猛啊。
我刚才跟主任聊了聊,准备开会研究。”
许非逼逼一大堆,没听见响儿,一抬头:张俪坐在床上,小旭蹲在地上,帮她试一双新买的鞋。
棕色的小皮棉鞋,非常洋气,一看就价格不菲。
“来把衣服穿上。”
小旭拿过一件伊莲服饰的大衣给她套上,又系好围巾,左看右看,越看越爱,“这回算不丢人了,我也放心了。”
“你俩干嘛呢?”他纳闷。
“她偏说我鞋子不好看,上班丢人。就去了趟商场,送给我一双皮鞋。”张俪笑道。
“这是你买的?”
“我买的怎么了?”
“你难得大方一次啊。”
“分人。”
陈小旭哼了声,把张俪的行头脱下来,语重心长:“在单位不比在家,凡事圆滑些,交好同事。不过那边还行,都是我们认识的,有事去找阮主任。”
“人家比你懂,你教人家圆滑,自己怎么不圆滑?”
“我就是忍不了,我才不回话剧团。”
许非无言以对,好有道理。
她的工作关系还在鞍城话剧团,成名之后,乱七八糟各种扯淡,索性一概不理。
而张俪的手续已经办妥,有编制,给解决户口,能参与分房,工资五十块,1月2号正式上班。
这么一提,许非也想叮嘱叮嘱,结果还没开口,人家道:“好了,我真不是小孩子,我在部队待了十年呢。哎,你刚才说了些什么?”
“呃……”
娘俩一块好多鱼。
……
艺术中心,会议室。
李沐敲着桌子,道:“原计划在元旦后播出,因为预想着央视会在三十之后放《西游记》,有一定的时间来发酵。现在他们把二月份全占了,今天大家讨论讨论,要不要推迟播放?”
“我先说说后期吧。前十八集已经完成了,后二十四集做了一半,加班加点的话也能完成任务。”郑小龙道。
“我有个疑问,为什么非得在年头播呢?搞的大家都急匆匆的。”鲁小威道。
“因为该剧的立意,就是让观众回味过去的一年。里面素材大多是今年发生的,所以明年伊始播放最好。”
“反正不能死磕,《西游记》的群众基础太大了,无论热度、收视、话题性我们都比不过。既然前面时间不充裕,那就把《西游记》让过去。一月份播和三月份播,差俩月,观众就不回味了么?”
“对,这样各方面工作也能充分点,不用急着赶着。”
“……”
李沐想了想,也是,有点钻牛角尖了。
许非没想着啥时间,他就惦记自己的服装店。如果推迟播,倒不用推迟开张,冬装可以卖,而剧中的夏装也正好赶上。
不过得挑个好时候。
“那个影视艺术交流,确定几月份搞了么?”他问。
“好像四五月吧,你是说?”
“能不能把《胡同人家》弄进去,变成其中一个活动,正好免费宣传了。”
“倒是可以,我跟台里琢磨琢磨。对了,还有件事。”
李沐笑道:“《胡同人家》的水准,我们心里都有数,虽然得看播出后的反响,但不出意外,今年肯定要拍第二部。
所以大家现在就可以构思剧本了,其实今年有些仓促,很多方面不够完善,希望第二部能更上一层楼……那个晓刚啊,你也做好准备,还得担当重任。”
what?
尤晓刚瞪大眼睛,“呃主任,这事先不忙定,看看再说,看看再说。”
(身体状态不好,需要休息。)
第二百零四章 开张大吉
1988年,1月1日。
元旦有一天假,再加下个月春节,不少人出来逛街购物。在西单北大街109号,一家店门前人满为患。
一条红地毯长长铺开,两侧全是假花花篮。门口拉着一条红绸,系着朵大团花,正上方一块用红布蒙着的招牌。
虽然之前等广告,店名已经暴露了,但该有的程序还得有。
这些东西在后世司空见惯,此时可惊天动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当然更多是看旁边那帮扭秧歌的。
许非、张桂琴,来帮忙的赵宝钢、冯裤子等人,外加三个女服务员,都在里面哆哆嗦嗦。
冻的。
这年头商铺哪有暖气,也不能烧炉子。装修上他花了大价钱,可也没舍得买一台空调,太贵,还得托关系。
而且是那种窗式的,就是装在窗户上面,跟厚背电视机一样,旋转开关,比拖拉机还响。
“妈的,也不知道蓝波希岛出来没?”
许非瞅瞅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准备,开张了!”
三个服务员嗖地站起来,扑了扑了衣服,张桂琴守着收银台,几个老爷们扛着机器出去。
门一开,摄像机一亮,哇,全场惊呼。
“这是电视台的吧?”
“我看那标志是京台的,怎么还管开业啊?”
“打广告了吧。”
“哎,我听说这家老板是黛玉和宝钗。”
“尽瞎扯,黛玉能……卧槽,还真是!”
摄像机架好之后,橱窗上又亮出几张大照片,小旭、张俪、刘贝和戴着可爱暖耳的曹影小姑娘。
都没来,许非可以借用她们的名气,却不想真让她们跟商品似的在这站台。至于那摄像机,是他投的半分钟广告,准备在京台播放。
总之下了血本。
“大家静一静啊!”
许非拿着麦克风,连着长长的线,开口道:“今天是本店开张大喜,欢迎各位乡亲父老光临。
本店专售时尚女装,所有款式均为自主设计,市面上您绝对找不到重样的,除非都在我这买。今儿开张第一天,全场八折优惠,还有赠品活动,凡购物满五十元的,均可获赠一份小礼品。
全场八折,为期三天,大家抓紧时机!至于我手里这个东西,叫剪彩,讨个吉利的意思。好了,我不多说!”
他一扬手,赵宝钢和冯裤子扔出几挂鞭炮,噼里啪啦,红屑飞溅,秧歌队也重新扭起来。在一阵喧天热闹中,咔嚓一剪子,剪断了红绸。
跟着一扯红布,露出伊莲服饰的招牌。
“……”
众人瞧这气氛,不自觉的往前凑。有的想看衣服,有的想见识见识,居然形成了一支不小的队伍。
最前头是一个母亲带着四五岁的儿子,刚踏进门,眼前水灵灵三个大姑娘,“欢迎光临!”
艾玛!
女人吓一跳,“呃,你,你们好。”
“请问您想看点什么?大衣外套在那边,裤子在那边,围巾手套在这边。”
王柏琳伸手指引,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我随便看看行么?”
“当然可以,您请。”
女人拉着小孩进来,这会才仔细打量,见面积颇大,上下台阶,利用镜子和一些摆设的衬托,使得空间感愈加明显。
黑白底色,本为冷清,但里面加装了暖色调的灯,中和后的光线非常舒服。墙上贴着薄木板,也是暖色调,一件件衣服挂在上面,大方得体。
女人不懂设计美学,但不自觉产生了一种高端有品质的感觉。
她转了一圈,才开始看衣服,西单自己常来,发现款式真的不一样,漂亮又洋气。本来无心买,结果看到一件红色大衣时,就再也走不动。
翻了翻标牌,上面有个被划掉的原价:140元。下面有个优惠价:112元。
嗯,懂的都懂。
“……”
女人十分纠结。
这年头衣服贱的贼贱,比如夏天夜市,一件短袖才几块钱。贵的又极贵,那些大商场的外国品牌,都得几百上千。
112块钱的一件大衣,比王府井的便宜,比西单的略贵。刚好掐在心尖上,挠心挠肺。
“同,同志,我能试试么?”
“可以,您穿多大尺码的?”
王柏琳过来招待,给找了一件合适的。
女人穿上,走到镜子前一瞧,觉得自己好像不那么臃肿了,大红又衬的脸蛋很有气色,顿时满意。
这镜子是独立镜框,长两米,宽七十,稍稍有点斜。
棚顶专门有一只灯,暖白色的光线。
她极为意动,但还是问了句,“好看么?”
王柏琳表面淡定,心里慌得一笔,“您身材比例很好,皮肤又显白,穿红色的中长款正合适。”
“是么,我觉得还凑合。”
女人又扭了半天,终于决定买下这件相等于一个多月工资的大衣,作为给自己的新春礼物。
“装起来吧,哪里结账?”
“好嘞!”
王柏琳乐的连语气词都出来了,忙道:“您一共消费了112,达到150元可以获得三份礼品。我们那边有自己设计的暖耳、帽子和围巾,很适合这位小朋友。”
“暖耳?哦,耳罩啊,这东西我给他做一个……”
女人不以为意,结果儿子溜溜跑过去,“妈,我要这个!”
虽是女装店,但孩子没啥区别,这小男孩就拿起一个暖耳爱不释手。材料没有后世丰富,主要是棉花,外面包着厚实的布,像耳机似的。
女人觉得不太实用,胜在新颖好看,问价五块钱,索性买了俩,又挑了顶帽子。
花冒了,有点心疼,但大过年的……
王柏琳捧着纸箱过来,“您消费150元,可以挑选三份礼品。”
许非本想搞有奖销售的,后来被人劝住。
有奖销售在前些年特别火,大名鼎鼎的傻子瓜子就在85年搞了一次,两周内卖掉230万公斤。不过当时市场混乱,很多人以次充好,以伪乱真,上面突然来了道禁令,禁止一切相关活动。
于是便改成了小礼品,稀烂贱。
女人挑了一本田字格、一套书签、一个发夹,挺着一张满足了购物欲而充满快感的脸走了话说现在还有田字格这东西么?
耶!
如果可以,王柏琳一定挥拳庆祝,老板在正式的福利待遇中可说了,每月有业绩考核,谁卖的多,拿的奖金也多。
她四处瞅瞅,两位小伙伴也正尽情忽悠着,便顾不得闲,急忙又迎上一位客人。
服装店名声不小,从早上到傍晚,始终没断过人。大部分凑热闹,少部分才是顾客,但只要肯留下,基本都能买。
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期,完全是卖方市场,只要手里有货,根本不担心销路。
这会服装的利润超过100%,许非的制作成本较高,售价却不离谱,主要面向那些有点肉痛但还买得起的女性。
在后世市场,这叫轻奢。
外面天色漆黑,张桂琴忙了一天完全不累,看着一抽屉人民币精神抖擞。
好容易能喘口气,三个服务员瘫在椅子上,王柏琳道:“姨,您可别给我记错了,少一件差不少事呢。”
“嗯嗯,可关系到我们奖金呢。”
“错不了,要不咱再对一遍。”
四人核对了一下各自业绩,都很满足,然后又吐槽:
“老板也真是的,露一脸儿就没影了。”
“就是,万一生意不好咋办?”
“兴许人家有信心呢……哎,回来了。”
门一开,许非冒着风寒进屋,张桂琴抱怨道:“你干嘛去了,自己店都不看着?”
“人家过来帮忙,不得招待招待?还跟台里谈谈广告的事儿,给我个最低价。哎这会没人吧,走咱们下馆子去,庆祝庆祝。”
三个姑娘拍手叫好,简单收拾了一下店铺,关门闪人。
就在西单的饭馆吃,几人顺着大街往南走,人流依旧可观。还有一家新开的“大巴黎面包房”,挂着彩灯,写着“happy new year”。
看着稍带后世印记的熟悉感,许非一时恍惚,遂年复一年的感叹:
过的真快啊,才二百章就五年了!
(还有……)
第二百零五章 明明白白(月票加更)
1月2号,晨。
一夜没睡好的张俪再次惊醒,摸到枕边的电子表,六点半。
阖了下眼,乏力的撑起身子,扭头一瞧,旁边空荡荡。
嗯?
她穿好衣裤,拢了拢头发,轻轻推开门,清早的寒风刀子一样灌进来,浑身一激灵,倒精神了不少。
本以为小旭去厕所了,结果见厨房亮着灯,两个人影在里面忙碌。
“呀,醒了?正好水烧好了,来洗洗脸。”
“你们干什么呢?”
“伺候你呢!”
小旭打了一盆水,甚至要把牙膏挤上。张俪心慌,连忙抢过来,“你俩没事吧?”
“你不第一天上班么,总得表示表示。”
许非拿着筷子在锅里搅,香喷喷热腾腾,唯一拿得出手的厨艺,下面。
“……”
她抿抿嘴,自去洗脸刷牙。回来面条也好了,加点葱花,淋上小磨香油,还加了三个鸡蛋。
数九寒冬,折胶堕指。
一门隔内外,仨人围坐在厨房里,呼噜呼噜吃着面。灯光昏黄,猫和狗趴在脚边,蹭着炉火的余温。
吃罢早饭,张俪穿上那件特供大衣,踩着小旭送的鞋子,推车出门。
“你可好好的,别让我们担心。”
“中午想吃点啥就买点啥,别舍不得花钱。”
那俩货十里相送,心潮滚滚,热泪涟涟。
“你们是送我,还是气我?”
张俪翻了个白眼,上车走人,末了再一回头,特娘的已经没影了。
1983年,央视电视剧部、电视艺术委员会录制部和中国广播文工团电视剧团,合并组成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是直属广播电视部的正司局级单位。
这里更正一下,在2009年制作中心改革变企,才回归央视管理。
距离不远,在广安门附近。八点钟左右,张俪赶到了单位,在门口撞见东方文樱,俩人领了工作牌,见过领导,以后便在生产处办公。
其实环境还行,戴临风、阮若琳、任大惠、王扶霖等人都在这儿,不至于生疏,关键是没事干。
参加了一个会,认识认识同事,然后就坐着。俩人一张桌,大眼瞪小眼。
“哟,宝钗来了?探春也来了?”
九点多钟,一位老先生晃晃悠悠进来,笑着摆手。
“您好。”
俩人也不认识,连忙起身。
“坐坐坐。”
老头招呼一声,直奔暖壶而去,倒了一大缸子茶水,顺手拿了份报纸,往自己位置上一坐,安度晚年的意思。
“……”
张俪眨眨眼,低声道:“东方,我怎么没见人工作?都闲着呢。”
“工作的都在外面呢,我们这算文职。”
“那也不能干呆着呀!”
“走,问问阮主任。”
《红楼梦》出来的就这点好,见的领导多,连国级的都聊过天。俩人跑到主任办公室,诉说来意。
阮若琳扶了扶眼镜,道:“你们刚来,什么也不熟悉,先适应一段。何况现在也没工作给你们。”
没法子,又溜溜跑回来。
张俪只得也喝茶水,看报纸,不知不觉到中午,一帮人客客气气的去食堂。
下午那老头还在沙发上眯一觉,醒了又开始闲聊。
直到晚上下班,她感觉浪费一天,啥也没干,出院刚巧见王扶霖在前面,连忙追过去,“王导!”
“哦,宝钗,在这里还适应么?”
王扶霖的头发已经白了,不像以前那么精神。
“不适应,什么事都没干。”
“中心就这样,人员多,你初来乍到,习惯习惯就好。”
“可也太清闲了,我们屋就有个老先生,看了一天报纸,喝了一天茶水。”
“哦,那都是返聘养老的,不用理会。”
俩人骑着自行车,张俪强行顺路,问:“那您怎么也闲着,没准备新作品?”
“本来《红楼梦》拍完,我们打算启动《三国演义》,结果到处都在拍三国,一时不敢动了。我找人写了个本子,还没完事呢。”
“讲什么的?”
“孝庄你知道吗?”
“清朝那个?”
“对,就是讲她的故事。预计下半年开拍。”
“下半年……”
张俪是来锻炼的,可不想干耗,问:“那有没有上半年开机的电视剧?”
“呃,有部八集的《绿荫》,讲教育改革的。还有部跟上海台合作的《十六岁的花季》,讲中学生早恋的。”
王扶霖看了看她,道:“你要是想学点东西,这两部的题材和剧本都不错。跟阮主任说说,跑跑腿,记记镜头还是可以的。”
“嗯,谢谢王导!”
…………
张俪上班,给小院带来的影响十分巨大,因为没人做饭了。
许非是个菜鸡,张桂琴打烊很晚,沈霖没工作的时候能做做,有事也干不了。只有陈小旭在家,可也是个菜鸡。
生活习惯的改变让大家慌乱,最后只能用面条解决。
饭后,许非进到西厢,张口就来:“咱们请个保姆吧?”
“干什么?”
“做饭啊!”
“不用,我以后下班去趟菜市场,就顺手买菜了。”张俪道。
“那不行,你上班累一天,回来还做饭,又不像某些人那么轻松……”
他瞥了一眼。
“你看我干嘛?我敢做,你敢吃么?”陈小旭理直气壮。
“那,是不敢吃……算了不说这个,你今天怎么样?”
“感觉不太好,跟你们单位完全不一样。”
张俪把见闻说了一遍,十分郁闷。
许非笑道:“你们摊子大,好几个单位合并的,我们才三十个人。别着急,慢慢来。”
“我明白,慢慢来倒是可以,就是一天总闲着。我听王导说,上半年准备开两部剧,《绿荫》和《十六岁的花季》,我想参与参与。”
哟!
花季他熟啊,白雪、陈非儿、欧阳严严和韩小乐,还有片头中二的旁白:
“你以为这是个故事?那么你错了,你以为这是生活?那么我错了。这是综合成百上千个孩子的经历,编织的一曲歌,一首诗,一个梦……”
许老师想法又来了。
张俪性子沉稳,学霸属性,细腻周到,天生适合幕后统筹。若在制作中心好好磨练磨练,保不齐有所成就。
就算不炒房,也可以发光发热嘛,何况还更有事业价值。
挣钱什么的……他又瞅了瞅小旭。
(九月份了还三十来度,上哪儿说理去。)
第二百零六章 1988伊始
1月13日,建丰同志在台北去世,终年78岁。
湾湾地区领导人由李某接任,这个货在早期打出务实外交的政策,使得两岸关系飞速发展,结果从94年开始,突然全面转向,巴拉巴拉都懂的。
转眼到了2月初,临近春节。
晚上七点钟,伊莲服饰店内,许非把大家叫到一起,道:
“简单说一下啊,咱们开张一个多月了,效益不错,今天除了发工资,还有我承诺的业绩奖金和年终奖金。本想买点米面菜肉,嫌麻烦,都算在钱里了。”
哇!
三个姑娘瞬间兴奋,死盯着他手里的红包。
“唐甜!”
“陈小雨!”
“王柏琳!”
每人一个,不好当面拆开,但凭手感,里面挺厚的。
“16号三十,咱们15号放假,初五回来。怎么样,不是剥削资本家吧?”
“当然不是,老板最好了!”
“嗯嗯,给您拜个早年!”
仨人叽叽喳喳的格外嗨皮,别看老板平时严厉,犯错误就骂,中午也不供饭,但从未借故扣过钱。
姑娘们换了衣服,先行离开,刚出门就迫不及待的拆红包。王柏琳粗略一看,能有三百多块基本工资才八十。
硬气,终于能拿钱回家了!
随后,许非和张桂琴也带着账目离开,回到百花胡同。
吴小东放寒假早闪了,沈霖也回老家,院子里略显冷清。几人聚在西厢,准备坐地分赃。
张桂琴翻看账本和记录,道:“给大家汇报一下,诶,都严肃点。这是重大经济问题,必须公开透明,以后少麻烦。
截止到今天,外套、毛衣共卖出一百八十二件,各类长裤共九十五件,帽子、手套、围巾、暖耳共二百六十八件,毛利不说了,我算算纯利。”
她噼里啪啦打了会算盘,自己都吓着了,“一万五。”
“多少?”张俪难得失态。
“都说了一万五,是比卖包挣钱。”
陈小旭装作淡定,小手在微微抖。
真淡定的只有许非,拜托!首都黄金地段,卖方市场,明星效应,年根底下,新款潮流……这么多因素加一块,月盈利不过万,一头撞死算了!
不能拿后世的思维来判断八十年代的消费,收入虽然不高,但正经单位的职工都有点存款,因为没地方花,也没买房和看病压力。
他前期投入那么高,存款所剩无几,这下也有点底,半年就能纯赚。而且随着品牌确立,影响力扩大,只会越来越好。
几人兴奋的聊了一会,许非和张桂琴回屋,低声道:“妈,我想给她们分点红,您说多少合适?”
“是该分点,姑娘家忙前忙后不容易,还过年……”
张桂琴想了想,大手一挥,“每人两千。”
“嚯,您敞亮!”
许非一竖大拇指,“那您就担当重任了,我给肯定不能要。”
“我一天都成你那什么了……”
老妈没好气的数出四千块钱,分成俩红包,站门口唤道:“小旭小俪,来一下。”
“嗯?”
俩人不明所以的进了正屋,陈小旭顺手拧开电视机,里面正放着《西游记》:“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丢丢丢……”
“你们过年回家么?”张桂琴随口问。
“回去呀,婶儿给我带张票,我们一块走。”
“我也回的。”张俪道。
“那你时间够么?”
“只能请假了,原本没打算回去,我爸爸最近身体不好,就想着回家看看。”
哦,刚好有理由。
老妈顿了顿,道:“你们呢都是好孩子,这段帮了不少忙,里里外外的。这是我一点心意,小俪你拿着买点东西,孝敬孝敬父母。小旭你……”
“谢谢婶儿!”
“……”
张桂琴不想理她,只跟张俪掰扯。
“这,这我不能要!”
“让你拿着就拿着,算压岁钱。好了,再客气我可生气了。”
她没办法,只好收下红包。
………………
许非不想孤家寡人,也请假回家了。
跟京城相比,鞍城似乎没啥变化,许孝文自己巴适的很,每天泡泡茶社,说说书,馄饨店基本交给齐柔柔。
今年的春晚很好看,赵丽蓉首次登台,跟游本昌演了个小品;阿毛唱了《思念》,姜老师说了梁左的相声《电梯奇遇》。
当然还有牛哥的《巧立名目》,“领导,冒耗……”
其实1988年的春节前后,是挺特殊的几天。就在许非合家团聚的同时,其他地方也发生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
京城,汪朔家里。
峨眉电影制片厂的导演米加山,正在拜访汪朔。
这货去年结了婚,媳妇怀孕,跟父母住一块,婆媳融洽。他已经不是几年前的穷酸,在文坛声名鹊起,读者群迅速增长。
他那种口语化的写作风格,正逐渐影响着年轻人,最明显的就是废掉了量词。以前人们都说“我一个哥们儿”,汪朔火了之后,就变成“我一哥们儿”。
“这是短篇小说,撑不起一部电影,剧本还得麻烦您。”米加山道。
“成啊,过几天你来拿。哎你准备找谁演?”
“还没定,不过肯定得京城的,不然出不来那味儿。”
“嘿嘿,冲你这话,我就没白打折,走,咱们吃饺子去!”
米加山此番来,是为了一部小说的改编权。因为媳妇快生了,汪朔急着用钱,谈了三千块,提前预付八百。
双方聊完正事,到楼下饭馆吃饺子。
米加山可是正经的官二代,爹是蓉城前市高官,取了个媳妇叫潘虹,虽然离了,但堪称人生赢家。
他十分看重这部片子,为此跟厂里立了军令状,所以格外谨慎,“那个说句不该说的,我们既然谈好了,那就……”
“你放心,我不干那不仁义的事儿。”
汪朔今儿高兴,啪的一拍桌子,“就算科波拉来,我都不卖给他!”
这小说叫,《顽主》。
……
西柏林,皇宫影院。
一部电影播放完毕,当银幕暗下,灯光亮起,震天的掌声刹时冲刷着一个面若老农的男人的神经。
“没事吧?”旁边人问。
“没事没事。”
他一个劲摇头,又揉了揉眼睛,跟着听主持人在台上道:
“下面有请《红高粱》的主创人员上台,导演张艺谋……”
(还有……)
第二百零七章 顽主(月票加更)
“我现在颁发本届电影节长故事片最重要的金熊奖,获得者是……”
评委会主席古格列莫顿了顿,吐出了一个名字:“来自中国的《红高粱》!”
轰!
全场鼓掌,雷鸣一般,其中还带着莫大的不可思议。
张国师整整西装,走上领奖台。
西装是出国前新做的,廉价,特别硬。他一直拒绝穿这套衣服,包括今天,若非陪同的电影厂领导说有损国格,他依旧不会穿。
张国师接过奖杯,高高地举过头顶。嘴巴大小,眼睛眯成一条线,短粗浓厚的眉毛拼命向眉心挤,使得嘴角沟线愈发鲜明。
像极了村里的生产队长。
几百架机器瞄准他,闪光灯交织成五彩缤纷的礼花,纷纷飘落姜闻巩丽没来,没办了签证。
这是中国电影史上的经典一刻,在此之前,国人从未在三大的最高领奖台上出现过,国旗也从未在电影宫的门前升起过。
若在后世,前一秒得奖,下一秒就知道了。现在不行,资讯极为落后,张国师载誉而归的数天之后,国内媒体才纷纷报导。
老百姓不懂,就觉得特自豪,好比李娜拿下大满贯的时候。
张国师一跃成为国内顶尖大导演,第五代也开始广为人知。
关于这个称呼的缘由,无从考证,但很多人说,是先有了第五代的定义,再往前推出前四代。
纯扯,没有一二三四,哪来的五?
许非看到报纸时,已是过完年回来,铺天盖地,热浪滚滚。
他只觉得当下的时代愈发熟悉,距后世越来越近。
当然他也就听个响儿,关注点并不在《红高粱》身上,而是中央刚刚下发的一份文件:《关于在全国城镇分期分批执行住房制度改革的实施方案》。
……
88年房改,影响巨大。
核心便是住房商品化,在提高工资的同时提高租金,鼓励员工实房。
这里要详细说一下:
在福利分房时代,由国家定面积、定标准、定租金(收上来维护房子),无法转卖、限制转租。
但不同单位的情况不同,有些单位完全不收费,有些象征性地收一点,非常微薄。
现在国家要房改,可没有足够的钱去建商品房,那怎么办呢?让老百姓一下子接受买房的观念很困难,所以第一步便是提租补贴。
适当提高租金,同时给你涨工资、补贴,就为了鼓励你买下这套房子。
这样政府就可以筹措到钱,建立住房基金,然后去盖商品房,再出售赚钱,再盖,如此循环。
初衷是好的,但在实际操作中,很多单位以白菜价出售公房,从中渔利,搞得中央很快又发文制止。
甭管怎么说,这意味着中国的房地产市场开始了!
意味着许非终于可以买楼,可以用上冲水厕所,可以有暖气,可以不怕被大雨淹……
当然不是现在,现在还有很多屁事,建房质量不好,户型小,不讲究采光、交通和配套设施,真要买还得等两年。
嗯,关键是户型小。
…………
清晨,火车站。
站口一开,人群汹涌而出,其中有一男一女,女的小个子,相貌大气;男的其貌不扬,留着薄薄的小胡子。
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裹着厚衣服,长途跋涉,极为狼狈正是邓洁和张国利。
“咱们等会吧,别走岔了。”
“这么早能来么,天还怪冷的。”
俩人找了个花坛坐下,张国利摘掉围巾,吸了一口首都的空气,又爽利又刺骨。他在川中小有名气,此番舍下一切来京,是没留后路了。
“许老师说话算话,何况对朋友。”
邓洁捶着老腰,灰头土脸,哪有半点王熙凤的风采。
“老邓!”
“许老师!”
等了没多久,双方会面。张国利大十岁,却非常谦卑,双手去握,“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我都没出过镜,怎么就久仰了?”
“诶,邓洁可是天天说起你。”
“别介,天天说就出事了,来我拎一个。”
许非拎起一个大包,带他们坐公交,转到三环边上下了车。
“都房改闹的,租房困难,好不容易才找着这间。你们先对付一段,等我院子闲了,就搬那儿去。”
四合院没地方,俩大杂院,一个是片场一个太简陋,连床都没有。
这也是杂院,两间厢房,条件跟一般的差不多。
“我都谈好了,房租一月一交,水电他们包。头月我给完了,不然还抢不着,现在租房的太多了。”
“哎哟,那得把钱给你!”
张国利急慌慌的掏钱包,被许非搭手拦住,“行了,请我吃顿饭就得。”
“那,那太不好意思了!”
“我跟邓洁是革命情谊,所以你就别见外,都是朋友。”
啧!
张国利对他印象大好,年纪轻轻,事业有成,难得还有情有义。
俩人忙不迭收拾,铺床摆案,很快就有点生活的样子。张国利干着干着,忽地一拍脑袋,“我得打个电话,一会回来!”
等他出门,许非趁机问:“哎,他离婚了么?”
“没呢。”
“那你们非法同居啊?”
“你家里有两个呢你说我?”
“性质不一样……我跟你讲,尽早离婚,烂在锅里的肉才是好肉。”
“烂在锅里都臭了!”
“臭了也是自己的,反正现在肉贵。”
不多时,张国利满脸抱歉的回屋,“米加山一会要来,你说这事闹的。”
“他着什么急啊,不能等两天?”邓洁不满。
“说是挺重要的,我也不好拒绝,呃,许老师……”
“没事,多个人多双筷子,一块吃!”
“诶,那好,那好。”
张国利拍过峨眉厂的电影,跟米加山早就认识。《顽主》刚启动的时候,俩人便相约合作,现在他到京城,自然要碰个面。
邓洁在生活事业上都是一把好手,小屋弄的井井有条。
没过多久,米加山到了,瘦,戴眼镜,还没留大胡子,眼神颇具锐气。他见了许非很意外,倒也客气,一起找了家饭店。
爽快人,立马摸出个剧本,“你先看看。”
张国利接过来,发现稿纸上粘着杂志上的小说段落,然后手写,还是两个人的笔迹。
“这也太草率了吧?”
“人家现在忙,给我剪下来就不错了,你看看情节。”
“嗯,故事真好……”
张国利粗略一翻,已经认定必须要演。
“能给我瞧瞧么?”许非插话。
“呃,可以。”米加山不好意思拒绝。
他不客气的拿过来,跟原版电影有差异,但也差不多了。
《顽主》绝对是八十年代电影界的一股清流,当今作品中的人物,甭管正邪都披着一层皮。
这层皮,或者政治,或者道德,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看着累。
《顽主》不一样,它就讲自然状态下的人,讲自由生活的人。而且有深度,里面那段服装表演,惊为天人。
冯裤子对其推崇备至,《甲方乙方》和《私人订制》,其实都是炒《顽主》的冷饭。
许非琢磨了一下,这年头票房跟自己无关,但影响力还是有的,上映后引起了相当的话题性,可以掺合。
“冒昧问一句,资金到位了么?”
嗯?
米加山一愣。
“没别的意思,我做点服装生意,想独家赞助这部电影的服装。就是说,由我们设计并提供。”
“……”
张国利和邓洁也懵,您做事比这剧本还草率呢。
“那个,您想赞助,我们自然欢迎,不知有什么条件?”米加山反应过来。
“在片尾给我打上一行鸣谢,服装设计再留个位置。”
还有这好事,吃个饭也能撞上土大款?
老米刚想具体谈谈,又听对方问:“演员找了么?”
“还没有。”
“我有两个挺合适的,要不您见见?”
暴露了吧!暴露了吧!
米加山以为他要往里头塞小蜜,但饭桌上的事不能一板一眼,见一见,如果角色不大也就给了。
于是许非打电话叫人。
不一会,两个大城市后进青年晃晃悠悠的蹭进来,哎,散漫的不得了。
“你好,我叫葛尤。”
“你好,我叫梁添。”
在现实中,葛尤的朋友来试镜,还带了张照片,合照。结果朋友没选上,照片里的葛尤被选上了。
梁添则是被女朋友孙凤英推荐进组的
结果现在刚启动,哗啦一下齐了……
米加山对二人的形象十分满意,又深入聊了聊,听葛尤说演了一部《胡同人家》,居然有异曲同工之妙。
“听的我心痒,白奋斗到底什么样,你能不能来一段?”
“可以。”
葛尤经过《胡同人家》的淬炼,比同期牛多了,信手拈来。
只见他喝了口水,咕噜咽下去,喉结明显动了动,然后看向米加山,眨巴眨巴,“你相信爱情么?”
“哥们,你能换一句么?人家可不是无知少女。”梁添也客串过大菊胡同相声队,熟熟的。
“哦……”
他低头顿了顿,抬起头,“你相信命运么?”
咝!
米加山一身冷汗,都有点害怕,简直量身打造啊!
第二百零八章 谁能干
《顽主》有三个主角,但张国利的戏份偏重,理论上是男一号。
结果在这部戏里,这货被葛尤和梁添碾压,因为人家放松,他端着。
他最早在铁路文工团,转业后到了四川人民艺术剧院,都是演正剧,还拍过功夫片《八卦莲花掌》,一巴掌拍死大老虎,老虎还是人扮的那种……
后来混了几年,演技放开,才有了那个经典的基佬角色。
米加山预备了半年时间筹备《顽主》,结果一顿饭吃下来,发现解决不少事。
许非说是赞助,其实也没几个人,仨老爷们穿工作服,主要是两个女角色的衣服,还有那场服装表演。
而他云淡风轻的表现,使得张国利愈发重视,感觉是有能量的家伙。
京台,会议室。
由于艺术中心近些年的优异表现,从冷衙门变得人尽皆知,每年都有新人过来。
今天的新同事叫王保华,不知哪个领导安排的,以前是演员,拍过《保密局的枪声》。他没有导演经验,结果按导演的职务招入。
在四五十年代,一大批导演、演员从艺校毕业,分到地方电影厂。最初还行,但现在厂子大多穷困,都想回京发展,到处托关系。
艺术中心可是香饽饽。
“今年的金鹰奖观众评选已经开始了,台里领导四处打听,也跟我透了点风。目前《便衣警察》稳居前列,很可能拿下优秀连续剧奖。去年是《凯旋在子夜》,今年有《便衣警察》,两连冠啊同志们!
放眼全国的生产单位,除了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只有我们能做到。”
李沐情绪高涨,道:“此外还有飞天奖,不出意外也有收获。一等奖不敢想,二三等还是可以的嘛!
这说明我们中心的生产水平已经到了一个新台阶,台里也相当重视,虚的我不说了,就两点:一是经费涨到了100万;二是允许我们自筹资金,也就是拉广告。
过去几年我们都是一部长剧,一部短剧,今年我觉得要大胆一些,多出几部作品。大家有什么想法,说说吧。”
众人正在整理思路的时候,新来的王保华居然开口:
“明年是建国40周年,听说市政府搞了一个优秀文艺作品评奖活动,我觉得可以拍革命题材。不是那种战争戏,咱们可以来部人物传记片。”
没等众人反应,他又道:“我有个《***》的题材,并且毛遂自荐,申请担任这部剧的导演。”
“……”
“……”
什么鬼???
大家瞬间把他划到金焰那一等,李沐皱皱眉,又不好怼他,“你准备拍几集?”
“不超过十集吧。”
“那你先弄好剧本。”
“好。”
王保华说完自己的事,往后一靠,剩下不参与了。
没办法,家业稍微红火点,什么歪瓜裂枣都往里塞,还不能拒绝。
金焰见了忙道:“主任,《愤怒的出租车》今年得让我拍了吧?”
《愤怒的出租车》是陈彦民写的剧本,两集单本剧。
李沐心里烦,点头道:“可以,可以。”
于是乎,好容易涨点经费,眨眼花了不少,关键质量还没底。
“呃,主任……”
第三个开口的是赵宝刚,居然掏出一份剧本,道:“这我朋友写的,让我帮帮忙。他自己出钱,我们给拍出来就行。”
李沐拿过来,名字叫《怯懦的誓言》,不长,也是个单本剧四集以下。
不过他翻了几页,文笔粗糙,叙事混乱,实在不咋滴。一看就是那种有点闲钱的文艺青年,来实现梦想了。
“这个剧本……”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给改改,也能差不多。”
赵宝钢是老人儿,还是自费,李沐不便否决,遂道:“行,那你想找谁拍?”
“呃,呵呵,您知道我这个……”
李沐恍然,笑道:“那行,你就自己试试,不许多抽人手。”
“您放心,给我四五个人就够。”
哎哟!
冯裤子直眼馋,他也想当导演,如果加入进去,肯定能混几个镜头拍拍。
正琢磨一会跟赵宝钢说说,李沐忽然敲敲桌子,众人一瞅这动作,就知道主题来了。
“我昨天去市政府开了个会,跟香港那边的交流活动已经确定了,就在四月初。期间有个作品座谈环节,央视出一部《末代皇帝》,我们出一部《胡同人家》。”
“怎么个座谈法?”郑小龙疑惑。
“就是提前几天播出,然后在活动期间,找一些学者、观众讨论。香港那边不参与,他们也不能看。”
李沐解释了一句,道:“为什么拿这两部剧呢?《末代皇帝》是正剧,81年开始写剧本,请了很多专家指导,底蕴深厚。
《胡同人家》是喜剧,贴近平民,生活化,刚好相对应。代表性明显,所以拿出来让大家探讨。”
“哟,这是直接打擂啊?能干的过么?”
“我觉得没啥可比性,一个历史剧,一个生活剧,不冲突。”
“不过我们太新潮,就怕观众接受不了。”
“别把观众水平想象的那么低,消除文盲都多少年了?”
“好了好了!我就是说一下,之前不发愁《胡同人家》什么时候播么?现在定了,三月末。”
李沐拉回秩序,道:“现在研究第二部的问题,剧本准备的怎么样?”
“目前打磨完善的有十五集,咱们可以先拍,一点不耽误。演员方面有些麻烦,人艺要排出新剧,时间上有冲突。”郑小龙。
“尽量调配吧,最好是原班人马……那个晓刚啊,你之前说怎么着,不想接手?”
“呃……”
尤晓刚纠结片刻,道:“主要我拍过这个题材,想试试新作品。”
“嗯?也没有新作品了,就这四部,外面有人找你了?”
“没有没有!明年不四十周年么,我想搞部音乐艺术片,拍拍我们首都的生活状态。”
这还真是他想的,名字叫《夜郎风情》。
不过心知肚明的一帮人暗自滑稽,纷纷看向某人:你瞅你把尤导吓的!
其实《胡同人家》成功了,导演获益最大,就当个工具人,省事还得名,干嘛不做啊?
所以这叫要脸。
“音乐艺术片?也行……那老鲁,你怎么样?”
“我拍正剧习惯了,怕掌握不好喜剧题材。”鲁小威道。
李沐犯愁了,中心一共也没几个导演。
他正寻思要不要让郑小龙试试,忽听许非开口,“主任,我能承包这剧么?”
(还有……)
第二百零九章 上位(月票加更)
李沐对许非都有点条件反射了,既盼他说话,又怕他说话。
而此刻,从他嘴里吐出承包二字,气氛顿时变得微妙。大家知道承包鱼塘,承包田地,承包工厂生产,真没听过承包电视剧的。
李沐拧着眉,无奈且无奈的看了看他,“过会我们私下谈,还有别的事儿么?”
“没了。”
“没了。”
“那散会。”
各自散去,俩人回到主任办公室,门一关。
“说说吧,又搞什么幺蛾子?”
“主任,这可不是幺蛾子,一本正经的。”
许非狗腿的给倒了杯茶水,笑道:“您把项目给我,剩下什么都不用管,完了我把一部作品献给您。”
“还献给我,我又不四十周年!”
李沐没好气的喝了口水,“你资金怎么弄?”
“拉广告。”
“人员呢?”
“外头找。”
“场地呢?”
“自己租。”
“那你何必呢?”
“嘿嘿,您知道……”
李沐不说话了,自己还真知道,不就是想要一部戏的主导权么?
他没在一线工作,不甚清楚,但也有所耳闻,《胡同人家》基本是对方一手搞起来的,连尤晓刚都不好使。
老实说,他乐于看到年轻人成长,可这个成长速度太可怕了。
第一年挂着美术的名,干着副导演的活;第二年挂着副导演的名,干着导演的活;第三年又要承包……
而同时他又很相信许非,这个年轻人入职以来,就不断带来惊喜。有中心的,有台里的,连对港交流都是人家提的。
他喝了半缸子茶水,道:“你的意思是,不用单位的人?”
“用也行啊,我自己包圆了,让大家怎么想?”
“呵,你还懂点事理,那你刚才……”
“这就是矛盾。按理说,承包都交给我,单位一切不管,但不能真这么干。就算您同意,大家也不同意,我准保被举报。”
许非刚才是拆墙,现在是开窗,“所以我想做制片人,资金单位出一部分,我拉一部分,人员尽量用单位的,缺口再从外面找。”
“你不想做导演?”李沐奇怪。
“这戏的导演不重要,也照顾不了全局。”
“那你想找谁做?”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我考虑考虑。”
李沐坐在椅子上沉吟,许非也没走。过了一会,他才似忽然想起来,“对了,这是交流周的初步安排,你看看。”
许非接过一张行程表,上写:京港影视文化艺术交流周。
活动时间:4月5日-12日。
主办单位:文化部、中央电视台、京城电视台、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等。
活动宗旨:邀请香港杰出的文艺工作者,通过开展深入对话、影视座谈等活动,促进两地影视艺术的发展与合作。
港方人员:亚洲电视部分高层、演员、技术人员,徐晓明团队数人,袁家班数人。
没了?
没了。
许非一看港方人员,就晓得对方没咋重视,来也是碍于情面,或者推销电视剧的。
不过有徐晓明就行,袁家班更是惊喜。
再看日程安排,中规中矩,多是座谈会、记者见面会、观众见面会。而《末代皇帝》和《胡同人家》的座谈,定在了4月9日。
…………
李沐确实考虑了几天,就在想许非的步子会不会太大?
后来琢磨琢磨,他干什么貌似都游刃有余。而如果不交给他,这小子立了如此多的功劳,却要被资历压制,怕是会心凉情薄了。
几天后,中心宣布由许非担任《胡同人家》的制片人,经费还是60万,各出一半,成品不少于40集。
制片人跟制片主任不同,后者带了主任俩字,好像很牛逼,实则是管后勤的,制片人才负责全局。
大家心情复杂,和和气气的局面终于有点瓷器店的样子。
一方面没人质疑他的能力,拿第一部说,剧本、演员、拍摄他都是核心人物,除了没参与后期。
但另一方面,许非实在太年轻,某些人没脸皮在一个后生手下听命。
他这次可是挂实衔。
许老师不急,在自己办公桌坐着,颇有姜子牙钓鱼的架势。
第一个来找的很意外,陈彦民。
俩人岁数差不多,陈彦民略大几岁,开诚布公,“小许,我想做这剧的导演。”
“陈哥,导演可不好做啊。”许非笑道。
“没关系,我经验不多,正好磨练磨练,而且咱俩的路子挺合得来。”
这话倒没错,能写出《黑楼孤魂》的编剧肯定是个好导演,他意识确实超前,后来年纪大了才变平实。
第二个投诚的,冯裤子。在赵宝钢和许非之间纠结很久,还是选择腿粗的。
第三个,关景清。从《便衣警察》就给他做道具……
今年艺术中心大开大干,预定五部作品:
王保华的《屏蔽》,拉走一些;赵宝钢的单本剧,拉走一些;金焰的单本剧,又拉走一些;还有尤晓刚的《夜郎风情》。
瞬间暴露缺点,人员短缺严重,只能跟电视台和电影厂借。
这样成本又提升了,好比《红楼梦》得付双份工资,一份给本人,一份给单位找替岗的。
总之呢,许非的人缘还不错,《胡同人家》的吸引力也比单本剧强。
制片主任于普、摄影师毕建华,两个主要人员都在,外加一个不涉及具体事务的责编郑小龙,都算上一共十五人。
…………
领导班子确立之后,许非并未急着拉广告。等电视剧播出了,那才是找金主的最好时机。
夜晚,书房。
已经过了午夜,老妈等人早就睡了,他还点着灯,琢磨第二部的思路。
首先《胡同人家》的调子不能变,贴近生活,艺术夸张,针砭时弊,探讨情感。关键不能水,每集得有内容。
去年42集,把能写的热点都写完了,但今年还有新的,比如《红高粱》和房改。这东西就跟某人的小说一样,随写随蹭。
而整体剧情上也有发展,白奋斗想当演员,没当成,第二部得有进步,和陶蓓的感情戏也会波澜壮阔。
他磨了一遍前十五集的剧本,梁左等人愈发纯熟,甚至有点程式化。哪里该埋包袱,哪里必定笑……这样挺好,尚未乏味的时候就能结尾。
因为明年肯定没有第三部了,嗯。
第二百一十章 廉价劳动力1
京城,某宾馆。
房间内,李健群正给一个女人量尺寸。
女人身材高挑,两条腿又长又直,一头短发,棱角分明的脸,不是精致意义上的美,极具个性,见而忘俗。
“您转个身。”
“好。”
女人转过去,张开双臂,感受着对方的细致,笑道:“我先打听打听,你准备给我设计什么样的衣服?”
“您喜欢穿裙子么?”
“穿够了,我要利索点的。”
“那给您做件衬衫,下面配七分裤,您腿好看,一定要露出来。”
许非也在打量,插嘴道:“还有您的发型得改改,虽然您大气磅礴,天姿国色,但这个发型显老,我给您设计个清爽点的,准保横趟一票不开眼的小女子。”
“哈哈!”
女人大笑,回身道:“老米,你哪儿找的服装师,真有意思。”
“人家是赞助商,李老师才负责设计。”米加山道。
他们一对话,旁人都不好开口,因为是前任夫妻。
这女人正是潘红,国内最红的女明星,甚至可以把之一去掉。
她24岁跟米加山结婚,8年时间,在一起不超过300天。米加山就问她:你要做女人还是要成功?
她选择后者,于是离婚。
但俩人从未交恶,还约定在每年中秋,也就是结婚纪念日,给对方拍一份电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而潘红也确实成功了,改革开放以来登上《时代》周刊封面的中国人,第一位是二代目,第二位就是她。
“好了,麻烦您脱只鞋子。”
“脚也量啊,你们还挺专业。”
潘红坐在椅子上,脱掉鞋,李健群笑道:“我们设计是全方位的,会专门给您定制一双鞋,别人都没有。”
“哎哟,人比人气死人。”
张国利在旁边酸,“我说许老师,你怎么不给我量量,我也是主要角色啊。”
“我搭眼一瞅就知道你啥身材,老爷们用不着精致,t恤衫小短裤穿着去!”
小短裤,就是陈小二穿过的那种齐鸡style。这年头流行老爷们露大腿,然后裤裆紧紧的。
“对了米导,你估摸啥时候开机?”许非问。
“夏天吧。”
“那可有冲突,葛尤还在我那边拍戏呢,咱们得调配一下时间,别闹矛盾。”
“好说好说,我这片子快,可你们先用。”米加山很爽利。
“你还拍戏么?”潘红奇怪。
“这可是电视艺术中心的新晋制片人,顺手做做服装生意。”张国利会来事,捧了一下哏。
制片人?太年轻了点!
潘红来兴趣了,“你拍的什么剧?”
“情景喜剧,月末播。您要看着好就赏脸来客个串,我绝不介意。”
“你这么说,我还真得看看。”
《顽主》就两个重要的女性角色,一个潘红,一个马小晴。
马小晴是童星,11岁被谢晋挑中拍电影,还演过电影版《红楼梦》的史湘云,现在上戏念书。
米加山邀请她,学校不准,她为了《顽主》直接退学,可见生性。
量完了尺寸,许非又跟米加山研究了一下服装表演的戏份。这场戏可谓群魔乱舞,惊天动地,有泳装健美的,有打土豪分田地的,有遗老遗少的,有戴着红袖箍的。
要的就是时代碰撞。
许非可不打算自己做,费钱,准备跟人艺租。而他与其说赞助,倒不如说请潘红做了个形象代言。
随后,他和李健群告辞,随便找了家饭馆吃午饭。
很简陋,要了一斤饺子,一盘拌菜,外加两碗饺子汤。以往肯定聊工作的李老师一反常态,破天荒叽叽喳喳。
“她跟我想象中的一样,温柔又大气,我一定给她做出最好看的衣服。”
“你喜欢潘红?”
“嗯,她是我最喜欢的演员,不仅是戏中的角色,还有她对自己的态度。”
李老师化身小迷妹,十分可爱的比划,“她身上有一种很难得的状态,我形容不好,总之是我一直想追求的。”
“独立,自爱,有目标,心脏强硬。”许非吐出四个词。
“……”
李健群想了想,道:“最后一个不恰当,她应该也有柔软的地方,只是不得不让自己强硬起来。”
“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许非忽然拍拍脑袋,从公文包里摸出一个信封,“差点忘了,这是您的分红。”
“分红?”
“你可是技术入股,这俩月生意还不错。”
“哦,那谢谢了。”
李健群随手收好信封,问:“你下午还有工作么?”
“打算去趟北电,找几个学生客串。剧组人手也不太够,我看能不能忽悠来一些。你要有空就跟我去一趟?顺便量量尺寸,第二部我不打算搞那么款式,几套就够了。”
“好啊,反正没什么事。”
…………
许非第二次来中戏,上次是来找《便衣警察》的演员,相中了伍玉娟。
由于《红高粱》、《便衣警察》、《杀手情》的关系,85届已经成了大名鼎鼎的明星班。巩丽一枝独秀,史可、伍玉娟也颇具名气,反倒当初的金莉莉被甩出老远。
老师对他极为热情,打听道:“这次拍什么剧啊?”
“喜剧电视剧,全是单独的小故事,需要几个学生。最好大一大二的,青涩感更强一些。”
“哦,临时演一下。”
老师听不是主角,未免失望,但也认真负责,很快叫来五个人。
两男三女,四个俊,一个丑。哦不,平实。
“他们去年刚入学,表现都很优异,我给您介绍介绍。”
“这是胡君,我们表演班班长,别看年轻,底子扎实,非常有想法。”
“陈晓艺,在全校都是很出色的一个,我们正准备派她去国际戏剧院校戏剧节。”
“徐凡,学过戏曲,学过话剧,形象佳,底子好。”
“江杉,形象好,气质独特。”
“何兵,跟胡君都是有名的戏疯子,最下苦功。”
啧啧!
许非一眼扫过去,一个个青葱水嫩,谁能想到他们居然是同学呢?
他考虑了片刻,道:“徐凡、江杉、何兵先留下。”
“……”
陈晓艺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
她转身正要走,暴脾气的胡君开口:“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不选我么?”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