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进展顺利(月票加更)
开头虽然有些不顺,之后进展还是可以的。晚上七点多,首日拍摄任务完成,剧组打卡下班。
许非当了一把手之后,做了一些细节上的规定。
来要签到,走要打卡,迟到早退都要告知原因,这样会有一个满勤补贴。此外还有工作时长,简略分了小夜和大夜。
七点下班正常,干到九点算小夜,大夜基本通宵从第一部迄今还没发生过。
大家极其响应,这是许非争取到的一种变相补贴,虽然很少。
由于不是很晚,他没送曹影回家,直接回了百花胡同。
张桂琴刚巧下班,一块吃了晚饭。
席间陈小旭冲他眨眼睛,于是在饭后进了西屋,“怎么了?还神神秘秘的?”
“北海公园答应了,开价一万。”小旭满脸凝重。
“我去,狮子大开口啊?”许非惊讶。
“不过我讲到了八千,还让他们帮忙搭台子。”她继续凝重。
“……”
妹妹,你现在有点逗比啊,难道跟我学的?许非翻了个白眼,“你就一块说了吧。”
“我翻了翻以前皮尔卡丹的时装展,发现模特走的都是长台子。”
她抿着小嘴笑,“从永安桥上琼华岛,左侧有个双虹榭,那边有个院子非常宽敞,可以在里面搭台。
夏装和秋装一共二十件,不过都是上一部穿的,我担心有人仿造。”
“京城这边的衣服,都得从南方批发,《胡同人家》还没在全国播放,不要紧。就算有人想仿造,也舍不得那成本,终归还是我们正品。”许非道。
“那就好,模特我觉得王柏琳三个就可以,再从外面请一些。对了,刘贝你给我留一天,让她做大轴子。”
“哟,大轴子说的专业,不愧是艺术世家。”
许非就喜欢跟她逗,想了想道:“那我干脆把葛尤借你,俩人演个小品,正好宣传宣传新剧。完了找俩歌手,唱几首灯啊,月啊的歌……嚯,这成小型演出了!”
他迅速在心里核算成本。
八千块钱最大头,模特很便宜,几十到一百。歌手么,刘大脑袋、阿毛、李甜姐、陈力四位能撑得住场,市价五百,友情价给四百。
刘大脑袋现在贼红,除了《少年壮志不言愁》之外,又多了首代表作。
电视剧《雪城》的主题曲,“天上有个太阳,水中有个月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总体算下来,一万多块钱吧,不足店里一个月利润。
啧,便宜啊!
现在我们觉得,在北海走秀挺有范儿,八十年代都不算啥。1986年有一场时装秀,在金水桥上走,你敢信?
俩人商量了一下,许非站起身,“行了,我还得搞我的脑力工作,你早点睡。”
“哎!”
小旭叫住他,拉开抽屉摸出一包东西,“这个给你!”
“什么?”
巴掌大的布口袋,封口系着绳,还挺精致。他边往出走,边打开,里面花花绿绿的。
是一包糖。
………………
谢元29岁,演过《孩子王》、《棋王》,拿过金鸡奖。
方清卓33岁,演过《雪野》,拿过飞天奖。
俩人是正儿八经的大明星,能来客串,纯粹看第一部的面子。尤其谢元,《顽主》张国利的角色,一开始是他,没档期才给推了,这次赏脸。
大屋子里,俩人正在化妆,许非在旁边给讲戏。
“农村人,最好说方言,男小女大,女的是童养媳,对丈夫唯命是从。俩人来京城打工,顺便看病,弄到一个生儿子的偏方,遂扔掉女儿,就当死了,这样不算超生。”
“你这个……”
方清卓一激灵,“说的我毛骨悚然。”
“这故事好啊,可惜太短。你要是拍部完整的电视剧,我把手里的活儿都推了也得接。”
谢元是个很有趣的人,道:“你们第一部我从头看到尾,现在重播还看,就照那风格演是么?”
“什么风格?”
“就这种,这种……”
谢元猛地瞪大眼睛,眼珠子都要突出来,哑着嗓子道:“怎么能这样呢?这样是不对的呀!”
“哈哈!您得着精髓了,那我就放心了。”
许非大笑,又转向方清卓,“方老师,您照您的节奏演,就一点要求。您跟别人说话,都大嗓门,跟丈夫说话,立马细声细气。”
“哦,明白明白。”
方清卓点头。
唉,跟好演员合作就是省事。
第一部是开创,谁也不懂,来一个得教一个。现在都懂了,简单说说就成。
“准备!准备!”
“正式开拍啊!”
“开始!”
院子里,椅子上放着脸盆,刘贝弯腰,两条大长腿岔开,正哗啦哗啦洗头。
穿着件白色衬衣,头发一甩,水珠淋到衣服上,立时软下一片。
那叫一美。
剧组现在倍儿服气,拍女人,许老师独一份!总能找到与众不同的车速,让大家口干舌燥。
谢元忽然从背后入镜,高抬腿轻落地,一双眼盯着刘贝,极度猥琐。
刘贝擦完头发,一回身,“啊!流氓!”
“哪儿呢?哪儿呢?谁是流氓!”
“怎么了?怎么了?”
葛尤、牛振华等人冲出来,一瞧那货,就差脑门上贴着流氓俩字。
“好小子,敢摸到我们院来,也不看你爷爷的份量!”
“我不是,我不是,哎哟!哎哟!”
“好!过了,下一场!”
话音刚落,工作人员赶紧过去,在谢元左脸上贴了块纱布,又往嘴里塞俩玻璃球,造成被打肿的样子。
“开始!”
许非穿着制服,跟夫妻俩占据画面主位,其他人围了一圈,小幂幂继续当花瓶。
“警察同志,你要是早点进来,我也不至于挨顿打……哎哟……”
谢元含着东西,口齿不清,再加上方言,愈发有喜剧效果。
“谁让你跟鬼子进村似的,大大方方不会么?”
许非的角色设定就是一身正气,严肃道:“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孩子?”
“是是!”
方清卓忙道,被丈夫盯了一眼,瞬间摇头,“不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
“……”
俩人不知如何回答,小姑娘忽然跑过去,“爸爸,妈妈!”
“妞儿!”
方清卓毕竟还是有感情,一把抱在怀里。
“既然是你们孩子,为什么不认?哼!我听你们同乡说了,你们刚来时就带着个小孩,突然就不见了,到底怎么回事?”
“呃……”
谢元捂着脸,支支吾吾眼神闪烁,肢体上的小动作非常精彩。
“爸爸!”
小姑娘在妈妈怀里呆了一会,又想过去找爸爸。结果谢元一扒拉,十分嫌弃,“别叫俺,你这个赔钱货,丫头都是赔钱货……”
“爸爸!”
“别叫俺,别叫俺!”
他甚至往一边躲,滑稽的像只猴子。
即便表演是喜剧的,但太让生气,小姑娘又被妈妈打了几下,哇哇开始哭。
这一哭,场内场外都不是滋味。
最后,在群众高压和警察教育下,夫妻俩认识到错误,把孩子领走了十分理想化的结局。
楼烨几人站在外面看,目不转睛,窃窃私语:
“多好的题材啊,为什么不深挖一下呢?”
“再深挖就基本国策了,会惹大麻烦。”曹宝平明白人。
“唉,可惜了。”
本场过后,谢元和方清卓继续拍别的镜头,许非收工。
换了衣服,拎把椅子照例往旁边一坐,跟老太爷似的,放眼望去,全是工具人。
他甚至琢磨要不要带个鼻烟壶过来,没事儿嗑两口。
“诶?”
许非翻了翻包,摸出那袋糖,剥开一颗塞嘴里,水果软糖,粘牙,但极甜。
看了一会,葛尤也暂时休息,颠颠凑过来。
“谢元不错啊,不声不响其实特有技巧,我得学学。”
“人家好歹是影帝。”
“影帝?”
“就是最佳男演员,香港那边叫影帝。”
“就演个戏嘛,还帝,我觉得叫演员好。”
葛尤斜眼一搭,瞧见那糖了,随手就要抓一块。
许非往那边一扭,“人家娱乐发达,爱好噱头,说不定再过几年,咱们这边也叫帝了。”
“反正不太好,听着浮夸。”
葛尤没在意,又伸手去抓。
他再拉过来。
“……”
“……”
“你给我一块。”
“不给。”
“就一块糖给我尝尝怎么了?”
“不给就是不给,自己买去!”
“哎哟嚯……”
葛尤抽声吸气,做汤师爷状,手指颤抖的指着对方,“就一块糖,哎哟,哎哟……”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光怪陆离
《胡同人家2》拍了五六集之后,米加山等不了了,把葛尤叫过去演《顽主》。濮存新几人也正好排话剧,许非索性放了几天假。
现在都有经验,拍完一集马上做后期,后十集剧本也在弄。去年给《西游记》让了,今年妥妥的春节档。
傍晚,国际展览中心。
许非和李健群来到最大的一个展厅,见里面搭着t台,灯光通明,上面挂着横幅“ttt文学奖发奖大会”。
两侧是座椅,坐满了群众演员,正儿八经的秀场。
米加山拿着大喇叭,正声嘶力竭的安排镜头,葛尤几个在旁边闲聊,角落还有一堆衣裳,不少人在挑挑拣拣。
“怎么这么乱啊?”他凑过去。
“哟,许老师今天有空?”张国利连忙起身。
“嗯,没事来瞧瞧。”
许非一一招呼,然后打量潘红,穿着李健群设计的衬衫和七分裤,短卷发,大气干净,“姐,感觉怎么样?”
“可以啊,我挺喜欢这种风格的,尤其是这双鞋。”
潘红晃了晃脚,脚上是一双改版的vara。
vara是菲拉格慕在1978年推出的一款鞋,矮跟、圆头、有个蝴蝶结。许非把蝴蝶结去掉,换成白色,加几根细带,更贴近于瓢鞋。
瓢鞋穿着舒服,适合腿长的人。
“您喜欢就好,我还生怕您不满意。”李健群又化身小迷妹。
“这下我打广告都有底气了,期待跟您继续合作。”许非笑道。
“……”
潘红听出话里的意思,没拒绝,也笑道:“那我等着了。”
许老师随手敲定了代言人,又往地上一瞧,“嚯,你们奖杯够沉重的。”
“看着沉,抱着轻,都是薄片儿。”
梁添一手抱起一个,掂了掂,“嘿嘿,难怪叫文坛呢。”
“诶,文坛的说法好,可以加到戏里。”葛尤现在贼敏锐。
“是不错,一会跟老米说说。”张国利点头。
《顽主》里,张国利、葛尤、梁添成立个“3t”公司,帮客户解决困难。有个扑街作家找上门,说想领一次奖,尝尝成功的滋味。
于是搞了个假颁奖典礼,全是群演。
而奖杯就是这一尺多高,一抱来宽的,咸菜坛子……
在原著中,颁奖结束,一帮人就吃饭庆祝去了。但米加山觉得没冲击力,自己想了个时装表演。
他一辈子就拍了这么一部好片,才华全在里面了。
米加山那边安排完,过来打个招呼又去忙,准备了半天,终于开拍。
“安静安静!”
“大家一会看副导演手势,他一挥手,你们就鼓掌。”
“准备了!”
“开始!”
许非找到个装道具的大箱子,爬上去盘着腿观瞧。
光线很暗,所有的光都集中在白色t台上,两侧漆黑,轮廓显现。
只见两个京剧人物翻着跟头出场,一个是孙悟空,一个是三岔口的刘利华。第二波,则从左右走出一组组模特,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
李健群设计了二十几套服装,都很轻松。因为米加山要的是那种浮夸的大帽子,大花色,红配绿赛狗屁的风格。
不用费脑。
第三波,还是京剧人物,老生、花脸、小生、青衣逐一亮相。
第四波,是模特。
第五波,精彩的来了。
穿马褂留辫子的遗老遗少,拄着文明棍的民国乡绅,撒着传单的五四青年,用毛巾包头的农民,穿工装的旧工厂女工,背枪的战士,带红袖箍的妹子,穿比基尼的健美女郎,着制服的警察,跳霹雳舞的小青年……
一部浓缩的近代史,如流水般在舞台上淌过,而之前的模特又重新上场,不分年代的交汇到一起。
遗老遗少哀叹着露大腿的女郎,戴红袖箍的轰赶着京剧名角儿,畏畏缩缩的农民忽然对地主乡绅横眉怒目,两派士兵拔枪相向……
正是一场光怪陆离,荒诞不经的好戏。
后世见着京剧跟模特一起表演,就敢大呼创意,其实88年都特么玩过了。
“怎么样?”
他问左边的李健群。
“现场一看,有些地方还是没做好。”李老师摇头。
“别对自己太苛刻,已经很不错了。”
“其实我更喜欢古代服饰,可惜没什么机会。”
“总会有的,实在不行制造机会也会有的。”
许非又扭头问右边,“你在这儿怎么样?”
“感觉跟胡同差不多,都是贫贱风格,演起来轻松。”葛尤道。
“你把贫和贱分开说成么?”
“这不嘴皮子顺了么……”
葛尤顿了顿,道:“要说问题也有,那个国利啊,有点放不开,可能演正剧演惯了。”
“没关系,到胡同客串两集就放开了……”
许非一副视察工作的样子,拍拍他肩膀,“你这边最好集中拍,别零零散散的。也就是这个戏好,才让你串组,别的真没门。”
“诶,诶。”
葛尤眨眨眼,实话实说,有时候还真挺怕他。
了解许老师的都清楚,平时嘻嘻哈哈,但只要碰到他的原则问题,准保有你好看。
………………
凌晨,中戏。
校门口处,五个学生正跟值班人员掰扯,死活不让出。
“老师怎么还不来啊?”
“着什么急啊,人家挺远的。”
“再不来,咱们直接翻墙得了。”
“哎,来了来了。”
班主任苏民骑着自行车,在五双眼睛的期盼中到了门口,跟值班室一交涉,校门打开。
蹭蹭蹭,都跟脱缰的野驴般奔出去。
胡君驮着何兵,陈晓艺驮着徐凡,苏民驮着江杉,赶往军队大院的摄影棚。
剧组有人等着,给领到现场,只见棚内棚外热火朝天,灯光通明,各种道具放眼皆是,激灵一下子全兴奋了。
尤其胡君、何兵这种戏疯子,恨不得一头扎死在里头。
“苏老师好!”
路学常从那边跑过来,招呼道:“我是北电的,在剧组实习,今天我带你们。”
几人忙叫师兄。
苏民送到就回去了,路学常把他们领进一个棚,不知是谁的居室,已经坐了几个人。
“我介绍一下……”
他指着一个瘦猴似的男子,道:“这位叫王志闻,北电表演系,演里面那个导演。其他几位,都是剧组好不容易才请来的。你们要演的,就是他们。
许老师的意思,是让你们聊一聊,先不用化妆。”
“聊一聊?”
“对,随便聊。”
路学常出去了,剩下一帮人大眼瞪小眼,完全懵逼。
第二百二十八章 文艺青年1
胡君五个,加王志闻,共六个。
对面是五个人,二女三男,就那么坐着,也不说话。
第一印象就是脏,都留长发,干如稻草,衣服又旧又破,身上有一股长期没洗澡的怪味。眼睛灵活且古怪,完全看不出想法。
“乞丐?”
他们不约而同冒出这个念头。
“哎,差点忘了,这是早饭,都没吃吧?”
路学常抹身回来,拎着一包盒饭,热气腾腾。
胡君看到对面的眼神,刷就亮了,矜持又迅速的各拿一份,胡噜胡噜开吃。
“……”
他跟何兵对视一眼,得说话啊,不然太尴尬了,遂咳嗽一声,“咱们认识一下吧,几位怎么称呼?”
一个头发到肩膀的男子抬头,笑道:“你们是演员?”
“对,我们中戏的,您贵姓?”何兵道。
“我叫张达力,黑省的,是个作家。”
“这叫张辞,滇省的,也是个作家。”
“那叫张夏萍,滇省,是个画家。”
“那叫牟,辽省,搞戏剧的。”
“怎么还落一个,那哥们呢?”何兵笑道。
“我叫高博,玩摄影的……”
那哥们嚼着饭菜,乐道:“他们不待见我,因为我有京城户口,不过我老家川中的。”
哦!
这下明白了,难怪说演他们呢,原来这五人就是真正的盲流艺术家。
之前尬坐的王志闻也有了兴趣,凑过来道:“你们来京城几年了?”
“一两年吧,我们都是大学毕业,不想留在家乡那个小地方,或者被分到一个小地方。”
牟笑道,“比如我,京城师范大学毕业,分到西藏话剧团。嘿嘿,我可是要做中国先锋话剧第一人,西藏能有话剧???
还有那个想开画展,那个想写出震惊当代的诗歌,那个想当中国的布勒松,就只能来京城。”
“单单北京这两个字,就是迷人。”
张夏萍接了一句,然后自己咕哝,跟着像没事发生一样继续吃饭,吃着吃着突然开始哭。
“她疯了……”
牟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满不在乎。
“疯了?”
胡君等人却吓了一跳。
“说是什么病,呵呵别介意,我们虽然认识,但来往很少。”高博道。
“……”
如果说一开始,这些学生还抱着好奇的态度,但短短几句话下来,胸口都像塞了块石头,有点喘不上气。
“那你们,呃,有经济来源么?”陈晓艺问。
“他们几个写写文章,画个画,还有些收入。我搞戏剧的没办法,就蹭吃蹭喝。”
牟消灭了一份饭,抹了抹嘴巴,“这是我一个月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
“我住北大那片,北大对我来说不是学校,是我的食堂和澡堂。”
张辞闪耀着异样的兴奋,雀跃道:“不过我很快就解脱了。”
“对,她要跟外国人结婚了。”
高博不知是解释,还是讽刺,补充了一句:“艺术家没什么国籍,尽量去做一个国际性的。我觉得跟外国人结婚,应该跟中国人结婚一样正常。”
张夏萍又在诡异的笑,“嘿嘿,我也要结婚。”
“你看……”
牟耸了耸肩,“他们四个都要出国,只有我想留着。”
在胡君一行看来,这五位都有点精神病,牟和高博相对正常。双方聊了好久,他们知无不言。
在这个年代,京城就是梦想的代名词,是圣地。
很多人放弃体制内的工作,甘愿来京城流浪。满怀憧憬,四处碰壁,被生活不留情面地捶打。
最后,所谓的理想诉求都演变成了出国。不再较劲,也不追了。
天光大亮,一帮人出棚。
牟跟胡君握握手,笑道:“等待我们的无非三条路,自杀、结婚、坚持。你们好啊,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们,有剧组,有身份,能碰着真正的摄影机,一切尚未选择。”
“好了,再见。”
五人走了。
“……”
学生们非常沉重,从来不知道京城居然还有这样一批人,过着这样一种生活。
年轻的心脏砰砰跳动,压抑难受,随即又涌出豪情壮志:剧组费这么大心思,士为知己者死啊!
“聊完了?”
正此时,许非领着冯裤子过来。冯裤子一眼瞧见徐凡,刷刷刷开始冒光。
“许老师!”
几人肃然起敬,没等继续问话,纷纷道:“许老师,我们一定能演好。”
“对,触动太大了。”
“您是真正有艺术情操和社会责任心的。”
“给我一个镜头,我也愿意!”
“呃……”
许非沉吟,我寻思我就想让你们看看真实的边缘群体啊,至于升华到这个地步么?
要不说年轻人容易热血澎湃呢?
“别激动啊,一激动就演不好了。因为你们演这个群体,必须知道真实的样子,这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我们不抱有立场,客观展现。他们应该各具特色,你们抓住一些精髓,放到角色中去。但要记住,这是喜剧,风格别跑偏。”
“知道了!”
“明白明白!”
“那好,今天不拍,回去酝酿酝酿,明天开始。”
…………
在后世,文艺青年是个很有趣味性的概念,人们一提起来,总带着点调侃和讥讽。
但在理想主义激荡的八十年代,几乎念过书的人,都以文艺青年自居。谈顾城,谈海子,谈拜伦,谈叶芝,谈莎士比亚,谈自由,谈电影,谈生活,谈爱情……
这是社会风潮。
比如《顽主》里的马晓晴,那个角色就堪称影视作品中的文艺女青年鼻祖。
许非写的两集剧本,名字就叫文艺青年。
白奋斗又一次考电影厂无果,但偶然认识了一个家伙,也就是何兵。何兵吹逼,说准备拍部大戏,自己是摄影师。
白奋斗死乞白赖想混个角色,何兵让他交了点报名费,撒腿跑路。
结果几天后偶遇,何兵应付着对方的询问和唠叨,得知其有些存款,脑子又不太聪明的亚子,遂起歹意。
联系盲流圈的几个朋友,导演王志闻、编剧江杉、女主角徐凡,外加两个龙套工作人员,胡君和陈晓艺。
先画了一个大大的饼,表示白奋斗骨骼精奇,可以当男主角。但基本功太差,要培训,需要一定费用。
于是开始了一系列荒诞课程,白奋斗甭管怎么样,都努力去做。
最后几人被感动,算帮他圆了一次演戏的梦想。
(还有……)
第二百二十九章 文艺青年2(月票加更)
第二天凌晨,还是篮球场的摄影棚。
条件比大杂院简陋,面包车充当储物空间,两块板子一隔就是化妆室,四处漏风,好在到夏天了。
王志闻年纪最长,但也比许非小一岁,他看着成熟,一头卷发,瘦的棱角分明,特符合文艺女青年的审美。
徐凡坐在对面,时不时的偷瞄。
冯裤子在旁边,热络却不明显,他结婚没几年,还没到痒痒的时候。
哎呀!
许非看在眼里,就是一场波云诡谲的大戏啊!不过关我屁事咧,我只是个讲戏的……
“昨天回去都琢磨了吧?何兵你先说说,你角色什么特点?”
“呃,您要让我说方言,我就是外地人,您要让我说京城话,我就是本地人。”
何兵还摸出个小本,密密麻麻的人物小传,“我觉得还是本地人好,跟他们能形成差异,比如心态就不一样,他们没有退路,我有。我虽然在混日子,但我是有家不想回,更放松一些。”
剧本里没具体写,摄影师是哪里人。
许非听了不置可否,继续道:“人物性格呢?”
“贫,碎催,坑蒙拐骗,本质上保留着善良的一面。”何兵道。
“可以。王志闻你呢?”
“我昨天看那个张夏萍,很有感触……”
王志闻普通话贼标准,询问道:“我想加点,就是,我这个导演有种外在的特征,就是这样……咝!”
他说着说着,嘴角肌肉忽然抽搐了一下,整张脸都在拧。
嗯?
这不尼古拉斯赵四么?
许非想了想,摇头道:“不好,他本身就是内在的神经质,没必要再弄个生理上的东西,画蛇添足。”
“好,照您说的。”
王志闻不太服气,却也没资格掰扯。
“你们俩,怎么样?”
“呃……”
江杉和徐凡对视一眼,都很心虚,“我们想了,但没琢磨出什么东西。”
许非没波动,直接指点:“江杉,你稍微抬着下巴说话,表情要少,因为你看不起白奋斗,有股矫情的傲劲儿。”
“徐凡,你多微笑,别露牙,我要四个字,清纯可人。”
“明,明白。”
许老师讲戏,因材施教,直接告诉你细节,得这么这么演,最后都服。
但你要追求这个,完了,这是速成的技巧,不能当饭吃。
……
这两集的主要场景,是一伙人弄出来的一间“工作室”。棚内搭景,比较宽敞,设施简陋,唯一值钱的就是那块黑板。
“准备了!准备了!”
“先走一遍!”
“开始!”
“摄影师我也见过,都挺装,头一次看您这样走群众路线的。”
“嗨,咱们接触的少,是个人就装。你要碰着个孙子,说丫从来没装过,你赶紧上去记住他长什么样,那就是不要脸本人。”
何兵推门进来,“看看,我们工作的地方。”
“够朴素的啊?”
“钱都砸戏里了,自己苦就苦点。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
其余几人各占一地儿,互不干扰。
何兵领着他走到江杉旁边,“这是著名的青年画家杜鹃,也是我们的美术兼导演助理。”
“哼!”
江杉抬着下巴斜了一眼,继续在画板上瞎划拉。
又走到徐凡旁边。
“这是我们的女主角百合小姐,戏曲出身。”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免,玉兔又早东升……”
徐凡身姿婀娜,腔调婉转,配上动人的脸蛋,极为惊艳。
葛尤戳旁边傻乐,嘿嘿,嘿嘿。
何兵把他拽到王志闻跟前,“这就是我们导演兼编剧,你可以叫他王导。王导,我把人带来了。”
伏案写作的王志闻啪的一抬头,顿了两秒钟,突然露出一口白牙,“几岁了?”
“快三十了。”
“以前演过戏么?”
“没有。”
“哦,那就好办了。来来来……”
他用一种诡异且逗比的语调,招呼葛尤近前,“我们这部戏,是讲一个发生在战争年代的爱情故事。
男女主角青梅竹马,男的被征去打仗,女的苦苦等候,终于等到男人回来,发现他双腿已残。但女人痴心不改,非君不嫁,结果在成亲当晚,房子塌了,男人双手又被压断。女人不离不弃,誓要与其成亲……”
“哎哟,四肢都没了还怎么入洞房?”葛尤惊叹。
“那都不重要,故事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
“嗯,我看你的外形条件也算出类拔萃,尤其这个脑袋……”
“我这是后天的,还有点,有点富余。”
“不不,你这脑袋瓜子正是我想要的,你就是我的男主角!”
“好!过了!”
陈彦民喊了一声,非常满意。
学生演戏跟别的演员不一样,青涩,但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极具激情。刚才这一段,两个妹子差点,何兵算完成任务,王志闻真不错。
他不笑的时候很严肃,可一笑起来,尤其把牙一露,眼睛一眯,顿时有逗的感觉了。
这两集比较特殊,大杂院的人基本没露面。
葛尤跟几个学生在摄影棚里磨,搭戏还算顺手,就是时不时愁眉苦脸,好像有什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
……
工作室内,五人围着桌子吃水果。
何兵削着一只苹果,嘲弄道:“没成想一卖磁带的还真有钱,人也孝顺,回回给咱们带东西,我都半年没吃着苹果了。”
“谁说不是呢,咱可得把他留长点。”江杉道。
“这叫长期饭票。”王志闻道。
几个哈哈一乐,徐凡问:“哎,今天你把他打发哪儿去了?”
“最近不给他讲解放天性么?我看这人还懂点,自己应该看过书。我就说啊,装猫装狗什么的,那都是浅层次。
真正的解放,是你内心的东西。你抵触什么,就把它做出来,做出来之后就轻松了,再让你拍什么戏,那都放得开。”
“还挺能忽悠,你自己会么?”
“笑话,我要是会还在这儿蒙人?”
这边演着,那边化妆间里,许非和李健群正在努力劝说。
“昨天不答应了么,老爷们说话算话啊!”
“我反悔了,反悔了!”
葛尤低声叫嚣,“这要让我媳妇儿看见,让我爸看见,我还怎么做人?”
“为艺术献身,跟做不做人啥关系?”
“那你也不能为了艺术,就抹杀我的形象。”
“哪那么多废话,快戴上。”
“我不。”
啧!
许非半生气半开玩笑,道:“葛尤,我告诉你,今天你这关过不去,你这辈子也就靠白奋斗活着。
没点勇气,以后怎么突破创新?我们又不是故意难为你,故事发展到这,就必须装扮上。你到底能不能演?”
“呃……”
葛尤一向怂,顿时惴惴。
李健群打圆场,“好了,你这也弄的太夸张,我们不化妆,就戴个假发。”
“那,那行吧。”
葛尤眼睛一闭,视死如归。
于是乎,李健群给他戴上一顶假发,然后梳头发,换衣服,一边弄一边忍笑。
最后成了形,形象一亮,许非前仰后合的滚出去。
“你瞅瞅,你瞅瞅……”
葛尤身子都在抖,“还说不是故意的!”
“哎别动!你该庆幸西葫芦他们不在,不然你更惨,好了!”
李老师拿过一面镜子,“自己看看。”
“我不看。”
“你不看怎么知道效果?”
葛尤纠结啊,挣扎啊,勉强睁开一道缝,哎哟哟,还有王法嘛?还有天理嘛?
与此同时。
陈彦民又拍完了一场,赞道:“刚才表现不错,用不用休息休息?”
“没事导演,接着来吧!”
“来吧来吧!”
几人演出瘾了,正经拍戏跟学校奏是不一样。
“那下一场准备,葛尤那边好了没?”
“好了!”
“各就各位,开始!”
几人继续聊天。
“哎,他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事吧?”
“能出什么事,死不了就成。”
“哟,回来了。”
“咣当!”
门打开的声音,磨磨唧唧的不往里走,顿了片刻,才挪出一个身影。
这场戏,是白奋斗听导演忽悠,到街上突破自我。大家知道葛尤要弄个新造型,但具体是啥,只有许非和李健群靠谱。
此刻,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点,充满好奇。
然后就看到了那个人。
“噗!”
“噗!”
全场齐喷。
“哈哈哈!停!停!停!”
陈彦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努力控制情绪,“别笑,哈哈,别笑了!再来一遍!”
“……”
大家把嘴一划,憋得脸红脖子粗。
葛尤反倒破罐破摔,特淡定。他穿着碎花衬衣,顶着长发,齐刘海,脖子上系着丝巾,宝相庄严,雍容华贵。
正所谓女版林永健,男版王珞丹。
“开始!”
“哟,回来了。”
门打开,这货进屋,震惊了五个小伙伴。
何兵瞪大眼睛,“奋斗?”
“是我!”
葛尤吊着嗓子,慢吞吞坐下。
“你这,这……”
“您不说解放天性么?要克服内心的障碍,我琢磨我扮成这样,肯定是最大障碍,现在克服了么?”他十分认真。
“克服了,克服了!赶紧脱下来吧,看着辣眼睛。”
“哦,克服就好。”
葛尤摘了假发,解下丝巾,道:“不愧是高人,稍微点拨,我就觉得进步很大。”
“……”
五人面面相觑。这个被看不起的,只是买磁带的糟烂家伙,心中对表演的热爱,对梦想的坚持,已经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江杉不再高傲,吞了下口水,问:“你扮成这样,就,就不害臊么?”
“害臊,刚出门都没脸见人。但我就想啊,当个好演员不是容易的事儿,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又没叫你上刀山下油锅,也没叫你寒冬腊月穿着裤衩满头大汗,不就上街走一圈么?想通也就没什么了。”
“……”
葛尤见五人沉默不语,满脸复杂,奇道:“怎么,我说错了么?我没学过表演,真要不对您尽管批评,我能聆听几位教导,是修来的福分。
那个,咱们下一节学什么?”
第二百三十章 灯会
白奋斗以自己的粗糙和坚持,打动了几个心比天高,自诩怀才不遇的文艺青年。
他们给白奋斗拍了一部短小的默片,因为穷。
这片子剧组真拍了,三分钟,会当成本集彩蛋,在演员表滚动之后放出来。
何兵等人在棚里磨了一天,痛快淋漓,来客串的演员都有这种感觉,能体会到别处没有的爽快。
外放式的喜剧,在国内非常罕见,陈小二系列还是收着点,夸张程度不够。所以这帮人过来,首先攻破了一层心理障碍,自然觉得轻松。
晚上九点多,打卡下班。
这算小夜,每人能领到一块五的补贴。
许非推着车子出去,见葛尤在前边骑,便追了上去,“回家啊?”
“去我爸那边转转。”
对方应了声,不言语。
俩人沉默骑了片刻,许非笑道:“怎么着,生气了?”
“没有,想点事儿。”
葛尤顿了顿,道:“就挺有触动,看你写的那些台词。
当演员确实不容易,当个好演员更不容易。你说演员苦吧,像我这起五更爬半夜的,吃饭不规律,一拍戏好几个月赔进去,真挺遭罪。
但我想想,也没啥资格叫苦。挣的不少,人家一个月几十块钱,我一个月好几百,我在这哭天喊地,人民群众得大嘴巴抽我。”
“哟,你升华的可以啊?”
“不不,我正经跟你说。我没上过大学,文化也不高,当演员是不想再喂猪了。可现在吧,怎么说,还挺有事业感,特想干一辈子。
既然干一辈子,自己就得弄明白,我现在属于弄的阶段。”
“呵,这行变化快,你现在弄明白,过几年又不明白了,知道自己心里想要啥就行。”
许非笑了笑,难得的没吐槽调侃。
俩人默默骑着,直到一个路口分开,各自回家。
……
此时已是六月初,暑气初生。
每到夏天的夜晚,许非总会有一种时空错乱的真实感,太安静了。没有夜店,没有捡尸,没有奔走的外卖小哥,连烧烤都木有。
诶,话说烧烤大军是啥时候粗线的呢?
许非下了车,一边进门一边想,真有点怀念撸串了。
“回来了?今天这么晚?”
张桂琴正在院子里收衣服,道:“还吃饭不?”
“整点啥啊?”
“炖豆角,还剩点。”
“吃。”
都熟悉彼此的生活规律,也没啥可聊的。许非进了厨房,热饭菜,呼噜呼噜对付了一口。
吃完洗脸刷牙,本想回屋,见西厢还亮着灯,遂过去敲门。
“吱呀!”
他推门而入,那丫头在罗汉床上歪着,急慌慌把什么东西藏在褥子底下。
“怎么还没睡?”
“看了会书,这就要睡了。”
陈小旭还真捧着本书,一手拄着脸颊,做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状。
“时装展怎么样了?”
“过两天彩排,你来不来?”
“彩排我就不去了,当天再说,我尽量早点收工,让大家都去转转。”
许非不经意的在她身前走来走去,道:“你主持人请了么?”
“这倒忘了。”
小旭想了想,“那找吴小东,沈霖也带去……呀!”
她居然叫了出来,却是许非猛地一掀褥子,抽出一张报纸。
“你给我!”
“不给!”
“快点给我!”
“不给不给!”
他一手挡着对方,同时扭头看,“报纸有啥好藏的,又不是藏宝图……哟!”
那上面赫然一条消息:京城广播学院即将成立广告学专业,今年九月份招收第一批学生,准备高考的学子敬请留意。
京城广播学院,即后来的中国传媒大学。
他也挺惊讶,“与时俱进啊,这么早开广告学,你想进去念书?”
“……”
小旭盘腿坐着,气呼呼不理他。
“可你参加不了高考啊,人家有特殊政策么?”
“……”
“我错了行不行,别生气了。”
他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个小口袋,“来,吃块糖。”
小旭一瞧,正是自己送的那袋,已经下去一大半,还剩七八颗。她抿了抿嘴,一把推开,“人家没政策,我进去旁听还不行么?”
“你跟学校沟通没?”
“没呢。”
“那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说?”
“当然我自己说!”
她翻了个白眼,又抢过报纸,“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哦。”
许非麻溜滚出屋子。
小旭赶紧锁门,揉了揉脸蛋,关灯上床。
床大,她躺下就感觉特空,四处落不着,只好又贴墙。这一年多来,都是俩人同住,自己睡根本不习惯哪怕张俪走了一个多月。
上学这事儿,其实也不算上学,她不需要那个文凭,就想系统的学点知识。
何况白天上班的上班,看店的看店,自己在家闲得慌。
…………
6月5日,北海龙灯会开幕。
持续十五天,票价一元,每晚从六点半到十点。
共47组大型灯具,全部来自自贡。自贡灯会赫赫有名,特色就是组灯,大气恢弘,龙灯更是其中代表。
初夏的京城之夜被灯会点亮,街头巷尾谈论纷纷,游人不绝。
这股骚动自然也传到了剧组里,挠心挠肺,欲仙欲死。不少人跟许非请愿,他本有打算,也就顺水人情。
转眼到了16号。
今儿整整一天,大家牟足了劲干,连客串的梁添都贼卖力气。
他在第一部演了个小贼,被许非抓了,第二部放出来,又当了中间商,专门联系人买卖公房。
年初房改,提租补贴,鼓励员工买房。
本是好事,但很多单位以白菜价出售旧公房,以筹集房改资金为名,实则损公肥私,从中渔利。
搞的在前几天,中央下发文件,严令禁止。之前贱价出售的公房,也要补收价款,或收回产权。
本集便是讲陶茂森被忽悠,想买套大房子,好在最后急刹车的故事。
其实后面又默许贱价出售了,没办法,这年头的政策几个月一变,社会太粗糙。
夜晚,摄影棚内。
三十双眼睛死死盯着场中的莫岐和梁添,俩人身负重任,也是不敢懈怠。冯裤子不停看表,然后交头接耳:
“六点了啊,六点了啊!”
终于在一段台词过后,许非一挥手,陈彦民喊:“好,过!”
轰!
就跟地皮裂开,窜出几百只耗子似的,全场忙乱。
“快点快点,换衣服,卸妆!”
“道具道具,别落下!”
“都过来搬东西,装车装车。”
冯裤子拿着大喇叭喊:“能坐车的坐车,能骑车的骑车,公园门口集合,先到我这儿领票!出发!”
哇哦!
随着阵阵欢呼,数十人齐奔北海。
灯会嘛,现在都看吐了,八十年代可是跟过节一样。娱乐活动太少,到家门口还没看着,那一头撞死算了。
(还有……)
第二百三十一章 火树银花不夜天(月票加更)
许非很小的时候,总以为中南海是一个地方。后来才知道,京城有北、中、南、西、后、前六个海子,合称六海。
北海在故宫西北,占地颇广,古时水源来自白浮泉和瓮山泊。密云水库建成后,就从水库流过来,经引水渠到昆明湖,再过动物园等,直到此处。
七点刚过,许非和冯裤子坐着道具车赶到大门口。
买了几十张票,白纸条,上面印着粗糙的绿字:京城国际旅游年,北海龙灯会入场券。
左边还有个花灯图案,下面标注:18:3022:00。
等了没多久,大家陆陆续续抵达,且拖家带口,看来是提前约好的。许大官人好事做到底,门票全包,直到最后一张发出去,俩人才进了大门。
冯裤子四处踅摸,“那个,我找我媳妇儿去,她可能先进来了。”
“啊?”
“我走了啊!”
“不是,哎哎……艹!”
许非又变身《孤独的美食家》,咚咚咚,咚出老远。
嘁!
他撇撇嘴,奔着琼华岛方向走去,显呗什么,就你有媳妇儿啊?
北海公园地形狭长,中间一大片都是海子,海子里有个琼华岛,东西岸铺设长长的步道,各有风光建筑。
南边一桥之隔便是红墙内,据说有家用地沟油的饭馆……
灯会已经开了十几天,老百姓热情丝毫未减。
花天锦地,掎裳连,亲朋好友,兴高采烈。条件好的还带了相机,长辈抱着小娃娃蹲在门口的“珍珠神女”前留念。
许非也不着急,独自慢行,不时看看路边的工艺花灯。
确实精巧,有蚕茧做的蚕茧灯,玻璃做的玻璃灯,竹篾精做的竹编灯,丝绸做的绢灯……最神奇的是一只孔雀,用废弃的青霉素药瓶捆在一块,简直光彩夺目。
他踏上永定桥,往远处望。
岸边星光点点缀着夜空,布满了花灯的龙舟在湖中穿梭,繁光在夜色中勾勒出北海的轮廓,人在其间。
他忽然有种很浪漫的感觉。
这种浪漫,来自于这个时代。朴素,纯粹,真正的生活乐趣。
就像他上辈子看了很多电影,但最有意思的,还是小时候坐在村口,家家户户拎着小板凳,看一场露天银幕。
里头有个女人洗澡的镜头,露后背,有些老汉就跑到对面去瞅……
“快点快点,要开始了!”
“听说还有歌星演出呢,快去抢位置。”
“伊莲服饰越整越大发了,连时装表演都出来了。”
许非上了琼华岛,都不用找,顺着人群拐到左边的一个区域。这里叫双虹榭,沿着水边有几座建筑。
宽敞的空地上已经搭起t台,台两侧装着底灯,树上也挂着灯,这样上下照,模特才会通透。
末端则竖起挡板,隔成一个个小间,算是后台。
一打漂亮高挑的妹子进进出出,引得无数目光。公园管理处派来人手维持秩序,生怕出现事故。
“哎,沈霖!”
他好容易拽住个熟识的,“小旭呢?”
“在里面,哎呀别拉我,我忙着呢!”
沈霖头都不回。
许非只好进去,又不敢随便看,万一哪个妹子正换衣服,妥妥的流氓罪。
“李老师!”
他转悠半天,终于找着组织了。
“你怎么才过来,在这呢。”
李健群捧着个大盒子,带他进到一个小隔间。
葛尤在旁边傻坐着,小旭跟刘贝核对流程,“你前面的模特下去之后,有五秒钟的空档,你从正中央出来,自己想个姿势。”
“我,我想不出来。”
“骚气点的,就你戏里那劲头。”许非插嘴。
“骚什么气?!”
陈小旭瞪他一眼,“要光彩照人的……葛老师,您的词儿准备好了么?”
“您这葛老师,我还以为叫别人呢。这段你放心,我们现编都成。”
“哎对,咱俩说梦话都能搭上调。”刘贝笑道。
“……”
许非见状,自讨没趣的下线,在外面坐了一会,突然一乐,却是四位歌手化好妆出来。
“哟,阿毛!”
噗!
刘焕先喷,“他平时就这么叫你啊?”
阿毛不言语,阿毛很无奈。
“李小姐,荣幸之至。”
“许老师,您现在可是大名鼎鼎,我才荣幸呢。”
他跟李铃玉握了握手,又跟老朋友陈力招呼。
诶?
许非看着四位,猛地反应过来,四大名著齐活了!
…………
八点整,演出开始。
双虹榭已经挤得水泄不通,还有大批人往里进,工作人员拼命维持秩序。又有那机灵的,从前面绕过去,爬树,爬亭子。
活动成本,预计一万五千块。场地最大头,然后是灯光、音响,其实质量根本不好。
就听“”的一声尖锐,吴小东拿着麦克风上来。
“安静一下,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是个能说会道的家伙,丝毫不怵,“今天呢,是北海龙灯会,也是我们伊莲服饰展……大家看看这花灯如昼,初夏夜晚,在这样一个美妙时刻,我们相聚于此,我觉得这就是缘分……”
“好了,话不多说。大家可能都知道,我们今天请到了几位表演嘉宾,那在时装表演之前,我们先欣赏两首歌曲。
掌声有请,刘焕!”
“哗哗哗!”
刘大脑袋走到台上,音乐响起,扯开嗓子开唱,“半个月亮爬上来,咿啦啦,爬上来。照着我的姑娘梳妆台,咿啦啦,梳妆台……”
按刘焕的意思,想唱《心中的太阳》,但被许非否了。开玩笑,这么好的月色,这么好的灯,你给我整个“下雪了,天晴了,天晴别忘戴草帽……”
丢不丢人?跌不跌份?
于是改成了王洛宾的《半个月亮爬上来》。
观众听着新鲜,照样热情高涨,不断欢呼叫喊。一曲结束,底下人疯喊:“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戴草帽,戴草帽!”
“……”
刘焕扭头瞅了眼,这可不是我要戴草帽的,是群众的呼声。
许非摆了下手,爱杰宝唱啥唱啥!
“好好,大家静一静,我清唱几句吧。”
因为每人一首歌,刘焕便在无伴奏的情况下,开始戴草帽。
其实许非总觉得记忆有偏差,在自己童年印象中,这句明明是“王八戴草帽。”
等他下去,阿毛上来,又唱了一首《思念》。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难道你又要,匆匆离去,又把聚会当成一次分手。”
这是年初春晚上的歌,一出便红遍全国。
两首歌过后,才开始时装表演。
轻快的音乐响起,第一个模特亮相时,很多父母下意识捂住孩子的眼睛,过了几秒钟才放开。
在不少人的认识里,模特尺度都比较大。
不过这是正经表演,好看的小姐姐穿着吊带连衣裙出来,踩着白凉鞋,顿时吸引了全场目光。
“这不陶蓓穿的衣服么?”
“是呀,我可喜欢这条裙子了,正想找地方买一条呢。”
“哎哎,那牛仔短裤也好看。”
“啊,我要那件短袖衫!”
台下议论纷纷,都认出了来路。
就二十件衣服,模特走的慢,展示时间较多。
从左侧出来,在左面转个圈,到中间停一停,又在右面转个圈,青春活力,自然潇洒,似乎嗅到了即将来临的盛夏。
女孩子看搭配,男孩子看姑娘,文化人看云想衣裳花想容……最终都汇聚成一个字,美。
“好!”
又当一个模特出场时,不知谁喊了声好,跟着猛拍手。
这一下似按了开关,哗哗哗的掌声紧接着响起,从t台左面传到右面,再传到看不真切的入口。
出来一位,掀起一次热浪,也不知为啥鼓掌,反正就是高兴。
欢腾的气氛纠缠感染,迅速形成一片海洋,老人孩子,年轻情侣,中年夫妇,鲜活鲜活的时代,鲜活鲜活的脸。
模特表演结束,李铃玉上场,《月圆花好》。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
歌甜人美,此情此景。全场宛如一个不断积聚积聚的热气球,当陈力最后亮相,带来一首《枉凝眉》时。
砰砰砰!
所有人的心脏都在跳动,这一晚,这一幕,花灯如昼,京城初夏。
……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侧台,陈小旭瘦削的身子半掩,看着陈力演唱,不自觉思绪如潮,翻滚不停。
“又想黛玉了?”
许非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
“嗯。”
小旭点点头,“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你才多大,就这辈子。”
“不管多久,都是。”
嘁!
许非撇嘴,看着台上的陈力,这首歌好像很久没听过了。对于《红楼梦》那三年,他也怀念,但不像小旭和张俪那般。
红楼难醒,这是她们的毕生心结,真就到死都忘不了。可于自己而言,更像是一个开始,在这个时代的开始。
他听着听着,不禁入了神,过了会一扭头,发现那丫头正盯着自己看,嘴角翘着。
“你看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你说说。”
“我不说,反正我知道。”
她歪了歪头,笑了出来,“我就是知道。”
“……”
许非有些愣,在那双眼睛里捕捉到一丝自信和调笑。
她好像真的很了解自己,不是之前那个,是真正的自己。
(继续求领主种田文,书荒的要死。)
第二百三十二章 京台崛起
6月除了灯会,文艺界也有件大事,第6届金鹰奖在盛京举办。
金鹰奖也好,飞天奖也好,都是针对去年度的作品,所以《胡同人家》没份。
许非忙着拍摄,没有前往,李沐亲自跑了一趟,为《便衣警察》拿回一座奖杯:优秀连续剧奖。
一共有三个,另两个是《西游记》和《雪城》。
最佳男演员被六爷拿走,女演员是《严凤英》的马兰,男配是《乌龙山剿匪记》的申君宜,女配是《雪城》的倪萍。
诶,没错。倪大姐正儿八经的演员出身,年轻时候贼靓,端庄大气,个子又高,可不是后世网上的某张照片,那种红颜衰老的样子。
这年头的电视剧,除非能让央视买走,绝大多数的影响力只限于本地。
评价一部作品是否优秀,评价一个制作单位是否有水准,自然得靠这些奖项。飞天和金鹰,金鸡和百花,在文艺工作者心中无比神圣。
而且评选极严,比如《红楼梦》和《西游记》。
在金鹰奖很吃香,飞天奖根本看不上,因为两部作品都遭到了学术界的严厉批评。觉得没资格拿奖,但是呢,拍了好几年,这么辛苦,不给奖又说不过去。
于是《红楼梦》拿了个特等奖,《西游记》也拿了个特等奖,安慰安慰的意思。
而艺术中心这边,经过近三年积累,终于在圈内占据了一座山头。一提电视剧生产大户,央视、齐鲁台、魔都台、粤省台,外加就是京台。
京台,会议室。
中高层坐了一屋子,李沐也在。
他载誉而归,先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进入正题:引进剧。
“两岸关系解冻之后啊,先行交流的肯定是文艺界。这个东西是共通的,两岸血浓于水,不存在太多差异。
据我所知,有意向从那边引进电视剧的,只有央视一家。
毕竟花钱不讨好,自己拍都亏,引进更亏。地方台要么没实力,要么在观望。但我们经过几天研究,觉得可以一试,是个提升影响力的好机会。
关键是,我们买什么样的电视剧?”
“……”
李沐听完领导讲话,问:“央视想买哪部?”
“好像叫什么《一剪梅》,哦,单子上有。”
刷刷刷!
众人翻开一份资料,这是湾湾那边过来的名录。李沐找到《一剪梅》,看了看简介:
1984年于中视播出,主演寇世勋、沈海蓉等。
故事发生在一直备受缺水困扰的沙河镇。万、赵两家为世仇,为了化解两家恩怨从而齐心协力寻找水源,赵时俊忍痛放弃了爱人沈心慈而迎娶万家大小姐万秋玲。而沈心慈在生下她与赵时俊的骨肉绣云之后撒手人寰……
咝!
李沐瞧这一段,脑中忽然冒出某人讲过的一个名词:苦情戏。
后边还有四字点评:又臭又长。
《一剪梅》是大陆引进的第一部台剧。虽然台剧从最初就有拖沓的毛病,但对刚接受过港剧洗礼的内地观众而言,却是一种全新的谈情说爱的方式。
捧红了一批明星,主题曲更广为传唱,从而认识了一代污妖王,嘿嘿嘿。
(写到这发现前面一个错误,赵妈演的小品,当时《昨夜星辰》还没引进。)
信息不对称,大家看了半天,没啥概念。
李沐想了想,道:“看故事,应该是那种爱恨纠缠,生离死别的悲情风格。我们要买,不宜买类似的,不然就撞了。”
“嗯,确实。”
领导点点头,道:“我们的资料不如央视丰富,他们只打算买一部试水,我们也别太招风,也试验着引进一部。老李,你还有什么想法?”
“呃,我觉得这个可以。”
李沐从一串《新绝代双骄》、《珍珠传奇》、《烟雨》等名字上划过,指着文件道:“历史背景,有群众基础,收视率也高。而且凌风来客串的时候,我们聊了聊台湾的影视环境,他专门提到这部剧,应该有保障。”
嗯?
众人纷纷低头,《一代女皇武则天》。
李沐如今面子贼大,讨论了一会,决定先从那边要点片花来看。
“还有件事……”
领导咳嗽一声,道:“以前我们都是当年定目标,当年拍摄。现在生产条件成熟了,提前给你们一个任务。
今年内,把明年的拍摄计划拿出来,要求是长篇连续剧。
《胡同人家》有点取巧,每集才三十分钟,我要那种真正的大长篇连续剧,实打实的。
身为生产大户,这才是衡量实力的标准。你们尽快研究,有事直接跟我汇报!”
散会后。
李沐和郑小龙下楼往回走,满面愁容。
可能成绩太优秀,领导野心大了,誓要带着京台崛起。可下面人难办啊,什么叫大长篇?
拿《胡同人家》对比,意思就是,你至少得搞个四十集以上的。
“老李,怎么着啊?”
“我能怎么着,给任务就做呗。”
李沐摇摇头,叹道:“等许非那边完事,我们几个碰一碰。剧本不敢说,起码得拿个梗概出来,不然没法交代。”
…………
魔都,一家学校附近的小吃店。
这学校是《十六岁的花季》片场,许孝文和张俪正在吃早点。
魔都是国库券的主要出货地,价格通常比别的地方高,许孝文跑了几趟,俩人还是碰了面。
很尴尬。你说把她什么?
儿子的朋友?生分。儿媳妇?也不是。
张俪也尴尬,但表现的非常得体,完全对待长辈的态度,“叔叔,您跟着去哪儿?”
“去趟盛京。”
“回家么?”
“看看吧,有时间就回去一趟,你啥时候回去?”
“我也快了,下月初……”
“叔!叔!”
正聊着,陈小乔大呼小叫的跑进来,手里攥着一份报纸。
“别吃了,有的忙了!”
他压低声音,猛戳一条新闻,“继第一批7座试点城市之后,中央即将在54个城市开放国库券转让业务。”
噗!
许孝文直接喷。
这尼玛7个地方就累死累活,54个得跑死啊……诶?不对。
他转念一想,城市越多,说明可操作的差价就越多,而且路程近了。许孝文年轻时候可是跑江湖的,跑江湖的曲艺人都野。
当即站起身,“你慢慢吃,我们得走了!”
“啊?您,您……”
张俪见二人心急火燎的出门,根本阻止不了,只能无奈摇头。她重新坐下,翻出一个小本边吃边看,密密麻麻全是心得体会。
她跟着来剧组,不知如何入手,只能什么都学。
制片问一问,导演问一问,摄像问一问,场务问一问……努力了解各环节的操作流程。组里人开始把她当明星,现在把她当劳模,太能吃苦。
白天不表现,夜里也哭过,好在快杀青回家了。
(还有……)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腕儿(月票加更)
“二八的那位俏佳人儿懒梳妆,崔莺莺啊得了那不大点儿的病啊,躺在了牙床……”
大杂院,亮亮堂堂,赵丽蓉一手打板一手拿鼓键子,唱着一段《大西厢》。
她学评戏出身,京韵大鼓也能唱,为了这集戏还特意练了一个月。
韩影站在对面,矜持却又眉飞色舞,接道:“躺在了床上啊,半斜半卧,您说这位姑娘,乜呆呆闷悠悠,茶不思、饭不想……”
一段唱罢,二人格外满足,韩影嗓门一挑:
“小姑奶奶!”
“红花!”
“风韵不减当年→呐!”
“哎哟,你也是三岁看到老啊!”
“噗!”
全场憋笑,俩老太太忒逗了。
本集讲戴红花的一个称呼为小姑奶奶的亲戚,前来探望,小住几日。这位小姑奶奶寡居多年,也是戏曲爱好者,跟戴红花是狼狈为奸,无法无天。
最后白奋斗出了个损招,让陶茂森对其展开追求,终于把她吓走了。
赵妈今年六十岁,化妆非常年轻,一头乌黑的头发。韩影四十八,还算中年,但妆化的老,遂能形成一种反差。
俩人都成了精了,演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单集故事,比较简单,顺顺利利拍到晚上,完成任务。
赵妈还挺抱怨,攥着许非手唠叨:“去年听说你排戏,请了好鞋人,我琢磨着也能请我吧,结果等了意年,愣是没找我。”
“去年没合适的角色,今年不请您来了么?您看您一出场,咱们工作效率都高了。”
“你小子奏是会说话……行嘞,你就当我信了,我得回夹了。”
“那个关景清,找辆车给老太太送回去。”
“用不着啊。”
“没事没事,我们也放心点。”
关景清腾出一辆面包车,给赵丽蓉送回去,剧组打卡下班。
七点多钟。
许非离开大菊胡同,没回家,直奔前门外煤市街南口的丰泽园。
门脸还是那么气派,停着不少进口车。
上次在这吃饭,是跟马卫都、海晏、朱家一块。这次老马是中间人,说有位朋友想认识认识。
他进了包间,推门一瞧,里面坐着俩人。一个是马卫都,另一个也认得,但装作不认得。
“来迟了啊!来来,我介绍一下。”
老马站起身,笑道:“这位就是许非,我认识他的时候还是白身,现在声名显赫。这位叫李程儒,淘弄古玩结交的,现在做点服装生意。”
“你好你好!”
李程儒三十多岁,穿件西装,留一***发型,“说起来我也是搞文艺出身,在《西游记》里当剧务,不过下海三年了,一身俗气。”
纯老北京,口条地道,善谈。
俩人握手就座,服务员开始上菜,明显李程儒请,全是好的贵的。
“你最近干嘛呢,怎么没信儿了?”许非问老马。
“准备去趟香港。”
“拍卖?”
“这你都知道?”
“你去香港还能干什么,别告诉我旅游。”
“嘿嘿……”
马卫都眼睛眯缝着,两只手一比,“一瓶子,有拍卖行联系,起价就六十万。哎对,正好你去过,有什么忌讳的没有?”
“就是语言不太通,你去哪儿最好写个条,不然打车都说不明白。”许非道。
“听说那边姑娘泛滥,去了留点神,别染个那叫什么,哦,艾滋!”
李程儒聊天绝对不能落,自来熟,“许老师,听说您也好古董?”
“前几年爱好,最近忙,抽空收一收,没什么好货色。”
“甭听他胡扯,他那对斗彩葫芦瓶,镇宅都够了。”老马道。
“哎哟,您要不嫌弃,改天让我开开眼,咱们交流交流。”
“成啊。”
一来二去聊开了,李程儒也懂古玩,而且非常懂。
人家里有钱,做买卖的。
旧时候前门往南,珠市口往北,鹞儿胡同旁临街有五间门脸,叫“义和信”,主营绸缎,那就是他们家的。
母亲生了11个孩子,养活了9个,他是老幺。
父亲好收藏,打小就见过宝贝。
后来形势不好,打倒资本家。母亲拉扯9个孩子不容易,每到断粮的时候,就把家里的字画、瓷器拿去卖,一件就值几十块钱那可是五六十年代。
仨人聊的很舒服,吃吃喝喝,极为尽兴。
待酒过三巡,李程儒放下筷子,道:“刚才马爷说我做服装生意,其实瞎胡闹。自己有个小贸易公司,服装、百货、电器什么都卖,不过主营服装,生产、加工、销售一条龙。”
“哟,那您是我前辈。”
“不不不,您是我老师。我做生意也几年了,心里清楚,我靠的是时候,不是脑子。但您是靠脑子,打您在报纸上招服务员开始,我就留意了,一环套一环,一招接一招。
短短几个月,名动京城,我是五体投地。”
李程儒倒了杯酒,双手端起,“今儿请您来,不为别的,就是想取取经。”
“怎么说?”
“西单劝业场,我想弄个床子,但觉着小气,没劲,您给指点指点?”
“……”
许非沉吟不语。
李程儒见状,又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说。”
“不不,冒昧问一下,您那个贸易公司,从南方倒腾的货?”
“十有**。”
“做鞋的熟么?”
“熟!温城六千家鞋厂,我认识一半。不过最近风声紧,我一般去莆田上货。”
这个风声紧,很有说道。
从八十年代初开始,温城皮鞋迅猛发展,真有六千多家企业,大名鼎鼎。
不过在去年,5000多双温城产的劣质皮鞋,在杭城武林门广场一把火烧个干净,鞋业大受挫折。
幕后故事不讲了。
许非想了想,道:“我不能说绝对啊,综合来看,在北方搞服装业不如在南方,尤其自产自销,成本太高。您到处跑,应该比我了解行情。
北方搞服装,最好的就是综合性销售,也就是商场。不过现在市场不成熟,私人想做大也没空间。
如果让我出主意,就一个大方向,将来在南方生产,在北方销售。那劝业场是个很好的零售场所,积少成多,试试也无妨。
今天既然碰见,正好跟您说说。
您有门路,人熟,我没工夫,也懒得跑。伊莲目前想做男女鞋,这一块我们合作怎么样?”
“呃……”
李程儒出乎意料,一场交际饭局还谈来笔生意。不过他很为心动,仅对方的经营理念,在自己看来就是一个宝藏。
何况伊莲服饰在京城,称得上今年最火的品牌服装店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回家
伊莲想做鞋,但老板没时间跑,生产能力也不足,顶多是个大点的作坊。
而李程儒渠道成熟,能找到最便宜的原料和人工。
他属于倒腾服装,干了好几年觉着不是事,特想找个地方安家落户。原本看中劝业场了,但经许非一分析,十分认同终端销售的理念。
积攒积攒,等实力够了建个服装城,这才是大买卖。
俩人聊的来,可生意归生意,没到倒头就拜的地步。许非等于找了个生产方,自己拿款式,李程儒给他供货,钱货分明。
转眼进入七月,酷暑来临。
伊莲服饰的营业额迎来井喷,夏季衣服永远比冬季好卖,价格相对便宜。
许非把潘虹的大照片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刘贝、曹影惨遭掉番,跟钗黛一同归到过气女明星行列。
这年头哪有什么肖像权和代言人概念,一次算一次的帐,他还准备拍一支电视广告。
早晨,百花胡同。
上班的都上班了,陈小旭孤零零坐在院子里,腿上睡着猫,猫上垫着书。
看了一会,她老觉心神躁动,而且头顶的石榴枝抽下来,不停在眼前晃呀晃呀。她索性站起身,找了把大剪子,咔嚓咔嚓开始修剪。
这两棵树在粗糙的栽培下居然没死,堪称顽强。
石榴有三茬果,一般留二茬,三茬不要,且四季都要修剪。开始都不懂,坐等吃石榴,结果不是虫的,就是病的。
现在明白了,时常护理,都盼着秋天能吃上。
小旭修剪了几下,又扫扫院子,忽听外面敲门。
“吱呀!”
“这是今天的报纸……”
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姐姐递过两份报,又摸出一沓信,“有您三封信。”
“三封?哦,谢谢。”
“您收好,我先走了。”
姐姐骑了几步,回头笑:“黛玉真好看。”
“……”
小旭抿嘴,关门看信,居然是一个地方寄来的,收件人是她、张俪和沈霖,落款:深城大学。
拆开一瞧,大意是深城大学搞了个艺术进修班,招她们过去念书,待遇优厚。
进修班?
小旭方细看一遍,又有人敲门。
“呀!”
她打开门,见那张笑靥如花且疲惫的脸,立时扑过去,“不说下午到么,怎么这么早?”
“临时改了火车,分批回来的……”
张俪穿着一件很清凉的短袖,露出两条匀称的膀子,这两条膀子圈住一截细腰,“好了好了,怪热的。”
“我帮你拿。”
小旭这才分开,提了件行李进屋。
“你都胖了。”
“瞎说,我每天从早忙到晚,怎么会胖?你在家养着才白白胖胖的。”
“你吃饭了么?”
“不太饿,就是累呀……”
张俪看到熟悉的卧室,绷着的劲儿也一泄,扑到床上慢慢变软,“这两个月没睡过一天好觉,再呆下去就死了。”
“你好好躺着。”
小旭挨在床头,给正了正枕头,姑娘翻过来,合着眼,确实憔悴不少。
“家里有事么?”
“没什么大事,就办了场龙灯会……对了,有我们的信。”
她简略说了说,对方疑惑道:“学校什么意思,答应就能去么?”
“应该是,两年进修班,没文凭,估计想找点名人粉粉脸面。”
“那有什么专业?”
“导演和表演。”
“……”
张俪睁了下眼,又闭上,“对我没什么用,当不来导演也当不来演员,你去么?”
“我才不去,我准备去广播学院。”
没旁人,小旭也凑到耳朵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又齐声嬉笑。
聊了一会儿,她见对方声音细弱,有睡着的意思,遂闭了口,歪在旁边瞧。说胖是瞎话,真的瘦,且黑了几分。
头发干燥燥,许是在火车上闷的,短袖应在魔都买的,以前没见穿过,款式还不如店里。
领口解了颗扣子,脖颈抹着细汗,还有两条红绳。
嗯?
小旭伸手一划,带出一块玉来,晶莹剔透,是只宝瓶。
“……”
她端详着这块玉,又看了看张俪,轻轻放了回去。
………………
“大新闻!大新闻!”
“哈哈哈!”
大菊胡同,休息时间。一个工作人员突然跑过来,高声嚷嚷:“哎哎,都别吃了,据可靠消息,艺谋跟阿丽搞在一块了!”
“啥?”
“就那个艺谋?”
“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我一记者朋友说的,明天见报。而且不仅搞在一块,男的正闹婚变呢!”
“哎哟,评委会得悔死!”
“哈哈哈,这下热闹了!”
片场顿时议论纷纷,连葛尤这等正经人都倍儿起劲。唯一淡定的自是许老师,表示我二十年后就知道这个八卦了。
诶,这个说法有点语病。
就在前几天,第11届百花奖、第8届金鸡奖刚刚揭晓。
张国师由于塑造了《老井》中的孙旺泉,一人捧走了双影帝,同时《红高粱》还拿下金鸡奖最佳影片。影后则是潘红。
风头无两啊!结果哗啦一下,崩了。
此事件最直接的结果,便是催生出了那部《古今大战秦俑情》。
程小东正在筹拍这部电影,原著和编剧是李碧华。李碧华觉得张国师有秦俑的气质,先说服了嘉民娱乐公司老板韩培珠,韩培珠又赶到京城《代号美洲豹》片场,劝说张国师。
片方许诺,只要你点头,女主角就是巩丽。
张国师为巩丽着想,跟香港团队合作,对将来有好处。而且他婚变闹的全国皆知,现代陈世美,不说人人喊打也差不多。
所以他想找个地方避一避,有个跟巩丽相处的空间。
大家兴高采烈,半天停不下来,因为本集拍的正是陶蓓走穴,认识一吹逼,说筹备《红高粱2》……
“许老师,许老师!”
陈彦民凑过来,“这新闻太应景了,还是改回去吧,别《红高粱2》,叫《绿高粱》多好。”
“《红高粱2》还能说调侃,《绿高粱》就指着鼻子骂了,都在一个圈子里混,留点余地好做人。”
“行吧。”
陈彦民去了。
许非继续坐在专属椅上,偶尔嗑一块糖,过着朴实无华且枯燥的制片人生活。
人为不如制度,他先弄了一套纪律性的东西,比如签到打卡,然后是一套责任人章程。服、化、道、车辆、饮食等等,每项都有明确负责人,出了问题,谁签字找谁算账。
算账的方式也简单,严重的直接踢出剧组。
大部分人都有编制,他没权惩罚,踢出剧组就够受了。他灌输的思想就是,每个人都很重要,但每个人在我这里,都不是无可替代的。
《胡同人家2》开拍至今,进展顺利,可除了文艺青年那两集,他都没有过多参与。
不够劲儿。
他不能未卜先知,所以在等,等那个政策出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来了
“深城大学?”
许非晚上回家,还没跟张俪说会话,就被这个消息搞的一愣。
他在厨房吃着饭,四个小伙伴都在,共同讨论这事儿。
“我跟人打听了,深城大学83年才成立,没有专门的艺术系,只有一个设计专业,和师范学院的艺术专业。这次开进修班,学两年,导演、设计和表演,就像小旭说的,粉粉脸面。”
吴小东功课做得足,道:“毕业不给大学文凭,只有一个进修班结业证书,但老师还不错,能学到东西。欧阳白天还给我打电话,说准备去读导演。”
“导演?他不做演员了?”沈霖奇怪。
“演过贾宝玉,还怎么演别的?何况现在峨眉厂经济问题严重,产量质量都在下滑,他也想转转型。”
吴小东比较纠结,不停抠着手指,“我呢,是支持你去的,学点知识总没错。你现在什么想法?”
沈霖性情单纯,或者说傻,愁道:“我也不知道啊,许老师……”
“哎你别问我,你们俩的事,我不掺合。”
许非连忙打住,他上辈子有过好几次,朋友哭天抹泪的闹分手,自己劝啊安慰啊,帮着骂对方,结果转眼人家和好了。
去你妈滴!
教训吃多了,以后再不管别家的破事儿。
沈霖又看向那边。
小旭道:“我是不去的,我跟广播学院说好了,平时跟着听课,可以参加考试,但没学历证书。”
“对我作用不大,我在单位挺好的。”张俪也道。
“……”
沈霖耳根子软,也不考虑太多,就想跟吴小东在一块。而且京城有这么多朋友,邓洁也过来了,除了单位都挺好。
她犹豫了一小会,道:“那,那我不去了。”
“你可考虑好,这是一辈子的事,你去我绝对支持。”吴小东道。
“我去了也不知道学啥,再说跟你就是一辈子了。”
哟哟哟!
许非没眼看,居然还有狗粮反杀的一天!
不过沈霖又愁,道:“不去是不去,我想换个工作了。这几天领导找我谈话,说编制没要下来,还得继续做临时。”
她单位是中国电影乐团,当主持人。
许非想了想,“这样,我帮你问问哪块缺人,正式编制的,有消息我告诉你。”
两口子自然感谢万分。
其实他是不忍心,按照原本的轨迹,沈霖为了吴小东放弃学业,这事让吴小东惦记一辈子,就承她的情。
而她后来受不了流浪般的生活,还是去了羊城军区文工团。俩人分隔近十年,三十多岁了才结婚。
他能帮也就帮一把。
……
吃了晚饭,许非又到西屋坐会儿。
小旭歪在床上看书,他和张俪在罗汉床上,聊剧组的体会。
“我以前觉得制片就是后勤,现在发现太复杂了,每个环节都要懂,不懂就没法统筹调配。”
张俪收获良多,叹道:“最近看了些书,说美国是制片人中心制,但具体不太了解,你给我讲讲。”
“制片人中心制,简单说就是承包。比如我有个创意,想拍一部武侠片,就去找电影厂或电视台,研究立项。他们估算出资金,我拿着资金去找导演,找剧本,找演员,建组拍摄。
整个剧组的核心是我,导演只是个执行人,它有一个层级结构……”
许非随手拿过她的小本,刷刷刷写了几段。
张俪一瞧,分为三级:
第一级,以制片人为核心,画两条虚线,连接编剧和投资方。
她开头就不懂,问:“编剧为什么在制片人旁边?”
“因为故事是我想的,并非导演,导演只是来拍这个故事。”
“哦……”
她点点头,继续看。
第二级,以导演为核心,连接副导演、美术和摄影。美术包括服化道等,摄影包括灯光、录音等。
第三级,以制片主任为核心,包揽后勤工作。
“我们跟苏联老大哥学来的制度,无论电影、电视剧,都是导演中心制。就是说第一级、第二级合并了,所谓的制片人,参与不到创作层面。
目前影视界没有相应概念,导演绝对权力,优点是可以掌控作品质量,缺点是自嗨……呃,自娱自乐。当然现在不算缺点,因为没有商业市场,拍成什么吊样都无所谓。
那以制片人为主呢,会更多考虑它的平衡性,观众喜不喜欢。
在整体思想没开放的时候,制片人很难有成就,除非明显高出一头,让别人不得不听,比如我。”
嘁!
张俪翻了个白眼,对方讲的浅,却也明白了这条路艰难险阻。
像东方文樱,受不了单位枯燥,早跑去拍电影了,同时还担任独立制片人,据说受苦受累。
而俩人聊着聊着,忽觉不对,齐齐转头。
陈小旭捧着书本,不知入神还是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小旭。”
她唤了一声。
“嗯?”
“吃苹果么,我给你削一个。”
“不想吃。”
她继续看书。
“……”
俩人对视一眼,怎么突然闹别扭了?许非咳了咳,自动闪人。
张俪关了门,还是削了只苹果,切成小块,拈一个送到她嘴边,“给。”
“我不吃。”
“都削好了,吃一个嘛。”
清甜的果肉摩挲着嘴唇,小旭没忍住咬了一口,咬完继续不理。
“怎么了,生什么气呢?”
“没有。”
“到底怎么了?”
问了半天不说,张俪无奈道:“那你还看书么,我要睡觉了。”
“你就睡呗。”
于是她翻出自己的贴身小背心,脱了短袖,正准备换上,忽地一低头,红绳吊着白玉在胸前格外显眼。
“……”
她顿了几秒钟,抹身挨到床上,“就为这东西呀?”
“这是临走时送的,出门求个平安。”
“他那跟批发似的,一屋子。”
“哎呀,不信你明天出趟远门,你看他送不送?说给你个大金镯子呢,缠毛线那种。”
“呸!”
小旭终于啐了一口,“谁要他的金镯子!”
她拧着眉毛,似乎想了想自己乡土的画风,又哼了一声,放下书本钻进被窝。
张俪失笑,掐了下那小脸蛋,起身关灯。
………………
《胡同人家2》要给话剧和电影腾档期,实际并不快。
五月中开拍,到八月,只完成了二十八集,当然也做完了二十八集的后期。
胡同现在是品牌剧,短故事的形式吸引了大批明星参与,积极性颇高。潘红来客串,演了个疯女人;张国利、邓洁来客串,演对外地夫妻;丹丹姐来客串,演了个下海女工。
中国海,非日本海。
赵宝钢忙完了自己的单本剧,也死乞白赖回归剧组,都知道抱大腿。不过这会儿,他正跟许老师唉声叹气。
“哎哟,现在这世道,找谁说理去?”
“怎么了?”
“前几天老丈人过生日,合计送瓶好酒吧。我去买茅台,你猜多少钱?”
没等回答,他骤然提高音量,“290一瓶!”
咝!
许非倒吸一口凉气,此酒竟恐怖如斯!!!
“不对啊,我上月买才20块钱。”冯裤子凑过来。
“上月是上月,没看新闻么?名烟名酒价格放开,中华烟都特么12块钱一包了。我昨晚上还看电视,说教授一个月工资买不了一瓶茅台酒!”
“彩电现在也贵。我媳妇儿看得好好的,18英寸大彩电,1330。好容易下决心买,一问涨到1900了。”陈彦民深有感触。
“还1900,我2000都买不着,商场全断货!”
“你忘了上半年猪肉也涨,好家伙翻了一倍,开始还补贴十块钱,后来十块钱都没了。”
“我们家真舍不得买肉了,也就搁剧组混点油水。”
“国家这是干什么啊?”
“唉,我有点得慌,就怕见不着底儿。”
一提物价,乌央乌央全勾出话头,一个字:涨!两个字:疯了!
“哎,许老师你怎么看?”
“坐着看呗,倒是个好题材,琢磨琢磨写里边。”
“您瞧瞧,这才是高人,时刻想着工作。”
“……”
许非不理旁人打趣,只暗叹一声,终于来了!
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前几年实行的“价格双轨制”,由于滋生的**、倒爷、经济混乱太严重,早在今年四月份,中央便下决心改革。
核心是从双轨制,过渡到市场制,要闯过这艰难一关,故称之为“价格闯关”。
先是4月,国家对猪肉、鲜蛋、食糖、大路菜4种副食品,由暗补改为明补。将价格放开的同时,直辖市每职工补贴10元,其他城市少一些。
本意是好的,后来发现控制不了,工资和食品价格轮番上涨。猪肉涨了50%-60%,鲜菜涨了31.7%。
之后,彩电价格又放开,名烟名酒价格放开,农产品价格也作了调整……这一系列举措,都给老百姓造成了一种心理:物价要疯涨。
这种情绪不断积压积压,终于随着八月份的一纸文件出台,轰的一下,彻底崩盘!
《关于价格、工资改革的初步方案》:
“少数重点商品和劳务价格由国家管理,绝大多数商品价格开放,由市场调节,以转换价格形成机制,逐步实现“国家调控市场,市场引导企业”的要求。”
(还有……)
第二百三十六章 疯了疯了(月票加更)
大菊胡同,片场。
许非一脸无奈的看着现场人员,剧组三十多人,五人请假,或病或有事,其实都知道干嘛去了。
勉强开工,但来的也不专注,低级错误犯了好几遍。
“史胖子集中精神,这么不认真呢?”
“咱们再来一遍,准备……”
“停停!”
他打断拍摄,操起大喇叭,“我知道,现在外面慌的厉害,但我们应该对国家有信心。情况只是一时的,自己一定要稳住,尤其我们文艺工作者,信念坚定……”
他瞧众人根本听不进去,干脆放弃,“算了算了,今儿休息,爱干嘛干嘛!”
“非哥仁义!”
“许老师仗义!”
话音方落,大家半点没含糊,撒腿就撤。
许非摇摇头,也只好回家。
西单。
张桂琴骑着车子来到北大街,就感觉气氛不对。特别冷清,好多商铺没开门,街上行人也脚步匆匆。
她打开店门,打扫了一下卫生。往常八点钟,服务员应该到了,现在八点过了还没影。
又等了一会,王柏琳出现在门口,喊道:“姨!”
“哎,你咋回事,怎么才来?”
“我请个假,得买东西去!”
姑娘连门都没进,见对方一脸懵逼,奇道:“您没听广播啊!红头文件下来了,搞什么闯关,都说钱要毛了,以后就是废纸,能买的赶紧买,我走了啊!”
“哎哎……”
张桂琴莫名其妙,赶紧买了份报纸,一看心里直突突。
她又跑到外面观瞧,整条街冷冷清清,连隔壁的结婚商店都关了。不远处有家银行,那是最热闹的地方,上百人挤着取款。
老妈瞬间慌了,锁上门就往家骑。
不多时到了百花胡同,小旭见她去而复返,惊讶道:“婶儿你怎么了?”
“一会跟我出去,我先拿个存折。”
张桂琴大步进屋,揣着红本本出来,又撞见回来的许非。
“哎哎,正好你们俩都去,还能多拿点。”
“干嘛啊?”
“买东西,你怎么比我还不灵通?”
我滴个天!
许非脑袋疼,“妈,上次买布你都闹腾一回了,怎么还不长记性?”
“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国家不可能弄到生死存亡的地步,过阵子就好了。再说你买什么啊?”
“有什么买什么呗。”
“你要真去,我可真拦你,直接给你扛屋去。”
“嘿,你个不孝子!”
张桂琴呛呛半天,眼珠一转,“行行,就算不买大件,油盐酱醋总得买吧。家里可没酱油了,做饭把你扔里啊?”
“呃……”
许非反驳不了,挠挠头,“那我陪你去吧……好好看家。”
“……”
陈小旭莫名其妙的看婶子回来,又莫名其妙的看俩人出去,神经病一样。
却说娘俩出门,先到巷口小卖部,喊了声:“诶,有酱油么?”
啪!
小窗户一拉,露出一张胖脸,“你看我像酱油么?那帮孙子连缸都抢走了。”
于是奔下一家,也没有。
一路前行,都特么到王府井了,张桂琴很得意,结果往商店一走,嚯,又吓回来了。
副食品商店连门都关了,只留着一条缝,队伍排到了马路上。前面的人往里塞钱,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递货。
后面的各种拥挤,推搡,谩骂。
大商场还好,流水般进进出出。一个小伙子顶着只沙发出来,跟抢到战利品似的得意洋洋。
另有个老头蹬着三轮车,车上堆得老高的白面,全家老小护在左右,仿若押镖。
两个老太太为争抢一团毛线,当街撕打。
还有的提了百公斤食盐,几百盒火柴,十几箱洗衣粉……从草纸到电池,从服装到鞋帽,从彩电到冰箱,老百姓恨不得把所有的纸币都换成物品,不管自己需不需要。
“滴滴!”
“轰!”
一辆公家车也开了过来,跳下几个人加入队列。旁边正好有电视台的在拍,双方又开始互骂。
“疯了,疯了!”
比当年买布壮观多了,张桂琴一时看呆。
所谓的价格闯关,物价飞涨,深层次的原因有两个:经济过热;商品供应不足,但消费需求在上升。
这俩矛盾没抓住,直接搞市场化,后果可想而知,甚至影响到了房改政策。
因为在短时间内,全国百姓提了近300亿储蓄,国家又急于出售公房回笼资金,使得前不久下发的“禁制低价出售”成了一纸空文。
提租补贴的模式也因此夭折。
对于失控的局面,国家曾紧急召开会议,向群众解释。
说物价闯关不是马上完成,分5年或更长一点;下半年不再出台调价,加强物价管理,开办保值储蓄,控制货币发行等等。
这些措施一一落实之后,抢购风潮才慢慢平息。此后几年更是经济收缩,就是为今年买单。
而此刻,见到种种不知是人间喜剧还是荒诞剧的场景,许非忽然动力十足,“去别地方看看,先把钱取了。”
二人离开王府井,到处乱转,好容易取了钱,又好容易摸到一家没太受摧残的商店。
“牙刷,牙膏,毛巾,肥皂,洗衣粉……”
“火柴,蜡烛,针线,手纸……”
“酱油,醋,盐,大酱,豆油……”
许非直接搬空了,堆在门口跟小山一样,全是日用品。
张桂琴反倒傻了,“儿子,你没事吧?”
“没事,我拍戏用。来算算多少钱,开发票。”
“呃,您给一千块钱得了。”老板也懒得算。
于是乎,俩人空手而去,满载而归。
……
当天晚上,他给梁左等人打了个电话,次日一早,骑着三轮直奔大菊胡同,小伙伴们都惊了。
“许老师,你疯了?”
“疯什么疯,拍戏用的。”
“就这,这些东西……”
“怎么样?”
许非都不用弯腰,拎起一代洗衣粉,“这才叫好题材啊!咱们写个本子,往戏里一放,货真价实,有没有震撼力?”
“那,那拍完了呢?”
“拍完给你们发福利,就当年终奖了。”
得!
梁左倒有点明白这意思,绕着小山转了几圈,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
而许非见几位笔杆子都到了,一挥手:“开会!”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双头并进
屋内,四个人坐一圈,情绪高涨。
文艺工作者遇到这种事儿,就像狗碰到了肉骨头,猫碰到了毛线球,要多嗨有多嗨。
许老师主持,开口道:“先说说思路,写两集,点到即止,但点的程度要非常夸张,有种荒诞剧的意思。不能深刻,深刻就扰乱民心了,基调必须向上,这场风波肯定会控制,只是一时闹剧。”
“太夸张也不行,全院子买买买有股刻意劲儿,得有个人与众不同,保持冷静。”李小明道。
“于兰姑怎么样?”陈彦民道。
“她理智没多大影响,最好是主要人物,陶蓓吧?”梁左道。
“可以。”
许非想了想,道:“光说物价太单薄,再加条陶蓓和白奋斗的感情线,俩人闹矛盾……”
“等会儿,他们俩在这时候好没好上?”
“互有好感,却又各自顾虑。”
“怎么说?”
“比如我发现你的优点,觉着人还不错,这叫有好感。但真要处对象,甚至结婚,考虑的会更多。
陶蓓发现了白奋斗的优点,有点那个意思,可没下定决心跟他处,觉着这人吊儿郎当,不太沉稳。
可以在开头写个扣儿,突出这个矛盾,然后涨价消息传来,全院子都疯了。唯陶蓓保持理智,觉得过于傻缺。”
“白奋斗有心抢购,又顾及陶蓓,一直憋着。”李小明道。
“对对。”
梁左忽然兴奋了,道:“最后俩人和好,在白奋斗屋里你侬我侬,这时候柜门开了,哗,一衣柜副食品。”
“哈哈!这包袱好!”
“我也觉着那堆东西最后亮相才有效果。”
“我赞同,就按这个来。”
四人把梗概定下,交给梁左主笔。
梁左对社会现象的敏锐洞察力,和文字上的辛辣讽刺,担得起这个任务。他本人也非常有兴趣,那么多东西堆在院子里,本身就能给人灵感冲击。
跟第一部的台胞相似,临时加两集,也变成了42集。
前后84集,跟《三国演义》一样了。
…………
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会议室。
黑压压一屋子人,都是老资格,老前辈。张俪坐在边边角角,腿上铺着笔记本,时不时写几个字。
主位有两个,主任阮若琳,以及一位资历颇深的制片人靳雨生。
靳雨生翻着厚厚的材料,道:“先说说《唐明皇》的进展,剧本已经改编完成,正式进入筹备阶段。
这几年电视剧行业发展迅速,以前12集就叫长篇,现在12集都不算事儿了。《唐明皇》预计是四十集,诶,此四十集非彼四十集,绝对比他们真。”
底下一阵轻笑,这是说隔壁的胡同呢。
“……”
张俪翻了个白眼。
“这种严肃历史题材的电视剧,除了导演、摄影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服装、道具、化妆。所以我们建组的首要任务,就是敲定此几项职务的人选。”
靳雨生顿了顿,道:“我们有一些候选目标,你们知道哪些人才,也尽管向我推荐,多多益善。
另外还有个事。
前几天有个叫‘中华之光拍摄委员会’的人找我,是由五家电影机构组成的,手里有个电影剧本《杨贵妃》。
说可以套拍,他们出资250万元,我们出500万。单位正在研究,毕竟能节省资金。”
所谓套拍,就是影视通拍,用同一个制作班底,比如《武林外传》的电视剧和电影。
张俪听着靳雨生白话,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刚才一说服化道,她立马想起三个人,杨澍云、史岩芹、李健群。
前两位是《红楼梦》的造型和服装,用不着自己推荐。
但李老师可以啊!
单位水太深,她只得学着许非的经验,慢慢提升自己的话语权。
不要急,多一个人重视你,那就是一分进步这叫宝姐姐升职记。
……
现在的审查尺度比后世难把握。
后世经过千锤百炼,早就门儿清,什么能过,什么不能过。这会不行,这会连上头都不知道什么能过,什么不能过。
许非还是谨慎的,全集没提“价格闯关”四字,只说东西涨价了。虽然人们一看就晓得,但关键在于这层布,遮不遮是两个概念。
梁左回去写剧本,写完大家一起研究,然后第二稿,第三稿。
剧组正常拍摄,大概一个多礼拜之后,才插入了这两集。
大杂院里,刘贝穿着简单的短袖t,牛仔短裤,露出两条修长光滑的大腿。李健群穿着长裙,复古素色小褂,盘扣,袖子做了改良,短上一截。
一个青春性感,一个成熟温婉。
“准备准备,正式拍了啊!”
“开始!”
李健群手里织着毛衣,问:“你跟奋斗怎么了?”
“烦他!”
“昨天不还好好的?”
“昨天是昨天,你都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刚才在巷子口碰着一妹妹,我们模特队的,比我都高。哎哟,他就跟人贫,又贫又贱,蹲地上看人家。那妹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笑话死我了。
你说他怎么这样啊,什么事都吊儿郎当的。”
“那你还看上人家?”
“谁说我看上了?我……”
刘贝气势一弱,又一强,“我顶多就是不讨厌,不过现在也讨厌了!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即便有那么点深邃思想,也快被这轻浮的外表磨没了。”
“……”
李健群听着小女孩的抱怨,笑而不语。
“姐,我就特羡慕你,你是周文王请姜太公尽找明白人。你跟姐夫吧,我们当初谁也没看好,后来才知道,自己生活自己懂。
而且我最喜欢你跟外人介绍,这是我爱人……”
刘贝做憧憬状。
“不都这么叫么?”
“不一样,你那是真幸福,没有半点勉强。我一直觉着爱人这个称呼特朴素浪漫,就是心里头最喜欢的,发自肺腑才能叫出口。
别的就不成,听说现在有人叫亲爱的,还有的叫老公,一嘴的资产阶级。”
正说着,葛尤从那边过来,露出两颗板牙,“嘿嘿,蓓儿!”
“……”
刘贝露出个嫌弃的表情,扭头不理他。
“嘿嘿,你聊天这么辛苦,渴了吧?我买了两瓶汽水,边喝边聊。”
“谢谢,放这吧。”李健群笑道。
“诶诶,蓓儿,我走了啊。”
葛尤一步三回头的出镜。
“你瞅瞅!”
刘贝指着他走的方向,“我可不想带这样的男人出去,然后说这是我爱人。还蓓儿,我还宝儿呢!”
“那你们不正好,一对宝贝儿。”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外面突然一阵乱嚷嚷,韩影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哎哟,怎么还有空聊天呢,不好了!”
“怎么了?怎么了?”
大家都跑出来。
“听说副食品要涨价了,现在都奔银行取钱呢,西单、王府井全抢疯了!”
“您哪来的消息啊?”濮存新道。
“别又听那帮夕阳红胡说八道。”牛振华道。
“怎么胡说呢?我刚过来这一道,外面那银行都挤打烊了。我可告诉你们,再晚一会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韩影大嗓门极具煽动力,“我没功夫跟你们闲扯,奋斗,你那三轮借我,我买面去!”
“……”
剩下一帮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
“甭听老太太的,人来疯。”
“就是,没谱的事儿。”
“妮子,回屋写作业去。”
几人没当回事似的往屋走,迈了几步,齐刷刷转身。
“秋梅,存折带上,先取点钱!”
“走走,赶紧的!”
“哎,骑车骑车!”
“小蓓走啊!”莫岐招呼。
“我不去!头几年抢布您忘了,最后还不是国家调控,歌舞升平?”刘贝皱眉。
“不一样,哎呀,你不去我去。”
最后就剩俩人,刘贝看看李健群,“姐姐,你不是也想去吧?那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可全毁了。”
“我不想动,让跃进去行了。”
得!
刘贝一捂脑袋。
“好,过了!”
陈彦民挥了挥拳头,非常满意。
刚才有段挑战性的长镜头,在镜头里,所有人物都包括,非常满,然后哗啦一下,全跑了。
要的就是那种,从满到空的变化感。
早期的电视工作者,基本都是电影出身,镜头运用很有电影的特点。比如《红楼梦》王熙凤戏贾瑞那段,极为精彩,推荐去看看。
但随着电视业发展,这些特点反倒没了。
再谈起长镜头,都是广泛运用于日本类型片中。
一个镜头能有十几分钟,场景单调,人物单调,道具单调,动作也是反复反复,枯燥无味。
“好了,休息十分钟!”
许非坐椅子上拍拍手,宣布暂歇,随后摸了摸包。
他已经习惯拍戏的时候,顺便嗑几颗糖,结果一摸瘪的,吃完了。
正自不爽,又听门口小小骚动,扭头一瞧,哟,见着张俪了。
“你怎么来了?”
“没打扰你们吧?”
“没有,正休息呢。”
“那就好。”
许非眼睁睁看着她从身前走过,直奔李健群……哦,不是找我的啊……
“李老师,打扰您一会可以么?。”
“呃,我们去那边。”
俩人进了服装间,坐在满当当的衣服中间,李健群奇怪道:“有事么?”
“是这样,我现在电视剧制作中心工作。我们要拍一部戏《唐明皇》,还有一部电影《杨贵妃》,一块套拍。正在筹备阶段,需要优秀的服装设计,我就想到您了,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唐明皇?”
李健群听这俩名字就一震,自己的梦啊!
她现在做现代服装,内心是不满足的,骨子里始终追求那份千年风韵,龙光射牛斗之墟。
“我不敢跟您保证,但您可以试一试,先做几张设计图看看。哦,我们预计明年开机。”
“好,好。”
李老师像个小女孩子一样,原地转了一圈,“我尽快,尽快。”
聊了一会,张俪出来。
许非好奇的不得了,“你找她做什么?”
“抢你生意呀。”
“别学小旭那调,正经说话!”
他拿了瓶冰镇汽水递过去,此乃剧组的夏季福利。
张俪一路过来很热,先喝了一口,又吐出一口凉气,“我们要拍《唐明皇》,我想请李老师设计服装。”
嗯?这么早就筹备了么?
他略微惊讶,记着《唐明皇》是九十年代播的……不过想想也是,这种大戏一般都拍好几年,筹备自然更早。
这戏对李老师非常重要,是巅峰,也是局限。说局限,因为以后就束缚在古代历史剧里了,发挥空间不多。
当然现在不同,现在肯定不能局限。
(还有………………)
第二百三十八章 德艺双馨(月票加更)
部队篮球场,摄影棚。
剧组在里面正常拍摄,许非跟赵宝钢、冯裤子一帮人在外面,正研究一只大衣柜。衣柜里满登登全是商品,几乎冒了出来。
他把门一关,门忽悠过去,又忽悠弹回来,总留着一道缝。
“里头别个东西吧。”
冯裤子比比划划的,“就这里头,像门栓似的搭上,然后尤子一靠,这东西一掉,门就开了。”
“靠开太明显了,不好不好。”
赵宝钢摇摇头,“要不弄根绳呢?到时候我们一拉,门就开。”
“弄绳行,但我不要自然开,它里面塞着东西,是那种砰的一下崩开。”
许非顺着绳的思路继续想,忽然就想起香港武指的那只凳子了。
“这样,里面系一根细的,先把门掩上。两边再系一根,到时候使劲拽,把那细绳扯断,就能砰的一下。”
三人赶紧找绳,七缠八绕的给系上,勉强能把门合拢。
“试试啊!拉!”
俩人用力扯动,咯吱一声,柜门弹开,里面的东西掉出几样。
“不行,这么没效果,再装点。”
于是又往里塞。
“再来,拉!”
“还是不行……关景清,拿点罐头来!”
关景清抱过一箱罐头,立着摆,这样能滚动。
“再来,拉!”
哗啦啦!
掉出来一堆。
许非还不满意,但不能再装了,再装就得拆门。
这边忙活半天,等那边拍完,开始准备收尾一场。
为了准确快速的拉开,还改了下白奋斗房间的格局,绳用黑的,也不能太长,不然容易露馅。
许非把陈彦民和葛尤叫过来,道:“这东西不太好弄,先走几遍看看,如果掉下来的太少,你就换种演法。转身去堵那些东西,说是堵,其实暗地往下扒拉,一定全扒拉光。”
“嗯,明白。”
两个工具人点头。
“安静安静!”
“走一遍啊!”
“开始!”
俩人坐在小床上,白奋斗吐露心声。
葛尤现在对这种台词得心应手,都不用合计,“我不像你,起码有个爷爷照顾。我爹妈走的早,打小放养,长劣了。
我一直觉得,我这样的没成为犯罪分子就算对得起社会抚养。我也知道自己那些毛病,习惯了,但我尽量改,实在改不了你也别介意。
至少以后见着你朋友,我肯定站直了看。”
刘贝无语又好笑,“行了,看你这么真心诚意,原谅你。”
“嘿嘿!”
葛尤一听原谅,立马固态复苏。
“德性!”
刘贝翻了个白眼,“不过说真的,你这次还挺有立场的,大伙都买疯了,就你坚持住,这点我佩服你。”
“那是,也不看看我……”
“嘎吱!”
忽有异响传来,实际是牛振华躺在木床上翻滚,床不受重负发出的声音。
“什么动静?”
“没,没动静。”葛尤突然慌张。
“咯吱!”
“嗯?”
刘贝蹭的站起身,找了一圈发现源头,“哎,你家大衣柜怎么老响啊?”
“没事,可能太旧了!”
刘贝狐疑的盯着他,往前走两步,葛尤嗖地挡在跟前,“真没事,咱们继续聊。”
“让开,我看看。”
“没,真没……”
砰!
柜门弹开,正撞在葛尤后背上,葛尤往前一扑。
“停!”
陈彦民喊了停,道:“真不太理想,你还是回身扒拉吧。”
“再来一遍。”
“开始!”
哎哟!
葛尤往前一扑,立马回身,见几个罐头先滚下来,连忙用手划拉,边划拉边往下掉。
“停!”
“不自然,我都能看出来你故意往出扒拉。”
“再来一遍,开始!”
“停!”
“停!”
这场戏可谓“大场面”,足足试了三十多遍,葛尤总算找着窍门。
“准备,开始!”
“让开,我看看!”
“砰!”
柜门再次弹开,葛尤哎呦呦的往前扑,又马上往后扑,同时发出尖叫。
“啊!”
刘贝尖叫,赏心悦目;葛尤尖叫,惨不忍睹。
只见他面部肌肉纠结,五官跟散开了似的,借着劲儿一下把自己按进衣柜,瞬间失去重心。
不是在堵东西,就是手脚并用,拼命扒着衣柜想站稳。
“哗啦啦!”
“哗啦啦!”
越急越乱,越乱越扒,只见柜子里方的圆的,纸包的,铁盒的,塑料袋的……一样样一件件全倒了出来。
“……”
刘贝的表情从震惊到气愤,最后无奈至极。
葛尤半个身子已被各种商品淹没,笨拙的翻了个身,看着对方,顿了顿又露出两颗板牙。
“我说给你变个戏法,你信么?”
“好!”
陈彦民拍拍手,“过了!太不容易了!”
“导演还拍么?”那边有人问。
“几点了?”
“十一点半。”
陈彦民吓一跳,费了这么长时间?
他看看一把手,一把手直接道:“今天到这吧,收拾收拾下班,全体记个大夜……尤哥!”
“哎哟,今天可够受的。”
葛尤龇牙咧嘴的凑过来,一掀衣服,后背早就肿了。
“葛老师真是德艺双馨。”
刘贝感慨,拎过剧组的药箱,翻出一瓶油。
化妆师在前面给他卸妆,许非在后面给他擦药,“拍戏遭点罪没什么,这么多人伺候你呢。”
“说的轻巧,下回你来啊。”
“我一民警我上去干嘛?”
他使劲搓使劲搓,葛尤又开始尖叫。
………………
许非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多,最晚的一次。
他轻手轻脚的打了盆水,书房门一关,在里面洗脸刷牙,顺便泡脚。
不准备睡,琢磨最后两集的剧本。
现在是九月份了,第二部接近收尾,剩下的全是冬天戏。成本肯定要高,因为人造雪,真正的冬景只能后面补拍。
明年没有第三部,这就是大结局,冲突要强烈一些。
白奋斗终于考上了剧团,得到个小角色,跟个妹子排练。妹子温柔动人,十分讨人喜欢,之间没什么,但陶蓓就是吃醋,闹矛盾。
白奋斗内心自卑,临门一脚也有点退缩,怕不能给她带来幸福……最后有情人终成兄妹,啊呸,眷属。
这妹子的角色,如同第一部的女老师,得有那个味道,如今尚无人选。
“……”
许非挠挠头,始终没发现谁合适,实在不行只能从新生里找了。
诶?
想到新生,他猛地翻了翻挂历,卧槽!差点忘了。
(这本才写了几个月,我怎么感觉写了好久……)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上学
许非又是凌晨才睡。
稍微眯了一会,约莫六点钟的时候,张俪在书房外轻轻叩了两声,“起来了么?”
“起了。”
他打着呵欠穿好衣服,拉开门,“小旭还睡呢?”
“嗯,死死的。”
“那我买点菜去,北滨河那边新开个早市,我去瞧瞧。”
“买些肉,小旭爱吃。”
张俪送他出门,张桂琴正好起来上厕所,摇摇头,表示看不懂儿子的破事。
而许非骑着车子,出胡同往北,到积水潭向东,骑了一会就到了北滨河。
八十年代末期,京城各区陆续开了很多小早市,城郊的农民都来赶集,起初都是卖菜,后来才慢慢发展成市场。
人不少,年纪都比较大,东西全摆地上,筐、篓、盆、麻袋……容器也很粗糙。
许老师睡眼朦胧的逛,买了块五花肉,买了斤肉馅,买了点小白菜,又在一家卖鱼的跟前蹲下来。
大盆里游来游去全是活鱼,最显眼的一条,能有十来斤,头部硕大,极为精神。他不晓得学名叫啥,但没少吃。
胖(一声)头鱼。
当即买下,又要了二斤河虾,踅摸到一只甲鱼,乐颠颠回家。
张俪瞧他左手一只鱼,右手一只鳖的架势,扶额笑道:“大早上就吃河鲜呀?”
“咱晚上吃,先养着。”
许非弄了几盆水,哗啦啦全倒进去。她则翻出肉和小白菜,想了想,“我做个汆丸子吧。”
“行,再整点大米饭,杠杠的。”
于是张大厨上线,许老师打下手。
不一会沈霖和吴小东也起了,撇撇嘴,无视而去。当初张俪上班,他们俩早起做羹汤;现在小旭上学,他们俩还是早起做羹汤……
汆丸子这道菜,做不好很容易发腻,但现在肚子里普遍没油水,腻点也无所谓。
许非拿着个盆,里面是黄瓜、胡萝卜、腐竹、花生米,再浇上辣椒油,哗啦哗啦开始拌正是大东北的名品,拌花菜。
两道菜上桌,张俪才叫小旭起床。
那丫头也紧张,晚上可能没睡好,踩着门槛子发呆,隔了几秒钟才道:“我就上个学,你们还挺隆重的。”
“你这一去,可定是要蟾宫折桂去了,我们不能陪着,总得送一送。”
张俪把她拉到椅子上,俩人对着笑这句是黛玉跟宝玉说的。
“就是,生活得有点仪式感,不然太乏味了。”许非盛了三碗饭。
“仪,式感?”俩姑娘不懂。
“就是浪漫的意思。”
“哦……”
小旭挑起一筷子花菜,笑道:“浪不浪漫我不知道,辣椒油倒是蛮好的。嗯,汆丸子也好,怎么这么好了?”
“你这个腔调,跟我们说说罢了,到学校还这样就让人奇怪。”张俪道。
“我觉着还行,只要人出戏,偶尔拽几句还挺有特点。但你就别说了。”
“我怎么不能说?”
“你那口音听着累。”
许非嚼着东西,一脸嫌弃,张俪咬了咬嘴唇,“我,我天生的呀。”
“那我怎么没东北味儿?”
“我也没有。”
小旭一本正经的点头,瞧她羞恼,搭住肩膀笑,“好了呀,给你吃个丸子。”
可能很久没在一块吃早饭,造了整整一锅,最少的吃了两碗。没错,就是许老师!
饭后出门,三人朝三个不同的方向。
陈小旭新买了一辆自行车,骑到朝阳区定福庄东街,老远就瞧见一片建筑,门脸气派,挂着“京城广播学院”的牌子。
该校前身,是建于1954年的中央广播事业局技术人员训练班。
1959年,升格为正式大学,后来在2004年,才更名为中国传媒大学可见传媒的概念在国内兴起时间。
央视很多主持人都出自该校,白岩松、康辉、海霞、欧阳夏丹等等。
陈小旭站在大门口,忽然踌躇起来。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绝对天之骄子,自己是旁听,文化太低,混在里面总觉得忐忑。
好一会,她才板起脸,很严肃的进了校园。
…………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
八点多钟,许非赶到大菊胡同,招呼冯裤子:“记个迟到。”
“诶,早记上了。”
冯裤子捧着小本过来,“1988年9月中,暑夏初消,凉秋未至,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有大菊胡同,悠久厚古,又有杂院两间,市井风情……虽无律法之规,以身作则,亦足以品德服众,记许老师迟到一次。”
“……”
许非一脸便秘的看着他,忽然明白汪朔为啥喜欢这孙子了。
太会拍马屁了!而且拍的润物细无声,让你非常舒服。
剧组初步形成了一套制度,基本能运转开工。不过还没开始,陈彦民、赵宝钢等人正忙着撒雪粉。
最后几集全是冬天戏,去年分两个阶段,一直耗到了冬天,今年没必要。
造雪机成本太高,想租都租不着,只能用雪粉。不知什么原料制成的一种白色粉末,非常散,浮雪可以,雪堆甭想。
屋顶地面都撒完了,终于开拍。
葛尤和刘贝穿着棉袄,冻得瑟瑟。镜头外的两侧各有一把梯子,工作人员在上面继续撒,这叫细雪飘漫。
许非看了一会没啥问题,遂坐在椅子上画最后一集的镜头。
来自于信息爆炸时代的人,本身又是影视爱好者,即便非科班出身,把你扔到三十年前,你也能鼓捣出东西来。
比如拍个暧昧古旧,《花样年华》那条巷子,那灯光,那身旗袍。
比如拍个仙侠意境,《蜀山传》众弟子御剑飞行。
比如拍个娘炮,《刘海堡垒》、篮球……
想要什么,脑袋一拼凑,完整的画面就出来了。何况许非参与过影视制作,业务能力更为精熟。
像第二部的结尾,他就设计了一个长镜头,打算把所有演职人员都拍进去,跟观众朋友们挥手告别。
他搞定长镜头,放下笔,又在想演员的事儿。
这个妹子不同于上一部的女老师,女老师就是个绿茶,这妹子非常单纯,跟白奋斗之间没有暧昧关系。
现成的演员没发现谁合适,不现成的倒有几个。
许情和蒋文丽都是北电88级的,应该刚入学。蒋文丽之前是个自来水厂女工,毫无表演经验,许情有一些。
俩人形象都可以,关键演技不放心。他要的是即战力,不是生瓜蛋子。
许非又想到了陈虹,陈虹也ok,可惜拍一部电影,没档期。
正发着愁,那边已经完事几场,陈彦民好奇,过来一瞧,“还没找着演员呢?”
“是啊,头发都快掉了。”
“收尾可没几天了……”
陈彦民也帮着想,忽道:“你觉得陶惠敏怎么样?”
“她不拍《红楼梦》么,能有时间?”
“听说《红楼梦》快结束了,抽几天应该可以吧。”
“那我联系联系。”
第二百四十章 小家碧玉
最后两集,许非尝试了两条故事线。
一个蠢贼无意中听到戴红花跟人聊天,说家里有个宝贝,传了好几代,遂动了歹意,半夜潜入大杂院,结果摸到白奋斗屋里,藏在了床底下。
白奋斗苦读剧本,琢磨角色,找团里的妹子小敏排练。蠢贼就在床底,白天跟他看电视,读剧本,排戏,连词儿都会背了;晚上则溜出去找吃的,以及那件传家宝。
居然过的很开心。
陶蓓的醋越吃越大,眼瞅着到了分崩边缘。蠢贼也终于找到了传家宝,结果发现是个酱菜坛子。
他接受不了对自己智商的侮辱,在俩人吵架时忽然跳出来,彻底爆发,还掏出一把小刀。
戴红花丢了祖传的酱菜坛子,找民警小刘帮忙,小刘及时赶到,制止了蠢贼。白奋斗为保护陶蓓,屁股被捅伤,趁机表白心意……
许老师上辈子搞创意的,剧本涉及不多,但如今有这个条件,自然想锻炼一下。
因为他很有感触,后世新人编剧出头难啊!自己公司就有一个创作组,全是年轻人,刚来时踌躇满志,个个都想改变中国电影。
结果啪,公司甩过一本言情小说,“给我改成剧本!”
几个月后,全是工具人。
资本不信任,不重视,更没时间去培养一个编剧。他们要的是快速收益,再加上畸形的影视环境,所以才有了流量+ip这种普遍模式。
然后就有人奇怪,你说资方买ip,又不照着拍,瞎杰宝改,上映被狂喷,跟着又买,又瞎杰宝改……意义何在呢?
意义就在于相对风险降低,相对划重点!
你原创一个仙侠、玄幻剧本,风险太大,拍好了,口碑或许能慢慢发酵,拍不好,铁扑。
但流量+ip不一样,拍摄之前已经圈定了一批固定受众,风险小很多。若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就发了,比如鹿版《盗墓笔记》,破十亿。
与其说他们买ip,其实花的这笔钱,就是宣传费。
……
九月底的摄影棚,许非见到了陶惠敏和陈小二。
他先跟妹子打招呼,确实白白嫩嫩,温温婉婉,典型的小家碧玉。尤其刚演完林黛玉,眉目间含着一缕愁思。
“欢迎加入剧组,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是我的荣幸,我听赛菲说了,你们这部剧特别好。”
陶惠敏的普通话比何赛菲强上天,伸出小手跟他握了握。
许非又转向那货,“上一部你不来,有本事这集你也别答应啊?”
“嘿嘿,主要这段戏有意思,没成想你写故事也挺有一手。”
陈小二光着头,贱么兮兮又神气十足,跟蔫巴巴的葛尤往起一站,就是一广告。
“秃之前,我是这样;秃之后,我是这样。我变秃了,也变强了!”
他已经演了《吃面条》、《拍电影》、《卖羊肉串》,全国皆知。陶惠敏也小有名气,演过《五女拜寿》。
这是个戏曲演员也会受关注的年代,什么小百花、五朵金花、小香玉,在老百姓眼里都是大明星。
等众人化好了妆,许非开始讲戏。
“看过我们电视剧么?”
“看过,我怕演不好。”
“你不用按我们的风格演,小敏是个温柔单纯的女孩子,你安安静静,细声细气就行了。哎对,你叫他一声奋斗哥哥。”
“……”
陶惠敏不解,冲着葛尤道:“奋斗哥哥。”
“太干,用你家乡话说。”
“奋斗……”
“不不,用家乡话的腔调,说普通话。”
陶惠敏想了想,又道:“奋斗哥哥。”
嗬!
这一声又软又糯,葛尤汗毛都酥了。
许非也暗叹:好你个祁同伟,你老婆这么漂亮,还要勾搭高小琴?!
辣鸡!
“抓住感觉,就按这个水乡味道演。”
陈小二瞧着特来劲,巴巴道:“哎,你给我讲讲啊?”
“讲屁,自由发挥!”
“全体都有,准备准备!”
“一会开拍了啊!”
陈小二穿着件破烂的皮夹克,戴毛线帽子,哧溜钻进床底下。床的高度正好,刻意隐藏的话看不着,蹲下身才能发现。
主要道具是一把椅子。
“开始!”
“亲爱的!”葛尤做深情状。
“去!”
陶惠敏娇嗔的拧过身。
“哦,又生气了。”
葛尤一脚踩着椅子,抚额做痛苦状,“难道你不爱我了么?难道你真的不爱我了么?哦,亲爱的……”
他张开双臂奔过去,刚要拥抱,刘贝推门进来,“哟,冲得够瓷实的!”
葛尤一载歪,差点崴脚,“你怎么进来了?”
“眼瞅着饭点了,那个小敏是吧,留下吃饭,尝尝我的手艺。”
“那多不好意思呀!”
“没关系,我做饭去了,你俩继续。”
陶惠敏的角色没难度,试了几遍很快上手。
俩人排练,被刘贝各种打断,陈小二在床底下都不耐烦了,赶紧抱啊!
“难道你真的不爱我了么?哦,亲爱的……”
砰!
当再一次进行,刘贝直接闯进来,原本是撞到葛尤,结果没把握好,一下撞到陶惠敏。她那一米七的个子,膀大腰圆,弱不禁风的妹子瞬间倒地。
“停停!”
陈彦民忙喊,“没事吧?没事吧?”
“没事,就磕了一下。”陶惠敏揉着胳膊,仍是那么娇柔柔。
“药呢!快把药箱拿来,留疤怎么办。”
“来了来了,可得注意点啊!”
小白菜这类型的极受男人喜欢,超有保护欲。
大家围上去嘘寒问暖,许非坐在远处一边不忍直视,一边跟李健群闲聊。
“《唐明皇》那边怎么样?”
“让我先试试,做些设计稿出来。《唐明皇》要几千件服装,设计师起码找五个,我还是有希望的。而且小俪说,谁的设计稿最好,谁就是主要负责人,我想争一争。”
“你等会儿,你俩啥时候这么熟了?”许老师诧异。
“她最近经常跟我沟通啊,她也参与前期筹备的。”
嗯?
怎么感觉像派个卧底在那边咧?
“等胡同结束,我先回兰州,那边去敦煌、长安都比较近。敦煌的壁画,长安的古迹,我早就想去看了。”
李健群提起工作,跟打了鸡血一样,甚至翻出一本《唐代名画录》,指着阎立本的《步辇图》。
“你看里面的服饰,皇帝穿黄袍,礼官穿红,内官穿白,蕃人是这种彩色的,还有宫女,两把屏风扇,一展旌旗,步辇……光这张画就能做出很多设计稿……”
许非看她一副找到人生价值的亚子,不禁失笑,又满是钦佩。
“好了好了,你这一走,不知何时再聚。敦煌那边苦,别的不说,身体最重要。”
(啊,三个月没断更达成!每天都在创造历史,大家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