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胡同人家2》杀青
陶惠敏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也让剧组人员情绪高涨,表现欲爆棚。
不过对许非来说,真正的看点在另两位身上:葛尤和陈小二。
他们大概是国内最具喜剧天赋的演员。前者的戏路本应很宽,成就本应更伟大,结果被锁死在贺岁片里,岁数大了才跑出来。后者没演过什么其他类型的作品,倒是心甘情愿为喜剧奉献一生。
俩人风格完全不同,一个内敛,一个外放,误打误撞出现在同一部戏里。
许非直道可惜,因为都没成熟,也不是一部正经电影,到最后才有一场对手戏。
而且这个g点只有自己懂。
陈小二演的笨贼,好容易偷到了戴红花的传家宝,用布包着,挺沉。他溜回床底下,准备趁天黑逃走,没忍住把布拆开,发现是个酱菜坛子。
这时好死不死的,白奋斗和陶蓓冲突激烈,在屋里大吵。
“你不喜欢她,你一口一个亲爱的?”
“那不是排戏么?”
“排戏?我看你是假戏真做!”
“你怎么有点胡搅蛮缠呢?”
陈小二pia在床底下,看着手里的酱菜坛子,眼睛发直,深觉受到了智商上的侮辱。
“咯吱咯吱!”
突然异响传来。
刘贝猛地打住,“什么动静?”
“咯吱咯吱!”
“白奋斗,你又买副食品了?狗改不了吃……啊!”
刘贝骤然尖叫,从床底下居然钻出个人,戴着毛线帽子,相貌极其猥琐。
“你谁啊?”
“我谁?我谁?你们院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个跟神经病似的!你说我容易么,在床底下藏了两天,吃不好睡不好,就为攒点过年钱,结果……好啊!有这么坑人的么?”
啪!
陈小二越说越激动,把坛子一砸,又把帽子一摔,露出个光头。
那陈年老坛味道扑鼻,黑的黄的溅了一身。
“……”
所有人都在憋笑,这演技加上这形象,搭一眼就稳赢。
“这贼真够脏的……”
“停!”
许非直接喊,“节奏被人带走了,这句不像白奋斗说的,找找感觉。”
“好。”
葛尤应道。
“准备,开始!”
“这贼真够脏的……停停。”
他自己都觉着不行,许非一瞧,索性给了几分钟时间琢磨。
因为陈小二那种外放式的风格,若不是常年搭档,很容易自乱阵脚。幸好葛尤浸淫角色已久,有一套心得,过了会摆摆手,“再来一遍吧。”
“安静安静!”
“开始!”
葛尤用两根手指插着鼻孔,用含糊的鼻音吐出一句,“这贼真脏。”
噗!
许非一乐,这就叫进步显著。
陈小二还挺意外,愈发来劲,“还有你!你小子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我特么连个媳妇都没有……”
他爆发出单身狗的愤怒,往腰里一摸,掏出把小刀。
“你要干什么?”
“别过来!”
“别过来啊!”
葛尤把刘贝护在身后,三人开始绕圈,绕着绕着陈小二猛地一扑。
“小心!”
他转身抱住姑娘,然后惨叫,“啊!”
正此时,韩影和许非冲进来,几下把笨贼制服。
“好!过了!”
话音落地儿,葛尤还惊魂未定,看看那把小刀,“哎哟,你说这万一没弄准,真插进去怎么整?”
“屁股肉厚,顶多留一疤,别插缝里就行。”许非道。
“你这人,低俗!”
葛尤白了他一眼,末了又道:“陈老师,跟您搭戏舒服,受教受教。”
“嘿嘿,客气,你也不错。”
陈小二比对方年长几岁,一副老大哥的亚子。
…………
当天晚上,剧组移到大菊胡同收尾。
天黑蒙蒙的,空气中似浮动着淡淡伤感,此情此景让很多人有种错觉,好像回到了一年前,第一部结束的时候。
为了最后这一幕,剧组下了血本,撒了无数雪粉。又用道具做了几个雪堆,在角落灯光一斜,看不出真假。
葛尤屁股上缠着纱布,跟纸尿裤似的,屁股受伤不用这么包,为了效果。
俩人又坐在墙角,后面的青藤人为凋谢。
“你好点了么?”刘贝问。
“除了坐不能坐,躺不能躺,都好。”葛尤歪着身子,半拉腚搭在木桩上,姿势滑稽。
“那就好……”
刘贝很复杂,叹道:“我真没想到,你当时会那么勇敢。”
“还不是你在我后边,换别人也不一定……我在医院呆了几天,想了不少,这一刀倒把我胆子捅出来了。
小蓓,咱们也算经历过风风雨雨,生离死别。以前是有些自卑,觉得你这么个仙女儿落到咱们家,受委屈。
现在想明白了,我这人没爹没娘,长相不富裕,岁数也大,有人看上我就该顺杆爬,别老自个瞎琢磨。”
“你这话说的我跟扶贫似的?你这么多缺点,我干嘛找你啊?”
“优点也有啊!你看我,身体健壮,毛病和财产成正比,对人更是一心一意。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就你管存折我做饭,你吃火锅我剥蒜,定让你享受人间美满。”
“哟,你不怕别人说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我不怕当牛粪,就怕没有你。”
葛尤握住刘贝的手。
“好!”
陈彦民喊停,又道:“各部门快着点,都布置好了没有?”
“好了!”
“好了!”
“先走几遍,争取一条过!”
最后是个长镜头,毕建华带着摄影组研究好几天,克服各种障碍,总算可以执行。
“准备,开始!”
镜头先对准葛尤和刘贝,然后慢慢往那边移。
梁贯华和李健群坐在屋檐底下,组装着一个东西,看样子是个婴儿摇篮。
西葫芦靠着窗户,手里拿着个姑娘照片。
姜黎黎给濮存新整理衣服,又把帽子给曹影戴上,却是一家三口准备出门。
莫岐和韩影刚溜达回来,不停呛呛……
镜头绕了一圈,又回到葛尤和刘贝,每个人看到摄影机都在笑,摆摆手,说声“再见。”
最后镜头拉远,一个最全的大全景,所有工作人员都在里面,一起说,“再见!”
“……”
过来良久,陈彦民才喊了声:“好!”
话音落地,谁也没动,谁也没开口。好像一开口,就会打破这场戏的余音,回到现实。
刘贝眼圈一红,情绪突然上来,伏在葛尤肩膀上小声啜泣。姜黎黎见她哭,自己也忍不住,随即连锁反应,姑娘们都感性。
男同志内心也空落落的,终于解放了,却又舍不得。
许非拍拍手,拿着大喇叭道:“好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心里的话酒桌上再说,我们先收尾。来来,都站好了!”
一个个的直起身,数十双眼睛盯着场中。楼烨等人也受到感染,不自觉肃穆起来。
“我宣布……”
许非大声道,“《胡同人家2》,拍摄结束!”
(还有……)
第二百四十二章 策划讨论(月票加更)
在《胡同人家2》收尾的一段日子里,第二十四届奥运会同时在汉城开幕。而电视剧杀青没几天,奥运会也随之闭幕。
中国队只拿到5金、11银、12铜,远低于上一届的15枚金牌。尤其两大王牌代表接连失败,更令人难以接受。
先是李宁,在吊环比赛中,脚挂在了吊环上,然后在跳马比赛里,又重重坐在了地上。
李宁失误后笑了一下,这一笑惹得全国批评。
跟着是女排,半决赛0比3惨败苏联,第一局更打出0比15的罕见比分。最后拿到了一块铜牌。
前者体操王子,后者五连冠,本被国人给予厚望,结果pia一下,心态崩了。媒体毫不客气的用了“兵败汉城”的说法,一时舆论沸腾,老百姓也跟着瞎骂。
其实很简单。
上届奥运会,苏联、民主德国、古巴等16个国家进行了抵制。而本届没有体育强国缺席,中国的体育水准本就有差距,遂从15金掉到了5金。
李宁就此退役,女排也陷入低谷,很长一段时间没拿过好成绩,直到陈忠和接任。
而从国际的大环境来说,“奥运景气”开始迅速体现。
韩国把汉江北岸搞了起来,经济实现12.4%的增长,建筑业、制造业和第三产业创造了21亿美元、22亿美元、13亿美元的产值。
还有整体形象,以前谁特娘知道韩国在哪儿?
奥运会不仅仅是一项体育活动,越来越多的国家注重起它在经济、政治和社会效果上的巨大作用。
自然也包括中国。
…………
“哈!”
上午十点,许非打着呵欠走出房门,一副肾虚总在过度劳累之后的德性。
杀青之后,他饱饱的睡了一礼拜,这才把熬夜和费脑费力的消耗补回来。不过作息就紊乱了,跟别人挨不到一块。
他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洗脸刷牙,热水泡饭,就着酱菜对付一口。
吃完又摘了只石榴,掰开里面红润润,亮晶晶,颗粒饱满。
许老师坐在葫芦架下,面无表情的抠石榴吃,脚边pia着猫和狗,凉爽的秋风一卷,特风烛残年。
“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生活就像没有本章说的小说一样毫无乐趣。”
絮絮叨叨的吃了半颗,许非抻了抻腰,推着自行车出门。
没错,他又有工作了。看别人是工具人,其实往往自己也是。
1988年的京城秋天,还带着价格闯关时的紧张,每个人脸上都有点神经质,心里慌慌,好像下一秒就会因为什么东西而爆发出来。
京城尚好,各地时不时还有报道,晋省老太太买了1000袋白面,江城女子扛了十箱洗衣粉巴拉巴拉……
说起来,他买的那些东西已经分发出去。油盐酱醋、火柴蜡烛、肥皂毛巾等等,绝对实在。
许非出胡同往北,到北太平桥往西,到蓟门桥再转北骑一会,便到了蓟门饭店。
这片是后世的中关村,蓟门饭店则是一家二星级的涉外饭店,六层楼,占地不小。大堂里有台电视机,正放着《一剪梅》片尾,污妖王的声音清润透彻: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
他找到一个房间,咚咚敲门,开门的是郑小龙,里面坐着李沐、李小明和两张生脸,外加一个半生不熟的家伙。
“来我介绍一下。”
李沐站起来,道:“这位是郑万龙,著名作家。这位是陈长本,以前是我们台长,那会你还没来呢,也是著名作家。”
“你好你好。”
许非都不认识,对其身份好奇。
郑万龙确实没啥,陈长本值得说一句,84年担任京台台长,没多久调走,现在是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作家。
官职不小,许老师很淡定,拍《红楼梦》时比这更大的都见过,但不能说。
“这位是……”
“嘿嘿,我们见过。”
汪朔站起来,主动握手:“听马爷提起过你,现在搞大发了。胡同我看过,是这个!”
他居然翘了根大拇指,胡同那一口俏皮话和对社会现象的冷嘲热讽,正合自己胃口。
“不敢当不敢当。”
许非都快忘了当初怎么回事,四五年了,反正是见过一次。
以前开讨论会,都是在中心内部,这次却找了三个作家,前期开小会,可见李沐多重视。而他邀请的成员,李小明是中心头号编剧,郑小龙二把手,仅许非屁民,不知不觉也有地位了。
这房间颇大,里外套间,还有个小客厅。
七人就座,李沐道:“台里给了一项任务,让我们出一部大长篇电视剧,具体没说,但肯定40集起。这算我们市内出差了,蓟门饭店就是据点,什么时候有成果什么时候撤。”
诶?
许非乐了。
以前看书看电影,可羡慕那些作家开笔会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地儿,大饭店住着,好吃好喝,游山玩水,闲了坐一块吹逼。
或者编剧写剧本,片方给找个海边别墅,还有小姑娘陪同。美其名曰,鸡发灵感。
哎哟,这才叫对文化人的尊重啊!如今自己也赶上了,虽然在市内。
“先把形式定了,既然是大长篇,首先得考虑成本。我们现在是差额拨款,一次给完钱不管了,剩下的自己筹。”
李沐开口道,“所以我觉得还是要拍室内剧,我们现在有经验,成功率比较高。”
“室内剧可以,但不能像胡同那样,得是正剧。”郑小龙道。
“那是自然。其实我有个想法,现在《一剪梅》非常受欢迎,它这种风格前所未见。小许分类分的好,管这叫苦情戏,我们能不能来一部类似的?”
“……”
李沐说完,汪朔一撇嘴,给郑小龙面子才没逼逼。
陈长本琢磨琢磨,道:“思路可行,我们先顺着想。拍室内剧,题材就不能大,市井生活,家长里短。再加上苦情,这个词我理解啊,就是讲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受罪的故事。”
“最好是女性,老爷们没看头,女性更能引起观众共鸣。”郑万龙道。
“而且这个女性得非常传统,具备很多美德,漂亮、善良、正直、忍辱负重,把这些优点放在她身上的同时,再把很多磨难也放在她身上。”
“……”
许非掩着嘴,盖住一个呵欠,你们家忍辱负重是美德?
甭问了,妥妥就是中国电视剧史上第一圣母加受气包,慧芳同志。
他正想吱声,陈长本看向汪朔,“你那那部小说《刘慧芳》,我觉得可以借鉴,女主人公就是贤淑善良的典范。”
嗯?
许非瞪大眼,汪朔参与过这部剧的策划,很多人都知道,但小说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四十三章 观念不同
汪朔写过一篇小说,叫《刘慧芳》。
他听陈长本夸赞女主人公,不禁闪过一丝古怪的表情,笑道:“您觉得成就成,刘慧芳这名字还真挺贤良淑德的。”
话有点阴阳怪气,陈长本也没在意,丫就这德性。
几人又讨论了一会,李沐在稿纸上写了几笔,“我先理一理。室内剧,正剧,市井生活……”
“市井生活有点窄,家庭情感,伦理道德吧。”郑万龙道。
“好,以家庭情感、伦理道德为主题,最好融入某个时代背景,主人公为女性,具备一切传统品德,遭受各种生活打击……”
李沐写完摇摇头,“太惨了!”
他看看周围,发现某人一直没吭声,问:“小许,你觉得怎么样?”
“我暂时没什么思路,容我想想。”许非道。
“嗯,那我们暂定这个题材,利用几天时间把人物关系和大框搞出来,然后小明写个梗概,写完我们再研究。”
商讨了半天,大家下楼吃饭。
饭后,许非直奔书店,买了本《刘慧芳》。篇幅不长,十万字左右,一会就看完了。
当翻过最后一页时,他忽然露出跟汪朔一样的古怪神色。
小说里的女主人公,性格善良温柔,充满人性光辉,但除了名字和个性,故事跟电视剧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妙就妙在这里!因为汪朔没有展现出一种明确态度,看不出他在夸,还是在骂。
从这个年代的普遍价值观讲,都认为在赞扬。但许非以后世的经验看,这种逼货不可能赞扬所谓的传统美德。
哎哟,如果电视剧的灵感真根据小说来的,那可是最大的黑色幽默。
“……”
许非放下书,躺在双人间的一张床上,闭目思索。
其实他更想鼓捣一部武侠剧,但四十集起步的话,成本受不住,拍室内剧倒是正确。而中心有《胡同人家》在前,不能重复风格,只能落到家庭伦理上。
大名鼎鼎的《渴望》啊!
剧情忘得差不多了,就记着刘慧芳窝窝囊囊,一朵绝世白莲花。八、九十年代的人吃这套,后世谁稀罕?
啊呸,更稀罕!
后世经过千锤百炼,变本加厉,衍化出各种奇葩的苦情戏,专对中老年妇女观众下手,收视率杠杠的。
得改。
………………
七人在蓟门饭店住了几天,理出一个初步的人物关系。
许非基本没发言,划水划的开心,让郑万龙和陈长本很奇怪。
随着胡同火爆京城,许老师作为其中六集的编剧,可谓声名鹊起,《小保姆》获赞无数。结果两位前辈一瞧,貌似水货!
此刻,七人又聚在小客厅,捧着刚出炉的梗概研究。
故事背景:60年代末到80年代。
女主人公:刘慧芳,工厂女工,年轻漂亮,温善正直,包容体贴。
男主人公1号:王沪生,来厂劳动的大学生,出身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父亲被抓下落不明,母亲病死,有个姐姐。
男主人公2号:宋大成,车间主任,老实憨厚。
女主人公2号:王亚茹,王沪生的姐姐,感情坎坷,心理扭曲。
相互关系:
刘慧芳被王、宋同时追求,选择了前者。
王亚茹未婚先孕,生下个女儿,被未婚夫带走后丢失。
宋大成娶了个不爱的女人,但心里挂念着刘慧芳。
刘慧芳捡了个弃婴,偶然发现是王亚茹的孩子。
王沪生父亲平反后,家庭条件好转,与刘慧芳渐生矛盾,又去找大学时的女朋友。
“……”
许非默默竖了根大拇指,牛啊!
这个关系的精髓就是:白莲花面对两个人的同时追求,选择了好看的那个,老实人虽被拒绝,但痴心当舔狗。
好看的男人发达后,甩了人老珠黄的白莲花,去寻找自己的初恋。
老实人依旧当舔狗。
“大家有什么想法?”李沐问。
“我先琢磨一下背景啊……”
汪朔道,“在那个时期工人最干净,王沪生家庭成分不好,他是因为喜欢刘慧芳而追求,还是因为阶级身份而追求。”
“都有,这叫人财两得。”李小明道。
“所以他后来平反,又看不上没文化的刘慧芳,找寻真爱去了?”
“对。王沪生是个非常自私的人,他喜欢刘慧芳是真的,喜欢情人也是真的。他永远忠于自己的感觉,乐于享受,吝于付出。”郑万龙道。
“那还有点意思。”
汪朔叼着烟,嘴上说有意思,心里已经不在这了,觉着这戏没劲。
许非想了想,忽然开口:“大家对各人物的结局怎么看?”
嗯?
陈长本和郑万龙一愣,这几天他极少说话的。
“结局?具体说说。”李沐道。
“一个人物想立住,首先性格要饱满,这个过程蕴藏在故事中。随着情节发展,观众慢慢去了解,哦,是这么个人。
但结局不同,人物的结局,是我们创作者的态度。
比如一个坏蛋,花费很长篇幅去体现怎么怎么坏,但最后被好人干掉了。这是我们的态度,邪不胜正。
再比如,好人被干掉了,坏蛋得意洋洋,风生水起。这也是我们的态度,或者悲愤,或者绝望,或者干脆就认为,这特么就是世道!
所以我想问问,这几个人物的结局如何?”
“……”
大家陷入思索,一时沉默。
这个问题,相当于整部剧的核心思想,就是输出什么样的价值观。
许非实际在问:刘慧芳会不会一直忍受?王沪生会不会一直辣鸡?宋大成会不会一直当舔狗?
后世提起《渴望》,总有人说三观辣鸡说这话的肯定没有看完整。
因为在结尾,王沪生幡然悔悟,请求复婚,刘慧芳没有答应,与她之前相比这就是一种进步。
宋大成也没跟媳妇儿离婚,说我们重新来过。这也是一种态度。
但是,还不够!
创作者毕竟有局限性,他们有突破的地方,也有贴合时代的因素。
刘慧芳总体来说,还是在逆来顺受,牺牲奉献。
“那你说说,该怎么结局?”陈长本皱眉。
“嗯,高屋建瓴一下。”郑万龙笑道。
“结局我想不出来,我听了这几天,就觉着狭隘了点。苦情戏可以,悲剧更容易感染人,但要注意一点,不能为了悲剧而悲剧。”
许非瞅了瞅两位前辈,道:“《阿信的故事》都看过吧?
7岁当女佣,累的要死要活,被父亲毒打,又碰到地震、战争,企业破产,丈夫自杀,儿子战死……
再苦能有阿信苦么?那是集世间悲惨于一身,达到巅峰的。
看的时候在流泪,流过之后却有一种向上的劲头,因为阿信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她不是糊里糊涂的活着。
我们拍一部剧,让人受罪,忍受,又受罪,又善良……这样可以,但人啊,得是往前走的。”
(还有……)
第二百四十四章 打响品牌(月票加更)
李沐和郑小龙早已习惯,陈长本却惊奇于他的侃侃而谈,原来爱说话的啊!
陈长本是老一辈,相对保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刘慧芳要有些向上的改变。但怎么改变,像阿信那样去创业么?”
“为什么不行呢?”
许非笑道:“事业也好,生活也好,爱情也好,刘慧芳离开王沪生之后,得有个跟之前截然不同的状态。
我们从60年代拍到80年代,80年代都改革开放了,就算室内剧,也不能总围着那点事说。男女之事拍不了大长篇,勉强创作,节奏肯定出问题。”
李小明不太爱听,道:“小许,这话有点绝对了。男女之事大有可为,何况这个戏人物复杂,脉络很深,写五十集完全没问题。”
“这样,这样……”
李沐见气氛奔着吵架走,忙道,“小明,你马上着手创作,按照梗概些,先不用管后面。小许,你从刘慧芳离婚之后开始写,我看看你到底想要什么故事。”
“可以。”
“没问题。”
“……”
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汪朔已经放弃参与了,无论谁的观点都觉着特假正经。相对比较,许非的还好点,起码思想上有突破。
一帮人在蓟门饭店呆了好几天,确定下来几件事。
李小明写了个7万字的梗概,俩人分头回去搞剧本。
女主的名字刘慧芳,还真根据汪朔小说来的,这名一听就贤良淑德。
剧名暂定《渴望十六年》,刘慧芳抚养那个孩子十六年的意思。“渴望”,则寓意对美好生活,美好品德的向往。
但真实结尾是,刘慧芳出车祸瘫痪,收养的那个孩子认了亲生父母,回过头照顾她,貌似美好,实则狗屁。
剧里的好人没一个有好报的,“好人一生平安”这句歌,还不如草x论坛里的真情实感。
…………
傍晚,百花深处。
清晨下了场秋雨,院子里尚未干透,石榴叶掉了不少。淡天的云彩通红,余晖从西侧过来,穿过敞开的玻璃窗,斜斜落在桌前。
许非伏案写着剧本,忽听咣啷一声,沈霖回来了。情绪不高,看来又是临时工的一天。
他打了声招呼,继续写作,又过了片刻,张俪前后脚进门。
先到厨房放菜,后进书房。
“我走你就坐这儿,我回来你还坐着,不是刚忙完么?”
“又来活儿了,搞个剧本。”
“明年的?”
“嗯,大戏,比胡同还大。”
“你们京台现在野心勃勃的,莫不是想当全国第一?”
“啧,就许你们央视垄断观众么?”
许非写好了一行字,笑道:“买什么了?”
“鸡肉,你想吃炖蘑菇还是炖土豆?”
“土豆吧。”
“嗯。”
张俪往出走,忽地抹回身,“小旭快过生日了,你可别忘了。”
“记着呢!哎,你说你俩就差半个月,一起过得了。”
“……”
张俪瞧了他一会,转身出门,“我去炖蘑菇。”
自送她那块玉佩之后,姑娘似乎大胆了些,不再动不动就脸红害羞。而且人家上班锻炼,事业心带动全面提升,愈发明媚大气。
院里这帮人,张桂琴回来最晚,陈小旭其次。
从百花胡同到广播学院,将近二十公里,头一天骑车差点合不拢腿,第二天就改四轮,各种换乘,得一个多小时。
不过今天更晚,张俪做好饭菜,那丫头还不见影。
约莫七点钟,陈小旭才推着车子出现。
“怎么才回来?”
“有事儿。”
她在盆里沾了沾手,很开心的亚子,“好事儿。”
“说来听听。”几人好奇。
只见小旭打开自己设计的书包,露出蓝布里子,对沈霖道:“你猜猜,猜中了许你自己拿。”
沈霖一愣,“跟我有关系啊?可我脑子笨,猜不出来,你就说了吧。”
“真没意思。”
小旭摇摇头,摸出一张信封,“给你找到单位了。”
“真的?”几人齐声惊讶。
“嗯。”
“没跟我逗趣吧?”
“爱信不信。”
“信!信!”
沈霖忙拆开看了看,确认之后一把抱住陈小旭,“太谢谢你了!你们对我这样好,都不知道怎么报答。”
“客气了,都是革命情谊。”许非道。
“你又没帮忙,在这儿说什么?”
她指了指自己,“我做的。”
几个月前,沈霖放弃去深城大学的机会,大家帮忙找找工作。许非事多,没顾得上,居然是陈小旭搞定了。
她这两年宅在百花胡同,但断断续续也有些收入。
外地演出不去,京城的有时会参加,张俪是完全不去,因为不喜欢。
就在今年八月份,市里搞了场消夏晚会,她去唱了首邓丽君的歌《我一见你就笑》,认识了一位歌唱家马国光。
马国光是锦州人,同省老乡,在战友文工团。
虽然刚认识不久,就求人办事不太好,但黛玉面子大,平儿名气也不小。老前辈很痛快的帮忙联系,今天传来准信儿。
战友文工团愿意接收沈霖,还当主持人,有编制。
她在京城漂了快两年,没着没落,现在终于有单位了,不禁眼圈一红,哭了出来。
小伙伴赶紧劝慰,沈霖缓了缓情绪,问:“那个战友文工团,是不是要当兵呀?”
“当然了,我们是文职军人。”张俪当过十年兵,经验丰富。
“有住的地方么?”
“住宿舍。”
“哦……”
她顿了顿,看看许老师,又瞅瞅钗黛,“有宿舍的话,我,我就住宿舍了,排练什么的也方便。”
哎呀!
许老师欣喜万分,啊呸,遗憾万分,“这个不忙,先住着,吴小东不还……”
“咚咚咚!”
正说话间,院门被敲响,传来一把贼地道的京城腔儿,“许老师在家么?我李程儒。”
哟!
许非一拍脑袋,把这事忘了,赶紧过去开门。
对方依旧一身西装,锃明瓦亮的黑皮鞋,捧着俩盒子,开口先笑:“你这地儿好啊,门口那铃铛得几百年了吧?哎哟,这院子也不错,瞧这石榴树,人家种一棵,你种俩,俩……”
李程儒差点没噎死,抬眼瞧见仨姑娘。
他眨巴眨巴眼,又仔细辨认,疑惑道:“《红楼梦》要拍现代版了么?”
“都是朋友,暂时租住,里边请,里边请。”
许非冲她们摆摆手,拉着这货进正屋。
把盒子一开,各躺着一双皮鞋,男女款,都是白色。设计简约大方,装饰极少,女款的带点矮跟,鞋面有一圈细花边。
他仔细观察,见款式无错,又使劲掰了掰,手感柔韧。
“您放心,市面上最好的料子,成本高高的。”
李程儒有点不解,问道:“许先生,您是做买卖的行家,跟您求教。这么高的成本,得定多高的价位,还有赚头么?”
“这种不是卖的,是送的。”
“送的?”他更懵。
许非把鞋装好,笑道:“亚运啊!”
(啊,末尾吐槽都懒得吐了,我的本章说……)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亚运
“亚,亚运会?”
李程儒顿了顿,反应过来:“您是想赞助中国队服装?”
他一拍大腿,“哎哟,这可是大买卖,要是中国队都穿上咱们衣服,相当于一波全国广告啊!”
“想屁吃呢?”
许非鄙视,道:“亚运会、奥运会这种盛大活动,服装都不是单一的。首先开幕式,运动员入场,得有一套衣服吧?然后平时着装,比如接受采访,得有一套吧?领奖的时候,得准备一套,训练得准备一套,比赛还有一套。
各项目又不一样,篮球、足球、排球、游泳、跳水、体操等等,各有各的服装。算下来你给我一千万,我能让中国队全程穿咱们衣服……我说的可是美金!”
“呃……”
对方尴尬,“失态了,失态了。那我看您要的这两双鞋,不像运动风格啊?”
“这么多环节,拿下一两个就够吃的。我准备赞助开幕式入场服装,中国队多少人不敢讲,起码得四五百吧,每人一套正式,一套备用,一千来件,你就负责鞋这块,做不做?”
“瞧您说的,您带着我,我还能不识抬举么?”
李程儒倍儿激动,他一直想干点大买卖,觉着这人有货,才托马爷牵线搭桥,结果第一笔单子,直接怼到亚运会。
不过又犹豫,道:“许老师,这生意肯定很多人抢吧?咱们胜算多大?”
“那甭管了,消息出来我通知你。”
“诶,好。”
李程儒点点头,忽然打开包,摸出个盒子,“初来拜访,不成敬意。”
一挑盖子,里面躺着两块瓷板。
瓷板顾名思义,就是瓷做的平板,重点不在瓷,在上面的画。瓷板画是很独特的一种物件,盛行于明清,一般嵌在屏风里欣赏。
后世有个误解,拿古玩必须得戴白手套,其实是错的。两种情况才戴手套,一个是字画,一个是古玉。
许非拿起瓷板观瞧,一对儿,胎体轻薄,白釉肥厚。正面绘粉彩,高士携童子同行图,线条流畅细腻,淡雅柔和。
他一看这款,哟,潘宇的。
潘宇,民初景德镇绘瓷名家,为景德镇新粉彩画的奠基人之一。这份礼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还隐喻此处有高人的意思。
他没拒绝,起身进书房,回来也拿个盒子,“咱们不算一见如故,却也相谈甚欢,您收下。”
打开盖子,里面也是一块瓷板。
高士侧身回首,童子携琴在后,却是一幅携琴访友将相见的画。条畅有力,浓淡交织,栩栩如生。
李程儒一看款,王步亦是位民国的绘瓷大师,68年才去世。
哟!
他激灵一下子,汗毛炸开,全身通透。
自己前来拜访,听懂亚运会的路子之后,才拿出这份礼,说明认可对方的价值。要是没这番说辞,礼可就不送了。
而我送高士,对方也回高士,且价值略低。
为什么呢?因为有买卖在里头,人家开诚布公带着自己做买卖,所以回礼较低。
钱归钱,情归情,这是李程儒的理念,而此刻,不禁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赶脚。
…………
京城,亚组委会议室。
距第11届亚运会举办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但还有超多的事情没有做。
政治上,至今没确定会有多少个国家参加,湾湾问题也没谈妥;经济上更穷的发慌,国家咬着牙建造亚运村和各种设施。
不像后世,一个省就能搞定。
如此巨大的一项活动,程序繁琐难以想象,内部分组就有几十个,各负责一摊。
今天开会的是演出部门,包括现场演出和电视转播两块。邓在君,也就是87年春晚的导演,此次将担任电视转播总导演。
她和现场总导演分坐左右,主位是亚组委领导。
“正式开会之前,我先给大家汇报一下筹备进展,要做到心中有数。”
领导没拿稿,张口便道:“首先场馆建设方面,大家不用担心,进展一切顺利,4万多工人在硬拼硬干。训练和备战也照常进行,明年我们还要举办亚洲男篮锦标赛,算是为亚运会热身。
财政方面,现在每年拨给体育的是两亿多,办亚运会又给了七亿,一共九亿多。但我们估算得花十几亿,大家都清楚,这是我们的大困难。虽然现在社会上踊跃捐款,缺口仍然非常大,我先透露一下,不要外传啊。”
领导顿了顿,道:“大概在年底,我们将发行体育奖券,公开邀请企业赞助,并且亚运村的房子,等结束后极可能对外销售。”
嗡嗡嗡!
底下顿时议论纷纷,亚运村跟现在社会上的商品房可不一样,户型、质量、设计都杠杠的,而且重要的是,这帮人可能会拿到内部价。
邓在君没关心房子,问:“发行奖券不会惹来争议么?现在闹得很厉害。”
“争议肯定有,但没办法,我们需要钱。国家号召节约办亚运,连我们组委会的制服都有规定,副部级以上自己掏钱,司局级掏一半……”
领导叹了口气,“好了,不说这些,你们的节目准备怎么样了?”
“我先讲吧……”
现场总导演开口道,“开幕式时间问题,经我们反复研究,还是觉得下午举办比较好。
如果晚上开始的话,我们灯光设备跟不上,亮度和范围都不够,从观众席往下看,效果非常不好。”
“那烟火表演呢?烟火一定要有啊!”
“放在闭幕式,闭幕式可以在晚上,刚好配合气氛。”
领导皱眉想了想,“先不要定,我们研究研究,还有么?”
“我想把节目分成两个平面进行,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场地。主席台对面,大概有一万多个座位,我想搞个翻板表演。”
“就是京台义演晚会,每人手里拿着画板,像拼图一样组成各种画面?”
“呃,对。”
总导演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我算了一下,共需1万零8百人,这个主要是背景呈现,烘托气氛。”
“可以,继续。”
“……”
领导没听见动静,抬头问:“怎么?”
总导演咽了口口水,道:“报告领导,节目方面,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有个客观问题实在解决不了。”
“什么问题。”
“人手,人手太缺乏了!
开幕式预计三个小时,除去讲话、宣誓、运动员入场,起码得保证两个小时的节目。工体那么大的场地,只能往上堆人,才能体现出效果。
每个节目,我们都得有一个团队专门负责。
我不是找理由,我只是想说,演员绝对够用,但专业技术人才太少了,我们没有足够的人员来编排节目。”
(还有……)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叫许非(月票加更)
另一间办公室里,张桂琴坐立不安,小声问:“亚组委是多大官啊?”
“不一定,一把手大概正部吧。”
“啊?那我,我待会紧张怎么办?”
“你紧张什么,你又见不着一把手。”
“哦,也对……诶?”
张桂琴合计合计又不对,正想教训儿子,门忽然被推开,进来一位男同志。
“你好你好,我是亚运筹备组的,叫我老王就成。”
“我看过你的电视剧,拍的太好了,第二部也完事了吧?”
“哎哟,到时我一定看!”
老王十分健谈,一瞧就是搞外联的,客套了几分钟才道:“听说您想赞助我们服装,不知您代表哪家企业?”
“伊莲服饰。”
“伊莲服饰?您不是在职……”
“注册人是我母亲。”
“哦哦。”
老王表示明白,笑道:“你们虽然不是服装厂,名气却一点不小,有什么想法具体说说,我们一块沟通。”
“您可能知道,我们以时尚衣饰为主,所以想赞助开幕式入场这一块,我带来两套样品,您先看看。”
张桂琴全程吉祥物,许非则打开盒子,拎出一套男装,一套女装,外加两双皮鞋。
在后世印象中,只要中国参加大型比赛,准保是番茄炒蛋装。有时候番茄炒蛋还不够,非得弄点绿元素,就像撒了点葱花,比如里约奥运会。
其实不是,以前非常漂亮的。
84年奥运,深蓝色西装上衣,白色下装。
88年奥运,纯白套装,度假风,内搭中国红。
96年奥运,男装用了明快的湖蓝色,女装用的是葡萄紫窄裙和衬衫。
直到08年,就在家门口啊,大名鼎鼎的番茄炒蛋正式出炉,又土又丑,此后就没逃脱红、黄、白这三色。
为什么呢?
因为赞助商变成羊羊羊了,哎哟这种百年老字号审美。
而此刻,老王搭眼一瞧,他说不出叫什么颜色,感觉就是很舒服。
男的西装长裤,女的西装裙子,里面统一白衬衫。
“这个叫孔雀蓝,以前瓷器釉色的叫法。首先它具备时尚感,能体现出运动员的精神面貌,同时又符合大型活动的沉稳感,不会太轻佻。
白衬衫的领子做了特殊设计,比较高,可以翻出来。
皮鞋以简约大方为主,女款加了点花边……”
许非简单介绍了一下,道:“您刚才问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改革开放十年,国家变化这么大,各行各业都得展现出来。
以前我们的入场服装都是别家设计,别家赞助,可咱们自己的东西不比外国人差。我本职工作是拍好剧,偏偏又跟服装沾点边,便想为祖国尽一份力,为亚运添一份彩。”
这种话放在二十年后会被人笑的,现在再正常不过。
“……”
老王瞧着两套衣服,已然心动。第一不要钱,第二好看,第三自己的产品。
国家穷啊!有主动来赞助的,就跟见了亲妈一样。目前亚组委能确定的,就是多年的老朋友,梅花运动服。
“我个人非常认可,您的意思是只赞助入场服装?”
“我们对其他风格的涉猎不多,但如果国家有需要,我们义不容辞。”
“好,好。我先跟您透个底,本届亚运会中国队的参赛人数,很可能在五百人以上,甚至更多,你们有困难么?”
“没有!每人一套正式,一套备用,您什么时候要,我们什么时候交货!”
居然给两套?
老王缓了缓,又道:“你们这个名字和标志有些女性化,对男运动员,呃……”
“我们正打算推出男装品牌,绝对没问题。”
得!
老王没话说了,这赤子之心火热火热滴啊!出汗了都。
“我跟领导汇报一下,尽快给您答复。”
“好,衣服您留着,我就不打扰了。”
…………
“缺人手?”
大会议室内,领导没有立时表态,问:“先不忙说这些,你们节目到底搞了几个?别告诉我,除了背景翻板就没了?”
“当然不是!”
总导演提高音量,道:“开头我准备搞个跳伞表演,从飞机上跳下来,每人带着一个国家的国旗,在空中迎风招展。”
“这个好,这个好!有新意!”领导连道两声。
“跳伞之后,军乐团演奏《长城颂》,分为几个乐章,由各部队的军乐队成员组成,预计602人。”
“军乐团太落后了吧,多少年的东西?”
“我们是行进演奏,就是一边表演一边排成各种队列。”
“暂定吧,继续。”
“还有太极拳表演,1400人,中日两国共同演出。”
“考虑问题很全面,不错。”领导又予以肯定。
因为下届亚运会在广岛举行,就是被扔了原子弹那地儿,而且现在是中日蜜月期,关系好的不得了。
“三个节目之后,便是运动员入场,致辞宣誓,后面的节目还在研究中。”
“尽快吧,我知道你们压力大,但一国之托,交付于身,切不可辜负。”
“明白!”
领导记了半天笔记,才道:“现在说说吧,缺乏人手的问题怎么解决?”
“……”
短暂的沉默后,一人道:“其实也简单,从部队文工团调,他们常年搞演出,经验丰富。”
“可以。”
“还有各文艺单位,各艺术学校的老师,能帮我们把握细节上的东西。”
“可以。”
邓在君忽道:“我们转播人员也不足,能不能借调一些?”
“京台不现成的么?他们晚会搞的多,经验应该很足……哎,我听说有个叫刘迪的,筹款义演就是他弄的,我看效果很好嘛!”
“刘迪是执行者,策划另有高人。去年春节晚会,我就是因为他写了份检讨。”
哟!
八卦之火瞬间燃烧,去年央视、京台春晚之争,在圈内极为火爆。京台剑走偏锋,用一位老军属赚了全城百姓的眼泪,更影响了当今晚会的风格路线。
有的知道是谁,有的不知道。
邓在君没往下说,只道:“您要是同意,我就发函了。”
啧!
领导心里也痒痒,不过对方身份特殊,不好直接问。
“可以。”
“咚咚咚!”
正说着,有人敲门,大步走了进来,附耳几句。
“哦?那得瞧瞧……”
领导颇为意外,笑道:“刚才有人跑来说要赞助我们服装,你们都是搞艺术的,正好都看看,拿进来吧。”
助手抱着盒子进屋,刷刷展开。
两套超出“梅花”审美的衣服呈现在眼前,清新自然,落落大方,基本场合都没问题。
“挺好看的。”
“我觉着不错,比汉城那套强,那套太白了。”
“那叫休闲风。”
“我没看出来,一身白太不庄重,这个蓝色蛮好。”
领导瞧着也好,心中满意,“送衣服那位叫什么,说还是个名人?”
“京城电视艺术中心的,叫许非。”
第二百四十七章 是个人才
“许非?”
领导略感耳熟,细想又没什么印象,问:“他是导演么?”
“演员出身,拍过《红楼梦》,后来进艺术中心做幕后。《便衣警察》、《胡同人家》都有参与,还给胡同写过几集剧本,听说第二部变制片人了,从头到尾一手包办。”
底下都是文艺界人士,自然有了解的。
哦!
这么一提,领导有记忆了,毕竟看过胡同。
邓在君听到这个名字也很意外,道:“对,我说那人就是他,87年京台春晚的策划。”
“当真?”
“当真,筹款义演那个风格,一看就是他的路数。”
“他多大年纪?”
“听说二十出头,反正挺年轻的。”
“那此人是个人才啊!”
领导真惊讶了,顿了顿,又对邓在君和总导演道:“你们的困难我了解,但你们也要明白,不仅是演出组,任何一个部门都有困难。
既然分出岗位,就是让你们全权负责。大胆去做,央视资源不够就从地方借调,国家这么大的活动,就该聚集八方英才……好了,今天先开到这,节目就拜托大家了。”
会议散场。
领导回到办公室,秘书捧着盒子跟随,老王也在旁边详细讲了一下,问:“赞助的事儿,您什么想法?”
“目前有别家企业联系么?”
“只有梅花,想包办我们的运动服。”
“梅花……”
领导揉揉太阳穴,梅花是国民品牌不假,可自己都觉着丑,尤其跟西方一比。
“那什么阿迪、耐克呢?它们没动静?”
“还没有,可能是亚运会,不是奥运,人家兴趣不大。”
“沟通沟通吧,省一点是一点。哎,它们是不是主打运动服装?”
“对。”
“……”
领导考虑片刻,“等一等,实在没有的话,再答复那个许非。要掏点赞助费,可以商量,衣服还是很好看的。”
“明白。”
俩人退出屋子,领导又翻了翻待阅文件,不禁叹了口气,写上俩字:再议。
这份文件是,火炬接力处准备明码标价,谁能掏出300万美元,谁就能独家承办亚运火炬传递活动。
甭管中国的还是外国的,掏钱就给,想打多少广告打多少广告。
说起来有点耻辱,但是穷啊。
……………………
“这里停一下!”
艺术中心,小黑屋,许非指了指屏幕,“韩老师和赵老师握手的时候,不要马上给葛尤镜头,停个两三秒再转过去。”
“嗯。”
剪辑师记录一笔。
“还有俩人唱大鼓,不要加配乐,就现场音。”
“好。”
音效师也记录一笔。
“别的没什么了,下一集。”
两位师傅资历很深,面对一个后生却没二话,让怎么干就怎么干。
许非杀青之后,没比以前轻松多少,白天看后期,晚上写剧本,还得盯着亚组委那边。
赞助这种事,没有一次性成功的,脸皮厚,嘴皮子利索,产品过硬,时刻去墨迹,这才能行。
他不清楚本届亚运会的赞助商都有谁,唯一肯定的就是李宁。
兵败汉城后,李宁很快宣布退役,当时都以为他会进体委,或者当教练,结果大跌眼球他居然跑到健力宝公司下海了。
李宁和李经纬合伙搞了个运动品牌,大家都晓得,而该品牌正是崛起于本界亚运会。
貌似竞争对手,其实不挨着。前面说过服装赞助有很多项,每家吃一块就够活,谁也没实力包场。
不过现在是88年,许非提前两年搞赞助,能吃多少肯定要吃多少。
伊莲目前主打女装,男装开发理所当然,将来还会有运动系列。亚运会之后,全国大健身,运动服能卖疯。
他在小黑屋又蹲了半集,外面忽有人敲门:“小许,主任找你。”
“知道了。”
许非回了声,道:“两位老师辛苦些,就照这个思路剪,抖包袱的时候一气呵成,千万别加零碎。”
俩人点头应是,待他出去,剪辑师才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也不怕闪了腰。”
“人家有本事啊,中心现在谁不服,你能耐你当面说?”
“我傻啊我当面说?他是有本事,可对咱们也得尊重点吧,你瞧他那德性。”
“现在年轻人当家做主,你以为还是我们那套呢?都快退休了,别惹麻烦。”
“我可不想惹麻烦,就觉着物极必反。”
剪辑师扒门瞅瞅,小声道:“现在单位越搞越大,膈应他的人不少。你说年轻轻的连拍三部戏,巅峰了吧?眼前大家都捧着,但只要有一部砸了,嘿嘿,在单位可就难喽……”
嗡嗡嗡!
正说着,外头好像起了什么骚动,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乱哄哄一片。
剪辑师纳闷,拉门问,“嘛呢?”
“哎哟,别忙活了,快出来!”
“怎么回事啊?”
俩人莫名其妙的站到走廊里,见李沐那屋挤了好些人,挤过去一瞧,个个兴高采烈,与有荣焉。
“小许不得了啊,太长面儿了!”
“绝对长面儿!”
“听说上头指名道姓要的,这名声可冲出二环了啊!”
“哎,开幕式能看着你么?”
“……”
俩人面面相觑,听了一会明白了:刚收着借调函,许老师要去亚运会搞节目了。
……
作为中国举办的第一个综合性国际体育大赛,亚运会早就跟国家荣誉感联系在了一起。
“人人为亚运”,口号不是白喊的,真这么想。
许非是艺术中心独苗,简直倍感振奋。一帮人热闹了半天,好容易才轰走,许老师坐在李沐跟前,一脸懵逼。
我就想赚点钱啊,怎么赞助的事儿没回复,却发了张函?亚组委演出组的名头,让自己过去搬砖,没写时限。
“主任,我总不能呆到亚运会结束吧?小两年呢?”
“我专门打听了,他们找你就是当策划,想点子,平时过去开开会,不用深度参与。”
李沐又惊喜又纠结,“我跟你讲,京台调过去不少人手,指名道姓的就你一个。听说大领导还专门提了,说你小子是个人才……啧,我脸上也有光啊。”
“那我剧本咋办?”
“你可以一边想节目,一边写剧本,不耽误。”
不耽误个粑粑!
许非挠挠头,这种大事不能拒绝,拒绝了以后政治形象零分,“我尽力而为吧,那我可就去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国家任务
夜,西厢。
一只大灯泡亮着昏黄的光,影子极浓,厚厚的印在窗帘上。
这张民国小叶紫檀的罗汉床,早成了俩人的书桌,中间放一小几,一边一个,都盘着腿。
陈小旭东北人,盘腿上炕是天赋,张俪却也贼溜,珠圆玉润,恰似一尊菩萨。
“哎哟!”
她伏案写了十多页稿纸,猛地往起一抬,顿觉周身酸痛,皱眉道:“还是买张书桌吧,这样太累了。”
“明儿就去。”小旭头也不抬。
“你作业还没做完?”
“嗯,让我们弄个广告策划。”
“什么类型的?”
“我抽到的是日用品,要求有照片,有文案。”
张俪看过教科书,什么传播理论、创意、写作、广告史、摄影、实用美术,足有十来门功课。
“那可够难的,你想的什么日用品?”
她慢慢下地活动,把凉茶倒掉,又重泡了两杯。
“开始想香皂,后来是牙膏、洗衣粉,现在又想洗头膏……每个都想不出来!”
小旭有点抓狂,顺手往杯里扔了颗红枣,问:“你作业写完了。”
“我也没有,前期筹备的事情太多了。”
“……”
“……”
俩人抱着小杯子,默默对视,皆感学业艰难。
“咣啷!”
正此时,熟悉的声响,某人回家了。
俩姑娘没在意,结果没过多久,张桂琴的声音忽然传过来,透着莫大的惊喜,还伴点哭腔。
这下好奇。
她们和沈霖两口子齐去正屋,见张桂琴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封信,满脸骄傲。
“婶儿怎么了?”
“小非,小非……唉,光宗耀祖啊!”
什么鬼?
小旭抢过信一瞧:
“因亚运筹备工作需要,经我组委会领导研究决定,特调许非同志到亚组委演出组参加工作,望给予支持为谢。”
哇!
四人先一愣,反应各有不同。
沈霖是羡慕,吴小东羡慕的同时还有失落,自己比人家大好几岁,至今一无所成。
张俪和陈小旭就简单了,碰到那种好看又有才华的人,特别是好看又有才华自己又非常喜欢的人,期望他做出一番成就的亚子。
“吱呀!”
许老师拿着热毛巾进屋,一下被四双bulingbuling的眼睛定身,“干嘛呢?”
“这个,什么说法?”小旭晃了晃信。
“什么说法啊?大才子啊!”
丫攥着毛巾一甩,穿一白背心子,底下俩拖鞋,“看着没有?风流藉,才藻艳逸,腾蛟起凤,陆海潘江!”
“继续说,我看你能说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咝,冻死我了。”
许非找件外套披上,语重心长,“其实也别太当回事,筹备组成百上千人呢。我就是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做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大家懒得搭茬,张俪问:“你什么时候过去?”
“过个两三天吧,我主要是开会,出出主意,具体操作方面估计用不上。”
“那可没准,你这人最好的就是越俎代庖,垂帘听政,牝鸡司晨。走了走了!”
小旭招呼仨人回屋。
“说的什么话,谁牝鸡司晨?这叫名正言顺。”
“行了行了,你俩见面就吵,小时候也没这么着,越活越回去。”
张桂琴把他拽过来,真正的语重心长,叹道:“小非啊,我是真没想到你有一天能为国家做贡献,这要让你爸看着,还不知道咋高兴呢。
你这小子心高气傲,我最明白了,但这是为办大事,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别犯浑。”
“嗯嗯。”
他点头,“保证老实!”
…………
许非膨胀了。
从他这几天起床时的状态就知道。
今儿是报到的日子。亚组委有专门的办公大院,繁忙程度居各机构前列,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恨不得跑起来一样。
许老师在门口深呼吸了片刻,才推车进去屁话,能不紧张么?
楼内设施非常简单,穷困一目了然。他摸到演出组的地盘,进了一间大会议室,里头马上招呼:“小许!”
“刘主任!”
正是刘迪,这货好歹是京台骨干,也被调了过来,旁边还有几个同事,共八人。
“你小子不赖啊,听说特点的你,旁人都是批发。”
“领导就好一新鲜,批发才用的住。”
许非四处瞅瞅,能有百十来人,个个透着一股高人气质,“他们都哪儿来的?”
“那是海政的,那是空政的,那是总政的,那是舞蹈学院的,那是东方歌舞团的……”
刘迪门儿清,就擅长打听这个。
“群英荟萃啊,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坐了半天,终于有人进来,抱着厚厚一摞资料,“每人一份,都要仔细看,现在没时间统一上课了,半小时后开会!”
许非拿了一份,却是亚运会迄今为止,所有项目的进展情况。
一百多页,他粗略翻了翻,除去硬性建筑建设,软性的东西,会徽、吉祥物、火炬传递已经敲定了。
会徽是由一个绿色长城组成的a字,长城是中国文明的象征,a是asia的缩写。上面还有太阳状的亚奥理事会会徽。
吉祥物就是盼盼。
火炬传递,只设置了线路,从喜马拉雅山采集,然后分为四把主火炬,从东西南北四个点开始传递,最终汇聚于京城。
经历各省时,又会分成无数把火炬,几乎囊括了中国所有县市。
最终点燃圣火的,基本确定是许海峰。至于谁采集火种,第二棒交给谁,以什么形式搞,都没定。
因为组委会还想着找赞助咧,300万美金。
除此之外,会歌也没确定软性的就三个标志,会徽,吉祥物,会歌。
这些内部资料,外界根本不知道。许非觉得进度一点都不慢,各方面都跟上了,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个意思,穷!
半小时很快过去,又有人来叫,大家转到一间更大的会议室。
里面也坐着百十来人,好家伙,加起来二百多位,还只是负责节目编排的技术人员。主位在中间,四面环绕,许非和刘迪抢了个后脑勺位置。
不多时,一伙人进来,为首的一男一女,坐下自我介绍。
“我是现场总导演,叫我老李就好。”
“我是转播总导演,邓在君。”
转播不负责现场,但也得深度参与,否则节目好容易排完了,发现转播条件不够,那就废了。
“前阵子我们开了个会,大领导亲自审查进度。我说别的没有,就缺乏人才,所以才把各位从原单位调过来。你能坐在这儿,就说明对你能力的认可。
国家把任务交给我们了,希望大家各显其能,办出一届让国家满意,让百姓喜欢,让自己骄傲,让爹娘孩子说出去不丢人的亚运会!”
第二百四十九章 群英荟萃
“我先简单说一下,整个流程是开头几个节目,然后运动员入场,领导讲话,宣誓等等,跟着是文艺表演。
开头节目我们准备了三项,第一项跳伞,4架飞机,60名跳伞运动员……”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
一个空政的举手,问:“您是说,从飞机上直接往体育场里跳?”
“对。”
“这个难度不小啊,有把握么?”
“我们找的最专业的运动员,经验最丰富的已经跳了五千多次,就算有困难,我们也要全力保证万无一失!”总导演道。
眼下三百来人,都是各单位的艺术精英,心气极高,纵然为国出力,却谁也不服谁。
空政的这位点点头,不再询问。
“跳伞分几个小环节,第一个,运动员拿着彩色烟带,在空中盘旋,划出各种形状。
第二个,每人带着一个国家的国旗往下跳。”
“依次跳?”
“对,依次跳。”
刷刷刷,又是一片记录声和私语。
总导演刚要再说,忽听背后传来一把很年轻的声音,“跳的顺序怎么排,谁在前谁在后?”
“按字母顺序,中国刚好在最末。”
他没回头,道:“当五星红旗落地之后,进入第三个环节花式跳伞,叠罗汉、天女散花之类,我就不多说了。
第二大项,军乐团。共三个乐章,行进演奏,主要是各种队列组合。
第三大项,简化24式太极拳。中日共1400人,因为动作比较柔缓,找的也是中年群体。”
总导演把情况捋了一下,敲敲桌子,道:“正式的文艺表演在运动员退场之后,最少最少有一个小时,大家都说说吧,各抒己见。”
“……”
短暂的沉默,东方歌舞团的一位老导演开口:“我觉得先确定三点,一是我们要展现的气质,二是展现的元素,三是展现形式。把这三点定下来,大方向就有了。”
“对。气质很简单,肯定是积极向上,不畏艰难的一种感觉。”
“还有笑迎八方客,展现自我风采的精神面貌。”
“元素就很复杂了,我们要古代的还是现代的,还是兼容并包?”
“兼容并包最好,比较全面,哎……”
又一位老前辈道:“能不能按时间顺序来?上下五千年,三皇五帝,秦皇汉武,唐风宋韵,直到改革开放,取一些重要节点。”
“难搞。五千年历史,哪段重要哪段不重要?光选择上,就不能达成一致。”
“我同意。抗日战争重不重要?重要,没有抗日战争就没有我们的崛起,但能放到台上演出么,日本怎么看?”
“这个,太总括性了……”
邓在君想了想,道:“以我们的技术条件很难有足够的感染力,还是摘取一些元素为好。”
“中国跟别的国家不一样,它是由很多不同的地域文化,经过无数断裂、重组,最终形成的这么一种风格。我们说中国元素,其实就是民族元素,地域元素。”
“我赞同,所谓展现元素,其实是展现我们包容性的文化特征。”
“这个可以延伸到第三点,用什么样的形式?我觉得工体那么大的场地,肯定要人海战术。我个人来讲,最直接的想法就是气势雄浑,阳刚大气。”
“哟,你这倒简单了,从民族特色中找呗?”
“本来就不用那么复杂!大方向肯定简单,细节才要琢磨。”
“……”
李导演和邓在君小声交流了几句,道:“我们认同这位老师的说法,可以尝试这个思路。”
“毕竟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正此时,背后又悠悠的传来一句。
啧!
李导演忍不住回头,人太多,无从辨别,只赞道:“这话有道理,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关于此句名言,很多人认为是鲁迅说的。但也有人考据,鲁迅没说过,原文是:“(文学艺术)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
邓在君也回头,一眼盯在某人脸上,果然年轻的过分。
“唢呐!必须是唢呐!”
“没错,气势高昂舍它其谁!我在灵璧听过周家唢呐,那真是一曲吹断肠。”
“我不同意,唢呐都是独奏,那么大场地,再高能盖住全场?”
“谁说都是独奏?闽西大唢呐就是公吹和吹,一个甜美,一个浑厚,完全可以拿到台上去!”
“唢呐高亢我承认,但这是亚运会!我们要的不仅是听觉上,还有视觉上的震撼。你能找五百人一起吹唢呐么,那能听出什么动静?”
“几位老师,几位老师……”
邓在君打断,“您是想现场吹奏?”
“唢呐必须现场吹啊!”
“这个风险我们可担不起,没人敢保证不出岔子,而且我们的音响设备,还做不到让一只唢呐响彻全场。”
“那,那五百人也行啊……”
一位支持者迅速衰弱,小声嘀咕着,其实自己也明白,几百人吹唢呐简直难以想象。
另一位支持者不服,差点拍桌子了,“那你说,你用什么?”
“鼓啊!”
对方提高音量,“雄浑威武,舍鼓其谁?”
哟!
鼓这个字眼一吐出来,全体眼睛一亮,太适合这种场面了,甚至更大的都压得住。
“我推荐安塞腰鼓!阳刚大气,还在陕北老区,更有意义。”
“诶,好!”
唢呐党又活了,“安塞腰鼓好,可以有唢呐伴奏!”
“我推荐威风锣鼓,比安塞腰鼓更具气势。”
“那种大鼓也好,古代军队用的。”
“还有钟,现场可以用大钟报时。”
大家顺着民族元素往下捋,思路越来越活,很快具体到音乐舞蹈上。
老家伙们都不是一般人,扛过枪,下过乡,三江平原开过荒,是真有生活。年轻的也不逞多让,专业艺术院校毕业,更具审美性和时代感。
三百来人的屋子里,气氛热烈且焦灼,争论的不可开交。
刘迪急的脸红脖子粗,却根本插不进去,一偏头,见许非在本上画着什么东西,花花绿绿的。
“这时候怎么还画画啊,你不说两句?”
“说什么?”
“参与讨论啊,我们京台总得做点贡献吧。”
“我还没想好,您给我们打个样儿?”
我要能打样儿,我还着什么急!
刘迪知道自己的水准,搞政治正确,耍点小机灵还行,碰上这么大的活动,分分钟见光死。
(还有……)
第二百五十章 一枝独秀(月票加更)
开了一天会,定下一个锣鼓表演。
进度貌似很快,实则要实地考察,找人员,编排节目,排练,审查,现场训练……过了都好说,不过就白费了。
这一连串下来,怎么着也得大半年,所以先把各节目的要素确定,然后同时进行。锣鼓表演,便交给了一位老导演负责,带领十几个人,算一支小团队。
许非听了一天,啥意见没发表,又坐了第二天。
第二天思路开阔,争论愈发激烈。锣鼓是刚,跟着最好是柔,很多人想到了民族舞。可那么大场地,民族舞怎么跳?
大难题。
第二天没结果,又到了第三天。
好家伙!许非一开始就惊了,某文工团的一位资深舞美,直接搬了块大黑板过来。
这年头哪有什么ppt和led显示屏,纯手动。
老先生拿着粉笔,比划道:“昨天我一宿没睡,越想越觉得思路错误。都钻牛角尖了,跳什么舞不重要,跳的再好看,观众看不清有啥用?
大场地要的是整体效果!
就跟军乐团似的,整体先烘托出来,你想表达什么东西?比如,呃,亚运会在夏天吧?夏天有什么,有荷花……”
他刷刷画了一会,数朵写意派的荷花呈现在黑板上,分成两拨,一拨含苞,一拨绽放。
“你看这个,观众一瞧就明白,哦,这是荷花盛开。他们懂了,我们就成功了。如果非要追求什么舞蹈,什么复杂动作,那没个弄。
有民族舞那个柔美的意思就行,动作最好简单,服装必须到位,表达方式要清晰……”
“说白了还是队列。”
那声音又冒了出来。
大家还挺习惯的,时不时就有个男声慢悠悠传出来,每句都在点上。
“对头!”
舞美师傅十分激动,“大场地看的就是队形,个人不重要!”
“……”
总导演和邓在君商量一会,皱眉道:“先放一放吧,往下继续。
我们第一项是锣鼓表演,第二项是民族舞蹈,中国特色十分浓厚。我昨天跟领导简单汇报,他非常支持这个思路,所以大家不用忐忑,要有信心。
接着想想,还有什么元素?”
“书画怎么样?”
“书画实现不了,总不能找几百人拼字玩吧?那没意义。”
“底下不能拼,上面可以。背景翻板设置一个环节,刷刷刷翻过来几个古汉字。”
“这样好,蜻蜓点水。”
总导演记了一笔,“还有么?”
“皮影怎么样?哦不行,光线应该不行。”
“评弹呢?”
“那玩意我都听不懂,你让老外听?”
“京剧?”
“京剧倒是可以,关键怎么展现……”
所有人都愁。倘若一个舞台,哪怕是露天舞台,都好摆弄。问题是没有啊,就那么大的一个体育场。
搭台可以,只能移动式的,小巧的。大台子没法现场装,现场拆。
“要不就武术吧,但我怕跟前面冲突。”
“没关系,前面就太极拳,后面可以是综合性的。”
“赞同!”
刘迪总算插上话了,忙道:“武术表演深具传统,历来就是个群体项目,现在无非扩大一些。数百人挥舞大旗,耍刀弄棍,效果绝对震撼。还可以安排几组对打,十八般武艺亮相,形式上也很灵活。”
由于当下社会风气,多多少少都对武术有点了解,尤其男同志。
一提这茬,兴致全高。有说请气功大师表演隔山打牛的,有说安排少林、武当华山论剑的,有说认识练五虎断门刀的……
刘迪见气氛如此热烈,心中松了口气,深觉没丢了京台的脸面。
然后,他就听旁边蹦出一句:“那个,我有点不同的看法……”
嗯?
全场安静,齐齐盯着某个方向。总导演这回抓着人了,背后的一个年轻小伙,十分帅气。
就见他手里拿着画本,开口道:
“在座都是老师,我一后生晚辈,说的不对还请多多包涵。
咱们会开到第三天了,讨论节目也好,争议风格也罢,大家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共识。就像刚才那位老师说的,大场地只能看整体,个人不重要。
这个观念对不对呢?我个人觉得,一部分正确。
几百上千人挤到一块,变幻出各种形状,一扬手,刷旗子全起来了,再一挥手,刷全落地了。
确实好看。但是从整体的节目编排和观众欣赏的角度,就不太妥当。”
你特娘要干什么?!!!
刘迪瞪大眼睛,恨不能把他拽回来刨坑埋了。
总导演辨认了一会,悄声问:“他就是许非吧?”
“嗯,是他。”邓在君道。
“有点少年得志的意思。”
少年得志,不是什么好话,后面往往跟一句“必有余殃。”
“你的意思是队列不重要?那我倒要听听,你怎么个想法?”
自然有老前辈看不顺眼,语气冲的很。
“我表述还是挺清楚的,我说的是一部分正确,不妥当。”
许非也没看谁说的,道:“我们搞艺术的,不能自己把自己僵化了。要么必须这样,要么必须那样。我跟您意见不同,我就是反对您?这不是一个文艺工作者的态度。多歧为贵,不取苟同。”
哎哟!
所有人都一愣,这小子更冲啊。
说话那人噎的满面通红,却也没再逼逼。因为“多歧为贵,不取苟同”八个字,是蔡元培说的。
“好了好了,你具体说说。”总导演道。
“我们找那么多人表演,是因为场地太大,人多了,画面就会非常饱满。
您说排队列,正确,但不能从头到尾都在排队列。否则观众看久了,就会变成这样,这样,这样……”
许非走到黑板前,啪啪啪按了三张画稿。
第一张,用彩笔画的很多小人,在场地上组成美妙的图案,层次分明,清清楚楚。
第二张,还是很多小人,轮廓模糊了一些,组成的图案大同小异,不是那么清晰。
第三张,小人干脆成了一个个小点,好像马赛克一样整整齐齐。
他没法给这帮人讲心理学,最直接的拿出来,道:“观众看第一个节目,好,这锣打的有气势,威武雄壮!
看第二个节目,舞蹈好,跳的真齐。
看第三个,真齐!
如果每个节目都把重点放在队列,观众看一个两个,会觉得震撼,看三个四个,还会震撼么?
人的视觉感官会发腻的,到最后估计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词,真齐。所以我觉得队列很重要,但得穿插着来。
何况哪有那么多队形可换,难保有重复的。”
真实的开幕式便是如此,几个大节目全是队列、队形,其中有一个是若干人分组,各围成一个圈不停旋转。
无论军乐团、锣鼓、舞蹈、武术,转圈占据了整场开幕式,就换了个解说词。
“……”
总导演沉吟半晌,问:“你想把重心放在个体身上?”
“对。”
“那怎么表现?”
“邓导演,现场可以把镜头给到单人大特写么?”许非问。
“可以。”
“那就好。”
许非拿起粉笔,粗略画了几道,“我不懂歌舞,这几天想的是以武术为主的综合类节目,也分几个小环节。
开头部分,数百人拿着大旗入场,红黑两色,身材魁梧,挥舞的时候要有古代沙场,英雄猛士的感觉。
旗手排队列,当然我不会排。表演之后,围场地站一圈,旌旗招展,将士助威。
跟着上来几个移动舞台,刚才不说京剧没法弄么?可以加进去。
舞台要遮挡,一个个亮相,就像幕布刷的拉开,穆桂英英姿飒爽,穿蟒扎靠,翻身涮腰,花枪舞的上下翻飞。
接着再一拉,却是《白蛇传》里的钵童,紫堂堂的面庞,一张脸从绿变红,从红变白,由白变黑,七八张脸谱过后,嗖地恢复原样。
正中一个,请位武术大家,单耍,不用刀枪棍棒,没格调。演练之后,一群半大小子上来,喊的惊天动地,拳打的虎虎生风。
耍完了两边一开,各入一群狮。
一南狮,一北狮,风格迥异,各显神通。末了聚到正中,摇头摆尾,普天同庆……”
丫嘴皮子利索,一串讲下来跟说书似的。
“……”
屋子里没动静,都在认真思索。
别人是讲思路,这位直接把一套节目端上来,就差具体编排。一票老前辈想了又想,首先内容丰富,形式多样,既有整体效果,又具个人特点。
尤其南北二狮的设计,更是出乎意料。
“刀马旦、武生都好,川剧变脸也可以。”
“舞狮会不会太活泼了,毕竟是开幕式。”
“中国人有大喜事才会舞狮,亚运不就是大喜事?”
众人议论的很欢快,一位老先生道:“哎对了,你刚才说武术家不耍枪弄棒,你想让他练什么?这位可是主角,得压得住场。”
“用剑吧。”
“剑?”
“醉剑。”
哟!
大家精神一震,都想起今年上映的《黄河大侠》来了。
这么一琢磨,好像是比单纯的排队列丰富。采不采用另说,起码形式非常受启发。再看这位,眼神就有点不一样了。
“小子,你哪个单位的?年轻轻可不一般啊!”
“自我介绍下吧,大家认识认识。”
“不敢当不敢当……”
不嘴炮的时候,许老师超有风范的,“我叫许非,京城电视艺术中心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 执行组
许老师最近的生活多姿多彩,无比充实,就像重新拥有了可爱的本章说。
白天开会,晚上写剧本,三餐适时,作息规律,**平和,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个多礼拜。
又是一天早晨。
陈小旭距离远,不在家吃,路上买十个包子什么的对付一口。而许非吃过早饭,跟张俪一块出门,到胡同口分开时,又免不了被叮嘱:
“晚上别忘了,致美楼。”
“谁选的地方?去砂锅居吧,我想吃肉末烧饼。”
“她过生日你过生日?别忘了啊!”
今儿10月29号,小旭生日,张罗着请大家吃一顿。
俩人分开,各奔单位。许非骑到亚组委大院,熟门熟路的钻进会议室,尚未开始,一帮人正闲侃。
“听说那边准备开放赴台探亲了,这任高官行动够快的啊。”
“什么探亲?是奔丧探病,你有亲人在那边,没病没灾的也去不了。”
“有病没病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我倒不觉得快,忒墨迹,直接打过去得了。”
“就是!咱们那个,呃,高速公路啊,不是马上开通了么?说明技术在发展啊,干脆再修座跨海大桥,百万雄师过大江。”
“诶,莫要雷言雷语。”
“我就一直没明白为啥叫高速公路?是什么高科技,能给汽车提速么?”
“说是跟西方学的,我觉着现在公路挺好啊。”
“哟,小许来了……坐坐坐!”
一帮老前辈热情招呼,“小许懂科技,你说说是咋回事?”
“这个高速公路啊,主要是建造标准。咱们的公路都开放式,中间大道,两边非机动车,再过去是步行道。
高速是全封闭的,两边全是护栏,建在城外边,又长又平坦,红绿灯也少,汽车就可以用比较快的速度去跑,节省时间。”
哦!
老师傅们明白了,随即无趣,我特么又没车。
不多时,总导演和邓在君进来,没坐主位,中间留了一个。大家瞬间激动起来,果然在几分钟后,大领导迈步进屋。
“坐坐,不用站起来。”
领导摆摆手,先行开口:“听说你们最近成果不错,临时过来瞧一眼。等下还有个会,你们说你们的。”
他翻开笔记本,不再言语。
总导演清了清嗓子,道:“好了,我们开会。接着昨天的进度,我们已经初步确定了六段篇章,第一段展现阳刚之美,锣鼓表演。第二段展现轻柔之美,舞蹈表演。第三段展现传统文化,武术、戏曲、舞狮。
前三段都是极具民族元素的节目。
第四段表现祖国下一代的活泼朝气,少儿表演。第五段表现体育事业发展和年轻人的青春之美,健美操、艺术体操、徒手操。
第六段收尾,我们昨天争论最激烈的。我和邓老师综合了一下大家意见,决定把主题定为亚洲之光。
因为收尾一定要有个升华,不再局限于某国某地,整个亚洲团结友爱,积极向上,同时也要有一种节日欢腾的气氛。”
“好!”
一直记录的领导忽然开口,“亚洲之光的涵义不错。”
“今天的内容主要是闭幕式,不过在讨论闭幕式之前,我先把各节目的负责团队分一下。每个团队相当于一个演出组,责任落实到个人,你说你需要什么,舞美啊,服装啊,道具啊,我们尽量满足。
你们也可以毛遂自荐,说我对这个东西有研究,我能弄好,那没问题。
但丑话说在前头,国家大事,不容儿戏!”
总导演展开一页纸,顿了顿,道:“锣鼓表演队,导演陈美林,成员……”
陈美林是总政歌舞团的一位老导演,对地方鼓文化颇有研究,啪的站起身,神色肃穆,“定不负重托!”
团队十多人,另有没点到名的唢呐党也心动,道:“我们能不能加入?”
“可以。”
“舞蹈表演队,导演张玉玲,成员……”
这是东方歌舞团的一位前辈,亦是神情庄重。
“武术表演队,这个涉及三项传统文化,天南地北很困难,人员也多一些。导演程东,成员许非……”
啧!
刘迪不淡定了,因为这三项都有央视人员参与,京台只选上一个,还是下属单位的。自己身为骨干中层,脸没地方放。
当总导演念完,他不由脱口而出:“报告!我们京台全体人员请求加入,愿为亚运出一份力。”
“……”
大领导看看时间,本想走了,一听又坐了会儿。总导演皱皱眉,其实找这帮人来,事先已经分好工了。
比如许非,有春晚的战绩,却没实际操作过,是作为策划组来的。但来了一看,对节目非常有想法,这才深度参与。
再比如刘迪,他策划、执行都有经验,是作为多面手来的。但坐了一礼拜,没啥有价值的发言,人家不想用。
总导演比较难搞,跟邓在君耳语几句,邓在君道:“我们转播也缺人手,你们调到转播组好了。”
“呃……”
刘迪一阵懊悔,冲动了,应该换一种甘愿牺牲的方式,印象分会更高。
大领导也跟总导演耳语几句,往许非这边瞧了眼,这才起身出门。
“好了,我们进行今天的主要议题,闭幕式!”
…………
闭幕式时间短,流程过后,约莫有四五十分钟的表演。
这就不用分篇章了,一套下来搞定。而且风格更为轻松,什么流行音乐,当红歌星都可以有。
许非开到五点多钟,宣布散会。
他下楼正要找车子,忽有人招呼:“小许!”
“程导!”
正是负责第三篇章的导演程东,旁边还站着好些人。此君是某军区文工团的,排过不少武术类的节目,非常有经验。
“晚上没事吧?咱们找地儿碰一碰想法,顺便联系联系感情。”
“今天就碰想法?”许非一愣。
“国家重任,不敢懈怠啊。何况我们组这么多人,越早熟悉越好办事。”
“那,那好啊。”
他瞧着团队成员都在,单缺自己算怎么回事,只得点头。
“得咧,大伙开动!”
(还有…………)
第二百五十二章 生日
前门西大街正阳市场有一处古朴门脸,叫致美楼。
以前京城八大楼之一,原以姑苏风味名噪一时,后乾隆帝御膳房大厨景启加入,开始有了飞跃性提高,号称“集南北烹调之为表”。
民初时,致美斋一度衰落。三个齐鲁人乘机买下,又多了鲁菜手艺……
傍晚时分,一辆公交车停在附近。陈小旭背着书包跳了下来,挤得一身汗,关键还尴尬,谁都认识她。
这书包专门做的,单肩,可调长短,深蓝色的布,里头分格,底角绣着一朵张俪手绘的小花。
风格就是小清新。
她进了致美楼,找到包间。张俪、邓洁、张国利、沈霖、吴小东、胡则红等人都在,张桂琴岁数大,没掺合。
“哟,大学生放学了!”
胡则红大呼小叫,一把抱住,“我都想死你了!”
“你前阵子不刚见我?”
“隔了七天呀,七天呀!”
胡则红不拍戏,比以前圆润不少,指着大伙道:“你们也是,看不着心里发慌,就像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似的,见着就有底了!”
“少贫嘴,点菜了么?”
“寿星不来,我们哪敢点。”
“那我看看……”
小旭翻开菜谱,笑道:“一份活鱼四吃,一份焖炉烧饼,一份萝卜丝饼。好了,你们点吧。”
“豪气!”
胡则红和邓洁抢过菜谱,“宫保虾球!”
“焦溜肉片!”
“红烧狮子头!”
“哎,百鸟朝凤是什么?”
“嫩鸡和猪腿肉,水饺捏成鸟形,摆在鸡周围,就叫百鸟朝凤。不过需要提前预定,特别费工夫。”
“得多长时间?”
“三四个小时吧。”
“来一个,我打包!”胡则红一挥手。
张俪不干了,道:“做什么?欺负我们家小旭是不是?服务员,别听她们的。”
“她说随便点的,用你来心疼?”
几人齐吐槽,却也没坚持叫百鸟朝凤,又随便点了几个菜。
张俪默默一算,得,加上酒,这顿饭得一百多块。
大家都很愉快,唯张国利不自在,甚至有点吓着,低声道:“是小旭请客么?”
“对啊。”
“她,她现在收入很高?”
“不高,但人家大方……哎?”
一提收入,邓洁想起一事儿,道:“对了,前阵子有个音乐制作人找我,说是出盘磁带。他的意思是多找几个,大拼盘,每人一千块钱,你们去不去?”
“我行我行!”吴小东忙举手。
“不要男的!”
“那我想试试。”沈霖道。
“行,有你一个。”
“我就算了,我唱歌难听。”张俪笑道。
“我也算了。”胡则红摇头。
“我可以,到时候你叫我。”小旭道。
“成,那就咱们仨!”
邓洁几句话定下一盘生意,当红明星风范。张国利愈发郁闷,人家名气比自己高多了,就业机会也杠杠的。
聊了会天,饭菜陆续上桌,最显眼的自是活鱼四吃。
红烧鱼头、糖醋瓦块、酱汁中段和糟熘鱼片。鱼头不用说,糖醋瓦块是方形鱼片,甜淡可口。酱汁中段取肉厚之处,色泽鲜艳,味道浓郁。
另有一碗鱼杂汤。
现在是这样,后来改了,把酱汁变成了干炸。
胡则红舔了舔嘴唇,问:“咱等许老师么?”
“吃吧,边吃边等。”小旭道。
“嗯,他应该也快了。”张俪道。
于是乎,大伙开造。
陈小旭夹了块糟熘鱼片,像模像样的尝了口,点评道:“这鱼不成,不是鲮鱼。”
噗哧!
张俪一乐,旁人傻乎乎问:“鲮鱼什么鱼啊?”
“近海鱼,津门那边产的。立秋之后,立冬之前,捞一条斤半的鲮鱼。这个不好。”
哇!
小伙伴们惊叹,上了大学果然不同凡响。
宝姐姐笑出内伤,又拧她的脸。
这帮人平时有一定的生活条件,但大馆子可不常下,吃的不亦乐乎。小旭最烦交际应酬,但都是革命战友,心里高兴,难得喝了点啤酒。
正宗双合盛五星啤酒。
想几年之前,老百姓还在喝散啤,散啤就跟散酒一样。罐车装,自己拿着暖壶、水桶、玻璃杯来打。
12度,一升4毛钱。
现在瓶啤起来了,京城这地界就是五星啤酒和老白牌,燕京还是孙子,一瓶也是四、五毛。
“许老师怎么还没来啊?”
“都七点了,开会开这么晚?”
“先不管他,来……”
邓洁满上一杯,起身道:“今天是小旭生日,人也算齐,哦,不算齐。反正很高兴,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好几年都没忘,咱们敬小旭一杯!”
“倒上,都倒上!”
“当!”
一帮人碰了碰,十分感慨。
“哎哟,咱们在圆明园培训就跟昨天似的,一晃都四年了。”
“马上就五年啦!再一晃眼就十年了!”
“真是天各一方,京城好歹还有几个。哎,晴雯出国了吧?”
“去日本了,欧阳也上大学呢。”
张俪不停看表,指针好像转的特别快,眨八点。陈小旭没啥波动,还是抿嘴笑的样子,谁说话都接着,也没酗酒。
“许老师真慢,菜都没了。”
“没了再要,我们看他一人吃!”
“哈哈,那敢情好!”
六点开席,吃了一个多小时,聊了一个多小时,到九点实在坐不动了。
“完了,许老师可能绊住了。”
“是吧,毕竟都忙到亚运会去了。”
“不地道,过生日都不来。”
“就是没上心,哪怕有一点……”
胡则红说到半截,被邓洁踹了一脚,连忙闭口。
众人就算开始没注意,现在也反应过来了,气氛忽然变的微妙,格外安静。小旭奇怪,“怎么了?都吃好了么?”
“吃好了吃好了。”
“也不早了,撤吧!”
“嗯。”
她瞧还剩两个萝卜丝饼,便让服务员包上,随手塞进书包,笑道:“你们能来,我很开心,没吃好的我也没办法了。过段还有生日的,那顿再吃。”
大家应和着,散了局,各自回家。
吴小东载着沈霖,那俩人各骑一辆,一路静悄悄的。待回到百花胡同,张桂琴自己在屋看电视,某人还不见踪影。
一拨进东厢,一拨进西厢。
十月末的天气已经很凉,但张俪爱热,骑了车更是出汗。
她烧了壶水,脱得只剩贴身内衣,用毛巾细细擦拭。陈小旭坐在新买的书桌前,继续弄广告作业。
“……”
张俪看了又看,忍不住唤道:“小旭?”
“怎么了?”
“你,要不要烫烫脚?今天怪累的。”
“好呀。”
打了水,陈小旭脱掉袜子,两只小脚慢慢伸进盆里,热水一烫,又痛又舒服。
“每天四十公里,四年下来能赶上红军长征了,佩服我自己。”
她合眼靠在椅子上,十分惬意的亚子,过了会又睁开,“书包给我,有点饿了。”
“刚吃完就饿?”
“我饭量大。”
宝姐姐无言以对,递过书包。
她手一摸,全是油,顿时叫了一声,连忙翻出里子,却是萝卜丝饼掉了出来。
“呀!”
张俪连忙过来,“这个料子可不好弄,得用肥皂一点点蹭,我给你洗洗。”
“我自己弄,你热饼子去。”
“还吃啊?”
“我饿。”
没办法,张俪去厨房热饼子。
陈小旭泡着脚,怀里抱着书包,先用肥皂抹一下,再拿手使劲搓。里子滑,难弄,油污非常顽强。
“……”
屋里没了人,只她垂着头,借着那盏昏灯,很认真很认真的搓。
搓几下,抹了下眼睛,搓几下,又抹了下眼睛。
…………
“咣啷!”
临近半夜,老汉推车,发出熟悉的声响。
大伙早睡了,院子里亮着红灯笼,透出微弱的光亮。许非刚从程东家里回来,三环边的破院子,地方倒大。
一帮人激情碰撞,聊的飞起,饿了没吃的,翻箱倒柜摸出一篮子土豆,烀了继续聊。
他吃了俩大土豆,再续上一壶水,差点没胀死。
许非见西屋漆黑,就没打扰,正要往里进,冷不丁被个东西一晃却是挂在绳上的书包,里面湿了一小块。
他瞧了瞧,进到书房,开灯泡茶,继续晚上的工作。
《渴望十六年》的本子,暂定五十集,李小明写中前段,他写后段,而且只有刘慧芳线。
从她离婚之后,如何如何生活,最后给个结局。
许非从生理上就恶心苦情戏,特别是为苦而苦,他UU小说的刘慧芳自然有所改变,但也不会太夸张。
总之不用给王沪生当妈、当保姆、当暖床丫头。
“呼……”
夜深人静,本是灵感爆棚的时候,今儿却异常困难。许非写了几段,都觉思路混乱,静不下心。
后世过生日,有事去不了的,打个电话,发个微信,甚至连视频都可以。这会儿,去不了就是去不了了,连告知一声都不能。
本觉得是件挺平常的事儿,错过了,才发现其实很重要。
许非干了一缸子茶水,起身望窗外瞧了瞧,复又坐下。
半晌,忽叹了口气,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件东西,走到院中。
……
次日,清晨。
张俪被细细碎碎的声音扰醒,懒懒的睁开眼,见小旭坐在床边穿衣。
“几点了?”
“快六点了。”
“这么早就走?以前也没这么早的。”
“今天精神好,睡不着呢。”
一宿没怎么睡的陈小旭拍了拍被子,笑道:“你再躺一会儿,我先走了。”
她抱着书本出去,到院里一摸书包,还没太干。摘下来拎,发现有点沉,末了又摸出一件东西。
“……”
她拿着这物件,不由一怔,瞅瞅书房那严实的窗帘,抿了抿嘴。
跟着看向西屋,亦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百五十三章 聪明的紧
“小旭!”
广播学院门口,一个妹子使劲摆手,颠颠跑过来,“你今天来的真早。”
“起得早了,你吃饭了么?”
“没有,我妈出去玩了。”
“那你走运了,我还有两个包子。”
陈小旭从书包里翻出饭盒,里面躺着两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皮薄馅大,稍微有点凉。
这妹子叫方婷婷,班上同学,家在本地不用住宿。
她一边吃一边瞧那个书包,羡慕道:“你的书包真好,又漂亮又能装,你拿出什么东西我好像都能接受。”
《机器猫》还没引进,否则这句话妥妥变成了“你的书包就跟机器猫似的。”
俩人进校园,找到教室,第一堂课是《广告策划与创意》。
策划,最早出自《后汉书隗器传》,“是以功名终申,策画复得”。“画”与“划”相通互代。
就是计划、打算、出主意的意思。
1988年,全国272万人高考,录取67万。这67万分到各家大学,没剩多少,再加上广告是新专业,人数更少。
教室里非常空旷,陈小旭坐在熟悉的位置,拿出书本,又摸出一只古拙的笔筒。
包浆脱落严重,红色与黑色交杂的竹面,底部有裂纹。图案是一个男子,袒胸露乳坐在地上,光着脚板,手里拿着鞋。
“……”
方婷婷瞪大眼睛,“你还真是什么都有,我瞧瞧。”
她伸手去摸,小旭往上一盖,“这个不许碰。”
“哦。”
方婷婷撇嘴,相处一个多月,都晓得她性格,真真跟黛玉一样。
小旭则拿着根铅笔,投壶似的往里扔,接着又扔钢笔,完了又扔尺子,最后全部清空,握在手里摩挲。
小伙伴莫名其妙,有那么好玩嘛?!
不多时,上课铃响,一位教授走进屋子,戴着眼镜,年岁不大。
现代广告业在民国时有了雏形,后来毫无发展,改革开放之后才迎来了真正的元年,研究这东西的人很少。
“之前给大家留了作业,独立完成一支广告的策划。我们接触学问的时间不长,不要有压力。
做广告,首先主要形成广告的思维,如果连思维都没有,再多的基础知识也无用。所以今天我会按照这个标准,来点评同学们的作业。”
大家瞬间紧张,成绩可要计入期末考核的。陈小旭虽是旁听,也不禁忐忑起来。
第一个是位男同学,走到台前,道:“我抽到的是饮料,我选择了汽水,形式是平面广告。”
他竖起一张大画板,“一个小女孩的侧脸,拿着一瓶汽水在喝。头像和汽水要非常突出,占据整个画面,这样会有一种视觉上的冲击力。
背景色可以虚化,更要凸显主画面。然后我设计的广告语是,清凉可口,芬芳提神。”
“还有么?”
“没了。”
“好,请坐。”
教授点点头,道:“我先说优点,整个构图非常好,重点突出,一下就注意到产品身上。但缺点也是如此,你更像一个美术师在画画,而非一个广告从业者。
恰恰符合我刚才说的,缺乏思维。
你的广告语没有体现产品特点,这八个字貌似很好,但放在任何一款饮料上都适用。一定要抓住最核心的特征,将其放大,这样才能记忆深刻。”
第二位是个女孩子。
“我抽到的是家用电器,我选择了电风扇,也是平面广告。”
“左侧是一台风扇,吹着风,波浪般的效果。右侧是一个人,头发飘起,非常享受。下面配上广告语,啊,好大的风。”
“哈哈!”
同学们哄笑。
教授也笑了笑,道:“既然说这个人享受,就不能配好大的风,或者你改成一个人被吹得乱七八糟,倒是更符合。
这个策划虽然粗糙,却非常优秀,因为它具备了广告思维。首先突出了特点,风力强劲;其次轻松幽默,简单易懂;最后具有一定的传播性。
人们可能会记住好大的风,但肯定不会记住清凉可口,芬芳提神。”
“……”
陈小旭边听边记,格外认真。
这就是她上学的目的,可以系统化学习,以理论指导经验。
小伙伴一个个展示,很快轮到她。她一起身,便惹得全体注目,不是谁都能习惯班里有只林妹妹的。
见她站到前面,细细弱弱的开口:“我抽到的是日用品,我选择了洗衣粉,形式是平面广告。”
小旭竖起画板,介绍道:
“左侧是一个连续的图片,上下结构,用箭头标识。
第一个,衣服溅到油污,配词:衣服脏了不用怕。
第二个,洗衣服的图片,配词:强效去污,立竿见影。
第三个,晾衣服的图片,洁白的白衬衫,配词:保你干干净净没烦恼。
右侧,一张超大的洗衣粉图片,或者加个人,手掌托开,上面一袋洗衣粉。
广告词,xx洗衣粉,干干净净就是好!”
咝!
同学们齐齐赞叹,教授更是震惊,此玉竟恐怖如斯!
“这是一个完成度非常高的作品,几乎可以拿出去给厂家看了。
更难得的是广告思维,左侧小图层次分明,还带点趣味性,突出重点。右侧大图进一步烘托,广告语朗朗上口,具备相当的传播性,干干净净就是好!”
教授心情激动,多好的学生啊,可惜是个旁听。
他想了想,又道:“再交给你一个作业,你把它变成一支电视广告,能做到么?”
“这……”
电视广告涉及的东西太多,属于更高级的学问,小旭犹豫片刻,道:“我试试。”
…………
当夜,许非又很晚回来。
张桂琴出来给他热了碗猪肉粉条,大米干饭,又回屋继续看电视。他坐在厨房自己吃着,瞅瞅西屋,两个人影映在窗帘上,像在伏案做功课。
许非也没去打扰,吃完进书房。
二十来天断断续续,剧本进度始终不快。亚运和拍戏有冲突,他只能顾一头,不过也无所谓。
《渴望》这种大剧,是京台的重点项目。
首先自己承包不了,就算深度参与,也顶多是个小头目。但必须得插一脚,一定要挂上编剧名,日后都是资历。
“吱呀!”
正写着,陈小旭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进来,“做什么呢?”
“写剧本,你干嘛呢?”
“刚写了会作业,让我搞个电视广告。”
“你们刚学就弄电视广告了?”他诧异。
“不,是我今天表现优秀,给我加的量。”
她把事情简单一讲,许非琢磨琢磨,道:“大一通常没有这个,老师让你做,估摸想帮你推荐推荐。”
“怎么说?”
“帮你联系厂家啊。”
“真的?”
陈小旭止不住的惊讶,随即又得意,“我果然聪明的很。”
“呵……”
许非失笑,顿了顿,道:“呃,昨天我们分组来着。就是每个节目都有团队负责,相等于承包。
我分到武术组,以武术为主,加点戏曲、舞狮的元素。时间紧任务重,开完会我们就想碰碰想法,大家都在,我不好不去,回来都半夜了。”
“国事为大,我懂。”
陈小旭脸上一汪水,背着手踩了几步,忽把笔筒放在案上,“这个还你。”
“嗯?”
许非一愣,“这是生日礼物,不喜欢?”
“不喜欢,拿着费劲。”
“可都送出去了,怎么能收回来?”
“蠢材,蠢材!”
她摇头叹道:“你送我笔筒,岂不是要拿香盘配她?你今年送了我们这个,明年又送什么?一屋子的东西虽多,又能送几年?”
“啧,好好说话。”
“……”
小旭白了他一眼,“你有这份心就行了。”
(还有……)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代剑侠
夜,工体。
工体的由来,是向建国十周年献礼的一个工程,58年开建,59年竣工,当时被评为京城十大建筑。
以前这边属于东郊,全是苇坑,现在也变成大道了。
此刻,演出组的一帮人站在草坪上,听一位工程师介绍:“我们的罩棚位置比较低,灯的角度平,照度分配不合理。而且灯架特别低,只有24米高,你们看,现在灯照下来,场地又黑又有影,没法举办活动。
这也是我们否定开幕式放在晚上的原因。”
“可闭幕式也不是后妈养的啊,这也太黑了。”
一个老头碎碎叨叨,“你们不能改建么?”
“改建?”
工程师没好气道,“你知道要达到国际标准的照度,要花多少钱么?你掏还是我掏啊?”
老头不懂啥叫照度,讪讪闭嘴。
“那没办法了,闭幕式要配合烟火表演,只能摸黑。不过我们可以用人工光源,具体排练再说吧。”
一帮人很快分开,各组行动。
许非用一个晚上奠定了二把手地位,跟程东跑到观众席上,还有工人在辛苦的置换座椅。
“四只狮子不够啊,十二只吧,每边六只。”
他向下俯视,随手在本上计算距离,场地长宽多少,队列需要多少,每人间距多少,横排竖排多少。
“光舞大旗就得4百人,不然太空了。”
程东也道,“太极拳找了1400人,那个紧密,我们宽松一些,至少需要……”
“500百人!”
许非在本上一勾,“得,按一千人算吧。好家伙,有生之年我还能当个千人斩。”
程东不明白千人斩啥意思,就晓得这位老弟不太正常,时不时抽风。当然工作能力没的说,进度比别的组都快。
他们记录好数据,离开工体,大晚上又跑到某歌舞团的一间仓库。
一位管理员带领,把门一开,道:“这是明年国庆用的,应该是现在最大的移动台。”
角落里停着一辆花车似的东西,分三层,花瓣层层绽放的形状,底下有两排轱辘。不是转向那种,只能直走。
程东瞧了眼,摇头:“太小!”
“你们围起来试试。”
许非招呼人过去,四等边,每边能富余的站四人,就是说16个人能把这舞台合围。
“这舞剑可舞不开,再大两倍差不多。”
“大两倍?”
管理员惊了,“那得多少人推啊?”
“多少人也得做,不然没法弄。”
当即,团队就在仓库里开了个小会。
原本想五个舞台,左边一个刀马旦,一个武生,右边一个甩袖的,一个变脸的,中间舞剑。
但如果舞台加大,推出来可能不好看了。
“三个台子、五个台子,保留两种方案,轱辘一定要用转向的。”
“或者这样,舞剑用大台子,别的不用,刀马旦、武生一组,甩袖、变脸一组,这样也是三个。”
“可以,等做出来具体看效果。”
“没意见。”
“没意见。”
“同意。”
……
执行和策划是两回事。
每个细节都得抓,服装造型,如何出场,如何退场,耍什么拳,配什么音乐,背景翻板用什么……林林总总能让人发疯。
饶是许老师,也经常把不过来,晕头转向。
上午,茶楼。
许非和程东进门,本以为早来些,对人家尊重,结果人家更早,已经坐在那里。
俩人惶恐,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
“是我太早,不关你们的事。”
对方起身让了下,重新就座,身板宽阔有力,穿个坎肩,里面半新的薄袄,胡子浓密黝黑。
年近五十的人,丝毫看不出老态。
说一个上岁数的人年轻,外在看腰,内在看眼。此人便是如此,一双眼睛比小伙子都精神。
哎呀呀!
许老师在握手的时候,感觉真是不同,仿佛真有一股气势笼罩全身。丫激动万分,真怕对方忽然大喝一声,剑来!
羊皮裘老头啊,三尺木马牛,可折天下兵。
不是旁人,于承惠!
1939年生,齐鲁人,省体育学院武术队出身。他打比赛的成绩,远远不如李连杰、吴京那些全国冠军。
参加过华东地区武术大赛,以一套醉剑夺冠。同年因腿部受伤,转到造纸机械厂工作。
不过自己没放弃,深研数年,遍访实战名家,并完成了双手剑“螳螂穿林”构思,名动全国此时已经三十多岁了。
后任某省武术队教练,被张鑫炎请进影视圈,拍过《少林寺》、《少林小子》、《黄河大侠》等等。
当然对后世来讲,《倭寇的踪迹》、《箭士柳白猿》更津津乐道。柳白猿里耍的那段大枪杆,只能卧槽卧槽卧槽!
于承惠话少,也直接,问:“两位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我们是亚运会筹备组,负责开幕式表演。其中有一个武术节目,想请您登台舞剑。”
许非巴拉巴拉介绍一遍,于承惠思索片刻,“你想看什么?”
“醉剑!”
程东也激动,“您的醉剑是一绝,就该让外国人见识见识。”
“……”
许非见他有点犹豫,问:“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商量着来。”
“为国出力,义不容辞,但我能不能练双手剑?”
于承惠解释道,“我从武术界转行,就是想借用电影让大家了解双手剑。现在武术界仍有很多人不承认双手剑,因为它失传太久,觉得历史上根本没有这种招数。
但怎么可能没有呢?
茅元仪在《武备志》里就收了一部双手剑谱,说‘古之剑可施于战斗,故唐太宗有剑士千人,今其法不传。’
所以是有双手剑的。”
一搭话,许非就觉着有境界,可以称之为武术家。
双手剑,不是两只剑,是双手持剑。
据说唐代盛行,后传入日本,对日本剑道影响深远。到了宋代,剑术失传。明代有个人叫茅元仪,试图借鉴朝鲜双手剑来复原中国双手剑,但没有成功。
当然还有种说法,朝鲜双手剑是戚家军所传。
许非瞅了瞅程东,程东显然是迷弟,考虑片刻即道:“我们尽量把双手剑融入进去,只要您肯来,一切好商量!”
(还有……)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三级美术师
什刹海体校。
办公室内,教练正不断跟许非逼逼,“许同志,我们这里良才济济,都能做领拳,我给您叫几个瞅瞅。”
“那小子虽然能下地了,但状态大不如前,亚运会可不能儿戏啊!”
“许同志,许同志!”
许非无奈,道:“老哥,我啥时候指定领拳了?一共500人呢,你们学校都得上,我就想看看他现在咋样,你把人给我叫来!”
教练这才去了。
不多时,吴经进屋,一瞧是他顿时翻了个白眼。
“啧啧,可爱的男孩子就应该翻白眼,越翻越像小姑娘。”
“我告儿你啊,我现在能动了,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哟,恢复的还挺精神。”
许非绕着转了两圈,“听说你待遇一落千丈啊,八菜一汤都没了,自己什么想法?”
一提这个,吴经脸通红,道:“我一定能拿回来!我能拿回来!”
现实中便是如此,瘫痪恢复之后,啥待遇都没了,还遭受师兄嘲笑。这小子凭着一股狠劲,没两年又拿了全国冠军,全校拜服。
“有志气,不过志向小了点。”
许非靠在沙发上,道:“你在体校,觉着全国冠军就是巅峰,可以理解。但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有空多见识见识。
我这次来,是为亚运开幕式挑选武术队员,全是你这么大的孩子,其中有个领拳的,站最前头。”
刷!
吴经汗毛都起来了,bulingbuling的盯着。
“别看我,现在是初选。明年我再来,那时候再让我瞧瞧,自己说,行不行?”
“我肯定行!”
小孩子一激,能把命搏上。
“那我等着。”
他伸手去摸头,吴经下意识想反击,卡了一下,到底被摸到。
许老师一萌,可爱的男孩子就是可爱。
…………
11月初,第8届飞天奖公布。
特等奖《西游记》,一等奖《严凤英》,二等奖《大学》、《葛掌柜》,三等奖《乌龙山剿匪记》、《雪城》、《便衣警察》。
最佳男主角给了李保田《葛掌柜》,女主角给了马兰《严凤英》,男配角是焦晃《工程师们》,女配角宋春丽《便衣警察》。
跟金鹰奖一对比,明显看出二者不同。
金鹰奖的优秀连续剧《西游记》、《雪城》、《便衣警察》,在飞天奖惨遭忽视,六爷也没拿下男演员。
可见观众审美与专家审美的不同,前者靠眼缘,后者侧重艺术性和思想性。许非就很期待明年的飞天和金鹰,看看《胡同人家》能斩获几个。
京台借着这个劲头,正式宣布从台湾引进《一代女皇武则天》,预计12月份播出。
反响不小,年中的《一剪梅》掀起轰动,使得观众产生了某种期待。这也是首个地方台,独立引进台剧的。
为啥12月播呢?
京台领导也学贼了,《一代女皇》40集,每天一集,能播到1月份。然后马上跟《胡同人家2》,能播到春节。
相当于元旦、春节两大节日,京台霸屏!
艺术中心,办公室。
李沐和郑小龙一边闲聊,一边干正事,说正事也不太正。
“这是明年职称的申报表,你看看。”
“又评?”
郑小龙扫了眼,无所谓道:“老鲁、小明、尤晓刚、雷蕾、许非……反正就这几个,都报上去吧。”
“那我填了。”
职称这东西,别的单位非常看重,中心还真不重要。不会因为你不是一级编剧,就不让你写剧本;也不会因为你不是一级导演,就不让你导戏。
国家从1986年起,实行专业技术职务聘任制度,共29个系别。
艺术类的,包括编剧、导演、作曲、演员、演奏、指挥、美术师等,通常分四级,对应“员”、“助理”、“中级”、“高级”。
中心评职称,唯一好处就是工资能涨点。
因为前年工资改革,将事业单位的工资分为四部分:基础工资、职务工资、工龄工资、奖励工资。
李沐写着写着,忽道:“许非按美术员招进来的吧?”
“对,他和冯晓刚都是。”
“那条件够么?”
李沐翻了翻资料,“学历不够,年头也不够,哎……业绩显著,任职期间取得的成果明显突出……这行了。”
他刷刷写上许非的名字。
这年头评定条件,跟后世不同。就拿学历来说,后世要求硕士学位,从事本专工作3年以上。
或大学本科毕业,受聘美术员职务4年以上。或大专毕业,受聘美术员职务5年以上等等。
妈蛋的现在全国大学生一共才多少,硕士个粑粑!
“京城可以评两种吧?他编剧算不算?”郑小龙问。
“编剧……”
李沐想了想,“要评也能评个四级,但没必要。他没在编剧职务上,《渴望十六年》正是紧要关头,小明有意见就不好了。”
编剧的职称进阶,很重要一个条件,就是有独立署名或主笔署名的作品。《渴望》主笔理论上是李小明,这时候把许非搞上去,怕内部起矛盾。
…………
许非收到消息一脸懵逼,我要成三级美术师了????
卧槽这个称谓,一听就不太正经。
所以他不开心,涨红着脸,接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灭门惨案”“蜜桃”“十大酷刑”之类,引得众人都疑惑起来,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你自己念叨什么呢?”陈小旭奇怪。
“没事没事,菜都好了么?”
“就等你上桌呢。”
“哦。”
许非讪讪坐到饭桌前,就院里几个人。
今儿非常齐全,吴小东都赶回来了,倒满一杯酒,道:“我先说两句吧,《红楼梦》拍完到现在,受了许老师不少照顾,现在小旭也插一脚,帮沈霖找了单位。我还是那句话,这个感情一辈子都记着,我先干了。”
沈霖也站起来,“真的谢谢你们,我也喝了。”
两口子咕嘟咕嘟干了。
今天不为别的事,她审查通过了,正式成为战友文工团的一员。工资不高,关键有编制,有编制就说明能在京城扎根了。
“慢点喝,你们跟小非是好朋友,互相帮忙应该的。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万一以后破落了,这都是结下的缘分。”张桂琴道。
“不带咒自己儿子的啊,是亲生的么?”许非不乐意。
“我是看你最近有点飘,进个组委会不知东南西北了,一天天不见人影。”
“那不工作么,早晚给你请次安就不算飘了?”
许非闷了口酒,“你要说这个,我还真要出趟门。”
“去哪儿啊?”
“考察舞狮队,没一个月回不来。”
“一个月?”
张桂琴顿时担心,“那可就冬天了,能不能跟领导说说,开春再去?”
“妈,后年就亚运了,再过俩月就明年了!我们啥节目都没编排,还等你春暖花开啊?”
娘俩唠叨着,小旭倒了点热水,跟张俪碰了一个。
张俪没好气,那意思是:你瞅瞅,你生日他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