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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鸢时     名门良婿txt下载     名门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九章 流萤

    如韶华所料,在碧梧轩受了委屈,燕绥果真不再上门找事,连带锦华也埋怨上了,连她上门都不愿意搭理。在燕绥这里碰了壁,锦华急得有些团团转,周嫣她是断然攀不上话的。至于辛子萱,她倒是好说话,可是一颗心都在儿子身上,对于锦华那些巴结的话都不在意,更何况还有个容嬷嬷在。要是锦华唠叨久了,容嬷嬷就会出来赶人,让多多向韶华学习,别到处乱跑。

    左右受挫的锦华显得十分狼狈,习惯地走去浣思苑,结果到了门口被问兰提醒后才想起苏氏早就不在了。锦华忽然无助地蹲在路边哭了起来,自从徐子昂不再上门后,凌氏却是没再刁难她,可是她也并不好过。以前有苏氏在的时候,别说私下藏的掖的,就是李勋卓对她也是各种偏爱。

    后来韶华来了,苏氏走了,锦华的地位已经从天上掉到地上,现在多了个香姨娘,还生了个孩子。这要是女儿也就算了,偏偏是个儿子,同是庶出,庶子免不了要比庶女矜贵。

    说来也巧,正好碰见回家迫不及待去看小儿子的李勋卓,看到锦华哭得这么楚楚可怜,而且这张脸又像极了苏氏,一时勾起了他对苏氏的无限思念。锦华真想重蹈苏氏的路,用委屈可怜再次打动父亲的,奈何论起楚楚动人,锦华怎么都比不上一个刚刚替父亲生了儿子的香姨娘。不过,这倒是让锦华生了念头,主动给九郎做了礼物示好。

    头一回收到礼物,香姨娘吓得慌神惶恐,虽然她怀了身子后就和凌氏的关系不如以前,可她心里还是清楚自己背后的主子是谁。要说苏氏那还好些,可如今锦华主动示好,她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锦华见她迟疑,捂了帕子啜泣说自己一直是家里唯一庶出的孩子,受过不少白眼和委屈,如今看到同为庶出的九郎,才不免生了怜惜,没想到居然被嫌弃。

    香姨娘根本就没敢把锦华当庶出的看,她虽然在李家的日子短,可是跟在凌氏身边,也见识不少苏氏在熹园的风光。后来是康妈妈跟香姨娘说,反正锦华也是这两年就要嫁出去的,打好关系对她,对年幼的九郎并无坏处。横竖苏氏不在,凌氏绝对不会顾着锦华,锦华往后嫁了高门,回娘家时说不定还会念及香姨娘的好。九郎的奶娘是李勋卓特意给找的,香姨娘对她也甚是尊重,听了她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便应下了锦华的好意。

    这边看到香姨娘愿意接纳,锦华更是卯了劲地往浣思苑跑。起初只是对九郎示好,慢慢地锦华暗地里把苏氏吃住李勋卓的招都支给香姨娘。可想而知,第一次听到锦华的主意,香姨娘吓得不轻。然而,凌氏对李勋卓看得很紧,九郎又是个闹天的主儿,香姨娘自己常常哄得自己都想哭。

    有一次半夜里,九郎忽然哭得嘶声裂肺,简直就是拼了命的样子,前脚刚送走李勋卓,香姨娘根本不敢去打扰,奈何对儿子又束手无策。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忆柳带着李勋卓赶过来。看着爱子哭得这么心碎,李勋卓一点都不敢马虎,立刻让人请大夫。结果一瞧,原来是被个毒虫子咬伤了,在背后长了脓包,一躺平就痛,一痛就哭。后来不知道被谁给揉破了,滋生了好几个脓包,孩子不懂说话,只能一个劲地哭。

    索性这脓包并不致命,就是会不断蔓延,大夫开了药吩咐人两个时辰擦一次,一连要擦到伤口收住。李勋卓送走了大夫,把浣思苑大小丫鬟都训责了一遍,连着几日都在香姨娘屋里睡下,没少惹得凌氏抱怨。可是香姨娘可算是因祸得福了,暗暗感激锦华的报信。

    而李勋卓心里也记下了锦华的好,虽然当时对韶华说的话感到又惊又气,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是他疼了十多年的小女儿。要说锦华就这么失踪了,或许他也就这么算了,如今两个都完好无损地回家,而且各执一词。看着锦华每天都来看完小儿子,每次都是那种小心翼翼又羡慕的眼神,李勋卓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心软了。

    “然后呢?”韶华挨着窗棂听幼菡的汇报。

    清早的阳光斜斜落在窗外的回廊上,在墙上描出树梢的影子。虽说七月流萤,可白日的气温还是热得韶华不愿意动身,除了赶早去请安后,有日头的地方就没有她,有她的地方都没有日头。辛子萱笑她像个夜猫子,见不得一丁点光,韶华只是笑了笑,大概是以前在川北的阳光晒太多,现在她一见到太阳就想躲。

    “五娘子,您就这么算了?”一听到锦华又生龙活虎起来,幼菡比韶华更气愤,简直就要跳起来掀屋顶了。看都韶华斜斜瞥了她一眼,幼菡一把抓住韶华的手,紧张地说:“五娘子,您想想看,当初要不是您福大命大,要不是有严将军,咱们、咱们……!我一看忆柳那嘴脸就想撕了她。”

    “你是看忆柳不顺眼,还是想替我出气?”幼菡被问得有些哑口,正要反驳,韶华笑了一下,轻声回答:“算,当然要算,可你怎么跟她算。爹爹显然是想把事情掩过去,这毕竟是家丑,况且对他来说两边都是女儿,如今都能平安无事也就罢了。我要是这么去掀了她的皮,保不准还会被她将一军,对于七娘,你比我还要更清楚。”

    锦华最聪明的一点是,她能把香姨娘拉到自己的阵营来,就算作为女儿不得宠,可是只要香姨娘得宠,她也不会亏到那里去。

    “可不是,夫人都气坏了,现在老爷把香姨娘都护在手心里,就跟当初护着苏姨娘似的。”幼菡作势磨了磨牙,像是要咬人的模样。

    “这可不一样。”韶华摇头,“如果只有温香,她定然不敢惹事,她敢受七娘怂恿还不是看在儿子的份上。她记住七娘对自己儿子的好,所以才会帮着她。”

    幼菡垂头丧气道:“七娘子不就是帮她去报过一次信,说起来也算是救了九郎一命,香姨娘不记着也难。后来,九郎在养伤的时候,七娘子还总是亲自给他擦药,估计就是要香姨娘欠她人情。”

    听着幼菡抱怨,韶华像是触电一样,整个人陡地坐直起来,瞳眸变得晶莹澄亮。忽然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哪里不对劲,一个每天都不离人手的奶娃子怎么忽然被毒虫子咬了,而且都没人发现。这一拖拖了那么久,七娘就算是想给温香人情,也犯不着故意在大半夜的时候使人去。我就不信,隔着几堵墙,在碧梧轩还能听到浣思苑的哭声。”起初知道锦华偷偷去报信时,韶华还嗤笑她喜欢做顺水人情,后来得知九郎被毒虫子咬伤,而且伤势不轻,韶华也就不再吭声,只是心里免不了有些嘀咕。

    如今想想,从被咬伤到伤口蔓延感染,最快也要两三天。九郎又不是个木头,怎么可能从来都不哭不闹,也没人会想到,偏巧让锦华想到了。天底下凑巧的事那么多,她偏不信事情能巧成这样,只是韶华迟疑了一下,九郎虽然是姨娘所生,但到底和她们都是同父姐弟,这要是有个不慎。

    幼菡似乎从中听出点什么端倪,跟着不可思议地说道:“五娘子您是说九郎的伤是、是……有人故意弄的?”她虽然听过不少大宅里的阴损事,可在李家从来都是风平浪静,大家端的和和气气。把这么阴损的招用在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身上,幼菡连想都不敢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可就不好说。”相对于幼菡,韶华见过妾侍之间的暗斗,只不过压在一个威严的主母下面,也就是互掐互骂互告状而已。

    幼菡越想越觉得害怕,“还有一件事,我总觉得奇怪。”幼菡低声附在韶华耳边道:“我怎么觉得七娘子不像是失忆,别的都记得,就忘记自己身份和家人,可使唤起人来还是以前那个模样。”

    “失忆?我看她是失心疯。”关于这个,韶华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毕竟失忆这种事,她也是装过来的。是真是假,她也是颇有心得。思虑了一下,韶华像是打定主意,吩咐道:“回头你让你干娘去请大夫,就说小六子吧,说他被毒虫子咬了,身上长脓包,问大夫有没有得治。”

    幼菡一听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点头,准备离去。

    “记得问清楚,到底是什么虫子咬的。”韶华扬起眉头,要玩阴的,咱们就一起来,新帐旧账一起算。

    看到韶华这副模样,幼菡忍不住雀跃起来,拍胸脯保证,“五娘子放心,我一定办妥。”等她知道是什么虫子,一定抓回来,把忆柳浑身要个遍,让她那张脸全都长满脓包。一想到那个恶心的画面,幼菡忽然觉得格外的兴奋。“五娘子,还有其他事吗?”

    韶华沉默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目光转向窗外。听闻秋闱已经放榜了,多了不少武举人,尽管国丧不议亲,可是看着那些未来新贵们,谁不期待趁着年底来个双喜临门。新帝连开两年恩科,李家都把百川阁开放给学子们当书斋,一代新臣换旧臣,这时局开始变了。

第一百八十章 栽赃

    “你这死丫头,你到底拿了什么东西给我家小六子,害他满身起疹子,你是要害死他是不!我和小六子他爹这么大岁数才这么一个命根子,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我扒了你的皮都不够!”平妈妈的怒吼声如同雷霆,把整个浣思苑的人都惊动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跪坐在地上,满脸泪水,被骂得瑟瑟发抖,连吭一声都不敢。转角处、屋檐下都有人头探出来围观,愣是没人过来帮腔。不过,论起辈分,平妈妈在李家可是老人了,前头男人也是宅子里当差的,虽说身份不高,可人缘不差。后来嫁给拐脚张,提了身份在厨房做管事妈妈,那一手厨艺很得李勋卓喜欢,所以在熹园横着走也没人说什么。而哭得凄惨悲伤的小丫鬟只是个新来的丫头,还是浣思苑里的二等丫鬟,寻常时候看到平妈妈都得避着,哪敢跟她顶罪。

    平妈妈挑了眼角,四周扫了一眼,然后抬脚狠狠地踹了小丫鬟一下。被骂得晕头转向的小丫鬟一个没注意,整个人就摔倒在地,引得旁边不少人惊嘘声,听到有些急切的脚步声,平妈妈又继续开骂。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丫头,你说,你到底是给我家小六子弄了什么!他身上要是留下什么疤痕,我就那你脸上的皮来补!”平妈妈这一句狠毒的话顿时把小丫鬟吓得面无血色。

    “平妈妈,我们是香姨娘的丫鬟,不是烧火丫鬟,打狗都要看主子,你别太过分。”终于还是有人看不下去,冲出来护着小丫鬟。

    平妈妈冷笑一下,“主子?如今这熹园里除了二老爷、二夫人,我也就认五娘子这么个主子,一个妾充什么主子。你家主子还不是二夫人身边的丫鬟,抬举了还真当自己是主子。”

    原本想搬个姨娘出来震慑一下,奈何温香到底没有苏氏那手段,身边的丫鬟也都是软骨头的。

    忽然,平妈妈一把拽起小丫鬟的胳膊,厉声道:“走,要认主子就跟我去二夫人那里评评理。”

    听明明这么说,两个小丫鬟哪里敢吱事,一个拼了命地哭喊挣扎,一个拼了命地拉扯呼唤。就在这时,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妇人被几个小丫鬟带了过来,被平妈妈拽住的丫鬟立刻痛哭求救。

    “真是多事。”年轻妇人蹙眉咒了一句,然后笑眯眯地给平妈妈行了礼,“这位就是平妈妈吧,我九郎的奶娘,听说香姨娘院里的丫鬟惹您生气了,姨娘让我过来给您陪个不是,这就抓她回去骂一顿。”

    “就骂一顿?”平妈妈扬起两根粗眉,像是怒目金刚似的。

    康妈妈被问住了,“那、那饿她两顿?”总不能为了一个管事妈妈,然后就打丫鬟吧。

    平妈妈可不是吃素的,她嗤笑了一下,“香姨娘不敢主事,我这就让二夫人替我做主去。”说着,又拽起丫鬟的手,大声吼道:“走,给我去见夫人!”

    “妈妈救我!”小丫鬟拉着康妈妈的衣服,大声哭喊道:“求妈妈救我,我真的没有害人,真的不是我!”

    平妈妈回头瞪了她一眼,“还说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来招惹我家小六子,为什么小六子见过你以后就说浑身发痒。你是不是给他弄了什么毒虫子,害他隔日还长了脓包,还不是发现及时。要是抓破脓包,弄得满身伤,你赔得起吗!”平妈妈巧妙地偷换了概念,任谁心里都清楚,只有小六子招惹丫鬟们的时候,除了幼菡,哪个丫鬟敢去招惹小六子。

    虽然心里嘀咕,但没人敢说出来,谁让小六子是平妈妈的独生子,又是老来子。

    最后还是康妈妈听出了门道,觉得有些耳熟,于是急急地问了句:“平妈妈,小六子被毒虫子咬了,身上长了脓包?”

    平妈妈没好气地扫过来,忿忿地说:“没错!早上出门还好好的,结果半夜就说痒得难受,隔日起来就发现背后长了好几个疱。起初我还当他到处混,结果那晚上洗澡,那疱就化脓了。”平妈妈说得所有人立刻起一层鸡皮疙瘩,她怒瞪着小丫鬟,“要不是我逼问,他还护着这小见人!”

    因为康妈妈也亲眼见过九郎背上的伤口,确实挺骇人的,特别是在一个细皮嫩肉的奶娃子身上,更让人心疼。所以听到平妈妈这么一说,康妈妈心里也气恼地骂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丫鬟如同哑巴吃黄连,立刻跪在地上哭泣,“妈妈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害他,是他来找我说话,非要我给他做荷包,我不肯,后来他就走了,然后就没有了。”

    “真的是这样?”见小丫鬟点头如捣蒜,康妈妈为难地望了平妈妈一眼。

    “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九郎前不久才被毒虫子咬伤,二老爷还骂了你们一顿。一定是你,你害九郎还不够,还想害我家小六子!”平妈妈这么一个罪名安下来,吓得小丫鬟直磕头。

    “不、平妈妈,绝对不是我,我没有害小六子哥哥,更不可能害九郎!我、我只是把九郎的小香包给他看过样式,连手都没跟他碰过。康妈妈,你一定要给我做主,我是真的没有。”小丫鬟已经磕到额头都出血了。

    “九郎的香包?”平妈妈讥笑了一下。

    小丫鬟似乎意识到什么,立刻摇头,“不,那个不是我做的,我没给九郎做过香包,我只给姨娘纳过鞋子,其他什么都没做了。”

    或许是觉得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康妈妈示弱给平妈妈行了大礼,然后陪笑道:“请平妈妈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丫鬟计较了,这丫头我一定会替平妈妈带去给二夫人请罪的。小六子福大命大,将来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这么着吧,小六子的药费等会儿我让人送屋里去,我这就替姨娘给您赔不是了。”

    康妈妈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也给了下台阶,平妈妈不好再摆架子,听了几句好话,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虽说浣思苑的事抚平了,但风波免不了还是传到凌氏耳朵里,毕竟熹园大小事都归她管。当夜就过来找康妈妈还有惹事的小丫鬟问话,又让含香出去寻给九郎看病的大夫,又唤小六子过来对事。结果却发现九郎被虫子咬伤的时间要比他疼哭被人发现的时间早上两天,也刚巧那天又是康妈妈请假的时候,小丫鬟回忆说幸好有锦华过来帮忙,否则九郎一哭起来,香姨娘是哄不住的。

    一扯到锦华,凌氏立刻来劲,再加上平妈妈说小六子是碰过锦华给九郎做的小香包才发痒的,她更笃定九郎身上的伤也是锦华弄的。凌氏兴冲冲地带着人,把锦华都提到浣思苑来问话,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锦华数落一遍后,就去寻找罪证。可是翻遍锦华送的所有东西,却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来,一时让凌氏差点下不来台。

    闻声前来解围的李勋卓看着爱妾和爱女被妻子数落得可怜兮兮,正要骂凌氏的时候,有人道在温香的梳妆台里发现一包花粉,那花粉专门吸引那种毒虫子。得知平日里那虫子并不咬人,只是喜爱木樨花粉,所以那虫子兴许是被吸引过来的。李勋卓睁大了眼睛,气得双手发抖,凌氏得意洋洋地质问温香,说她故意拿九郎的身子当靶子。

    温香吓得立刻跪地,说那花粉是锦华送给她的,说是可以吸引李勋卓注意,根本不知道吸引的是毒虫子,九郎是她的命根,她怎么可能会害他。而锦华听到温香一慌张,把所有的话都抖出来,也立刻吓得脸色发白,立刻反驳温香陷害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看着两个讨厌的人在自相残杀,最开心的莫过于凌氏,而最难过的自然是李勋卓。他阴沉着一张脸,沉默了很久,然后喝令锦华不得出碧梧轩一步,而温香也被剥夺了照顾九郎的资格。只不过凌氏不乐意养,而九郎毕竟年纪小,离不得大人身边,所以暂时还是养在浣思苑,跟着康妈妈住在苏氏以前的院子,没有凌氏允许,温香不得见九郎一面。

    这一招把所有人都吓住了,没想到李勋卓会下这么狠的心。看着他决绝地转身离去,温香哭晕在地上,而锦华也失魂落魄的,连回去都是被忆柳和问兰掺着走。

    熹园这么鸡飞狗跳了一阵子也没惊动其他人,毕竟是二房的事,大门关起,大家都各管各的。只是冬至夜,李阁老要所有子孙都出来热闹时,才知道锦华几个月前在屋里摔了一跤,摔断了腿,至今还在屋里养着伤。李阁老听了,吩咐李勋卓要请大夫给她看好,过了年就及笄了,别耽误了一生。

    “你真的不知情?”周嫣仍不死心地暗地里逼问韶华。

    韶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和她关系又不好,凭什么我要去关心她的事。”

    周嫣耸了耸肩,“你们好歹是姐妹,而且同住一个院子,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这不是很奇怪吗?”

    韶华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整天就关心这些无聊事情吗?”

    周嫣见她不悦,笑眯眯地转移话题,“那咱们关心一些有聊的,比如……”她忽然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说道:“我听说许多人都开始坐不住了,家家户户关起门,暗地里都在做准备了。”

    韶华顿了一下,侧过脸望着她一脸茫然,“做什么准备?”

    周嫣恼道:“自然是准备成亲,别忘了,这冬至一过,宫里都准备年祭,然后就要出丧了。正月不议亲,谁不想赶着除夕前把这事都给办了,好热热闹闹过个双喜年。今年是双春,要不是国丧,指不定有多少人家办喜事呢。明年是盲年,一般人家都不愿意在盲年娶亲的,说是晦气,夫妻关系不牢靠。”周嫣继续叨叨着,韶华的思绪却早已飞到窗外。

第一百八十一章 普天同庆

    “五娘子,您真的不出去吗?”幼菡穿戴好棉袄手笼,整个人打扮得圆滚滚地走进来,正好看到初荷给韶华给熨衣裳。她甩开手笼,走过去就要接手,立刻被初荷拦住了。

    初荷瞄了她一身打扮,没好气地说了句:“去去去,你这身衣服还来干活,别把自己给烧起来。”

    幼菡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圆鼓鼓的,确实不适合干活,于是讪笑道:“才不会呢,这活我做得熟了,顺手嘛。”

    听着她们的对话,韶华从里屋走出来,看到幼菡还没动身,好奇地问道:“你不是要出去吗,怎么还不走?”幼菡从前日就来给她告假,说要趁热闹出去走走,韶华并没有事情让她去做,便同意了。

    国丧一过,又近着除夕,铺满雪裳的京城都瞬间像被披上了一层红纱,仿佛是娇媚含羞的新嫁娘一样,红艳的盖头下隐藏着一张白皙妩媚的脸庞。如同周嫣说的,一出国丧,整个京城就沸腾起来了,相看的相看,说亲的说亲。那些原本该办喜事却因此拖延的人家,有的干脆择日不如撞日,出丧隔日就办起喜事来。同一天,五六家人同时送亲的可不少,走到哪里都会撞到迎亲队伍,彼此都赶着吉时,不愿退让,差点好事就弄成拙。

    那日,方有信正好受邀到京兆尹府上吃喜酒,半路却遇上这么一出,有人知道方有信路过,立刻拦轿来求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总之就是各不相让,又想赶着吉时拜堂。方有信听了笑答,不如让今日所有的新人一起来拜堂,他来主婚。这句玩笑话立刻得到众人的称赞,一时间,所有的花轿都涌到方有信家里去。得知消息的京兆尹急忙赶来解围,让新人都到府衙去。

    在公堂上拜堂成亲,估计是头一回,不过上有方有信主婚,又有捕头捕快护亲,所有新人都觉得这个婚礼过得十分有光彩。等主婚完,再由各自的迎亲队伍接新人各自返回家中给父母磕头敬茶。

    原本事情就这么落幕了,哪知有个醒目的人这时冲出来,恳求方有信明日给自家儿子主婚。有一人提议,立刻就有其他人响应,噗通几声跪了七八个人。有青年壮汉,也有华发老人,这几个人都不像今日迎亲的人家那般有钱有势。只不过是见了今日壮观的拜堂场面,私心想着借方有信的威望和名气,给儿子充充场面,也好热闹热闹。

    方有信有些哭笑不得,可是看众人如此殷切,也知道这喜事不好推辞,最后只能答应。但不是次日,而是大年二十九,正好隔日除夕,家家户户团圆美满,而且新嫁娘的三朝回门正好赶上初二的女婿宴,更是双喜临门。大伙一听,觉得如此安排甚好,于是各自返回家中安排。

    这消息一传出,许多人也都赶着这一日想要让方有信来主婚,而不办喜事的人则乐意过来凑热闹,顺便讨杯喜酒。

    “正准备出去呢!”幼菡生怕韶华反悔,立刻起身行礼,然后急匆匆地跑出去。

    初荷望着她毛毛躁躁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五娘子真是太纵着她了,越来越没规矩。”初荷把熨好的斗篷整齐地收叠起来,嘴上不忘抱怨,“以前五娘子还总是嫌她闹腾,不安生,许多事都不让她碰手。可现在我看五娘子心里都是幼菡,什么事都瞒着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五娘子心生间隙了。”

    韶华见初荷嘟着一张嘴,口气尽是浓浓的醋意,忍不住好笑:“初荷,你这是在吃幼菡的醋吗?”

    初荷顿了一下,觉得自己口气有些放肆,但想了想,转过头看着韶华,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我是在吃醋。因为五娘子的心都偏向幼菡身上,有什么事都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她抿了抿唇,“就好像昨日一样,熹园让人过来请五娘子去相看,五娘子拉着幼菡躲在屋里神秘兮兮地说了话,我刚走过去,你们就安静了。”初荷可爱的脸蛋显出沮丧受伤的表情,让韶华有些心虚。

    昨日倒不是故意瞒着初荷,她能说凑巧在初荷走过去的时候,她们刚刚把话说完吗?外头的人办喜事,可家里也没清闲几日,一天两三个媒人上门,把韶华夸得让凌氏合不拢嘴。自然也免不了有来替锦华说亲的,毕竟李家如今风头正盛,家中又正好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娶不了嫡出的,庶出也能将就。

    只是韶华都没点头,锦华的婚事自然也就跟着落下。而对于韶华的亲事,前有兴勇伯之子严恺之,后又有三王府世子弘方,虽然这两个如意郎君的人选都没上门,可是凌氏心里还是满怀希望,所以其他人家的说亲,她多少有些看不上。眼瞅着除夕将近,要是韶华的亲事定不下来,这又得过了正月。都说盲年不议亲,可是再拖多一年,韶华就十七了,老姑娘就要折价了。可是左右等不来两位如意人选的前来,凌氏都有些着急,看着媒人把相亲的郎君夸得多好,她免不了有些蠢蠢欲动,便使人过来唤韶华见客。

    韶华自然不愿出去,只好拉着幼菡出主意,让她出去回拒媒人好意。不巧正好让初荷看到,故有此误会。

    不过,相对于和自己一起经历过惊险刺激生死一线的幼菡,韶华免不了还是对她多了一些信任,毕竟从那以后,幼菡由始至终地站在她这边替她出主意,想尽办法寻找严恺之的消息。而初荷并不知情,只想到弘方对韶华如此用心,若能嫁过去,荣华富贵不说,定然是个好姻缘。

    犹豫了许久,韶华才缓缓说道:“初荷,不是我们瞒着你,只不过幼菡的嘴皮子比你犀利,让她出面去回拒更为妥当些。我怕要是让你出面,被媒人两三句就弹回来,到时候又得折腾一次,你也不好做人。”

    初荷想了一下,确实如此,然后就释怀了,红着脸跟韶华道歉,“五娘子,原来是这样,都怪我小鸡肚肠,竟然误会您了。”

    韶华笑了笑,“这没什么,你和幼菡对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

    初荷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那是因为五娘子对我们好,我们这是应该的。是我不好,不该肚皮浅,比起问兰,我该知足的。”初荷的话引起了韶华的注意,看她望过目光,初荷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讨好韶华,磕绊地学幼菡讲起八卦来。“五娘子,我听说七娘子性情大变,明明问兰比忆柳跟则会七娘子时间更久一些,感情也更深一些。可是自从她回来以后,动不动就打骂问兰,什么粗活重活都让她去做。问兰好几次都偷偷跑出来哭,被我瞧见了。”

    韶华皱了眉头,想起问兰当初过来询问锦华下落的模样,看得出她为锦华操了不少的心。论年纪,问兰比她都要虚长一岁,过了年就十七了,该是放出去的时候。只是老子娘跟着苏氏被送回了闾阳,在京里,除了锦华,她也算是无依无靠了。忆柳和幼菡一样,是六七岁才被买进府里的,所以自来都是一个人,吃喝滚爬都要自己去做,免不了要比问兰更机灵些,也更势利些。

    只是,本来是自己的左臂右膀,就算她对幼菡有偏爱,至少对初荷也是一视同仁。锦华怎么都不该对忠心耿耿的问兰任意打骂,难道其中还有内情?

    初荷看韶华久久不出声,心里有些急,憋红了脸说道:“我还听说,忆柳都经常打骂问兰。”

    “什么?她怎么敢!”韶华惊呼一声。

    别说问兰的资历要比忆柳高,同样是娘子身边的贴身丫鬟,忆柳这也太猖狂了吧。韶华脑海里忽然浮现了当初雪地那一幕,心道,难不成是忆柳抓住锦华的把柄,所以才敢这么猖獗。那也不对啊,锦华可不是吃素的,才不是懦弱得任由丫鬟摆布的主子。

    “可不是嘛,我一开始也被吓到,可是我亲眼看见忆柳对问兰大喊大叫,可是问兰连一句话都没回。”初荷和问兰都是家生子,虽然不是感情多好,但是看到她沦落成这样,不免有些唏嘘。又看到幼菡忽然倍受韶华的亲睐,初荷也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问兰的下场。于是狠下心,决定要改变自己默默做事的习惯,心想幼菡之所以受宠不外乎是因为她能当韶华的耳目,和她有共同的语言和秘密。而自己总是一味的沉默,总是觉得只要自己一心为韶华好,她一定会知道的。

    韶华并不知道初荷心里想那么多,闷声道:“早知道不让幼菡出去了,让她帮我打听一下情况。”

    初荷壮起胆,小心翼翼地说:“五娘子,其实我也可以去帮您打听。”虽然她并不擅长八卦,但为了韶华,初荷觉得豁出去了。对上韶华疑惑的目光,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和问兰都是家生子,说不定我可以套出她一些话,幼菡只能去找她干娘,传的口多了,说不定还会走风声。”

    韶华见初荷一副英勇赴义的神情,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正想叫她不必这么勉强自己,可是转念又觉得自己这么说,说不定又会被初荷误会自己不信任她,便点点头,“那也好,我放你半天假,你可以出去走走,顺便打听一下。”

    “真的?”初荷眼睛顿时一亮,但很快又摇头,“可是幼菡不在,不行,我等她回来先。”

    韶华失笑:“我就在家里,又不是出门去,哪里需要你们寸步不离地跟着。”见初荷还在犹豫,便起身道:“去吧,我也准备去给阿娘请安。”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进宫守岁

    “阿娘金安。”韶华施施然走进屋,给凌氏福了福身,见凌氏眼皮都没掀一下,立刻扯开赖皮的笑容蹭过去,挨着凌氏身边坐下。“阿娘,人家给您请安来了。”

    “那我还得起来给你回礼啊?”凌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韶华吐了吐舌头,把一旁的含香给逗笑了,忍不住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凌氏正赌气,让她好声安抚几句,然后悄悄地退了下去。韶华朝含香微微颔首,目送她离去后,起身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送上来。

    “阿娘喝茶。”

    凌氏眼神扫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不搭理。

    “阿娘喝茶。”

    韶华也倔,凌氏不肯接茶,她就端着,一声声呼喊。

    “阿娘……”

    “得了,这大冷天的,你端个凉茶让我喝什么。”凌氏终于松口哼哼一句,韶华立刻重斟了一杯热茶端上来。凌氏见女儿已经表明了态度,只得接过茶杯,还没端到嘴边,忽然又顿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说你怎么那么顽固呢,难道阿娘还会害了你,见一见又没坏处。”

    “明知道没结果的,我干嘛要出来给人希望。阿娘当初不也是认定爹爹不可,要不然那么多人提亲,都不见你点头的。”凌氏一听韶华又拿自己年轻的事说项,立刻就转了话题。

    “那你确定严恺之会来?”凌氏听过韶华的话,对严恺之多了一些好感,但又很是不安。不说人影都没看见,如今连人还在不在都不清楚,她侧头看着韶华坚定的目光,只得连声叹气。

    “一定会来的,他答应过我的。”韶华目光如炬,口气满是笃定。

    凌氏生怕她失望,幽幽然说了一句,“其实世子爷也不是……”还没说完就被韶华打断了,她坚决地说道:“阿娘,别的人都可以商量,就他不行。”

    凌氏始终闹不明白,为什么韶华对弘方会如此抵触。“为什么?”

    韶华蹙紧秀眉,正想着要怎么和凌氏解释她对弘方是敬而远之时,听到门帘外有人声响起。没一会儿,含香就带着鸳鸯进来,穿得一身喜庆的鸳鸯急走几步,朝凌氏母女敛衽以礼。端着一脸亲切的笑容对凌氏说道:“二夫人,宫里有旨,让家里的娘子进宫陪公主娘娘守岁。”

    凌氏和韶华皆是一愣,互望了一眼,凌氏才问道:“可知为何入宫?”

    鸳鸯笑着说:“这个就不知了,不过听说是好事,好几家大臣的娘子都被召进去呢。对了,明日巳时,宫里就会派人来接,请二夫人提早安排,别耽误了时辰。”

    韶华心里一个趔趄,有些砰砰发慌,按住凌氏的手掌,扁着嘴摇头。凌氏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的埋怨,对鸳鸯说道:“好,我知道了,含香送鸳鸯回去吧。”鸳鸯听了,知道凌氏定然是有赏,笑眯眯地给她们再次行礼,便随含香走出去。

    看着她们离开后,韶华就坐不住了,紧张地抓着凌氏衣袖,“阿娘,为什么要进宫守岁,我能不能装病,我不想去,我还想陪阿娘守岁呢!”人家还赶着除夕之前办喜事,好让新人可以回家团圆呢,这宫里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居然要在大年夜让人进宫。而且还说是陪公主守岁,这就更说不过去了,公主难道不用陪太后吗?韶华对柔婉有潜意识的抵触情绪,想到当初她礼那次,也是挑选合格的百官之女给她当傧相,结果差点闹出事。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韶华忍不住犯嘀咕,这个公主的架子可真大,开朝至今都没听说过诏令臣女进宫陪公主守岁的,她倒开了个先例。

    想到柔婉,就不免想到和柔婉情同姐妹的兰芝,韶华的心情立刻沉了下来,当初兰芝就是替柔婉和的亲吧。如今兰芝在塞外也不知过得如何,柔婉还亏是她一起长大的姐妹,怎么心思让臣女陪她玩乐守岁。

    凌氏以为韶华的沉默是想要装病,便开声警告:“你别给我整那些幺蛾子,既然宫里有旨,你便进去也无妨,反正隔了夜就回来了。”初一皇帝要祭天,是不会把太多外人留在宫里的,所以初一大早就会把她们放出来。

    “阿娘,我真的要进宫吗?”韶华可怜兮兮地望着凌氏。以前好歹还有绾华陪着,如今就她一个,她不知道能不能看得住锦华。“万一七娘她要是惹事,我怎么拦得住。”

    凌氏冷笑了一下,“谁跟你说七娘要进宫了。”

    韶华一愣,“她不进宫?就我一个?!”这也太看得起她了吧。

    凌氏斜了她一眼,“你嫌她闹的事还不够多吗?一个未出门的娘子在陌生人家里住了大半年,这事就算咱们不提,旁人也有眼睛在看。正好她的脚伤还没好,就让她在家里养着好了,等你许了人,我再让人到乡下找个安稳的人家就是了。”韶华不开口,不表示凌氏就不记仇,撇开她和苏氏之间的恩怨,冲着锦华竟然对韶华做这么狠心的事,就别想她会给锦华寻什么好人家,不折腾死她就算她仁慈了。

    见韶华任由疑惑,凌氏索性把她打发回屋,“你给我回去好好收拾,明日不许赖床,临走之前还得去你祖父和煦园请安后才能出发。”

    被凌氏赶出来,韶华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她始终想不通宫里让她进去守岁的原因。想到皇宫,免不了就是皇亲国戚,而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弘方,韶华担心的是,她进宫以后可能面对的头大问题就是怎么躲开弘方。她就不信弘方不会进宫,到时可就不必在家里,可以对他大呼大叫。要是太后一时兴起,来个乱点鸳鸯谱,她可不可以抗旨的。

    韶华带着一肚子问题走回碧梧轩,结果就让锦华带人堵在自家院子门口。

    看着她被问兰搀扶着,消瘦的身形显得更加婉约窈窕,仿佛有西子捧心的风貌。韶华的目光落在问兰身上,看到她的脸也消减了许多,看上去竟然有些沧桑,心里对初荷的话有多了几分想法。

    “你们是来散步还是来做客,要是散步我就不挡你们路了,要是做客就免了,我这里不欢迎你。”韶华看见锦华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不由得动了动嘴角,打算绕过她们。

    就在和锦华擦身而过的时候,忽然听到锦华咬牙切齿地责问:“五姐姐,我的身体这样是你动的手脚吧。”

    韶华眉头一振,立刻来了精神,收住了脚步,斜睨着她:“你我之间还有半步之遥,我可没动你。”

    锦华咬了咬牙,“我说的不是这个。”

    听锦华憋屈的口气,韶华笑眯眯地说道:“我看你失忆症是越来越严重了,我记得咱们可是大半年没见过面了,你哪只眼看见我动了。”

    被她来来回回绕了几个弯,锦华再有的好脾气也都没了。从她被李勋卓关禁闭以后,有一日夜里,莫名其妙被人从床上扯下来,磕到了脑袋。就在她惶惶然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摸清到底怎么回事时,忽然被人从身后踢了一脚,整个人就这么扑倒在地,疼得她扯着嗓子直喊。

    喊了好久才有人跑进来,看到狼狈地扑倒在地上哭得一脸凄凉的她,这才急急忙忙跑出去喊人。凌氏一听到有人说锦华出事,立刻骂道她故伎重演,想骗取李勋卓的同情。这让原本心软的李勋卓立刻翻身睡觉,不许让人打扰,奈何外头的人喊了半宿,依旧不肯死心。凌氏无奈才让莲香过去瞧瞧,结果一瞧,锦华确实受伤了,躺在地上动不了。李勋卓这才急忙翻身下床,让人连夜出去请大夫,折腾到天亮,大夫呐呐地说一句,兴许是夜起没留神绊倒桌子腿,摔断了骨头,须得养上三五个月。

    锦华哭着跟李勋卓解释,她不是绊倒的,是有人把她从床上拖下来,又踢伤她的。凌氏凉凉地讽刺一句:“谁大半夜没事会过来拖你起床,别是你自己做多了亏心事,半夜做噩梦了吧。”别说把锦华这么大一个人从床上拖下来要多大的力气,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来也是很费劲的。毕竟碧梧轩里住的都是手无搏鸡之力的女孩子,就是粗扫丫头都没那么大力气。

    后来,得知值夜的问兰在外间睡得不省人事,凌氏把锦华的伤归集为她夜起失神,精神恍惚所致。至于问兰的失职,凌氏没有发落,但是锦华可就没饶过她了。

    “其实五姐姐心里清楚,我的脚是怎么摔断的。”锦华刚一出口就被韶华抢了话,她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连你什么时候受伤我都不知道,咱们的关系没那么好。”锦华顿时一噎,差点接不上话,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管五姐姐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之爹爹心里是清楚我的脚绝不是绊倒桌子腿摔断的,分明有人故意而为,只不过爹爹说过院子里都住着女孩子,没有哪个女孩子力气那么大。可是爹爹要是知道五姐姐天神怪力,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吧。”

    “哦?那你今天特意过来就是想来说你的脚是我踢断的咯?”韶华颇有深意地看着锦华,让她觉得自己被玩弄在掌骨之间,十分不自在。“既然如此,你应该和爹爹说去,而不是来我这里炫耀。还是你觉得我会陪去和爹爹说情,让爹爹相信你的伤是我害的?”

    锦华气得暗自磨牙,她以为韶华至少会露出心虚的马脚,这样她苦心想出来的话才能接下去,奈何她竟然厚着脸皮应下来,这让锦华准备好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呵呵,七娘,我看你是病糊涂了。我和你隔了半个园子,自咱们在京外走散后,我便只和你说过一次话,其中原因是什么你心里清楚。如今你受了伤倒想赖在我身上,那不如咱们到祖父面前把前因后果都敞开出来说个明堂,让祖父来评评,到底你的脚伤是不是我害的。”韶华一声声冷笑把锦华说得面如死灰,惊得她牙齿都忍不住打颤。

    她心里自然清楚,出了熹园,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韶华有分量,更何况本来她就占不了好。

    问兰在旁边看着自家娘子被奚落,心里也难受,只好站出来替她道歉,“五娘子,其实我家娘子不是这个意思。”

    韶华美目一瞪,“我和你主子说话,轮不到你插嘴。”问兰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低头沉默,冷冷扫了她们一眼后,丢下一句,“要是不想听难听的话,就回你的院子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五姐姐,我错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请罪

    “五姐姐,我错了。”

    听到这么一声充满憋屈怨恨不甘无奈的道歉,让决定再也不要搭理她的韶华忍不住还是停下脚步,背对着锦华,好一会儿,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把锦华和问兰都笑得一头雾水。问兰也被自家主子的话吓了一跳,要知道,这些日子在屋里她没少咒骂韶华,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她本以为锦华这次过来,一定是要和韶华唇枪舌剑一番,可没想到在韶华舌灿莲花的反驳下,她吃瘪不说,还主动认错。

    “五姐姐,我知道你心里怨恨,可是我那时真的害怕,你变得不像你。”锦华咬了咬牙,然后收起脸上的怨怼,露出为难无助的表情。“我知道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当时我回过神来,你已经掉进水里,我想跑出去喊人,可是找不到人。”

    “够了,你知道我不会相信你的解释,又何必浪费口水。”韶华冷下一张娇颜,这话要是换成别人,或许会相信。可她心里清楚,就算当时锦华是失手,可跑开求救这种事可不是李七娘会做的,她对她的怨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韶华抖了抖眉,揶揄道:“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忽然就又想起来了。”

    锦华早做好准备被她调侃,咽了咽口水后,硬着脖子迎上她的嘲讽,脸不红气不乱地接上话。“先前有段时间确实记不住事,大夫说过是惊吓过度,可是多亏……多亏了摔断这只脚,想起了许多事。不管如何,这算是报应吧,希望五姐姐能看在我已经遭到报应的份上,原谅我当时的冲动。”

    韶华一听,立刻展开人畜无害的笑容,温柔地说道:“你遭到报应,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我原谅,可以啊,你去冰水里跑上两个时辰,你要是没死我就原谅你。”

    主仆二人被韶华的话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明明看着一脸恬淡亲切的笑容,怎么能说出如此狠心的话。

    锦华惨白了一脸,“五姐姐这是想要置我于死地?”

    韶华摇头,轻笑道:“怎么会呢,爱死不死是你的事,我又没有把你踢进水里。”话被韶华说到这个地步,锦华再怎么委曲求全也是转不过来的,可是她肚子还藏着话,憋着没说出来,怎么都不肯走。

    问兰见主子如此为难,又看看韶华明媚无害的笑容,心里知道这两个主子之间一定有她不知道的恩怨。从锦华回来以后,她就觉得主子变了,以前就算再骄纵任性,但不会对她生出如此冰冷的隔阂。而忆柳也仗着和锦华同生共死过,对她难免有些挤兑,现在看来,定然是忆柳捏住了锦华的把柄,所以才会这么骄纵欲为。

    问兰脑子一转,心里更确定锦华的改变一定是忆柳造成的,她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在韶华面前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个响头。“五娘子,我不知道您和我家娘子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但是俗话说得好,兄弟姐妹情同手足,您和七娘子同是二老爷的心头肉,要是您俩之间有什么过节,难过的是二老爷,请五娘子看在二老爷的份上原谅七娘子吧。”问兰说着,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不但吓到了韶华,连锦华都大吃一惊。

    “问兰,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锦华没想到问兰会这么做。

    “五娘子,七娘子的脾气倔,但她已经向您认错了,我替她再给您磕头,求您大人大量。”问兰一边说一边磕头,把锦华吓得连忙把她拉扯起来,奈何问兰根本不理会。

    “你这傻丫头,跪什么跪,有点骨气,给我起来。”锦华皱着眉头,拉扯问兰的衣裳,心里却被她的磕头声震得声声颤。

    韶华凝住一脸沉默,双手环胸,扫了四周一眼,然后静静地看着主仆二人在上演一幕煽情感人的画面。

    “五娘子,七娘子……问、问兰?”初荷的出现打破了这煽情场面的气氛。“你们这是做什么?”茫然地朝韶华望去,见她摇了摇头,小心打量着眼色,然后站到韶华的身后去。

    话也说了,戏也看了,韶华见初荷回来,也没心情再给她们当免费观众了。“我是不明白你的套路,先是指责,现在又是苦情计,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话直说。要不然,你们爱哭、爱跪、爱嗑就继续吧,我先进去了,别是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们。”说着又扫了锦华一下,见她瞳孔微睁,扯了扯嘴角。

    锦华动了动嘴皮子,直到韶华身影微动,才急急说道:“今日前来是想让五姐姐替我求情,我想和五姐姐一同进宫去。”

    韶华立刻露出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嗤笑道:“你进宫做什么?”

    锦华勉强启唇:“宫里不是让李家娘子陪公主娘娘守岁,三姐姐已经出门了,剩下的就我们俩。”

    韶华扬起眉毛,嘲讽地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那怎么就没听到阿娘的回话呢。阿娘可是说,让你好生在家里养病,不要到宫里冲撞了贵人。”她前脚才刚从熹园回来,后脚就遇到锦华,结果她竟然也是闻风而来,看样子是等候多时了。

    锦华急切地辩解:“我没病!”

    韶华笑着摇头道:“瞧瞧,你都病得神志不清了,还说自己没病。”

    锦华终于还是垮下小脸哀求,“五姐姐,我求您了,帮我和阿娘说几句好话吧。”锦华走前一步,不料韶华立刻退开一步,可还是被她抓住了手。

    韶华费劲地甩开时锦华的手,嫌弃地说:“我看你根本不是想进宫,你是想出家门。你是想见徐子昂吧?”看到锦华一瞬间的呆滞,韶华冷笑道:“果然是为了徐子昂。”

    被说中心事,锦华也不再掩饰,自从徐家人被李阁老退礼后就不再上门。眼看这国丧一过,徐子昂并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前来,而到处的喜庆气氛以及络绎不绝的媒人上门让锦华坐不住。好不容易得知宫里下旨让李家娘子进宫,可是凌氏立刻就断了她的希望。“既然五姐姐知道我的心,姐姐就干脆帮人帮到底吧,到时候严将军要是上门,我也好帮姐姐……”

    锦华还想拿严恺之说事,不料韶华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不必了,他要是上门,你帮不帮我都能嫁出去。倒是你,我帮不帮你都嫁不了。”凌氏绝对不会让锦华嫁得风光,这一点所有人都心里清楚。“初荷,送客关门!”

    已经知道锦华的目的,韶华转身进屋,不再和她们厮磨。

    初荷望了地上问兰求助的眼神,她低下眉,轻摇了摇头,然后跟着进院,翻身关门。追上了韶华的脚步,听着她闷闷地抱怨:“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其他人,别是让她又先一步去爹爹那里告状,好像我又故意欺负她似的。”

    初荷倒了杯热茶给她暖手,笑着说:“五娘子放心,今日整个碧梧轩都没什么人,一半都跑出去凑热闹了。”见她脸上松了一口气,又问:“刚刚是怎么了,七娘子她们怎么跑来了。”

    不说还不气,韶华立刻怒起秀眉,“谁知道她哪根筋断了,无端端跑来说我害她,被我反驳得无话就转苦肉计。我倒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为了一个男人,哼!”

    初荷抿了抿唇,没戳破韶华的面子,想到自己出去打听的消息,给她顺了顺气,然后道:“那也怪不得,听说宫里打算给严将军赐婚,平洲严家的人都赶来了。”

    韶华一口茶刚入口,吓得一口咽了下去,险些烫到喉咙,急急地望向初荷:“真的?”

    初荷点了点头,“我本来想去找问兰说话的,结果寻不着人,就去针线房找我姐姐秀荷,正好听到秀荷姐姐和其他姐姐说话。听说是最近宫里宫外都在办喜事,柔婉公主也到年纪了,年初本是要和亲的,后来兰芝公主代了去。所以宫里打算给柔婉公主指一门亲事,只是年底是赶不及的,恐怕还是要拖到明年。”

    韶华忖了一会儿,眉头渐攒,闷声道:“原来如此,难怪她会着急跳脚,徐子昂要是当了驸马,只怕连个妾都纳不了了。”贺太后对柔婉公主的宠爱是众所周知的,所以有人曾开玩笑,娶个村妇都好过娶公主。这并不是说柔婉公主不好,而是因为她太得宠了,做驸马的真的只有做牛做马的份。稍不小心,惹了公主不高兴,分分钟都会被拎到宫里训话。当然,娶公主的好处也很多,只是对于建功立业的年轻儿郎们,这好处比不上功勋战绩来得诱惑。

    初荷没听清韶华的自言自语,好奇问道:“五娘子,您在说什么?不过严少将军确实是不错的人,祖上功勋赫赫,又是和太后娘家是同个地方的名门望族,一点都不逊色京里的王孙公子呢。”

    韶华嘴角忍不住擒起一丝促狭的笑容,看来明日见到徐子昂的机会很大,她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人,竟然能让锦华都愿意为他向她低头认错。

第一百八十四章 除夕夜宴

    “李娘子,小心台阶。”

    前头一个梳着双丫髻,头戴樱粉色珠花,身着一条绿白间色裙的妙龄女子,手执一只小巧的六角宫灯,莲步轻移。身披一件白地绣红梅披风的韶华跟在后面,目光落在宫女不停前移的脚后跟,亦步亦趋跟着静静地走着。但有转角,过人,台阶,门槛,宫女都会用轻盈温婉的嗓音小声提醒。走了好一会儿,原本用心记住来时路的韶华终于也被绕晕了,最后索性放弃,任由她带路。

    一大清早,天色还朦胧未明就被初荷幼菡从被窝里叫起来,不理会她挣扎埋怨外加威逼恐吓,到最后的苦苦哀求,终于在凌氏使人过来催促时打扮好。莲香小小地意外一下,可是见韶华一脸不情愿,她捂嘴轻笑,领着她去给李阁老请安。从煦园回来时,韶华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一进熹园,一双眼只对着桌上的水晶包子发光。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相,凌氏一再担心进宫以后,韶华会不会失态。

    可是,凌氏再担心也枉然,等到韶华吃饱喝足,煦园就使人来说宫里的马车已经到了,让韶华赶紧过去。

    大概是吃饱思被褥,韶华根本还没机会担心,被马车摇得昏昏欲睡,一觉醒来已经是宫门口了。有过一次进宫的经验,再加上韶华谨记凌氏的提醒,只要跟着引路的人就好,坚决不要乱跑。所以一路倒是平安到达,和几个大臣家的娘子待在一处。

    她左右四顾都是陌生的脸孔,数量比起当初柔婉及笄那会儿要少了一大半。只是当时那些相熟的姐妹们,大多都已经为人妇了,自然不会和她一起前来。而有一两个面善的路过,韶华记得她们是宋芸的跟班,立刻假装没看见,转过脸望到窗外去。

    少女们从一开始的拘谨到慢慢的熟稔起来,三五成群地叽叽喳喳讨论着各种闺阁话题,韶华便安静地在旁听着,笑而不语。就这么直到晚膳前一个时辰,一个管事姑姑过来跟她们说,太后和公主要召见她们,于是大队人马才浩浩荡荡地起身去另一处宫殿。

    一进门,便看到三个年纪不一的华服女子正在谈笑,坐在中间的中年女子自然是贺太后,而与贺太后有七分相似的柔婉也是韶华认识的,直到见身边的少女们都磕头喊千岁,韶华才知道另一个长得端庄惠淑的年轻女子,竟然是当今皇后贺宛如。看她那规矩乖巧的模样,忍不住让韶华想起弘弋那戏谑的笑容,再抬头看贺皇后时,韶华似乎看到她眼睛里的茫然,以及藏在笑容中的寡淡。如今再没有绾华的提点,也没有兰芝的解围,韶华显得十分乖巧安静,只求众人目光别落到她身上。

    或许是上天听到她的恳求,话题始终没落到她身上,总有人乐于出风头献殷勤。

    直到筵席开始,贺太后使人催促皇帝过来用膳,结果得知皇帝早先召见几个臣子,又在花园喝酒,如今醉倒在静心殿里,贺太后气得差点没掀翻饭桌。若不是看在有那么多臣女在,她立刻就冲过去,把皇帝儿子痛骂一顿。听着不少娘子一片失望地叹息,韶华倒是高兴,她听说皇帝后宫只有一后一贵人,而且两人皆无出。贺太后当初做皇贵妃的时候就希望先帝子息伶仃,省得冒出太多皇子来抢皇位,可是轮到她当太后时,就希望皇帝能早日开枝散叶。皇后和贵人都是太后娘家人,如今两人都无出,太后不免心里着急,心里想着趁给女儿摆宴之际,也替儿子物色多几个嫔妃。

    但是,皇帝显然就是不领情。

    虽然没有皇帝出席,晚膳冷清了不少,然而少女们心里还是清楚,只要讨好太后,进宫还是有机会的。所以一顿饭下来,倒也主宾同乐,连贺皇后都显得活泛许多。用过晚膳,贺太后就让少女们陪着柔婉继续闲聊,称年纪大了,不经熬,贺皇后跟着起身亲送太后回宫,自己也想早点回去休息。

    本来恭送了两位正主儿离开,一群年纪相仿的少女们更是活跃才是,韶华也心想着终于可以偷溜到院子里透透气,没想到她刚踏出大门,立刻就与一个宫女走过来,说贺太后召见她。

    韶华顿时觉得一个头比两个大,这一顿饭吃得平平安安,踏踏实实的,她自认也没出什么差错,怎么无端端地要私下召见她,难不成是她刚刚走神被发现了?

    “姐姐可知道太后娘娘召见我何事?”韶华小心翼翼地问。

    引路的宫女回头对她倩然一笑,“太后娘娘没说,娘子去了不就知道了,想来是有好事。”

    没由来听到好事这个词,韶华只觉得头皮发麻,“那我可以不要吗?那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我会心虚的。”

    宫女被她的话给逗笑了,“娘子不必担心,我方才听太后娘娘夸您比先前大有长进,愈发大家闺秀,端庄娴静,总之您到了就知道了。”

    摸不透太后的想法,韶华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走,可是绕了好一会儿,连她都快绕晕了,都还没走到太后寝宫,韶华几乎要以为自己又被骗了。手触碰到腰间的挂饰,心里一惊,立刻停在脚步,低头望了一下,惊呼一声:“不好!我东西掉了。”

    领路的宫女听到她低喊,回头看到韶华正急得满头大汗摸黑在地上寻找东西,连忙走过去,“怎么了?”

    “我的荷包掉了,刚刚出来的时候还在的。”韶华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宫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是什么样的,我帮您找找。”

    “绛紫色的,这么大的一个,是个男用荷包。”韶华描述着荷包的样子,只见宫女眉头抖了抖,然后故作平静,提着宫灯在附近的地上搜索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她叹了一声道:“要不我先送您过去吧,回头我再过来找找。”

    可是韶华坚决摇头,“不行!这个荷包对我来说很重要,让我再找找,回头我自己去跟太后娘娘请罪。”这是当初她不小心从严恺之身上扯下来的,一直都带在身边,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回来。

    见韶华神情坚决,宫女劝说无能,只能无奈地妥协。两人原路折了回去,一路弯腰搜寻,可是天黑路暗,要找一个深色的荷包谈何容易。最后宫女让韶华在原地等着,她去唤附近的巡夜宫人来帮忙寻找。韶华再三感激,目送她离开后,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候。

    看着高高的宫墙,还有清冷的夜色,韶华心里有些落寞,忍不住担心荷包会不会被哪个路过的宫人捡了去。虽说这荷包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可是毕竟是严恺之的东西,对她来说,视如珍宝。

    “二哥,你放开我,我说不娶就不娶!”一个洪卓有力的声音在暗夜里响起,空阔的巷道将声音扩大了好几倍。只听另一个声音责备道:“你给我注意点,这里是皇宫,不是家里。”

    韶华睁大眼睛,眨了眨,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入她的耳朵,显然说话之人正朝她的方向走来。韶华谨记刚刚宫女的话,不敢乱跑,可是站在原地势必要和对方撞个正着。宫里什么贵人都有,哪知撞见的是什么主,但听口气,定然是她不能招惹的主。韶华迟疑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躲了一下,等他们路过以后再说。四处张望了一下,趁着对方到来之前,韶华迅速爬上附近一棵树,安静地屏住呼吸。

    “子昂,你给我站住!”一个男声低声怒喝道。

    只见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在韶华隐蔽的树下停了下来,吓得韶华差点没抓稳,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选择在这里说话。心里忽然慌张起来,这个时候要是宫女找到了荷包折回来找她,她是下去好还是不下去好。就在韶华左右为难之际,另一个人影走了过来,身高比前面的男子要矮了些许,看上去仿似文弱书生样。借着淡淡的夜色,韶华可以看见两人的五官轮廓有几分相似,大概是兄弟的关系。

    “二哥,要娶你自己娶好了,反正你也没成亲。”身材高大的男子再次拒绝,口气强硬中带着些许埋怨。

    “子昂,你已经是大人了,能不能不要说这么任性的话。”徐子襄瞥见胞弟怨恨的目光,叹了口气,“其实柔婉公主是个好女孩,相貌人品都不错,又是金枝玉叶,别人求都求不来。”听到柔婉的名字,韶华立刻明白了树下人的身份,目光更加努力盯紧徐子昂。

    “就因为她是金枝玉叶,所以我才不能娶。二哥,你又是不知道,做驸马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我的前程就断送在这里了。大哥倒好,一句他已成亲,就把我打发来了,要论长幼,他之后还有你呢!”徐子昂怒目以对,一副活像要把亲哥哥撕咬的表情。

第一百八十五章 惊心

    因为长兄自幼培养成家族的接班人,所以徐子昂虽然是嫡出,却和庶出的徐子襄感情好一些。

    看着弟弟还是幼时那个性子,徐子襄一个劲地摇头,“子昂,你就别再说这些怄气话了,你和大哥都是嫡出,我是庶出,太后怎么可能会把公主指给庶出的我。”这话说的有些无奈,徐子襄吐出一口气后,伸手搭上徐子昂的肩膀,认真道:“你听着,我受爹爹和大哥之命前来,就是为了看着你,不许你闹事。这婚事是早晚的,你逃不掉,咱们徐家逃不掉,所以你最好还是认了。”

    听到连从小都信赖的兄长也这么说,徐子昂顿时暴跳起来,他对这门亲事本来就不赞同。哪知道,平洲那边一得到消息,立刻就派人过来看着他,而且还是派了他最敬重的兄长,摆明就是吃定他不会跟徐子襄闹翻。

    可尽管他不会跟徐子襄做对,抗议还是难免的,一双酷似父兄的鹰眸一凛,让徐子襄有些寒胆。“凭什么!是因为咱们徐家强大到让他害怕,所以想削弱我们。难道他以为我娶了公主,就可以把徐家吞了吗?”徐子昂有些口不择言,吓得徐子襄伸直手去捂他的嘴,气得一脚就踹上去。

    “你给我闭嘴!”大抵是从来都没见过自家二哥这么发飙,徐子昂也吓到,咽下火气后,只得撇了撇眉毛,不情愿地抿上唇。“有什么话不能回去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皇宫!到处都有眼线,你你你、诶!我早说过你不能当驸马,就你这性子,哪里能在京里待得下去!”

    一听徐子襄这么说,徐子昂来了兴致,忍不住道:“要不,二哥咱们趁现在皇帝还没下旨,今晚就溜出宫,趁夜返回平洲吧,最多我装病,我装咳嗽,太后既然那么疼公主,应该不会想要嫁给一个肺痨鬼。”

    韶华差点被徐子昂的提议给呛到,不过徐子襄就没那么好运了,他怒瞪了弟弟一眼,“你想都别想,今晚你还得住在宫里,明日一早陪皇上祭天,你别给我出什么岔子。”他想了一下,又叮嘱,“李家的事,你就别想了,这浑水不能趟。从现在起,你必须收起心思,安心当你的驸马。”

    徐子昂不满地扬起眉毛,“我偏不。”

    徐子襄沉下声,“一个庶女值得你这么费心思?”他早知道锦华在徐家住了大半年的事,徐子昂没解释,他也只好当不知情。

    没想到,徐子昂却轻笑起来,“二哥你想多了,她不过是一颗棋子,听话又好用的棋子。早知道皇帝要是这一招,我立马就把她娶过门了,我就不信太后愿意让公主当妾。”

    听到徐子昂这么说,他反倒放下心,但还是叹息道:“不管如何,你都指望不上了,听我的话,别在出乱子。”见徐子昂还要反驳,徐子襄无奈地说道:“就当是为了我吧。”

    闻言,徐子昂动了动嘴皮子,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就在兄弟俩沉默之际,领着韶华前去太后寝宫的宫女赶回来了。看到徐子昂兄弟,先是一愣,然后行了礼,匆匆地离开。韶华在树上看着宫女远去,哭丧着一张小脸,心里正懊恼着,越是担心越是发生了,等一下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失踪。

    “还不打算出来吗?”一个声音把韶华拉回了现实,她回过头,发现树下少了一个人影,徐子襄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留下徐子昂一个。她犹豫着四处张望,以为还有别人,只听徐子昂抬头,目光似乎落在韶华身上,声音冷冽得好似同刚刚的徐子昂换了个人。“你是要我跳上去把你扯下来,还是要我叫侍卫过来围观。”

    韶华这才肯定,徐子昂说话的对象是自己,想想他给的选择都什么好事,立刻七手八脚地从树上下来。

    原以为躲在暗处偷听的应该是哪个不知死的宫人,准备拿捏他把柄,好威胁他做事。可他没想到从树上下来的竟然是个娇俏的娘子,要不是刚刚瞥见树上有披风摇曳的影子,他根本没想到竟然眼线离得这么近。见韶华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衣裳,他眉头蹙紧,不知该说什么好。

    “今夜月色不错,我什么都没听见,先告辞了。”韶华给他福了身,打算趁机逃走。

    徐子昂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眼眸流露出邪魅狂妄的神色,挑起嘴角,放肆地打量了她一番,“说,你是哪家娘子,竟然这么大胆。”从韶华一身打扮可以看出绝非普通宫女,但是后宫之中,后妃公主是不可能做出这般放纵的行为,唯有可能就是今夜被召进宫守岁的臣女。

    “咱们打个商量行吗,你放我走,我保证什么话都不会说出去。”没想到她昨日才好奇徐子昂长什么样,今日竟然可以和他这么的近身接触,心里对锦华的眼光更怀疑了,这样放肆狂妄的男子到底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更何况从刚刚的话听来,他对锦华根本就是利用,谈不上喜欢。尽管她讨厌锦华,可是有人利用她,韶华心里还是不舒坦,毕竟锦华背后是一个李家。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去。”徐子昂的话让韶华心里咯噔了一下。

    看着徐子昂狷狂的目光,韶华稳了稳心神,“可你也不敢杀了我,你知道我不是宫里的人,随时都会有人来找。”察觉到他片刻的停顿,韶华鼓起勇气,继续道:“我并非故意要偷听,只是碰巧路过,想避嫌而已,哪知道你们会选在这里说话。就像你兄长刚刚说的,这里是皇宫,你们要是怕被人偷听,就回家说去。”

    徐子昂嘴角僵硬地抖了一下,因为避嫌,所以爬树,这个逻辑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再者,你们刚刚也没说什么秘密,就是不愿意成亲。一般人婚前都会有这种想法,很正常的,我能理解。至于七娘,你放心,她绝不会跟你扯上任何关系。”韶华心里是清楚徐子昂不敢动她的,但还是吓得脚软。

    徐子昂挑起眉毛,恍然大悟,“你是李家的娘子?”其实他早该猜到,听说李家有个不按牌理做事的娘子,公然倒追严恺之,他一开始还心想,说不定这娘子长得奇丑无比,才会做出这种事,否则以李家的家世,上门提亲的人随随便便就能排几条大街。如今一看,有些意外韶华长得如此玲珑娇俏,和锦华全然是两个风情。脑筋一转,徐子昂笑答:“那我若是想和你扯上关系,怎么样?”

    韶华吓得倒抽了一口气,眼眸不由自主地瞪着徐子昂,心想着要是她这个时候出手伤了徐子昂,等一下会不会被太后给杀了,这可是太后未来的女婿啊。

    “我劝你最好别有这种想法。”

    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韶华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即将溺水的人看到了浮木,猛地回头,看到弘方黑着一张脸出现。一时间,韶华觉得弘方简直就是救世主,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整个小脸都激动起来。

    “世子爷也出来散步?”徐子昂对弘方的出现颇感意外,今夜的皇宫竟然这么疏于巡察,一下子遇到这么多人。

    视线一直落在徐子昂那握着韶华的手上,他走过去,捉住韶华的手,一把扯到自己身边来。徐子昂一时没反应,只是潜意识地收紧,忽然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放开她的手!”弘方的话充满着浓浓的怒火。

    徐子昂沉下呼吸,然后松开手,见韶华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立刻躲到弘方身后,他的嘴角立刻扬起轻笑:“我没想到李家娘子等的原来是世子爷,真是冒昧了。”

    “我不……”韶华正要反驳,弘方的声音却盖过她,“少将军,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别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事来,柔婉的面子难堪,你们徐家的面子也过不去。”弘方圆润温和的嗓音听上去别有种气势,话语间分明是以未来小舅子的身份自居,把徐子昂生生压低了一个辈分。

    虽然听着憋屈,可是徐子昂心里清楚,以弘方的身份绝非他可以招惹的,况且他一旦成了驸马,弘方可就是公主的娘家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忖思了一下,悻悻地拱手作揖,“那我就打扰世子爷的雅兴了。”徐子昂故意把雅兴这个词咬得很重,气得韶华扯着弘方的衣服直磨牙。

    看着徐子昂的背影没入黑暗,韶华这才出声,“这个混蛋!”

    “我看混的是你。”弘方冰冷的声音在韶华身后响起,他早知道贺太后会召见韶华,所以特意吩咐素瑾带她绕远一点,顺便见她一面。可没想到他只等来素瑾一个,而且惊慌地说韶华凭空消失了。他知道在宫里要是丢了人,可是很严重的是,顺着素瑾说的方向,自己一路寻过来,没想到就看到这一幕。要说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严恺之,那就算了,竟然是徐子昂,即将要成为驸马的人。弘方喝令素瑾退下,自己大步流星冲过去,差点就挥拳揍向徐子昂。

    韶华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讪讪地看着他,虽然早就想过会和弘方碰面,但没想到会是以这么一种方式。正躬身想给他行个大礼,结果弘方看都没看她,转身对不远处喊道:“素瑾,带她过去,一步都不准离开。”

    韶华一愣,顺着他说话的方向望过去,没想到那个领她去太后寝宫的宫女恭顺地走过来,对弘方侧身行礼后,对韶华轻声道:“李娘子,这边走。”声音依旧轻缓温和,好似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你、你们……怎么回事?”连太后的人都被他收买了?

    弘方阴沉着表情斜睨她一下,“今晚的事你给我吞进肚子里,否则我可保不了你。”韶华木然地点点头,弘方这才松了表情,让素瑾把她带走。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刺探

    这一次韶华再也不敢乱跑了,抓着素瑾替她找回来的荷包,紧紧跟在她身后。然而紧张的又何止她一个,素瑾故作镇定的表情下,比韶华更加担惊受怕。毕竟她是受太后之命去找韶华,有个什么闪失,她的脑袋可就不保了。再说了,弘方也绝对不会饶了她,所以她特意侧身放慢了脚步,目光不时瞄向韶华,确保她不会再是消失。

    直到看见太后寝宫前的守卫,素瑾的心才稍稍安定,轻声道:“李娘子,太后娘娘的寝宫到了。”见韶华张口欲言,连忙提醒,“等会儿太后娘娘若是问起,您就说夜黑路暗,走得慢了,切不可提起刚刚的事。我不能陪您进去的,就在院子里等您。”

    韶华原本平定下来的心被素瑾的话吊得又七上八下,看着素瑾和另一个宫女交过话后,便安静地退到一旁。那个打扮得仿若小主模样的宫女轻声提醒她整理好衣裳,别在太后面前失礼。

    “可是李五娘来了?”贺太后的声音一如当初,听上去让人觉得慵懒而平静。

    “回娘娘的话,正是李娘子。”一个管事姑姑模样的女子走上前几步,看到韶华跟着宫女翩翩前来,转过身给贺太后回话。换下了一身盛装,穿着一身绣金丝枣红色暖袍的贺太后显得十分亲切,看到韶华莲步轻移,敛衽以礼,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让人给韶华搬了个小杌子坐到她跟前。

    韶华有些受宠若惊,这架势看来是要跟她屈膝长谈的,可是她和太后又不熟,能有什么话好说。

    贺太后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先坐下来,“别拘谨,就是找你说说话而已。”贺太后已经是年近五十的人了,身段容貌依旧是那么妩媚风情,顶多是眼角多了些许烦恼丝。

    见推辞不了,韶华恭敬不如从命,只好顺从地坐下。“谢太后娘娘赐坐。”

    领她进门的宫女走过来替她接过披风,立刻就有另一个人奉上热茶。韶华矜持地颔首,小心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又递回给宫女。举止轻盈有礼,不慌不忙,让贺太后见了连连微笑点头。

    贺太后看着韶华的小脸因暖和而开始泛红,笑着说道:“上一回见到你时,你还是个小丫头模样,这回倒成大姑娘了。”

    韶华有些吃惊,没想到当初她那么低调含蓄,竟然被贺太后谨记至今。于是战战兢兢地回话,顺带拍了一下马屁。“劳太后娘娘惦记,娘娘却仍和当初一般模样,更添韵味了。”

    这句话立刻让贺太后乐得眉开眼笑,仿佛许多都不曾如此开心一样,“哈哈哈,看来见长的不知模样,还有你这伶牙俐齿。”她亲昵地拉着韶华的手,看上去就像拉着自家闺女似的,关心地问:“你姐姐嫁人了?”

    韶华可不敢放肆,一字一句都小心应对,脸上装得矜持平静,心里早已吓得如擂鼓战。“回娘娘的话,三姐姐前年许给英华郡主家的二郎君,同年抱了个大胖小子。”

    贺太后点了点头,感慨了一句,又问道:“英华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娶了这个媳妇,听说她家大郎至今未出。另一个呢?你还有个妹妹是吧。”

    韶华不慌不忙地回答:“是,只不过七娘先前摔断了腿,如今在家里养伤。”

    贺太后蹙了蹙眉,担忧地说:“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回头我让张太医去瞧瞧。”

    韶华这下不敢答应,立刻半躬起身,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怎么敢劳烦太后挂心,七娘的伤早已好了**,只是不耐走路,怕冲撞了宫里贵人,所以不敢让她进来。”贺太后越是平易近人,她心里就越没谱,这一点都不像是太后召见一个第二次见面的臣女该有的样子。

    贺太后见她如此紧张,也就不勉强。“这样啊,那就让她好好养着,这年纪也不小了,别落下病根才好。”

    韶华不敢接太多话,生怕越说越错,只应了一声:“是。”

    今夜宫外没了宵禁,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热闹喧天,相较起来,宫里就显得寂寞冷清。若不是因为太后诏令臣女进宫陪公主守岁,只怕这皇宫要更加冷清。忽然之间,韶华也有点明白太后为何要下旨让她们进宫了,这除夕夜,要是太冷清,一点都不想过年应该有的样子。

    眼角斜瞄了贺太后一样,韶华心里忍不住多了许多同情。

    可是,贺太后一点都不自觉,反而转了话题:“我记得你比柔婉要小一岁,过了这夜,明儿就十六了吧。”莫名地扯到年纪,这让韶华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连汗毛都警惕起来。只听贺太后柔柔缓缓地说道:“二八豆蔻好年华,李五娘的风光伟绩在满京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就算宫里也免不了听到一些消息。听说,你属意恺之,还追上门去。”

    见贺太后提及严恺之的名字,韶华娇颜一赫,幸好有刚刚的热茶掩饰,否则这直白的羞涩就显露出来了。她娇声回答:“太后娘娘,那都是以前的事。”

    贺太后开怀一笑,不以为然,“呵呵,没什么不好,想当初缡纭夫人都是自己招亲的,只可惜……”笑容骤止,取而代之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连同着清冷的夜色,竟然让韶华不寒而栗。“恺之如今下落不明,你年纪也不小了。二郎当初是与我提过你和恺之的事,可惜当初我没放心上,如今看来,这样也好,省得耽误了你一生。”

    韶华敛起表情,一脸坚定地回答:“回太后娘娘,我愿意等,只要他回来,多久我都愿意等。”

    贺太后有些吃惊:“你可知他何时回来?”

    韶华诚实地摇摇头,“不知。”

    贺太后轻笑了一下,“那你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少女怀春总是诗,等你过几年就会知道,那些年少轻狂的痴念都是一时冲动而已,女子总归是要相夫教子。先别把话说得太满,你迟早会后悔的。”见她急欲辩解,便摇了摇头,接着说:“我听说弘方对你也是一片痴心,当初是先帝赐婚,没想到竟是个薄命红颜,虽然名义上是世子妃,但终究还为过门。你若是嫁过去,三王府也绝亏不了你。”

    韶华心道,果然是扯到弘方,没想到他不知收买了太后身边的宫女,连太后也一同收买了。忽然间,方才对他的伸手相救而生出的好感立刻挥霍一空。

    韶华起身,给贺太后深深做了个大礼,然后稳稳地回答:“民女感激娘娘恩德,但请恕民女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这件事。不瞒太后娘娘,我与恺之早有过海誓山盟,家里也知此事,我今生只等他一个。承蒙世子爷错爱,民女实在高攀不起,请太后娘娘成全。”

    似乎没料到韶华会拒绝,贺太后收起方才的和颜悦色,沉下表情,顿时变得威严无比。她一声嗤笑让韶华有些心惊,“没想到堂堂李阁老的孙女也像个草莽村妇,无媒无聘何以为证。”

    韶华咽了咽口水,稳住心虚后,一字一顿地启口:“天地为媒,白雪为证,当日我与家人前往外祖家时不幸遇到贼人,若非恺之相救,如今我也无法进宫给娘娘请安。于情于理,便是以身相许,做牛做马都不足为过,区区等他归来又有何难。”

    贺太后怒喝一声:“哼,你倒是好胆色!”

    韶华一惊,立刻扑通跪地,几乎要把头埋进身体里。“民女放肆,请太后娘娘恕罪!”

    冷眼看着韶华挺直的身影,半晌,贺太后讽刺地说道:“你已经把自己说得如此大仁大义,我要是勉强你,岂不是不通情理。”

    韶华恭谨道:“民女不敢。”

    她就知道这趟入宫没那么容易,十之**是要给弘方牵线搭桥,若是可以,她真想学徐子昂刚刚说的那样,直接装病,装咳嗽,就不信王妃愿意让弘方娶一个肺痨鬼。可惜,她装不了,所以只能明着拒绝,心里早就做好了降罪受罚的准备。

    只不过,令韶华没想到的是,贺太后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怪罪她,反倒是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今日召你过来并不是刻意为难你,只不过是想与你说清楚,恺之恐怕……遭遇不测。”看到韶华跪地的身影微微一闪神,她的声音更加哀伤起来,走过去,弯腰将她扶起。“我体谅你是个好娘子,才多了心眼,想替你安排一门好亲事,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领情。”

    韶华不知贺太后所言有几分真假,可是就在她说到严恺之恐怕遭遇不测的时候,她的心一阵咯噔,顿感眼前昏眩。要不是咬紧牙关,硬生生地挺住,她真怕自己会晕过去。

    贺太后走回暖榻坐下,犹豫了一下,像是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缓缓吐出一句:“也罢,我和你坦白了说,多罗如今仍是蠢蠢欲动,陛下登基不久,至今又仍无子嗣,若是多罗一旦动兵,只怕会是一场恶战。”

    “娘娘的意思是?”韶华的眼眸不由自主地睁大,心中哀嚎,该不会是想把她嫁给弘弋吧?

    贺太后没有理会韶华此时屏住呼吸,慢慢地说道:“我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嫁给弘方,做一世安稳的世子妃,要么去多罗和亲,牵制多罗王的行动。”

    “这……”不知为何,忽然间韶华觉得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要她进宫。

    可是也不对啊,为什么忽然变成要她和亲。她是知道这一年来,多罗境内并不比青国好过,听闻多罗大皇子又带兵返回,好几次都跟部落挑起了战争,她偶尔得知消息,都为兰芝捏一把冷汗。

    贺太后轻声道:“你不必立刻回答我,先回去考虑清楚,到时我会派人去找你。”

    韶华收回神,抿了抿,费力地开口问道:“敢问娘娘,恺之、恺之真的回不来了吗?”

    贺太后哀声回答:“我又何尝不希望他回来,我与他母亲是姨表姐妹,自幼一起长大,我从没把他当外人过。”说着,她拿起手绢,掩住脸庞,轻轻点了点。

    一时不知道是哭还是笑,韶华觉得脸上连做出表情都很难,深吸一口气,勉强开声:“既然如此,韶华恳请塞外和亲。”

    贺太后惊讶地侧出目光,“你不多考虑一下。”

    韶华摇了摇头,“不用了,若是今生不能嫁给恺之为妻,至少我能替他为朝廷尽一份心力。只是我爹娘还有祖父他们,我怕他们不同意。”太后无端端地要求她去和亲,可要是李阁老他们不同意怎么办。

    贺太后眼珠子一转,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安慰她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反正也不会让你这么快嫁出去。既然你自己打定主意,那我就不再劝你,你先下去吧。你可以去陪柔婉说说话,自从兰芝走后,柔婉也不怎么喜欢和人说话了。”

    “是,娘娘。”韶华再也没心情坐下去,便起身跟贺太后道别。

    目送韶华萧条孤单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贺太后忽然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伸手招来安静地伫立屏风旁的女子,愉悦地说道:“去跟陛下说,李五娘自愿和亲。”

    那女子似乎也被贺太后的心情感染到,躬身答应,忽然她敛起笑容,蹙眉问道:“可是娘娘,王府那边怎么回复?”

    贺太后懒懒地道:“只能和王妃说,我已经尽力了,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至情至性的女子,真是可惜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恩典

    从寝宫出来后韶华的脑子一直都处于一种混沌茫然的状态,她几乎都想不起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让她去和亲,难不成这是蓄意报复她不肯嫁给弘方。听上去实在太可笑了,要不肯嫁给世子的人都得去和亲,那多罗王就不愁后宫无人了。

    看韶华浑浑噩噩的样子,素瑾跟在身后也不敢出声,方才韶华进去后,她也被值班大宫女数落了一阵。心想一定是太后责怪她行动拖沓,毕竟不是经常行走皇宫的人,被人训斥会显得六神无主也是正常的。

    两人各自沉默地往回走,没想到差点就撞上迎面而来的人。

    “你是哪宫的人,走路没长眼睛的吗?”一声火气冲冲的怒喝,带看清背后的素瑾时,愣了一下,“素瑾,怎么是你?”素瑾闻言,抬头发现和韶华差点撞上的正是与她同样在太后宫里当差的大宫女,连忙上前行礼。“素馨姐姐,我奉太后之命,带李家娘子过来。”

    素馨扫了失魂落魄的韶华一眼,做个虚礼,“原来是李家娘子,是我冒昧了。”

    “五娘?”素馨是宫里老资历的宫人,又是太后寝宫伺候的,所以对于一般臣女都不放在眼里,可没想到身后的主子竟然主动迎上来。韶华听到有人唤她名字,猛地抬起眸,看到许久不见的兴勇伯夫人,整个人都愣了一下,都忘记行礼了。

    或许是难得见到熟人,兴勇伯夫人显得十分愉悦,韶华急忙行礼,“夫人怎么会在这里?”刚说完,心里一个激灵,立刻反应过来,顿时十分后悔。兴勇伯府自被反贼掠砸抢烧后,就没人打理过,就是府上的人也都不知踪影。她只知贺太后体谅兴勇伯夫人和女儿兰芝孤苦伶仃,把她们接进宫里小住,只是没想到这一住,兰芝却再也回不去兴勇伯府,而兴勇伯夫人也没再踏出宫门一步。

    想到太后刚刚对她的话,韶华忽然觉得面对兴勇伯夫人的笑容都有些闪眼,也不知她是否知晓严恺之的事。女儿和亲塞外,如今儿子又遭遇不测,在韶华眼里,里面没有人比兴勇伯夫人更可怜的了。

    被韶华忽然这么问,兴勇伯夫人顿时语塞,竟不知要怎么回答她。幸好有素馨在旁提醒,“夫人,您不是去见太后娘娘吗?”她这才回过神,自己此行另有目的,于是笑着对韶华道:“明日若是不急着出宫,就到我那儿坐坐吧,我也有许多日子没见你了。”

    韶华张口半晌,然后木然地点头,向她行礼后翩然离去。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兴勇伯夫人不禁蹙了眉,回头望了一下不远处的寝宫,敛起笑容,大步朝灯火方向走去。

    “回禀娘娘,兴勇伯夫人求见。”大抵是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来,太后顿了一下,示意让宫女请兴勇伯夫人见里屋。

    看到一身素青色衣裙的兴勇伯夫人,表情淡薄地走进来,屈身行礼后径自寻位子坐下,根本没把这里当成太后寝宫。管事宫女有些不悦,蹙了眉,这要开口,听到贺太后轻笑出声,“姐姐这么晚怎么还不歇息?”其实宫里的人早就习惯这个身份不算高贵的伯爷夫人,偏偏太后喜欢,总是纵着她在宫里自由散漫。

    兴勇伯夫人抬起眼眸,对上面含愠色的宫女,没有出声。太后只得把宫女都遣散开,偌大的宫殿留下她们二人,显得有些冷清。“我是来求问太后,何时可以放我出宫。”话虽如此,可让一点都没能让人听出她是来请求的。

    贺太后也不怒,“是宫里住得不舒服吗,还是宫女们怠慢了姐姐?”

    兴勇伯夫人坦然道:“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草窝,太后娘娘是知道我的性子,从小在军营马场长大的野路子,怎么伪装都矜持不了。”

    贺太后掩嘴轻笑,“姐姐真是爱说笑,咱们可是一起长大的,要你这么说,那我不也是野路子了。”

    兴勇伯夫人不喜跟她打太极,单刀直入道:“恳请太后娘娘开恩,明日放我和恺之回去,我在宫里住得也够久了。”

    贺太后对她的话恍若无闻,哀声叹了一句,“自从兰芝出嫁后,姐姐就没对我说过一句体己话,我知道姐姐心里有怨。兰芝是替柔婉和的亲,她的好我都记住,我也从来都把她当成我自己的女儿看待,她远嫁多罗,我心里也不好受。”说着,还用手帕遮住脸,细声哽咽一下,“姐姐怨也好,骂也好,我知道我怎么做都弥补不了。”

    兴勇伯夫人不知太后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兰芝和亲的事她虽然痛在心里,但也渐渐放下,毕竟都已经和亲一年。好不容易盼到儿子归来,可是母子却都被困在宫中,以她对贺太后的了解,若是再这么住下去,她非得折寿不可。

    她软了口气,温声道:“我怎敢怨恨,兰芝能替公主和亲,是兰芝的福分。”兴勇伯夫人说得一脸不情愿。“如今事已至此,太后也不必自责,只求太后能让我们母子出宫回家,这便是天大的恩典了。”

    “哦,是真的吗?难道你不希望兰芝回来?”贺太后扬声轻问。

    兴勇伯夫人一愣,她没想过会有这个可能,立刻急切地问道:“兰芝可以回来?”不是得等到多罗王驾崩才可以归京吗?难道是宫里得到什么消息了,这让兴勇伯夫人显得异常兴奋。

    贺太后见她脸色精神焕发,笑眯眯地回答:“自然也不是不可以,先让兰芝装病,咱们再派个太医过去,说兰芝病入膏肓。届时,让陛下重新选个娘子送去和亲,把兰芝换回来就可以了。”这一招连环计,前朝就有人用过了。

    兴勇伯夫人从没想到可以这么做,心里乐成一朵花,只要能把女儿接回来,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只不过,上哪找个娘子去替兰芝,兴勇伯夫人不禁迟疑起来。“太后是打算送谁去和亲?”不管是送谁去,想必都会是一次骨肉分离的痛苦。

    贺太后见兴勇伯夫人已上钩,笑道:“李阁老的孙女,李五娘。”

    兴勇伯夫人想也没想,立刻否决:“不行!”

    贺太后问道:“为何不行?难道不希望兰芝回来吗?我方才问过了,她自愿去换兰芝回来。”打量着兴勇伯夫人的态度,贺太后说道:“李阁老倒是教出个深明大义的娘子,凭她的聪明才智,想必定能虏获多罗王的心。等到陛下大权坐定,再把她接回来便是。”

    兴勇伯夫人坚决地摇头,“请太后三思,我明白这种骨肉分离的痛苦,不希望再有人和我一样。就当是兰芝的命,请太后收回成命。”要是换做别人,她也许就答应了,可是韶华是她内定的媳妇,尽管儿子没开口,她这个当娘的心里清楚韶华对于严恺之来说是什么分量。要用未来媳妇去换女儿回来,兴勇伯夫人顿时觉得太后分明就是要和她作对。

    贺太后疑惑地说:“姐姐,这不一样,你只有兰芝一个女儿。李阁老却有三个孙女,而且李五娘上有嫡姐,下有庶妹,据说还有两个弟弟,少一个也不妨事。”

    兴勇伯夫人冷笑了一声,“要是换了别人,我也就不出声了,可是就五娘不行。”她顿了一下,躬身行礼,“这番前来还想跟太后求个恩典,便是请太后给恺之和五娘赐婚。”

    贺太后讪讪地说:“原来姐姐是相中了李家娘子啊,真是可惜。”

    兴勇伯夫人不解,“可惜什么?”

    贺太后回答:“可惜姐姐来晚一步,三王妃早些已经和我说过了,世子也相中李五娘。我听二郎说过,李五娘对恺之有意,岂知世子又对她上心。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姨表姐妹,三王妃又是我的嫡亲妯娌,两边都是我的侄甥,我总不能让一个小娘子毁了他们的感情,这也是我万不得已的决定。”

    兴勇伯夫人咬了咬牙,忿忿地说道:“难道不能看在兰芝替柔婉和亲的份上,成全这一回吗?”这那是怕毁了严恺之和弘方的感情,分明就是她不像夹在中间难做人,不愿得罪了其中一番,索性一起得罪。

    贺太后故作吃惊,“可是我让兰芝回来了啊。”

    兴勇伯夫人抿紧双唇,脸色变得有些难堪,明知道太后是故意刁难,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她沉了沉气息,平静地说:“那就请太后看在夫君的面子上,成全他们吧。”

    似乎没想到兴勇伯夫人会提起以前的事,贺太后笑容变得清冷起来,幽幽地笑道:“姐姐是要跟我算旧账?”

    “不敢。”兴勇伯夫人冷声回答,“只是夫君已走,兰芝也和亲了,我就剩这么一个儿子,请太后成全。”

    贺太后站起身,朱红的披风垂落在地上,显得十分明艳。她慢慢地散开步子,声音变得轻缓,“姐姐可知道我从来都嫉妒你,虽然我如今贵为太后,可是你心里清楚。咱们自小一块长大,偏偏你比我聪明,比我漂亮,连嫁的男人都比我好。生的女儿乖巧懂事,儿子又是如此英勇能干,姐姐,你说为什么天下的好事都让你赶上了。”

    兴勇伯夫人面上有些薄怒,这分明是无理取闹,“请太后娘娘慎言。”

    “慎不慎言的无所谓了,反正这后宫之中,已经没有人能和我作对了。”贺太后幽幽一声叹息,“想当初,我也曾劝姐姐和我一起嫁入王府,若是姐姐当初听劝,如今这荣华富贵,姐姐也有一半。”这话把兴勇伯夫人听得一身冷汗,根本不敢接话,还好太后说完又转了话头,“也罢,都是几十年的事了,当年的二王妃走了,万岁爷走了,连汪氏那贱人也死了,这天下终究是我贺家的。”

    兴勇伯夫人觉得自己不该挑起这个话题,当年的事对她们来说是一个必须带进棺材的秘密,她压根没先到贺太后会借题发挥。

    “太后娘娘,辰光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贺太后回过头,见她一脸肃穆谨慎,知道自己的话吓得她了,连忙笑着缓和气氛,“是啊,兴勇伯是为了二郎如今的皇位而死的,我自然不会忘记。姐姐放心,刚刚是和姐姐开玩笑的,李五娘是个有趣的小姑娘,要是送去和亲了,那岂不是便宜了多罗王。”

第一百八十八章 认亲

    幼菡清点着妆奁内的首饰,一会儿拿起一支四蝶戏珠钗对着镜子偷偷比试,一会儿又摆弄一对镶宝凤蝶鎏金银簪。虽然她当初抱怨过太后不近人情,竟然在大年夜把人喊进宫去,可是看着自家娘子一回来,身后还跟着四五盒首饰以及其他各种赏赐,恨不得让韶华回去住多几日。

    国丧期间哪户人家都不敢扯布裁衣,打金镶银,挨着新春都是翻出往年的压箱货。百姓人家自然不在意,反正平常过年也是这么个妆扮,至多就是饭桌丰盛些许,可是对于过惯绫罗绸缎的大户人家,这个年过得可算是寒酸了。太后心里也体谅她们没能回家,各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博得众人皆大欢喜。

    只不过,像韶华这般丰厚赏赐的可就不多了。不说幼菡,就是凌氏初看到宫人一个个手捧着锦盒走进来也都吓到了,带头的宦官拿着长长的礼单,拉尖嗓音把所有东西念完交给她,凌氏心里这才有些谱。差点以为韶华是被宫里哪位主子相中了,准备飞上枝头变凤凰,韶华却连看都不看礼单一眼,全部交由凌氏负责,自己就躲到房间,整整一天都不和人说话,差点把初荷幼菡吓得跑出去喊大夫。

    藏着一肚子心事不知道怎么说,最后韶华只推脱在宫里太紧张,说什么话都如履薄冰,所以才会累得不想说话。面对初荷和幼菡关切的眼神,韶华无奈只得打起精神,和她们玩笑起来。在韶华的要求下,凌氏给家中每个女眷都送了一件首饰,有的推脱,有的惊喜,但每个收到礼物的人都笑得灿如春花。

    只有锦华忿忿地让问兰把南珠还了回来,韶华瞥见问兰战战兢兢地把锦盒地回来,戏谑地拿起那串项链,对问兰说道:“回去告诉七娘,徐子昂很快要当驸马了,让她收心吧。”这串珠子怎么说都要值不少钱,锦华不要更好,她本来就不乐意给,只不过家里每个女眷都有份,若少了她一件,省得别人嚼舌头罢了。

    问兰不敢多问,只是恭敬地点头福身离开,心想其实锦华也没必要眼红韶华的赏赐,就算她能进宫,也不得可以和韶华一样得到这么多。

    “五娘子,您看看,这顶华盛多漂亮,配您今日的打扮真真好。”初荷将一顶精致的蜻蜓歇荷点翠华盛给韶华戴上,明艳的荷叶与温润的玉蜻蜓相映,显得精致华丽,再配上韶华这一身水绿色的长裙,更是如同温玉芙蓉般漂亮。

    韶华望着铜镜里的人影,笑容寡淡得连自己都有些陌生,如若不是因为今日辛子萱让人过来相邀,她根本都不想踏出房门。

    刚走到半路,就看到迎面而来的攸宁,许久不见的少年变得越发成熟稳健了。站在阳光里,犹若天人般惊艳,只不过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形象立刻从云端掉了下拉。他揶揄地打量了韶华一下,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我还以为你去了趟皇宫,连门槛都高了,正准备亲自过去请你过来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韶华有些愣。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不知是我,爹爹和阿娘都来了。”攸宁的笑容很灿烂,让人有些晃眼。

    “怎么回事?”韶华把眉头都皱成一团毛线,虽说凌氏和辛夫人走得还算亲近,可是这么一家人特意上门拜访还是头一回。而且辛茂山今非昔比,先帝钦封为定西侯,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了,就这么跑来李家做客,难道就是为了看望辛子萱和小团子。若是这样的话,辛子萱特意让人过来喊她出席,又是怎么一回事。韶华忽然戒备地瞪了攸宁一眼,“你是不是跟他们说什么了?”

    被韶华这么一瞪,攸宁显得不大高兴,“是啊,我跟他们说我要娶你,所以爹爹和阿娘就来看媳妇了。”

    韶华叉腰娇怒,伸手就要敲攸宁的头,但没想到一年不见他个头又拔高了,根本敲不到,只好退而求次踩了他的脚。“你是找死,调侃我很过瘾是吧。”

    攸宁吃痛地跳开一步,龇牙骂道:“你还真的下狠心踹啊,我可是……定西侯府的小侯爷!”攸宁可是了半天,在韶华得意的坏笑中,只得憋出一个称谓,结果把韶华逗得捧腹大笑。

    看他憋得一脸通红,韶华极不给面子取笑,“还小侯爷呢,我看小猴子还差不多。”笑得她眼泪都要飘出来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攸宁不情愿地转过身,不理她:“你去了不就知道。”亏他还特意过来寻她,想提前给她一个提醒,既然韶华这么不领情,他也懒得开口,打算等会看韶华失态的窘样。这么想着,连脚下的步伐都轻快起来,苦了比他矮了大半截的韶华要一路小跑。

    跟着攸宁踏进煦园时,韶华整个人愣了一下,感情这是家族聚会,怎么连李勋卓也到场了。眼角瞥了攸宁一下,见他嘴角得意飞扬,心里怨恨他既然知情居然不透露一下。一一拜见过所有人之后,韶华乖巧地站到凌氏身后去,面对着笑得一脸亲切的辛夫人以及坚持对外不苟言笑的辛茂山,韶华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而意外的是凌氏和李勋卓也坐得端正,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要宣布似的。

    “五娘,你过来。”辛夫人招手让韶华到自己身边去,韶华迟疑了一下,目光探向凌氏,见她点头才走过去。“别担心,今日只是过来和你爹娘商量个事。”

    “什么事?”韶华觉得心都被提到嗓眼上去了。

    辛夫人似乎故意在掉她胃口,顿了一下,才笑道:“你可愿意认我和侯爷当爹娘?”这一句话如同平地生雷把韶华哄得满脑如同一窝蜂,太过直面冲击让她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攸宁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有这个表情,在一旁笑得贼得意。

    凌氏见女儿竟然在这个时候犯傻,着急地喊道:“你做什么发愣,夫人在和你说话呢。”没想到亲家没做成,竟然还捡了亲戚,凌氏越发地笃定当年那个道人所说的话,韶华果然是个贵人命,否则怎么会这么多人相中她。

    辛夫人笑了笑,伸手抚上韶华的脸颊,“是我不好,没提前打个醒,把五娘吓着了。”然后又恼了攸宁一眼,“我方才明明和攸宁说过了,一定是这小子给忘了。”

    攸宁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阿娘,我可没忘,只不过是想给小丫头一个惊喜罢了。”韶华抬头睨见攸宁得意的表情,心里把他臭骂了好几遍。

    辛夫人没理会儿子的调侃,温柔地拉着韶华的手问道:“五娘,你是怎么想的。不要紧,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韶华立刻点头如捣蒜,激动地叠声道:“愿意,我愿意,一百个一万个愿意,只是太太意外了。”她怎么可能不愿意,这可是她千想万想都想不来的事,没想到竟然可以成真,哪怕是干女儿也好,能喊他们一声爹娘,韶华觉得一定是自己上辈子积德够多。看到辛茂山夫妇的笑容,韶华没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于是犹豫地回头看了李勋卓一眼,弱弱地问:“爹爹,阿娘,可以吗?”

    李勋卓淡定地点了点头,凌氏笑开口先是责备,脸上却笑得一片灿烂,然后又客套地对辛茂山夫妇赔礼:“你这傻丫头,侯爷和夫人看得上你,这是你的福气。诶呀,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傻丫头。侯爷,夫人,您别介意,这丫头从小在外祖家长大,没什么规矩。”没想到韶华真是一个富贵命,走到哪里都是招贵人,早知道她就早早把她从普安带回来了。

    双方父母显然是互通了消息,只等当事人来表个态,如今态度也明确了,辛夫人说话也轻松了许多。“没规矩才好,有规矩的娘子一大堆,我还瞧不上。攸宁一早就惦记着五娘的好,总是嚷嚷着要是有这么一个妹妹就好了。而且萱儿的命,小团子的命,也都是托了五娘的福才保下来的。要是能有五娘当女儿,这可是我的福分。”她一边夸着韶华,还不忘损攸宁几句,让攸宁既高兴又无奈。

    辛夫人客气,凌氏更加不敢放肆,口气都谦逊起来。“夫人说的客气话,能给侯爷和夫人当女儿,这才是五娘的福分。”

    辛子萱哄着儿子在旁边听不下去,只好打断了她们的客套话:“二婶婶,您就别和我阿娘客套了,我阿娘最不擅长这些的。”她这一开声,打扮得喜庆可爱的小团子也兴奋地在辛子萱腿上跳起来,露出一口天真无齿的笑容,把众人都得哈哈大笑。她托着儿子的双手,被他跳得有些累,无奈道:“你们瞧,团子都开心得笑开了,来个你姑姑,呃,这下子应该是叫姑姑好,还是姨姨好。”

    被辛子萱这么一说,众人也都困惑下来了,韶华连忙接过小团子,小团子立刻兴奋地扑向韶华,把她逗得十分开心:“都好,团子喜欢怎么叫都行。”

    见满堂气氛一片融洽,攸宁慢腾腾地走过来,幽幽地开口:“团子怎么叫是团子的事,你不觉得你应该改口了吗?”

    韶华脸上一赫,连忙把小团子抱回给辛子萱,走到辛茂山他们面前,正正经经地行了跪拜礼,激动地喊道:“女儿拜见父亲、母亲。”

    忽然又多了个女儿,辛夫人显得特别高兴,连忙起身将韶华扶起来。“快起来,让母亲看看。”余光瞥见丈夫的无动于衷,不满地抱怨:“多了个女儿,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辛茂山憋了半天,说了一句,“挺好。”满场的人都给乐了,特别是小团子,更是兴奋地跳脚,把辛茂山笑得一脸尴尬。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好事多磨

    简单行过认亲仪式,辛茂山表示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要跟李阁老知会一下。辛子萱抱着小团子,也表示团子好久没有去给曾祖父请安,凌氏自然不甘落后,于是大队伍便浩浩荡荡地朝李阁老的泰和园去。

    跟着众人走到半路,韶华揪着攸宁的耳朵一把扯回碧梧轩,“快说,你到底和爹娘说了什么,为什么无端端跑来认我当女儿。”虽然说她打心眼里高兴,如此一来,两边都是爹娘,又不用担心说漏嘴。

    “这不正好吗?”攸宁大咧咧地坐到椅子上,扯开笑等着韶华夸奖,“话说你还没叫我一声哥哥呢,来,喊一声听听。”终于能让韶华吃一回瘪,攸宁笑得特别贼。

    韶华瞪着眼睛走过去,伸手就是一个爆栗子,“臭小子,又占我便宜。”能认回爹娘是好事,可是想到竟然要喊攸宁做哥哥,韶华心里那个怨恨啊。“你真的不说是吧?那我自己去问。”

    “等等,你给我回来!”攸宁伸手拉住韶华,无奈地摇头:“你知道那么多干嘛,反正事情就这样啦,一切都往美好的方向前进。你就当白捡了一个大便宜,将来出门时,还多了一副爹娘给你贴嫁妆。哎呀!这么算起来,我都想当娘子了。”

    “不要脸!”韶华眉头一抖。

    “你说谁不要脸!”攸宁立刻跳脚起来。

    韶华翻了个白眼,“这里就我们俩人,很显然就是说你好吗?”见攸宁气炸的模样,韶华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你要是个娘子,我看这天下也就没人敢娶你了。”

    “谁说的,严恺之都敢娶你,为什么就没人敢娶我。呃……不对!我又不是娘子,干嘛要嫁人。”攸宁差点被绕晕了,抬起眼看到韶华脸上笑容凝住,显得有些不自然,不禁疑惑道:“又怎么了,我又没说错话。”

    韶华扯起嘴角,露出一朵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难过地说:“他想娶都娶不了了。”

    攸宁被说懵了,急忙拦住她欲哭的表情,“怎么会娶不了,你不喜欢他了?”

    韶华拼命摇头,神情哀伤,却掉不出眼泪,“他回不来了,太后说他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一想起这个消息,她的心情就难受得要哭出来,但总觉得不可思议。

    攸宁立刻拍桌而起,一脸神情肃穆:“胡说!前两天我才看到兴勇伯府的人在打扫,连大门都新漆了,我还特地让紫英去打听,府上的人说是兴勇伯夫人和严恺之要回来了。”看着荒废了那么久的兴勇伯府忽然变得热闹生气,攸宁心里也觉得高兴。

    韶华收起哀伤,傻了表情,“可是、可是除夕那天,太后明明和我说过……”难不成她被耍了?可明明她记得那日看到兴勇伯夫人的时候,她也没告诉她,严恺之回来了,而且表情寡淡肃穆,似乎有些凝重。

    “我听说大年二十五、六的时候,有人就看到一个可疑的人影站在兴勇伯府门口很久,但因为大门锁着,所以那人也没进去,站了好久才离开。没过不久就听到府里有人声,虽然大门还是紧闭,但很显然里面是住着人的。”攸宁慢悠悠地开口,“咱家跟兴勇伯府就算是隔了条巷子,里面有什么动静还是知道的。所以,我和阿娘商量过了,就当做是成全了‘二姐’,收你当义女,然后再寻个机会上门说你们的事。”

    攸宁知道李韶华就是辛子墨,辛子墨就是李韶华,可是别人不知道。为了帮韶华和严恺之牵红线,让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攸宁可算是煞费苦心,非扯着母亲要她认韶华当义女。辛夫人对韶华是颇有好感,但认女儿这种事又岂是随口说说,攸宁只得搬出辛子墨的身份坐镇,又牵扯出弘方的恩怨情仇。和韶华一样,攸宁对弘方可谓是敬而远之,实在不希望韶华重蹈当年的覆辙。

    或许是辛子墨牵动了辛夫人内心的痛,而且严恺之确实是她满意的女婿人选,问过了辛子萱的想法,没想到姐弟俩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早就知道韶华心事的辛子萱举双手支持攸宁的提议,又举例了不少韶华和辛子墨相似的地方,让辛夫人越发地感觉韶华就是上天弥补给他们的安慰。所以才会特意挑了个黄道吉日,一家子正正经经地上门拜访。

    “可是,太后说要让我和亲。”听完攸宁的话,韶华顿时觉得哭笑不得。

    想到那雍容华贵的妇人曾对她说的话,韶华思前想后犹豫了很久,始终找不到破绽,后来她只能自我安慰。若不能嫁给严恺之,至少替他去可以陪着兰芝,至于其他的,韶华的心早就被太后那一句“恐遭不测”给搅得心烦意乱,无法正常思考。

    攸宁夸张地跳开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韶华,听她一脸沮丧地把太后召见她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后。攸宁气得跳脚,咋呼道:“我看你的脑子是去年在冰水里泡傻了吧,因为严恺之死了,所以你就自暴自弃想要去和亲,再不济还有世子啊,难道他就这么比不上一个要死的多罗王?”忽然间,攸宁很同情弘方,以前辛子墨为了不惜那个嫁给他而跳车,现在韶华为了不想嫁给他而自愿和亲。堂堂一个世子爷沦落到被一个小娘子连续嫌弃两次,光是想想就觉得挺怄气的。

    韶华的脸觉得有些羞臊,不悦地反驳,“你是站在谁旁边的!我不是一时急懵了嘛,太后摆明就是让我在和亲和嫁给弘方之间选一条路,我自然只能选和亲。”上辈子死都不愿做的事,她这辈子也不会想要去尝试。

    “那你就不能选第三条?”攸宁见韶华无辜的表情,有点想要咬死她的冲动,“你就没想过,如果你两个都执意不选,太后难道还会逼死你不成,好歹你现在是李阁老的孙女,再不然还有我们呢!”

    攸宁一句还有我们让韶华顿时红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不甘心地说:“那如果现在让你去多罗当驸马,或者让你娶柔婉,你会选哪个?”

    “当然是……这个能比吗?”攸宁差点就说当然是娶柔婉,想想不对,他要是娶了柔婉,估计不到三天就得被太后拎去训话。幸好脑子转得快,立刻跳出了韶华的圈套。“谁说我一定娶!”

    韶华叹息取笑:“你也犹豫了对吧,对方可是太后,你身后又还有父母,除了选择还能怎么办。”

    攸宁皱起一双好看的眉毛,心里觉得不舒坦,“难道真的要你去和亲?”

    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被提起来,“我也不知道,总之太后说过,到时会派人过来。这件事我对谁都没说,因为我心里没谱。”心想如果这次再逃婚,会不会侥幸,还是继续重蹈覆辙。思前想后,攸宁最终还是坐不下,一拍桌子决定要去找严恺之问清楚。韶华没来得及拦住他,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私心希望攸宁真的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

    韶华在屋里等了许久都等不来攸宁的消息,但是没想到却把李斯年等上门了。左右张望他身后并没有跟着周嫣,心想李斯年该不会专程来找她谈话的吧,又见他一身官袍未除,想必刚刚从衙门回来。

    “二哥哥怎么来我这里。”韶华急忙让人给他倒茶,看着李斯年抿紧的唇瓣显得十分严肃,她笑着打破了压抑。“正好来尝尝我这新做的点心,二嫂每次都来我这里吃大半盒,回头你替我捎带一些给她。”

    李斯年则望着这个堂妹,心里百般犹豫,忽然压低了嗓音说道:“严恺之回来了,你可知晓?”看到韶华轻轻点头,他面有讶色,“那他要可上门寻过你?”韶华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又摇摇头。

    韶华见李斯年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有些紧张,“二哥哥,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李斯年头一回发现不开口比开口还难,可是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好,“方才我从宫里出来,圣上问我,严恺之可配得上定西侯之女。”这让他怎么回答,谁不知道定西侯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是他家长嫂,二女儿虽然过身,可却是三王府世子妃的身份。如今不说定西侯没有女儿了,就算立刻有,那也赶不及了。

    “什么?”韶华猛地抬头,对上李斯年的眼眸。

    李斯年有些怔怔,“你先别担心,圣上只是这么问而已,谁不知道定西侯只有两个女儿,而她们又都早已出门。想必圣上是懵了,因他只是随口提起,我一时也没在意,现在想想到觉得可笑。”李斯年努力自圆其说,但怎么解释都觉得牵强。

    “义女算不算女儿?”韶华感觉自己再次被那对母子耍了。

    李斯年被韶华一打断,疑惑地歪着头看她,只见韶华讪笑地指着自己,“前儿我刚刚成为定西侯的义女,不知道圣上的话还算不算数。”这总不会是凑巧吧,她刚刚认过定西侯夫妇为父母,弘弋就问李斯年定西侯的女儿配不配严恺之。要说是辛子墨,别说配不配得上了,只怕严恺之都不一定能配得上。可是换了个人,就不一定了。前头有太后给她先蒙了一道,把她骗得伤心欲绝,心灰意冷,后边跟着皇帝有意无意地把他要给严恺之牵红线的事透露给李斯年,这不摆明了就是母子双簧。韶华努力回忆,自己好像也没去招惹到这两位贵主子,怎么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李斯年猛地回过神,顿时觉得心中的千斤大石落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拍大腿,痛快地笑道:“我就说,圣上把他当成自己的心腹,怎么可能连着点事都不愿意成全他,害我白白替你们捏了这么一把汗。”李斯年是真为韶华担心,从一踏进家门,他就犹豫着要怎么跟韶华开口解释。

    如今扒开乌云见天日的感觉,简直就比他当年考中探花来更让他兴奋。

第一百九十章 圣旨(一)

    严恺之一身碧青色的长衫,腰间系了一条墨色玉清边绣遍地缠枝纹的腰带,削瘦的肩头显得整个人更加精壮练达。只是往日的白皙不再,烈日暴晒过的脸庞显得黝黑粗糙,飞扬的英眉下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显得十分传神。眼神锐利威严,目视前方,手持长剑,挥剑破空,武动间衣袖于半空勾勒出笔直而刚毅的线条。一招击中,抽剑退身,剑随身转,待他身影在空地站稳,三米开外八个稻草人全部草头落地,干脆利落。

    看着英九吩咐奴仆把稻草人搬走,严恺之将佩剑放置一旁,抓起搁在墙角的紫藤木长棍。打磨得光滑油亮的木棍看似普通,用力挥出,扫出一阵棍风足以令人发骇。

    宋煜坐在一旁,慢悠悠地拨着茶盏里的茶叶,轻声啜了一口,露出一副陶然知足的样子。看着严恺之练完剑术又耍棍法,打完长拳又练大刀,只差把十八般武艺都拿出来过一遍。只不过看似清隽秀雅的严恺之实打实凿从军营里混大的,而人高马大威武壮硕的宋煜却是十足的手无搏鸡之力,夏日路过池塘,看到青蛙跳过都会吓得他失声尖叫,被弘弋摇头感叹他是一丈木头九尺空。

    被皇帝取笑宋煜自然不敢反驳,只得傻傻地反问一句,那剩下一尺干嘛的。被严恺之听见了,扬起嘴角坏笑道:“剩下一尺不安在你脑袋上吗?”弘弋闻言立刻捧腹大笑,宋煜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严恺之是在嘲笑他木头脑袋,不会转弯。

    “宋煜,你说你还是个举人,我真得让人去查查当年监考官有没有徇私舞弊了。若经查实,我绝对严办。”弘弋每次都怀疑宋煜肚子里的文化掺了多少水,可是每次都如此说说,关键时候还是喊宋煜跑前跑后的出主意。

    望着那一身碧青长衫被染成烟雨水墨,宋煜忍不住道:“你都摆弄一整天了,难道不累吗?”他光是看着他飞檐走壁跳来跳去就觉得眼皮辛苦。

    严恺之侧过脸,扫了他一眼,见宋煜捧着一盘山楂嚼得正起劲,好不容易消下去的肚腩又日渐增长。他嘴角微微颤了一下,收起长棍,转身就要走出小院。哪知宋煜眼尖,看他身影移动,立刻把盘子放下,以最快的速度圆润地滚了过去,才堪堪挡住了严恺之的去路。

    “走开。”严恺之凛下眼神,把宋煜看得心里一颤,忙咽了咽口水压惊。

    “不是练得好好的嘛,怎么不继续了。”宋煜极大限度地发挥他的厚脸皮,谁让他是奉职看着严恺之行动,哪怕他要上个茅厕,他都得跟在门外候着。想想宋煜觉得自己有些憋屈,他堂堂安庆侯家的郎君,竟然落得小跟班不说,还得寸步不离跟着上茅厕,要是传出去安庆侯应该头一个把他抹杀了,省得贻人笑柄。

    “练完了。”严恺之想不通皇帝怎么会让宋煜来盯着他,几乎从他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圆润的身子在屋里转啊转,一见他醒来,就忍不住兴奋地聒噪起来。

    若不是因为他每每仗着皇帝撑腰,严恺之真想把他全身骨头全部脱开再安回去,听他哀嚎总比听他嗦好。

    “练完了,要不我让人给你沏茶吧。”宋煜笑得一脸谄媚,“圣上对你可真好,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赏赐不说,连桌椅床榻都给搬来,我看就差把御膳房的油盐酱醋都凑齐了送来。”

    自从皇帝下令让人整理兴勇伯府,顺手一挥,让人把以前没用的摔坏的家具用品全都扔掉,差什么直接从宫里搬出去,银子不够就到内务府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皇帝是要建行宫,哪有给臣子整理府邸的同时,还附赠一起起居用品。不过兴勇伯府其实没太多东西需要丢,或者说兴勇伯府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反正上头有皇帝撑腰,负责的内监更是大手笔,谁让严恺之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呢。

    宫里的人都知道,当初逆臣造反的时候,是严恺之以身挡剑,护住了先帝的性命,后来又负伤出宫捉拿逆贼。尽管先帝最终还是未能保住性命,可是严恺之的功劳却是记在皇帝心里的。整整一年的杳无音讯,所有人都在替他捏一把冷汗,所以当他重返复命时,那些跟着他的士兵们全都都雀跃欢呼,一个个大老爷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你若稀罕,就都搬走。”严恺之知道宋煜绝对不会放他离开视线,忿忿地走回来,坐在宋煜的位子上。

    见唯一的座位被严恺之霸占,宋煜撇了撇嘴,只好站立在旁,高大的身躯正好为严恺之挡住了太阳。“我可不敢,这可都是御赐。”虽然他心里稀罕得要死,可也只能没事过来蹭蹭。

    “二爷可说了什么时候能让我出去?”严恺之觉得一肚子窝火。

    这一年自己在外餐风宿雨为皇帝东奔西跑,好不容易刚在除夕前把他的东西全都呈上,满心以为能得到一个如愿的奖赏。结果奖赏不说,皇帝让他在宫里小住几日,让他待除夕夜便知分晓。听闻太后诏令臣女进宫,心里正窃喜,心想皇帝原是这般体谅他,竟能让他提前见韶华一面。哪知,等不来伊人踪影,却听到太后寝宫的一句惊雷:李五娘自愿和亲替兰芝回朝。

    严恺之顿时就傻了眼,好不容易等来母亲的回话,见她也是摇头叹气,心里一时像是打翻五味瓶。一拳击在石柱上,吓得兴勇伯夫人急忙拉过来察看,一边责骂他冲动用事。严恺之心中苦笑,正是因为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受人诬陷致死,还险些背上千古骂名。而后又为了保住自己,妹妹选择代嫁和亲,好不容易他豁出生命,替皇帝打拼江山,想用功勋换佳人一生相许,没想到竟然被太后轻巧的一句摆布就搅了他一盘棋。

    好不容易才放他们出宫回家,可是,又派了宋煜随身盯着他,不许他踏出兴勇伯府一步。其实宋煜也是个肉盾,他只是听旨,想打皇帝笑眯眯地跟他说,只要不让严恺之出府,他想干嘛你就陪着他干嘛。

    皇帝说得轻巧,要是严恺之让他跟着习武练剑,那他的小命不得搭上了。

    宋煜讪笑道:“没说,让你等圣旨。”

    严恺之眉头一皱,“等什么圣旨?”

    宋煜想了想,“自然是封爵的圣旨。”

    他知晓严恺之这一年奔波的事,这笔功劳皇帝绝对不会少的,可是严恺之并不领情,“我已和二爷说过了,请他撤去兴勇伯府牌匾,我不稀罕这爵位。”

    严恺之不稀罕,可是宋煜替他稀罕,连忙着急道:“你傻啊,你真当爵位是馒头,想要就有。就算老伯爷当年是受屈而死,但你有这爵位,将来你的子孙也能得益啊。”

    “我可不想让我的子孙来坐享他祖辈用屈辱换来的东西。”严恺之对当年的事十分记恨,始终不愿袭承爵位。

    宋煜见说不过他,叹了口气,“你不就是因为圣上没给你和李五娘赐婚而已,至于吗,太后是说李五娘自愿和亲,可没说非要让她和亲。”

    严恺之怒目一瞪,吓得宋煜立刻闭嘴,“我不会让她去和亲的!”若皇帝真狠得下心,他不介意带着母亲和韶华远走高飞,反正兰芝都已经在多罗,这里也没有什么人能留得住他。

    “那你还打算抢亲不成?”弘弋的笑声把两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严恺之一愣,立刻起身把位子让出来,宋煜狗腿地笑道:“圣上您怎么来了,怎么这副打扮?”打量着弘弋一身朴素的衣裳,身后连一个人都没带。

    “我以前不也常常这样跑来。”弘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顺便看看你有没有偷懒。”

    “圣上的口谕,我只差连睡觉都给他暖床了。”宋煜的话引得弘弋哈哈大笑,也让严恺之瞪直了眼睛。

    “我怕他家的床会被给压垮了。”弘弋的一句玩笑容宋煜窘红了脸,拼命吸气,想把肚腩收回去。越过努力憋气的宋煜,目光落在一脸冰霜的严恺之身上,“你看上去好像不欢迎我?”

    “臣不敢。”严恺之冷冷地说。

    弘弋叹了口气,一个劲摇头,“我阿娘说得对,我们母子都就被你们母子给吃死了。”这句话终于让严恺之有些动容,他立刻低了低头,但仍一言不发。“得了,你也别给我摆这幅死人样,我欠你的,一定都会还给你。”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卷圣旨,丢给严恺之,“接着,自己看。”

    严恺之被弘弋的举止吓了一跳,幸好眼明手快双手接住了圣旨,打开一看,前半段就让他皱起了眉头。宋煜见他迟迟不语,也好奇地张望过来,这一瞧把他惊得目瞪口呆。一个劲地拍打着严恺之的手臂,惊呼道:“天啊,这、这这也太那什么了,兴勇侯啊!天啊,恺之,这不是伯爷,是侯爷了。”宋煜看得眼红,自己的爵位还得等老子百年,严恺之直接就被封侯了。

    “二爷,我说过,我不想袭这爵位,请收回成命。”严恺之严肃地收起圣旨,双手奉还。

第一百九十一章 圣旨(二)

    此话一出,宋煜立刻为严恺之捏一把冷汗,心想这话私底下说说就算了,怎么当着皇帝的面,严恺之都这么倔,真是仗着皇帝宠爱也不能拂他面子啊。

    从宋煜称弘弋为“圣上”,而严恺之由始自终喊他做“二爷”,便已区分他们的不同。终归宋煜不是严恺之,严恺之敢说的话,敢做的事,都是宋煜想象不了的。当初他为了弘弋一句话,放下了仇恨,放下了承诺,舍生赴死跟着他打拼。这么多年,这么多事,若是弘弋还在意他这么一句话,那只能说缘分尽了。

    然而,弘弋没有伸手去接圣旨,只是笑眯眯地严恺之朝挑了挑眉:“你怎么没看到后面的话?”

    严恺之迟疑了一下,重新打开圣旨,果然发现后面还有字没看。当目光落到“赐婚定西侯之女”一句时,眉头顿时皱成一团毛线。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严恺之怔怔地抬起头,看着弘弋扯着狐狸一样的笑容。定西侯之女是谁,严恺之心里清楚,可是这一份圣旨若是三年前,或许他会立刻跪地谢恩。只是伊人早已黄土,而他心中另有佳人,实在不明白这圣旨的意义何在。

    “请二爷明示。”

    弘弋知道严恺之必然会这么问,笑意渐深,然后慢悠悠地说:“定西侯昨日进宫,说他收李韶华为义女,让我为他义女许一门好亲事。我心想你不是一直想娶定西侯的女儿吗,这不就还给你了。”

    严恺之正想反驳,此女非彼女,可是话到喉咙,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李韶华不就是李五娘,他怎么差点就忘记了她的名字了,可是怎么会忽然变成定西侯的女儿了。心中又惊又喜,目光变得殷切而热烈,“二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弘弋故意不答,伸手要去拿圣旨,反问道:“这圣旨,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严恺之立刻收手,把圣旨护在身前,斩钉截铁地回答:“要!”他这一年来的波折和辛苦,为的不就是这一道圣旨吗,怎么可能不要。

    弘弋被他严肃的表情逗乐了,揶揄地笑道:“那你可想清楚了,要娶李五娘,你这侯爷的身份也得一起收了。”见他表情一滞,弘弋再吐出一句,“另外,你得有心理准备,我可不打算让你当个富贵闲人。”

    见严恺之眉头微蹙,片刻不出声,宋煜气得抓起他的手臂恨不得咬上两口。哪怕皇帝让他去赴死,也得战战兢兢地叩头谢恩,哪有人像他这样又能娶佳人又能得爵位,居然还迟疑。宋煜捂着胸口,做痛心疾首状,“圣上,他若是不要,你就都赏给我好了,我不介意的。唔!”宋煜刚开口,头顶立刻结实地挨了一下,他愤而怒目,可是严恺之却摇着圣旨对他挑衅地扬眉。

    他迟疑可不是因为害怕承担责任,恰恰因为最后一句,让严恺之下定决心。“恺之谢二爷成全。”严恺之双手捧着圣旨,跪地谢恩。

    看到严恺之算是接下圣旨,弘弋伸手将他扶起,深深叹了口气,对他打着哑语,“恺之,我说过,欠你的一定会还你。”这一次,严恺之听出了他的意思,奈何千言万语他说不出一句,只能抱拳致意。弘弋点点头,算是明白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拿出另一道圣旨,“听宋煜说,你都快把院子给摧残了,我看一切都挺好的嘛。罢了,现在就命你出府去李家替我传一道圣旨。”

    听到李家,严恺之激动地整个眼睛都发亮了,准备再次跪地接旨,弘弋却把圣旨交给了宋煜,看着两人呆若木鸡的样子。“想来想去,让你去宣旨还是不妥,你继续留在家里,这一趟让宋煜去就好了。”

    “二爷!”严恺之忿忿地咆哮了一声,却换来弘弋畅快爽朗的欢笑。

    ……

    “五娘子,快点快点!”

    一道圣旨可把李家上下都给急得手忙脚乱,都已经许多年不曾有圣旨到,顶多就是差人传宫中口谕,这么正经八百地宣旨,个个都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庞氏也都从病榻上爬起来,勉强着了点胭脂,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接旨。

    宋煜看着满院子老少各怀心思的跪地候旨,他故意清了轻喉咙,点名“李氏五娘韶华接旨”,别扭的称呼让韶华愣了一会儿,要不是凌氏暗地掐了她一把,她愣没反应过宋煜喊的是自己。微微颤颤地跪地听完圣旨,让一句赐婚搅得转不过头绪,耳边早已响起如闹雷霆的叩谢声。宋煜揶揄地看着木木的韶华,忍不住调侃道:“李五娘,还不赶紧谢恩,你这是想抗旨吗?”

    凌氏吓得连忙按着她磕头谢恩,韶华木木地站起来接过圣旨,魂都没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听到身后有不适的咳嗽声,宋煜细细窃笑道:“我念了那么多,有些口渴,不知能不能讨一杯清茶。”宋煜开口,李勋卓立刻喊有,众人急急忙忙地簇拥着宋煜进屋。

    而韶华则被女眷们蜂拥送去碧梧轩,结果刚踏进院门,周嫣眼尖地发现紧跟其后的人影。她回头定眼一瞧,连忙挨着辛子萱耳边说了几句,年轻的妇人们窃窃地低笑,然后忿忿借口离去。韶华正被她们左一句右一句调侃得有些无地自容,心里想着这么送客,可没想到竟然一个个都主动告辞。她正纳闷,没想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韶华盯着来人熟悉的脸庞,牙齿竟然激动得微微打颤。

    一身车夫打扮的严恺之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能不能找个地方说话,这里不方便。”

    “可、可以啊,要不、去、去我屋里吧。”韶华的话说完立刻感觉自己的脸如同煮熟的虾子,连耳朵尖都能感觉到滚烫。她的院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让外人踏进来,可是每次不是厌烦就是尴尬,从没这么让她紧张。可等她推开院门就有些后悔,早知道让初荷先整理一下再说。

    严恺之并不在意,跟着她身后踏入小院,看着院子里光秃的一片,显然和他想象中有些出入。稀疏的葡萄藤已经攀上支架,可以想想等有一日,那绿荫满遍时,坐在秋千上看锦鲤摆尾,果实飘香,应该也是十分惬意。似乎想到那个闲逸的画面,他嘴角擒起一抹微笑:“你的院子是这样的。”

    韶华支吾想解释:“我我、我……”

    “你喜欢养鱼?”严恺之看着几个大鱼缸,轻声问。

    “嗯。”虽然她算不得特别喜欢,但这是博衍送的礼物。

    “喜欢秋千?”严恺之走到秋千边,看到磨损得起毛的麻绳。

    “喜欢。”韶华点头。

    “这个是什么?弓箭?你还会弓箭?”目光落在鱼缸后的几只竹子上,看着没有箭头的箭羽,严恺之有些吃惊。韶华跳起来,急忙跑过去,藏在身后,然后讪讪地笑道:“瞎玩的。”看到严恺之的眼神里并没有责备,韶华的心才稍稍安定。

    虽然早知道她是个不安生的娘子,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会折腾,严恺之望着她,温柔地问道:“你还喜欢什么?”

    韶华一愣,呆呆地他起头。“啊?”

    严恺之被她看得有点尴尬,转过头,故作镇定地说:“咳咳,我是说,我可以让人先给你备着。以后,咳咳,你要的都可以和我说。”

    “哦,好。”韶华想到刚刚的圣旨,忽然也红了脸,余光瞄到有人影躲在一旁偷笑。她嗔怪地扫了一眼,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初荷幼菡你们都下去,所有人都下去,没我的话,都不许出来。”

    “是,五娘子,您和未来姑爷慢慢聊。”幼菡是认识严恺之的,于是被推搡出来上茶,给韶华躬身行礼后,又冲着严恺之掩嘴笑了笑。

    “幼菡!”听到姑爷二字,韶华羞得想要跳起来掐她,却被幼菡躲过了。回头对上严恺之似笑非笑的表情,尴尬地解释:“我的丫头被惯坏了。”

    严恺之脸带微笑:“我记得她,是个忠心护主的丫鬟。”

    “是。”关于这点,韶华还是挺有信心的。只不过,幼菡她们一走,两个人顿时变得沉默,连气氛都微微显得暧昧而尴尬。她试图打破沉默,没想到,严恺之也同时开口。

    “你这一年去哪了?”

    “你近来可好?”

    两人相视一眼,都显得有些难为情。

    “你先说。”韶华玩着头指头,轻声道。

    严恺之轻叹出声:“还是你问吧。”

    韶华忖思了一下点点头,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认真地抬起头望着严恺之,一鼓作气并且几乎毫无停顿地把肚子里的问题全部倾泻出来,好像说慢一点就会失去出声的勇气。

    “好,那我问你,你这一年到底跑哪儿去了,为什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为什么我去找宋煜他也连影儿都不出现。我已经让人递话给他可是他都不肯理我。他是不是知道你的下落才故意躲着我?这一年,整整的一年,难道他没把我的事告诉过你。你可知道世子一个月来我家几次,就连我阿娘都劝我放弃,你那时候在哪里?除夕我进宫守岁,被太后骗说你遭遇不测,我都已经绝望到想死了,你又躲在哪里?我二哥哥说你早就回来了,可是你回府那么久为什么都没人影,你不是答应过我,等你回来,你就上门提亲的吗?”

    大抵被韶华这一串不带停顿的问题给吓住了,严恺之怔怔地看着她涨得通红的小脸,亮晶晶的双眸瞪得像是铜铃般圆鼓鼓的。说到激动时,还带龇牙裂齿的表情,故意显得很凶恶,却在严恺之看来此刻的韶华就像一只没长牙齿的小老虎,连怒吼声都带着奶气。想到这些日子的奔波,脑子里时刻浮现的人影如今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此刻就算她扯他的胳膊撕咬,严恺之也会甘之如饴。

    “累了吗?坐下来歇一会儿。”严恺之温柔地问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本以为吼出这么一大堆话,总算能把他震慑住,见他一直抿紧的唇瓣,把心中憋屈抑郁都发泄出来后,韶华不免有些扬眉吐气。可是被严恺之这一笑,她立刻就傻眼了,眉眼柔情似水,温软的唇瓣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纵使皮肤不复他日那般惊人的细润,但棱角分明的五官却平添几分阳刚气息,勾得她有些神魂颠倒。瞥见他启唇,声音优雅而低沉,仿佛古林深山中的晨钟,一下能直撞入心底。

    韶华觉得内心一阵激荡,芳心狂乱不已,见他疑惑地望来探寻的眼神,她顿时羞得恨不得刨个地洞钻进去。心中激动怒吼:要命!为什么他看上去那么好看,她竟然有股冲动想要扑上去的感觉。

    “怎么了?”严恺之见她转开脸,伸手拉了拉她的手,意外发现她小手冰冷,不禁有些着急。

    此时羞赫得脸红耳赤,双手冰冷的韶华,忽然被严恺之碰了一下,整个人像碰到腊月冰水一般,吓得急忙收回来。“没、没事,你先回答了再说。”

    严恺之这才发现她羞红如血的耳垂,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于是起了坏心思:“我发现你说话一快,就不会结巴了。”

    韶华不甘认输地反驳了一句,“谁、谁结巴,我口齿伶俐得很。”

    严恺之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一如他们在大街上初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热情的小娘子“扑”到,而且还险些扯下了他的腰带。那时心里还有些恼火,大庭广众之下,被个小丫头调戏不说,还差点让他难堪,心中暗想再也不要见到她。可当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竟是那么期待她能出现在他每天醒来的第一眼。

    想着宋煜曾调侃过的话,严恺之煞有其事地点头道:“嗯,那是看到喜欢的人才结巴?”

    从来没想到严恺之也会这么无赖的一面,韶华差点就哑口了,想了想,不服输地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嗤了一句:“谁说……是又怎么办,你不过仗着我喜欢你。”

    严恺之眼神微凝,声音变得极具磁性,令人听了浑身**:“说多一次。”

    韶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故意唱反调:“不说!”

    严恺之不死心地又喊了一次。“乖,说多一次。”

    可这一回,对上他温情脉脉的眼神,韶华心里暗叹这副模样实在是太勾人了。低了低声音,没骨气地重复了一遍:“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因为韶华的配合,严恺之露出了知足幸福的表情,黯哑着迷人的嗓音,轻诉道:“嗯,我也是。”

    “咳,你、你、刚刚说什么?”韶华捂着被他唇瓣碰触到耳朵,感觉全身想过电一般,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被她兔子般无辜呆萌的表情给勾了心神,严恺之心里如同尝到腥的老猫,得意地笑道:“你又结巴了。”

    韶华深吸了一口气,不满地抱怨:“别转移话题,你刚刚说什么,什么也是?”

    “就是跟你一样。”严恺之轻轻一句带过,见她又要着急跳脚,一把将她拉过来,拥入怀里。把头埋进她发丝之间,用力的呼吸那属于少女甜腻的幽香,感觉到怀里人儿僵硬的脊背,严恺之笑得十分愉悦。不理会她的挣扎,紧紧地抱住她,仿佛想要把她揉进骨子里一样。整颗心被那少女幽香勾得意乱情迷,身体因她柔软的挣扎而不争气地起了反应,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冲动,用沙哑低磁的嗓音在她耳边呢喃:“我知道这一年来我让你担惊受怕,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早就被他坚定有力的双臂抱得紧紧的,无法动弹,在听到他那句道歉,纵使有万般的委屈和担心,此刻也都化作似水柔情,软软地躺在他健壮伟岸的怀抱里。红着脸,贴在他胸口,听到彼此频率一致的心跳声,韶华柔柔地埋怨道:“那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就成兴勇侯了,你不是不愿袭爵吗?”

    “说来话长。”严恺之松开手,没有忽略韶华脸上片刻的失落,可他不敢再抱着她,生怕自己一时冲动,做出冒犯的举动。拉着韶华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给她简单地描述事情的经过。“我没想到竟然被二爷耍了,我以为你要去和亲,差点准备去抢亲,然后带着你和阿娘去川北。”

    听完严恺之的话,韶华心里暖暖的,有些感动,“那你就不怕我当初是选择嫁给世子?”

    严恺之顿时变得神情肃穆,认真地看着她:“怕!但我知道你不会。”

    韶华好奇回望:“为什么?”

    严恺之淡淡地笑答:“因为你说过你喜欢我。”她用行动证明了她的承诺,以后的日子,他会让她明白,他的承诺也是一辈子。

    “那你呢?”韶华显得有些不甘心。

    “嗯。”严恺之点头微笑。

    “‘嗯’是什么意思?”女孩皱起眉头,显得有点不悦。

    “也是的意思。”他笑着伸手将她眼睛上的两条眉毛捋直。

    “‘也是’是什么意思?”女孩挥开他的手,再次跳脚。

    “就是和你一样的意思。”严恺之始终对那句话三缄其口,不肯如她心意。

    韶华终于忍不住咆哮一句:“严恺之!你说一句你喜欢我会死啊。”

    “不会。”严恺之表情一凝,见她尴尬地顿住表情,幽幽地叹了口气,这让他怎么说出口呢。这一路过来宋煜没少给他出主意,他也用心在记,可是见到韶华的那一刻,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想紧紧抱住她。见她生气跳脚,听她害羞埋怨,一时间感觉空气都是美好的。只是这四个字,他怎么都吐不出来,话到喉头就自然咽了回去,最后只得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将下巴抵着她的脑袋,轻轻地抚摸她一头秀发,幽幽地叹了一声:“但你知道就好了。”

    一听到严恺之的叹息,韶华心里扶额哀叨:完了,她又无力反抗了。

    从李家出来,严恺之的笑容就没一刻停止过,哪怕宋煜不知死的调侃,他也都不反驳。如今抱得佳人归,就算被宋煜阴损几句,也不痛不痒,反而更助长他得意的情绪。最后宋煜看不下,走到半路就坚持要英九回头送他先回家,表示再也不和这个见色忘友的人同车。英九听到宋煜这么评价自家主子,也忍不住偷笑,不过他还是罕见严恺之这么开心的时候。特别是在他们都不在府上,所有人都被宋煜带去安庆侯府,寄人篱下的感觉不说,心中始终惦记着主子们的安危。

    如今总算是拨开乌云见天日,若是老伯爷在天上有知,必然也会为严恺之感到高兴吧。

    英九把宋煜送到家门后,才驾车回府,可没想到拐到巷子口就看见莫言驾着一辆马车,停在家门口。英九连忙地对马车内的严恺之说:“主子,王府的马车挡在门口。”因为一时改不过口,英九仍称严恺之为主子。

    严恺之闻言,立刻掀帘一看,弘方从马车上跳下来,正朝他的方向走来。严恺之也急忙跟着翻身下车,大步走过去,朝弘方作一揖,洪声问道:“不知世子大驾光临为何不进去坐坐。”

    让严恺之没想到的是,弘方竟然是一拳就招呼上来,幸亏他反应快,躲开了他的攻击,否则必定结结实实挨上脸。弘方见一招不中,顿时怒火中烧,瞪着严恺之,大吼道:“严恺之!你这卑鄙小人。”见他表情疑惑,好似不知情,弘方怒意更深了,磨拳霍霍对着严恺之怒声:“你竟然利用皇上,让他骗我困在宫中,然后自己偷偷去宣旨。我原本敬你是顶天立地的君子,没想到你也会用这种卑鄙手段。”

    这时,严恺之才知道,原来皇帝方才神秘兮兮地微服出来,又慌慌张张地赶回去,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还以为是太后不让他出宫,可没想到,居然是把弘方骗进宫,自己坐着他的马车溜出来。而且如此一来,就算弘方知情,严恺之这边圣旨也到了。皇帝早就知道弘方进宫必定也是为了韶华一事,可是他总不能辜负了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臣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绝弘方再三殷切的请求,只好出此下计。

    严恺之心里感激弘弋为他所做的事,面对弘方的怒火,他直言:“我不知道世子所说的卑鄙到底是指什么,我只不过是奉命去宣旨,至于圣旨,不是我写的,是圣上亲笔。”严恺之心中还是惦记着弘方偷偷跑去找韶华的事,忍不住讽刺了一句,“如果世子认为我去求圣上指婚是卑鄙的事,那敢问国丧期间,世子不顾礼节,跑去找她又算什么。”

    弘方大怒:“你好大的胆。”

    严恺之轻笑,“不敢,但我说的是事实。”

    明知道事情已是定局,一想到自己属意的佳人已是他**子,弘方就怒得一肚子火,连辛子墨的旧账都翻出来。“你不过是因为我娶了你心上人为妻,所以你故意使计,想要和我争罢了。”

    而一听到弘方竟然拿辛子墨的事说项,严恺之敛起笑容,冷冷地说:“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世子觉得我是和你争,韶华的心是我的,她的人自然也是我的,我们之间从来都不存在争不争的事。”他确实和辛子墨有过青梅竹马的承诺,可是圣旨在上,他拼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她意外身陨。即便明知道和弘方无关,可是他心中还是有痛,如今他们不巧又看上同一个娘子,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韶华重蹈辛子墨的悲剧。

    无顾弘方歇斯底里的怒火,严恺之冷声说道:“另外,我与世子妃清清白白,若是世子非要把事情赖到我身上,我无话可说。只不过,韶华如今已是圣上钦赐的兴勇侯夫人,还望世子避嫌。”

第一百九十三章 新婚之日G

    严恺之和弘方在兴勇侯府门口闹得不愉快的事很快传入了宫中,为此,贺太后气得把严夫人和三王妃都喊进宫去训话,最后还勒令两个人各自在府里静思三个月。对于严恺之来说,三个月就三个月,反正严夫人早早就替他看了时辰,正好是他解禁之日,横竖他也不能见到她,关在家里也正好躲一躲流言蜚语。

    只不过,他没想到就在他紧闭的第二天夜里,才刚刚准备熄灯就寝,就听到有人喊贼声。他本能地跃身而起,取下挂在墙上的佩剑,心想哪来的贼人竟然这么大胆,居然翻到兴勇侯府来做客。房门一开,一个娇小的黑衣人影就闯进来,严恺之心里正冷笑,居然还撞上门来了。他立刻将她反手扣住,却听到她可怜哀呼的声音,严恺之心里纳闷这声音怎么特别像某个人。果然,当他扯下她的面罩,露出韶华一张委屈哀怨的表情,严恺之连忙松开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好的门不走,你翻什么墙,而且这大半夜的,你穿这样。”严恺之斜着目光打量她一身黑不溜秋,甚是专业的夜行者,却陪着一张极不专业的憨笑表情。心里就被她出人意料的行径给打败了,只能庆幸自己反应还算敏捷,否则一出手,非得把她打伤不可。

    可是韶华却头头是道:“我阿娘说了,成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可是我担心你啊,听说你和世子差点在大街上打起来了,太后还把关你紧闭,不许别人上门探访。我能怎么办,只好半夜翻墙了。”韶华对于自己的身手还算满意,就是侯府里的人太警惕了,她才没走几步,就有人追上来。“对了,攸宁还有外面等我,不知道会不会急得闯进来。”

    搭档闯祸这种事,他们以前是做惯了,自然也十分默契,只不过攸宁忍不住吐槽她的身手已不如当初那般灵敏。因为皇帝赐婚圣旨中写的是定西侯之女,这可没让凌氏头疼,按圣旨去做那必然要在定西侯府出嫁,可到底是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闺女,心里怎么想都有些转不过来。后来是辛夫人主动让步,说先让韶华到定西侯府住上一段日子,带出嫁之前再接回李家出门,所以才会有夜半无人翻墙入室这一出。

    严恺之一听竟然还有攸宁在做外应,忽然有种错觉,眼前的女孩就是辛子墨。想当初,兰芝得知定西侯府的新家就正好是自家后巷,差点就让人去加高外墙,还说要在院内挖池塘种竹子,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夜半翻墙。只不过,兰芝绝对不会想到,翻墙的不是攸宁,而是韶华。好声好气地哄她回家,再三保证自己并没有受伤,关他紧闭也只是让王府有个下台阶而已。

    最后亲自送她出门的时候,正好迎上攸宁一脸担忧紧张地跑过来,严恺之再三嘱咐,不许他再纵着韶华乱来,否则就去跟定西侯告状。哪怕会得罪未来小舅子,可是韶华的安危才是他更担心的事。看着佳人一步三回头,哀怨不舍的模样,严恺之沉默片刻,吩咐英罗入夜后过来看守后门。

    “不得让生人入内。”严恺之一本正经地吩咐让韶华立刻亮了眼睛。

    英罗是认识韶华的,没想到夜潜入室的贼人竟然是未来的主女人,于是听见严恺之故意这么说,也跟着一本正经地答应了。是嘛,大半夜的生人自然不可以进去,熟人就不一样啦,更何况他们很快就是家人了。

    别人成亲之前免不了是要避嫌几个月,然后男女方各自准备嫁娶喜事,可偏偏有人却反其道而行。从一开始翻墙入室,到趁夜摸黑,到最后只要没人发现就溜进来,只差堂而皇之地走大门了。兴勇侯府的众人也渐渐地收起最初的讶异和好奇,习惯有个陌生的人影拖着自家主子在府里乱逛,并且淡定无视主子被人各种调戏指使。

    直到大婚当日,兴勇侯府上下几十口人都已经能够亲昵喊韶华一声侯夫人,而严夫人自然也就升级为老夫人。

    因为这桩婚事乃皇帝亲自赐婚,新郎官正是驾前红人,皇帝最信任最有力的左膀右臂,更是盛传中的京中四君子之一,所以登门贺喜的人多得几乎是倾城而出。有人道严恺之一成亲,京中得过半的娘子们伤心落泪,只不过这一次迎亲队伍显然不如送嫁队伍那般受人关注。除了李斯晋李斯年这两大才子当门神,攸宁的美貌更是惊艳了全场,另外斯晏和斯陌虽不足以令人惊赞,可眼尖的人显然发现女方的兄弟之中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才俊。事后有多事的人去询问,才知道竟然是凌氏娘家的郎君,相貌举止丝毫不输给李家儿郎。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

    就在人们感慨这李五娘竟如此幸运,四君子中两位是兄长,一个是丈夫,只差世子弘方没能到场时,弘方一身披金枣红大褂优雅到来引起不少人侧目。

    严恺之眉头微蹙,心思有些凝重,毕竟他们不久前才闹过不愉快,他以没打算弘方会过来道贺。看着弘方展颜轻笑朝他走来,严恺之立刻也扯出笑容,拱手相迎。“没想到世子能大驾光临,真是让严某受宠若惊。”看着两人各穿一套深浅不一的红衣,若是不说,还真不好评论到底谁是新郎官。尽管当日他们在门口争吵的事并没有宣传出去,可是天下无不漏风的墙,知情好事的人看到两个当事人同处一室,都不免侧目八卦,等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不过,弘方还是让他们失望了,他拱手笑道:“侯爷大喜,怎么能不来恭贺,只不过我是来白喝喜酒的。”

    弘方的话显然是让严恺之送了一口气,连忙笑答:“世子能来已经是最好的贺礼,怎敢再厚着脸,快请上座。”见严恺之这么说,没少让人感觉到失望,只不过弘方却没有这么轻易放过严恺之,逼他三杯酒下肚,忽然举杯对他笑了笑:“你说要是一开始,咱们能换一换多好,都能抱得美人归,或许她们能和睦相处。”

    弘方一言立刻让严恺之变了脸色,耳尖的人也听出其中暧昧,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了几眼,心里多了一层疑惑。

    好在宋煜及时出现,笑眯眯扯着弘方喝酒:“世子爷,我看您喝多了,恺之也喝多,大家就放过他吧,今晚要是不能洞房,新娘子可饶不了我们。”宋煜一句话让一群大老爷们各自暧昧地笑了起来,连忙推搡着严恺之要他回房伺候新娘子。

    严恺之对宋煜感激地点了点头,立刻佯装醉酒,踉跄着脚步随众人回新房。

    早在新房等候多时的韶华几乎都要睡过去,若不是容嬷嬷过来再三叮嘱,在新郎官进门之前,她不能睡觉,不乱能跑,更不能摘头盖,韶华早就想上床睡觉了。苦了幼菡和初荷,使尽浑身解数来给韶华提神,才勉强撑到严恺之回来揭了头盖,转眼就又不见他的踪影。

    “新娘子,我们可是把新郎官还回来,你们就好好过洞房吧。”在一群男人的哄笑声中,韶华羞红了脸,连忙给他们行礼拜谢,红着脸搀扶严恺之回房。

    闻到他一身的酒气混合男人特有的阳刚气息,扰得韶华心猿意马,她撇开头不去看他,和初荷幼菡二人合力把他搬上床躺平,勉强除去喜袍鞋袜,就已经累得她们直喘大气。“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被韶华这么一说,初荷愣道,“五娘子,你一个人能行吗?”刚刚扶侯爷进来时,她们三人都累得够呛,现在留韶华一个人怎么处理。

    还好幼菡知趣,急得连忙给初荷使眼色,然后笑盈盈地给韶华福身,“那就不打扰侯爷夫人了,祝侯爷和夫人白头到老,早生贵子。”韶华闻言一急,羞得抓起鞋子就往门口砸,可惜幼菡躲得快,顺带帮他们把门都关好了。

    连夜接受了凌氏的夫妻房事行为规范及细则简要培训,外带初荷幼菡在旁辅听,凌氏讲得口干舌燥,把三个少女听得脸红耳赤。所以幼菡那一句早生贵子,立刻让韶华想起了今夜她必须履行的职责,就连严恺之揭开衣带都抖了半天,愣是打成死结。望着严恺之俊美的轮廓,韶华忍不住咋了咋舌,轻轻叹了一口气。忽然转念一想,一个邪恶的想法掠过脑海,她掀开被子,爬上床,正好跨过男人身上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轻笑,她吓得一个不稳就跌倒在他身上。

    “你打算解到天亮吗?”严恺之轻笑地一句话,把她吓得不轻。

    韶华跌坐到床尾,望着扬着坏笑的脸庞,心里又羞又恼,“你没醉?”

    严恺之目光斜向下,脸上浮出一抹坏笑,立刻闭上眼,愉悦地说道:“没有,我醉了,你继续,当我没看到。”

    “你、你、你给我起来。”韶华结巴地说道。

    “我睡了,起不来。没事的,你不用理我,你做你的事。”严恺之说话都带着笑声。

    他越是笑,韶华的脸越红,听到他故意调侃,羞得翻身准备下床。可没等她的脚沾地,整个人就被男人抱了起来,大手一拉,将她圈入怀里。韶华一声惊呼,忽然耳边感觉到男人粗重的呼吸,半边脸变得**,立刻飞起一阵鸡皮疙瘩。

    “你知不知道,你今晚要做什么。”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粗旷。

    “我、我……”本来是紧张得发颤,可是被男人的手臂压倒腹部,空腹喝下的那杯合卺酒翻了上来,一种酸水翻腾的感觉涌上来,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拍打男人的手臂:“放我下来,我想吐。”

    “想吐?”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可没等他把怀里人放下来,她一张口,把胃里仅有的一点酸水都吐了出来。

    严恺之顿时整个脸都绿了,从没听过这新娘子在洞房夜吐在新床上。

    “来人!”

    “侯爷什么事?”

    原本就守在门口准备偷听的人跑进来,看着这场面,顿时也愣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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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 她都这么主动了,为什么他还不肯点头 “我说前面的郎君,你走慢点,你未来娘子腿短,快追不上你了!” _(:з」∠)_要不咱们来聊天吧,398426434名门良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良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良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