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名门良婿TXT下载名门良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名门良婿全文阅读

作者:鸢时     名门良婿txt下载     名门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礼物(二)

    满目繁花,莺飞蝶舞,韶华差点以为自己看走眼了。只见桌上的,地上的,围栏上的,屋瓦吊着的,花架垂着的,鱼缸养着的,五颜六色的各种花草,要真细数起来,没有百种,也有五十。

    可是,谁想到一个好好的笔墨店的后院竟然布置成花房,而且还是百花齐放那一种。韶华张着嘴,对眼前的景象感到目瞪口呆,伸手去碰飞到身边来的蝴蝶,确信不是做梦。瞧瞧打量严恺之的表情,虽然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但看得出他是领教过,否则这么反差极端的两个世界,谁不得看愣了。

    “哟!严爷来了,怎么这么久才来,让妾身好等呀。”一个尖细的娇唤声瞬间让韶华遍布鸡皮疙瘩。

    她还没来得及回神,忽然一个高挑的身影飞扑过来,整个软软地就挂在严恺之身上。韶华脸上的表情一僵,可是一个浓郁的香气惹得她差点吐出来,要知道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停止孕吐。她怒瞪着罪魁祸首,只见她满脸大浓妆,高挑窈窕,风情万种,正对着严恺之狂眨媚眼。

    “那日一别,妾身对严爷可是朝思暮想,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您瞧我这脸都瘦了。”高挑女子的话让严恺之眉头抖了两抖,预感到气氛不对,正要开口。斜眼看到韶华怒红了一双眼,来不及伸手阻止,只见韶华高扬起手,对着高挑女子就是一巴掌。

    严恺之和那女子同时一愣,根本没想到韶华的反应这么大,高挑女子更是捂着脸不可思议,“你、你你,居然打我?”她的脸多值钱韶华知道吗,她可是靠脸吃饭的啊!

    “有意见吗?”韶华顺手把她从严恺之怀里推了出去,挡在他们之间,怒视着她。

    女子先是一愣,妩媚眼中似乎含笑,却故意冲着严恺之嘤嘤哭起来,“严郎,她凶我,嘤嘤嘤。”

    浓妆女子不开声还好,她这般我见犹怜的冲严恺之哭诉,立刻把韶华气得炸毛。敢情严恺之是带她来认识新欢的,还以为严恺之为人正派,守身如玉,原来竟是喜欢这种庸脂俗粉。

    “严恺之,你真重口。”韶华冷冷瞥了他一眼。

    见情况不对,韶华显然已经变脸转身走人,严恺之急忙拉住她,“韶华你冷静点,你误会了,不是这样的。”严恺之莫名发了一身的冷汗,努力安抚韶华。

    可惜有人不知死地拉着严恺之的衣袖,娇嗲地唤道:“严郎,你不要我了吗?你怎么舍得……”

    “齐二狗,你够了!”严恺之回头对那女子吼了一声,只见她脸色僵硬,又回头对同样呆住的韶华安慰,“韶华,你听我说,他是个男人,名字叫齐二狗。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宋煜。”

    这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狗血扭转让韶华忽然明白,为何好好一个笔墨店的后院,竟然弄得这么花枝招展。而且她一进门还真纳闷哪来这么多的百花齐放,如今细眼看下去,除了墙头瓦上的狗尾巴草和蝴蝶是真的,其他的的全是绢做的花。

    再回头去看看那个被严恺之叫做“齐二狗”的人,冷静一看,他身量确实要比一般女子高挑,纵使辛子墨自来都比许多娘子高,可是和齐二狗比起来,足足得少一个拳头。再者,无论怎么瘦弱的男子,肩头免不了要比女子宽厚,胭脂水粉涂得再多,却也没能遮住他的喉结。

    “严爷,您太不给面子,好端端提旧事干嘛。”猛地一个男声从眼前的“妩媚女子”口中传出,把韶华吓得说不出一句话,忽然他又变回娇滴滴的女声:“都说要叫就叫人家小凤仙了。”

    “你对这种人有兴趣?”韶华指着齐二狗,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严恺之深吸一口气,严肃地看着韶华,“我眼睛没瞎。”言下之意,不管是男是女,严恺之都受不了齐二狗这样的人。转过头看着他,平静地道:“把你脸上的妆洗掉,再吓着我夫人,我把你的店给拆了。”

    齐二狗听到严恺之口中的护犊口气,噗呲一笑,给他们倩然福身,连忙让人招呼他们进花厅,自己则匆忙去洗脸。

    严恺之看着韶华一脸狐疑,轻叹一声,“凤仙本来就是个梨园子弟,因为相貌出众,被一群纨绔子弟瞧上了。之后他们的戏院也被宋煜他堂弟给拆了,还带他回府,对他,嗯。后来被宋煜救了出来,给了银两让他回老家。没想到他却留在京里,开了间笔墨店,平日里,就宋煜偶尔过来听他唱唱曲。”

    韶华听得有些呆,宋煜他堂弟不就是宋琰吗?那时他才多大,对齐二狗,呃,对凤仙做那种事。想到自己差点还被嫁给那种人,韶华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异样地打量着严恺之,令他重重地咳了一声。

    “宋煜不是那种人。”严恺之可以用性命担保,宋煜对男人没兴趣。

    “哦。”韶华张圆了小嘴,表情却不那么回事。

    “我也不是。”严恺之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怎么自己越解释越错。

    没想到韶华噗呲一笑,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严恺之往那方面想,只是刚刚被凤仙那妩媚的扮相,妖娆风情对严恺之频送秋波气得。现在想起来,撇开成见,凤仙确实生得漂亮,不说破根本不知道是个男儿身。

    “我知道你不喜欢男的。”否则,当初别人还传过严恺之没成亲是有龙阳之癖呢。

    严恺之正想开口说,其实凤仙已不算男人,但想想,又沉默了。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走了进来,柳眉凤目,唇薄如影,飞霞扑面,鼻挺似峰,怎么看都是一个翩翩俊公子,和刚刚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决然不同。

    “你……”韶华看着谪仙似的男子走进来,却给他们行了女子闺礼,心里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凤仙给严爷夫人请安。”凤仙笑起来很干净,纤指长臂,确有几分读书人的风姿。

    严恺之有些不满韶华对凤仙太过热烈的眼神,轻咳了两声都没拉回她的注意,就连凤仙都掩嘴偷笑,他倍感无奈,只好对凤仙说:“宋煜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宋爷的话,凤仙怎敢做不到。”凤仙的口气有些夸大。不过,他随后取来的一个古朴的木盒却让韶华好奇了起来。凤仙用拇指轻推开盒盖,露出一截锦垫,再推就看到一支毛笔。凤仙将盖子取下,双手托着整个盒身递到韶华面前,“夫人且看这支笔如何。”

    韶华看了严恺之一眼,讷讷地拿起毛笔,手指捻了一下笔锋,娟俏的小脸立刻亮了起来。严恺之暗自松了口气,看着她一脸兴奋地样子,问道:“喜欢吗?”

    “喜欢!”韶华用力点点头,内心有说不出的欣喜。

    严恺之知道韶华不喜女红,偏她喜欢的刀枪棍剑都不是内院女眷能碰的,况且她如今又有身子,严恺之连毽子都没收了,哪敢给她玩这些。恰巧在陪她练字的时候,听她提起过她那只紫毫笔的由来,还说竟然和他擦肩而过。严恺之不由得皱下眉头,他不喜韶华对别的男人送的东西这么上心,于是暗暗记下来。

    想到宋煜说过要给韶华送礼物,可他迟迟没找到合适的,遂特意寻凤仙帮他找笔。

    “必须是最好的最贵的,多少钱都没关系。”严恺之的话让凤仙立刻失笑,果然有钱人的想法就是简单。

    凤仙答应了,但要求不能催,好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等他找到了自然会通知严恺之,所以本来是想带回去给韶华的,可是碰巧她回娘家,严恺之接她回来的同时就绕了一圈来找凤仙。

    不过没想到,凤仙今日戏瘾上来,竟然是这般扮相,差点酿成大错。

    “夫人真有眼光,这是我费了千辛万苦千难万阻千山万水……”凤仙咿呀呀地摇头念起来。

    “多少钱。”严恺之立刻打断他的话,将早就准备好的银票递了出去。

    凤仙被那叠银票吓到,就算不看数目,光看着厚度也知道不少,得够寻常人家过好几年。韶华也盯着那叠银票,心里和凤仙默契地吐槽了一句:败家!

    不过,凤仙丝毫没有推辞,笑盈盈地把一叠钱票照单全收,反正金主都不心疼,他干嘛跟他客气。又换人取来另一个木盒,上面纹有鹤舞九天的图样,他笑吟吟道:“严爷这般大方,我也就忍痛割爱,这盒香墨本是我自己留着的。我见夫人也是个爱写字的人,这盒香墨便转赠夫人好了。”

    凤仙打开墨盒,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令人闻之心旷神怡,韶华高兴地接过手。“既然如此,再送个书砚好了。笔墨纸砚,我就不全要了。”

    凤仙有点傻眼,这还买一送二啊。

    “家里不有书砚吗,我又不常写字,你要那么多干嘛。”严恺之皱了皱眉。

    韶华扯了扯他的衣袖,拉他到唇边耳语,“你傻啊,无端端给那么多钱,不多要一点,不是很亏吗?拿回去垫床腿都好啊。”严恺之听她神秘兮兮的话,忍住好笑,点点头表示认同她。

    只有凤仙僵着笑脸抽了几下,心里暗骂韶华居然想把他店里的宝贝拿去垫床腿,脸上恢复媚笑道:“夫人要是喜欢什么,自己去挑就好了。”韶华还没来得及感谢,就听到凤仙凉凉地来了一句:“不过床不稳可不能乱来,往上动几下,吱呀吱呀的,多煞风景啊。严爷,这个钱你可不能省啊。”

    “不劳你多虑。”严恺之立刻地瞪了凤仙一眼,起身扶着韶华的腰,大步走出去,故意大声说道:“咱们去挑东西,只要你喜欢的,全包了,钱不够让他找宋煜要去。”

    韶华原本还困窘的,一听严恺之的话,回头又看到凤仙垮掉的脸,笑眯眯地回答:“好啊,那全包了。”

    “别、别啊,你们不能这么狠!”凤仙终于忍不住惨叫一身,追了出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无题(一)

    最终在凤仙咬牙切齿的恭送声中,韶华还是顺走了三个端砚,两盒花池墨,两套笔,以及一对竹篁青玉镇纸。本来还瞧中一套颜料,凤仙磨牙狠狠地说,要颜料可以,不过得拿韶华的紫毫来换。

    韶华也不是特别擅长画画,秉着不拿白不拿,而且她的眼光特别毒辣,只要她瞧中的不是孤品就是极贵的。这一番顺来的战利品算起来比她的紫毫还值钱,所以她只好怏怏地放弃。临走前,还跟严恺之抱怨了一句,“这店家真不会做人,连个小礼物都不肯送。”

    凤仙差点吐血,若不是为了维持他优雅的形象,早就跳起来破口大骂了。

    不管如何,韶华能搜刮了这么多东西,心里十分愉悦。她家都是一群书呆子,如今斯陌的贺礼算是有了,自然也不能忘了李斯年一份,外带并不亲近但对她很好的李斯晋。这么算下来,斯晏的份额也少不了了,还有她自己要的,算起来,她拿的确实不多。

    严恺之则看着她高兴,也不阻拦,只是几日后,被宋煜上门讨债,说他被凤仙敲诈了几百两云云。

    “夫人,您想什么呢?”幼菡见韶华对着白纸发呆,连笔墨沾污了画纸都不自知,关心地问。

    韶华回神,低头看了那墨迹,顿时没了兴趣,揉了纸起身就走开了。身子渐渐起显,每天晚上都开始腰酸背痛,严恺之光是起床给她揉背就花上大把时辰。

    她也不知道怎么和幼菡解释,这几日的精神恍惚让她愈发觉得,前几日在凤仙的笔墨店门口撞到的人影很是熟悉。可是她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严恺之问她在看什么出神,她只是笑说驸马一个人在街上乱晃,连个侍卫都没瞧见,不会是被公主赶出来吧。

    严恺之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到处人来人往,根本没有徐子昂的身影,便以为她看错了。

    她与徐子昂并不熟,若不是徐心如,她或许还会主动打门打招呼。可是一想到徐心如就住在不远处,她连出门都想绕路,所以也就没去想和徐子昂在一起的人是谁。

    可是这几日静下来,这件事又忽然跳到她脑子里了,而且有种不好的预感,隐隐觉得那日和徐子昂在一起的人就是锦华。

    韶华吓了一跳,连忙差人回去给凌氏送信,可凌氏给她的答案是,锦华如今正乖巧地待在家里,日子依旧算好了,再三个月就准备出门。尽管凌氏的话让韶华松了一口气,可是心中的不安却依旧挥之不去。

    “夫人,安庆侯府的少夫人来了。”幼菡再次把韶华唤回神,看她总是这么魂不守舍,心里正想着要不要请个大夫进来瞧瞧,别是生病了。

    这回韶华总算提起精神了。

    她上回使人把礼物送到李家时,顺便得到一个天大的喜讯,周嫣也赶上生子大军了。

    算日子要比韶华晚三个多月,大抵就是她回家报喜那会儿怀上的,虽然还不能和娘家人报喜,但韶华比较特殊,所以最新知道了消息。李斯年直夸韶华好孕气,自己怀了一个,还带着给周嫣一个。而这样说起来,就不免提到绾华和辛子萱同年生子的巧合了,据说凌氏在家里,简直就像公鸡走路,鼻孔都朝天了。

    李家成婚的娘子郎君中,就只剩燕绥的肚皮不争气了,韶华可以想象刘氏那咬手绢的模样。

    “哎哟,我的祖宗,你能别每次都用蹦的吗?”琳岚被韶华的走路方式吓了一跳,只差跪下来求她了。

    幼菡和琳岚她们一旦混熟,说也有点放肆,撇了撇嘴道:“少夫人不知道,今儿还算好了,平时我家夫人恨不得用飞的,把我家侯爷给吓惨了。”

    “不说话舌头会被吃掉啊!”幼菡被韶华一瞪,吐了吐舌头,“去去去,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吧。”韶华没好气地把幼菡和琳岚的丫鬟都赶了下去,如今就琳岚是最自由的,来回穿梭在各家各府。而因为宋煜的关系,琳岚最常来的地方还是兴勇侯府。

    琳岚捂嘴笑道:“我瞧啊,你是最最有福气的,侯爷对你是含着怕融了,捧着怕摔了。”

    韶华想着严恺之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觉哆嗦了一下,“琳岚姐姐,你想多了,他对我没那么好。”

    自打她身体慢慢恢复正常,胃口渐渐的好,胸部比小腹更早一步显示出孕味来。严恺之睡觉也开始不安分了,一整晚那只魔爪就没从她胸部离开过,被韶华数叨起来,他还振振有词地说:“吃不着就算了,连碰都不许,天下哪有这么霸道的事。”韶华每晚都被他的**咯得生疼,却又不敢出声。

    起初她孕吐的时候,严恺之对她就是各种讨好呵护,真如琳岚说的,恨不得代替她走路吃饭。慢慢待她胃口好了,精神好了,自然就开始讨回来了。

    “不过如何,总是要比我家那个好的。”琳岚笑得有些勉强。

    韶华侧目紧张地问:“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宋煜的为人如何,韶华就算再不清楚,冲着严恺之敢拍胸脯担保的,她也绝对相信。而且当初他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保下琳岚,这份情谊实属不易了,难不成是那风流性子犯了?

    被韶华这么一说,琳岚立刻就掉泪,“我也不瞒妹妹了,我自认不是什么小肚量的人,若是他想纳小的,直说一句就好,偏偏借口说没有。可是这几日哪次不是一身酒气一声香味地回来,夜里还念着,我今早追问,他又不肯说了。你说我才过门多久,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韶华拍桌而起,“太过分了,敢做不敢当的怂货,他念谁的名字,我让侯爷替你主持公道。”

    桌上的茶杯一晃,琳岚让怔得忘记了哭泣,弱弱道:“好似叫什么小凤仙。”连名字都这么恶俗,定然是风月场所的姬子。

    韶华满满一腔豪情壮志,还想替琳岚出气,一听到凤仙的名字,她立刻蔫了下来,脸上露出讪笑,“要是别人也就算了,若是说凤仙,这人我也认识,就是风骚了些,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都风骚了,还不算乱七八糟吗?哪个正经娘子会取这样风尘的名字!”琳岚对韶华的瞬间转变感到气愤。

    韶华见琳岚忽然发飙,默默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点点头,“可他不是娘子,凤仙是个男人。”如愿看着琳岚张大的嘴巴,韶华好笑地把凤仙的事情告诉了琳岚。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顺了凤仙那么多东西,韶华在琳岚面前把他夸得多么廉洁清傲不畏**,可惜命运多舛惨遭毒手,仍然坚持乐观生活的梨园子弟。

    “这么说,我错怪他了?”琳岚想到自己对宋煜一顿怒骂,心里有些心虚。

    韶华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正常的,我刚开始也错怪侯爷了,还以为他们有个什么小九九。你没瞧见,他那女装扮相确实风情万种,妩媚动人。”韶华看到琳岚眼眸慢慢垂下,立刻转了方向,“不过终究是个戏子,又是个男人,宋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喜欢他的,这一点你要相信他。”

    让韶华搭着肩,一脸诚恳地看着,琳岚顿了一下,跟着点点头。

    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早知道凤仙是男人,她也就不会这么担心了,还平白让韶华笑话。心想着回去一定要和宋煜算账,早说清楚不就好了,非让她着急。

    琳岚红了脸看着韶华,“多谢五娘告知,要不我可真得丢人了。”

    韶华早把琳岚划到自己的阵营来,自然不会跟她计较这些,“没什么丢不丢人的,你是他的妻子,你本该对他的事了解清楚。外室也好,妾侍也好,难道你这做妻子的还没资格管不成。”

    琳岚听着有道理,但是看着韶华好似淡然无谓的样子,犹豫了好久。心想自己还为韶华担心了很久,生怕她接受不了,听她的口气,看来是和严恺之谈好了。琳岚正襟地说道:“那五娘是同意侯爷纳妾了?”

    “纳妾?纳谁当妾?”韶华望了过来,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

    “我不是跟你说过驸马爷的妹妹吗?”难道她猜错了?

    韶华立刻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可是念头急闪,见琳岚表情不对劲,她顿时严肃起来:“琳岚姐姐是不是收到什么风声了?”她怎么一点都听不懂琳岚的话,严恺之什么时候要纳妾了。

    琳岚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说:“我也是听宫里传出来的,起初觉得不可能,我刚刚看你好像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已经同意了。”说着,心里早已紧张得出一身汗,“或许、或许侯爷正准备和你说吧,五娘你别激动,你没事吧。”

    韶华周身抖了个激灵,深吸一口气,内心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她必须相信严恺之,只要没经过严恺之的口说出来的,不管谁传她都不会相信。

    况且那天徐心如来兴勇侯府闹的时候,严恺之的态度也表明了,他是不会喜欢她的,除非他是被迫的。

    这个念头让韶华有些不安,眉头慢慢地蜷成一团,纤长的睫毛遮住了视线,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天底下谁不知道,严恺之的婚事是皇帝亲自指婚的,谁敢跟皇帝做对。普天之下,大概就柔婉和贺太后会插手弘弋的决定,虽然柔婉的可能性更大,可是弘弋不像是为会为了妹妹而为难严恺之的人,如果是贺太后的话,那她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还是说,弘方或者是三王府,因为记恨,所以故意给她找麻烦。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从严恺之嘴里听到任何关于宫里要他纳妾的事,徐心如?徐家,怎么可能会舍得,要做也得是个正妻吧,难道正打算和她平起平坐?韶华觉得心里砰砰跳到很厉害,好似从来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不对!不说徐家有没有这个能力,李家和定西侯府就不会允许这个可能存在。严恺之没有告诉她,一定是别人在自作多情,说不定是徐心如自己传出去的。

    韶华自我安慰了一下,好似能让心平静了下来。

    琳岚被韶华安静得过头吓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五娘?五娘!你别吓我啊。”

    韶华让琳岚摇得莫名其妙,看着她一脸要哭的样子,知道自己刚刚想事情想入神了。勉强扯开笑,对她安慰道:“我没事,就是坐着有些累了,所以走神了。琳岚姐姐,要不咱们改天再说吧,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琳岚哪敢说不,她心里只祷告韶华别出事,否则她得恨死自己。

    “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幼菡看到琳岚离开,韶华也跟着出来,却不是往屋子的方向。

    “我要去找太夫人。”这个时候她能依靠的只有严夫人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无题(二)

    “你是说恺之要纳徐家娘子为妾?这不可能!”严夫人立刻就否认了韶华的话,看她一脸倦态,以为是她疑神疑鬼,走过去,拍着她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恺之不是那种人,哪有当着自己妻子怀孕的时候纳妾的,这不是太胡来了吗?”

    韶华自然知道严恺之不是那种人,可是心中的不安仍旧放不下,“可是阿娘如果是宫里的意思呢。”

    严夫人顿了下来,认真地转过头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太后?还是……就算太后肯,只怕徐家也不肯,堂堂一个嫡娘子,怎么可能委身为妾。”

    韶华并不知道严夫人对于徐心如之前来家里闹一事知不知情,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然后殷切地表示:“阿娘,夫君他心里是不喜欢的,可是宫里真这么打算,可以拒绝吗?”

    严夫人心里的回答是:自然是不可以。

    不过,她并没有这么说,“好了,你先回去,我替你问问就是了。”

    不说韶华肚子里正养着严家的骨肉,不能闪失,就算没有,她也不同意徐家女进门。平洲那点龌龊事,贺家若是占了一半,徐家也得有四成,,她决不允许他们踏进严家一步。

    韶华在严夫人这里得不到满意的回答,整个人都显得很沮丧,可路走到一半,就听到柔婉带着徐心如过来做客。一肚子火正没地方发泄的韶华,一听罪魁祸首前来,她立刻就冲了出去。

    她还没去问责,对方倒好意思贴上门来了。

    然而,柔婉一来就低了身份,反倒让韶华有气出不来。“表嫂的精神可真好,瞧你一脸红润。”

    “公主赞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柔婉的低姿态让韶华不得不陪她客气起来。

    徐心如不知是故意表现,还是另有目的,万般温柔地走上前给韶华福了身。韶华顿时戒备起来,她可没往当初徐心如来兴勇侯府撒泼发疯的样子,要是这回闹起来,她可就不敢乱来了。

    瞧得出韶华对自己肚子的保护,徐心如暗暗不屑地撇嘴,不理会她的敌视,反而对柔婉笑道,“可不是,这皮肤瞧着让人眼红呢。”

    柔婉好似早就知道韶华和徐心如之间的矛盾,深深望了韶华一眼,继续跟徐心如调笑了起来,“你个没羞没臊的,你眼红什么,待你以后有身子,多多向表嫂讨教讨教,也能教你养出这么好气色来。”

    韶华眉头一皱,对她们的无视感到不满,这莫名其妙来别人家,却不理会主人是什么道理。

    对韶华有气没地方发的样子,柔婉似乎很高兴,“真是巧,我出门时就赶上表嫂怀孕,心如为了我的肚子着想,你也赶紧出门吧。”

    “嫂子!你说什么呢。”徐心如佯装出小女儿的羞涩模样,若是韶华没见过她先前的撒泼,大概会相信。

    韶华冷眼看着她们,正等着看她们接下去唱哪一出,柔婉转了话题,“好了,我不打扰表嫂休息了,今日我是来给姨母请安的。”韶华顿时一噎,敢情刚刚都当她是透明的。

    头一次被人这么一脚踩着一个点地掐住话题,她连开声地机会都没有,对方就以胜利者的姿态扬长而去,让韶华心里气得牙痒痒。

    想着必须等严恺之回来后再确认问题,韶华也扭身回房。

    可是柔婉走了,徐心如却没跟着过去,她见韶华作势要走,急忙喊了一句:“等等。”

    韶华站定脚,暗想,果然还是来找事的。她慢悠悠地转过身,打量这徐心如满满自信的样子,嘲讽了一句:“怎么,你不是陪公主来请安的?难道还是来求我让你进门的?”尽管告诫自己冷静,韶华还是忍不住吐出刺来。

    徐心如见她口气里带着酸意,立刻吐了口气,佯作大方地说道:“原来你知道了啊,那就省事了,太后娘娘已经答应了我和恺之的事,倒是咱们就是姐妹了。”

    最近没少苦了她在柔婉面前说好话,徐将军果然还是差人来寻她回去,可是徐心如一把匕首抵着脖子,说不嫁严恺之宁愿死,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徐家人自然不敢拒绝,只好托人急急回去送信,结果自然是不必想的。可是徐心如却意外地说动了柔婉,连徐子昂也都赞同,只是想到韶华如今才从宫里传出有孕,徐心如能不能进入严家是一回事,进去以后是什么地位,又是另一回事。

    韶华没想到她还没等到严恺之的回复,却从另一个当事人口里听到,忽然间有一股被欺瞒的愤怒,由脚底直闯到头顶,她喘着粗气:“少往脸上贴金,谁跟你姐妹了。”

    徐心如似乎没看出韶华的愤怒,不怕死地加了一句:“不管你认不认,总之宫里的旨意想必今日就会到。”从第一次见到严恺之,她就觉得心里再填不进任何人,可是知道严恺之已经娶妻,她恨不得将韶华绑架丢进深山老林里,再也不让严恺之看到。

    被徐子襄劝了好久,她以为自己可以放弃,只不过第二次见到他时,徐心如才知道自己忘不了,放不掉。

    她知道严恺之对韶华的用心,可是她却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哪怕用尽一切方法,她都要留在严恺之身边。“我说过了,你会的我也会,只不过我争不过你,所以我自愿当妾。”

    韶华忽然觉得这句话从一个身份尊贵的大家娘子口里听到十分可笑,就好像锦华说愿意跟着徐子昂一样,这般卑微屈辱的爱,都不知道她是应该为她们鼓掌,还是为她们的家族长辈感到同情。“自愿当妾?呵呵,好个自愿当妾,徐家的脸就这么被你丢下来踩了。”

    “你!”徐心如被她连声嘲讽激得沉不住气。

    韶华冷冷地看着她,“这还没过门呢,就对我横眉竖眼,要是过门还了得。你以为纳妾跟买菜,不要钱就会有人要吗?”

    也不知道徐心如是没听懂韶华的比喻,还是装作不在意,她傲气地扬起下巴:“有用没用,你自己问恺之就知道了。”

    韶华顿时盛怒,如同一只发火的母狮子一般,“你有什么资格叫他的名字。”

    徐心如被她凶狠的样子吓得有些胆怯,可是忍不住嘴硬:“我就叫,怎么了!”

    大概是最近打人打上瘾了,韶华伸手就要扇她一巴掌,徐心如也被吓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退缩。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本以为徐心如会这么挨上一巴掌,从此兴勇侯府就永无宁日。可是韶华的手却在半空被严恺之冲过来截住了,“韶华,你冷静点。”

    严恺之从来没有见到这么狂躁的韶华,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个疯子,怒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知道韶华愤怒时总是会失去理智,自己当初也是嘴贱,挨过一次痛。不过比起凤仙那一巴掌,严恺之觉得韶华还是爱她的,只是没让他脸上留痕。

    可是,若是以现在的韶华出手,严恺之真担心徐心如能不能受得住,他快步冲过来截住时,都被她的力道震得虎口生疼。顾不得自己的手疼,他闻声地安抚道:“韶华,是我,你看清楚。”

    忽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娶了这么一个火爆脾气的娘子,还以为书香门第,就算再不济也不可能来个河东狮吼吧。当然,韶华确实不会河东狮吼,她简直就是猎豹,手比嘴还快。

    “侯爷。”徐心如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到严恺之像是哄孩子似的,抚摸安慰韶华,委屈地喊了一声。

    “你来干什么?”严恺之斜眼凛声道。

    徐心如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上一秒对韶华说话时,态度温柔得快可以揉出水,转过脸立刻变了人,“我、我陪公主嫂嫂来给太夫人请安。”

    “那你就去请安,别来烦夫人。”严恺之心中深叹,还以为自己可以寻个机会,和韶华先打声招呼。万万没想到,徐心如和柔婉竟然快他一步,抢先过来耀武扬威。可恨他却无法阻止。

    徐心如还以为这么说,严恺之对她态度会好一些,可是严恺之一如既往的冷淡让她心生怨恨。抬眼看看韶华,她似乎刚刚恢复了理智,冷眼望过来,活像要把她撕裂一般。徐心如心里打了个冷颤,可是骨子里的倨傲让她又重新扬起下巴,对她哼了一声,朝严夫人的院子走去。

    韶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要碰上严恺之的事,她总是能莫名地失去理智。她也不希望这样,就算被别人取笑她天真痴傻也好,为他笑为他哭,能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着,就算别人再多的吐槽她都能当成是祝福。只是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她喜欢的人欺瞒利用,玩弄于鼓掌之间。

    “你要纳她为妾是真的?”韶华似乎找到自己的声音,但是平静得让自己都觉得陌生。

    “咱们回去说。”严恺之没有直接回答,他生怕韶华太过激动,对身体不好。

    “你真的要纳她为妾?”韶华重复了一遍。

    严恺之终究还是逃避不过,用叹气来代替回答:“嗯。”

    然而,这一声叹息把韶华自欺欺人的借口全部推翻,或许是先前的争吵给她留下的记忆太深。从严恺之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韶华并没有自己预期中的辈分,取而代之是一种怅然若失的苍凉。

    “你瞒了我多久了。”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点傻。

    “阿娘也不知道。”严恺之的意思好像是想说他并不打算让这件事发生,可是韶华耳朵里却成了,这件事不需要经过你们同意。

    韶华凄然笑了一下,看着严恺之紧抿的唇线,觉得感情瞬息变化让她好像不认识眼前人一样。“你先前才答应过我什么的。”

    严恺之被她的样子吓到,立刻捉住她的双臂,沉声道:“我只给她名分,什么都不管,你也说过相信我的。”

    他也不知道为何,忽然有种韶华不再喜欢他的样子,这种念头让他莫名地不安起来。

    韶华终于忍不住,泪水如同屋檐珠雨一般,淋漓不断,她边哭边说道:“我的相信不是这么用的,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她,你也不喜欢,为什么要纳她?太后逼你的?”

    严恺之被她的眼泪哭得很心疼,其实他又何尝想娶徐心如,别说他如今娶妻生子,就算没有,他也断然不会喜欢上徐心如这般骄纵任性的大小姐。

    只是,当弘弋一脸凝重地告诉他,徐家舍近半家产就为换徐心如进兴勇侯府,问他怎么办。

    怎么办?!

    严恺之差点就失控了,弘弋竟然问他怎么办。

第二百二十八章 无题(三)

    要是没认识韶华之前,或许他立刻就答应了。他帮弘弋这么辛苦爬上皇位,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替父亲洗清冤屈,不久是能亲手血刃始作俑者。

    可惜始作俑者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群人,而是一个阴谋。这其中包括贺家,徐家,甚至汪家,几乎半个朝廷的人都牵扯在里面。他心里始终清楚,谁是主谋,谁是帮凶,为了能报这个仇,他隐忍了多少事。可是认识了韶华,并娶了她为妻,他顾及的就不再只是母亲的安危。

    就好像严夫人说的:“你必须给自己留个后路,人是你选的,你也必须护她周全。”

    他以为自己给不了自己心爱的人幸福,至少给这个满心都是自己的女孩幸福,甚至私心地想着不去考虑这些年压抑的仇恨,就这样陪着韶华,看着她开心幸福就足够了。

    只是徐心如的闯入把他的奢望打破,并强迫他面对他最不想见的。

    “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去求过二爷了。”严恺之最终还是没有解释太多,大概他的解释韶华也听不进。

    “你还是答应了不是吗?”韶华不认为严恺之坚决反对的话,弘弋会杀了他。

    此刻,严恺之只能叹气,“二爷不许我不答应。”而且还要他主动去和徐家谈,这差点没要了他的命。

    “为什么?”韶华捏着拳头,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的表情。

    严恺之低头,看着女孩诚挚而晶亮的双眸,被泪水洗过的眼神总是特别的闪耀。他没忍住,将她拥入怀里,在她耳边呢喃:“徐家的要求是,要不休了你,要不纳她为妾。”他清楚感觉到怀里的人儿身子僵住了,他急忙补充了一句,“他们明知道我不可能休了你。”

    “难道没有第三种选择了吗?”竟然用这种方法,徐心如真是丧心病狂。

    严恺之见她慢慢恢复平静,自己也被这件事折腾得精疲力尽,为了瞒住韶华,又为了和弘弋求情,他几宿都没睡过安稳觉。特别是想到自己必须和韶华坦白,他就觉得脑壳泛疼,尽管韶华的眼泪在他意料中,可真正看到还是会心疼。

    “要是有,我会同意吗?韶华,我的娘子,我从不认为我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说过的话,绝对会做到。我答应过娶你,陪你一辈子,我一定会做到。”他没那么天真地认为,世上任何事可以为所欲为,得到总是要先付出代价。

    韶华也哭累了,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你陪我一辈子的代价就是必须纳她为妾?”

    “我绝不碰她!”严恺之口气坚决。

    徐心如是自愿撞上来的筹码,他不打算为了这个筹码,坏了整盘棋。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韶华推开他,严恺之不肯,她像是小猫似的亮如指甲,但不是插入他的手背,而是嵌入自己的手,吓得严恺之立刻松手。她低着头,连看都不看严恺之一样,一步一步朝房子方向走去。

    “夫人……”躲着一旁偷听的容嬷嬷心疼地迎了上来。

    “嬷嬷,什么都不要和我说,我想回去睡觉。”韶华不给容嬷嬷开口,继续往前走。

    严恺之就这么站在原地,目送着韶华离开视线,他的目光才落到容嬷嬷身上,可惜容嬷嬷只是微微欠个身,然后扭头就走。他暗暗捏紧了拳头,朝严夫人屋子的方向望了一眼,却没有动身,反而转身出去。

    韶华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总之醒来的时候,天早就黑了。

    初荷和幼菡都红着眼睛站在她旁边,把她吓了一跳,听她们断断续续地以为韶华是被气晕了,怎么都摇不醒,紧张得差人去寻大夫。结果大夫还没请来,倒是听到韶华沉睡的鼾声,让她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会儿,韶华总算醒了,她们的心又跟着掉了起来。

    柔婉的到来果然是来给兴勇侯府转达宫里的消息的,而且要求严恺之必须在一个月之内完成。

    严夫人听到这件事,冷笑了三声,说自己还没疼够儿媳妇,别人倒是替她紧张起香火来了。柔婉是知道严夫人的性子,也不跟她争辩,说了两句就走。而徐心如根本不敢去见严夫人,她刚刚被严恺之的样子都吓到,不知道严夫人会怎么对她。

    可是让她现在放弃,她心里又不甘,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一等柔婉他们离开,严恺之就被人喊回来,躲在严夫人的屋子至少训了两个时辰。谁也不知道他们母子说些什么,直到碧蝶去通知韶华醒来时,房门才打开,但是母子两人神情都显得凝重而疲惫。

    “五娘,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事已成定局,你看开点。”严夫人觉得有些对不起韶华,一开始还安慰她可以替她问问,没想到摊上这么个傻儿子,结果被人先斩后奏。

    韶华醒来后,精神倒是很好,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晚膳时候整整多吃一碗白米饭,还摸着肚子说这是孩子的饭量。其他人见她笑得出来,也都松了一口气,各自嬉闹起来。

    唯一能证明韶华没有失忆或变傻的事是,韶华坚持不肯让严恺之和她一起吃饭。

    兴勇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侯爷和夫人的感情如何,别说一顿饭,一盏茶见不着都会找人。现在倒是韶华主动要求严恺之不许出现在她饭桌上,所有人心里都唏嘘。如今吃饱喝足,韶华挨着严夫人身边撒娇,严恺之却一本正经的临危正襟,看上去反倒让人感觉韶华和严夫人才是亲母女。

    “阿娘,她知道……”严恺之看韶华低头玩着手指,没听到严夫人的话,忍不住替她借口。

    可是惹来严夫人一对白眼,她气呼呼地对着儿子骂道:“你给我闭嘴!我们婆媳说话,你插什么嘴,要不你乱勾搭娘子,怎么会惹出这事。”严恺之面色不改,目光注视着脚尖,其他人或忍笑或惊讶,总之没人敢坏了气氛。只有韶华想笑,却笑不出来,眼神平静而深邃地注视着严恺之的侧脸。

    “阿娘,我没事,我知道夫君也是迫不得已。”等严夫人发完火,韶华立刻给严夫人顺气,笑眯眯地安慰道。只不过这一声“夫君”比严夫人的话更让严恺之觉得不安,他斜过眼看着韶华,偏韶华就是不看他。

    严夫人本来想用男人三妻四妾来安慰韶华,可是想想自己都不屑这一套,最后只能改成叹气:“你知道就好,不瞒你说,我比你更不情愿徐家人进来脏了我的屋子。可是徐家为了这个女儿,竟然敢把平洲大半都拱手出来,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对你还是有优势的。”

    韶华这才知道徐家为徐心如在背后出力竟然是这么冒险,难怪严恺之会为难成这样,只怕弘弋比他更像答应。想到这里,她忍耐不住抛个他一个眼神,竟让严恺之倍感惊喜。

    只不过,就片刻,她收回目光,不想看他,至少此刻不想。

    严夫人见她低头,以为是心理憋屈,立刻为她拍胸脯打包票,“她自甘为妾,那就让她明白做妾的身份,你有孩子,有丈夫,还有我,怕她一个妾不成。”

    “谢谢阿娘,我知道怎么做了。”韶华噗呲一笑,感激地望着严夫人。

    她是个乐观又悲观的人,悲观是因为她总是患得患失,而乐观是就算丢她如绝境,她也很快会找到生存下去的方法。正如同严夫人说的,徐心如就算进门也不过是个妾,娘家再厉害,进了门就是姨娘,怎么都压不过她头上去了。

    特别从小就沐浴在辛夫人**妾侍的手段,以及见识了苏氏的起落盛衰,就算韶华是个白痴,也知道怎么处理。她会让徐心如知道,自愿当妾这是一个多么自作孽不可活的决定。

    严夫人见韶华把心结打开,心里也松了口气,她心中把韶华当成半个兰芝在看,自然心要长得偏一些。“那就好,现在你只要好好养好身子,家事也不怕你操心,她要是敢欺负到你头上,我自会替你做主。”韶华感激地点点头,她笑道:“好了,回去吧,双身子的人不能熬夜。”

    严恺之闻言,立刻谨慎地起身搀扶韶华。

    原本韶华还不肯他碰,可是严恺之大手一揽,将她紧紧扣在怀里韶华怨恨地瞪了他一眼,严恺之佯作没看见,给母亲请安后,带着韶华离去。

    兴勇侯府的灯火渐灭,所有人都希望把今日的事当做一场闹剧,可听到严恺之吩咐人在靠近严夫人住所的地方收拾一方小院,说准备给徐心如住,众人的心才又沉了下来。这不是闹剧,这个家里很快就会有陌生人进来,尽管对他们这些底下的人没什么大影响,可是主子心情不好,他们也跟着遭遇。

    从这个角度来看,整个兴勇侯府没有一个人欢迎徐心如的到来,恨不得她临时后悔,然后就不嫁了。

    林氏给严夫人脱了外衣,扶着她到床上坐稳,又拧了个毛巾递过来,轻声道:“太夫人,徐家真够大胆的。”可是严夫人并没有回答,把脸埋在毛巾了,好一会都没抬起头。

    林氏差点以为自己说错话要挨骂了,正准备跪地求责,严夫人缓缓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而冷冽。

    “你求替我找昭成回来,我想见他。”严夫人心里觉得像被什么啃了一口,有些凄凄生疼。

    “可是太夫人……是。”林氏像是没听懂她的话,开口是说了一半,颓然地答应。

第二百二十九章 无题(四)

    严恺之纳妾的事很快就传得满城风雨,不只因为这是严恺之亲自上门求亲,而是韶华不久前才刚从宫里传来消息说怀孕,这还不到半年就要纳妾,多事的人不仅就要好奇了。这到底是兴勇侯夫妻关系不好,还是兴勇侯见异思迁。

    有人道,兴勇侯知道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一气之下就纳妾了,但是这种说法站不稳,传播谣言者很快就遭到围攻。李家要是养出这样的女儿,一早就拉去浸猪笼,当没生过,哪里会等兴勇侯府动手。而且韶华倒追一事,如今是家喻户晓,不少娘子都引以为傲。

    况且,要真是这样,应该先休妻另娶,而不是纳妾。这妾也不是普通的妾啊,可是平洲徐家嫡出的娘子,当今驸马的亲妹妹,公主的小姑。只能说兴勇侯好手段,不愧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什么好事都紧着他。

    还有人道,兴勇侯夫人惹侯爷生气,结果侯爷外出喝酒,不小心遇到女扮男装溜出来玩的徐家娘子,不小心生米煮成熟饭,被徐家找上门,又不能休妻,只能委屈做妾。这个说法的反对者大部分都是娘子,因为就算严恺之娶妻生子,这美好的形象是不允许随便糟蹋的。

    但总之众说纷纭,各家都有各家的说法,茶余饭后也就拿出来当谈资罢了。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且是众多说法中的受害者,此刻抚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摇着扇子,指挥丫鬟们搬东西,丝毫不受外面的流言蜚语影响。

    若真说没事,倒也并非如此。

    至少第一时间,李斯年就冲上门来,揪住严恺之的衣领怒吼道:“你就这么对她!”

    不得不说韶华在那一瞬间觉得李斯年的身影是如此的高大,整个人都闪着耀眼的金光,差点亮瞎了她的眼睛。而且平时看着书生意气的李斯年,盛怒之下,连拳头都有力了。

    严恺之似乎早有准备,挨了一拳后,就稳稳接住他第二拳,把李斯年给愣了。被严恺之反手一个推拉,他一个退后不及,差点跌倒,看得韶华一个劲地摇头。果然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这身子骨还是得武将的够看,至少比力道都要好很多。

    显然没预料到严恺之会还手,李斯年愣了一会儿后,忿忿地转身就走。就在韶华感到失落遗憾的同时,发现李斯年并非走向门口,而是走向她,扶着她说要带她回家。

    韶华心里一阵感动,这才是兄长啊!

    可是严恺之哪里肯,挡着不让他们走,拽着李斯年私下说了几句后。只见李斯年一脸沉寂地走了回来,对韶华说道:“五娘,我只能做这么多,你要是想回家,使人回家说一声,我立刻接你回去。”虽然这句话有点马后炮的意味,但好歹是李斯年的心意,也算是李家的态度,韶华作为唯一的受害者也只能无能为力地点点头。

    没过几日,普安也派人过来了,不过来的人不是博衍,只是一个管事,就问了三句话:“休夫否?弑妾否?归家否?”一句句让严恺之心寒,凌家要真的发起狠,倒也不是做不出来。

    韶华一听就知道这是凌二舅舅的原话,心里有些好笑,但一连串的摇头让严恺之有些心安,可是管事凉凉地来了一句:“侯爷多保重。”顿时让严恺之觉得话中有话。

    原本按理是住得最近的攸宁,却是最后一个杀过来,而且还是半夜三更,差点走错房间,被人当成贼人。

    攸宁倒是没那么多话,迎面撞见严恺之,二话不说就直接开打了。打到什么程度,韶华是不知道,只听说院子里忽然就斗殴声,听着特骇人。清早起来发现到处都是敲碎打碎的东西,还有些血迹。韶华吓得让人询问到底是谁受伤了,结果回答是说伤的是一只路过的夜猫。

    严恺之和攸宁都没有流血,但是淤青内伤是绝对少不了的,而且也谈不上谁重谁轻,两人都默契地选择不攻击脸,所以伤情的都是衣服下。严恺之打算借此使一下苦肉计,想让人去韶华面前替他说一说好话。可打头阵的英九被韶华罚在院子里扎马两个时辰,还得头顶水桶,胯下焚香,就再也没人刚来说情。

    严恺之有些气韶华对他这么不闻不问,可被人拦在门口,“夫人说了,侯爷身上戾气太重,会吓到肚子里的孩子,请侯爷体谅。”

    他差点就没呕血,这个时候嫌他戾气中,当初粗口动手的人都不知道是谁。可韶华拿肚子的孩子说事,就连严夫人都站到他那一边,凉凉地看儿子吃瘪。严恺之知道韶华心里有怨,也没好意思勉强她,只有一次实在耐不住半夜偷偷溜进去,结果被韶华赶出来。他也只好摸摸鼻子,灰溜溜地去书房睡。

    所有人都以为在这场戏里,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严恺之,殊不知,他在家里走到哪里都遭人烦。他便是有怒,只消抬出韶华,他也只好无奈地放弃。

    有人欢喜有人愁,愁的并不是韶华,而欢喜的绝对是徐心如。

    “你就这么让他纳妾?”攸宁和严恺之恶斗了一场后,也把心里话吐了出来,心里一阵畅快。虽然满身挂彩,但好歹对严恺之不再是单纯的怨恨和曲解。可是他正欣慰地溜回家,面对的是他不愿回首最耻辱的一顿家法,害他在家整整躺了半个月。

    “你这不废话吗?人家等会儿都要入洞房了,你问我这话。”韶华酸溜溜地说。

    此刻本该在兴勇侯府的她,却跑来和攸宁坐在屋顶,看星星,看灯火,看着着不远处兴勇侯府的灯火通明,其实她心里一点都不好受。这段日子,她装得没心没肺,好像不当回事也只是不想让自己先输了阵脚而已。所有人也都陪着她装傻,各种不待见严恺之,看他一家之主灰头土脸的样子,韶华总是显得不以为意。

    直到徐心如进门这一天,明知道妾只会抬着软轿从偏门进来,她终于忍不住,做了一回胆小鬼,逃避地偷溜了出来。

    “如果当初早知道他会这样,你还会不会嫁给他?”攸宁倚卧在屋顶,望着满天密布的星子,总有种感觉,京里的夜空太过吵,同样是一片天,却总给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在川北的时候,他和辛子墨没少半夜跑出来,在夜空下纵马喝酒,就算回去会挨骂受罚,两人仍旧一次次明知故犯。所以攸宁没阻拦辛子墨的原因是,他始终认为将士要比摇头晃脑掉书袋的文人强,可现在看来,其他也没什么两样。

    韶华白了他一眼,“哪有那么多如果,嫁都嫁了,饺子都有一个了。”

    摸着圆滚滚的肚皮,韶华忽然感慨自己的身手在孕妇中还算矫健的,可是刚刚翻个墙都差点卡到肚子,吓得攸宁立刻找来梯子解救。要是韶华有个差池,严恺之不得第一个拔了他的皮,攸宁忽然有些后悔怂恿韶华翻墙出来。

    攸宁知道今夜韶华的心里一定不好过,所以也就任着她,可没想到她玩心上瘾,竟然爬到屋顶来。两人望着不远处的兴勇侯府,各怀心思,不知所云。

    攸宁对于这种毫无逻辑的霸王定律毫无兴趣,又绕回原话题,“咱们就当做有如果好了,你还会嫁给他吗?”当初知道严恺之要娶韶华,攸宁比谁都要高兴,甚至还为自己出过一份力而沾沾自喜。只是当初若知道还是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知道他会不会把韶华娶了回家养着。

    “嫁啊,为什么不嫁,我那么喜欢他,难道还要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不成?”

    “可是他纳妾。”韶华的豁达让攸宁有些摸不准头脑。

    “爹爹的姨娘还算少吗,阿娘不也嫁了。”韶华指的是辛茂山,听说辛家的姨娘最近刚从川北跟来,辛夫人真跟丈夫怄气。

    直到确定韶华说的并不是违心话,攸宁才放宽心的说。“既然你心里知道,那之前还跟他闹什么。再说,你都清楚他也是被逼的。”对严恺之来说,李斯年是小舅子,而攸宁更像是弟弟,所以才会跟他过招。

    “那是两码事!”韶华不满地掐了攸宁一把,疼得他立刻求饶。

    果然怀孕的女人不好惹,特别是怀孕中的韶华,听到严恺之也中招以后,攸宁忽然感觉自己和他的距离拉近了,旁边竖起一个牌子,上写着“被韶华欺负过的男人们”。对他同情之余,也多了一些体谅,不过严恺之并不知道而已。

    被风吹得有些昏昏欲睡,攸宁眯着眼看着看着灯火变得密集起来:“你说严恺之要是找不到你会怎么样。”

    “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嘴上说着,韶华心里无不期盼着严恺之能立刻出来,领她回家。

    就在屋顶两人吹风叙旧的同时,兴勇侯府已经乱成一锅粥,可是谁都不知道,这整夜的灯火通明并不是兴勇侯纳妾的大喜之兆。

    被韶华遗弃了好一段日子,想着总算把徐心如抬进门,终于可以甩手不理徐家的事。无顾徐心如的撒泼无奈,严恺之将她打昏,想偷偷溜回韶华的院子,以示自己的清白。可他哪想到,等他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却发现被子里藏着的竟然只是枕头。

    而且找遍整个房间,整个院子,甚至整个侯府都找不到韶华的身影。

    从最开始愤怒,逐渐变成了担忧,若不是严夫人拦着,他现在就想冲去报官。他的妻子,顶着五个月大的身孕无端端就从众目睽睽之下消失,这不是太离奇了吗。

    “夫人呢!”严恺之对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一众丫鬟,气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夫、夫人,刚刚明明还在屋里的,我伺候她睡下的。”初荷快要急哭了,她也不知道怎么韶华就消失了。

    “那我问你,现在夫人呢!”严恺之大步过去,伸手钳住初荷的脸,巨大的手劲差点让她喘不过气。眼睛因恐惧而睁得老大,全身都在瑟瑟发抖。严恺之深吸一口气,松开口,让她找回神魂。

    不知是被吓得过头,初荷说话反倒比刚刚利索了,“侯爷息怒,奴婢不知道,夫人明明是在屋里睡觉的,我寸步都没离开过院子,我真的不知道夫人去哪了。”

    幼菡也吓得脸色发白,但比初荷面前还好一些,“夫人今夜早早就说不舒服,想休息,奴婢以为夫人是心里不舒服,就没拦着。”可是说完,被严恺之这么厉目一瞪,顿时觉得脚软,差点就失禁了。

    平日和韶华最亲近的两个丫鬟都不知道韶华的下落,其他人更是不知道,严恺之一想韶华竟然趁他忙乱的时候偷偷消失,恨不得在找到她的时候,狠狠修理一顿。天知道他一发现被子里没人时,整颗心都悬起来了。

    “侯爷,有人发现后门附近好似有人。”英罗从外面走进来,看着怒发冲冠的严恺之,心里有些惶恐。

    严恺之心道,果然是跑出去了,立刻对英罗咆哮了一句:“我不是让人把后门加锁了吗?”

    “呃,是翻墙出去的。”英罗顿了一下,小声汇报。

    “翻墙!”严恺之咬牙切齿地重复。

    此刻,韶华猛地打了个喷嚏,攸宁叹了口气劝道:“下去吧,再坐多一会儿,你得着凉了。”

第二百三十章 无题(五)G

    攸宁率先爬下竹梯,却没一下子就跃下来,然而是站在竹梯上,仰着头,胆战心惊地看着某个一边扶着肚子,一边搭着竹梯的孕妇。看她慢慢的转身,稳稳踏下第一步,攸宁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没等他完全放下心,只见那人就跟走平地似的,不带换气地连下三四级,差点就踩着攸宁的头。

    “我说祖宗你能悠着点吗,我看着都替你心惊。”攸宁叹了口气,正要跃下竹梯,还没等他那口气叹完,韶华一个踩空,只好踹在头上。攸宁吃痛的同时想也没想就伸手托住她的脚。

    “咦?你反应太挺快的。”韶华自己也被小小吓了一跳,回头真好对上攸宁惊恐的脸色,讪笑道:“马有失蹄,人有失脚,我不是故意的。”

    攸宁自然不会跟她计较踹到的事,只是自己那一颗心被她这么恐吓,感觉得非得折寿十年不可。他没再敢放心往下爬,慢慢托着韶华,嘴里还不住抱怨。“你小心点,都跟你说别上去,你不信,你以为还是以前那身手。”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债,才会这么被她恐吓,威胁,蹂躏,欺负。

    有了攸宁的帮忙,韶华下来的速度也稳健多了,听他的抱怨,也跟着反驳回去。“你真多话,好好扶着!要是我家饺子有差池,我可饶不了你!”

    真是好心没好报,眼看已经要到地里,攸宁气得嚷了一句,“喂喂喂!饺子在你肚子里,关我什么事了,我、严……”可话说到一半,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回头,差点没被吓死。

    严恺之一脸铁青如同地狱恶魔,眼睛却一动不动地望着韶华缓缓向下的身影,攸宁几乎可以感受他屏住呼吸的凝重气氛。他看都没看攸宁一眼,伸手挥了挥,示意他走开。攸宁哪敢说不,连忙伸手做出“请”的姿势,点头哈腰地往后退了几步。

    忽然身后的手消失了,韶华有些拿不准是否到达地面,心里一惊,喊了一句:“你什么你,别走啊,你不扶着我,我不敢下去了。”

    刚刚那一脚还是挺让她心有余悸的,特别是夜里这么黑,他们为了躲开下人巡逻,又特意挑了西北角的书阁,不但楼高,而且没灯。她说完,立刻感觉到身后有人重新托住她,厚实的手掌似乎比刚刚更有力。韶华没细想,顺势爬了下来,正要松一口气,背后顿时传来一个冷如腊月冰霜的声音,让她陡地一颤。

    “原来还有你不敢的事啊。”严恺之听得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握住韶华的手恨不得狠狠有力,掐她一把。

    “恺之?”韶华忽一回头,这才反应过来,难怪这手还一直扶着她的腰,还以为攸宁怎么这么放肆了。原本因看到严恺之而欣喜庆幸自己愿望成真的她,忽然意识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好似灯火多了不少,围观的人也多了不少。

    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早已觉察到变化的攸宁,看着他们夫妻正以一种诡异又奇怪的姿势“深情”凝望着,而身边这些人又似乎和自家无关。他干笑地给他们打来声招呼,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这个,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睡觉,你们聊。”

    可惜,攸宁的算盘打错了。

    严恺之三更半夜能进到定西侯府,还带着这么多人,就不可能没惊动辛茂山夫妇。

    果然,就在攸宁转身的时候,正好对上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吓得他顿时脚软,还以为见到鬼了。

    其中一个弯着眼睛,冲攸宁甜甜一笑:“少爷,您走错了,夫人在大堂里等您。”严恺之闻言,这才转过身,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女走上来,对他们福了福身:“姑爷,夫人说了,这半夜三更回去怕是要惊动邻里。不如就在家里歇下,屋子都给您备下了,我差人回去捎个信就好。”

    这一声姑爷意味着辛茂山夫妇并不会把他们今夜的行踪泄露出去,也暗暗提点了严恺之,公主府就在兴勇侯府隔壁。要是他们这么大动干戈地跑回去,被人知道兴勇侯纳妾当夜却跑到夜不归宿,只怕明日天一亮,定然会有人寻上门。

    严恺之自然也知道他们的用意,招来英罗吩咐了几句,见一群打着火把的人把火烛摁灭,对他们行礼后转身离开。

    这才对少女说道:“那就有劳了。”

    少女侧身让一条路,示意他们往这边走,可是韶华忍不住怯了怯。这一退缩激怒了严恺之,一把将她抗在肩上,吓得她连忙四肢半空挣扎,“等等,放我下来,我的孩子。攸宁、攸宁救我。”她可怜兮兮地朝攸宁伸出求助之手。

    奈何,攸宁此刻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少爷,这边请。”

    他张口看着韶华就这么被严恺之带走,来不及出声,身后的少女已经在提醒他,等待他的是另一场惊险刺激的冒险。

    韶华就这么被严恺之从扛变成抱,一路走回辛茂山为他们准备好的房间。看着严恺之一路抱着韶华走向内屋,少女细心叮嘱了一句,然后体贴地给他们带上门。

    随着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韶华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了,摸了摸跌倒被子上的屁x股,对那个将她丢上床后就转身走开的背影狠狠骂道:“你混蛋!哎哟,疼死我了。”这一声骂果然引来一对怒视。

    严恺之将她放下后,眼睛快速地在屋里扫了一眼,忽然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转身走过去。结果就听到韶华的咒骂,他回头冲她冷笑了一下,大步朝她走来。韶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见他越来越高大的身影,不自觉地往床内退后。

    “我不要看到你,我要……”她才挪动了几下,严恺之忽然扑上来,握住她的脚踝,将她从床里拖了出来。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捆麻绳,动作麻利迅速地将韶华两只脚合并困在一起,吓得她失声尖叫。“啊!你要干什么,混蛋,你绑我做什么!快给我解开。”

    “闭嘴!”严恺之扫来一记凶恶的眼神,看得韶华差点忘记呼吸。

    片刻呆滞之后,严恺之已经将她的脚捆好,韶华颤着声音哭出来。“你、你凶我,呜呜呜,你凶我!”

    听到她的哭腔,严恺之受伤的动作也缓了下来,抬起头正好对上她委屈的泪眼,哭得毫无形象可言。“凶你又怎么了,难道你不该凶吗?”他何止是凶,简直都要气炸了,这始作俑者居然好意思哭得一脸委屈,活像造孽的是他一样。

    韶华仗着怀胎,严恺之并不敢对她太过用力,她一脸恼恨地瞪着他,心里忿忿:还不是因为谁,她今夜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用力推开严恺之,一把抹去脸上的泪,一边解绳,一边嚷道:“哼,回去抱你的小妾去,我不要见你!”

    原本还有些心疼的严恺之,一听到她这般赌气的话,顿时也跟着来气。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眼神凌厉地看着她,哼声道:“我不是来接你的,我是来接我儿子。”

    韶华被他说愣了,回过神,立刻就反唇相讥,“儿子?谁跟你说是儿子!”

    她有无数种设想,决定要把自己所学所长都交给女儿,务必要把女儿养成第二缡纭夫人。琴棋书画骑射剑舞,她相信,她和严恺之生出的女儿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儿子,待她十八岁芳华,一定可以名满天下。

    虽然她本可以芳华绝代,若是能遗传了辛子墨那张脸,只怕放眼天下都不是问题。但是想想,如果是辛子墨,根本没机会嫁给严恺之,更不提为他生儿育女,韶华立刻就愉悦地想开了。

    和韶华想的不一样的是,严恺之坚信,头胎最好是儿子,否则女儿需要承担的东西太多,韶华所要面对的压力也态度。只可惜韶华根本不领情,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我说是儿子就是儿子,不信你问他。”严恺之耍起无赖,连韶华都招架不住。

    “你……真无理取闹!”韶华翻了白眼,孩子还待在肚子里,她上哪问去。下定决心不要和严恺之待在一起,韶华果断地起身,走向房门。可是严恺之一个箭步挡住了她的去路,韶华不甘心地瞪着他,趁他不备竟然钻了空,溜了过去。

    “我看无理取闹的人是你吧。”严恺之看着韶华打开门,作势要出去,立刻虎下脸。“过来!”

    “不过!”韶华被他一喝,一脚踏着门槛,却不敢走出去。

    “过来!”严恺之有些发火,又喊了一次。

    “就不过!”韶华骄傲地扬起下巴。

    “不要让我说第三次。”这一夜被韶华撩起的怒火已经足够把整个定西侯府都给烧了,可是这个纵火犯依旧不知悔改,坚持己见。

    其实,如果严恺之肯低声哄多几句,她也就心软了。她最受不住就是严恺之温柔的呢喃,那完全是踩着她的心尖,每一次都足够让她兴奋得颤抖。可是严恺之从一开始就板着脸,她自然也不会好脾气,更何况今晚她本就心情郁闷。

    “第四次第五次我都不过,你要听话就去找徐娘子,她觉得会乖乖听话,你让做啥就做啥。我不会,我就是我。”前面的话还吼得理直气壮,可是说着说着,韶华的声音带着哭腔就软了下来,一边说,还一边掉眼泪。“你明明说过你不会纳妾的,你明明说过你不喜欢她的,可是你还是骗我了。你这个大坏蛋,大混蛋,我不要见你。”

    严恺之又怎么会不知道她难过的是什么,所以他匆匆撇下徐心如,立刻就朝她卧室赶去,哪知道她竟然敢带着身孕做出这么危险的事。一时间着急和愤怒都涌上心头,燃烧了理智,最后被她的泪水浇熄。

    韶华哭着索性蹲在地上,像极个迷路的孩子,哭得十分彷徨无助。

    他被她的哭声扰得心一阵阵的生疼,终于走过去,弯腰扶起她,温声道:“好了,别哭了,哭会伤到孩子的。”

    韶华却得理不饶人地反驳:“是!你就记得你的儿子,你儿子他娘就不用管了。”

    严恺之皱眉道:“谁说不管。”

    她正要开口,就跌入一个温暖的拥抱,大手轻轻地拍抚她的背。韶华的赌气逐渐转成抱怨,颤着肩膀说道:“你只关心哭会伤到孩子。”

    严恺之苦笑,没想到这个时候韶华居然还跟他咬这个语句问题,他无奈地摇头:“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说,好了,你先别哭,咱们把话说完。”

    感觉怀里的人儿渐渐恢复了平静,严恺之感觉自己想在哄女儿似的,小孩子尚未出世,身边却有这么一个大孩子,大概以后的日子会十分热闹。

    想到这里,他不觉扬起了嘴角,“我把她送到院子后就去找你,可你不见,却跑到这里来爬墙,你说我能不急吗?”他没把攸宁痛打一顿算是客气了,居然拐带他妻子爬墙,就算小舅子又怎么样,伤着攸宁可赔不起。

    韶华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张口就要回答,可是严恺之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紧拥着怀中的人儿,严恺之慢慢将手臂收紧,仿佛担心她随时会离去,沙哑着声音倾诉他的担忧,“不许你再离家出走,要走必须跟我说。”没得韶华含羞答应,他又呢喃了一句,“要走我带你走。”

    韶华睁开双眼,反复咀嚼着他最后一句,却听到他沉重的鼾声。她轻叹了口气,将自己蜷成一团,更加贴近他的身体。

    心里悄悄地嘀咕:我就是要离家出走,也必须拐了你再走。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下马威

    韶华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顶着众人暧昧的眼神走出定西侯府的。等她睁开眼时,天早已大亮,幼菡和初荷一人捧着新衣服,一人正在收拾地上的衣服碎布。想到昨夜的疯狂而激烈的欢爱,她就恨不得重新躲进被窝里。

    可是,严恺之并没有给她找个机会,小声提醒她若不早点回家,只怕会有更多人来围观她,吓得韶华连忙跳起来穿衣服。也顾不上满身被汗水湿了又干的异样,她急急忙忙穿上衣服,绾了个发髻就跟着严恺之出去。因为生怕引起太多人注意,也不敢等辛茂山夫妇起身,只托了大宝转告一声,便匆匆忙忙地赶回家。

    “你们先伺候夫人回去梳洗。”严恺之叮嘱了一句,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韶华见他进门后却不和自己一起回房,以为他是要去找徐心如,心里有些吃味,立刻扯住他的手,“你要去哪?”

    严恺之回头看着她哀怨的眼神和高高翘起的小嘴,脸上的凝重都瞬间化成无奈,他走回来,将她的手拉开,好笑道:“咱们在外面厮混了一夜不归家,难道回来后不需要去和阿娘说一下吗?你昨夜一声不吭地跑出去,可没把她吓坏了。”虽然不好说严夫人是担心韶华,还是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但确实也被她吓得提心吊胆。

    韶华一听,知道自己误会了严恺之,脸上不由得一红,小声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以为韶华还是不放心,严恺之摇了摇头,“你就不怕这一身汗味被阿娘闻出来吗?”韶华一吓,急忙提起袖子闻了闻,好像真有什么异味似的。“回去吧,等一下她还得给你敬茶呢。”

    正想责怨严恺之骗人,根本就没什么奇怪味道,不过浑身不舒服倒是真的。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徐心如,韶华愉悦的心情立刻沉静了下来,心想这头一场,她可不能先输了气势。于是和严恺之分别后,便回屋吩咐幼菡她们煮水沐浴。

    韶华半眯着眼,整个人都蜷缩在水里,只露出一颗脑袋。温热的水温舒服得让她感觉昏昏欲睡,酸胀的身子在初荷不轻不重的按摩下变得轻松起来,如今又浸泡在弥漫花香的水里,她恨不得就这么躲上一天。

    初荷好笑地看她闭着眼睛,一脸满足的样子,昨夜的担忧早在她们急匆匆地闯进屋子却见严恺之用身体挡住她半个身子时一扫而空。想起来,初荷都觉得好笑,明明韶华盖在被子里,可是严恺之的反应好似韶华一丝不挂躺在床上似的。但是那一刻,她和幼菡都不觉相视一笑,看来她们家夫人和侯爷又和好如初了。

    “夫人,徐姨娘来了。”玉蝉在门外轻叩。

    原以为韶华被热水熏得睡觉了,正要让玉蝉退下,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哗啦的水声,韶华扯过浴巾,将自己紧紧裹了起来,脸上扬起一丝明媚而灿烂的笑容,把初荷看得有些冷战。她急忙走过去,扶着韶华,只听她愉悦地说道:“来得可真是时候。”

    初荷只觉得头皮一麻,伺候这个主子这些年,多少也知道她的性子,如此愉悦而平静的声音,背后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对方也是她讨厌的人,所以初荷也跟着兴奋起来。

    相对于韶华她们的愉悦,此刻的徐心如却是一脸乌云密布。昨夜本该是她的新婚之夜,她自己还准备了一个红盖头,满怀羞涩地等待严恺之的前来,却得到严恺之冷冷的一声嗤笑。“你想要的,我都做了,其他的你别抱任何希望,包括你自己。”严恺之说完转身就走,让徐心如准备好的一切欢喜期待都扑了一场空。

    可她哪里肯让严恺之就这么离开,立刻掀了盖头,冲过来死死地抱住严恺之,“你既然娶我进门,为什么不肯要我。”徐心如感觉自己的脸都羞得要滴出血了,一个黄花大姑娘对着夫君说出这样的话,饶是她再大咧咧也是会羞涩。

    严恺之回头看了她一眼,捏住她的手腕,冷声道:“你必须清楚,你只是妾,没资格用娶这个字。而且这本就不是我愿意的事,徐家敢舍那么大的本换你进来,不就是早就预料到这样的事了吗?”

    他又何尝不是准备着徐家的反扑,在他看来,徐心如再怎么受宠也不至于让徐家这么破本。

    “不!你不可以这样!”徐心如用尽力气想抱紧他,不让他离开。

    明明公主告诉过她,男人本质都是一样的,只要等她成为了他的人,总会慢慢接纳她的。可是为什么严恺之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她,她的模样身材那一点比不过李韶华。想到柔婉对她说过的事,徐心如甚至主动去解严恺之的衣服,一双小手胡乱地在他身上乱摸。

    原本对徐心如就不抱任何好感,被她这样乱摸,他攒起眉头,扯开她的手,深怕她再闹事,顺手就将她打昏。他此刻的心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心情和她在这里情情爱爱。

    “娘子,娘子,您没事吧?”丫鬟水灵轻声提醒徐心如,见她一脸愤怒扭曲,手帕都要被揉破了。

    “没事。”徐心如猛地回神,不耐烦地望了门外一眼,“还没过来吗?”

    “要不,我去催一下?”水灵小声问。

    “算了,等着吧。”徐心如不满却又显得无可奈何。

    她昏睡了半夜忽然醒来,发现身边没人,自己衣服还完好的,心里一阵凄楚。可是想到自己早已做好的持久战准备,整理了心情,重新睡去,打算在韶华面前先撑个气场出来。可惜等她醒来时却被告知,严恺之和韶华夜不归宿,直到天朦胧亮的时候才相携而归,而且看样子似乎两人和好如初了。

    徐心如心里怎么一股怨恨,她早听说因为她的事,严恺之和韶华已经闹翻了,而且两人久不同房。她正打算趁机好好向严恺之献殷勤,想必严恺之习惯了京城那些羞涩矜持的大家闺秀,她扯下面子让柔婉从勾栏院包了几个姬子回来,苦心向她们讨教取悦男人的本事。

    “徐姨娘起得可真早啊。”韶华的声音从门口软软响起。

    徐心如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面容清雅气质温润的人影,一手搭着身边的丫鬟,一手轻轻放在突起的肚皮上。莲步轻轻缓缓地走进来,脸上挂着愉悦而明媚的笑容,淡雅的妆容衬得她唇红齿白。大抵是每个孕妇的特质,韶华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散发着柔和亲切的光辉,让人情不自禁有种让人想亲近的感觉。

    被韶华这种特意的气质看呆了,徐心如正疑惑,上一回见到韶华也不见她看上去这么人畜无害,亲切慵懒。

    “夫人万福。”水灵连忙给她福身,扬声惊醒了发愣中的徐心如。

    韶华见她一双眼睛瞪得发直,一脸写着不情愿,心里顿生一种窃喜的感觉。打量她一身的钗环服饰,竟然比她这个女主人都要精致许多,韶华不由得心里冷笑:看来徐心如是打算给她下马威的,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给面子了。

    等到稳稳坐定,看着徐心如自觉地去寻座位,韶华忽然问了一句:“徐姨娘,你刚刚给我请安了吗?”

    徐心如一愣,她刚刚不是说了吗。

    “嗯?”韶华一脸疑惑,看她微屈身子,顿在半空,一副要坐不坐的样子,笑得十分甜美。

    “夫人万福。”徐心如胸口憋着一股气,可是水灵紧张得扯她袖子,徐心如这才恨恨地忍住,给韶华做了个大礼。

    尽管看出徐心如的不情愿,连说话都咬得极用力,韶华却全然不当回事,故意拍额感慨:“哦,看来是我糊涂了,听过的话立刻就忘了。”然后冲着徐心如又是温雅一笑,“你不会介意吧?”

    徐心如腹诽,就是介意,现在也不能说出口。早知道韶华一定会给她穿小鞋,先是拖延了一个时辰不说,一来就挑刺,饶是她做好心理准备,让她这么一撩拨,徐心如有些沉不住气。水灵看着主子一眼窝子的火气,心里哀叹,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她要怎么熬下去。只好替她接茬,笑吟吟地陪话:“夫人怀孕,容易忘事也是正常的,我家……”

    可水灵不说话还好,这一开腔,就好象触发了开关,幼菡随声而上,言辞气势迫有些咄咄逼人。

    “闭嘴!你主子都没开口,有你说话的份!”水灵在徐家也是个见惯场面的,可被幼菡这么指着鼻子一骂,她愣了一下,即刻也怒了眼睛,正要跟幼菡理论。可是韶华却抢了她的话头,轻轻地训责了幼菡一句。

    “幼菡,不得无礼。”不痛不痒的训责堵住了水灵的火气,幼菡扁了扁嘴,退到一旁。

    韶华将目光投到水灵身上,看水灵的模样打扮都不像是普通的丫鬟,年纪要比幼菡她们学长一些,却是梳着娘子发髻。若不是她面相老成,就是怕别有用意。否则以大户人家里的丫鬟,到了这个年纪,早早都该配了人,否则就是准备抬姨娘的。徐心如过门还带着一个年纪不小,相貌不俗的丫鬟,难不成还要强迫买一送一。

    从韶华一进门就看得出,徐心如是个没底子的人,她坐在椅子上,就连看到韶华都不晓得要起身行礼。若不是水灵在一旁拼命扯她衣服,提点她,恐怕徐心如早就跳起来了。韶华大胆猜测,水灵在徐家的身份绝对不是徐心如的丫鬟,而且看上去连徐心如都要客气几分。

    徐家送个嫡娘子来兴勇侯府当妾,还附赠一个看似知书达礼温柔和顺的丫鬟,看来对严恺之还真是体贴周到。

    韶华忍下心中的酸意,对着水灵敛起了笑容,正经八百地训责道:“不过幼菡刚刚说对了两样,第一,主子的事做奴才的别插嘴,别忘了,你的主子不过也是半个奴才。第二,既然进了严家的门,我就不知道你家指的是哪一家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金刚经

    这一番话听在徐心如耳朵里只是一种挑衅,可听入水灵心里却是另一种意思,她比徐心如要更清楚,妾在一家之中的位置。就算徐心如不懂事,她既然是跟来伺候徐心如的,那她就没理由说不懂了。水灵暗暗咬了咬唇,心想这侯夫人竟是这般不客气,若不是自家娘子拼着寻死的心非要嫁过来,而徐家又委屈劝说,她绝不会想要在这里久待。

    “李韶华,你别太过分!我不是来当奴才的。”徐心如纵然听不出韶华话中话,可是听到一句“半个奴才”,她立刻就按捺不住,拍桌而起,对韶华指鼻大骂。原本昨夜被严恺之遗弃在屋里已经够让她憋屈了,韶华竟然还拿她当奴才看。

    韶华对她的怒骂并不为动,反而笑吟吟地说道:“那也是,没敬过茶,你确实不算是严家人。不如各回各家好了,也不用在这里受委屈。”

    徐心如一愣,心道不好,自己一冲动竟着了韶华的道。

    她可是拼了寻死的心思才进的兴勇侯府的大门,如今还不到十个时辰,就这么被人灰溜溜地赶回去,那还不如叫她死了算了。

    那头正被说愣了,水灵已经机灵地跪倒韶华面前请罪:“夫人,刚刚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插嘴,请夫人责罚。”见韶华不为所动,水灵只要咬牙自掌两下嘴巴,“请夫人看到姨娘是头一回的份上原谅她。”

    韶华不知道水灵的身份,可是徐心如却清楚:水灵本是伺候徐家老太太的大丫鬟,后来赐给徐子襄,准备等他娶妻后抬姨娘的。结果因为徐心如闹了这么一出,她身边的丫鬟没一个能让徐家放心跟来,只好送水灵过来陪嫁。从准姨娘变成妾的丫鬟,水灵心中不可为不怨,奈何她也是身不由己,徐子襄没能救得了她,水灵只好认命地跟着徐心如进兴勇侯府。

    可以说,徐心如是跟着水灵长大的,既是祖母身边的丫鬟,又是准备当兄长妾侍的人,所以免不了对她多了几分尊重。

    见水灵为了自己竟这般委屈求全,徐心如深吸一口气,跟着跪在水灵旁边,向韶华请罪。“请夫人原谅。”

    徐心如的举动让韶华更笃定水灵在徐家的身份非同一般,看着主仆二人跪在面前,脸上神情各异,精彩得仿佛一出好戏。

    韶华悠悠地叹了口气,看着她们主仆二人:“原不原谅的谈不上,只是希望你自己想好了,这茶要是敬了,你可就没得反悔了。就算是徐家带着圣旨来,我也没那么容易放人的。”

    “我不后悔!”徐心如眼睛亮了一下,显得意外的兴奋。

    韶华蹙眉,不知她到底在开心什么,开口吩咐道:“那好,初荷,斟茶。”

    如果说韶华刚刚的态度对徐心如来说是一种挑衅的话,那这杯茶过后,徐心如就会知道什么叫做蹂躏。当然,要是徐心如肯不惹事,乖乖躲在院子里,过她自己所谓的严恺之侍妾的幻想生活,她也不介意多养活一个人。可是徐心如这可是拼了命进来的,明知道人家夫妻俩都不喜欢,还是执意要当妾,要说她会在偏院里安生度日,简直就比韶华会做女红更让人匪夷所思。

    防一个做事冲动的徐心如不难,寻个错,挑个刺,怎么都能罚得她哭爹喊娘。只不过因为她娘家的关系,所以不能打,不能骂,可是折磨人的办法通常不仅限于皮肉之痛。

    韶华心里一阵感慨,想当初辛夫人扶额哀叹她怎么都学不会管教妾侍的手段,直骂她往后被侍妾丫鬟们欺负不许回家抱怨。她还理直气壮地说严恺之不是那种沾花惹草的人,她根本就没必要学这些。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各自发呆的时候,初荷已经端了一杯茶走出来。

    水灵连忙在韶华的跟前垫了一个软垫,扶着徐心如在她面前跪好,才把茶端到徐心如手中。

    “请夫人喝茶。”徐心如把茶杯举到韶华面前,小声地说道。

    “什么?”韶华好似没注意,重复了一句。

    “请夫人喝茶!”徐心如沉了沉呼吸,声量放大了不少。

    可是韶华愣是不接茶杯,对她脸上隐隐的愠怒表情,摇了摇头,“徐娘子,我看你根本就是一脸不乐意,既然这么不情愿,那又何必勉强自己。”水灵在一旁看了干着急,可是刚刚才被韶华训斥,此刻她也不好再作声。倒是幼菡悄悄地捅了初荷一下,故意冲她挑了挑眉,让初荷回瞪了一眼。

    徐心如咽下怒气,挺着脖子,硬声道:“我没有不乐意,我都说了。”

    按理说,这妾侍给正妻敬茶,再说上几句恭维的话,妻子象征性地抿过一口,赏个红包,说回几句吉利的也就罢了。

    奈何徐心如压根都没把自己当妾看,更不提恭维,韶华也乐得跟她抬扛,反正难受的又不是她。徐心如要是不情愿,大概立刻回家,大门随时为她敞开。两人各有心思,僵持不下,一个简单的敬茶礼硬生生给拖到日中还没完成。

    韶华见她怎么都点不醒,只好给她解释道:“你是谁,我都不知道我要喝谁敬的茶。”

    忽然间韶华觉得还是跟聪明人说话比较好,就算锦华嘴巴再刻薄厉害,至少两人明枪暗箭可以斗个淋漓酣爽。不用像对徐心如一样,踩她一下,还得跟她解释我为什么要踩,这么踩下去你应该哪个地方会觉得痛。

    徐心如恍然大悟,确实没人跟她说过给韶华敬茶应该怎么说。

    她犹豫了好一下,斟酌着开口自报家门,“妾、妾身徐心如给夫人敬茶。”

    “诶~”韶华又一声叹息,这下连初荷都忍不住想要笑出声。

    心道,她可从来都不知道自家夫人原来这么会刁难人,一杯茶从头到尾让她这么挑剔一遍,茶水都要冷了。要是心眼再坏一点,让她重新端个热茶,非得折腾过日中。瞧徐心如的样子,显然昨夜睡不好,早上吃不饱,这会儿脸上都已经泛青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徐心如被她挑得这也错那也错,心里早就暴跳如雷,奈何忌惮着韶华那一句“没敬过茶就不是严家人,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韶华已经放弃让徐心如自己去理解刚刚那一声叹息背后所包含的种种意义,啧舌感叹:“徐娘子,大概你阿娘没教过你做妾的本分吧。妾身只能是妻的自称,你不过是个姨娘。要是你自己都没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后可是会出大事的。”她就是要让徐心如清楚,她进到严家,也只能是个妾,他们吃饭她伺候,他们睡觉她看门的妾。

    所谓贵妾也好,良妾也罢,终究逃不过是个站立的侍女。

    这一回,徐心如学得特别快,不等韶华重复,她将茶杯高举过头,洪声说道:“贱妾徐心如给夫人敬茶。”

    韶华总算满意地点点头,看水灵在一旁心疼的样子,也不好再刁难徐心如。

    伸手去接徐心如端来的茶杯,没想到一个不小心,碰翻了茶杯,茶水泼在徐心如手背上,只听到水灵一声惊呼,徐心如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韶华也吓了一跳,连忙拿出手绢给她擦手,嘴里还责怨初荷:“啊!没事吧,没烫着吧?瞧我这么不小心。初荷赶紧拿烫伤膏来,你这丫头也真是的,怎么把茶泡得这么热,你就不当心你家夫人我烫到嘴啊。”

    初荷也让眼前的事吓到,没想韶华会打翻了茶杯,只听韶华咕哝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拿药啊,这细皮嫩肉的,要是留伤痕就不好了。”初荷这才急忙忙地跑出去找药膏。

    而水灵已经心疼地冲过来,捧着徐心如的手吹凉扇风。

    “不碍事,我不疼。水灵,你去重新斟一杯茶,我要给夫人敬茶。”徐心如的坚持让韶华倍感意外,水灵也是一愣,看她一脸固执,顿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茶早喝晚喝都一样,你先把手上的伤处理好,别是留了伤痕,你娘家人还以为在兴勇侯府受多大的委屈。”韶华轻声道。

    一提委屈,徐心如其实心里早就想哭出来了,可是被调侃了这么久,让她下次再来敬茶又得被刁难一次,她宁愿今日一次性解决。“水灵!你没听到我说话吗?”

    幼菡正要开口训责徐心如竟然在韶华都没开口的情况下大声嚷嚷,可是韶华伸手喝止她出声,示意她等着看徐心如怎么做。

    水灵被嚷了一声,只好跑出去急急忙忙地泡了一杯茶端进来,这时初荷也拿着药膏走过来,可是徐心如根本没想要去擦药膏,接过水灵重新泡好的茶,再次举到韶华面前,扬声道:“贱妾徐心如给夫人敬茶。”

    韶华抿了抿唇,似乎对徐心如的变化感到意外,忽而,她扬起唇,稳稳接过茶,啜了一小口。在她放下茶杯的同时,她好笑地听到两声重重地叹息,看徐心如主仆如释重负的样子,韶华从初荷手中接过一本经书,拿给徐心如。

    徐心如莫名其妙地看着手中的佛经,只听韶华说道:“本该赏你珠玉宝石当礼物,可是看你这一身打扮比我都要矜贵,顿时让我想不出有什么能拿得出手来赏给你。不过这里有一本经书,是我给太夫人抄的,想必你也知道,太夫人平日有诵经的习惯。你若有心就帮着多抄上几遍,算是替侯爷积福。要不然,你就留着自己念念吧,对修身养性还是挺好的。”

    听完韶华的解释,徐心如差点没吐血,她之所以打扮得这么漂亮,为的是想让韶华知道,她的娘家是不好惹的。哪曾想韶华竟然用一本经书打发她,徐心如捧着这经书觉得有些荒诞可笑。

    “怎么这是在做什么?”严恺之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韶华一瞅徐心如激动得小脸泛红,立刻冲了过去,吓得严恺之连忙伸手接住,就在徐心如的怨恨视线中软软地扑进严恺之怀里。

    “夫君,徐姨娘正给妾身敬茶呢,妾身赏了一本亲手抄的《金刚经》给她,你说好不好。”韶华甜甜软软的声音,眼睛却半眯紧盯着严恺之。

    “你说好就好。”严恺之对韶华送什么并不在意,只是看了徐心如一眼,他心里有些烦,“要是没事就回去吧,别到处乱晃。”

    徐心如张口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被下了逐客令,一时眼中泪水氤氲,她欠了欠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看着主仆二人远去的背影,韶华这才从严恺之怀里离开,不屑地冲她们背影扮了个鬼脸,还没来得及收回舌头,正好对上严恺之揶揄的笑脸,她尴尬地笑了一句:“侯爷中午要吃什么,我让人做去。”

    见韶华不再对他不理不睬,严恺之也就不理睬她和徐心如之间的事。“不用麻烦了,我还得出去,今晚我会回来吃饭。”话的重点放在今晚,韶华含羞点了点头。

    因为纳妾是私事,所以朝廷是不会给例休的,送走了严恺之,韶华心里也变得无比舒爽起来。

    初荷扶着她回房,却好奇地问道:“夫人,为什么要送经书给徐姨娘,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嘛。”送珠钗镯环都有,送佛经的还是第一回听说。

    韶华惬意地挑起眉,“《金刚经》能开智慧,减少妄想,但愿她不要辜负我的期望才好。”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多情更害人

    徐心如从韶华的院子回来,一进屋子就直奔着床铺去,趴在被褥上抱头痛哭起来,水灵随后跟了进去,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自己也觉得难受。她走过去,坐在床边,轻唤了她一句,徐心如抬起泪眼朦胧,又转身扑到水灵身上。

    水灵无奈地叹着气,像个长姐一般拍抚着徐心如的身子,柔声安慰道:“好了,不哭不哭,没什么大不了的。”徐心如根本停不下来,哭得肩膀一直颤动,泪水早已浸湿了水灵的衣裳。

    她露出苦笑,心道徐心如落得这样也算是她自找的,在徐家的时候何曾少过人劝她,奈何她就是不听,还横了心拼死拼活地嫁过来。更要命的是连柔婉都站到她这一边,徐家人对于这个公主媳妇又能说什么,若不是柔婉主动说自愿给徐心如添妆,或许徐家人还没那么容易说动。毕竟对他们来说,一个公主媳妇要比一个自甘做妾的娘子更重要。

    外人捕风捉影道徐家用大半平洲城换了太后一道懿旨,却是为了让自家娘子送去做妾,个个都觉得得不偿失。

    可是谁又知道,平洲虽大,但是丘陵荒山甚多,当初徐贺商三家罗根于此也是为了镇守这一代。只是渐渐商家没落,贺家又往京里迁移,所以平洲才被徐家坐大。如今徐家用柔婉让出的庄子替换成平洲的荒林,看似辽阔,其实人烟稀少,由于紧挨着怀城,也算是半条官驿。

    开国二十二帅中,除了徐、贺、商外,还有广陵柳家,海亭杨家,姑苏岑、君两家,以及缡纭夫人娘家的萧家。太祖曾令众将士,释兵权者则封侯赐城,衣锦还乡,若想继续带兵则举家需留京中。最后留京的自然就是萧贺两家,而徐家得到了平洲,却因商家贺家也属平洲,所以才让了许多地出来。

    在徐家人心中始终认为是平洲是他们的地盘,而商贺是抢夺他们地盘的侵略者。所以对于徐家举措,弘弋不得不心动。

    “怎么会没有大不了,她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徐心如哭得一个凄惨。

    可是水灵却不能说这件事本就是徐心如一厢情愿,也怪不得韶华给她脸子看。“娘子,不是我泼你冷水,只怕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少,你真的下定决心要过下去吗?”

    “那是当然!要不然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徐心如说完也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有些可笑,既然想留下来,却还扭捏哭泣。她从床上坐了起来,胡乱地抹掉眼泪,暗暗下定决心不再被韶华气哭。

    水灵摇了摇头,起身去给她绞了个湿帕子,拿过来让她擦脸,“兴勇侯到底有什么好,值得让你这么痴心念念。”

    虽然已经木已成舟,水灵还是对徐心如的想法抱以不置可否的态度。

    想到严恺之的样子,徐心如立刻娇羞起来,那小女儿作态让水灵有些吃惊。“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他好!我知道他其实心里是喜欢别人的,若不是那人死了,他也不会娶李韶华。”

    “娘子,您不能这么叫夫人的名讳,要是听到可不好!”水灵以指抵唇,向窗口张望,小声警告。

    “哼。”徐心如不满地抗议。

    “我的好娘子,您真的是来当姨娘的吗?”水灵真的想反悔,为什么非得是她来陪嫁。

    徐心如将她一脸唉声叹气,只好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我知道了。”忽而,她扬起骄傲的脸,露出自信的表情,让水灵哭笑不得。“总之,我一定会让严恺之对我死心塌地的。”

    生怕她又闹起来,水灵开口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对了,您刚刚说兴勇侯心里喜欢别人,我瞧着侯爷和夫人感情可好了。”

    徐心如翻了个白眼,对水灵的话嗤之以鼻,“水灵姐姐,我说你心里只有我二哥,看别人都觉得双双对对就是感情好。”水灵闻言,有些难为情地转开眸子,只听徐心如说道:“严恺之他、唔,侯爷他喜欢世子妃的事很多人都知道的,只不过因为世子妃已经过身,又是三王府的人所以大家不敢说。要不然怎么会等了那么多年都不娶,连个妾侍都没有,这么重感情的男人,难道喜欢他有什么不对吗?”

    为了打听严恺之的事,徐心如只差没把他的祖宗十八代给翻出来认一遍。知道他也是平洲的,她只恨当初怎么不早些认识他,这样也就没韶华什么事了。

    不过,徐心如显然忘记了,严恺之并不在平洲出生,更不曾在平洲生活过。

    听了徐心如的话,水灵对严恺之颇为欣赏地点点头:“唔,若真是如此,侯爷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只要说到严恺之的事,徐心如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对他的事如数家珍,就连辛子墨的事也倒背如流。对徐心如来说,她唯一不嫉妒的,大概就是辛子墨了,因为听说那是遥不可及的对象,更重要是她已经死了。

    “不单如此,我还听说了,世子妃是个极有才华的女子,不但弹了一手精湛的琵琶,还会写缡纭夫人的云卷体。可真是巧,李韶……她也会弹琵琶会写字,这不是故意在勾引侯爷嘛。”辛子墨会的东西,韶华都会,而严恺之喜欢的是辛子墨,韶华喜欢的是严恺之。要让人相信韶华没有在刻意模仿辛子墨,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尽管,实际上,真的没有模仿。

    “娘子上哪听说夫人会写云卷体。”水灵对韶华会写云卷体一事感到意外。

    徐心如顺手拿起手中的经书,撇嘴说道:“如果这本真是她手抄的话,还有什么证据更能说明她的心机的吗?”

    徐心如不是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但也是认过字,习过书。让她吟诗作对确实有些为难,可问到看过什么书,她倒可以说出几本出来,其中不乏是缡纭夫人的手抄孤本。

    话已至此,水灵自然知道徐心如的意思,“娘子的意思是,侯爷对夫人这么好,是因为夫人在模仿世子妃?”

    徐心如一脸认真地点点头:“这张脸是仿不了了,倒听说定西侯家的郎君和世子妃极像,她把世子妃的性子才艺学了七八,又不知道怎么怂恿了定西侯收她做义女。侯爷心中有遗憾,娶不了正主,娶个替代品也又何妨。”她就不信,以辛子墨的模样在前面做对照,严恺之会反过来看上李韶华。

    水灵感觉自己随时会被徐心如不经思考的话吓得提早升天,“我的娘子,这话您就在我耳边唠叨唠叨,千万不可以说出去,就算是真的,也不行。”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因为徐心如这张关不住的嘴而受罚。

    徐心如没再反驳水灵的话,反而更认真地说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她这么有心机不过得到的也是一个替身的资格,我会让侯爷知道,我比她更好。”不理会水灵摇头晃脑地叹气,徐心如暗暗心中发誓:李韶华,你等着瞧,我会让你连替身都做不下去。

    只是,徐心如的第一步计划是要敌人保持一致,从而达到迷惑对手的目的。

    徐心如思前想后,她和韶华很难有什么地方可以保持一致,如果非要说,那就是她们都喜欢严恺之。可是这也没有用啊,不能和韶华站到同一线上,她就谈不上超越。水灵提醒她,既然韶华可以让严恺之觉得她可以替代辛子墨,那么徐心如也可以让严恺之觉得她可以替代韶华,韶华是怎么做的,她只需跟着做就好。

    徐心如立刻表示要学练字,琵琶她是一时半会学不会了,练字总是要容易写。正好韶华把一本经书赠予她,徐心如索性就从经书开始练起,每天起早贪黑地练字,就连水灵都觉得她这冲劲有些过头了。

    当韶华知道徐心如回去后真的认真在抄经书时,也大吃了一惊,这可不像是特意来别人家耍赖撒泼的徐心如啊。

    “哦?她真的在抄经书?”韶华觉得十分好笑。

    幼菡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回夫人的话,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而且一笔一画都摹着您的字体,可我瞧着她就是练上十年也练不出个韵味来。”

    “夫人,您说她真的会这么听话吗?”初荷给她端了一盅鸡汤,跟着问道。

    韶华呵呵一笑,“我怎么知道,要真是这么听话,那我不介意初一十五给她上三炷香。”

    初荷一脸严肃地提醒,“夫人,活人是不需要上香的。”

    “我就打个比喻。”韶华知道自从有了孩子,初荷对她的口德很在意,只好讪笑道:“反正她不折腾就好。对了,去把上次我拿回来的香墨让玉蝉送过去给她,告诉她好好练,笔墨纸砚家里不限提供。”

    初荷吃了一惊,那可是韶华留着不舍得写的香墨啊,“夫人,那香墨您不是挺喜欢的吗,怎么就送给她了。”

    “不过一盒香墨而已,她要真这么安静,别说香墨,就是紫毫我都送给她。”韶华含住一口鸡汤,顿了一下,咽下肚后才笑道:“不过,转告她一句,既然她这么用心练字,顺便把心经抄多十遍,再过不久就是施孤会,算是积德吧。”

    “是。”初荷了然地点点头。

第二百三十四章 红杏要出去

    初荷幼菡都忸怩着不愿过去徐心如的院子,感觉见了她都闹心,本想让碧蝶过去的。可是却说碧蝶刚刚请了假,回家看老子娘去了,最后只好折中让玉蝉去一趟。

    满院子的丫鬟妈妈里,韶华带来的丫鬟就初荷幼菡两人,其他两个管事妈妈,一个厨娘,一个教养嬷嬷都不在院子当差。而宫里赐下来那些,虽然被严恺之挑刺收服了,但他不喜欢看她们在韶华身边打转,多数去了针线房和杂院。所以其他的便是严家的家生子,明月一走,说得上话就是碧蝶。

    但是玉蝉却比碧蝶要受小丫鬟们喜欢,常常是碧蝶一个人在屋里坐着发呆,玉蝉身边却叽叽喳喳为了几个小姑娘。初荷说玉蝉会收买人心,好吃的都舍得给丫鬟们,才会受到大家喜欢。幼菡却不以为然,觉得玉蝉太工于心计,不太愿意让玉蝉进里屋。

    也因此玉蝉和院子里的小丫鬟更合群,碧蝶则成了初荷幼菡的心欢,有事总是让她去跑腿。

    玉蝉心里记着韶华当初对她的好,尽管她是为了那银两才站出来,可是韶华却考虑到她可能会被人排斥,把她调到院子来。家中弟妹众多,个个都要吃饭,她本该当长姐是卖给屠夫当小妾,可是没想到让她碰上了进侯府的机会。真该多谢那个偷跑的丫鬟,否则人牙子也不会随便拿她做顶替,也不知道那人若知道她现在在侯府生活是这么舒适,会不会咬破舌头。

    每每想到这个,玉蝉就觉得自己在侯府生活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幼菡和碧蝶不喜欢她不打紧,反正她可以和小丫鬟们混在一起。

    头一回接到这样的差事,玉蝉感觉自己走起路都生风,这还是她进大院后,头一次出来。

    想着碧蝶平日那清傲冷艳的样子,玉蝉也学着她的模样,拿着香墨去见了徐心如,口气显得浮夸冷清。“徐姨娘,这是夫人赏你的,愿你别辜负了夫人的好意。”

    可是,徐心如想都没想,怒了一声:“拿回去!”

    玉蝉被她吼得莫名其妙,心里有些不满,碧蝶这般模样的时候可没见管事妈妈们对她恶言相向。反而一个个都捧着她的臭脸,一个劲地对她说好话,玉蝉以为是因为碧蝶是家生子的关系。可没想到这姨娘对她也这般不客气,就算她不是初荷幼菡,好歹也是兴勇侯夫人屋里的二等丫鬟。她家的弟弟妹妹因为她的身份,在矮树墩巷长了不少威风,没人再敢随便招惹他们。

    “娘子!”水灵见徐心如的脾气又起,无奈地叮嘱了一句。

    听到水灵的解围,玉蝉扭扭身子,又拗起下巴,却没再敢用刚刚那不逊的口气。“我只负责把东西送来,徐姨娘要是不喜欢,自己送回去给夫人吧。”被徐心如瞪了一眼,她连下巴都收了回来,嘀咕了一句:“还有夫人说了,她要陪太夫人去施孤会,姨娘既然有心练字,就多抄十遍心经,这阴德也算积在姨娘头上的。”

    哼!看她回去不狠狠告一状,不看僧面也看佛面,竟然这样对她!

    徐心如本就不是块读书习字的料,当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多么可笑的决定后,好几次想放弃都让水灵给劝下来。

    好不容易偷得一日闲,心里想着自己进兴勇侯府竟然是来修心养性读书习字的,也不知道父亲知道了,该哭还是该笑。想到家里人,徐心如忍不住一阵惆怅,没想到碰巧玉蝉就过来了,而且还是用这种态度。玉蝉不过是个二等丫鬟,就算水灵是徐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都不敢这么对她说话,这让她想起了韶华第一天和她见面时,说她不过也是半个奴才,心中更是火旺。

    “不抄!谁稀罕这鬼阴德。”徐心如忿忿道。

    “呸呸呸,这话不能乱说的。”水灵一惊,急忙呸声轻责徐心如的妄语。转回头,打起一张笑脸,把玉蝉拥着走到另一侧,从袖里取出一块包着手帕的碎银子塞到玉蝉手里,亲切地说道:“玉蝉妹妹,麻烦替我们向夫人转达谢意,这是一点小心意。”

    被徐心如的口气闹得有些不悦,正想是否转身就走,好回去韶华面前恶告徐心如一状。可没想到水灵却塞了这么一块银子,她捏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十分有重量。

    心里一喜,脸上却做出为难的样子:“这、不好吧,我也是听命办事的。”

    水灵立刻察觉到玉蝉的犹豫,冲着玉蝉笑得更加甜了,直捏着玉蝉的手心,亲切得好像自家姐妹一样。“也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姨娘的一点心意。想必你也知道,我家姨娘在家里也是个矜贵的娘子,进了这侯府,低了身份总是有许多不习惯。往后若是有什么做不好的,希望玉蝉妹妹多多帮衬帮衬。”感觉到玉蝉的推阻,水灵把银子塞到她手里,合上她的掌心后,就双手收回身边。

    既然盛情难却,玉蝉也就只好乐滋滋地收下,心里却不免有些埋怨,碧蝶平日为韶华跑那么多次腿,一定收得比她更多。也难怪碧蝶对外都一副冷冰冰,要死不活的样子,对初荷幼菡却特别温柔乖巧,看来要爬上去,不能光靠下面的小丫鬟,抱紧初荷和幼菡的大腿才是正经。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得了赏钱,玉蝉的口气也温和了许多:“哪里谈得上帮衬,我不过也是个二等丫鬟,端茶倒水而已,幼菡姐姐和初荷姐姐才是夫人的心头肉。”

    水灵顺着她的话,笑答:“二等丫鬟升上去不就是一等丫鬟了吗,玉蝉妹妹年纪这么轻就能伺候在夫人身边,当是天大的福气。”水灵想了想,从手上褪下一个绞丝银镯,拿起玉蝉的手,一遍给她戴上一遍说道:“往后希望玉蝉妹妹多替我家姨娘美言几句,其实我家姨娘没坏心眼,就是想帮夫人伺候好侯爷而已。”

    “这个我可帮不了你,侯爷和夫人的事,就连两位姐姐都不敢插手。”玉蝉可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精致的手镯。虽然只是银镯,可是这分量,还有刻纹图案,都不是大街上随便能买到的。玉蝉有些心虚,连忙褪下手镯,还给水灵。“这个你还是拿去吧。”

    水灵自然不会接她这个,急忙挡回去,还温声安抚:“我不是让你帮这个,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我是说啊,这年头,那个爷们身边没个三妻四妾。如今我家姨娘也算是侯府的人了,咱们一家人就不说二家话了。”说着,她又压低了声音,凑在玉蝉身边道:“虽然咱们都知道侯爷心里宠着夫人,可是姨娘都进门了,若是侯爷只在夫人屋里歇着,别人传出去还以为是夫人的错,霸占着侯爷。”

    “没人敢传出去的。”玉蝉天真地说。

    水灵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惊慌。“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好妹妹别紧张,姐姐斗胆卖个老,只希望妹妹能把侯爷和夫人不同房的时候告知一声,帮帮姨娘,也算是帮帮夫人吧。你瞧夫人那身子重得,侯爷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总是得有个人在身边伺候着。以后万一姨娘也有身子,这个红包绝对少不了你的。”

    从刚刚玉蝉的眼神看出,她若不是贪财,就是极缺银子。就那块碎银子,徐心如平日赏人都得是两倍以上,可是玉蝉却显得很吃惊,这让水灵顿时萌生出一个念头。奈何她今日也没带什么银子首饰在身上,只好忍痛将她最喜欢的银镯转送出去。

    “可是、不行!被夫人知道了,我就惨了。”赏钱也收了,礼物也收了,听了水灵的话,玉蝉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极大。

    可这个时候,水灵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个机会,“傻妹妹,又不是让你去偷去抢,就是通报一声。你要是不方便,让人给递给个信也好。咱们都是女儿家,迟早也要谈婚论嫁,你就好心想想,姨娘进门不也是想替侯爷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罢了。”这句话是瞒着徐心如说的,“况且姨娘只不过是个妾,夫人如今又有身子,便是生下一子半女也威胁不到夫人。”

    “让我想想。”玉蝉想了想,也觉得水灵的话有些道理。

    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她家侯爷至今才一妻一妾已经是厚道到不行了。

    忽然,徐心如走过来,把一大包沉甸甸的银两举到玉蝉目前,口气傲慢地说:“这个你拿去,要是不够,我再去拿。”

    玉蝉被这接而连三的惊喜砸得有些晕乎,可是眼前的钱太多,就算她有心也吞不下去。看着徐心如一脸施舍,玉蝉口气坚决地回答:“姨娘,我不是贪这个!”

    徐心如反问道:“那你想那么久干嘛!”

    玉蝉差点气得要到舌头,她又不是为了想要让她们拿更多钱才犹豫的,轻蔑地扫徐心如一眼,欠了欠身,转身就走。“玉蝉出来久了,怕是夫人要差人过来寻,玉蝉告退。”

    徐心如见水灵和玉蝉说得好好的,她特意竖起耳朵在听她们的对话,依稀感觉到这是个好机会,以为玉蝉是嫌水灵给的少才不肯帮忙。哪知自己拿了一带银两出来,她竟然就负气走人。

    “诶,我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走了。”徐心如也有点不悦。

    水灵此刻只想那块豆腐直接撞死,怎么当初没人跟她说,徐心如的脑筋直到撞墙都不会转弯的。她苦声哀道:“我说娘子,我好不容易才说动她的,您怎么就给赶跑了。”

    徐心如撇了撇嘴,“她不就是贪钱嘛,你瞧她刚刚那眼神,整个都发光了。”

    难怪她家老夫人说徐心如不适合进高门,最好是寻个老实的人家,赔多点银两嫁掉。

    谁知道,最后还是逃不过高门的命运,“就算如此,您也不能把话说得这么直啊,万一她回去把事情告诉夫人可怎么办!”

    “我又不让她做什么!”徐心如对水灵的抱怨很不满,跺脚道。

    水灵决定不和她再多话,只能自己回头再想办法。“好了,娘子,咱们继续练字吧,这十遍心经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可是被水灵这么一说,徐心如本就不悦的心情,更加别扭起来了。

    “我不抄!我要回去!”她大声嚷道。

    “回哪?”水灵被说愣了。

    “我要去见公主嫂嫂,现在就去!”徐心如义愤填膺地说着,然后就往外走。

    水灵吓得跳了起来,急忙拉着徐心如的手,紧张兮兮地看着她:“现在?不行不行,娘子,您等一下,没有夫人的命令,二门的人不会放您出去的。”

    徐心如甩开了水灵的手,一脸不屑地瞪向大院的方向,往地上啐了一口,“谁跟你说我要从二门走,哼!别以为只有她会翻墙,本娘子身手比她好得多!”

    “翻墙?等等,娘子!”等水灵反应过来,徐心如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望着空荡荡的院子,水灵忽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第二百三十五章 加罪何无辞

    得到玉蝉的汇报后,韶华对她的反应倒是不以为然,便让玉蝉下去做自己的事情。打量着韶华并没有细究她为何送个东西会去那么久,玉蝉悄悄把水灵塞给她的银镯,和要求她做的事都吞了下去,只说了碎银子的事,问韶华该怎么办。

    韶华觉得好笑,但想想玉蝉并不是家生子,对这些事都不大懂,便说让她自己收好便是。

    看着玉蝉一脸欣喜若狂,连声道谢,初荷待她走后才轻笑对韶华道:“夫人,我瞧这玉蝉心眼倒也不坏,大抵是家里穷惯了,对金银财物才看得重了些。幼菡还总说她眼皮子浅,手脚不干净。”

    韶华对初荷的话表示赞同,“我也觉得这丫头还是可以**的,幼菡,你就别总是排斥她了。”

    刚听到话的幼菡扁了嘴,显得有些不乐意,“夫人那您不也瞧着了吗,她才进府多久,到处就左右逢源,可会做人了。”

    韶华道:“这也不算什么,她在家本就是排行老大,家里有众多弟弟妹妹,对院里的小丫鬟好不过就是在家做惯了的事,她没你那么多心眼。”韶华看得出,玉蝉对小丫鬟们确实是出自真心的好,而且也不会对谁特别偏袒,对谁特别自私,这一点是很难得的。

    初荷应着韶华的话尾,连声道:“就是就是,越是穷,心眼却踏实,才不会那么些弯弯绕绕。”

    幼菡正想说,她可见惯了那些偷蒙拐骗的人,哪个不是穷逼出来的。她当初也是穷,才被卖进李家,虽然不至于像玉蝉那样家中有七八个弟弟妹妹要养,但也只是勉强糊口。哪像初荷,家里上下都是家生子,怎么都不怕饿死。

    但是又觉得,这些东西韶华和初荷都不会懂的,自己要是说出来,反倒落得和玉蝉一个地位了。

    于是,幼菡决定自己偷偷观察玉蝉的行动,她可不认为无端端对人好而不求回报的人都是好人。

    随后,话题就转到韶华的肚子上,初荷坚信韶华的肚皮尖尖一定是个儿子,幼菡倒认为是个娘子,因为很乖巧,几乎没怎么折腾过韶华。除了一开始的孕吐,胎稳后就没再闹腾过,反倒韶华的胃口越来越好了。韶华自己则很犹豫,她是喜欢女儿,这一点跟辛夫人的态度一样。儿子以后是要给她惹事的,还不如生个女儿出来疼够十几二十年,看着她幸福美满地嫁出去。

    她问过严恺之的想法,严恺之不假思索地说要儿子,她扁嘴说道:“要是生出来是女儿怎么办?”

    严恺之还是坚持己见,“这一胎一定是儿子。”

    韶华被他的坚持给打败了,之后就不再跟他说话,直到被容嬷嬷知道,被容嬷嬷一句点醒:“夫人若是生了郎君,对您,对侯爷都是一个好事,至少还可以缓个几年。要是生了娘子,怕是没得停了。”韶华只好吐了吐舌头,当作这是严恺之对她的一种体贴。

    就在主仆三人研究着韶华肚子里的宝宝到底是男是女,下一胎生郎君好,还是娘子好,最好生几个孩子的时候,一个丫鬟神色匆匆地跑进来,大口喘着气:“夫人,不好了,徐姨娘打伤了人,翻墙逃跑了。”

    初荷幼菡二人顿时震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望向韶华,只见她手上动作一顿,然后喃喃自语:“翻墙逃跑,她居然也会这招?难道真的该把墙给拆了?”说完发现自己的重点错了,立刻板起脸问道:“她翻哪去?”

    “不知道,是朝西面去的。”丫鬟急得一脸汗水,幼菡见韶华一脸沉思,带着丫鬟走出去,嘱咐了几句,回来的时候看着韶华已经笑开,不觉困惑起来:“夫人,不让人去追吗?”

    韶华摇了摇头,“不必了,让她去吧,早说她受不住的,最好别回来。”居然还打伤人,这么嚣张粗暴的人,她可不愿留下。

    低头望着自己的手,韶华忽然有种感觉,如果徐心如不是和她抢丈夫的话,或许还能成为朋友。

    “可是……”幼菡见韶华并不追究,有些迟疑。

    “可是什么,难道要敲锣打鼓地满天下人报告,兴勇侯的姨娘翻墙逃跑?”韶华却笑道。

    严恺之若是知道他有一个会翻墙的妻子,还有一个会打人后翻墙的妾侍,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表情。韶华的心情显然不放在徐心如偷跑出府的事上,想到严恺之那愠怒却故作平静,一双剑眉扭曲成麻花的样子,她就忍不住觉得好笑。

    初荷想想也觉得有些不妥,到底是从兴勇侯府出的事,万一徐心如真的不回来,或者出了事,到时徐家上门来要人怎么办。

    “那总不能不理她吧。”

    韶华想了想,道:“让人在后墙守着,一有动静,立刻通知侯爷。”

    初荷不解:“为什么是侯爷?”

    韶华故意调皮地笑道:“因为她是侯爷的妾啊。”

    让严恺之知道他的妾侍这么调皮,说不定还能寻个机会把她打发回去,省得她一想起家里还有一个人,心里就泛堵,每每为此她都能气得吃多一碗饭。

    严格来说,徐心如的身手要在韶华之上,或许比不过辛子墨。但对于早已四肢不全五谷不分的韶华来说,她上一回之所以能震到徐心如,完全是因为徐心如从没想过她也会功夫。从具体例子来说就是,韶华翻墙还得搬梯子,而且墙外还有攸宁帮手,徐心如说走就走,根本就不把一个小小的侯府放在眼里。

    要不是她这身手,当初也不可能三番两次从平洲逃出来,还一路跑到京城来。

    可是,她一出来就乱了方向,如同当初认错门,误撞了严恺之一样。

    就在她急得快哭出来的时候,徐子襄远远看到她,大步地朝徐心如跑了过来。看她孤身一人在路口徘徊,徐子襄心里陡地一惊:“心如,你怎么会在这里?水灵呢?”

    总算看到个认识的人,徐心如立刻就扑进徐子襄怀里哭起来:“二哥,呜呜呜。”

    徐子襄有些无奈,每次徐心如对他温顺听话的时候,就是受委屈的时候。打量着徐心如的情况不像是普通出来逛逛,他立刻把她带回公主府:“进去说话!”

    其实徐心如就在公主府门口,只是心一急,又担心韶华使人出来找,左右找不到路,所以才哭起来。

    柔婉早已得到消息,跑了出来,看到哭得一脸凄惨,身子还不断抖动的徐心如,她感到一阵茫然。“心如,你怎么回来,怎么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该不会这么快就被韶华赶出来了吧。

    不等柔婉坐定,徐心如随即就把泪颜转向柔婉,让好不容易哄她平静的徐子襄一阵无奈。

    “嫂嫂,你骗得我好苦。”徐心如哭起来都是不顾一切的,从不会在意什么形象问题,更不像其他娘子一样还得用个帕子掖啊挤啊,弄得眼珠子都红红的,硬是不掉一滴泪。

    柔婉对徐心如的控诉感到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骗你。”

    当初要死要活说非严恺之不嫁的人又不是她,要不是看在徐心如是自家亲小姑子,而韶华却是她讨厌的人,柔婉也懒得插这么一手。

    徐心如眼泪都还没掉完,小脸却莫名红了起来,她忸怩道:“你说过只要我成了他的人,他一定会对我好的,可是、可是,他连碰都不肯碰我。”果然,这种事由当事人说给外人听显得特别奇怪了,免不了还要被人当作是欲求不满。

    果然,徐子襄默默地伸手遮住脸,转向一旁,而柔婉却好不给面子地噗哧一笑。

    “噗,你是说恺之哥哥没碰过你?”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消息似的,柔婉显得特别有兴致。

    “心如这种话别乱嚷嚷。”徐子襄终于忍不住训斥了一句。

    还好现在就他们三人,还有一个柔婉的贴身丫鬟,要是让其他人听了,怕是徐心如都不用走出这个大门,得被人笑死。

    徐心如却对兄长的态度感到不满,更为嚷嚷起来,“没碰就是没碰嘛!我都主动了,他把我打昏了就走,醒来时都说他出门去追夫人了。”亏她之前还学了那么多令人面红耳赤的姿势,想用来讨好严恺之,结果她连机会都没有。

    柔婉面带促狭,故意提到,引得徐心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哦,难怪那天夜里这么热闹,我还以为你们在侯府狂欢呢。”

    徐子襄不好训斥柔婉,只能把话题转回徐心如从兴勇侯府出来的事上。“公主,不是该说这个的时候,是心如怎么会从侯府出来,水灵呢。”虽然两府也就是一条街只隔,说近确实很近,可是再近也隔着两堵高墙一条路。

    被柔婉他们这么插科打诨,徐心如也总算平静了心情。一连咽了两大杯茶水后,抹了抹嘴角,不满地开始数落韶华的不是。“我翻墙出来的啊,你不知道她有多刁难人,又是罚跪又是拿开水烫我,还让我抄佛经,不给我和侯爷见面。”

    徐子襄闻言,立刻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就算徐心如是个妾,李韶华也不该这么咄咄逼人,难道就没想过他们能让徐心如进严家的门,自然也可以做其他的。

    “李五娘倒是有些本事。”柔婉显得淡定了不少。

    她对韶华的认识要比徐子襄兄妹多一些,从她及笄那一年,贺太后对她的藏巧和求稳甚为看重,一度把她当作世子妃的身份对待。到后来除夕夜守岁,韶华跟着众臣女进宫。或许韶华不知道,其实柔婉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相貌不算出众,但举手投足免不了要引人注目,从而抢走了不少本该属于她的视线。

    贺太后还特意吩咐她不许刁难韶华,因为只有她是皇帝亲自点名要她进宫的。从那时起,柔婉才意识到,她经常拿来韶华倒追严恺之的事来揶揄取笑,可竟然到最后满世界都帮她嫁给严恺之。柔婉心里有些疙瘩,这种众人拥捧的感觉应该只属于她一个人,可她却在另一个娘子身上看到。韶华对人前依旧显得低调乖巧,对别人的调侃,她也经常一笑而过,这种模样意外让许多人喜欢。

    甚至在她大婚前夕,好巧不巧韶华被太医诊出有孕,随之而来的就是众人又一次的关注。在柔婉眼里,韶华就是来分走她的关注,让众人把最该得到祝福的她放下而去附会韶华所谓的“孕气”。

    大概韶华不会知道,柔婉对她的怨就此埋下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救兵

    徐心如知道自己是个没底的人,就连求死逼父亲让她进兴勇侯府也是柔婉给她出的招。对于这个公主嫂嫂,她是依赖多过于敬畏,再次证实了她父亲说过的话,京里的人要比京外的人精明,而最最精明的全在宫里。

    徐心如完全抛开忸怩,拉着柔婉的手,软声哀求:“嫂嫂你说我该怎么办!”

    柔婉笑笑,看上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对于徐心如的哀求表现出爱莫能助的态度,“不是一开始就信心满满说不怕李五娘的为难嘛,这会儿就打退堂让我怎么帮。”

    其实徐子襄知道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尴尬的场合,可是听着徐心如和柔婉的对话,他私心向着自家妹妹。

    在他眼里,柔婉太不知深浅了,刚过门竟然能说动父亲把平洲让出来,又替徐心如进宫请旨。而且她给徐心如出的招差点就要了徐心如的明,若不是他在旁护着,徐心如说不定早就一命呜呼。但是在徐心如眼里,柔婉这般长袖善舞,也是因为她们单纯的姑嫂情深。

    他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心如,你必须回去,现在就得回去。”

    得不到柔婉的回复,却听兄长厉声言辞,徐心如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不要,侯爷又不在,我回去一定会被骂。”

    徐子襄有些担心兴勇侯府的情况,韶华不可能不知道徐心如的出逃,可是到现在都没派人过来找,说不定是拿水灵出气了。想到这里,他声音更冷了,“你要是不回去,那才更要被骂,水灵也会因你受罚。”

    徐心如心里一酸,“二哥说到底不就是心疼你家水灵,得了,回去我就让人把她送出来,我被李韶华折磨算了。”

    徐子襄勃然大怒,“你说的是什么赌气话,难道是我逼你进兴勇侯府的不成。”

    当初他可是苦心劝了她好久,非给她说兴勇侯府不是她该去的,结果她心里眼里全是严恺之,那当他的话认真。

    徐心如一脸怨恨地顶着徐子襄,口气冲冲道:“是啊,我进兴勇侯府当妾给你丢脸了,你不乐意见我是吧。”

    徐子襄被气的脸色铁青,差点就要翻脸,“心如,你越说越过分了。”

    被这兄妹吵得眼冒金星,柔婉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话,“等等等等,你们兄妹爱吵架吵架,我不掺和,回头等驸马回来,你们三兄妹自己讨论去。”她只是闲着无聊才出来凑热闹的,要不,这徐家兄妹的事,还是等着她驸马回来解决好了。

    看到柔婉起身,徐心如立刻冲过去,拦着她的去路,表情甚是苦楚,“嫂嫂你不能走。”斜眼瞪了徐子襄,冲他冷哼了一声,表示不愿意和他继续搭腔。

    徐子襄也冷笑起来,对姑嫂二人一拱手:“公主,我先告辞,你们聊。”

    柔婉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目送她随着徐子襄的身影匆匆离去,然后笑对徐心如说道:“你二哥的脾气还真硬。”

    “他不过是怨我,害水灵跟着进侯府罢了。”徐心如也有些意外素来都温雅文静的二哥竟然这么不淡定。柔婉走回位子坐了下来,徐心如也急忙跟过去,“嫂嫂,你说该怎么办,我可是全都听你的。你可知道我当日敬茶时,她给了我什么,给了一本《金刚经》!谁给人红包时会送佛经,我又不是姑子!”

    柔婉听了心里觉得好笑,没想到韶华会送佛经给徐心如当见面礼。

    看着徐心如天真的脸,柔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随后又叹气:“我说心如啊,不是嫂嫂不帮你,是你的性子本就不是块做姨娘的料。你又要嫁进去,又吃不了苦,你说我能怎么办,要不把你赎出来?”

    她帮徐心如完全是想着,徐心如进到兴勇侯府可以帮她出一出气,就算不能整倒韶华,至少可以让她心里多一些膈应。

    哪知道,徐心如根本就是块榆木,别说给韶华使绊了,自己居然还捅了篓子等对方抓。

    徐心如一听,反应激烈道:“我不!我就要严恺之,别的人我都不嫁。”

    柔婉顿了一下,事已至此,她也不能抽手,只好道:“既然如此,该忍的还是要忍,该做的还是得做。还记得我说过,李五娘是怎么勾搭上恺之哥哥的,不就是会纠缠,会心机,如今仗着个肚子就摆起谱了。你就等她没机会纠缠的时候,自己主动点就行了,难道这种事还用我教你吗?”

    “可是我怕。”徐心如迟疑了一下。

    柔婉直接翻了个白眼给她,“怕她一个大肚婆干吗。”

    徐心如急忙解释,“我不是说她,我说侯爷不喜欢。”

    柔婉拉过她的手,压低声音说道:“我都跟你说了,男人嘴上的不喜欢和心里的不喜欢是两码事。有了那个,就算他再不喜欢,难道还能冲着那个肚子去。”

    徐心如一想,自己光着赌气,竟然连柔婉给她的秘方忘一旁了,“真的有用吗?”

    柔婉真想揉掉徐心如的脑袋,心中后悔,自己当初怎么选了这么一个蠢货当队友。她苦笑道:“后宫那些嫔妃们争先恐后地爬上我爹的龙床,要是没点手段,你以为龙种那么容易就得到?”

    好歹她是宫里混大的,先帝一个月临幸多少宫妃她不清楚,但她知道每年有多少宫妃被流产堕胎。若不是各自都捏着点秘方,还真当皇帝是个送子观音,百发百中。

    有了柔婉这句保证,徐心如的心也觉得安定许多,“我知道了。”

    柔婉见她听得进去,也跟着松了口气。“知道就好,还是听你二哥的话回去吧。还有照顾好水灵,你二哥的心在哪里,以后你不怕他不帮你。”

    正说着,就看到徐子襄一脸面无表情跟着丫鬟走回来,柔婉示意徐心如得去和徐子襄道歉。

    毕竟,徐心如若想要回去,势必还是得求助于徐子襄,否则她恐怕连大门都进不了。柔婉敢肯定,韶华之所以不派人出来找,压根就当作府里没丢过这个人,徐心如要是硬闯,她更多了个借口把徐心如打发回来。可是她便不想让韶华这么容易过去,所以,必须把徐心如送回兴勇侯府。

    若是韶华知道柔婉竟然这么了解她的想法,大概她会兴奋地跑过去和她握手。

    所以当初荷来和她汇报徐心如回来时,韶华随口问了句:“爬墙回来啊?”

    “不是,从大门。”初荷感觉额头有点压力,敢情这府里的人都爬墙上瘾的。

    韶华眼睛亮了一下,望了初荷,对她摆摆手,“这么嚣张?把她赶出去,就说府里没丢人,她走错了。”

    “不止徐姨娘一个。”初荷回答。

    “还有帮手?”难道把公主驸马都给请来当靠山。

    “是徐姨娘的兄长,但不是驸马爷。”初荷摇了摇头。

    难道是徐子襄?

    韶华隐约记得当初和徐子昂在宫里争辩的人,听口气倒像是文雅的男子,但能让徐子昂客客气气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一想起严恺之不在家,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出去见他。可也不能任由他把徐心如丢下然后就走人,韶华忖思片刻,既然他都把脸送上门让她踩了,这不来一脚,实在也有些说不过去。

    “扶我出去,别惊动太夫人。”

    韶华刚一进大堂,就看到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低头跟徐心如交代什么。这算是头一回看清徐子襄的模样,眉目之间确实和徐子昂有几分相似,但要比他少了许多戾气,多了几分温润,一身天青色的衣衫裹出几分读书人的气质来。要说和徐子昂还能说得上兄弟,但是和徐心如在一起,完全就是两个模样,性子也好,长相也好,丝毫扯不上一块。

    就如同现在,明明是兄妹站在一起,可徐心如的态度让人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侍卫捉着离家出走的大小姐回家。

    韶华心里觉得好笑,刚走进去,徐子襄立刻拉着徐心如给她请安。

    没等韶华开口,徐子襄已经主动负荆请罪:“徐子襄向兴勇侯夫人请罪,舍妹顽劣,未经夫人允许偷跑出府,现特将她带回,请夫人处罚。”徐心如也跟着给韶华行礼。

    看着这兄妹一唱一和,韶华噙起笑容,玩味地看着他们:竟然给她设这么大个坑,这是逼她跳,还是逼她跳呢?

    韶华决定不去看徐心如,对徐子襄笑吟吟地说道:“徐郎君客气了。侯府的围墙这么矮,让个人随便就能翻出去,看来得将侯爷做好防贼措施了。”

    一听韶华开口,徐子襄兄妹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按柔婉的话说,只要韶华没有当场翻脸,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可是就在徐子襄准备顺着原来的话,对韶华感激一番,然后顺便告辞,却听韶华截过他的话,转向一旁的丫鬟。

    “初荷替我记下,西面围墙内一律种上竹子,内侧挖一条四尺深的河渠,把池塘的水过来,挑些鹅卵石垫上。记得,得挑尖一点的。”她边说边斜眼打量徐子襄嘴角微微颤抖,她回头对他嫣然一笑,“徐郎君,你觉得我的作法可好?”

    徐子襄心里苦笑,嘴上却道:“夫人顾虑极是,围墙太矮,遭贼就麻烦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为妾之道

    这哪里是来防贼的,根本就是挖坑,谁家会在自己府里挖上四尺的水沟,就算不淹死也会摔死。还怕死得不够透,居然还要铺鹅卵石,那句“挑拣尖一点的”让徐子襄隐约觉得韶华挖的不是坑,那根本是在挖坟。

    徐心如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很显然这是冲着她才说的。兴勇侯府的墙不算矮,偏偏西面原是片林子,后来铲了不少树,可缓坡还留着。只要有点身手的,借势翻出去不算难,但是从外面翻进来却不容易,墙内外的高度是不一样的。

    徐家兄妹的表情让韶华觉得很愉悦,她笑吟吟道:“徐郎君能够体谅就好,侯爷平日不在家,府上就我们这些女眷,要是谁闹出个什么意外,侯爷在外面子也挂不住。”

    几句客套话说得徐子襄无处应话,一时也不知如何切入好。

    徐心如谨记着柔婉的交代,沉住气,当着徐子襄的面,跪在韶华面前:“夫人,贱妾知错了,不该偷跑出去,请夫人责罚。”

    当然,最吃惊的不会是韶华,她只是觉得徐心如这般作态有些欲盖弥彰。但是在徐子襄看来,能让徐心如主动低头,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

    可是谁都猜不透,徐心如此刻更希望韶华能够盛怒,而不是这般轻飘飘地对话。

    韶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偏不着她的道,她挥手示意徐心如起身,“要休要打还是留着让侯爷处置吧。”

    徐心如激动地用力摇头,声音真诚而恳切,简直就差剖腹挖心以示诚挚了。

    “夫人,贱妾自愿请罚,求夫人成全。”

    柔婉说过,韶华最好是舍得下手打,不管是轻是重,饶是严恺之铁石心肠,也该过去看她一眼。徐心如要想扳倒韶华唯一的办法,就是推翻她在严恺之心中建立的形象,而徐心如则站到她的对面去。

    男人最免不了就是会被楚楚可怜的形象所迷惑,哪怕知道她犹如蛇蝎,可最敌不过还是眼前的柔情似水。

    为了给徐心如更贴切地形容这种形容,柔婉费了好大一股劲,得到徐心如点通时,她足足喝下三大杯水,才能缓过喉咙的不适。

    韶华顿了一下,心里觉得好笑,这可不像是徐心如的风格,这么主动认错便算了,还主动求罚。要不是皮痒了,就是翻墙时摔坏脑子了。她打量着徐心如一脸的诚恳,不由得轻笑起来。“徐姨娘,你这话就颠倒了,你在你家兄面前跟我说你要受罚,你是让我罚还是不罚。”

    她故意看来徐子襄一眼,见他双目微垂,焦点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像是在聆听,更像是在装傻。

    韶华重重哀叹一声,显出很为难的样子,“我不罚你,于理我这女主人的身份说不过去,要是罚你,被人知道了,说我管家不严,竟然连个妾都敢翻墙逃走。真是让我左右为难,还是让侯爷定夺吧。”

    当着娘家人的面,她这个做正室怎么说也不能重罚徐心如,可是让她这么轻易让徐心如过去,韶华心里也不乐意。

    可是徐心如为了让韶华出手,几乎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了,“夫人,您是侯爷的贤内助,家中大小事宜都该你定夺,怎么能烦侯爷。请夫人责罚。”徐子襄此刻真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微微把头偏向一边,却看到躲在门口的水灵。只见她双眼通红,欲哭欲诉的样子,徐子襄心里猛然一震,差点就走了出去。

    徐子襄的行为并没有逃过韶华的眼光,她打一开始就对他觉得好奇,瞥见水灵在门口的身影,还有徐子襄的态度,韶华心里掠过一个想法。

    韶华故意咳了一下,拉回徐子襄的注意力,对徐心如说道:“我知你心中怨我,我一早也劝过你,敬过茶,就得受严家的规矩,就算你娘家人是皇亲国戚,我也决不姑息。方才念在徐郎君亲自上门请罪的份上,我也就不和你计较。可你如今让我罚你,莫非你是故意的?”

    徐心如被说得哑口无言,转着眼珠子,犹豫如何应对。

    徐子襄沉了一口气,作出了表态,“侯夫人,您眼中,舍妹绝无此意。她不过自幼被娇宠过度,有些不受约束,正如同是夫人说的,如今舍妹是严家人,自然得按严家规矩。夫人不必忌讳徐家,该打该骂任由夫人处置。”

    韶华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也就是说只要不打死,怎么蹂躏徐心如他们都管不着了吧。

    早说这句话,她也就不用这么绕圈子里。

    韶华立刻扬起笑颜,“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回去抄佛经吧。初荷,送徐姨娘回去。”徐家兄妹显然没想到绕了这么一大圈,韶华竟然还是罚徐心如抄经书,吃瘪的是徐心如,庆幸的是徐子襄。

    早在和韶华对话的时候,徐子襄就对妹妹的争取不抱任何希望,终归已经是嫁出去的娘子,他也爱莫能助,只想着或许这对徐心如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徐心如被初荷拉扯地带下去,韶华顺对徐子襄下逐客令,“徐郎君,侯爷不在府上,我不好留你久待,不如让水灵送你出去吧。”

    而听到水灵,徐子襄也顾不得徐心如殷切求救的眼神,立刻对韶华抱拳。“多谢夫人。”

    看着二哥一脸被勾魂似的样子朝门口的水灵走去,徐心如咬了咬牙,心中怨怼不已。

    徐子襄猜不准韶华知不知道他和水灵的关系,可是总算能够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徐子襄一时也没想那么多。看着小碎步走在跟前的人影,隐约觉得她又消瘦了许多,徐子襄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对上她的错愕,低声道:“水灵,让你受委屈了。”

    水灵嫣然一笑,眼底却藏了许多忧伤,“二爷说什么话,在这里吃好喝好,有什么好委屈的。”

    徐子襄自然知道水灵是在说反话,当初她哭着跪在他面前恳求不要当徐心如的陪嫁,她的身心都已经是徐子襄的人,若是去了兴勇侯府,她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和徐子襄在一起。可是徐子襄却只能闭眼摇头,对她说自己也无能为力,那一刻,水灵只差没一头撞死。

    她深爱了那么久的男人,竟然在这个时候连安慰一句都没有,只说自己的无奈。水灵心中一阵酸楚苦涩,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寄望在一个根本没什么说话权的庶子身上,却还心甘情愿地做起为他生儿育女的白日梦。

    徐子襄不喜欢她脸上的笑容,让他觉得疏远,他按住水灵的肩膀,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怨我,可是我也是被迫,你放心,等到爹他们进京,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到时候……”谁知道,水灵忽然挥手挡开他的手,徐子襄忽然一个扑空,差点往前扑。

    他站定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水灵脸上微露的尴尬,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到时再说吧,二爷好走,我不能远送了。”水灵对他欠了欠身,无顾他的惊讶,转身就走。

    “水灵!”徐子襄喊了一声,可是水灵的脚步更快了,没一会就跑出他的视线。头一回让水灵这么直接地拒绝,徐子襄心里感到十分沮丧和烦躁,顿了一下,也转身离去。

    此刻,得到消息的幼菡正急着往回跑,回到主屋,初荷正好和韶华汇报完徐心如的安置问题。

    幼菡像是尝到腥的猫,显得特别兴奋,“夫人,如您所料,水灵和徐二郎好像之间好像有什么猫腻。”韶华让她偷偷跟着水灵出去时,她还觉得韶华有些小题大作,一个家奴和故主能有什么瓜葛,纵然水灵长得清秀可人了些,可怎么就能断定她和徐子襄的关系。

    但她追出去目睹的一切证实了韶华的想法,“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幼菡耷拉着头,显得有些懊恼,“没有,什么都没听到,那水灵好像知道我在跟踪她似的,还没走到一半就回来了。”

    不知道是她的目标太过明显,还是水灵太过灵敏,若不是徐子襄最后那一时冲动,凭着水灵这一路走出去刻意保持的距离,以及和徐子襄说话的态度,幼菡还真没觉得他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要水灵和徐子襄关系匪浅怎么又会跟着徐心如进严家呢。

    “她比徐姨娘要懂事多了。”初荷听了点点头。

    徐心如一回到自己的小院就开始发疯,还好韶华提前有和初荷叮嘱过:若是她敢惹事就告诉她,让徐子襄带她回去,徐心如这才安静下来。

    幼菡对此也深有体会:“要是她当姨娘,夫人也就安心一些。”

    韶华却呵呵一笑,“她要是当姨娘,我才更不安。”

    不说水灵这身份不清不楚的,就算她是干干净净的,凭她这机灵劲,韶华就觉得头大。若水灵是严恺之的妾,她才得感到不安,能隐忍能低头的人,什么时候把人撬了都难说。

    与此同时,严夫人也在屋里得知徐心如的事,对于韶华的举动,严夫人不置可否。

    反倒是林氏觉得韶华太过心慈手软,“太夫人,我看这夫人不像是能当家的,连个妾都对付不了。”

    严夫人挑开眉头,轻轻一笑,“那你觉得该怎么对付才算能当家?”

    林氏理所当然地回答:“既然是妾了,犯了错,该打该罚决不能姑息,否则下次只会闯更多的祸。”

    严夫人摇了摇头,反问:“你觉得夫人现在最怕的是什么?”

    林氏困顿,“夫人最怕的事……”失宠?无子?可这在她身上都不成立啊。

    严夫人叹了口气,“她对恺之看得紧,就算怀孕,但恺之的日常起居她都自己伺候着,从不旁落过。只要她能给严家续后,我这个做娘的,倒不至于给他们添堵。”看到林氏有些明了,严夫人又道:“她只是不想给徐氏有任何借口见到恺之罢了,这样也好,我也少了许多麻烦。”

    林氏这才明白过来,都说韶华如今对严恺之体贴入微,百依百顺,她还以为是有了孩子,总算定性。现在看来,这当家主母的心管得可真宽,徐心如进了这门可有得苦受了。

    严夫人念了一段经文,忽然停了下来,“你安排个时间,让昭成进来一趟,别和侯爷碰着。”

第二百三十八章 锦华之死?

    随着肚子见长,韶华的食量也是日渐递增,常常刚吃完午饭,一觉醒来肚子又饿得咕咕叫。韶华吩咐厨房随时炖着一盅汤或者糖水,被容嬷嬷严令禁止了,说她这头胎须得谨慎,营养要足够,但也不能过量。况且韶华偏偏对甜食肉食上瘾,都说酸儿辣女,她这两样味反而受不住,只喜欢各种肉食或者甜食。

    因为被容嬷嬷禁口,韶华显得特别郁闷,身子越来越重,她就越不想动。

    好几回她看着自己的肚子发呆,总想着有个生命就在这里面,自己都觉得神奇,甚至怀疑是不是其实只是发胖。所以第一次胎动,她差点吓哭了,整个人茫然地盯着肚皮直看,好像肚子怀着一个怪物似的。

    这件事被严夫人知道后,经常拿出来调侃她,但是从那一次以后,严恺之每天晚上都喜欢摸着她圆滚滚的肚皮,一声不吭地等待孩子的动静。.

    只可惜,严恺之运气实在太差了,只要他把手放上去,肚子就纹丝不动,等到他不耐烦地把手拿开,肚子里的生命就开始折腾造反。换了其他人,这肚子里大神还能看着心情反应一下,但只要是严恺之的手放上去,好像认准似的,怎么地都不肯动一下。

    韶华调侃严恺之不被孩子喜欢,故意和他作对。严恺之不信邪,坚持要亲自感受到它的动静,每每都以失望告终。经常是韶华累到不愿意陪他玩,自个儿沉沉睡去,严恺之则将她抱进怀里,固执地把手贴在她肚皮上。

    “宝宝,下次让你爹爹听到好不好?”韶华摸着肚子自言自语。

    忽然又觉得这么问显得傻乎乎的,肚子又不会自己说话,又补充了一句,“宝宝,你听到阿娘说话吗,听到就动一下。”

    话刚完,韶华感觉到肚子一阵翻腾,把她乐得合不拢嘴,更是兴奋起来了。

    “宝宝,你要是听到阿娘的话,那刚刚说的你一定也听到了。今晚让你爹爹也开心一下吧,好就动一下,不好就动两下。”韶华想着每次这尊大神都是懒洋洋动了一下,好像在她肚子里大转身似的,然后就安静了好久。可她没想到,沉默片刻后,连续两次胎动让韶华觉得哭笑不得,还真是天生下来和严恺之作对的。

    “宝宝,你爹爹也是很疼你的,你就让他高兴高兴嘛。”肉肉的小手在肚皮上一圈圈地抚摸,那圆硕肚子里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此刻的温情,变得安静祥和。

    “宝宝你可知阿娘当年等你爹等得多辛苦,生怕他被别人抢了,生怕外祖母一个冲动把阿娘嫁给别人。如今可好了,总算和你爹爹在一起了,可是你爹爹却不得不纳了别的女人。虽然你爹爹答应过不碰她,可是有一就有二,万一不小心碰了怎么办,万一以后还有别的女人进门该怎么办。”韶华说得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竟然跟自己的肚子聊起天了,“阿娘果然是太天真了,总是想着能嫁给他就好了,可是到头来抱着他却好像和他隔得很远。”

    她也说不清这种感觉是因为怀孕所带来的抑郁,还是对严恺之了解越多,越觉得他陌生。

    好似每一次从身边的人知道的每一个严恺之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从一开始那个坚韧不拔的少年,到后来顶天立地的男子,他在她心中无一不是美好而高大的。渐渐地看到他因为她的哭泣而手足无措,也曾把宋煜调侃得哇哇大叫,还会因为向她求欢而不惜耍赖讨好。

    她见到各种各样的严恺之,却好像触不到最内心的他,或许因为辛子墨这一层阻隔,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从前的事。

    “夫人,您在说什么?”初荷一进门就听到韶华的喃喃自语,好奇地问。

    “我没说、我说饿了,有什么东西吃?”韶华不好意思和初荷说自己跟肚子在进行奇怪的对话。

    “夫人,您刚刚才吃了一碗燕窝羹。”初荷不得不承认韶华的胃口真的特别好,明明点心没停过,可是正餐依旧吃得狼吞虎咽,好似被人饿了好久似的。

    韶华歪头一想,好像是吃了,可她饿也是真的,“嗯,刚刚那是点心,我想吃点其他的,比如……吃肉吧,吃啥补啥,宝宝要长大得吃肉。”韶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抬起亮晶晶的眼眸直视着初荷,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你确定你缺的是肉?”周嫣的声音成功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韶华脸上一喜,肉乎乎的小脸顿时变得十分可爱,她忙起身相迎:“二嫂,你怎么来了,你这身子没事吧?”若她没记错,周嫣现在可不是随便能出门的时间啊。

    周嫣依旧是一身轻便,尽管腰身丰腴了不少,可和韶华比起来,就跟寻常人似的。她目光斜着韶华的肚皮,伸手抚摸了一下,忍不住揶揄了一声,“没事!有人五个月都敢翻墙,我这才多久。”

    韶华一听,顿时尴尬地咳了几下,“咳咳!这都多久前的事了。”

    周嫣肯定地说:“横竖不超过三个月。”

    韶华扁嘴不理她的调侃,朝门外张望:“二哥哥呢?”

    初荷笑着出去给她们泡茶,这对姑嫂从李家开始,只要一见面必然是聊上大半天都不待休息的。她们只需要及时给她们添上茶水和瓜果便是了,一般都不会喊她们做事。

    “刚刚在门口晃悠了一下,说要去买点东西,让我先进来。”周嫣不孕吐,也不忌口,看什么吃什么,特别好养。可是她看着严恺之对韶华的体贴有些眼红,又想到李斯晋在妻子坐月子时的浪漫举动,非换着口味要李斯年给她买吃的。

    “原来是亲自护送啊。”终于逮着机会,轮到韶华调侃了。

    “瞧你的口气酸的,难道你家侯爷对你就没呵护过。”周嫣护短的心也极强,立刻就反击回去。

    不过,韶华这回倒没否认,只是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还好。”

    周嫣对她这副模样直晃脑袋,伸手戳了戳她肉乎乎的小脸,说道:“啧啧啧,我看你缺的不是肉,缺的是心眼,早知道让你二哥哥顺路买个猪心给你炖上。竟然说还好,让你家侯爷听了,不得把你恨死。”

    韶华得意地扬起下巴,“他才不会。”

    周嫣猛地打了个哆嗦,决定不和她在这个问题上抬杠,“得了,你们秀恩爱,我就不插手了。”

    初荷端了两杯红枣茶和几碟点心,然后便安静地退下,任由两个准母亲交流一下怀孕心得。难得因为周嫣的到来,可以光明正大地吃点心,韶华毫不客气地夹了块玫瑰蜜枣丢进嘴里,口齿不清地问道:“二嫂怎么就出门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相反的,周嫣显得斯文了很多,她抿了一口茶水,轻轻地说了句:“家里出了点事,我是被赶出来散心的。”

    连吃了两个苹果蜜饯后,韶华才空出思维来回答周嫣的话,“出了什么事?”

    周嫣看着韶华毫不知情的样子,顿了一下,说道:“七娘死了。”

    这差点没让韶华呛到,她猛咳了几下,拍着胸口把蜜饯吞了下去,抬起头看着周嫣吓得惊慌失色的脸,紧张地问道:“怎么可能!我前不久回家,阿娘不是才说给她寻了亲家,准备择日过门吗?”

    见韶华缓过脸色,又温了几口茶下去,周嫣才心安,却没心情吐槽她的孟浪,“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完。这事情,二伯姆捂得也真严实,要不是忽然二伯伯来得匆忙,然后家里就起丧,我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韶华没打断她的话,聚精会神地等着周嫣把事情讲完:“事情来龙去脉,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不知道怎么地,几日前二伯姆说要送七娘回闾阳老家一趟。我开始以为是准备要出门了,也就没去细想。”

    可是后来周嫣怎么想都觉得奇怪,苏氏不过是个妾,就算她女儿要出嫁,顶多送个信也就是了,至于锦华亲自出去嘛。况且,锦华要嫁人这件事,严格来说,苏氏是没资格插手的。所以临到婚前却把人往远处送,周嫣心里都抹不平这个疙瘩,也没听说李家需要把娘子送回老家出嫁。

    “前天二伯伯忽然就回来了,跟着就听说七娘在半路得了急症,还没走到一半路就病死了。”尽管已经先知道结果,听到这里,韶华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周嫣叹了叹气,“因为七娘还没出门,身份有些忌讳,不好声张,所以就在净因寺办场法事超度。”

    因为庞氏自己经年多病,所以对神神鬼鬼特别敬畏。今日是去迎锦华的灵牌归家,庞氏坚持说怀孕的人不能靠近,太过晦气了,所以让李斯年特意请假带周嫣出来转转。

    韶华一阵沉默,显然整个人都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虽然她和锦华的关系不好,甚至被她差点害死后,她好几次也想以牙还牙回去。可等到真的获知锦华死亡的消息时,她心里却十分抑郁,一点都没为此感到高兴。

    “怎么会这么突然,她平日也没病没痛。”毕竟是好端端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这个冲击对韶华来说不可谓不大。

    “谁说不是呢,我也觉得奇怪,这怎么就在回家的路上得了急症,还不治身亡了。”周嫣看韶华还算平静,心里也舒坦了一些,她本来还怕韶华反应太大,可发生在自家的事,不和韶华说一声,周嫣又感觉不大好。

    “我爹爹他怎么样了?”韶华抬起头,看着周嫣。

    “我没见过,听你二哥哥说样子看上去好像老了十岁,毕竟是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忽然说走就走了。”周嫣摇了摇头,李勋卓确实很难过,李斯年都觉得他的背都有些直不起来。“不过,我觉得最可怜的是那岑郎君,这才相看多久,家里正准备办喜事,新娘子就走了。晦气不说,他还背上个克妻的名字。”

    韶华抿了抿唇,没空去想到无缘的未来妹婿,“我想回去看看我爹爹。”

    “别傻了,我都被赶出去,你二哥哥还说要不让我回娘家住几日。”周嫣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好了,你别担心太多了,人都已经走了。”

    韶华想了想,只好无奈地点点头。锦华的死其实并不会给李家带来太大的影响,相反来说,出了李勋卓,大概有的是惋惜,有的还是庆幸,虽不至于欢喜,但不会感到太大的悲伤。

    只是,一个人就这么无端端地没了,韶华觉得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第二百三十九章 昔日旧故

    “二哥哥,你们真不再多坐一会儿吗?”

    好不容易等来了李斯年,结果却是来接周嫣回家的,韶华有些不舍,姑嫂一路挽着手一直相送到门口,仍旧依依不舍地不肯放开。

    周嫣觉得好笑,“又不是以后不来了,你这般委屈做什么。”自打知道韶华对付徐心如的手段后,周嫣对她顿时刮目相看,也不禁感慨这当家主母确实不好做,就算没有婆媳妯娌刁难,也总会生出旁的事端。

    李斯年伸手扶着周嫣走下台阶,看着韶华一脸恋恋不舍,“你赶紧回去吧,等你生了孩子后,再过来给你二嫂传授经验。”李斯年的话把周嫣闹了个脸红,立刻得到一顿粉打,李斯年把妻子的粉拳秀腿当做羞涩,把韶华也乐得眉开眼笑,连声答应。

    “这个没问题,不过二哥哥可得多背几本书,二嫂可等着你到时在窗下讲古呢。”韶华暧昧地冲周嫣眨了眨眼。

    “侯夫人,你该进屋!”周嫣咬牙切齿地说道。

    李斯年虽不太明白她们姑嫂在打什么哑谜,不过也笑看着她们再次做最后告别。

    忽然,眼角闪过一个人影,等他转过头,却看不到什么,眉头顿了一下,“侯爷回来了吗?”

    “没啊,他今晚也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最近越来越晚了。二哥哥找他有事吗?”韶华被李斯年的话问得莫名其妙。

    李斯年摇头,“没什么事,只不过看到个熟悉的人影,还以为是来找侯爷的。”虽然他不敢肯定,但是那背影实在太像了。韶华跟着走出来张望,却被李斯年好笑地推回去,“好了,我们走了,你还是安心在家养胎吧,这会儿不能再乱跑了。”

    果然,做人不能前科,听着每个人都拿她之前的事取笑,韶华也懒得再反驳了。

    直到他们的马车远去,韶华才转身进门。忽然念头一转,想到最近好久没去给严夫人请安,而且锦华的死让她觉得心有惶惶,想去严夫人的佛堂静一静心。

    可快走到院门口时,却看到伺候着严夫人起居的岑婆子急走过来,给韶华请安。

    “怎么回事,岑妈妈不去伺候太夫人,留在这里守门作甚?”韶华问道。

    岑婆子笑答:“太夫人说要休息,不让别人打扰,所以我就出来守着。”

    韶华蹙眉,“是身体不适吗?可要我去唤大夫。”

    岑婆子急忙拒绝,“不不,不用了,太夫人说只是想静一静,大概最近耽着小郎君出世,有些劳神了。”

    看到岑婆子目光落在肚皮上,韶华只好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去打扰她,就去佛堂坐坐就好。”她也知道严夫人对这个孩子有多期待,打从心里庆幸自己能遇到这样明事理的婆婆。

    岑婆子面有难色,“夫人,太夫人就在佛堂里休息,这一进去势必会惊扰到太夫人的。”

    韶华沉了眸子,看这岑婆子许久,然后才淡淡地说道:“那好吧,我改日再来。”韶华转身,似乎听到岑婆子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等到走远一些,她才低声对初荷说:“去看看刚刚什么人进府了。”

    初荷面有讶色,“夫人怎么知道太夫人院里有人?”

    韶华凝神沉思,“佛堂清冷,除了做功课和静思,要休息都不会挑在那里。”刚刚李斯年才说看错人影,以为是要找严恺之,现在严夫人院子就拦着不让人进,想来李斯年没看错,他说的熟悉人影应该就是进府来的,而且找的不是严恺之,而是严夫人。

    只不过让韶华疑惑的是,会是谁,竟然要避着人进府,若是世家贵妇,绝对不会走偏门进来的。而且按李斯年的话说来,这个人想必和严恺之也认识。

    一个严恺之认识的人却暗暗跑去见严夫人,这不时有些奇怪吗。

    “太夫人,刚刚夫人来了。”林氏端了茶进屋,对严夫人轻声道。

    严夫人眉头微蹙,“她说了什么吗?”

    林氏摇头,“没有,好像是要去佛堂,不过让岑婆子拦下了。”见严夫人点点头,林氏上完茶,躬身退到门口,对阴影处也欠了欠身,然后带上门,悄悄离去。

    这个时候,站在阴影的人走了上来,身形并不高大,略有些壮,一身风尘仆仆,好似赶了几日的路程。

    他看着上位闭眼诵经的严夫人,声音有些哽咽,“然娘。”

    话音刚起,就听到严夫人一声厉喝,“放肆!叫我严夫人。”

    男人听到她的怒意,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颓然地低下头。恭恭敬敬地举起双手,给严夫人行了个大礼,“属下靳昭成见过严夫人。”

    良久,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息,男人心神悸动,却抱拳站定。

    “参将大人别来无恙。”严夫人软下声的一句称呼,让靳昭成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坐下罢,你日夜兼程,一路奔波,辛苦了。”

    “蒙夫人不弃,若有属下能做的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靳昭成并没有坐下,反而口气更坚定了。

    严夫人却笑了起来,眼神有些苦涩,“参将大人如今是一城之首,能得大人这句话,真是荣幸之至。”靳昭成让严夫人笑得有些心慌,他想开声安慰,可是严夫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我今次见你,确实是有事需要你帮忙。”

    “夫人但说,靳某决不推辞。”靳昭成连听都没听完严夫人要他帮忙的事,立刻就开口应下了。仿佛严夫人是要他挖心剖腹,他也能立刻提刀,绝不眨眼。

    尽管外人都知道靳昭成原乃严素的部下,严素死后,靳昭成随即被提上来,替代了严素的位置,也稳住了陵京的民心。除了前两年那一次动乱外,这十年来,陵京在靳昭成管制下都太平安详,就连先帝都好几回称赞靳昭成守城有功。

    只是这么一个将领在昔日上司的遗孀面前却显得如此卑微,实在要人钦佩严素当年的威名和震慑。

    但却只有严夫人一个人不这么认为,她目光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好似能看到旧日的时光。忽然一阵刀光剑影,血红染上了霜白,女人衣衫凌乱奔出营帐面对的是丈夫的惨死。严夫人猛地感觉到周身一阵战栗,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样,眼眸变得尖锐而劲烈,拳头紧握,指甲都要嵌入手心。

    “夫人?您没事吧。”靳昭成等了良久都没等到严夫人的下一句话,不禁担心地问出声。

    严夫人忽然被拉回神,眼神再次严厉起来,戒备地盯着靳昭成,幽幽说了一句,“如今二郎登基,四海安稳,恺之也娶妻生子,若是兰芝能在身边,我倒也没什么遗憾了。”

    “只要夫人一句话,我就是死,也要把兰芝带回来!”靳昭成知道兰芝的事,心里也很气愤,可惜他也只能按兵不动。

    “别提什么死不死的,我现在还不想要你的命。”严夫人对靳昭成动不动用生命下赌感到不屑,“兰芝是为了她兄长才和亲的,这个人情自有恺之去还,你没资格代替。”

    靳昭成被她说得脸上有些讪讪,只好选择沉默,只听严夫人嗤笑一声:“她当年能逼死夫君,现在自然也一样能拿恺之的命当赌注,若不是兰芝,或许我们严家就绝后了。”靳昭成抿唇不语,当年的事他也责任,所以静静地听着严夫人说话。

    “我不是要你起兵造反,也不是要你杀人放火。二郎是二郎,她是她,这一点我心里很清楚。”严夫人说着,表情变得凛然冷漠,“她当年绕了那么大一个圈,拖了那么多人下水,就为了把端明皇后拉下台。如今天下依旧是秦家的天下,她是不会甘心就这么收手的。”

    “她把柔婉嫁给徐家,看似拉拢徐家,其实也是想制约徐家。可是徐家却把女儿塞到我家里来,呵!想必他是没忘记当年怎么把夫君杀死,以为把女儿塞过来就能当还债,他真是太天真了。”严夫人说得咬牙切齿,面上露出凶狠的眼神,和她平时慈眉善目的样子截然不同。“我要你去把徐家和贺家撩拨出间隙来,我要他们狗咬狗,让她彻底绝望!”

    靳昭成看着面孔因仇恨变得扭曲的严夫人,迟迟才问道:“夫人是要把她的事昭告天下吗?”

    其实,严恺之早就知道当年害死严素的人是谁,或许有人要怪背后告密陷害的小人,或许有怪御史太过冲动武断,可谁知道他们也都只是棋子,真正的主谋安坐在京里,谁都挑不出刺。

    “昭告天下?那谁还能服二郎,二郎的江山不稳,恺之也好不到哪里去。”严夫人看似无奈,“我不能杀她,但我可以让她绝望,让她想要的永远得不到。我忍了这么多年,顶着这个她恩赐的名头,还得在她面前赔笑讨好,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只怕我死后,也都没资格面对严家的列祖列宗,更没资格面对他。”

    “夫人,请允许我事成之后,以死谢罪。”靳昭成对严夫人的恨感到阵阵心疼。

    哪料严夫人讽刺道:“等事成之后,你要死不死,与我何干。”她心里蓦地一震,“夫君的死,有你没你都是逃不掉的,以前的事你别提求我原谅,我都没机会求他原谅了。”

    这句话说得她一阵揪心,眉头久蹙而无法释怀。

    “或许等我死的时候,会考虑原谅你。”严夫人闭眼深叹。

    “夫人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看着严夫人神情绝望,靳昭成有些激动。

    严夫人睁开眼睛,倩然一笑,“我活那么久干嘛,怕污他名声不够久吗?你知道吗,他的清白不是被贺家毁的,是被我毁的。”被诬陷可以洗冤,可是她却是他永远的污点。

    若是严素在天有知,也绝对不会要这个耻辱的爵位,可是她不行。她拒绝不了,她必须顶着个名头才能护得了年幼的儿女,明知道夜里会噩梦醒来,她也得强颜欢笑活下来。韶华说她是为了替严素积德而吃斋念佛,而韶华错了,她只是为自己洗脱罪孽才信佛的。

    严素的死,贺家有份,徐家有份,靳昭成有份,她也有份,偏偏被人以为是主谋的汪家才是最清白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535/ 第一时间欣赏名门良婿最新章节! 作者:鸢时所写的《名门良婿》为转载作品,名门良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名门良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名门良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名门良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名门良婿介绍:
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 她都这么主动了,为什么他还不肯点头 “我说前面的郎君,你走慢点,你未来娘子腿短,快追不上你了!” _(:з」∠)_要不咱们来聊天吧,398426434名门良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良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良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