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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鸢时     名门良婿txt下载     名门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五章 醉翁之意

    与其说严恺之被弘弋禁足,其实整个兴勇侯府都算是被看管起来,虽然宫里没任何旨意要责罚他,可是圈禁了他的自由,对此刻的严恺之来说就是最大的惩罚。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比弘文逼宫那会儿还要紧张,睁眼闭眼都想着韶华跟孩子,就是兰芝和亲的时候都没让他这么急躁过。

    韶华失踪的消息始终是纸包不住火,李家第一个跳起来,奈何把人弄丢的是太后,他们就是有火也不敢放肆,只能急忙使人出京寻找。可天下这么大,人海茫茫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严恺之看着各路人马都出府追寻,最有资格出门的人却被禁在家中。

    弘弋说的没错,现在的他要比以前冲动了许多,一切似乎都在认识韶华的第一天开始。每一次惊险意外的出现,屡屡挑战了他的神经,随后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蹙都让他转不开眼。

    好不容易将她娶回家,以为是吃了颗定心丸,可老天似乎不肯放过他。韶华的状况一次比一次惊险,一次比一次让他的理智崩溃,他都恨不得当初没认识过她,结果她竟然就真的消失在他视线里。

    从宫里回家这么几天,严恺之都不知摔碎了几个杯子,砸坏了几个花盆,没人敢劝,也没人能劝。严夫人只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回佛堂诵经,只有林氏知道,严夫人心里也紧着韶华的下落。韶华在的时候,底下的人还私下抱怨过她偶尔的挑剔为难,可是一旦她不在,他们才知道其实自家夫人挺好的,至少比现在的侯爷好。

    宋煜是兴勇侯府唯一的客人,也是皇帝钦派的代表,美其名是探望严恺之,其实是怕他做傻事。宋煜知道严恺之差点失手伤了贺太后,吓得急忙跑来,看着他完好无损,忍不住啧声感叹皇帝对他可真厚待。换做别人,削爵落狱只怕都是轻的,哪还容得了严恺之在家里摔东西。

    不过作为钦差,宋煜觉得自己是本朝最没用的一个,每天就这么陪严恺之干耗着,简直就是跟班。

    宋煜无奈地哀嚎了一句:“好了,你别绕了,你再绕我都头晕了。”

    严恺之怒目扫了过来,“头晕就滚回去。”现在的他没心情再陪宋煜闲扯。

    “你当我乐意在这里啊。”宋煜本就没好心情,昨夜因为纳妾的事,和琳岚闹得不愉快,若不是弘弋让他每天都必须来陪着,他才懒得过来。可是看到严恺之怒眼中尽是血丝,几日的担忧把他折腾得没了精神,宋煜只要无奈认栽,“没、我什么都没说,您继续走。”

    他知道宋煜之所以每天过来都是奉命行事,就算太后没在气头上,也多少会防着他。但他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举动,早在得知严素的死,不过是贺太后为了牵制汪家的一个棋子时,严恺之就知道,这一天是迟早会到来的。

    所以他对韶华的感情迟疑了很久,他不想连累她,可更不忍心辜负她。她的泪,她的笑,还有她的隐忍和开朗都让他觉得心尖悸动。

    宋煜看他慢慢恢复了平静,不住地摇头,“诶,不是我说你,你干嘛那么冲动,好歹那是太后,伤了根汗毛,你都得没好受。呵呵,你要真伤了她,万岁爷还能保得了你。”

    没想到,宋煜的一句话轻易就挑起了严恺之的怒火,“你要是来跟我说这废话的,就立刻给我滚出去!”

    宋煜不情愿地转过脸,心想果然是有媳妇不要兄弟的负心汉,委屈他还替他担心那么久,“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我是怕你闷,怕你想不开,才过来给你解闷的,哪知道好心没好报。”

    “宋煜!”严恺之怒吼了一声,他此刻只需要安静,宋煜的聒噪只会让他的心更乱。

    看到严恺之暴跳起来,宋煜警觉地逃了出去,可是速度没有严恺之快,被他一把扯住胳膊,反手扣在背后,顺势将他扣压在地,“哎哟,我的妈呀,疼疼疼死我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严恺之一套拳法打得十分利落干脆,把宋煜直接当成木桩,疼得他哇哇大叫。

    “侯爷!”

    英九的出现及时把宋煜从严恺之的手中解救出来,看着跌坐在地上哀嚎的宋煜,英九闭上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气氛。

    “你可以滚了。”严恺之正要开口询问,扫了宋煜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宋煜被他的态度气得直跳脚,起身拍了拍尘土,放下一句狠话,“哼,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懒得管你了!”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看得英九急忙要喊住,却被严恺之阻止了。

    其实严恺之和宋煜都清楚,他们刚刚那些话都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他们都没忘记,这兴勇侯府里有的是宫里的人。宋煜虽说是钦差,可到底是站在严恺之这边的,也顺是给他带消息的人。而庞丁他们,看似服从了严家,可真正的底子是什么,严恺之不敢大意。

    “说,情况怎么样了。”严恺之把英九叫到跟前,低声问。

    英九立刻躬身回答:“是。属下确实发现有一处村子,逮着一个问了,可他说几日前确实有个孕妇在他们那里歇下了。”

    严恺之紧张地捉住他的手臂,眼睛瞪得老大,“人呢?!”

    英九小声回答:“刚刚被接走,说是被她男人。”严恺之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英九忙道:“侯爷,或许不是夫人,要不我再找找。”

    严恺之立刻恢复了平静,眼眸也没有刚刚的浑浊和暴躁。宋煜说过韶华应该是被当做罪婢送去承安寺,至于其中曲折他也知道不多,依稀是牵扯到后宫的事。但他已派人去问过了,承安寺根本没有收过即将临盆的孕妇,而那日送去的宫女早都被处死。他想追着线索回去,问问到底是谁送这些宫女出去,可发现连人影都找不着。

    无奈之下,严恺之还好让人沿着京城一路往承安寺,慢慢地搜寻。

    “不,你按这条线继续找下去,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被谁接走的,又去了哪里。”严恺之隐约有个预感,那个人一定是韶华。

    英九领命,“是,不过侯爷,我发现世子爷好像也出城了。”

    严恺之正要回屋,一听英九的话,又忍不住回头看着他,心里暗惊,难不成韶华被弘方接走了?他蹙眉细思又觉得不大可能,如今韶华身上怀着的是严家的血肉,就算弘方要抢韶华,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先别管,找夫人要紧。”不过,他此刻管不了那么多,看着英九又匆匆离去,严恺之深深叹一口气。

    水灵的出现让严恺之才意识到,这府里还有徐心如这么一号人,“侯爷,姨娘请您过去。”

    严恺之嫌恶地说道:“让她老实待着,别出来烦人。”

    原本对严恺之还颇有好感的水灵,一听严恺之嫌弃的口吻,心中不免来气,“难道侯爷不想知道夫人的下落了吗?”水灵的一句话让严恺之立刻转过头来,她被那双鹰眸打量得有些心惊,不过还是勉强站住了脚,“还是请侯爷过去见一见姨娘吧。”

    徐心如知道若她亲自过来,严恺之一定会拒而不见,打从韶华她们被喊进宫开始,她就暗自高兴,计划着趁韶华不在的时候,能和严恺之多些时间相处。可她没想到,严恺之竟然跟着她们进宫,而且一去就是十天半月的。等到他们回来时,徐心如才知道韶华在宫里失踪了。

    她几乎高兴地得要叫起来,想着一定是她最近抄佛经的虔诚打动了上天,竟然给她这么好一个机会。

    可让她失望的是,严恺之的心都挂在韶华身上,别说她,就连初荷幼菡都不敢走近。只有英罗英九交替着给他送饭,伺候他休息,白日里他身边大部分时间都跟着宋煜,徐心如根本找不到机会。

    终于她使劲浑身解数想出了一条妙计,急忙使水灵去通知严恺之过来,自己则在屋里精心打扮起来。

    “侯爷万福。”总算见到了严恺之,徐心如风情万种地朝他行了礼,单薄的衣服让她玲珑曲线尽显无遗。

    可是,严恺之此刻根本无视她的用心,开口就问道:“你知道夫人的下落?”

    徐心如暗暗咬了牙,狠狠地说:“侯爷心里就只有夫人一个吗?”

    严恺之皱眉扫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你若不知,就给我安生待着,下次再骗我,决不饶你。”虽然他知道徐心如不可能会知道韶华的下落,可是他还是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可能。

    徐心如喊了一句,“谁说我不知。”见严恺之果然停下脚步,她心里苦笑,扬起脸,对上严恺之的打量。转身端了杯茶,婀娜地走向严恺之,缓缓地说:“侯爷要是想知道,就坐下来陪我喝一杯,我保证,喝我一杯茶不会威胁到夫人的安危的。”

    严恺之看了看茶杯,又看了看她,忽然伸手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我喝完了,你可以说了吧。”

    徐心如被他的举动给吓到了,没想到严恺之居然这么果断,她气得咬牙,“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你娶我进门,就这么忍心把我丢在后院里,我哪一点不如她。我又没跟她争什么,你怎么就连正眼都不肯瞧我一下。”

    严恺之冷笑地看着她的愤怒,忍不住提醒道:“你要记住,不是我娶你进门,是你逼我纳你进门,今日的下场都是你咎由自取,没人逼你。”

    严恺之的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徐心如的期盼,她完全没想到她痴心这么久的人,竟然会这么狠心说出在这样的话,简直如同万箭穿心,疼得她无法呼吸。

    徐心如含着泪,一脸怨恨地骂道:“严恺之!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我不过是想嫁给你,想替你生儿育女,难道这还有错吗?”为了爱他,她已经把自己作贱到泥土里,只希望他能给点眷顾,足够让她开心得长出了花朵。

    严恺之一心都放在寻人,根本没空与徐心如痴缠,“你错在不该勉强,就算我没认识韶华,也不会娶你。”想到徐心如把他骗过来就为了这些,严恺之有些动怒,正要转身,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愤怒地瞪向徐心如:“你在茶里下药?”

    大概徐心如也没想到药效会这么容易起作用,看着严恺之摇摇晃晃的身影,徐心如一把狠心,扯下身上的衣服,徒留了一件小衣和亵裤,玲珑身段尽显在严恺之面前。

    严恺之撑住了身子,看着她走过来,一把抱住他,用胸前的柔软摩擦着他的身子。“没错!我进了你家的门,就是你的人,不过是想好好伺候你罢了。”禁欲了大半年的身子几乎是经不起挑逗的,严恺之只感觉徐心如的双手滚烫,柔软的身子贴着他,逼得他身上某一处变得刚硬起来。

    感觉到严恺之渐渐松懈的身子,徐心如有些窃喜,双手开始去扯他身上的衣带。为了取悦他,她放下身段跟勾栏姬子学了不少放荡的行为,可是严恺之却从不肯给她这个机会。

    其实,徐心如有些错看严恺之,这么活色生香的美人在眼前,让他坐怀不乱确实是件折磨人的事。但她最不该是在他满心牵挂韶华下落安危的时候来勾引他,只会招惹他更加心烦。

    “不知廉耻!滚开。”严恺之振臂一挥,把徐心如用力推到在地,重重撞到了桌子腿。

    他嫌恶地看着一脸漠然的徐心如,强打起精神,转身走向大门。徐心如回过神,内心竟是憋屈,自己都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严恺之居然还能拒绝她。

    “站住,你敢踏出一步,我就不保证李韶华和她肚子的孩子会平安无事。”

    严恺之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大步地跨了出去,“若他们伤了一根手指,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不管是不是徐心如指使的,若韶华有什么不测,他绝对不会让徐心如好过。

    看着他扬长而去,徐心如顿时泪如雨下,整个人呆坐在地上。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药也下了,衣服也脱了,他几乎都要动摇了,为什么还会忽然反过来对她怒目而视。柔婉不是跟她说过,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为什么严恺之就不同。

    可是就冲着这份不同,徐心如才哭得更伤心。“严恺之!你站住!严恺之,呜呜呜,为什么你都这样了,还不肯要我。”

    一直守在门口的水灵跑进来,似乎早有预料徐心如的下场,她心疼地喊道:“娘子……”

    “都是李韶华的错!她最好不要回来,死都不要回来!”徐心如不顾衣衫不整,哭得一脸泪花扑倒在水灵的怀里。

第二百五十六章 当归

    想当初的骏马疾驰,韶华被颠簸得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所在何处。等她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所处的村子居然是在山谷里,只身出入容易,要骑马坐车却得绕远路。她已不敢想象当初木桩是怎么把她背回来的,这里几乎是与世隔绝的,进出都要爬山。

    村里仅有的一辆牛车是给他们拉粮食出去换钱才用的,去一趟就得小半个月,而且还得增多许多劳动力,所以往时并不多出入。

    木桩这次替她进京,是抵上一个月的口粮,村里才同意他坐牛车出去的。等到韶华知道这件事时,木桩家的米缸也见底了,木桩媳妇还一脸乐呵呵地让韶华不必担心,她可以出去借米。尽管对韶华来说,每天这一碗粥一个鸡蛋根本只能饱腹,谈不上滋养,可是她分明看到每次木小树都躲在门口偷偷地看她吃饭。

    她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竟然能这么无条件地掏空自己来伺候一个陌生人,可这份人情让她倍感温暖。

    是以,当木桩带着攸宁回来时,她第一反应是让攸宁去镇上把所有米面肉菜都给买回来。攸宁原本激动的情绪被她话给浇熄了,还以为她是饿疯了。

    “我带你回去,阿娘早给你准备好吃的了。”看着韶华脸上毫无孕妇应有的红润盈泽,不免有些心疼。

    韶华拦着他的手道:“不是我饿,是要给庄儿嫂他们的。”韶华显出一丝腼腆,她没好说自己把木桩家的粮食都给吃完了,就这么离开也太不近人情了。她回头看了木桩媳妇和木小树,两人都被攸宁的相貌给吓着了,显然是没见过这样惊艳的容颜,一大一小各自瞪着眼睛,张着嘴,直勾勾地看着攸宁。

    攸宁扫了四周一眼,可以说是穷途四壁的屋子,简陋和破旧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有些无法想象韶华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中住下来。他摸了摸衣服,来得太急,身上没带银两,只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想也没想就递给木桩,木桩莫名其妙地接过银票,打开一看面额,吓得立刻扑通跪地,颤着双手递还给攸宁。

    “拿着,我身上没带银子,就这么一张了。”虽然他也有些心疼,可看来他们救了韶华一命,别说五百,就是一千两、五千两他们都愿意给。

    “这位爷,我、我们不敢要,这太贵重了。”木桩虽然没见什么世面,可银票他还是认得的,五百两够他们滋润地过上几辈子了。

    “有什么不敢的,嫌少啊?”攸宁嘀咕了一句。可是木桩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他只好无奈地看向韶华。

    韶华没好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以这村子的处境,别说五百两,就是给个五两他们也无处花。

    “木大哥,庄儿嫂,这几日叨扰了。”韶华抱着孩子给木桩夫妻行了礼,吓得木桩媳妇连忙过来扶她。

    “说什么傻话,这是老天的安排。”木桩媳妇听说他们拉进京里的粮食都让攸宁给买了,而且还给了个好价钱,心里更加笃定韶华就是个贵人。不过她再三打量了攸宁,小心翼翼地把韶华拉到一边,“墨娘,他真是你男人啊?你不是说是侯府当差的吗,你这么跟他回去,不会出事吧。”

    韶华面上讪讪,不好和木桩媳妇解释太多,不过仍旧感激道:“庄儿嫂,你放心,我没事的。我实在没什么东西能给你们,不过往后你们若是有需要,尽管去侯府说一声,我一定帮到底。”韶华看了站在旁边局促不安的木小树,笑道:“等小树大一些,想进京也可以来找我。”

    别的东西木桩媳妇都不稀罕,一听儿子的前程可以依靠定西侯府,木桩媳妇整个眼睛都亮了。

    韶华再三感激后,攸宁终于忍不住拉着她离开,打从他进村开始,就受不住了。虽然他知道自己的长相与京里的人不大一样,可他们一个个直勾勾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活像看到怪物一样,让攸宁觉得浑身不自在。而且这环境也太出乎他的想象,只能庆幸老天有眼,至少让韶华平平安安地活下来,还顺带了一个粉团。

    一上马车,攸宁就迫不及待地驾车离开,绕出了大山,他才放慢了速度。

    攸宁把马车缰绳丢给紫英,自己钻进了车厢内,看着韶华摇着手,哄着怀里的婴儿入睡,攸宁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原本到嘴边的话全因目光触到粉团般柔糯的脸颊,瞬间又咽回肚里去,他好奇地蹭过来,看着孩子,心里有说不出的异样。

    “你怎么把他生下来的?”攸宁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手去戳了戳粉团的脸蛋,果然指尖触感良好。可是小粉团似乎不喜欢被他这么打扰,挥舞着小拳头,遮挡在脸上,扭过头躲到韶华怀里。

    韶华被他的话给问住了,“你自己去娶个媳妇就知道了。”

    攸宁翻了个白眼,眼睛落在襁褓里的粉团上,显得有些不可思议,“我是说,这孩子真的还没满月吗?”他从见到第一眼开始,就没看到这孩子哭闹过,就算是熟睡也**静了点。

    韶华抬头看着他目不转睛的样子,皱眉问道:“你想说什么?”生怕攸宁也给她冒一句天生贵人之类的俗话。

    “没、没什么。”攸宁摇摇头。

    其实攸宁是想说的,算算日子,这孩子似乎就赶上那场奇怪的雷雨出生。辛茂山还说钦天监两三次上奏,请求皇帝派人去搜查当日出生的孩子,生怕是祸星出世。攸宁看着酣睡如饴的孩子,心想难不成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天相异人。

    不过转念一想,有韶华这么一个异端的母亲,生个小奇葩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好歹是自家外甥,要是混世魔王又如何,攸宁莫名地觉得有些得意,说不定这孩子以后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沉默了一会儿,攸宁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要找我,你家侯爷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不过攸宁庆幸木桩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他,否则莫名其妙说一个叫子墨的女人要找他们,不把辛茂山他们吓死才怪。

    “他怎么了?”一听严恺之,韶华立刻紧张起来。

    攸宁安抚了她一下,“没事,听说是在宫里闹了一场,如今被关在家里,出不来,又找不到你,不急死才怪。”可是想了想,又觉得气不过,忍不住数落起韶华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这无端端地你不是在家养胎吗,怎么就跑进宫了,还沦落到深山老林生孩子的地步。你就是不点状况不把人吓死你就不安生对吧。”

    当他们知道韶华失踪时,攸宁并不比严恺之好过。因为他心里清楚,韶华是逃过一劫的人了,他真不敢想象若再出意外,韶华还能不能像上次那么幸运。

    “你以为我愿意啊。”韶华没好气地说。

    面对攸宁,憋屈了好久的心情终于得到宣泄,韶华一股脑儿把前前后后所有事情都和攸宁说一遍。从柔婉无理取闹地上门找事开始,直到进宫,甚至还把她听到的秘密告诉了攸宁。随后在暗道中遇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宜妃,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被当成罪婢送出宫,半路又让人遗弃。

    等到她说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感觉自己这些天所遭遇的事情远比许多人一辈子都要精彩。

    攸宁的嘴巴从一开始就没合过,听着韶华的话,只觉得事情玄乎得有些可怕。好像任何一个闪失,都会让他们失之交臂,再看看毫发无损的韶华。攸宁有那一瞬间相信白山上的狐仙是存在,否则韶华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逃出生天。

    过了好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的声音,听上去却显得干涩而艰难,他犹豫地说道:“你是说贺家早就有异心?”他也听父亲说过,自从弘弋登基后,贺家在京中势力变得明目张胆起来,特别是那些贺家姻亲们更是嚣张跋扈,好在有他们几个位高权重的老臣镇守,才不至于让贺家把整个京城都给搅翻了,但只怕皇后一旦生出皇长子,以后的事就难说了。

    攸宁还傻傻地说过,只要不让皇后生出皇长子就好了,辛茂山却冷笑道:“你以为先帝子息为何如此单薄?”要知道在弘文弘弋出生之前,也没少有过皇子,可不是流产就是夭折。

    天底下会有那么巧的事,皇长子就只能是皇后所出。

    辛茂山不懂深宫后院的计谋,但也知道,绝对不是巧合。只是皇帝自己都不管,臣子们就是心知肚明,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贺太后的举动更是说明了贺家有阴谋,从弘弋的态度来看,显然他也是知情的,只不过还不好挑明在台面上。攸宁左右思虑了一周,立刻明白过来,今天下早非昔天下。且不论开国二十二帅仍有多少,除了先帝留下来那几个老臣,当初的大皇子党早已树倒猢狲散,而二皇子党许多都是贺家人。

    弘弋若是要铲除贺家人,于情是母家亲戚,于理又是勤王军,他根本无从下手。

    这几日来,韶华自己也理清了不少头绪,她揉了揉太阳穴,无力地说道:“我不知道恺之知不知晓太后和我大家的事,好像当初兴勇伯的死没那么简单。”或许是因为对方是攸宁,韶华斗胆地把心中疑惑都吐了干净。

    “或许爹会知道内情。”攸宁抿了抿唇,脸上也露出少有的严肃。

    韶华蹙眉看着他,似乎在无声地询问。

    攸宁想了一下,只好据实以告,“我曾听爹说过,他这辈子最对不住的是你和大姐,明知道京里凶险,却不得不把你们嫁出去。但有前车之鉴,他也无可奈何。”见韶华神情认真起来,他又道:“爹说的前车之鉴兴许就是兴勇伯的事,你还记得当年不也有一次,京里有人传过爹想造反吗?后来爹和阿娘就带着大姐进京了,没过多久,大姐就许了李家。”

    被攸宁一点醒,韶华似乎想起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不过那时他们一想到父母不在身边,高兴来不及,哪里会想那么多。似乎从那时开始,辛子萱和他们就没再一起闹过,专心一意地学**家礼仪。

    “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大概也记不得了。”攸宁又道:“当初严恺之来求助的时候,爹对他的态度很奇怪,谨慎之余还有些愧疚的意味。”

    以辛茂山和严素的交情,至多就是君子神交,根本没多少交集。而严恺之和辛子墨之间的事,又是辛家上下的人都知道的事,如果辛茂山有心反对,根本不会辛子墨有那么久的念想。可后来不知又怎么会转念把她嫁给弘方,而对于认韶华为义女这件事,辛茂山的态度也爽快得有些过头了。

    严素之死和辛茂山本该是毫无关系,但辛茂山的态度却隐约在说明,他心中有愧。

第二百五十七章 质疑

    韶华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整理这一路的思绪,事情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

    她原以为事情顶多就是贺太后替严家洗冤,而严夫人则暗中帮助贺太后铲除异己,让严恺之辅佐弘弋登基。可是从贺太后和严夫人的对话听说,她们之间不仅仅只是互利共赢,还有更多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想到自己一直都天真地认为嫁给严恺之,为他生儿育女就足够了。但事实上她最多只是兴勇侯夫人,并不完全是严家媳妇,就算那么努力,还是没能走进他心里。韶华眉头蹙成峰峦,连双手也不自觉地用力握紧。直到不小心挤痛了怀里的孩子,他嘹亮有力的声音把两个大人都拉回了理智。

    韶华急忙收回游离的神魂,拍哄着怀里的孩子,不知不觉心又暖了起来。

    反正她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跟他耗,总有一天会让他亲口承认他是喜欢她的,而且不管是什么身份。

    “我送你先回去吧。”攸宁看着怀里的孩子被韶华再次哄入睡眠,忍不住感到神奇,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乖巧的孩子。

    好不容易安抚了儿子,韶华抬头对攸宁道:“不,我跟你回去,我要把事情问清楚。”若她就这么回兴勇侯府,再想出来恐怕就不容易了。

    攸宁张口想说什么,但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没有反对。其实他也想把事情弄清楚,否则卡在心里憋得慌。

    绕上官道后,其实距离京城并不远,攸宁来的时候几乎是发了疯赶车,把木桩晃得一路吐回来。虽然为了照顾韶华母子已经尽可能地放慢了速度,为了赶在天黑前进京,攸宁丝毫都不敢松懈。进城后,为了避人耳目,攸宁还特意绕了一大圈,从定西侯府的后门进去。

    正当攸宁的马车进门,立刻就有人向辛茂山夫妇汇报:“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听说有人寻上门,攸宁见了以后,话也不说,带着紫英就驾车出去,而且一去就是天亮到天黑。已经丢了一个,现在若是连攸宁也不见了,辛茂山不得让人把京城掀翻了。没等丈夫开口,辛夫人哼哼两声:“来得真好,让那个臭小子给我滚进来!”

    看着主母一脸怒火,门房忍不住为自家少爷捏一把汗,“夫人,少爷还带着个孩子回来。”

    辛夫人尖叫了一声:“什么!他居然敢给我带私生子回来?!”

    门房差点被辛夫人的尖声吓得咬掉舌头,正好听到攸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侥幸地拍拍胸口,急忙退下。攸宁带着韶华走进屋,看到两人都黑着一张脸,他急忙把韶华推了出去,“阿娘,什么私生子,是您外孙!”

    只因韶华当时出宫所穿的衣服早被磨破,后来又被木桩媳妇改成孩子的贴身衣服,所以她身上穿的是木桩媳妇年轻时的衣裳。再加上她这几日都躲在木桩家那破旧的小屋里,走在攸宁身边,更像是攸宁从外头捡回来的丫头,怀孕时候养出来的圆脸都被削尖了。

    看到辛夫人惊讶得瞪大的眼睛,韶华鼻子一酸,抱着孩子疾走两步上前,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母亲!”

    “五娘?”还好是辛夫人眼明手快扶住了她,打量着她一身的破旧狼狈,辛夫人又喜又惊。被韶华哭得心软,辛夫人差点就跟着掉泪,好在辛茂山在旁提醒,她连忙安慰韶华不能哭伤身子。

    辛茂山显然也让眼前突发的情况给弄懵了,满京上下都在疯找的人,居然被攸宁接到自家来了。就算是义女,似乎也不应该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家里,他朝韶华身后的攸宁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攸宁看着韶华和母亲相互都平静了下来,耸肩道:“这事说来话长,阿娘,您先让人弄点东西,我看她最近饿坏了。”

    辛夫人这才想起,光顾着说话,竟然让韶华抱着孩子干站着。她搀扶着韶华在椅子上坐下,嘴里唠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上天保佑,神明保佑。你这一失踪,整个京城都要被掀起来找人了。”宝儿端了热茶上来,辛夫人顺势把韶华怀里的孩子抱了过来。

    她惊喜地发现这小奶娃长得十分粉嫩水灵,一点都不想是刚出生的小婴儿,甜甜的睡容让人打从心眼里喜欢,她兴奋地跟丈夫炫耀道:“瞧瞧这眉眼,长得真俊,就跟他爹一个模样。”

    辛茂山瞥了一眼,又问道:“攸宁,去兴勇侯府送信了没有?”

    攸宁点点头,“我让紫英去了。”

    辛茂山忍不住责怪了一句,“五娘不懂事就算了,攸宁你作为兄长,怎么能跟着胡闹。寻到人就该立刻送到兴勇侯府,怎生倒着回这里来。”庆幸现在已是天黑,想必没太多人注意。

    一听到辛茂山训责攸宁,韶华忙出声解围:“父亲,不怪攸宁,是我要求回来的,我有件事必须和您问清楚。”她冲攸宁点了点头,攸宁识趣地把不相干的人都叫退。

    辛茂山被他们打哑谜似的举动给弄混了,看着韶华一脸认真,顿生疑惑:“你说吧。”

    韶华端正了坐姿,就连辛夫人也禁不住跟着侧目望来,韶华一本正经地看着辛茂山,谨慎地问道:“您当年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人要谋害我大官的事。”

    “你上哪听来的流言!”辛茂山没想到韶华一开口就是这么犀利的问题,听得他立刻变了脸色。

    韶华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说:“当年御史去陵京的时候,路经凉城,您当时也在凉城,所以您是知道御史的目的吧。您心里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可是却一直等到恺之来川北的时候您才肯出手。”

    一个个尖锐的问题把辛茂山逼得有些挂不住脸,他气得转向攸宁,破口骂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攸宁!”

    攸宁无辜地高举双手,“我什么都没说!”

    韶华知道辛茂山是有意转移话题,“爹,这跟攸宁无关。”

    果然,辛茂山脸色一沉,怒声道:“李五娘,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就算我认你做义女,也不代表你就能替代墨儿!”尽管这口气跟辛子墨一模一样,可是辛茂山面对着韶华的脸,还是有些冒火。

    韶华一急,脱口而出:“我就是她,我替代什么。”

    一旁的攸宁吓得变了脸色,可辛茂山比他更快一步,“胡闹!”

    看瞅着两人的气氛很是不对劲,攸宁只好硬着头皮出来解释:“那个爹,这件事说来话长,虽然有点玄乎,但韶华真的就是二姐,我可以保证。”攸宁被辛夫人瞪得头皮发麻,可是话已至此,他只好继续说道:“至少,二姐所有事情她都知道,包括我和二姐的秘密。”

    如果说韶华的话,他们可以不信,但是攸宁是自己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儿子,他的品性如何,辛茂山心知肚明。再打量着韶华,虽然也有疑虑是不是他们合伙在欺骗,可是就算是欺骗,对韶华他们也没什么好处。

    反倒是辛夫人首先反应过来:“难道真的是冥冥中注定的事?你真的是墨儿。”

    韶华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阿娘,要不您觉得一个乡下长大的丫头能知道那么多事吗?”但她没忘记自己的重点,转过头直视辛茂山,问道:“爹,我只想知道,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人要害他?”

    看着妻子儿子都默认了韶华的话,辛茂山忽然像是个蔫败的花朵,颓然靠在椅子上,有些接受不了这么劲爆的事情,他讷讷地说道:“都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也记不清当年的事了。”当他把韶华看成是辛子墨,似乎就不那么难以启齿了。

    辛茂山想了想,还是开口了:“当我知道徐珂是奉旨去查严素时,我曾与他打过包票,徐珂说他明白,但必须走个过场。可后来的事发生得太快,太意外了,我让人去追查,结果他们母子早已没了踪影,后来的事你们也是知道的。”

    当自己猜测的结果从辛茂山嘴里得到证实,韶华顿时觉得心里十分复杂,很不是滋味。“可您当初为什么不替严家伸冤。”

    辛茂山抬起头,显得苍老和无奈,“我们和严家素来没有交往,无端我去伸冤,京里的人会怎么想。他当初可是背着逆反的罪名,我能怎么办。”

    韶华着急地说道:“可您明知道不可能。”

    辛茂山厉起眼神,怒斥道:“可不可能不是我说了算,先帝爷心里觉得可能就是可能,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可是说完,心里却觉得一阵酸楚。

    韶华没敢反驳,她知道辛茂山说的是事实,沉默了半晌,忽然幽幽地抬起哀怨的眼神,看着神情沉重的辛茂山,“那我再问一个问题,当初一度传言川北作乱,后来大姐就许了李家。后来您又进京一次,圣旨就跟着下来,嫁去三王府其实不是先帝的意思,是您私心去求的旨意吧?”

    这下子轮到辛夫人发威了,“放肆!这是对你爹说话的态度吗?”

    可是韶华心中凄楚,她只想问个明白,“因为前车之鉴,您怕死,怕被人说逆反,所以就把我和大姐当人质一样推出去,不是吗?”

    “你!”辛夫人勃然大怒,却见丈夫举手制止她的火气,她闷闷地闭上嘴。

    辛茂山看着韶华,如同看着辛子墨,索性把心中的话都说个明白:“我知道你心里有怨,这几年我也有后悔过。可是如果我不把你们都嫁出去,下场是什么,你可有想过。严家之所以翻身再起,不是因为先帝替他们洗冤,而是他们有靠山。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们,把你们保住,就算被怨一辈子也好。”

    他没给韶华开口的机会,深叹了一口气后,接着说道:“当初陛下并不是怀疑严素才让徐珂去调查,可结果呢,徐珂先斩后奏,陛下也拿他没办法。多罗在旁蠢蠢欲动,川北和陵京两处重守,陛下就是因为信任我们才会派我们过来。”

    “既然信任,为何还会变成这样。”攸宁终于找到了空隙插话,却惹了辛夫人一对白眼。

    “三人成虎,以讹传讹,人言可畏。”辛茂山用三个词诉尽了这些年的心酸,“陛下心中是相信的,可是天下人不信。”

    话已至此,韶华没再追问辛茂山的行为,而是直言凶手,“害死我大官的人,到底是徐家,还是贺家。”

    辛茂山知道韶华已经知情,没再隐瞒太多,“这件事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恺之知道,他没跟你说,想必是想保护你。我不管你是韶华也好,墨儿也好,都是我的女儿,你能如愿嫁给恺之也算是弥补我心中的遗憾。这件事你别插手了,让恺之去处理就好,你要做的是照顾好孩子。”

    一提到孩子,韶华的目光落到辛夫人身上,整个人都沉默了。

    辛夫人也跟着软了脾气,“五娘、墨儿……听你爹的话,你现在是严家人,更应该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孩子。当初没把你许给严恺之就是怕你卷进这泥潭,谁知道,天意如此。”她也没想到事情终究还是走到他们不愿面对的地步来。

    韶华的沉默让气氛都凝结起来,攸宁左右打量了一下,开口岔开话题,“好了,爹,阿娘,你们别这么严肃,这不是件好事,人也找到了。”攸宁故意在人这个字上用重音,其实对于辛家来说,这算是意外之喜。

    辛夫人会意过来,立刻转口朝攸宁破骂:“你这死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居然还瞒我们这么久!”

    “那还不是怕吓着你们嘛。”攸宁认栽地低眉顺眼道:“再说了,难道你们还去李家跟人抢啊。”要她不是李韶华,事情或许还好办些。

    可如果她不是李韶华,只怕他们也没这个机会认回她。

    “回来就好。”辛茂山这一声叹息,似乎把内心的愧疚都给吐出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夫君好体贴

    当韶华被接回来时,几乎满府的人都跪哭了。有的是喜极而泣,有的则是激动兴奋,严恺之则是从头到尾板着一张脸,一句话都没说,看着韶华被众人簇拥进门,他只是安静地吩咐英九去给李家报平安,又让英罗去安庆侯府送信,宫里的消息还得由宋煜递信。

    一番关切后,严夫人揩去眼角的泪水,吩咐幼菡她们伺候韶华休息,她决定回去多诵几遍经文感激上苍。

    敞亮干净的卧室,精致华美的摆设,还有随叫随到的丫鬟,韶华这才忍不住感慨,果然还是自家好,就连幼菡初荷的泪颜也瞧着顺眼多了。

    大大小小一众丫鬟簇拥着韶华进屋,隔着泪花看着她,个个都泣不成声。

    “夫人,夫人您可回来了。”初荷哭得最凶,韶华不在的时候,她几乎是早晚磕头跪拜苍天,甚至斋戒至今,只求韶华能平安回来。

    “夫人,幼菡可想您了。”听到初荷开声,幼菡也不甘示弱,到底她们是跟着韶华最久的丫鬟,感情也是最深。

    大概是在定西侯府哭了一场,韶华回来后反倒显得平静,看着她们一个个梨花带泪,她叹了口气,“你们别哭了,我好累,先给我准备点热水,我要洗澡。”

    这时,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容嬷嬷走上前制止:“夫人,您还没出月呢。”

    韶华的失踪让容嬷嬷担忧了很久,每日闲来无事,都要去二门上候着,就盼着韶华回来。

    如今看她平安归来,又抱着个大胖儿子,容嬷嬷内心激动得无法言喻。然而看着众人蜂拥而上,她却只选择默默地站在一盘,含泪等着。

    韶华听到容嬷嬷熟悉的声音,心里也一阵激动,可是听她竟然是开口阻止,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她哭声哀求道:“嬷嬷,您饶了我吧,我能捡回条命来见你们就不错了,这些日子我根本不敢想,满身脏得要死,就想洗澡。”

    被收留的期间,她心内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敢嫌弃。但一旦回到家,她就怎么都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在比自家柴房都不如的屋子里,住了那么久,别说洗澡,连擦脸都是件难事。

    容嬷嬷虽然心疼,但还是坚决反对,“不行,要是受寒怎么办,您瞧您都瘦成这样了。”

    韶华沮丧地望着容嬷嬷,企图用苦肉计,可是容嬷嬷根本不为所动。她只好转过脸,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一直都未吭声的严恺之身上。“可是我真的好脏,全身发痒,我要受不了了。”

    看着他一直都站在身边,却不曾问过她一句话,韶华心里有点难过,就连儿子他也没过问一句。

    想着,韶华怏怏地收回目光,她不知道严恺之心里怎么想的,明明攸宁说他担心得要死,可是自打她进门到现在,却一句话都没关心。

    看着韶华失望地别开脸,严恺之也沉下眼眸,低声对容嬷嬷道:“嬷嬷,您把小少爷抱下去,这里有我。”

    韶华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不过还是听他的话,把儿子递给容嬷嬷。难得小粉团没有排斥,容嬷嬷只好抱着孩子给他们躬身行礼,并识趣地打发了其他丫鬟,对两个大丫鬟吩咐:“初荷幼菡,去给夫人准备好干净的衣裳,再打点热水进来。”虽然不能洗澡,但是擦脸擦手还是可以的。

    按理说,未出月的产妇是不能和丈夫见面的,可是他们家夫人是个例外,容嬷嬷也没好再说什么。

    初荷捧来了新衣裳,看着两个主子一站一坐,相顾无言,她忍不住问道:“侯爷,要不然还是让我们来吧。”

    打从韶华回来,他的眼睛就没一刻离开过她,就算不开口,似乎已经诉尽一切。

    他对初荷挥了挥手,眼睛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韶华,把她看得有些不大自在。

    初荷把严恺之的担忧和焦急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们定然是有许多话,只好福了福身,退了下去,顺便给他们带上门。

    一时间,偌大热闹的卧室忽然就剩他们两人,韶华看着严恺之炽热的眼神,紧张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整个房间似乎只有蜡烛燃烧发出的滋滋作响,她低头,眼睛落在他的鞋尖上,嘴巴嗫嚅了一下,出声却略带哽咽:“恺之,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严恺之只觉得当他知道韶华回京到再见她第一面,仿佛这段时间要比这几日的寻找还难熬。

    紫英前脚刚踏进兴勇伯府,下一刻他几乎是夺门而出,立刻冲向定西侯府。远远看到她削瘦的肩膀,还有殷切的眼神,只一眼,彷如隔世,心中的伪装顿时轰塌。他强忍着将她拥入怀的冲动,和辛茂山夫妇再三拜谢,甚至连碰都不敢碰她一下,生怕自己会不小心失态。

    而回到家中,高低迭起的哭腔让他莫名感到一股踏实,再次证实眼前人并非他的一时幻觉。

    他的韶华终于回来了。

    严恺之知道韶华心里的委屈,因为他到现在都没开口和她说过一句话,可她又怎么知道,他面对其他人可以愤怒可以平静可以客套,可是对她却怎么都伪装不了。就连抬脚走向她,都觉得举步艰难,可是天晓得,他早就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

    听到她略带颤音的哭腔,严恺之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她整个都拥进怀里。用力地呼吸她身上的味道,努力感受她的体温,她的悸动,她的柔软,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感受到她双手的回抱,严恺之激动得连身子都在发颤。

    所有的情绪都在他展开双手拥抱时消失殆尽,尽管被他抱得生疼,韶华含着泪没敢开口,她知道只要一出声,泪水就会掉下来。

    委屈和心酸,彷徨和无助,绝望和茫然,一切的负面情感都在无声的拥抱中化成幸福的眼泪。

    这些日子的煎熬,她无时不刻都期望着奇迹出现,期望着他会像以往那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从天而降。可是她一次次地被现实打败,又一次次地咬牙坚强,她始终相信,他和她一样都在等待奇迹。

    “我好想你,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感觉到他拥抱的颤动。

    “什么都别说,让我抱着。”严恺之的声音也开始显得沙哑。

    他已经不敢想象自己无数次在睡梦中醒来,翻身发现身旁伊人不在,那沮丧,那失落,那彷徨,那自责,是连疲惫都无法抹去的心伤。

    韶华被他的哽咽吓到,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严恺之,就那一次差点溺水都没有如此失措过。“恺之……”

    严恺之没敢放开手,回想起他们相识以来的日子,一次次的惊险,一次次的疯狂,她总是轻而易举地摧毁他引以为傲的淡定。就连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承诺,说过会好好保护她,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可这一次却是因为自己,害她深陷危险,几乎丧命。

    理智在慢慢恢复,他放松了手臂,但依旧将她拥在怀里,声音沙哑而哽咽,“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他低头看着她眼泪直下,俯身吻住她的小嘴,把她的惊愕和泪水都堵住。他迫切地寻找她的小舌,反复挑逗,反复纠缠,狂热的激情让彼此都忘记了忧伤。

    一双大手更是迫切地在她身上游走,隔着衣服,恨不得将她身上每一寸都想占用。一手握着她柔软的细腰,一手游到身前,揉捏她的胸部,只听支吾着声音嘤咛一句,一双小手开始抵触他,严恺之更加放肆起来。韶华受惊地摇着头,哀怨地眨着眼睛看他。

    现在的身子可经不起他折腾,刚刚生完孩子,饶是她恢复得比较快,可是被他这么一挑逗,韶华尴尬地觉得胸前的顿感小衣有些湿润。

    “恺之别,我不行了。”偷得一口自由,韶华红着脸,喘着气说道。

    看着佳人如醉迷离的眼神,还有暧昧的话,严恺之顿感挫败。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强忍住下体的坚硬,终于放开了手,转身走向不知何时被搁置在门口的木盆。

    韶华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踏出两步去扯他的衣裳,着急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现在真的不能给你。”说得她满脸通红,却又生怕严恺之误会。

    只见严恺之回头苦笑,拉开她的手,对她说道:“傻瓜,我知道,我只是去端水,你乖乖坐好。”

    他就算再这么丧心病狂也不会拿她现在的身子开玩笑,别人坐月子都要好汤好药地伺候着。可是一看韶华的样子,不饿肚子怕算已经走运了,严恺之也不敢奢望太多,能让他像刚刚那样抱着她,吻着她,也就足够了。就连她生的是男是女,他都没来得及注意,哪怕生出个怪物,他也会捧在手心里疼。

    韶华知道自己误会他,有些难为情地回床上坐好。

    看着严恺之把水端到跟前,仔细地拧干手帕,小心翼翼地给她洗脸,擦手,每一个手指头都洗得干干净净。韶华本来想阻止,头一回这么被严恺之伺候,她有些忸怩。可是严恺之却沉着眼睛警告她不得碰水,“我听人说过,坐月子的人是不能沾湿的,我帮你擦干净就好。”

    其实严恺之想说的是,就算她满身泥土,他也不会在意。

    一个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侯爷,如此低声下气地哄着她,无微不至地替她擦拭身体,饶是羞涩也被甜蜜取代。感觉到他的仔细和谨慎,以及从未伺候过人的笨拙,韶华心头一暖,却忍不住笑出来。

    严恺之有些尴尬,看了她一眼,轻咳两声:“把小衣脱掉,我给你换干净的衣裳。”

    听他这么一说,轮到韶华不好意思了。

    尽管两人连孩子都生下了,可是让她就这么脱掉衣服,韶华还有犹豫了很久。直到严恺之看不下去,主动帮她解开衣带,韶华这才急忙阻止,扯过被子掩着身体,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他。

    “你衣服拿来,我自己穿就好了。”韶华伸出一条光洁的手臂,朝严恺之伸来。

    严恺之顺势握着她的手,跨步上前,扯开她的被子,听她惊呼了一声,他将她拥入怀里,笨拙地替她穿上衣服。“别乱动,赶紧穿好衣服,别着凉了。”

    韶华以为他起了坏心思,没想到他却是体贴到如此,于是难为情地低下头。感觉到他的大手摸过皮肤,粗糙的手感让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当手触摸到肚皮时,韶华顿时立刻打了个激灵,“别碰!”她的话让严恺之的手顿了一下,“很丑,皱巴巴的。”

    严恺之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弄疼她了,好笑地说:“那么大的孩子都生下来,当然会皱巴巴。”他迅速将替她穿好所有衣服,在她额头印上一吻,“不管怎样,只要是你的,我都不会嫌弃。”

    韶华猛地抬起头,严恺之却已经抱着脏衣服和水盆走出去了。

    刚刚那算是……告白?

第二百五十九章 有子万事足

    习惯了小粉团一大清早就会饿醒哭闹,到点却听不到孩子啼哭,韶华反倒吓得清醒过来。

    从出生到现在,韶华就没让儿子离开过视线,甚至被人抱的时间都是极少。昨夜的表现实在是出乎她意料,尽管只是个未满月的孩子,可韶华总觉得他是有认知的,否则就不会这么听话了。

    可是她这么一动静,严恺之也跟着醒来,看她一脸慌忙,跟着紧张起来。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皱眉道:“你要上哪去?”他差一点以为身边的人是一场梦,趁他熟睡就会离开。

    韶华回头看着他神情凝重,好笑道:“我想看看儿子,打从他出生就没离开过我,也不知道昨夜他睡得好不好。”严恺之的恍然大悟让她觉得哭笑不得,敢情他都没概念自己已经当爹了。

    忽然意识到韶华心中有另一个人比他重要,尽管是自己的儿子,严恺之心里还是有些不快。他把韶华拉回来,用手圈着她,小声抱怨:“让幼菡把孩子抱来就好,自己着什么急。”他不满韶华一醒来就想着别人,用被子将她裹回来,“别光脚,会着凉的。”

    韶华苦笑,怎么连光脚都能扯上着凉,不过严恺之的举动让她很是温馨。

    再次感觉回家真好,拗不过严恺之,韶华只好高声唤了幼菡进来伺候。猛地听到叫唤,幼菡急忙就冲进来,看到韶华被裹得严严实实,幼菡一怔,下意识地转过身,怕见到不该见的后面。韶华自然也猜到幼菡想到哪里去,又气又恼,挣不开严恺之的手,乖乖地坐在原位,吩咐幼菡把孩子抱来。

    “夫人,小少爷还没醒,也要抱来吗?”幼菡去而复返,他们却还保持原来的姿势。

    韶华有些意外,便摇摇头,“那就算了,等他醒来再抱过来吧。你先下去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

    昨夜根本没吃到什么东西,光是哭就已经累得够呛。这么大清早醒来,一个原因是挂念着儿子,另一个原因是饿得睡不着。

    严恺之听她肚子不给面子地响起一阵雷鸣,忍不住发出一阵畅笑,让韶华恼羞成怒,转身捶打。仿佛是把累积那么久的抑郁都给笑出来,严恺之的心情也特别好,他翻身下床,打横把韶华抱了起来。

    “你、你要干嘛。”韶华吓得连忙圈紧他的脖子,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伺候夫人穿衣。”严恺之说得一派坦然。

    “不用了,我自己能穿。”韶华笑得有点僵硬,这伺候未免也过头了。昨夜那番温情举动,她权当是因为久别重逢,失而复得的反应,可是一大早就这么下功夫,让她觉得有些消受不起。

    严恺之根本不理会她,就这么抱着她,走去开衣橱,“你想穿哪一套?”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注意过韶华平时的穿着,看着一大堆衣服,每一件都很陌生。

    可惜韶华最喜欢的那一件衣服遗落在宫里,而且还被人烧掉,所以韶华匆匆望了一眼,回头就看到端着早餐目瞪口呆站在门口的幼菡,她难为情地把脸埋在严恺之怀里。

    “随便!赶紧把我放下来。”韶华把头埋在他怀里,闷声说。

    严恺之被她这鸵鸟样给逗乐了,故意道:“你想下来做什么,要去哪里,我抱你过去就好。”

    韶华咬牙忿忿地看着他:“我哪里也不要去,你放我下来再说,幼菡她们要来了。”

    严恺之扭头一看,幼菡早已识趣地退下,“她走了。”只留下一桌热气腾腾的早餐。

    韶华抬头一看,果然门口空空,她更是急起来,扭着身子嚷道:“那你也快放我下来,等一下儿子要来了。”但显然严恺之根本不受她威胁,对她又羞又恼的模样很是开心。

    儿子又怎么样,他还是老子呢!

    严恺之认真地说:“那就让他别过来。”

    韶华被他严肃的口气说愣了,仰着脑袋,正对上他的脸,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他是你儿子啊。”这酸酸的口气怎么让她那么像笑,不过对着严恺之严肃的样子,韶华没敢笑出来。

    大概也是察觉到自己的失语,看着她憋笑的表情,严恺之叹了口气。

    蜻蜓点水地用嘴唇擦过她的脸,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我多久没这么抱你了。”除了新婚那阵子,两人经常有时间待在一起,自从韶华怀孕后,连抱一下都怕碰伤孩子。

    现在倒是生下孩子了,可她倒跟他忸怩起来。

    韶华真的知道反应太过大,听着他的无奈,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软软道:“你总不能这么抱我一整天吧。”

    没想到严恺之闻言笑了起来,他抱着她走向软榻,放她坐在膝上,像是抱小孩一样,“放心,你要相信你夫君的力气,就算一辈子抱你都可以。”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抱着她,严恺之哪肯随便松手,笑眯眯道:“你这把骨头,再重上十斤都不嫌多。”

    好歹他是个武将出身,就算骨架不大,可身上的肌肉是实打实的硬。对付两三个宋煜那样的大块头,他也一点都不含糊。

    一时没能习惯严恺之的说话方式,韶华转过身,探手贴上他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后,对着他疑惑的眉头,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严恺之吧,没让人上身了?”为什么他说的话总让她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不会和她一样,是被掉包了吧。

    严恺之没好气地扯下她的小手,“这是什么话。”惩罚地轻咬她的指尖,疼得韶华急忙收回手。

    韶华有些委屈,她也不是故意要糗他,可是真的不一样,她小声嘀咕:“你以前都不会说这些的。”

    虽然她也知道严恺之并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可是大部分他都沉着一张脸,让人看着都不敢和他说笑。要他温柔体贴,他做得到,可让他跟李斯晋一样摇着脑袋掉书呆子,念几首情诗,说几段情话。恐怕她都要怀疑严恺之是不是被掉包了。

    严恺之被她说得有些不安,“你不喜欢听吗?”宋煜不是说过,但凡女子都不外乎喜欢听这些话,虽然他自己一开始也嫌弃了很久。

    可是看着韶华,似乎不必勉强就能请自然地说出来,自然得连他都觉得意外。

    片刻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凝重起来,韶华吐了吐舌头,想起难得严恺之愿意为她改变,心里早就乐得开花了。她顽皮地眨了眨眼睛,用手捧着他的脸,看着他不解的眼神,笑眯眯地说道:“我喜欢呀,那你快说你喜欢我,这句我最喜欢了。”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可以欺负他,韶华可怎么都不会放过。

    严恺之对着她得意洋洋的笑脸,眉头扭了一下,随即将她放到一旁,认真地说:“你该穿衣服了。”有些话是情到深处自然流露,非让他照本宣科,他还真心学不来宋煜那本事。

    没能听到自己想要听的话,韶华显得十分失望,被他放到榻上,韶华气呼呼地大喊:“严恺之,你说话不算话,我就喜欢听这一句。”

    严恺之用手指扣了扣耳朵,假装没听到,“乖,我去看看粥冷了没有。”

    好你个严恺之,你不仁,休怪她不义。竟敢给她假装没听到,韶华也赌气,蜷着身子,抱腿扭头不去看他。“你不说我就不吃。”就看谁的脾气硬了。

    虽然韶华心里知道,如果他再说几句软话,她立刻无条件投降。谁让她偏偏就是喜欢他,而且是不管怎么样的他,都让照样让她痴迷。

    严恺之端起盘子,里面是她最爱吃的蟹黄小笼包,他歪着头问道:“真的不吃?”

    眼角略过盘子,韶华犹豫了一下,狠有骨气地转过头,硬声道:“不吃!”

    太过分了!居然用蟹黄小笼包来打头阵,明知道她好多天没吃过好东西了。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韶华有些后悔,这个时候跟他赌气,实在太不值得了。

    严恺之眼眸含笑,故意把盘子端到她旁边,“那我先吃了。”

    浓郁香甜的包子香引得她连连咽口水,话倒是说得很有骨气,可是眼睛却控制不去往旁边瞄去。严恺之用两指捏起一个小笼包,沉甸甸的包子,看上去十分饱*满。他一口咬开,整个香味就飘进韶华的鼻子里,顿时,肚子叫嚣声更大了。

    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严恺之默默地把视线落到韶华身上,随后就爆出愉悦地大笑。

    “严恺之!”韶华气得大叫。

    居然取笑她!居然在她面前吃包子还取笑她!居然在她刚生了儿子后饿了那么多天没吃过一顿正经食物时边吃东西边取笑她!她要是这么轻易原谅他,她就不姓辛!

    不过,她好像已经不姓辛了,但她根本没想那么多。

    严恺之只吃了一个,其他四个还是完完整整地端到她面前,只要她喜欢,就是高山深海,他都会想办法给她找来。

    余光扫到那盘包子,韶华一喜,立刻夺了过来,恶狠狠地护在身后。

    听到韶华的尖叫,幼菡吓得跑进来,结果去看到两人奇怪的姿势,幼菡暗恼自己又打扰到他们。看着严恺之不甚好看的表情,幼菡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夫人、侯爷。”韶华把他推到一边,歪头看着幼菡,听她道:“小少爷哭了,奶娘抱着也不肯吃。”

    要不是她家小主子哭闹的劲实在太惊天动地,她也不会这个时候冒死过来打扰。

    韶华一想,果然是这个时候醒了,对幼菡点点头:“把他抱过来吧。”

    见幼菡忙不地爬出去,严恺之迅速帮她整理好衣裳。看她急切地想要出去,他拉住她,皱眉问道:“你要做什么。”

    韶华理所当然地说:“喂儿子啊。”

    严恺之不喜欢儿子夹在他们之间,抢走了韶华的注意,“府上有不是没有奶娘,做什么自己喂。”

    韶华翻了白眼,“他打从出生就是我喂大的,换了别的人,可能不习惯。”

    严恺之忿忿地道:“娇气!”

    “反正不喂的话,我也涨得难受。”虽然一开始她也想过要让奶娘带着,可是怀胎时养得太好,就算坐月子没能吃饱,可是孩子的粮食却从没断过。韶华把哭闹的儿子抱过来,奇怪的是,孩子立刻就安静下来了。韶华忽然坏笑地看着严恺之,“怎么,你也要喂吗?”

    他顿时一个尴尬,“咳咳,你喂吧,我先出去了。”

第二百六十章 一家三口(一)

    小粉团吃饱喝足并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就进入沉睡,反而睁着眼好奇地打量四周,但就是怎么都不肯离开韶华的怀抱。圆滚滚的眼睛和握紧的小拳头把幼菡初荷萌得连连惊呼,眉开眼笑地争着在他面前讨好。天真无辜的模样,看得人忍不住想往怀里藏。

    打量着小粉团卷翘浓密的睫毛,还有水汪汪的眼睛,初荷忍不住感慨道:“夫人,小少爷可真好看。”

    幼菡也跟着凑过去,见小脑袋轻扭歪向她这边,还眨了眨眼睛,幼菡兴奋地叫了一声:“诶呀,夫人,小少爷在看我。”

    初荷不甘示弱,“胡说,明明是在看我。”

    幼菡自然也不肯认输,伸手跟小粉团摇了摇,“你才胡说,小少爷,我是幼菡,哟!夫人,您瞧瞧,小少爷冲我笑了。”结果小粉团一个咧嘴,露出天真无齿的笑容,弯弯的眉角还带上扬。幼菡只差捧心到底,这笑容实在太可爱了,粉嘟嘟,软绵绵,笑起来能让再冰冷的心融化似的。

    同样是被小粉团的笑容萌翻的还有初荷,她着急地喊着小粉团,似乎转移他的注意力。“小少爷小少爷,我是初荷。”

    韶华有些无奈地扶额叹气,看着怀里笑得正甜的儿子,心想这小子才这么小就能逗娘子欢心,以后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要是外甥肖舅,跟攸宁一个性子那就完了。

    可她转念一想,貌似这个小子的舅舅还有李家那一群,挨个把李家兄弟想了一遍,忽然觉得李斯年才是最可靠的。她低头看着儿子,正好他把头转向她,看到母亲,小粉团不吝舍地笑了起来,让她的心顿时融成一片。

    韶华伸手把蹲在跟前的两人各赏一个弹指,轻恼道:“你们两个玩够没有,他才多大,怎么会听懂你们说的话。”刚回来时,个个哭得泪人儿说多担心她,这才不过十二个时辰,全部都围着小粉团转。

    幼菡笑眯眯地望着小粉团,“我看小少爷是精明灵俐,一定听得懂。”

    初荷忙附和:“就是就是。”

    “得了,拍他马屁也没用,他又不会说话。”韶华翻了白眼,斜眼却看到儿子笑得正欢心,好像真的听得懂别人夸他一样,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臭小子居然还会笑。”

    幼菡还没来得及接话,就看到严恺之板着脸走进来,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她立刻收住笑容,扯了扯初荷的衣服,两人恭敬地起身给他让道。严恺之看都不看她们,摆手就让她们退下,两人相视一眼,又看着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碰儿子半路却收回的严恺之。忍不住掩嘴偷笑,相携退下,把这温馨的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三口。

    严恺之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拖了把被椅子,在她旁边一本正经地坐下。看着她正无限温情地拍哄着怀中孩子,没抬头看他,口气有些酸楚:“喂完了吗?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这时韶华才歪着脑袋,对他笑了一下,“早就喂完了,被两个丫鬟缠着逗儿子。你不用去衙门吗?”

    严恺之被她的笑容看愣了,心里似乎被猛地一撞,有种奇妙的感觉,想逃却移不开眼。他对这种不能自控的突发情绪有些闷闷,低声道:“二爷还没解我的禁令。”

    韶华以为他是因为被禁足而黯然失神,也跟着沉下心情,“对不起。”

    严恺之被她无端的道歉问住了,“你道歉做什么。”

    “我没保护好自己,给你添麻烦。”韶华想了想,若是自己再谨慎一些,也就不会闹成现在的情况,虽然真正受苦的是自己,也算是报应吧。可话才刚说完,额头被严恺之狠狠地弹了一下,剧烈的痛感让她气得没心情闹过,龇牙裂齿地怒目看着严恺之:“好痛!你干嘛!”

    见韶华又恢复小老虎般的气势和活力,他反倒笑了,“你说干嘛?”

    再次让严恺之的笑容闪了眼,韶华一肚子的怒气只能揉着额头,压了下去,扁嘴不满道:“我怎么知道,你无端端弹我额头,要是被你弹傻了怎么办。”

    严恺之微笑,引来韶华的不满:“傻了正好,就不会胡思乱想了。”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挨着她旁边坐下,伸手揽过她的肩,将她拥入怀里,轻声道:“该道歉的是我,是我没保护好你。二爷禁我的足也是为了护着我,不过我并不后悔,就算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做。”

    他的温柔永远是她的死穴,听到这般深情的告白,韶华再次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温情片刻,韶华才从他胸前抬起头,仰头问道:“你答应过我,会把事情和我说清楚的。”

    严恺之回望她的双眼,抿了抿唇,像是在沉思,又像是犹豫。韶华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直到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朝自开朝以来,皇室子息单薄,四方疆域都是靠开国二十二帅带兵驻守,素有东岑西柳中商徐,贺萧京中坐,杨君满地走。诸侯历代恭敬忠主,而且除了姑苏岑家和海宁杨家,几乎历代皇后都是出自这几家。”

    “那端明皇后?”韶华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开场,脑子一转,好像汪家也出过皇后。

    严恺之对她点点头,算是肯定她的细心,收回目光,眼神骤然变得深邃严肃,“嗯,唯独端明皇后不是。汪家只是皇商,往上三代都只是地方乡绅,从仕最高不过侍郎。这也是为何有许多大臣都站到二爷这边,起初众人对端明皇后是不服的,但汪家生意太大,几乎和京中权贵都沾上边,所以服与不服也都有人说话。”

    韶华一边轻拍摇着怀里的儿子,一边用心地听丈夫的话,忽然被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先帝爷排行第二?”

    关于这个,韶华听凌老爷子说过,于是点头说道:“知道,听说是太子爷病薨,皇位才到先帝爷身上。可是和这个有关系吗?”一想到凌老爷子,韶华忍不住担忧起博衍,上次见面也没好好说过话。凌老爷子没肯让她知道凌家和弘文的太多事,甚至博衍怎么会进宫的事,她心中始终有个疙瘩。

    严恺之没注意她的走神,继续说道:“当初德敏太子的母家就是徐家,先帝爷登基后生怕徐家怀恨,对平洲特别宽待,几乎放手不管。而且清理汪氏余孽,徐贺两家都立下不少功劳。”

    忽然被拉回注意力,韶华偷空接上他的话,“所以二爷是怕平洲造反吗?虽然有贺家在压制徐家,可是贺家的态度也暧昧不明。看上去是站在二爷这边,但实际上从贺家频繁把娘子送进京来,与京中权贵联姻,甚至和徐家联姻,让二爷感到不安。”因为说得太顺,一时没停下,直到感觉严恺之炽热的眼神,韶华才讪讪低下声音。

    听着韶华的话,严恺之有些意外,但兴奋地鼓励她:“继续说。”

    韶华也是半句话噎在喉咙里不舒服的人,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平洲大动土木,怕是做了什么事触怒龙颜,但碍于身边贺家人太多,不好发威,所以才让你出去,对不对?太后娘娘也是心知肚明的,不好和二爷翻脸,所以拿我来威胁你。”可是她的话让严恺之暗暗吃惊,感觉这枕边人竟然是个无穷的宝藏,可笑他堪得一寸光华就迫不及待想把她藏起来。

    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韶华小心地问:“呃,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严恺之扯开笑容,也让韶华松了口气,“没有,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猜的。”韶华说完,就触到严恺之热烈的打量,她只好嘀咕地说出事实:“这家又没多少事让我插得了手,我让人在外打听小道消息消磨日子,再加上我自己的猜测。”在这些小道消息上,多亏了小六子,事无巨细,只要让他打听的,他都能想办法捉到风影。

    严恺之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紧张过度,搂着她道:“我怎么不知我家夫人竟然这么冰雪聪明。”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被严恺之一夸奖,韶华立刻得意洋洋地翘起尾巴,“那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其实早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这般聪慧,他就不瞒她这么多事。对韶华了解越深,他就越觉得这个娘子和别人不同,骨子里的野性和活力远不是她这具小身子能驾驭的,每每有脱节意外的事情发生,只要想到对方是李韶华,似乎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

    “说吧,只要我知道的,都不瞒你。”

    “既然太后只是想阻拦你,为何不拿阿娘做人质。”有了严恺之的保证,韶华壮起胆,“阿娘和太后到底是什么关系?”

    又一个犀利的问题,严恺之有些后悔把话说得太快,“你想问什么?”

    韶华没去看他的脸,只是闷闷不解地说道:“我被太后关在密室时,听到一些她们的谈话,阿娘的口气很放肆,但是太后娘娘似乎不生气,还处处让着她。”

    严恺之想了一下,才道:“她们本就是姨表姐妹,太后是唯一的嫡娘子,比起其他同父异母的庶妹在,自然对表姐妹亲乎一些。听阿娘说过,在她们出嫁前,她们经常是一个房间吃住的。”

    韶华抱怨了一句:“可是我怎么不觉得太后对你好。”太后对严恺之显然没有爱屋及乌的感觉。

    严恺之却不以为然:“因为我姓严。”

    韶华困顿,“和这个有关吗?”

    严恺之抿唇道:“太后曾劝阿娘一起入宫,被阿娘拒绝了,后来阿娘又遭遇那么多辛苦,所以她对爹有些积怨。”

    韶华大吃一惊,“就因为这个?”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一家三口(二)

    严恺之没有正面回答韶华的问题,关于贺太后和母亲之间的事,他作为儿子也不好说太多,或者说他知道的也并不多。除了从小知道贺太后对他们一家甚为照顾,但那时他跟随父母已经来到陵京,等他回京后,许多事情都变味了,他也再没心情去考虑那么多。

    就客观来说,贺太后确实给严家不少帮助,如果不知道严素是贺太后为了铲除汪凌而布下的一颗棋子,或许严恺之至今都感激她为严家所提供的一切帮助。

    看着韶华晶晶发亮的大眼,严恺之心里总有个奢望,不希望她这份天真和干净跟着他染上仇恨。他淡淡地回答:“太后对阿娘确实好,当初这份人情也是阿娘一直觉得亏欠的。当初阿娘小产后,那祁九的姐姐也被送去净心庵,两天就没命了。工部郎中也被弹劾,贬职下放,后来就不得而知了。”

    憋着没把严素的事说出口,韶华闷闷地说:“既然如此,你却要和太后娘娘闹翻,岂不是连累了阿娘。”

    两人似乎都各有心事,各自沉默了片刻,结果是被小粉团不满的咿呀给拉回神智。严恺之看着与自己眉眼七分相似的儿子,不觉扬起嘴角:“这件事你就别担心了,就算降罪,也有我担着。”韶华仰起头正好看到他深情的回望:“与其去想这些,不如给儿子取名吧,阿娘刚说了,满月酒是赶不上了,不如办双满月吧。”

    襁褓里的小粉团并不知道父母在想些什么,但是对他们都不搭理他似乎感到不满,扯着韶华的衣襟咿咿呀呀地喊起来。

    “真是奇怪了,以前都不会这么闹的。”韶华嘀咕了一声。

    要是照小粉团在她肚子里的习性来看,应该是在别人面前就吵闹,在严恺之面前就安静才对。怎么出生以后,反而调转过来了,严恺之这才坐近她身边,这小祖宗似乎就开始挣扎。

    “明明都吃饱了,怎么还哭。宝宝乖,阿娘看看你是不是尿裤子了。”韶华熟练的动作让严恺之瞪直了眼,“没有啊,那你哭什么呢?”

    吃也吃过了,又没有尿裤子,这让韶华这个初为人母的感到费解。

    她可怜兮兮地看向严恺之,把怀里的孩子往他身上一递,笑眯眯地说道:“要不你抱一下吧,说不定你一抱他就不哭了。”

    忽然一个襁褓推到身前,严恺之怔了一下,刚要碰到孩子,被他洪亮一声啼哭吓得了一跳,反射性地把手藏到后面,活像看到什么怪物似的,引得韶华频频娇笑。

    “有什么好笑,你第一次就没吓到吗?”严恺之对韶华的不给面子感到不满。

    “为什么会被吓到,他是我生下来,又不是路边捡的。”韶华把孩子抵到他怀里一推,作势收回手,严恺之怕孩子会失手摔下去,急忙双手托住。韶华更是笑得欢快起来了,“你瞧,这不是抱得好好的嘛。”

    严恺之瞪了他一眼,他双手完全是绷直了肌肉在托着襁褓,就跟捧着易碎物似的,哪里算好了。

    虽说头一回当爹都是有些紧张,可是严恺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手中的婴孩,手心又不敢用力,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道,捏痛他。可是这么托着,一下两下就还好,久了他的手也会算。他犹豫了一下,把孩子递回给韶华,哪知她居然跳起来,跑开了。

    “你瞧他这不就安静了,说明你们父子感情好。”看着严恺之如临大敌,如履薄冰的样子,韶华努力憋着笑,故意冲他眨眨眼。“别紧张,你把他抱到身前才行,要不然会摔着他的。”

    严恺之压根不觉得这个是表现父子情深的时候,他皱着眉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只见他圆滚滚的眼睛,黑如寒星。鼻梁嘴巴都肖了他,唯独这眼睛,无辜可爱,跟韶华如出一辙。

    这就是他和韶华的孩子啊,跟他血脉相连的生命。

    想到这里,严恺之的心一软,手臂的肌肉也放松了不少,正当他要把儿子抱到身前时,一声更为洪亮的啼哭吓得他肌肉再次绷紧,就连额头青筋都冒了出来。他抓着襁褓,往前一送,咬牙切齿地说道:“把孩子抱走!”

    韶华以为他被孩子的啼哭吓到了,捂嘴轻笑,“别怕,拍拍他的身子就好了。”

    严恺之哪里还想哄他,不掐死他就算不错了,看着手上嚎哭翻腾的孩子,他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快把他抱走,他尿了我一手。”还好他反应快,要不这一身衣服得被他尿湿了。

    “噗!”韶华再忍不住噗呲笑出声,看着他一脸阴沉,急忙把孩子接过来,又唤来初荷给她送新的尿布过来。严恺之抿紧了唇瓣,看着被尿湿的衣袖,眉头皱得更紧了。

    低声对说了一句:“我去换身衣服。”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韶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初荷看着严恺之一脸铁青的模样,也猜到发生什么事,跟着掩嘴笑了起来。

    “宝宝,你憋着这泡尿是特意送给你爹爹的吧。”明明她刚才检查的时候,尿布还是干净的呀,怎么才到严恺之手里就尿了出来。韶华对儿子这份礼物感到好笑又好气,难怪严恺之那一脸难堪的样子,大概是自尊心受挫了。

    不过童子尿可是有福气的,她至今还没被儿子尿湿过手呢,可见儿子对这个父亲是多么的厚待。

    直到严恺之换好衣裳重新回到屋子时,韶华早给儿子换好尿布,此刻正无比香甜地在她怀里酣睡。严恺之瞪着这个小恶魔,心想等他懂事以后,这账还得慢慢跟他算。

    “儿子的名字想好了吗?”韶华见严恺之特地坐得远远的,没忍住往上扬的嘴角,笑眯眯地问道。

    她满心期待地等着严恺之的回答,结果他眉头一皱,吐出两个字:“没有。”

    韶华笑容有些僵,扬眉问道:“那你打算给他取什么名字?”

    严恺之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给子女取名不都是当爹的责任吗,她一开始拽着他一起想名字,被严恺之推脱说孩子还没出生,别那么快想。现在倒好,孩子都出生快满月了,这个做爹的却一问三不知。

    “不、不知道?你不会让我取名吧?”韶华想到绾华说过她家小丸子的名字是丸子他爹彻夜挑灯,整整想了三天才想出来的,而小团子的名字则是李阁老亲取。同样是表兄弟,怎么他们三人的命运大相径庭,难道要她每天“宝宝”、“儿子”地喊。

    严恺之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还好不做满月酒,否则别人问起来,儿子都没名字倒也说不过去。可是他本是一名武将,识得一些字,读过几册书也就罢了,要他取名字做文章还真是有些为难。

    “要不让你爹取吧。”反正李勋卓好歹是个举人,读的书绝对比他多。

    韶华立刻翻个白眼,“你敢去,我爹爹不一定敢承,孙子和外孙能一样吗?”

    严恺之想了想道:“要不让宋煜取。”他记得宋煜给他提议过不少他未来孩子的名字做参考。

    韶华立刻板下脸,鼓着脸,气呼呼地嚷道:“他是你儿子,不是宋煜的儿子!”她简直要被严恺之气死,怎么会想到自己儿子的名字让一个外人来想,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罢了,你都不疼儿子的,我就叫他包子好了。”

    “不行!”严恺之立刻反对。“这算什么名字。”

    他堂堂兴勇侯的儿子怎么能叫包子,以后走出去,别人还叫他严……包子?他还糖包子呢!

    好好一个孩子叫成包子,到底是对包子有多大的执念才会想到这个,严恺之无比肯定,韶华一定是因为刚刚他吃了蟹黄包子才故意和他斗气的。

    “不行那你取啊。”自己不取名字还好意思反对,韶华瞪着眼,气呼呼地看着他。

    严恺之皱眉想了半天,憋出几个字,“想不出来。”

    韶华差点被气倒,“你不会是在生儿子的气吧,他又不懂事,不过是尿你一手。”

    “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和他生气。”严恺之被说得有些脸红,不大情愿地承认,“我真的不知道要给儿子取什么好,我又不比你家父兄,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取名字这种事,岂能随便乱说。”

    听到严恺之这么高看李家人,韶华顿时气消,无奈苦笑,“你在我面前拍他们马屁是没用的。”

    严恺之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李家书香门第,连娘子都饱读诗书,想必夫人读的书比我还多,要不这取名字的重任就交给夫人了。”

    韶华笑到一半的嘴角顿时僵住,在听到“书香门第”她立刻就知道严恺之打得什么主意。若她真是李韶华,那取个名字自然不是问题,但问题她不是,容嬷嬷对她的女红不抱希望,李阁老同意对她的功课不作评论。

    “夫君太抬举妾身,要不还是叫包子吧。”韶华忽然笑得一脸甜美。

    果然,严恺之脸色一变,认真道:“算了,名字一事,我自有主张。”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交易

    韶华带着孩子回来后,因为没得皇帝亲令,就连凌氏想上门看一看外孙都没机会。严恺之也乐得清闲,每天就假装拿着本书,在韶华面前走来走去,一边给儿子想名字,一边陪他们母子说话,日子倒也过得极快。

    眼看满月就要到了,因为不摆满月酒,所以韶华只打算给儿子简单洗一下,可是容嬷嬷非拦着说得等到双满月才能进行。韶华拗不过容嬷嬷,自从回到严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儿子身上。个个都捧着怕摔倒,含着怕融掉一样,就连她说话都快没地位了。

    既然孩子不能洗澡,那她总可以了吧,除了回家那一天,严恺之亲自给她擦身外,她还没正经清理过身子。别人的月子坐得如何她不知道,不过她过得倒挺惬意的,至少严恺之还可以和她同房,每天陪她吃饭说话。

    趁着皇帝下令把严恺之召进宫,韶华决定偷偷给自己洗个澡,吩咐好初荷去烧洗澡水,心情显得特别期待。总算可以干干净净地见人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玉蝉跑进来说:“夫人,徐姨娘来了。”

    韶华和幼菡皆是一愣,相视一眼,幼菡忍不住抱怨道:“她来作甚,难道是佛经还抄得不够多。”

    玉蝉小声禀报:“她说还是来夫人请安,她还说。”

    韶华伸手阻止幼菡的开口,看着对幼菡又敬又怕的玉蝉,问道:“说什么?”玉蝉和幼菡可算是一物降一物,玉蝉与别的人都好相处,就是在看到幼菡时,吓得跟一只受精的小兔子似的。

    玉蝉不敢抬头去看韶华,生怕和幼菡对上眼,低着头紧张地回答:“她还说最近夫人不在府里,她甚为挂念,还日夜诵经,祈求夫人平安。”

    可是幼菡还是忍不住吐槽,:“这话要是她说得出来就真见鬼了。”

    结果招了韶华一对白眼,她才吐了吐舌头,乖乖闭上嘴。

    玉蝉吓得抬起头,急着辩解:“夫人,奴婢没敢乱说,真是徐姨娘自己说的。”她只是一字不漏地搬过来,她又没读过书,可说不出这么好听的话来。

    韶华摆摆手,表示不会责怪她,温声问道:“还说什么了?”

    玉蝉回答:“还说想看一看小少爷,她给小少爷准备了礼物。”

    韶华忽然抿上唇,陷入沉思,以她和徐心如的关系,这显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她不认为那几遍《金刚经》就能把一个人点化。幼菡看着她忖思许久都不开声,这才提醒:“夫人,这姨娘的心可真大,谁知道她见了小少爷会做出什么事来,不能见她。”

    玉蝉听了,心里一惊,急忙说道:“可是夫人,姨娘她……”

    幼菡立刻来火,站出一步,双手叉腰,作泼妇状,对着玉蝉骂道:“她怎么了,你收了她多少好处,怎么开口闭口都站到她那边去了。”

    玉蝉顿时大惊失色,摇头兼摆手,“不,我没有。”

    韶华揉了揉额头,拉住幼菡的手,对她训斥了一声:“好了,幼菡,别咄咄逼人,就让她进来吧,憋着她指不定要冒出其他幺蛾子。”幼菡扁嘴显得很委屈,她也是为了韶华好,看着玉蝉狗腿似的跑出去,她心里更恨了。

    知道幼菡护主心切,只是嘴巴太刻薄,韶华也没太多怪责幼菡,与她说了几句体己话,才让她感激连连拜谢。

    就在主仆说话之际,徐心如带着水灵走了进来。

    “夫人金安。”看着肤白玉润的韶华,徐心如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徐姨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韶华立刻摆出正房太太的架势,免了她的大礼,让她一旁坐下。

    其实早在韶华伸手的时候,徐心如早就不客气地起身,自己挑凳子坐下了。“托夫人厚福,我住在院子里锦衣玉食,没灾没病,倒是夫人过得不平顺。”

    幼菡一早就看徐心如不顺眼,怒道:“放肆,在夫人面前怎么能用我字!”

    徐心如根本没理会幼菡,直直地望向韶华:“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就你我二人。”

    幼菡一惊,“你太过……”

    韶华也回望她的直视,心里清楚徐心如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以幼菡的性子,定然是三句不过关,立刻就要暴跳起来。所以她轻声道:“幼菡退下。”

    没想到韶华居然这么说,幼菡急得心头如热锅蚂蚁一样,“可是夫人她……怎么可以!”要是她做出什么不利韶华的事可怎么办!

    韶华有些不悦,对她扫了一记眼色,把幼菡吓了一跳,她这才憋屈地退下。

    看着幼菡和水灵都各自退下,韶华看着慢条斯理的徐心如,冷声道:“说吧,你来见我有什么事。”

    徐心如也开门见:“想跟夫人做个交易。”

    韶华蹙眉疑惑地看着她,“什么交易?”

    徐心如慢慢地开口“夫人如今是万千宠爱集一身了,又诞下麟儿,想必侯爷是把您捧在手心上疼。若是小少爷能平安长大的话,这侯府以后就是他的了,这风光可真是羡煞人。”可是说着,语气间竟是浓浓的酸楚。

    一听到徐心如口中意思暗示儿子的安危,韶华也差点坐不住,“你到底想说什么!”

    “夫人可知侯爷心烦什么?”徐心如显然是有备而来,“侯爷现在最大的心病是平洲大动土木的事,您以为我们徐家为何割让出那么大的地,总不会觉得我的身份有这么重要,值得让我爹做出这样的举动吧。当然,我爹疼我也是有的,可是这其中还有许多秘密是连万岁爷也不知道的。夫人您想知道吗?”

    韶华心里一怔,没想到徐心如居然放出这么大的诱饵,她故作淡定地说:“我说想你就会告诉我吗?”

    以为韶华已经动心,徐心如高兴地说:“当然会,只要你满足我的条件。”

    韶华不置可否,反问道:“什么条件?”

    徐心如一本正经,脸上洋溢着兴奋而微微涨红的娇媚神采:“让我也怀上侯爷的孩子。”

    韶华想也没想立刻拒绝她,“可笑!”她可没大方到把丈夫推向别的女人怀抱。

    徐心如也料定韶华一定会拒绝,所以她显得很平静自然,“夫人身为严家儿媳妇,难道不知道,为夫家生儿育女,传递香火才是最重要的吗?小少爷是三脉单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

    “你想干嘛,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这下子可触怒了韶华,要想对她儿子不利,就算她是柔婉,她也不会客气。

    徐心如摊手,作无奈的模样,叹息道:“我能干嘛,我要是敢动他一下,不得被侯爷剥皮。你心里清楚,我进府就是为了侯爷,我何必去冒这个险,做对我不利的事。”见韶华稍稍平静下来,她才继续道:“其实,我要的很简单,就是想要个孩子,男女都好。我这辈子都是严家的人,夫人你忍心看我孤独终老吗?”

    韶华冷冷地说:“事到如今都是你咎由自取,又不是我逼你的。”

    徐心如也无比心酸,但她还是扬起脸,骄傲地看着韶华,“是,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可你已经有儿子了,就算我生下儿子,凭着恺之对你的疼爱,也不会威胁到你。你又何必非绑着他不可,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他如今不喜欢我,难保他以后不会喜欢,或者以后他可以喜欢其他人,你自己清楚,恺之心里那个人不是你,你不过是在模仿她而已。”

    听着徐心如愈发放肆的话,韶华气得全身发抖。

    她拍桌而起,指着门口,对徐心如吼道:“你跟我滚出去!”

    徐心如不怕死地笑了起来,“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还是恺之早就知道你在假扮她,只不过拿你当了她的替身?”

    此刻,韶华的心底早已燃起了熊熊烈火,好像随时就能喷出火来,她咬牙切齿地道:“徐姨娘,最好记住你的身份,侯爷的名字不是你能直呼的。”

    见韶华激动失语,徐心如见目的已达到八成,无所谓地摆摆手,“得了,你别来这一套,我要是不愿意,你能拿我怎么样。咱们都是明白人,我说话也不喜欢绕圈子,敞开来说吧。我要个孩子,恺之的孩子,然后我告诉你徐贺两家联手的原因。”

    韶华冷笑一声,“呵呵,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下子徐心如有些着急,她可是全心为了严恺之好,不容旁人质疑,“当然是真的,只要有孩子,我一定告诉你,我发誓。”

    韶华强忍愤怒,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嘛?”

    徐心如咬牙道:“要不,让我和恺之圆房,之后我就告诉你。”

    韶华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嘲讽起来,“不知道徐家人听到你这么作贱会怎么想。”

    “这与你无关,一句话,成或不成。”徐心如无顾她的挖苦,认真地说:“我都说了,我已经是严家人,徐家只要不走那条路,万岁爷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但是恺之要是有立功的机会,万岁爷一定会重用他的。”

    韶华脑子转得飞快,继续套她的话,“听上去倒是大义灭亲,我还不知道爱情的力量这么伟大。”

    徐心如似乎也有意识到韶华的激将,故意说道:“你别酸我了,你也不想想,是因为谁,才会害他沦落到现在的地步。若不是万岁爷念旧,他早就没命了。你想清楚了,我可是徐家娘子,徐家的事可是连皇帝都不知道的,你真的不想帮恺之?”

    韶华看着她,注意她的表情,“就因为你是徐家人,我才更不信你,我怎么做知道你说的那些事是真是假。”

    果然,徐心如一急就会皱眉扁嘴,“当然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会害恺之,我也是偷听来的!”

    韶华心里似乎有了定数,“偷听,翻墙,威胁,徐家真是好教育!”

    徐心如被她看得心惊,摔下一句话,就不去看韶华的眼睛。“你不用踩我了,反正要不要你自己想,这件事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韶华顿了一下,对她冷声道:“回去吧,我想想。”

    徐心如知道这个决定对韶华来说实在太困难了,所以也没勉强她立刻回答。连行礼都没有,转身就走出韶华的院子,水灵这才急忙跟上。

    水灵见徐心如走得急,也不知道事情如何,“娘子,这么做真的好吗,夫人可不像是那么大方的人。”

    徐心如的脸上却有着和平时不一样的坚定和严肃,“她大不大方我不知道,但是就玉蝉那丫头,我看暂时是用不上的,只能我自己争取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妒妇不好惹(一)

    徐心如走后,韶华整个人都陷入思绪混沌之中,就连幼菡抱着孩子进来,她也是抱着孩子继续发呆。

    让她拱手让出丈夫,这是不可能的事,她阻止不了徐心如进门,难道还阻止不了他们走到一块不成。她爱在兴勇侯府养老那是她的事,大不了当做养多一口人的饭食。

    可是一想到她刚刚的话,韶华不免迟疑了一下。

    虽然对徐心如说不上了解,她一直觉得徐心如充其量就是个被宠坏的大小姐,竟然拿自己的幸福和生命来当赌注。她甚至还觉得徐家人可笑,居然会纵然她进门当妾,甚至是放低身份求皇帝赐婚,这思来想去都不该是徐家应有的作法。

    徐心如的话给韶华提了醒,柔婉和徐子昂的婚约,让原本就同处一城的徐贺两家更加亲密起来。而且从徐贺近年来在京城的苗头,这婚姻显然只对徐子昂一人不利,对其他人来说都是肥厚的油水。精明如徐家不可能会做赔本生意,定然是有更大的利益在眼前。

    就算有人会把自家娘子甘愿送去当妾,那也是投其所好,哪有人强迫中奖的。

    只不过韶华怎么想都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会让徐家把自家娘子送到府上来,难道是兴勇侯府有什么被他们看上了。但从徐心如进府这么久来看,她们根本只是冲着严恺之而来。

    如若不是,那徐家、贺家,还有太后,难不成和平洲大动土木有关?韶华倒抽了一口气,如果徐心如说的是真话,那么平洲一定是隐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是皇帝想知道却不得而知的,徐家知道,贺家知道,也许贺太后也知道,所以才会拿她去威胁严恺之。

    韶华闭上眼睛,再把之前听来的事联系起来,隐约觉得严夫人或许也是一知半解的,否则怎么会和贺太后提到江山易姓的事。

    徐贺两家背着皇帝在平洲做什么动作,竟然会让皇帝如此不安,又让太后如此包庇。

    又想到严恺之和弘弋之间的感情,定然是同心同忧。韶华抿紧了唇瓣,眉头犹如挂上了千斤秤砣,整个往下坠,心乱如麻,沉重如砣。难道真得堵上一把,把严恺之推出去,才能知道平洲的秘密。

    她倒想自私地把这件事瞒下来,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以严恺之的能力,或许自有其他办法解决。可是看他这几日,虽然人陪在她身边,可是总是有意无意地走神。韶华知道他一定还在挂心平洲的事,当时弘弋让他去得那么急,想必事情绝对不简单。

    韶华心里清楚,她深爱着的男人绝不是一个甘愿做富贵闲人,他的心,他的灵魂,都应该属于那片辽阔的天地。她曾经不下三次从他无意中提起的川北陵京白山漠河时,眼神中绽放出熠熠夺目的光彩,她和他一样,都是适合在马背上驰骋的人,却都不得不拘禁这四方院子里。

    如果有一日,徐贺阴谋得逞,严恺之得知她曾放弃这个机会,会不会怨她。

    可笑她并不介意当妒妇,现在却连机会都没有,还要学着大度把枕边人推出去。

    幼菡说到口干舌燥,却发现身边的人根本没注意她的话,她苦下脸,小声抱怨道:“夫人、夫人!您到底有没有在听。”

    被幼菡连喊了几声,韶华猛地回过神,茫然地望着她,“你刚刚说什么了?”

    幼菡狠狠地吐出一口气,耷拉着脸,哀怨道:“,我白劝夫人这么久了。”她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结果却是三斗米倒不进一颗。

    韶华勉强地笑了笑,对她说道:“你再说一次,我这回认真听。”

    生怕她不信,还特意坐正了身子,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既然自家主子都说到这个地步,幼菡也只好重复了一遍:“奴婢是说夫人不可以被姨娘迷惑,我刚刚瞧着姨娘从屋里走出去时,那高傲得意的模样,真是让人心里不舒服。就算她娘家人怎么厉害,她不也自甘进来当妾了,妾就有妾的规矩,就算她有孩子那也不会正经的主子。”

    她和韶华绝对是统一战线的,在她看来,自家侯爷最好是连个妾都不要,一心一意对夫人好就够了。光是想想夫人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这就足够她家侯爷用一辈子来真心对待。

    这回韶华没走神,她眉头一拧,打断了幼菡的话,“等等,你再说一遍。”

    幼菡半句话卡在喉咙,想了一下,重复了最后一句,“呃……我是说她就算有孩子也不可以这么嚣张。”

    韶华脸色有些难看,莫不是徐心如到处乱传谣言,“谁跟你说她有孩子。”

    幼菡心里嘀咕一句,怎么才回神就变脸。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没人跟我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哪有那么容易怀上。”

    一次就中奖的事可不是随便人都可以碰上的,再说了,自家侯爷的心都放在夫人身上。在幼菡看来,徐心如完全是痴人说梦。

    可是韶华却听出了不对劲,她脸色一沉,厉声问道:“幼菡,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幼菡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立刻举手发誓,“没有啊,夫人,天地可鉴,我对您可是掏心剖腹的忠心。”她这辈子认准的主子就她一个了,就连自家侯爷都是附带的,怎么可能对她隐瞒。

    韶华收了收气势,心情却异常的沉重,隐约好像她被遗漏了什么事,“我不在府上这段日子,可有发生什么事了吗?”见幼菡一脸委屈迷惑,韶华换了个方式提问,“是不是侯爷到她院里歇息了?”

    这么一问幼菡心里总算有谱了,她再三跟韶华保证,“没有啊,侯爷连我们都不肯近身,全部由英九英罗照顾他的起居。只不过……”

    听着前面的话,韶华才想自嘲敏感过头,可是一个“只不过”又把她的心钓到嗓眼去。

    “只不过什么。”该不会是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吧。

    孤男寡女同处一屋檐下,就算严恺之对她再宠爱,到底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而且另一个女子不是别人,真是他名义上的妾侍,别说歇息,就是和她生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想到自己刚刚还为这种事烦恼了半天,而他们或许早就背着她好上了,韶华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忽然间心里是又气又恼又难过,还有些被欺瞒的怒意。她深吸了一口气,内心说服自己,先冷静下来,把事情弄清楚再说,别无端端地给自己找烦恼。

    幼菡看着韶华变幻莫测的神情,不敢再隐瞒,把所有的事情都跟韶华说了一遍,“听说侯爷去见过徐姨娘一次,回来后据说是酒醺醺的,倒头就睡。就这么一次,我保证!”

    幼菡肯定的口气和坚决的眼神让韶华心里好受一些,然而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法做到自己认为的大度。只是这么一想都足够让她暴跳如雷,万一严恺之真的和徐心如发生关系,她不得拿刀杀了她。这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她又何必还委屈自己。

    “侯爷回来了。”不知谁在外喊了一声,幼菡如释重负,激动地对韶华说道:“夫人,侯爷回来,要不您亲自问问他吧。”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夫妻间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好了。

    看到严恺之神采飞扬,如沐春风,可以猜得到必然是皇帝免了他的责罚。幼菡几乎是扑过去给严恺之行礼,然后迫不及待地退下,给他们一家三口腾出空间。

    “幼菡怎么了,你骂她了?”严恺之回头看着幼菡落荒而逃的样子,活像见到鬼一样。

    “坐下,我有事问你。”韶华抱着孩子走到严恺之面前,不由分说就把儿子放到他怀里。有了上一次的惊吓,严恺之本来就很敏感和儿子太亲近,可韶华就这么把孩子塞过来,他潜意识地伸手接住,哪知她就这么走开了。

    “你等等,快把儿子抱走。”严恺之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韶华自然是捉到严恺之这个弱点,才不会把儿子抱开,她心里不痛快,哪里容得了他独自一个人开心。

    “你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把儿子抱走,你要是骗我,以后就带着吧。”韶华的话让严恺之顿时变了脸色。

    “你这是怎么了?”让他以后带儿子?那还不如把他丢出关外去带兵。

    “第一个问题,”韶华根本不容他拒绝,背着手,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双眼,认真地问道:“你是不是在徐心如屋子里歇息了?”

    严恺之一愣,看到她紧皱的眉头,眼睛似乎隐约有泪花,他这才明白,原来他家夫人吃醋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我每夜都守着你,哪有机会去她那里。”虽说他的夫人为他吃醋这件事让他心里很愉快,可是把儿子这么丢给他当惩罚,未免也太残忍了点。

    “那要是有机会呢?比如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亲口听到他的否认,韶华心里的大石才安稳地落下,可是嘴上还不肯放过他。

    严恺之双目一瞪,不悦地道:“我光是担心你都已经把自己折腾疯了,哪有心情找她。”

    韶华心里一阵甜腻,嘴角都不自觉地往上扬,“可幼菡说你去找过她,回来以后就倒头大睡,难道不是累坏的?”想了一下,她又忍不住酸起来,“其实夫君要是真抬举她,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本来就是你的妾。”

    严恺之对她强扣下来的罪名感到咬牙切齿,奈何手上还有儿子,脑子一转,他忽然坏笑了一下:“夫人的意思是批准我今夜到徐氏屋里歇息了?”

    韶华立刻怒视他,“你扭曲我的意思!”

    严恺之挑了挑眉,“那你不也扭曲我的意思。”

    看来宋煜的忠告还是有用的,千万不要在女人气头上点火,那绝对是作死。

第二百六十四章 妒妇不好惹(二)

    不知道是母子连心,还是严恺之抱孩子的方式让小粉团不满,原本朦胧松醒的他忽然扯开喉咙嚎啕大哭起来。而且双手双脚还费力挣扎,好像想要拜托严恺之,回到母亲温暖安全的怀里。

    严恺之被儿子的哭声闹得神经紧张,托着他立刻往前一松,僵硬了脊梁,说话都有些带颤:“你快看看儿子是不是又尿了。”上一次的阴影实在让他头大,虽然他并没有洁癖,可是让儿子这么一泡尿浇得,他要骂也不行怒也不行。而且这消息还传到严夫人耳朵里,以至于每次他过去请安,都会被她嘲笑一番。

    “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韶华被他紧张得如坐针毡的样子逗笑,故意说道。

    严恺之瞥了她一眼,“你就这么忍心让儿子哭吗?”

    韶华升起眉,不屑地看他说道:“从来没哄过儿子的人没资格说这句话,有本事你就把他哄乖了,我就不问了。”

    其实她家粉团并不是个爱哭的孩子,相反地,他安静得太过头,有时候连她都担心孩子长大以后会不会成为哑巴。但这嘹亮的啼哭似乎又在安慰她,那个想法是个无稽之谈。

    让百万士兵安静下来,他就有办法,让一个满月大的孩子安静下来,严恺之就这么干瞪着眼,活像见到怪物似的。

    “韶华,我错了,我刚刚不该和你乱开玩笑。”严恺之终于无奈地长叹一声,垂下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还是先把儿子哄安静再说吧,我保证我绝对不会乱说话了。”

    韶华再忍不住噗呲一笑,她没想到严恺之居然会视自己的儿子如同大敌,连主动道歉都说了。

    她走上去,伸手去接儿子,严恺之像是摆脱烫手山芋一样急切地递过去,看得韶华连连摇头。不过说来也怪,小粉团一到韶华手上,眼泪立刻收干,连哄都不用一声,带着眼角的泪花就这么安静入睡了。仿佛刚刚只是一场梦,他们听到的都是幻觉,就连韶华都大感吃惊。

    严恺之一肚子不满地瞪着在韶华怀里酣睡的儿子,更加笃定这个儿子是天生来跟他做对的。

    “改天得去算算,你们父子是不是八字不合,怎么他一遇到你就反常。”韶华小声道。

    却被严恺之听到耳朵里,他咬牙狠狠地说:“他绝对是故意的。”

    韶华对他的不满感到莫名其妙,好笑道:“他一个满月大的孩子,能懂什么叫故意,说不定是你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来和你讨债了。”

    严恺之却哼哼两声,心里更确定,下一胎还是生个女儿好,贴心又可爱。至于这个儿子,等他长大一些,他自有办法修理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严恺之的心声,小粉团在韶华怀里不安地挣扎,韶华哄了好几声,他才安静下来。

    等到儿子熟睡,韶华怕自己不小心高声又吵醒儿子,便叫人把小粉团抱去奶娘屋里。而严恺之正儿八百地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韶华大步走过去,一手压在他的扶手上,一手挪开他的茶杯,把脸凑近他面前,看得严恺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她这才得意地站直身子,“好了,我问你第二个问题,要是徐心如句引你,你会不会答应。”

    严恺之一愣,“你知道了?”韶华表情错愕,一时没反应过来,严恺之已经恢复平静。“她确实句引过我,不过被我拒绝了。那时她说她有你的消息,我心一急,也没想那么多就过去了。没想到她居然敢给我下药,还好我走得快。”回想起来,严恺之对自己的不慎懊恼了很久。

    “下药?下什么药?***吗?”韶华连问了三个问题,竟把严恺之闹得尴尬地咳了几声。

    “大概差不多。”只不过药效更多是让人昏睡,他实在不敢想太多,若是他多停留一会儿,昏睡在她屋里。对韶华不好交代是一回事,被自己的妾下药是另一回事,传出去他脸面何存。

    “她怎么肯放你走。”韶华没想到原来徐心如已经尝试过这条路,难怪会直接找上门来。见严恺之沉了沉气息,韶华忽然玩心一起,再次凑过脸去,在他面前吹气,“那她有没有在你面前做出什么放肆的举动来,比如亲你,抱你,还是其他的。”

    不得不说,要比妩媚妖娆,徐心如的身材要比韶华更胜一筹。可是对着这张可爱玲珑的小脸,偏偏要学人家爱昧挑逗的样子,虽然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可严恺之还是忍不住勾起笑。伸手揽住她的腰,见她一脸错愕,用力一拉,将她整个圈入怀里,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笑道:“有啊,她何止亲我抱我,甚至还……”

    严恺之故意顿了一下,果然看到怀中人儿脸色骤变,张牙舞爪犹如小老虎一般,看得他心里直乐呵。

    “还怎么样!”韶华私想着:若再敢有出格的行为,她保证不会让徐心如好过。

    “还哭了起来。”严恺之吊了她半天胃口,见她几乎要炸毛时才笑眯眯地说。

    韶华眉头一皱,看着他笑得如同狐狸一般狡猾,好奇道:“她哭什么?”

    严恺之被她可爱的样子勾得心痒痒,改用双手拥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当然是因为我拒绝她才哭。我不是说过,我不会碰她,这是我答应你的,我怎么会忘记。”

    听他这么一说,韶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小人,竟然在背后如此腹诽他的为人。一时间像被顺了毛的小老虎,低低地扭开头,一句话也不说。严恺之也不指望她会说什么话,反正小打小闹也是一种兴致,有问题直接说开,好过彼此互相猜疑。

    “这下子该说说,你为什么忽然这么敏感。”亏他进宫得了好消息,立刻就想跟她分享,结果却被这么对待,严恺之感觉自己就是养了个大闺女和一个小儿子。

    “如果我要你和她圆房呢?”韶华绕着手指,极不情愿地开口。

    严恺之表情一敛,有些不高兴,“你是不信我说得话吗?”竟然需要这么重重考验,莫不是他做的还不够。

    韶华急忙摇头,小声嘀咕:“我当然信你,只是事出有因。”

    严恺之收起严肃,问道:“先说说你的原因。”

    韶华抿了抿唇,想了一下,最后决定把徐心如来找她的事给严恺之坦白。

    果然,严恺之听完一阵沉默,眉头都扭成一团,韶华忍不住伸手帮他捋平。他这才抬起眼,对韶华认真地说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自有办法。”

    用脚趾头猜也猜得出严恺之会这么说,可是她也只是想帮他,才会这么犹豫和纠结,“我不知道她说得有几分的可信,但我也觉得平洲绝对不简单,万一真的有问题,而被我们放过机会怎么办。”严恺之把平洲的事看得那么重,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害他错过机会。

    严恺之看她为自己担忧的模样,心里一暖,反问道:“那你舍得把我推给她?”

    韶华想也没想就回答:“自然不舍得,你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能拿抢。”

    甜言蜜语果然是最好的毒药,不管是对谁而言,严恺之觉得自己已经深陷在韶华的糖衣炮弹中,他挑起嘴角,刮了刮她的鼻尖,“既然不舍得还把我往外推,我还真的收不住绣惑怎么办?”见韶华若有所思地低头忖度,他更是将她拥紧,安慰道:“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也不要让我变成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否则以后我说的话,你还能信吗?”

    忽然韶华灵机一闪,“对了,既然她可以给你下药,要不咱们也给她下药,套她的话不就好了。”

    严恺之看着跃跃欲试的妻子,忍不住好奇道:“你上哪找这种药。”就算找到了,又怎么能确保徐心如说得就是真的,万一是胡言乱语呢。

    韶华不满地扁着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我把她五花大绑捆起来逼问吗?”

    这个建议立刻遭到严恺之反对,“在事情没解决之前,我们都不能动她。不管她在兴勇侯府受什么委屈,吃什么苦,那是咱们自家的事,可要是她出了事,可就不好交代了。”

    韶华垂头丧气地扯着他的手指玩,自言自语地说:“她说过只有和你圆房后才能说,我不要你和她睡一起,就不能有其他办法了吗?”又一个念头,她眼睛猛地一亮,看着严恺之又有些犹豫。

    忽然觉得韶华的眼角亮得诡异,严恺之被看得有些发寒:“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主意了?”

    韶华换上一张正直脸,认真地说:“要不你去给她灌迷汤吧,反正只要别碰她,亲亲抱抱什么的,我也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说完,韶华做出一副呕心沥血的无奈状。

    严恺之眉头抖了两下,说到底竟然是要他去使美男计,真亏他家夫人想得出来,还要故作痛心大方,怎么就没想过当事人乐不乐意。严恺之有些生气,用力捏了她粉嘟嘟的脸颊一把,听她吃疼轻呼,他才改用大手给她揉脸。

    “这么轻易就把我卖出去,还好意思说不舍得我。你以为我对着她那张脸说得出什么话?”别露馅就已经不错了,还要他去下迷汤。

    韶华捂着别捏痛的脸颊,歪头笑问:“那你对着我这张脸能说出什么话来。”

    严恺之看着她娇艳的容颜,还有晶莹空灵的双眼,一双樱色唇瓣丰盈润泽,只可惜这脸上却顾着得意的坏笑。他心里狡黠一想,就不信你能得意多久。

    他一手托住她的脑袋,一手拥紧她的腰,低头就吻住她欲语的唇瓣,余光瞥见她的呆滞,心里更是开心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三试深浅

    严恺之的态度让韶华心情愉悦了很久,以至于徐心如三番两次地上门,她也笑脸相待。

    “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你不想帮他了吗?”徐心如感觉自己就像熟烂的水果,丢在地上廉价售卖都要看着对方的脸色。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该不会珠胎暗结想赖在侯爷身上吧。”韶华一句话轻易就撩拨起徐心如的暴怒,就在她跳脚之前,又轻飘飘地说道:“你以为侯爷的决定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左右得了的吗,你要是这么急,自己找他说去,或许他看在你这么迫切的份上,也就满足你了。”

    韶华轻蔑的眼神就跟打量着勾栏姬子一样,好像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刻,都怕污了双眼。徐心如知道自己理屈在先,暗暗咬牙忍住这种羞辱,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韶华唤住她的脚步,又对初荷点点头。初荷急忙跑出去,当着徐心如的端来了一个面盆大小的食箩,里面掺杂了各种豆子。对上徐心如疑惑又不满的眼神,她笑得和蔼可亲状:“回去把这些豆子都分出来,日落没干完,今晚就不许吃饭。”

    徐心如立刻变了脸色,怒道:“凭什么!”

    她越是急躁,韶华的心情就越是愉悦,“就凭你让我不爽。记住,必须自己动手,让我知道有谁代替的话,下次就是一人一箩了。”她笑眯了眼睛,“别尝试冒险,我随时就让人过去看的。”

    徐心如没想到韶华居然出这么刁钻的要求,手一挥,差点把一箩豆子打翻出来。还好初荷反应快,退了一步,只撒出了少许几颗。

    “我要是不捡呢,你别欺人太甚。”徐心如咬牙切齿。

    韶华抬高眉头,她已经很久没听别人这么说她了,这么一说倒让她有些开心起来。“我就是欺负你又怎样?别忘了,这里是兴勇侯府,我是兴勇侯夫人,你不过是一个自己送上门的妾而已,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欺负。”徐心如半句噎在心口,有说不出的难受,“我不是一早跟你说过,进了这个门,就得受严家的规矩。”

    “严家哪来这样的规矩!”徐心如愈发觉得韶华是个可怕的恶魔。

    “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说有,自然就有了。”韶华心情愉快地说,忽然她收起笑容,垂下眼眸道:“你要是真的不捡,那我确实也没办法。”就在徐心如正要松口气的时候,她又愉快地开口:“但是我还有更多其他的办法折磨你。”

    徐心如一听,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你这妖女!”

    “幼菡。”韶华甜甜地轻唤了一声。

    幼菡立刻应声出来,手里还捧着一碗石子,大小就跟绿豆一样。走到初荷身边时,反手就把石子扣到食箩上,原本已经六七种五谷杂粮,现在又多了一碗石子,徐心如差点就失心尖叫了。

    韶华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莞尔道:“你捡不捡?我应该还有七八种东西可以加进去,到时候只怕懂啊天亮你都捡不完了。”除了这五谷混杂之外,她还准备了花椒、茴香、核仁、松子、薏米、南瓜子、枸杞,芡实,一等徐心如继续发难,她就一样一样地加进去。

    可惜,徐心如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她冲过去,一把夺过初荷怀里的杂粮,狠狠地看着她。

    “我捡,但你别忘记你答应我的。”徐心如咬牙说道。

    “下次把规矩带上,再让我听到你放肆的口气,我就不只是让你挑豆子这么简单了。”韶华说罢,便让初荷送客。

    幼菡看着徐心如捧着沉甸甸的食箩,带着一股怨气离开,虽然不清楚她和韶华之间在打什么哑谜,但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确实狠。要是两种豆子掺杂在一起,就足够让她们头疼了,更何况是六七种,而且分量还这么多。别说现在日还未三竿,就是清早走起来干活,到天黑也未必做得完。

    一想到徐心如那急躁的脾气,想必挑不到一半就要暴走,其他人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只要派人在外面盯着,随时就可以揪住她小辫子,再把她往死里整,就不怕她还敢造次。

    忽然间,幼菡觉得韶华简直就是诸葛再世,这么绝妙的办法都能想出来。

    韶华被她看得有些不舒服,皱眉道:“你一整天这眼睛是怎么了,闪到了吗?”

    幼菡激动地说:“奴婢只是觉得夫人实在是太聪明了,简直就是绝妙无双,怎么能想出这个法子来。”她一拍大腿,惋惜道:“当初要是有办法,二夫人大概就不会那么可怜了。”

    韶华对她狗腿夸张的口气感到无力,她心里可笑道,就算当初凌氏对苏氏用这个办法,凭苏氏的聪慧想必也能很快想出脱身之计。说到底还是丈夫的态度起作用,她不过仗着严恺之对徐心如根本没有兴趣,所以才能这么刁难,若是严恺之和老丈人一样,是个护妾的主,大概她还得费多点心思。

    所以,与其去想怎么斗妾,把丈夫的心收住才是最重要的。

    幼菡正怂恿着韶华再想办法去刁难徐心如,务必要一次性把她打击得彻底,让她再不敢跳起来反抗。可是在韶华眼里,只要严恺之不搭理她,这就算是对她最大的折磨了。空有妾的名头,却是进了一座冷宫,没有半点自由和期望,难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悲催的吗。

    然而初荷的汇报让韶华感到意外,“我过去的瞧的时候,确实只有徐姨娘一个人在做,不过我看那些架势,绝对不是徐姨娘能想出来的。”

    初荷把去徐心如院子的所见所闻告诉韶华,那铺了一院子的白布,大小不一,疏密不同的竹筛。地上早有几堆豆子被挑出来,无一不是颗粒大的,而剩下的又分了几处,大致都是按颗粒大小排列。这一层层的过筛,把大小不一的豆子先区分开来,在用颠簸的方式筛出了石子和杂豆。

    虽然工序多,但是比起一颗一颗来挑,已经节省了不好时间和力气。

    看到初荷目瞪口呆,徐心如还不屑地瞪了她一眼,好像在取笑韶华的自作聪明。

    听了初荷的话,韶华不禁陷入深思,徐心如不该是这么心思缜密的人,理应想不到这么聪明的办法。脑子里忽然想到一直跟在徐心如身边不动神色的水灵,韶华一时若有所思。

    直到天黑的时候,水灵把全部分出好的豆子给韶华端回来时,韶华特意打量了她多几眼。但她从容不迫,沉着冷静的态度让韶华颇为赞叹。

    隔一日,韶华便让人送去等分量的核桃,虽然看着一样,但比数量可要少了很多。不过她的要求是必须徒手剥,要是要是砸碎了,照样没饭吃。这一招是当年学的辛夫人,据说许多妾侍都因此扣断了指甲,只差用头砸核桃了。

    徐心如一如韶华预料,气得把核桃摔得满地都是,结果都被水灵一个个地捡回来。一听她让人借了厨房,韶华立刻让幼菡去观望,只说水灵不动神色地起火烧水,把所有核桃都上蒸笼蒸了半个时辰,又去过冷水,重复几次后,就让徐心如去剥核桃,果然很轻易就解决了。

    幼菡说得天花乱坠,韶华听得神凝心重,想了想,又让人送去一袋橄榄核。美其名曰,严恺之最喜欢吃榄仁,徐心如若是有心就自己动手,敲够一盘炒菜给严恺之吃。前提是不能是碎榄仁,必须颗颗完整才算过关。

    幼菡抱怨这个太简单,随便拿个小锤子一人一下,锤一锤就可以打开了。可是韶华却不这么想,其他的事,徐心如好像会偷懒让人代替。可如果真像她自己说的那么喜欢严恺之,至少在这件事上,徐心如自己绝不会希望别人插手。

    反正她也不指望徐心如能不能敲一盘出来,就是想找点事给她做,要不然自己心里过不去。

    徐心如能给她找事添堵,她为什么不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至多是一个虐身,一个虐心罢了。更不说,她身边还有一个看似有通天本事的水灵,这让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只当水灵再次把挑好的榄仁送过来时,韶华看着水灵的时间比看着榄仁还长,这么短的时间内,挑了那么多榄仁。这可不是挑豆子那样,只要耐心就可以做到的,很多是关乎技巧的事。她小时候可没少被惩罚敲榄仁,虽然找到诀窍,可没水灵她们弄得这么精巧。

    “夫人还有其他事吩咐吗?”水灵似乎早就意识到韶华的刁难,主动问道。

    “没事了,转告徐姨娘,她的心意我会替她告诉侯爷的。”韶华让初荷接过盘子,微笑说道。

    “既然如此,奴婢就告退了。”水灵恭敬地福了福身。

    “水灵,你年方几许,尚未许人吧。”韶华的话让水灵立刻冷了脊梁,只听韶华慢悠悠地说道:“徐氏性子急躁,不懂规矩,若是有你一半,我也就不这么为难她了。”

    水灵打了个激灵,立刻转身跪地,“请夫人恕罪,奴婢绝无越矩之意,这些都是姨娘亲手做的,奴婢只是在旁提点一二而已。”

    韶华点了点头,示意初荷将她扶起,“你有这份心也是对的,好了,下去吧。”

    水灵猜不准韶华的想法,只好战战兢兢地再次行礼告退。

    见她如此,韶华的心更沉了。直至晚间,严恺之回来吃饭时,看到榄仁豆腐羹,新鲜的口感让他不免多尝了几口。看到严恺之对这道菜竟然会这么热情,韶华有些吃味,“夫君这么喜欢这道菜,也不忘徐氏敲了半天的榄仁。”

    严恺之的手再次伸向豆腐羹时,听到她的话,立刻停了下来,“你怎么让她做这个?”

    韶华嘟着嘴,哀声叹道:“怎么心疼了?既然夫君这么喜欢榄仁,有人又愿意做,我这也算成人之美吧。”

    严恺之抿了唇,显然是明知故问:“这道菜是谁做的。”

    韶华一愣,立刻摆出骄傲脸:“是我,怎么了?”

    严恺之这才点点头,继续冲着豆腐羹而去,仔细咀嚼一口道:“难怪口感味道这么好。”

    韶华噗呲一笑,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话,一时间醋意全消,特意给他夹多了几口,“你跟宋煜混久了,嘴巴都跟着油嘴滑舌起来了。”

    不错,孺子可教,这句话她爱听!

    严恺之微笑,不置可否,反正皆大欢喜就最好。

第二百六十六章 真戏假作

    门外巡夜敲过二更天,早该是熄灯入睡的时候了,韶华的屋子却烛光摇曳。

    刚刚喂饱了儿子,才让奶娘抱下去,却又让人重新煮了一壶茶,好似要等待客人。

    她斜倚着身子,以手撑腮,闭眼假寐,没过多久就听到幼菡在耳边轻声道:“夫人,水灵带来了。”

    韶华缓缓睁开眼,朦胧中便看到一个身姿婉约玲珑的人,莲步轻移,出声婉转,“夫人万福,不知道夫人这么晚把奴婢叫来有什么事。”

    待她醒过神的时候,水灵的脸已经埋进阴影里,烛光映不出她的脸庞,倒把她衬托得更加曼妙。韶华不开声,她便安静地保持着请安的姿势,这让韶华有些意外。徐家既然养得出这么知礼受矩的丫鬟,怎么就把徐心如纵得这么缺心眼。

    韶华轻笑了一声,让她起身回话,“没事,就想和你聊聊。”

    水灵恭敬拜谢,谨慎回答:“夫人想知道什么?”

    被韶华刁难了那么几回,就连她觉得其实韶华是冲着她来的,许多事情一看就是徐心如不能做到的事,甚至有一回居然是拿了一盘残局让她破势。水灵一边小心怕自己露陷,又挨不过徐心如的恳求,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替她想办法解决。

    好不容易韶华总是松口,让徐心如今夜到书房去伺候严恺之。

    这可没把徐心如给乐坏了,几乎花了大半天来打扮自己,生怕有什么一丝瑕疵会让严恺之不满。可是等英九前来领人时,却被告知她不能陪同,这是侯爷自己的事。水灵有些尴尬,又有些担心,正坐立不安的时候,就被韶华喊过来问话了。

    堪堪幼菡端了一杯茶上来,韶华拨着碗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上一回问你年方几许,你还未曾说过呢。”

    水灵头皮一麻,小心回答:“奴婢十九。”

    韶华知道水灵比她年纪大,可没想到竟然就要双十年华了,她惊讶地说:“那当真不小了,徐家怎么还让你来陪嫁,难道徐家找不到好郎君许配吗?要不我给你找一个吧,你中意什么样的郎君。”忽然话题一转,韶华开始兴奋地给她当起了红娘来。

    水灵不知道韶华哪来的好兴致,竟然把她喊来就是想给她许嫁,可惜她的心早给了那个人,根本空不出来。只不过,她怕今生是有缘无分了。

    水灵低声道:“有劳夫人挂心,奴婢并不想嫁人。”

    韶华放下了盖碗,看着她轻笑道:“你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随便嫁人?”

    只见水灵身形微动,似乎被戳到心中痛处,韶华开门见山道:“水灵,你是个聪明的娘子,在你面前我就不打幌子了。我虽不知徐家把你送来给徐氏当陪嫁是因为心疼娘子,还是有别的目的。但我想告诉你,在我这府里,徐氏是没有结果的了,可是你不同,只要你愿意配合我,我可以放你出去。”

    水灵猛地抬头,看着韶华恬淡的笑容,好似什么事都胸有成竹一样。她早知道韶华不好对付,所以总是提醒徐心如要注意,可她没想到韶华竟然是一开始就瞄准了自己。

    她面露愠怒,“夫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娘子是爱慕侯爷才委身下嫁,您这般挑拨到底是何用意?”

    韶华嗤笑了一下,“爱慕,委身吗?这种话说出来,你就不觉得害臊?”

    水灵皱起了眉,但嘴上仍不肯松懈,“我家娘子是真心喜欢侯爷的。”

    韶华看她表情为难,知道她心里也不认同徐心如的做法,于是讥讽了一句:“她喜欢就能破坏别人家的生活吗,那你也喜欢徐二郎君,怎么不见他们把你许配给他。”

    一听到徐子襄,水灵便有些站不住脚,感觉到心胸堵得慌,她大口喘着气,“夫人,您到底想说什么。”

    韶华知道水灵有些心动,便笑道:“很简单,徐氏知道的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我要你老实告诉我实话。”

    水灵不解,如果是这件事的话,她们之间早有约定,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我家娘子不是答应过夫人,等她……”

    可韶华并不这么认为,徐心如是个掌握不了的棋子,她太过情绪化,许多事情从她嘴里得知总是要扣去许多真实。从最近的情况看来,水灵在徐家绝对也不是个普通的主儿,或许她能知道更多事情。

    “我问的不是徐氏,我现在问的是你。”韶华看着她的脸,故意若有所思地提起,“你可以不说,但我不保证,我还能忍受徐氏多久。净心庵的钱我们交得起,而你,府上有的是壮丁未有婚配。”

    果然,水灵脸色大变。“夫人您不能这样做。”

    韶华脸上笑得可欢实了,“我替丫鬟住持婚事,难道徐家还会管吗?或许徐二郎君会管,可是他管不着。”

    水灵终于明白韶华的意思了,她咬着牙,看着座上笑得春花灿烂的韶华,“你在威胁我?”

    韶华摊手,无所谓地说道:“这不算威胁,我只是想让你自己权衡,跟着一个不着调又没未来的主子在这昏天暗地的院子里坐井观天,还是直接一点跟我合作然后飞出牢笼。我必须跟你说,我是个小心眼的人,别的可以忍,就是夫君这件事上,我就乐意当个妒妇。”

    看着韶华得意又狡黠的表情,水灵心里明白,徐心如这辈子算是毁了。

    “求夫人别逼我。”水灵哀求道。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多为自己想想。”韶华立刻大方表态,反正徐心如那边有严恺之搞定,她要的是断绝徐心如所有的退路。必要时就如刚刚所说,把她送去净心庵,只不过前提是得所有的利用价值都耗出来。

    初荷把水灵送出去后,看着韶华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活像笃定了水灵一定会投诚似的。她不解地问:“夫人,水灵真的会背叛徐家吗,我看她对徐姨娘可好了,什么事都为她摆平。”

    “就是因为她什么事都替徐氏做,所以我更不能让她留在徐氏身边。”韶华对着门外的黑暗笑了笑,“她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通常都是自私的,她本该有个好归宿,凭她的相貌品性,去小地方当个官太太都是足够的。”

    “那徐家怎么还让她陪嫁。”幼菡对韶华给水灵的评价这么高,感到很意外。

    韶华走出门,观望了一下天色,有些不安地说道:“大概是对自家娘子的不信任,好了,跟我去书房,这个时辰了,别的他们假戏真做。对了,记得东西带上”

    “是。”两人相视一笑,觉得自家夫人果然是上辈子积了几辈子功德,否则侯爷怎么会把她宠得,连真戏假作都配合上演了。

    主仆三人踩着月色急匆匆地赶到水房,看到书房内,烛光微弱,却不见人影。

    英九看到韶华过来,正要开口行礼,被韶华连忙嘘声阻止了。她紧张地跑上去,把英九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问话,“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英九闹得有些尴尬,“咳,回夫人的话,一切正常。”

    他不清楚自家两位主子在摆什么阵,一个让他守在门口别让人打扰,一个让他时刻打听里面的动静,若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就要立刻出声阻止。英九听了韶华的话,想哭的心都有了,什么叫做可疑情况,要冲韶华说的去做,打扰了自家侯爷的雅兴,到时候谁来替他受罪。

    韶华不满英九的回答,哼哼两声:“正常是几个意思,他们做了?”

    英九苦哈着脸,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可真的没听到有什么可疑的。大概最可疑的就是,为什么面对徐姨娘那般**娇嫩的嗓音,他家侯爷还是那么冷静。大概换了个对象,有人就已经坐不住了吧。

    对于这对夫妻无厘头的要求,英九也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咳咳,我也不知道。”

    韶华气得踩了他一脚,看着英九皱紧眉头,不敢出声,她忍不住嘀咕:“真是的,让你看着,必要时就给我捣乱嘛,果然不是自己人就是不忠心。”

    早知道就让幼菡来守着,也不会这么一问三不知。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整个人小心地趴在上面,想要窃听里面的声音。可是隔着这么几层油纸,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难道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韶华心里扑通一跳,紧张地想要戳破窗纸,奈何她家窗户结实得很,戳到她手指疼都完好无损。

    忽然一个声音从她头顶响起,“你鬼鬼祟祟躲在门口做什么?”严恺之看着做贼似的韶华,又看看不远处三个自觉把头转向别处的奴才,只觉得满头黑线。

    这算演的哪一出,主子扒窗户,奴才个个闭眼装没看见。

    韶华见正主儿出来,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甚是不雅,立刻站起身,冲他甜甜一笑:“没、没做什么,看看夫君有什么需要妾身帮忙没有,我怕徐氏伺候得不好。”心里忍不住有些埋怨其他三人,居然也不跟她打声招呼,害她这么丢脸的样子都被严恺之看到了。

    严恺之自然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压低了声音回答:“放心吧,她已经睡下了。”

    老实说,他对徐心如真提不起兴趣。他并不是宋煜那般自诩风流的人,不是每个女人躺在身边都能习惯的人,看着她在面前娇声讨好,他心里只有无尽的厌恶。尤其是当她几乎脱光了身子,贴上来时,他脑海里想的只有韶华的颦蹙嬉闹。然后愈发觉得徐心如的姿态都是矫揉造作,心里后悔答应韶华这个提议。

    好在徐心如是个直肠子的人,只捎他配合几下,她就恨不得把自己掏空来讨好她。

    韶华大吃一惊,好像也没花多长时间,竟然就睡了,她惊愕地看着严恺之,问了一个傻乎乎地问题:“夫君这么速战速决,已经完事了?”

    严恺之心口一堵,一把揽过她的腰,把头埋在她耳边,“等一下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完事。”

第二百六十七章 藏宝图(一)

    只觉得耳边颈后一阵**,沿着手臂,一阵鸡皮疙瘩席卷而来。韶华小心地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睛,悄悄咽了咽口水,伸手把他放在腰际的手一根一根掰开,脸上还讪笑道:“别、我爱干净,夫君还是沐浴焚香,斋戒三日后来我屋子吧。”

    居然把这么脏的爪子搭在她腰上,要不是看在这么扯都扯不开的份上,她早就跟他翻脸了。

    “胡闹!”严恺之怒道。

    韶华不满地转开眼睛,说好的真戏假作呢!好个主仆串通,一问三不知,等她紧张地过来时,结果戏已落幕。果然还是阿娘说得对,男人都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端到面前的肉不吃白不吃。

    看着韶华低头不语,卯了劲在拔自己的手指,严恺之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他的信用到底是差到什么程度,会让她这么不放心,居然还跟他闹脾气。

    伸手将她两只小爪子都包住,无奈地叹气道:“你这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我答应过你,不碰就不是碰,我只是问了几句,就让她睡过去了。”

    早在徐心如进来的时候,他递过一杯茶给她,里面加的料绝对不比她当日给他下的差。

    大概徐心如不会知道,宫里最厉害的***其实是出自严夫人之手,而贺太后之所以安坐后宫这么多年,除了她的手段能耐,最离不开的还是严夫人。

    韶华忽然放弃了挣扎,喜出望外地望着他,注意到他取笑的表情后,又摇头酸了他几句:“夫君可真舍得啊?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啧啧啧,这身段让我都觉得妙曼。”对于身材这一点,韶华很有自知之明,只恨不能回到当初。

    严恺之一听,这分明是小人得志,于是笑起来,故意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让我继续把事做完?”

    韶华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立刻收起玩笑,一本正经地说道:“不,不必了,剩下的就交给妾身吧。”

    她挣开严恺之的手,招呼一直假装在看星星的两人,推开书房,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果然听到徐心如沉睡的轻酣,连她不小心绊倒椅子腿险些跌倒都没能吵醒。

    眼神在四周扫了一圈,一切都算整齐,并没有旖旎爱昧的气氛,韶华的心才安定了几分。正要走向徐心如,却被地上的衣裳绊住,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件大红色的衣裙。想到徐心如曾说她是在故意模仿辛子墨,才能顺势勾搭上严恺之,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火。

    弯腰捡起衣裙,径自走到书桌前,扣了一砚墨水,然后冷冷淡淡地丢给初荷,轻声道:“这衣服脏了,等一下烧掉。”初荷也不知主子的火气从何而来,只得捡起衣裳,诺诺应是。

    她走到一旁的软榻,居高临下地看着熟睡的徐心如,目光移到她身上整齐改好的被子。韶华退了一步,示意幼菡上前。只见幼菡走上前,掀开被子,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把一瓶无名的红色液体倒了出来。等到被褥把液体吃透,幼菡又主动将徐心如身上的衣服一一脱掉。

    严恺之一直跟在后面,看着她们主仆三人奇怪的举动,熟练的架势,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韶华转过身,走到严恺之身边,对他轻笑道:“既然做戏,自然要逼真啊,要不然明日起来,发现没有落红,那不就穿帮了。”她踮起脚,在严恺之耳边小声道:“这是新鲜的鸡血,我特意思让厨房留下的呢。”

    严恺之看着她自鸣得意的模样,在想应该为她的机智鼓掌,还是先把她抓回去教训一番。

    看着幼菡兴致勃勃地把徐心如贴身的衣服,一件件从被窝里扯出来,严恺之都有些看不下去,“我是说幼菡在干嘛。”他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媳妇,怎么做起这强盗勾当这么熟练。

    韶华不以为意地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丢在地上的小衣,看到小衣上绣着一对鸳鸯,活灵活现。她一家踩了上去,正中鸳鸯。幼菡过来跟她汇报,已经把徐心如剥光,请示她下一步动作。

    韶华摇摇头,对初荷道:“初荷你来守着,天亮就去喊水灵过来。”走回来的时候,还不解气地踩了徐心如的衣服两脚,然后回到严恺之身边,抱住他的手,将他往外拖。“好了,没事了,咱们也该回去休息了。其他的回去再说。”

    莫名其妙被韶华拖着手,刚踏出门,还见韶华狠狠地瞪了英九一眼,可英九只敢战战兢兢地低头恭送。

    就这么一路被她带回了屋子,关上门,韶华这才大大地吐了口气。严恺之见她孩子气的模样,好笑地想拉她过来问话,哪知她看都不看他一眼,活像把他当透明似的,径直进了里屋,脱了鞋袜,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

    “夫人不觉得你应该跟我把事情解释清楚吗?”严恺之跟着走了进去。

    “解释什么?”韶华这才意识到,好像她忘记了什么事。

    其实二更天的时候她的眼皮就有些撑不住了,和水灵唠嗑了一会儿,可是心里放不下书房那边,所以强撑着。一旦把事情解决,丈夫也完整地带回来,心情一松,瞌睡虫就跟着爬上脑。她也就懒得计较严恺之其实就跟在她身后,一心只想扑倒软绵绵的被子上。

    看着迷迷糊糊的样子,严恺之忍不住啄了一口,看着她受宠若惊地捂着脸的样子,轻声问道:“那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睡觉,该不会在暗示为夫什么吧。”严恺之一边说,一边配合地脱下外衣,脸上挂着很是期待愉悦的表情,看得韶华瞬间打了个激灵,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虽说她如今吃好睡好身体好,可是一想到严恺之的体力,真后悔刚刚不应该取笑他。

    不等严恺之脱袜子,韶华立刻跳了起来,“没有,绝对没有!夫君想多了。诶呀,忽然我又不困了,要不咱们来聊天吧,我这就去泡壶茶。”结果脚还没沾地,就被严恺之打横抱起。

    看着怀中人儿耷拉着眼睛,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样,严恺之真觉得她有狗腿子的天分。得意时就能装出颐指气使的模样,闯祸后第一时间就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摊上撒娇耍赖失败,眼泪就跟六月的天说来就来。他曾经还感慨像她这样倔强的娘子,不知得有多大的事才能让她落泪。

    哪知,其实让她掉泪很简单,板下脸凶她几句,她觉得委屈眼泪就能吧嗒下来。

    严恺之好笑将她拉进怀里,“好了,困就睡觉吧,有话闭着眼睛也能说。”拍着她的身子,脑子却想着徐心如的话,不禁沉默了下来。

    韶华紧张了好半天,才发现竟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暗自恼了几句,像只小猫一样在他怀里蹭了蹭。

    “你真的和她什么事都没有?”伸出一根手指,不停地在他胸口画圈圈,闹得严恺之发痒,伸手将她小爪子握住。

    “你刚刚的气势哪里去了,这是不信你,还是不信我?”严恺之问道。

    韶华吐了吐舌头,不跟他在这个话题上绕圈,翻了个身,趴在他旁边,问道:“那你问出了什么?”

    自从和韶华聊过几次深入的话题以后,他渐渐觉得身边有个可以和他说话的人挺好,况且韶华也不是只关心柴米油盐的寻常妇人。他沉了沉气息,表情变得肃穆起来,眼神也渐显深邃,低声道:“她说徐家根本不是想要造反,而是他们发现一张藏宝图,而且地点就在准备兴建的承德楼底下。”

    如此一想,也就知道为什么他们忽然兴起这个念头,只是如果这地点没错的话,那就意味着那个阵实际上早已启动。

    韶华失声喊道:“藏宝图?”

    这可是个新鲜的玩意儿,她以前只听说白山上的狐仙,若是闲得晃,就会去偷了人家的东西。然后留下一张藏宝图,把宝贝带回山里,逼得被窃的人上山寻找。而它就一直故意在捣乱,直到人家无奈,摆上丰富的祭品来供奉它,它才肯把东西还回来。

    后来有的人懒,丢了东西,就直接摆上祭品跪求狐仙送来,据说还真得很灵验。

    不过这都是远在川北白山上的传说,怎么在平洲也有藏宝图一说,难道狐仙没事跑那么远来偷东西吗。

    严恺之不知道韶华的思绪跑得那么远,想了一下,然后道:“平洲商家其实就是缡纭夫人的夫家,这藏宝图说的是缡纭夫人的嫁妆。只不过商家这些年人丁单薄,已经没落得不成样,可能把藏宝图弄丢了,落到徐家或者贺家手里。”然而,以商家现在的能力,就算握着藏宝图,但是藏宝的地点却在别人的土地上,他们也无可奈何。“只是相传缡纭夫人死后是葬在商家的家庙里,这藏宝的地方怎么会在哪里。”

    韶华听着也来劲了,可是转念一想,疑惑道:“不是说缡纭夫人把家产都送入国库了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藏宝图(二)

    忽然听到藏宝图一事,韶华顿时睡意全消,立刻翻身坐了起来。看着严恺之枕着一只手,瞠圆了眼睛,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疑惑。可是严恺之哪知韶华心里的兴奋,她在京城这么久,可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刺激有趣的事,虽然是远在平洲,可是当做讲古也是过瘾的。

    只是严恺之却没有韶华这么轻松,他心里只想着,如若这真的是缡纭夫人的嫁妆,势必要关系到商家和萧家。

    其实萧家倒还好一些,毕竟当年萧国舅只缡纭夫人一个女儿,所以剩下的萧家人都是旁支,这么多年下来,就算还有血脉在,也和缡纭夫人谈不上三辈五代了。然而商家却是一个重患,要说有关系嘛,毕竟缡纭夫人是他家媳妇,就算是庶子,那也是血脉相承。可要说没关系,也能扯过去,哪家大户人家会惦记着媳妇的嫁妆,传出去都是要被人笑话的。

    虽然这个媳妇富甲天下,走路似乎能听到铜钱响,跳两下都感觉掉金子。

    现在的问题就出在,这藏宝图如今在谁的手里,平洲又是否真的藏有缡纭夫人的巨额陪嫁。要知道,当年缡纭夫人倾半身家产填补国库空虚,足足让三年饥荒两年水灾,瞬间恢复了抗敌能力,一举打退了打算趁虚而入的多罗,又收白山罗布族为民。

    “萧家当年的风光,谁都不知道,只听说萧国舅号称每座城都有他们的商号。缡纭夫人许嫁后,与丈夫曾云游四海,每到一处,见落难穷苦都乐善好施,所以她死后,许多地方都出现号称是云冢的衣冠冢。”严恺之目视前方,表情严肃,“但是据我所知,缡纭夫人生前最喜欢的两个地方,一个是漠河,一个是莲城。以她的性子,如若可以,她绝不会葬入家庙。”

    莲城和漠河真好是一南一北,一个四季如春,风光旖旎,一个天高云淡,万野苍茫。

    严恺之并没有去过莲城,只知道那里的富庶繁荣丝毫不亚于江南,沿江直下,可以直通出海。海亭杨家正是在莲城发家的,据说祖上与西域货商来往甚密,大半个西南都仰仗着杨家吃饭。

    像缡纭夫人这般不受世俗约束的娘子,即便死后不进家庙,大概也不会让人觉得太大惊讶。只是商家一直咬定缡纭夫人死后是葬入家庙,可惜她没娘家人,所以也无法质疑什么。只不过留给后世更多疑惑和流言,渐渐就变成了传说。

    韶华有些意外严恺之对缡纭夫人这么了解,吃味地说道:“你喜欢缡纭夫人那样的女子吗?”

    严恺之对她无端的飞醋叹了口气,摇头道:“这样的奇女子,天底下要与她并肩的郎君,找不出几个。”至少他自认自己是没有资格的。“阿娘是爱极她的字,和她的性子,我从她口中才听了许多。对了,你怎么也会写云卷体。”

    原本韶华松了一口气,一听严恺之终于还是问到这个敏感问题,她犹豫道:“天底下哪有娘子不以缡纭夫人为榜样,我只不过东施效颦而已。”

    听到韶华这么贬低自己,严恺之失笑:“你这要算东施,那西施得跟仙人似的。”一句赞美让韶华乐得满脸开花,“初次见到你的字,我确实吓了一跳,天底下能写得如此惟妙惟肖、真假难辨的,至今我只见过两个。”

    韶华心里一阵咯噔,紧盯着他问:“另一个是谁?”

    严恺之抿了抿唇,半晌没有开口,便转移了话题,“我明日进宫与二爷详谈这件事,至于徐氏,你多用点心,或许还能知道些其他的。如若不行,我再……”

    韶华一听,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不高兴地鼓着脸,“不行我自有办法,不必侯爷挂心。”

    严恺之扯开笑,显得很开心,把她的小手从嘴上拉开,将她拉到怀里。“你就这么担心我被人抢走?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执着。”

    韶华把脸埋到他胸膛里,不让他看到她此刻羞红的脸,眼神晶亮盈泽,嘴唇娇俏粉嫩。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有种不安,却又说不上是什么原因。

    “恺之,说你喜欢我吧。”韶华从他怀里冒出来,眼睛亮得有些惊人,好似黑夜中的明珠,连前路都可以照亮。她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严恺之,喃喃道:“我知道你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我也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从未听过你是说你喜欢我,就算不是爱也好,只要喜欢就够了。”

    哪怕不是爱,只要一句喜欢,或许就能安抚她躁动不安的心。

    严恺之看着她的眼睛,从期待慢慢地变成犹豫,随着眼帘低垂,他只看到她眼中的不安。这不像是他所认识的韶华,他所知道的那个韶华是明朗的,是倔强的,是无赖的,是孩子气的,百样变换的她却从未露出如此忧桑彷徨。忽然像是一个猛烈的石头狠狠撞向他的心,无血无伤,但深切地感觉到疼痛。

    他张口欲答,可是话到嘴巴,又不知怎么吞了回去,最后只能变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用大手覆上她哀伤的眼睛,手掌的细茧小心地摸过她娇俏的脸颊,却不小心碰到她眼角的湿润。严恺之有些心惊,他却不敢去看,只能将她紧拥在怀。

    “睡吧,其他的以后再说。”严恺之轻声道。

    韶华没有回答,她知道严恺之心里是有她的,是在乎她的。但是每个女人都是贪心的,一旦得到了,就会想要更多。正如同男人一样,只不过女人求的是心,从你的眼睛里有我到你的心里有我,慢慢地就会要求你的心里只有我,谁都不可以。

    男人总是要求女人在身体上对他守身如玉,独一无二,却连一个心的专属都给不了女人。

    韶华也不知道自己是哭着睡觉,还是睡着哭,总之她走起的时候,感觉眼睛干干的,脸上还有风干的泪痕。严恺之早已不在身边,但还是小心地帮她掖好了被角,一旁的矮几上斟满了浓茶,那是给她走起漱口用的。自从她成亲以来,严恺之坚持不懈都在做的,知道她走起不愉快大多是因为睡了一夜,口气重不愿开口。所以他特意让人清早闷了一口酽酽的浓茶,等他走起后,再好端来放在她旁边。

    尽管看上去是小事,但这份情谊,韶华心里还是暖暖的。她甩甩脑袋,把昨夜的坏情绪甩开,漱口以后,麻利地起身,喊幼菡她们进来伺候。

    得知水灵一大早就去书房,亲眼看着严恺之从书房里走出来,脸上似乎有奇怪的表情。

    “不过夫人放心,侯爷只是进里面坐了一会儿,水灵来的时候他就走了。”初荷跟韶华拍胸脯保证。

    韶华正小口地抿着粟米百合红枣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听她说完也没太大反应,这让初荷觉得有些意外,全然和昨夜的态度截然不同。

    等到韶华吃完早餐,严恺之正好回来,韶华急忙让初荷去厨房张罗点热粥来,严恺之摆手表示已经吃过了,便让初荷退下。

    “二爷怎么说?”韶华跟着他身后,看他直入里屋,似乎有话要说。

    严恺之转过身,正好看到韶华一身红衣,愣了一下,只觉得这衣裙将她衬得更加肤白如雪。虽然腰身不如先前妙曼窈窕,可是身上多了那一股优雅韵味,使得她生出了许多妩媚。

    韶华被他打量得不好意思,想到昨夜徐心如竟然是穿着红衣去见严恺之,想必也是打着辛子墨的幌子去。好歹她才是正经的,而且这身衣服还是辛子萱送给她的天缃纱,特意根据她现在的身材改了大小。虽然不是特意穿给严恺之看,可是当他发现后,心里还是多了一丝期盼。

    “不好看吗?”韶华有些忸怩起来,左看看,右看看,薄透轻盈的裙角也跟着摇曳起来,特别风情万种。

    看着这身熟悉的衣裳,严恺之也想到徐心如昨夜那一套。只是昨夜他满心厌恶,甚至气恼地训责徐心如心机重,可是徐心如却道真正有心计的韶华。从云卷体到琵琶,如今又是一身红衣,严恺之心里不禁唏嘘。

    “好看。”严恺之点头道,看到韶华脸上显出愉快的表情,他低声道:“其实你不必模仿她,你是你,她是她,我心里清楚。就算没有她,你还是我的妻子。”

    韶华一听,好气又好笑,本来期待他能勾起一些回忆,结果竟误会她是在刻意模仿。

    不过最后一句话还是让她觉得甜滋滋的,证明严恺之心里并没有因为她和辛子墨那么多“相似”而当成替代。她撒娇地走过去,拉着他的手,“你还没告诉我,二爷怎么说呢。”

    被韶华这么一打岔,他差点忘记了正事,严恺之恢复了理智后,冷静地说:“我最近要出一趟远门,你自己要小心,无论什么人叫你出去,你都推脱身子不适。有什么事,全都让他们到家里来,我把英九英罗都留下,他们会负责你们的安全。”

    “说得这么严重,你还没说你要去哪呢。”韶华听着他谨慎地安排,有些哭笑不得,什么时候她的架子这么大了。

    “二爷让我陪同御史去榆阳,听说榆阳太平县出了起灭门案。”严恺之说得云淡风轻,好似只是去郊外采风。

    韶华皱眉,“既然有御史去了,那还要你去干吗。”

    他既不懂判案,又不懂验尸,若说去保护御史,就更说不过去了,好歹严恺之也是个侯爷。

    严恺之眉头一挑,“我去陪同,顺便了解情况。”见到韶华恍然大悟,他笑道:“总之,你记得别乱跑,乖乖等我回来。”

    让严恺之当成孩子一般叮嘱,韶华心里有些甜蜜,忽然她想到一件事,“那双满月,你赶得回来吗?”

    严恺之眉头一沉,“我尽量。”

第二百六十九章 满月风波(一)

    对于严恺之最终还是没能及时赶回来,韶华感到失落,但这喜宴始终要有人住持,这才让韶华强打起精神来。

    不过,在这双满月喜宴上,最高兴的不是韶华,也不是严夫人,而是粉团的两位外祖母,其中凌氏犹为甚。辛夫人和韶华早有默契,所以没抢她风头,只见她满场春光满面,几乎是反客为主地代替严夫人照顾宾客。

    韶华看着外头热闹喧天,终于明白严夫人昨晚对她说过,兴勇侯府有点小是什么意思了。

    她原本还纳闷,这么大的地方,打扫了一些人,剩下多少空房间,哪里会小。可从一大早就登门贺喜的人来看,大概忠义侯府和王府那样的架势才够宴请了。

    不过也难怪,她成亲那天虽然热闹,可大多都是闹新郎去,而且李家和定西侯府都不好出面。如今是兴勇侯的长子双满月,光是他的身份就足够吸引许多人前来,更不提皇帝亲自赐名。

    早在严恺之临行的前一天,宫里下了旨意,韶华还以为又要喊她进宫,吓得不敢接旨。被严恺之搀着听完圣旨,她才反应过来,这男人居然懒到连儿子的名都没取,直接跑去让皇帝给赐名。这下可就风光了,妻子是皇帝赐婚的,儿子是皇帝赐名的,敢情皇帝都成了严家的算命先生了。

    “二爷说了,若是生女儿,他是要招去当媳妇的,可惜生了儿子,就按皇子辈序来排好了。”严恺之说得一派淡然,韶华却听得胆战心惊,一个大臣之子哪能和皇子相提并论,果然听严恺之又道:“我觉得不妥,到底只是求个恩典,所以改承为丞。你说他出生后,雨势转小,那就用。”

    弘弋也猜得出这孩子当是那场雷雨后所生,尽管钦天监再三地提醒弘弋,千万得注意那个时辰出世的孩子,可这让他愈发地期待这个孩子长大后会是怎么了不得的人物。

    虽然对于儿子的取名韶华并不持任何意见,可是对弘弋听到钦天监说她儿子可能是祸害后,竟然还很兴奋,她忍不住对严恺之打量多了两眼。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么看来,她家夫君偶尔的脱线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

    名字是赏赐了,礼物自然也不会少,而冲着皇帝钦赐名字这件事,贺喜的人更不少。

    就连路人都忍不住感叹,这严家是祖上烧了多少高香,这赏赐一个接一个地下来,大抵兴勇伯九泉有知也该欣慰了。

    不过,这双满月唯独两家没来,其中一家是三王府,一家是公主府。

    三王府是因为再过两日也要办喜事,根本抽不开身,所以早早就送礼致歉。而公主府嘛,据说公主和驸马正闹不愉快,如今谁都不待见谁。韶华比柔婉更乐于不相见,最好以后出门,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韶华从宫里失踪的事虽然多人耳闻口传,但具体原因大家都只是猜测,只觉得这兴勇侯夫人绝对是大富大贵之人,否则可经不起这么多折腾,还能生出连皇帝都赐名的儿子来。有了凌氏在旁边做解说,韶华就只需要抱着儿子,做温婉端庄的模样,对众人微笑颔首。

    好不容易摆脱来了又一群贺喜的宾客,韶华忙不迭让人把房门关上,就说她需要更衣,让严夫人先替她顶住,等会再去主持宴席。

    凌氏有些不悦,跟着进屋责训道:“你这丫头,怎么到现在还不长进,这是个多大的面子,你还不赶紧承着。”要知道,辛子萱生儿子的时候,可没有今日这种盛况,更别说绾华了。凌氏这一整天,笑得嘴巴都要裂到耳朵后。

    韶华无力地趴在软墩上,怏怏地说:“阿娘,她们今日喷的口水,都快把我家院子那口水缸给装满了。”韶华的比喻把含香逗得频频发笑。“五娘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说笑。”

    “什么五娘子,来到这里就该叫侯夫人,去,你也到外面去帮忙招呼。”凌氏虎着脸把含香赶了出去。

    韶华却无所谓地耸耸肩,见凌氏走过来,圈着她的手,蹭了上去,“我倒挺喜欢的,感觉就跟没出嫁似的。”

    凌氏正要训责,看她脸色的倦意和满足的笑容,只好叹气道:“都是当阿娘的人了,还这么小女儿性。”得意之余,她也有些心疼,特别是想到当初韶华生儿子竟然是在荒郊野外,她担心得半条命都要没了。

    听凌氏这么一说,韶华更是耍赖地挨着她,“我本来就是阿娘的小女儿啊!”

    凌氏被韶华这么一堵,一时也回不了话,严格说起来,倒也是如此,毕竟锦华不是她生的。大概是和凌氏同个想法,韶华转身看着正要给她披上比甲的凌氏,一脸严肃道:“阿娘,我一直没机会问您,七娘真的死了吗?”虽然她心里已经默认这个事实,但没从凌氏嘴里得到答案,她心里仍觉得不妥。

    凌氏瞥了她一眼,根本不理她的严肃,帮她正了正衣裳,嘴上道:“无端端问这些做什么,反正李家都没这个人了。她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把脸丢到这个份上,就算活着也当是死了。”凌氏言下之意显然和韶华猜想的一样,她知道韶华定然要追问,只好道:“反正你记住,过好自己的日子,少再让人操心了。”

    其实韶华也想好好过日子,不想搭理锦华的死活。可因为锦华的关系,牵连出一大堆事情,害她差点又死多一次。光是这一点韶华就一肚子怨气,而她又算彻底和柔婉闹翻了。如若锦华真的没事,那柔婉还会不会再拿锦华出来说事,她又该如何处理。

    想到这么些揪心事,韶华就恨不得锦华真如李家所说,归乡半路得了急症,不治身亡。

    “那她是不是真的和……”韶华正要开口,就听到幼菡在外面的急唤声。

    韶华让她进来说话,却听幼菡神色慌忙地说:“夫人不好了,公主来了。”

    “她不是不来了吗?”韶华往了凌氏一眼,心里暗道,说曹操曹操到。不是听说柔婉和徐子昂闹翻,准备回宫了吗,怎么忽然就来了。

    还是凌氏淡定:“家里办喜事,谁来都一样,你先出去,我和你家夫人随后就到。”

    幼菡却没有离去,反而为难起来,“我瞧公主带了一个人来,模样看着跟七娘子一样。”

    “什么?!”这下子,就是凌氏也吓了一跳,“你当真!”

    幼菡的样子显然也是被吓到,脸上的余惊未退,忙不迭点头,“千真万确,就是那打扮都跟七娘子一模一样。”幼菡带着哭腔看着韶华,“可是,七娘子明明已经不在了啊。”

    韶华心里抖了一下,望了望凌氏的神色,心想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而且柔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选在她儿子双满月的时候,该不会就是看准满京贵人都来贺喜,特意来给她难堪的吧。

    “没事,有阿娘在。”凌氏明明自己也紧张得抓不住主意,但还是安慰地拍了拍韶华的手,这让韶华觉得很温馨。把心摆回肚子里,她站起身,对凌氏点点头,便跟着幼菡前去迎客。

    不管如何,来者是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柔婉真要给她难堪,她也绝不会客气。

    待她走出来,就看到被众妇人团团围住的柔婉,她身着一件金黄两色流苏垂绦宫裙,上衬烟藕百蝶穿花衣,缀了一头金镶玉鸾凤的华盛,把众人的光芒都给压制住了。虽说柔婉贵为公主,这般打扮并不突兀,可通常赴宴贺喜的人都知道,再是华丽的服饰也不该盖过主人家,否则是极不礼貌的。

    除非两人身份悬殊,或者辈分相差,那倒也情有可原。可是韶华虽未得诰命,许多人眼里,她要比许多诰命夫人都矜贵。然而另一个却是贺太后最心疼的公主,两人若是凑到一起,那绝对是一场好戏。

    就在众人都好奇韶华会穿什么衣裳出来时,只见韶华一身蜜合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长裙款款出现,虽然衣布料刺绣都是极为华丽,可是在柔婉相衬之下,依旧显得单薄。

    本以为韶华会翻脸,可看她笑容恬淡,矜持端方地朝柔婉走过去,众人不免有些失望。

    “公主大驾光临,真是让妾身受宠若惊,快请上座。”韶华客套地给柔婉做了个大礼,礼数周到,举止优雅,好似先前京中的流言都是无中生有。

    柔婉见韶华一见面就给她戴高帽,也笑着奉陪,“表嫂这就太见外了,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自幼与兰芝一同长大,又多得姨母照顾,今日来给我侄子填个彩头,表嫂去给我搬出君臣礼仪,叫我怎生好。”柔婉这话听上去倒是漂亮,可是有点城府的人都要腹诽一句,既然是以亲戚身份过来,这么华丽贵重的妆扮分明就是让主人家难堪。

    “这么说,倒是这个做嫂嫂的不是了。”韶华顺势应了下来了,让柔婉笑容僵了一半。

    韶华这么一句不软不硬的回复,占了便宜,又退了一步,柔婉就是想不悦,也不好说出口。余光扫了四周,知道一定有人想看她出糗,她倨傲地哼了一声,硬着口气道:“上座就不必了,我只是来送个贺礼,就当是我这做姑姑的心意。”

    柔婉说着,从身后走出一个少女,手捧一个大红描金海棠匣子。一身熟悉的妆扮让韶华暗暗憋着呼吸,偏她低着头,小碎地挪着步子,好似不大情愿。韶华不必侧目就知道众人在议论什么,她一双眼睛就这么看着少女慢慢地走过来,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也没什么贵重的,不过就是想给孩子填个彩头罢了。”柔婉笑着一脸娇媚,正说话间,不知有谁推了捧盒的少女一把。她一个站不稳,整个人捧着木匣朝韶华扑去。

    随着众人一声惊呼,韶华眼明手快扶住了少女,看她惊慌抬头,映入眼帘的面孔让她心里还是漏了半拍。

    “表嫂,你没事吧?”柔婉假装紧张地跟着众人围过去,问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踹了少女一脚,“你这贱丫头,要是撞伤了侯夫人,我看你十条命都赔不上。”说着,好像替韶华出气,又踹了少女几下。

    韶华本就没跌倒,只是被吓得退了两步,又要去扶她,反倒是被众人围得险些站不稳。

    她正要跟柔婉说,不要怪罪丫鬟,不知谁一声惊呼:“这不是李七娘吗?”

    顿时,众人一片哗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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