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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鸢时     名门良婿txt下载     名门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五章 臆想情敌

    风拂柳动,撩拨了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如同岸上人心绪,无端生出许多烦恼。水波平静,倒映出一张姣好的面庞,柳眉似月,樱唇如朱,淡然生威严,清冷出娇艳,貌赛牡丹,态胜幽兰。本该瑶池赴会的仙子,落入凡尘,依旧掩不住这一身的风华妖娆。

    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丫鬟偷偷抬起头,打量着眼前女子的身影,心中有无尽洋溢的赞美之词,奈何她说不出口,生怕惊动她的沉思。她从四岁就进王府伺候,从王府的娘子到来去的高门世家女,各种美人都见过,可是像眼前这样的美人她却甚少看见。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过皇后长什么样,但是在她看来,这般远远看着就觉得不怒而威的美人,便是让她母仪天下也不为过。

    “主子,这兴勇侯夫人架子可真大,您都下了四次帖子,她才懒洋洋地答应,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站在女子身后一个脸庞圆润的少女开口,语气中尽是埋怨和轻蔑,见自家主子不语,她便喋喋不休起来。“好歹您是世子妃,又是太后娘娘的侄女,皇后娘娘的堂姐,她不过是一个侯夫人有什么好气焰嚣张的。”

    贺芍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孤冷的性子,怎么容得了铃铛这种聒噪的人在身边。或许是她怕寂寞,多个声音也是好的。

    自从太后赐婚,举家上下都高兴得把她捧上天,唯独她这个当事人觉得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罢了。

    耳闻了许多关于世子的消息,贺芍卿不认为自己能勉强他的宠爱,像他这样天之骄子岂是她能收服的。尽管家里人都安慰她有一张远胜母仪天下的堂姐的容颜,可是弘方的发妻却是一个绝代风华的女子,她纵使有势力强大的娘家,可世子所谓三王爷的唯一嫡子,身份更是无比尊贵。

    所以,新婚后被他冷漠无视也在她意料之中,她竭尽所能做好一个世子妃,一个媳妇应有的责任。可换来的确实弘方一连收了五房姨娘,且个个有身孕,气得三王妃把他们夫妻俩喊到跟前狠狠数落了一顿。

    “你若是想要孩子,等她们生下后都养在你跟前就是了。”弘方如此奚落,贺芍卿也不生气,反倒是铃铛气得直嚷着要三王妃跟前告状。

    “他若不愿,王妃还能怎么办?”很显然,弘方只是不希望她有孩子而已。

    只是作为正室没有孩子,妾侍却个个身怀六甲,这是多么讽刺又羞辱的一件事。面对每次房事后的芜子汤,贺芍卿只觉得可笑悲哀,她不敢冒险,她不知道若偷偷怀上孩子,弘方会做出什么事来。

    “就算这样,世子爷也不能这么羞辱主子您,您又没错做什么事!”铃铛自然也不敢去告状。

    这里是三王府,是弘方的地盘,就算回到尚书府,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贺芍卿是嫡出娘子,但尚书府嫡出的娘子又不止她一个,更何况她娘早就死了。所以尚书府对她来说只是以前生活过的家,连娘家都说不上。

    贺芍卿没有跟铃铛说过多的话,她知道铃铛心底很好,可是口无遮拦,若不是她打小陪着她长大,她真不希望铃铛进王府来。在她想来,弘方对她的反感大概是源于这门亲事也是宫里的意思。虽然在辛子墨死后,先帝也松口让弘方自己婚娶,可先帝驾崩,贺太后以弘方年纪不小为由,把她塞了过来。王爷王妃倒是对她挺满意,只不过当事人都不乐意,只是相对来说,她比较容易接受现实一些。

    “铃铛。”贺芍卿的声音如同她的模样,优雅中略带清冷,这也是贺太后最终放弃她,选择了贺宛如的原因。

    “主子什么事?”铃铛打了个激灵,兴奋得像只兔子一样。

    “我口渴。”贺芍卿的话如同给铃铛浇了一盆冷水,让她白兴奋一场。

    她转身去交代小丫鬟给贺芍卿倒茶,然后嘟着小嘴不满地抱怨,“主子,我说了那么多都没喊口渴,您到底是听进去没有?”

    贺芍卿抬头看着她圆鼓鼓的小脸,轻笑了起来,“口渴就说,我又没拦着你喝水。”

    铃铛反驳得小脸涨红,急忙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世子妃,兴勇侯夫人来了。”

    及时的汇报打断了主仆间的闲话,两人各怀心思地收起了玩笑的表情。铃铛跟在贺芍卿身后,心里为她打抱不平,明明自家主子又聪明又漂亮,世子不识货就算了,连个侯夫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铃铛心里忽然起了个坏心思,她倒要看看到底这个兴勇侯夫人长得怎样的三头六臂,才敢摆这么大的架子。

    而早在花厅等候的韶华也是同样的不安,她是临时才恶补了贺芍卿的家世背景,知道她和皇后乃堂姐妹,父辈乃户部尚书。听闻贺太后曾经在她和贺宛如之间犹豫了很久,尽管最后的选择是贺宛如,但显然贺太后对她的评价更高,夸她有九天凤仪之姿。

    韶华很好奇为何贺太后对贺芍卿的评价那么高,却没有选择她,严恺之的解释是贺宛如的八字比贺芍卿要尊贵许多。

    虽然韶华对八字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不抱任何看法,但是想到自己要见的人,差一点就是后宫之主,心里不免有些担忧,也不知她找她到底所为何事。

    “世子妃到。”

    韶华闻言急忙起身,低头看着一条莲青色万字曲水织金连烟锦裙从眼前掠过,她缓缓抬头,正好看到贺芍卿优雅转身。韶华刹那间被她的矜持端庄的气质吸引了,若说绾华的气质是大家闺秀般如兰温婉,贺芍卿则是浑然天成的雍容华贵。她忽然间明白贺太后对她的称赞,一点都不觉得夸张,甚至有些遗憾。

    就在韶华惊叹贺芍卿气质端容的时候,贺芍卿也对韶华优雅举止侧目。韶华和严恺之的故事可以说是满京城传遍,贺芍卿也不例外,她早对这个敢作敢为的女子充满敬佩和好奇,但是没想到这样洒脱豪放的女子却生得一副玲珑可爱的模样,和她想象中的侠女形象一点都符。

    “世子妃万福。”面对如此佳人,韶华不敢大意,恭敬地给她见礼。

    “兴勇侯夫人客气了,快快请起。”贺芍卿态度热情得好似俩人早就相似一般。

    铃铛看着韶华给贺芍卿见礼,正想着要找机会奚落她一番,结果和韶华打了个照面后顿觉得似曾相识。思绪飞转,忽然间她想到一个人,激动得脱口而出。“主子,她和姚氏长得好像!”

    贺芍卿脸上显出不悦,立刻打断了铃铛的话,“铃铛不得放肆。”

    被贺芍卿这么一喝,韶华也坐直了身子,不知道这主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才刚打照面就立威。但是不可否认,贺芍卿板起脸确实十分威严,就连她看着都不敢造次。

    铃铛被训得灰头土面,也立刻反应到自己的失态,自觉地低着头,退后一步。韶华打量着贺芍卿的脸色,确定她不是冲着自己发火,才宽了心,绽开笑容,轻声问道:“不知姚氏是谁,和我长的很像吗?”

    贺芍卿看了韶华一眼,也漾出笑脸,“让兴勇侯夫人见笑了,我这丫鬟太放肆了,是我管教无方。”

    “无妨,世子妃不必介意。”见贺芍卿不打算说,韶华也就没追问,不过心里还是存了疑惑,“先前承蒙世子妃抬举,妾身感激不尽,只是小儿患的是天花,此病凶险,极易传染。妾身才不得已一再推迟世子妃厚爱,还望世子妃大人大量不要计较才好。”

    韶华一番轻巧的客套话把四次回拒都给兜了回去,还打着“我是为你着想”的名义,让人还得心怀感激。

    “说起来倒是我唐突了,没考虑那么多。”贺芍卿自然也知道韶华在打太极。

    可她既然有耐心忍了她这么多次的推辞,当然也接受韶华的“解释”。其实早在铃铛惊呼的时候,她心里早就有和铃铛一样的惊讶,甚至可以说是觉悟。

    对于弘方三番五次瞒着王府给兴勇侯府送东西,结果却别人家退了回来,按理说弘方对这种羞辱应该恼火才对。可是贺芍卿却听到另一个消息,弘方之所以送礼过去,并非和兴勇侯关系多好,相反弘方和严恺之狭路相逢险些大打出手。弘方所送的东西都是为了一个人,那就是兴勇侯夫人。

    贺芍卿刚听到消息时,只觉得这造谣的人十分可笑,堂堂一个世子难道还会垂涎别人家的妻子不成。可是当她无意中听到弘方睡梦喊着韶华的名字时,心里就有了个念头,她要见一见这个兴勇侯夫人,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让弘方在梦中都喊出来。

    可是看到韶华的第一面,贺芍卿心中猛地如同被针扎一样,因为韶华的模样和弘方最宠爱的姚氏极为相似,或者说姚氏长得像极韶华。若是再仔细打量会发现,这五个怀孕的妾身上依稀都有韶华的影子,林氏的眼睛,卞氏的笑容,大小宋氏的身段,以及姚氏的五官。贺芍卿从最初的惊愕到慢慢的醒悟,她忽然明白弘方为何不愿让她怀孕,或者说不愿让这五人之外的人怀孕,因为他心里藏了另一个人。

    她不知道弘方抱着这些妾侍的时候,心里会不会想着韶华,可是她可以确定的是,弘方不喜欢她并不只是因为宫里的赐婚。

    看着这个算不上情敌的情敌,贺芍卿觉得自己连笑容都有些勉强。原本还想和韶华套套关系,结果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愿和韶华说话,甚至不想看到她,仿佛看到韶华,就看到自己的失败。

第二百八十六章 由妒生恨

    贺芍卿和铃铛在商量着把库房里一些被虫咬坏的布料拿出来处理掉,正说到几个对策时,就看到弘方怒气汹汹地从外面走进来,一手拍在房门上,响起一阵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铃铛回头看着弘方脸色极为难看,心里也怯了胆,听到贺芍卿平静地吩咐:“铃铛,你去看看针线房那边最近都做些了什么,抽两个人手出来。其他人都下去吧,我和世子爷有话说。”听到贺芍卿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如释重负,纷纷欠身行礼,连忙逃离这个即将爆发的灾难现场。

    丫鬟们一个个都退了出去,弘方表情动作都维持不动,贺芍卿像是无事人一般,走过去,对弘方温柔轻笑:“世子爷今儿回来得早,让人炖了粟米百合红枣羹,原本还想着你得晚上才回来,要不我就让人,啊!”贺芍卿还没说完,被弘方猛地捉住手腕,力气之大,疼得她忍不住惊呼起来。

    “你去招惹她做什么?”弘方看她因生疼而皱紧的小脸,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贺芍卿疼得冒汗,弘方的力气大得令她挣脱不得,生怕他再不松手会把她的手给拧断,她忙用另一只手去掰开弘方的大掌,“世子爷,我的手要被拧断了。”

    听她这么一说,弘方这才松开手,贺芍卿白皙的手腕出现了一圈深红的勒痕,衬着她的皮肤,甚是触目惊心。

    她揉了揉手腕,心里知道弘方的怒从何来,可她心里也有火气。不过是请了个客人到家里来,结果自己的丈夫紧张得就跟她会吃人似的,而且这个客人是什么身份,彼此都心知肚明。

    弘方看到她手上的红痕,心里有些理亏,转过身子,走到一旁的椅子,一语不发地坐着。

    以往弘方会到她屋子来都是每月的惯例,时间准得跟虔诚的信徒到庙里上香似的,除了那几日,别的时候想看到他都很难。尽管这样的日子对贺芍卿来说是早有预料,可是看他每次都跟例行公事一样,对她冷言冷语,对妾侍却温声呵护,说不嫉妒那是骗人的。只不过弘方太善掩饰,在外人面前,与她俨然就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

    贺芍卿见他撕破面子,也懒得摆出笑脸相迎,走到他旁边的位子坐了下来,轻道:“世子爷多虑了,我不过是久仰兴勇侯夫人的大名,想结识一番罢了。”弘方一眼瞪过来,贺芍卿依旧平静地说:“况且王府先前送了那么多东西给她,于情于理她都得上门道谢。”

    弘方不悦地说道:“谁跟你说是王府送的。”

    贺芍卿轻轻莞尔,看着他莫名的怒气,“世子爷不是打着我的名义送过去吗,难道我不是王府的人?送礼给人这个我不反对,但我总得知道这个人是谁,长什么样,否则别人问起我怎么回答。”弘方被她的说给问住了,心里清楚自己是一时冲动,生怕贺芍卿找韶华的麻烦,才会这么怒气汹汹地过来,以期先声夺人,没想到反被制住了。

    贺芍卿自然知道弘方理亏,但也庆幸弘方并非毫不讲理的人,只是,对弘方越了解,她的心情就越复杂。

    “你最好别对她有什么企图。”半晌,弘方才吐了一句。

    贺芍卿怒极反笑,“世子爷认为我对她有什么企图,她身为兴勇侯夫人,又是定西侯的义女,就连儿子都能得皇上赐名,这样的贵人我巴结都来不及。倒是世子爷越矩了,常言道无事不献殷勤,无端给别人家的妻儿送礼送药,外人知道了要怎么想,兴勇侯会怎么想。”说得顺口,贺芍卿把心中的怨气一下子吐个干净,“别人不愿收礼,世子爷倒好,换了个名义送过去,让人原封不动把礼物退回来,我这个当事人还蒙在鼓里。我倒想知道,世子到底是有什么意图,被人拒绝到如此地步都还赶着送礼,若是世子爷对兴勇侯夫人那么上心,当初怎么不娶她当世子妃。”

    或许是见惯了贺芍卿的安静温柔,弘方没想到发火的猫也有几分虎威,这一番冷笑如同热油,倾盆浇在他的怒火,尤其是最后一句,正中了弘方的痛,他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贺芍卿,你给我闭嘴!”弘方气得对她指名道姓的开骂,“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趁着火气,贺芍卿也没顾得上矜持,接连讽刺地说道:“世子爷想做什么我当然管不着,也不想管,但麻烦世子爷自律一点,不说李五娘的家世身份,就冲她已是别人的妻子,世子爷就该适可而止。”

    贺芍卿说得正激烈,没想到横空迎来了一巴掌,打得她有些眼冒金星。

    “主子!”一直躲在外面偷听的铃铛听到巴掌声响,吓得急忙跑进来,正好看到贺芍卿红肿的脸,顿时愣在原地。

    “给我滚出去!”弘方怒瞪了铃铛一眼,竟把她吓得腿软,跌倒在地,他转过头去看贺芍卿,“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就好,再有下次我就不客气!”

    说完,他看都不看贺芍卿,转身就走出去。

    直到他走远,铃铛才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朝贺芍卿小跑过去。看着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样子,铃铛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主子,疼不疼?世子爷这么这样,我去叫人请大夫。”

    贺芍卿一把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没事,别请大夫,找点药就行。”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一头热,原以为自己能忍,就算不能夫唱妇随,鸾俦凤侣,至少能做到相敬如宾白头到老,也就当尽职了。侍妾们的怀孕和自己事后的芜子汤,差别的待遇让她有些心寒,韶华的出现让她觉得心里酸楚。但贺芍卿心里还是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一个男人对得不到的心上人一种悲哀的寄托。

    看着后院的侍妾们,贺芍卿告诉自己,不要奢望能得到弘方的宠爱,也不要对他动心,这个男人只不过是她下半生的倚靠。她只要做好一个正室,一个世子妃应有的大度和风光就好,其他的不要奢望。

    但是听到弘方竟然因为担心她会对韶华不利而对她发火,心中如同打翻五味瓶,是怨,是怒,还有不甘和酸楚。当她**裸地挑破弘方的掩饰,直指他对韶华的感情,弘方的反应就像火上浇油一般,把她的嫉妒从心底撩拨了出来。一时间,她真的恨韶华,明明已是有夫有子,为何还能霸占了另一个男人的心,甚至还让她处处都看到她的身影。

    贺芍卿不懂弘方对韶华的感情到底多深,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往,她只是不甘,连一个有着和韶华一样身影的女子都能得到弘方的宠爱,自己作为他的妻子,却还得假装大度。

    等她把怨气吐尽,弘方早已恼羞成怒,一巴掌打醒了两个人。贺芍卿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做到对弘方的漠视,根本无法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宽容大度,几乎每次弘方的到来她都精心的打扮,只期待他能有一句夸奖,对侍妾的照顾也只是希望能多个机会能看到弘方。

    在今日之前,除了爱情,弘方给她一切他能给的。他的才华,他的相貌,他的气质,早就在红盖头掀起的同时全部深印入她的心里。贺芍卿不敢告诉自己的是,其实她是喜欢他的,只是害怕失望,所以才努力假装不在乎。

    铃铛反手抹掉泪,急忙找出药膏,轻轻涂抹在贺芍卿的脸上,**辣的感觉让她皱了眉头,铃铛紧张地问道:“主子,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贺芍卿看她转眼又哭了起来,摇头道:“别哭了,我都说没事。这件事千万要给我压下来,不能让人传出去,否则一律赶出王府。”

    铃铛虽然不愿,却只得点头,心疼地说:“主子,世子爷这么对您,您又何苦还护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担心被人知道自己的狼狈,还是怕人诋毁弘方的声誉,毕竟喜欢一个有夫之妇是件极不光彩的事。

    贺芍卿忽然表情严肃起来,认真地对铃铛说道:“铃铛你记住,这王府以后的主子是世子爷,他若在外面被道了什么不是,咱们也得不到好。”当她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弘方的,贺芍卿立刻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去告诉所有姨娘们,从明日起,全部都给开始立规矩。”

    若说之前她只是想息事宁人,做个宽宏大量的正室,安稳度过余生。可当她知道自己的感情,她就不再甘愿只是退让,得不到丈夫的心,她至少要捏住他的人。情敌何其多,打不到正主,至少她可以让韶华的影子在她眼前消失。

    远在兴勇侯府,韶华无端地打了个喷嚏,碧蝶急忙去找披风,初荷倒了杯热茶过来,“夫人,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冷,不会是着凉了吧?”回头望了一下门外,连一点风都没有。

    韶华也觉得莫名其妙,握着茶杯,笑了笑说:“哪有那么容易着凉,我身子壮得很。”若不是因为要带着粉团,她都想溜出去跑跑,在家待久了,身子骨都懒了。“对了,你刚刚到徐二郎找上门然后呢?”

    初荷很快恢复了刚刚的口气,继续被打断的话题:“他说要接水灵回去啊,我就告诉他,夫人早就放水灵出府了,至于她去哪我也不知道。”初荷咽了口气,脸上有些奇怪的表情,“我看他一脸灰头土面,衣服也被扯破了,看上去好像被人打了一样,想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肯回答。嘴里还喃喃地说,为什么要放走水灵。我想就奇怪了,咱们好心放水灵出去,他倒不高兴一样,不是说他对水灵有意思吗,怎么还希望她在府里为奴呢。”

    韶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猜得出水灵不是被人捉走了,就是抛弃徐子襄离开了。徐心如死后,她让人整理她的东西,发现少了许多首饰,心想可能是被水灵带走了。

    “夫人,您说世子妃找您过去是不是因为平洲的事?”初荷轻声点醒了韶华,“听说世子妃的兄弟也牵扯在内。”

    “关我什么事,我又帮不上忙。”韶华皱眉。论理说,王府的势力怎么都比一个侯府大,况且严恺之又托病没有参与到这次的事情里面去。

    “谁不知道咱们侯爷是万岁爷跟前的红人呢。”初荷撇了撇嘴道。

    韶华白了她一眼,“还红人呢,多罗王一死,他想请命去接兰芝回来还被骂得狗血淋头。”严恺之曾与她说过,弘弋拍胸保证一定会接兰芝回来。多罗有个可怕的习俗,就是君王一死,后宫不是殉情就是顺嫁给下一个君王。兰芝作为和亲公主,按理应该不比陪葬,可是嫁给未来多罗王也不见得是件多好的事,所以严恺之才会着急地想接兰芝回来。

    不过,最近让弘弋头疼的事太多,严恺之会被骂也是意料之中。

第二百八十七章 报应(一)

    严恺之会挨骂其实和他请命接兰芝没关系,平洲一事牵扯的人太多,徐贺的根基实在太深,更何况贺家还有太后在撑腰,弘弋就是想治也得想个彻底的由头来。徐家倒是被扣进京了,可是徐心如的死,被有心人煽动了徐家的情绪,三天两头就有人参严恺之的本。

    其实在弘弋看来,这女儿是徐家硬塞的,还请的太后懿旨,让严恺之连拒绝都没办法。现在出事了,反要怪严恺之,这分明就是恶意栽赃。但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不管先前徐心如做了什么,如今她一死,大部分人还是会站到她那一边。

    弘弋虽然没说,心里也有些埋怨,不来则已,偏偏什么事都凑到一起来。

    若只是徐家闹事,那还倒罢了,毕竟他们如今被扣在京里,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弘弋还以为可以先等事情平静一些,然后再逐一来找他们算账,可是天不遂人愿,徐家的人被接进京,平洲那边又冒出新花样。当年连续两次离奇出现的玉玺龙袍再次出现了,而且是半夜被摆在衙门口的大路上,差点把更夫绊倒。

    更深露重,又逢月初,平洲的风云突变让所有人早早紧闭门户,不敢高声。漆黑的街上只有更夫孤冷的游灯,回想那一夜,更夫愈发觉得寒风凛冽。出门特意喝了口烈酒提神暖身,结果还是被半路的布包吓得不轻。可等他回过神,好奇地打开布包,一颗带血的人头才更让他惊掉心胆。

    因为那人头不是别人,正是贺家郎君贺三照,是平洲出了名的浪荡子,可也是未来的家主。论起辈分,和弘弋的外祖父是贺三照祖父的兄长,贺太后出嫁前和叔父一家关系还甚好。

    如此一来,贺家自然就不肯罢休了,自家未来的家主被人谋害了,怎么都要揪出凶手大卸八块才行。

    可是,不说平洲是徐贺的地盘,别人在他们地盘动手不容易,便是现在还有御史坐镇,这凶手就算和贺三照有天大的仇恨,也太大胆了。

    然而,惊动皇帝的并不是这个贺家未来家主的死,而是和他首级被放在一起的还有当年出现在大皇子府的龙袍玉玺。御史不敢大意,连夜派人把东西送进宫,要推脱蟹穴乃先人所为,和他们无关。可是这龙袍玉玺就不一样了,不久可是出现在意图谋反的大皇子府中,严恺之带人搜遍整个大皇子府都没发现,时隔几年竟然又出现在平洲。

    没人知道这龙袍玉玺到底是何时何人所做,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第一次出现时是在德敏太子寝宫里,而第二次出现则是在弘文的大皇子府上。虽说德敏太子是得了急症而死,可私下还是有人道他是意图谋反登基,才被皇帝下令毒死,弘文亦是如此。现在轮到贺三照,死得这么离奇,而且还和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在一起,不得不让人好奇是不是因为他私藏了龙袍玉玺,才被人谋害的。

    贺家自然不会承认,死了个郎君已经够让他们难过,还要被扣上逆反的罪名,那可就更怨了。然而,弘弋更想知道的是,在贺三照被害之前,这龙袍玉玺是藏在什么地方的。

    出了承德楼这事,平洲进出都查得很严,几乎只差每家每户都去搜一遍,显然这东西不可能是最近才夹带进城。所以,这龙袍玉玺至少应该是在藏宝图出现之前就已经在平洲了。

    弘弋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可怕,先是针对京城甚至皇宫的凶阵,现在又出现龙袍玉玺,这逆反之心已然昭昭,不管是徐家还是贺家,都已足够诛九族了。弘弋想也没多想,立刻下令就让方有信随即动身去平洲,务必要把事情查清楚。一听到方有信,这下子就连贺太后也坐不住了。以方有信的为人,不把平洲整个掀翻过来是不会罢休的,不说抓凶手,只怕贺家的老底都要被抽空。

    可是,这事不能拦,也拦不住,贺三照的尸体至今下落不明,贺家又怎肯罢休。

    方有信才刚到平洲,宫里立刻就收到消息,贺三照的尸体在徐家后门不远处的河沟里被找到,这下子平洲就更乱了,完全成了一锅粥。贺家指责徐家杀人,徐家反驳贺家诬陷,只是就龙袍玉玺一事没人承认。不但是平洲,就连京城中徐贺两姓的官员也都相互仇视起来。

    比起外敌,内讧才更让人头疼,弘弋不好过,自然也不会让严恺之清闲。

    林氏站在不远处看着严夫人跪在佛像前诵经,忽然听到一地细碎清脆的声响,严夫人以手碰心,像是痛苦地弓着身子。林氏吓得跑过去,发现原本挂在严夫人手中的佛珠,莫名其妙地断了线,到处散落着菩提子,而严夫人脸色青白,整个身子在微微颤抖。

    林氏连忙把她搀起来,紧张地问:“太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叫大夫。来人呐!”

    “不要!”严夫人厉喝一声,把林氏吓了一跳,她才缓下口气,摇摇头,“给我倒杯水就好。”

    被喊进来的丫鬟看看椅子上脸色难看的严夫人,又看看一脸担忧的林氏,直到林氏点头,她才悄悄进来捡佛珠。林氏倒了杯温水,走到严夫人面前,看她紧闭的双眼,眉间都凝成结。

    “太夫人,水来了。”林氏小心翼翼地喊道。

    严夫人睁开眼,双目浑浊,布满红丝,好似几日没有睡觉,她接过水,愣了好一会儿,才把水喝光。把杯子递给林氏时,正好看到丫鬟捡起了所有的佛珠,她眉头一皱,“把这些都碾碎,埋在香炉里。”丫鬟偷偷看了林氏一眼,然后点头退了下去。

    林氏熟知严夫人的脾气,温声道:“太夫人,要不我扶您去休息一下,您都好几夜没睡过安稳觉了。”

    严夫人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看上去甚是疲倦,“我估计没几日好活了,让我多念多几遍经,替他们一家三口多积些阴德。”可是说完,笑容愈深,讽刺地说道:“这佛珠都断了,不知是不是菩萨嫌弃我太污秽。”

    林氏被严夫人的话给吓到了,立刻给她跪下,“太夫人,您可以千万别说这种话,您千秋正盛,还要等着夫人生给侯爷生许多孩子,喊您祖母。夫人年纪这么小,如果没有您帮她撑着,这个家可怎么办!”

    严夫人却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伸手将林氏扶起,“她没你想的那么弱,不必我帮也一样。我知道我是个肮脏的人,实在不配待在他们身边,只会给他们带来灾难。你知道吗,我已经好几夜都梦见老爷了,他骂我,不肯原谅我,我现在一闭上眼睛都可以看到他。”严夫人说着自己都害怕得颤了一下,脸上露出无奈哀怨的神采。

    林氏看得着急,自从几日前,严夫人连续几次半夜梦醒,整个人就有些不对劲。问她梦到什么,她只是说梦到严素,对她破口大骂。林氏知道严素夫妻感情很好,严素的死给严夫人造成很大的打击。可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做过噩梦的她频频被吓醒,而且醒来以后就坚持在跪在佛堂诵经,也不吃不喝。林氏看得心急,想去请大夫,可是严夫人不肯,甚至还不许院子里的人去告诉韶华他们。

    连续四五日都寝不安,食不入,林氏跪在她面前哀求她好好对自己,可是严夫人却好像看破尘世一般,非坚持自己是在赎罪。原本想趁着严夫人休息的时候偷偷去给韶华报信,可是严夫人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一样。

    “好了,你别瞎想,我没事,我心里很明白,她还没死,我不会让自己倒下的。”严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看林氏还是低头不语,她皱着眉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又没事。”

    林氏抬起朦胧泪眼,哭着道:“太夫人,您这样对自己,伯爷九泉有知也不会开心的。”

    严夫人怒斥一声:“你懂什么!我这是替他报仇,此仇不报,他更不会开心。再等多一阵子,只要他们都死了,我的罪也算清了。”

    林氏摇头哭道:“我是不懂,我不懂夫人非得这么折磨自己,您可想过,如果侯爷知道了,他心里多难受。兰娘子要是回来了,看不到您,可怎么办!”林氏实在劝不住严夫人的自残,心里比她还难受。

    大概是想到女儿,严夫人顿了一下,还是坚决地甩开林氏的手,站起来想回佛像前继续诵经。可没想到,多日的梦靥把她身子都掏空了,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就晕了下来。吓得林氏立刻就扑上去,用力摇晃着严夫人的身子,大喊道:“太夫人,您醒醒,您醒醒啊!来人,快来人!”

    “什么事?太夫人!”门口的大丫鬟跑进来也吓了一跳。

    林氏抹掉眼泪吩咐道:“快去请夫人过来!”

    看着消瘦得不成人形的主子,林氏决定,就算是被严夫人怨上一辈子,她也不能再替她隐瞒下去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报应(二)

    韶华看着床榻上面色枯黄无光,形销骨立的人,心里有说不出的震惊。因为儿子的关系,韶华好一阵子没来给严夫人请安,严夫人也说自己想静养,任何人都不要去打扰。看了辛子萱和绾华她们的处境,韶华无不感慨严夫人是个难得的好大家,不为难她不说,也不会过问她理家的事。

    她喜欢严夫人,可是严夫人喜欢清静,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佛堂里,韶华过来请安也都得陪她诵完经。一次两次还好,来多了韶华也待不住,而且粉团似乎也不喜欢这木鱼诵经声。严夫人便把他们母子赶了回去,让她没事就少跑过来,因此韶华只是隔三差五让人过来问问,自己并没亲自来。一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竟然连严夫人病成这样都不知道,韶华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张大夫再三确诊了一遍,然后起身给韶华行礼,韶华急忙让人扶起,只见他抬头露出微笑,轻声道:“请夫人放心,太夫人只是受梦靥所缠,所致心神疲惫,食欲不振,待我开几帖安神补身的药吃下去,定会好转。”

    听到大夫的话,屋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一阵吐气声,所有人心中都落了一块大石。

    韶华心里也好受了一些,对张大夫点头致谢,“如此便有劳了。”

    张大夫急忙躬身回礼,笑眯眯地道:“这是应该的。”

    因为上一回误打误撞地治好了粉团的天花,被太医们都夸奖他的分寸拿捏得好,张大夫立刻脸上有光,走在街上都有人称他神医,自家的小药铺也生意火红起来。但这些都是其次的,被严恺之亲口聘他进府才更让他感觉祖上冒青烟,不过他还是婉拒了,毕竟在侯府做事绝对没有在外面自由。固然侯府绝对不会亏待他,但看到太医们在严恺之面前连说话做事都得小心翼翼,让他瞬间就打消这个念头,决定还是出去当个小郎中的好。

    韶华没有心情陪张大夫客套,吩咐身边的人:“幼菡,送张大夫出去,初荷,你留下来照顾太夫人,一旦太夫人醒了,立刻让人告诉我。”听韶华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韶华身上去,只见她对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氏微笑道:“林妈妈,不妨陪我到外面走走。”

    林氏没有拒绝,躬身答应:“是,夫人。”

    目送林氏跟着韶华离开房间,所有人都各回各位。

    严夫人的院子不大,但因为人少,所以显得特别安静。如今被韶华带人这么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一下子院子就热闹起来了,绕了一圈,终于在院子西北角的亭子里坐了下来。

    韶华坐在石廊上,抬眼看着表情凝重严肃的林氏,笑了笑道:“这里没人了,林妈妈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一下。”

    林氏让人转告她,严夫人病倒,不省人事,她吓得把儿子丢给奶娘,自己带着人就冲过来。在等大夫的同时,韶华气得把一屋子的丫鬟都骂了一遍,可林氏都没开过口,就是低头任由韶华痛骂。直到韶华指名问到林氏,她左右看了一屋子的丫鬟,然后低下头,韶华心里知道严夫人的病定然另有隐情,才容得了她到现在。

    看着林氏眼神游转,韶华冷笑了一声,“你最好别隐瞒,太夫人要是有什么闪失,想必侯爷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林妈妈是看着侯爷长大的,想必知道他的性子。”

    其实林氏并不打算隐瞒,只是不知道韶华到底知情多少,要从何处解释起,“夫人不必恐吓我,若太夫人有个万一,我定当以死相陪。”林氏脸上的决绝让韶华心里暗暗吃惊,总觉得她要说的事,绝不简单。

    “事情要从五日前说起:太夫人从来都不爱人在跟前伺候,特别是夜里,最怕有人在屋里待着,所以就算轮夜的丫鬟也只能在外间。可是偏偏那夜太夫人让人在屋里伺候着,结果到半夜,太夫人就不断的梦语,随后惊醒就让丫鬟伺候她起身去佛堂诵经,直到天亮才回去睡下。可是睡了没多久又梦醒,连着好几次,只要睡下就会被吓醒。这么折腾下来,别说胃口,就是打起精神都没有。”

    林氏叹了口气,继续道:“并非我们有意隐瞒,是太夫人不肯让我们去请大夫,我们又何尝不知这样子下去不行。侯爷的脾气就是遗传到太夫人,说一不二,我们做下人的,也只有干着急的份。”

    说到这母子的脾性问题,韶华倒是深有同感。只是她不解的是,以严夫人平时的性子,不像是会做出这种自暴自弃的事情来。

    韶华皱着眉问道:“太夫人平时夜里也会梦醒?”

    林氏摇头回答,“没有,太夫人在家里住的时候,从来都不曾半夜惊醒过。”

    韶华盯着林氏的眼睛,表情严厉起来:“那为何这次会这样,你到底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可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没可能发生什么巨变而他们不知道的,除非是严夫人他们暗自和外面的人联系。可是,能有什么是呢,难道是因为多罗王的死刺激到严夫人了。

    可多罗王的死讯早就传开了,而且即便是这件事刺激到,严夫人应该是担心兰芝的安危,而不是这样自己折磨自己。严恺之一直在想办法把兰芝接回来,严夫人应该是养好精神,等着兰芝回来。

    难不成是兰芝出事了?

    不过,就算是如此,也没理由严恺之在外奔波的不知情,而严夫人深居内院却先得到消息。

    韶华横竖没想能想出严夫人精神突变的原因,这几日,严恺之都忙于奔波贺三照被谋害一事。如今平洲已是一锅粥,滚烫得让人不敢接手,方有信这次前去必然是要釜底抽薪,把锅底都给翻出来。贺太后为了保贺家,已经和皇帝闹翻了,不少人都在坐观徐贺的下场,许多被徐贺两家压迫的人都纷纷联名上奏。

    林氏忽然扑通一声,跪地磕头,“求夫人救救太夫人,太夫人早有寻死的念头,只怕熬过了这次,还会有下次。”

    韶华让林氏的举动给吓到了,而她的话更如同晴天霹雳,轰得一声,把她脑子都给炸得一片空白。她猛地回过神,厉声怒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寻死!”韶华连说话都有些打颤,她没料到事情竟然会严重到这个地步,愈发想不通严夫人的想法。“别绕了,给我说重点!”

    林氏一口气把事情吐了个清楚,“太夫人一直想为老太爷报仇,如今平洲大乱,徐贺两家想必是难逃一劫,太夫人打算等当年谋害老太爷的凶手得到报应后,就去见老太爷。”

    “此话当真?!”韶华觉得自己的脑子再装不下任何消息,轰隆隆的一片乱。

    “我怎么敢拿这个开玩笑。”林氏如今把韶华当做救命稻草,“夫人,您一定要救太夫人。”

    “她怎么会这么傻,徐贺两家若是得到报应,就更该活下去,为何要寻死。”韶华觉得胸口堵着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再说,徐家的势力那么猖獗,贺家又有太后、皇后两位娘娘坐镇,哪有那么容易扳倒。”

    如果那么容易,弘弋就不会在已经闹出这么大的事后,只是把徐家人给押扣进京,连一点抄罚都没做。若不是贺三照的死牵出了龙袍玉玺的事,大概弘弋没那么轻易就把方有信放出去。

    林氏闻言,反倒淡定起来,“太夫人早有安排,徐贺两家这次是逃不了的,至少徐家绝对逃不掉。”

    林氏肯定的口气让韶华起了疑心,她扫过眼神,看着林氏忽然心虚地低下头,眼睛微眯,“太夫人安排了什么?林妈妈,事到如此,你若再对我还有隐瞒,你就是害了太夫人。”

    韶华站起身,看着林氏慌张吞吐的样子,心里更确定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林氏心里紧张得如震雷霆,她紧闭双眼,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开口道:“夫人,太夫人没有告诉我,是我偷听到的,徐家恐怕是活不到下个月了,还有,平洲的事是太夫人让靳昭成做的。”

    “靳昭成?!”韶华的心像被狠击了一下,眼睛瞪得老大。

    对于这个名字,她从小就耳熟能详,对他的事迹还能道出三两来,不外乎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当年联名上书替严素洗冤的带头人之一,就是他,所以韶华对他挺钦佩。

    可是他远在陵京,怎么会和平洲扯上关系,如果说平洲的事是靳昭成做的,那严恺之呢,他是不是也参与在其中。

    把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想了一遍,韶华忽然觉得这个局布得十分详密而曲折,从承德楼开始,到后来的藏宝图,紧接着贺三照的首级,伪龙袍的出现。如果说这一切都是严夫人的计划,那么一个深居京城大院的妇人,一个经常出入皇宫的女人,竟能着手安排着远在陵京的靳昭成把平洲给搅乱。

    韶华不知道贺太后如果知道一直在身边的人竟然如此恐怖,会不会惊出一身冷汗,但至少她觉得心有余悸。这件事若是让宫里知道,恐怕严恺之也会有危险。

    可是,严夫人这么做为的是替丈夫报仇,身为独子的严恺之没理由不知情。

    一想到枕边人背着她做出如此惊心动魄的举动,韶华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捏得她有些窒息。忽然间,她明白了严夫人寻思的动机,敢情她是打算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然后以死谢罪。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大仇将报

    回到屋里,严夫人尚未清醒,韶华让所有人都离开,自己坐在严夫人的床边。林氏的话在她脑海里来回盘旋,扰得她连自己的思绪都找不到,不得不说这个消息太令她震惊了。她望着双目紧闭的严夫人,只觉得她面容柔和,神态安详,实在与她所想象中凌厉凶恶的狠角色不同。

    若真如林氏所说,严夫人早就有寻死的准备,而且一等徐贺两家倒台就打算自尽,那她又怎么能确保贺太后不会全力保住他们,想当初端明皇后也曾为了保住汪家而自缢身亡。严素死后,严夫人带着年幼的儿女一路奔波回京,在被齐严氏挡在门外的时候,是贺太后救了他们。这情分说起来,严夫人都不该陷贺太后于水深火热中,况且她们还是一起长大的姨表姐妹。

    但是,韶华想起那日在太后寝宫听到的那些话,又忍不住对两人之间的感情产生了疑惑。

    “唔,咳咳。”严夫人轻声**把韶华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起身走过去,弯下腰,柔声问道:“阿娘,要喝点水吗?”说着,又转身去倒水,走回来的时候,严夫人已经睁开双眼,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韶华故作淡定,把杯子放在床边,俯身将她扶起,又塞了两个软垫在她身后,动作轻柔仔细,全无一点做作。

    “阿娘,喝水。”韶华再次把杯子端到她面前,看着她探询的眼色,于是笑了笑,“阿娘饿了吗,我炖了枸杞红枣薏仁粥,这就让人端上来。”

    严夫人看到韶华转身要走,连忙喊住:“等等,你怎么会在这里。”

    韶华回望着她,轻声答:“是媳妇不孝,这么久没过来给阿娘请安,连阿娘病了都不知道。我刚刚才训了丫鬟们一顿,这么大的事竟然也没通报一声,以后我天天过来伺候阿娘。”

    严夫人一口水喝进去,差点呛到,瞪大眼睛看着她,“天天?你没事杵我这里做什么,侯府那么多事你不管了吗?”

    韶华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严夫人,“阿娘,侯府这么多事,我一个人管不过来,如今还养个小子,整天都要被他烦死了。所以,媳妇想请阿娘帮忙管管事。”

    严夫人打量着她,圆鼓鼓的脸蛋扮起无辜来十分楚楚可怜,可是她心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不耐烦地说道:“别想把我拖下水,这个家是你在管事,我一个老婆子插什么手。”

    韶华故作吃惊地道:“阿娘看着就跟三十岁的人似的,怎么会老。”睁眼说瞎话是韶华的本事,就连严夫人都被她一脸正经的样子唬住。“我知道阿娘嫌麻烦,可是媳妇笨,实在分身乏术。因为玉蝉的事,现在我都不敢随便把儿子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这小子也变得认生。”

    听着韶华的话,严夫人跟着沉默下来,她不知道韶华绕了这么大圈子,到底是何用意。

    韶华打量着气氛正好,笑道:“要不然把粉团养在阿娘这里吧,他一天天见大,我也不能每天都跟着他旁边转。”忽然又作出娇羞的模样,小声道:“夫君还说想要个女儿,可是粉团跟着我们,唔,不方便。”

    若是先前听到这样的话,严夫人绝对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可是今非昔比,她去意已决,把孙子养在跟前只会动摇她的意志。

    “五娘,你听着。”严夫人叹了口气,看着韶华,无比感慨,“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恺之,他只是不爱开口。”

    连日来的噩梦已经快把她折磨到理智崩溃,特别是收到消息,靳昭成的行踪败露,她知道事情一旦被揭发,她一定难逃一劫。她死不足惜,但她的儿子,女儿,还有孙子,她不能让他们陪着她受罪,所以只要事情一完,她就以死谢罪,以李家的能力还有弘弋对严恺之的情义,就算削官夺爵,至少还能保住一命。

    韶华自然知道她是在交代后事,可她偏偏装作不知情,笑眯眯地回答:“阿娘放心,我知道他的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他的。”

    听到韶华的保证,严夫人心里也踏实了一点,“那就好。”

    可还没等她继续交代兰芝的事,韶华已经接话:“既然如此,那等会儿我就把粉团抱过来,以后就劳烦阿娘多费心了。”说完,她起身去唤人送粥进来,严夫人却被说的一头雾水。

    “为什么要把他抱过来,不要不要,我不要帮你带孩子。”严夫人有些慌张地摆手。

    “阿娘刚刚不是答应了吗?”韶华反问道。

    严夫人睁大了眼睛,高声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她怎么觉得自己是被韶华设了圈套。

    韶华一脸认真地回答:“阿娘说把家交给我,既然是让我管家,那孩子当然得交给阿娘啦。”韶华不由分说,“阿娘放心,粉团现在可好玩了,有他在阿娘身边,阿娘也不会寂寞。”

    严夫人被她这套说辞给搅乱了,看她不把刚刚的话当真,随即板下脸,“不许把孩子抱过来,我不会帮你带的。”

    初荷把粥端进来时,见气氛生硬,不免有些胆怯,小心翼翼地放下盘子,悄悄地退了下去。

    韶华知道软的已经行不通,只能和她坦白讲道理,看着严夫人端着一张黑脸,她默默地舀了一碗粥端过去。严夫人赌气似的不去看她,眼神生硬而严厉,“拿走,我不吃。”

    “阿娘,不瞒你说,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了。”韶华这句话引来严夫人的注意,看着她好奇地转过头,韶华吹了吹热气,把粥送到严夫人嘴边。“阿娘先吃才有力气听我说完,不然我这就让人喊夫君回来。”

    最后那句话韶华是在赌,赌的是严夫人并没有让严恺之参与到事情中来,否则以严恺之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放着严夫人自暴自弃而不搭理。

    果然,她赌赢了,心里却更心酸了。

    严夫人看着她镇定的神色,拿捏不准她是不是在激将她,可是半晌后,她深深地吐了口气,接过韶华手里的碗,把薏仁粥全都吃完。这几日的神经衰弱早把她的肚子都掏空了,这一碗甜甜的薏仁粥倒开了她的胃口。

    韶华静静地看着她吃完,接过碗,又盛了一碗端给她,才道:“阿娘若真是为了夫君他们好,就把身子养好再说。我想夫君和兰芝宁愿陪着阿娘吃苦受罪,也不会苟且在阿娘的庇护下。”

    “你到底知道多少?”严夫人端着碗,没有继续吃,反而看着韶华。

    韶华迎上她的眼光,轻声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如今我已是严家人,严家的事也是我的事,阿娘不必一个人承担。”

    严夫人嗤笑了一下,眼神已经泄露了她的妥协,“你懂什么。”

    韶华依旧看着她的双眼,认真地说:“我知道大官是受奸人所害,也知道凶手不是徐珂,而是另有其人。虽然当初徐珂被削官夺爵,可他依旧安然无恙,若换做是我,我也绝不会放过他。”严夫人听着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韶华竟然连徐珂都知道,心情便由她的话,而渐渐沉了下来,“可是阿娘,事到如此,大仇将报,大官在天之灵一定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

    “不,别说了!”严夫人忽然失控地喊道。

    韶华有些纳闷,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话刺激到她,“好,我不说了,可是阿娘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不然夫君和兰芝都会担心的。”她不知道严恺之兄妹到底能不能让严夫人冷静点。

    严夫人闭着眼,好似在经历一番思想斗争,“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韶华犹豫了一下,不敢走开,“那我到外间去,阿娘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

    严夫人摇头道:“回你的院子去,我暂时死不了。”就算要死,也绝不会是现在,她要看着他们先走在她前面才能安心。她看了韶华迟疑的表情一眼,心里有些安慰,至少她给儿子娶了个真心对他的媳妇。

    在这种情况下,提“死”字对韶华来说太过忌讳了,她要的不是严夫人的暂时,而是希望她能放弃。就算靳昭成的事被揭穿了,只要严夫人咬紧牙,坚决不承认,也就当做是旧部下死忠为将领报仇,其实也不无不可。只要他们能在皇帝抓到靳昭成之前,把话都套好了,以弘弋和严恺之的交情,总不能把他们全部人都置于死地。

    “夫人,您赶紧回去看看,侯爷在屋里大发脾气。”初荷接到碧蝶的消息,立刻进屋跟韶华通报。

    “怎么回事?”韶华眉头都蹙成一块。

    “我也不知道,听说谁都不让靠近,英九英罗也都待在外面。”初荷小声道。

    这老子娘在自家屋里寻死,儿子却在另一个院子发脾气,她都快以为他们是串通起来刁难她的。看了严夫人一眼,韶华决定还是不把严恺之的事和她说,只是说粉团哭闹,要回去看看。留下初荷待在严夫人的院子,防止她又一时想不开,然后赶紧带着碧蝶往院子的方向跑。

第二百九十章 流言蜚语

    一路上,韶华紧张得双手紧捏着,都把手心掐出痕来了。严恺之平时不喜玩笑,但也不爱动怒,偶尔被她气到不行,也就是摆个脸色不搭理他。最不至于的发火就是跑到院子里打拳耍棍,反正把气发泄出来也就好了,他不爱迁怒人,也没有摔杯子踹凳子的习惯。可是像碧蝶说的那样把人关在门外,自己在屋里发火的,那还是头一回听到,韶华心里惶惶不安,深怕他伤到。

    果然,赶回来的时候,英罗英九两人如同两块木头似的站在院子里,看到韶华简直就跟看到仙人下凡,激动得眼睛都要亮起来了。

    韶华瞪了他们一眼,又看到一院子偷偷探头围观的丫鬟,而紧闭的房门也瞧不出里面的动静。她正要开口询问英九,结果一声清脆尖锐的瓷碎响,刺激得她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

    她看着英罗二人面面相觑,气得破口骂道:“你们俩杵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去劝着。”也不知道摔破了什么东西,韶华整颗心都提到嗓眼处了。

    英罗面有难色,小声道:“夫人,侯爷不让我们进去。”

    一旁的英九也跟着解释,“是啊夫人,侯爷向来生气都不让人靠近,我们也没办法。”

    看着两人都不敢上去,韶华一翻白眼,也不知道该说他们听话,还是说他们木头。小声骂了一句,转身就要过去,去听到英罗在后面急唤。“夫人,您等等。”

    她回头看着英罗有些吞吐的表情,不禁皱了眉头:“什么事?”

    英罗好心地提醒:“您进去千万别提太夫人。”尽管他家侯爷疼夫人是出名的,可难保在这个气头上,不会被冲昏脑袋。英罗再三跟韶华说道:“侯爷现在正在气头上,我怕他一时会气糊涂了,夫人还是小心点。”

    韶华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奇问道:“关太夫人什么事了?”

    英九补充道:“夫人,外面传太夫人的风言风语,侯爷就是为这个生气的。”

    难道是被人知道严夫人和靳昭成的事了?

    刚刚才从严夫人那里得到了消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传出去了,又或者皇帝知道了这事,拿严恺之开涮?不管哪个答案,都不是什么好结果,韶华虽然心中已有不好的打算,可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

    她故作镇定,对他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果然看到一地的玻璃渣子,又看了看一盘倾倒的博古架,心里忍不住心疼起来。这还是她刚从仓库里拿出来的绿地套紫花玻璃瓶,总共才一对,这下子另一个就成孤品了。

    没有时间心疼太久,她小心地避开玻璃渣,迈进屋里,四处寻找严恺之的身影,温声问道:“恺之,是我。”

    严恺之从内屋咆哮了一声,声如雷震,让韶华听了不寒而栗,“滚出去!”

    还是头一回听到严恺之这么暴怒地对她说话,韶华心中更不安了,转入内屋,又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破裂的杯子。心中有一下肉疼,这个杯子是她最爱的荷花盏,从碧梧轩就摔成孤品,现在连孤品都没了。

    她看了严恺之一眼,从他眼底看到火气慢慢消退,心里才略平静,俯身把地上的杯子捡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严恺之见她刚进来时,那一脸无辜受惊的小兔子模样,怒火也就被压了下去,看她小媳妇模样小心弯腰去捡碎片,心里一急,喊了出声:“东西别捡了,让丫鬟们去处理。”这不喊还好,一喊把韶华吓得手一抖,白嫩的手指被划了一道血口。他连忙把她拉起来,抱到床上去,皱着眉道:“把手给我。”

    韶华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还是很感动,至少他还不想丧失理智的野兽。看他换丫鬟进来打扫屋子,又亲自给她擦药,所有人都跟不住跟着松了一口气。英罗更是庆幸地想:果然还是有夫人的日子好。

    所有人都十分自觉地做完所有事情就迅速离开现场,留下自家夫人去把这百炼钢安抚成绕指柔。

    “嘶,疼。”药粉洒在伤口处,让韶华忍不住轻呼了一声,严恺之紧张得连忙吹着伤口。虽然不深,但伤口略长,正好在关节处,疼也是难免的。韶华却觉得像吃了蜜一样,换作以前,这点痛她连眉头都不皱。嫁给严恺之以后,越是被他宠着,性子就越爱撒娇起来。待到严恺之把伤口包扎完,她才小声地问:“到底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就发脾气,是不是二爷不让接兰芝回来?”

    严恺之顿了一下,摇头道:“和兰芝无关。”

    韶华正要开口,却看到他手腕处的伤,着急地问道:“那……你的手也受伤了,让我看看。”没给严恺之挣脱的机会,她挽起他的手臂,结实的肌肉上有几处瘀青,衬着他的皮肤,显得有些夸张。“怎么会弄成这样,你和谁打架了?还哪里伤到了?”

    严恺之将她一把抱住,制止了她的乱动,轻声安慰:“没什么。”

    他才不会说刚刚就是为了找药,结果不小心绊倒椅子腿,把韶华最喜欢的莲花盏给摔下来了,为了去接莲花盏,结果反倒把博古架也一并带下来。看上去一片狼藉,任谁看了都以为他在屋里发脾气。

    韶华叹了口气,抬头抵着他的下巴问道:“我不问可以,但你堂堂一个侯爷和别人打架伤成这样,你以为外面包得住风声吗,你总不能让我从外面的流言才知道我家夫君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吧。”虽然她估计和他打架的那个人一定伤得更惨,可她还是很好奇,到底是谁会把严恺之气到忍不住动手的程度。

    宋煜不算,严恺之卸他的关节就跟喝茶一样自然,他也被折腾惯了。

    严恺之显得有气无力,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韶华,你先别问,我脑子很乱。”他知道这次是完全失去理智,可是听了这样的话,他没有把对方一口气打死都算他有气度了。

    韶华挣开他的手,站了起来,看着他,耸了耸肩说道:“好吧,我不问,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什么时候想跟我说再叫我过来就是了。”

    看着韶华明亮坚定的眼睛,他终于吐了口气,将她重新拉了下来,坐在身边。“今日早朝,有人上奏说找到平洲之乱的幕后主使人,竟然是靳叔。”说着,他忽然停了下来,神色有些复杂,转了话题,说起靳昭成的事来。“靳叔是我爹以前的部下,后来我爹走后,也是他联合众将士替我爹申冤。”

    韶华心道一个果然如此,可是看着他脸色难堪,青白沉重,她顺着他的话说:“我听说过靳参将的事,他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二爷一定不会放任他们诬赖好人的。”

    严恺之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挑,扬起一抹无名的笑容,看上去很苦涩又很无奈,“证据确凿,贺三照是被陵京的士兵杀的,那些人全都在平洲自刎了。”

    “天啊,全都死了?”韶华忍不住睁大眼睛,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结局。

    严恺之点点,这些士兵都是当年跟着严素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去做这些事,想到他们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了结自己的性命,严恺之心口也堵得十分难受。“二爷已经派人去捉拿靳叔了,具体的事,还得等他们进京才知道。”

    他早就知道父亲的死是徐贺两家的阴谋,为了抱这个仇,他这些年也没少吃了很多苦。他和靳昭成一直都保持联系,也知道陵京那群将士们和他心情一样,都为严素的死感到不值。可他没想到靳昭成居然瞒着他做出这种事,那种自己努力到最后却被别人捷足先登的感觉,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

    韶华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从严恺之的口气里,似乎没听到关于严夫人的事,心存侥幸地认为靳昭成是把事情瞒下来了。

    安抚了严恺之以后,韶华立刻就把英罗英九捉过来问话,看着他们依旧一头雾水的样子,韶华对他们的知情不报很是愤怒,“你们俩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若让我知道你们谁说了谎,你们就完了。”

    英罗知道瞒不住,问道:“夫人,您想知道什么?”

    韶华把眼睛转到英罗身上,认真地说:“侯爷和谁打架,为什么打架?”

    看到英罗要开口,英九还扯了扯他的衣服,被韶华一对眼刀给杀回去。英罗缓了口气,说道:“夫人,侯爷是跟和贺尚书家五郎君动的手,因为他说,靳昭成是侯爷和太夫人推出来的幌子,其实幕后主使是太夫人。”看到韶华听了表情从容淡定,英罗也有些惊讶,“他还说太夫人和靳昭成有染,所以才把老太爷给气死了,显然又利用靳昭成来对付徐贺两家。侯爷听了大怒,本来不想搭理他了,结果他还跟身边的人嚷嚷说太夫人的坏话,侯爷气不过才打了他两拳。”

    可是听完后面的话,韶华气得拍桌而起:“太可恶了!换了是我,我都想揍人了。”这分明就是找死,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听到这样的辱骂都该把对方揍得爹娘都不认识,想到严夫人对自己的好,韶华都忍不住想亲手打对方几下,厉声问道:“那畜生伤成怎么样了?”

    “啊?”英罗一愣,没反应过韶华的问话。

    “我是说贺家的!”韶华大怒。

    英九打了个激灵,急忙回答:“侯爷没打他脸,只脱了他两只胳膊一条腿,估计够他疼上半个月。”

    “真是太便宜他了。”韶华愤愤不平地说,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皱下眉头,“等一下,户部尚书,那不是世子妃的娘家吗?”

    英九小心看着韶华一脸凶狠的表情,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是的,夫人。”

    竟然是这个贺家,看来,先前的事是先礼后兵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贺家郎君

    贺芍卿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郎君,眉眼生得极为秀气,若是作女子打扮定然不输给娘子。然而这副好相貌却被他右耳连到下巴那一道疤给破了相,虽然伤痕已经很浅,可细看之下,还是能察觉出当初这道伤口是多么的凶险。再上一些,耳朵怕得削了下来,若是再下移一寸,则破道口,到时可真正叫毁容。

    好在他平日在外跑得多,皮肤再被晒黑了,那伤痕也不太明显。但是贺芍卿心里记得这道疤,她曾为这道疤付出过极大的代价,尽管与她毫无关系。如今再看到熟悉的面孔,思绪回到当初,贺芍卿有些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愤怒,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里。

    年轻郎君的惊呼声拉回贺芍卿的失神,也把大夫喊得有些不敢下手,可是错位的关节如果不尽快地挪回去,只怕以后要落下病根。

    “多大的人了,这点痛就忍不住。”贺芍卿口气有些不悦,对大夫点点头,示意他尽管下手。大夫摸了摸汗,这到底是世子妃的亲弟弟,世子爷的小舅子,要是弄出个闪失,他以后就不用在京里混饭吃了。不过好在他行走江湖已久,这一手舒筋按骨的本事还是挺自信的,不理会年轻郎君的惨叫,他利落地几个动作,总算把关节都纠正。

    贺芍卿对大夫点头致谢,又吩咐丫鬟把大夫从出府,回过神,就看到这个上一刻还疼得哭爹喊娘的人,此刻正斜倚着扶手,轻浮地调戏一旁的侍女。她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坐到他对面的位置,冷声道:“看来这大夫的医术还真不错,五郎连痛都不会了。”

    贺五周一听到贺芍卿这般挖苦,连忙收回浪荡的模样,装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哀怨地对贺芍卿说道:“哪里不会,疼死我了,二姐,这江湖术士平时还是少请为妙。”

    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不想想刚刚是谁把四肢软绵的他变成现在还有心情抱怨和调戏婢女的模样。

    贺芍卿没有去跟他计较这些,毕竟贺五周的伤,她也有责任,所以还是软下口气,只轻声恼了一他一句:“知道疼你还当面去惹事,他没直接把你的胳膊和腿给卸下来都算客气的了。”

    没错!

    贺五周的伤就是严恺之下的手,而他就是那个不知死活,当着众人的面诬赖严夫人和靳昭成的清白。但在贺芍卿看来,贺五周也不算诬赖,只不过把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说了出来,让严恺之无地自容罢了。

    她只不过想让人好好调查韶华一番,想捉出一点蛛丝马迹,可没想到在给庶兄托关系的时候,居然发现了这个有趣的事。起初她也不敢张扬,到底这是关系到两个朝廷重臣的声誉,可是当她听到平洲之乱的主使竟然是靳昭成时,她就更兴奋了。一个旧部下和一个将军遗孀,哪怕他们之间没有暧昧,就单单是两人的关系,想必这个故事会让京中那些养闲在高门深宅的妇人们津津乐道的。

    为了挖掘出这个事情,贺芍卿托了许多人,总算找到一两个知情的,可都是知道些皮毛。然而光是靳昭成对严夫人多年来的一往情深,就足够让人八卦出一大堆故事出来,更何况有人道,当年严素就是因为靳昭成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所以把他赶得远远的。结果严素死了,他掩护严夫人母子三人回京,自己却顶上了严素的位置。任谁都难免会猜想到靳昭成当初是那个错误到底是什么,会让爱兵如子的严素把自己最得力的下属给赶走。

    只不过,她才把事情摸出个头绪,就遇上贺五周这个讨债的人。贺芍卿脑海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招心计,于是答应了贺五周的要求,但也让他当自己的传话筒。

    可惜,贺五周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子弟,竟然当着严恺之的面,加油添醋把事情讲出来,气得严恺之立刻就手动扯了他的关节。

    虽然效果是达到了,而且还出了贺芍卿的意料,可是贺五周也赔了大亏。

    想他打着世子的小舅子的旗号在京里晃荡那么久,还是头一回碰上不给面子的,贺五周心里也十分憋屈:“诶呀,我也是听二姐的话去做的。”贺芍卿明明说过让他把这个事散播出去,可没说要怎么散播。

    贺芍卿翻了白眼,真不知她爹怎么会把这个白痴儿子捧在手心。她家又不止一个嫡郎君,充其量只不过他娘还活着,而其他的嫡娘子嫡郎君们都前任,抑或前前任妻子所生。贺芍卿有时也佩服这个嫡母,她爹可是出了名的克妻,娶了三位夫人,几乎都是生了一个就死了,就她一口气生了五个,据说肚子里又有了。也难怪她爹这么宠着,怎么说,也是帮他破了克妻的恶名。

    贺芍卿没有理会他的抱怨,眼睛望着脚尖,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我可没让你当他的面,你要是出事了,母亲还得赖到我身上来。”

    贺五周向来都不喜欢这个二姐,因为她说话总是让他觉得鸡皮疙瘩,仿佛和她多处一会儿,身上都要结冰似的。可是谁让她好命,家里那么多娘子,太后娘娘非要她做世子妃,而且王妃也对她赞不绝口。

    不管如何,她也是他在外行走的一张王牌,贺五周还是勉为其难地拉下脸讨好她:“怎么会呢,二姐如今贵为世子妃,阿娘每天都跟人炫耀着,家里的姐姐妹妹们都被二姐比得一文不值,心里不知道多羡慕二姐。”这倒没说谎,尚书夫人把家里未出门的嫡女庶女都喊出来训话,当然她生的两个女儿除外,非要她们以贺芍卿为榜样。

    但她显然没想到,满朝上下也就一个王爷,一个世子,要以贺芍卿为榜样,那只能进宫了。

    贺芍卿低着头,嘴角弯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轻声道:“心里是怨恨吧。”

    “没有没有。”贺五周被她冷淡的口气说得有些接不下话,心里巴不得尽快离开这里,犹豫着说道:“二姐,那个,你答应过我的事呢。”

    没想到,贺芍卿正好和他一块儿开口:“你这几天就回去静养,谁找你你都不要出来,其他的我来处理。”

    姐弟俩互望了一眼,贺五周笑得谄媚卑谦,贺芍卿看得眉头紧锁。

    贺五周笑得眼睛都看不见,眯成一条线,令贺芍卿望而生恶:“不是,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银子。”

    都说贺五周和贺芍卿长得最像,可是在贺芍卿看来,充其量就是两人的皮囊长得比较好罢了。尚书府那么多郎君娘子,偏偏只有他们长得像父亲,而贺尚书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这或许就是因为他们在家被特殊待遇的关系。

    不单是贺五周不想看到她,她也巴不得和贺五周赶紧离开王府,一看到那道疤,她就恶心得全身冒鸡皮疙瘩。“铃铛,去取一千两银票来。”铃铛没好气地瞄了贺五周一眼,对这个不学无术的娘家郎君,铃铛也是满满的厌恶。

    听到贺芍卿终于松口给他银子,贺五周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但嘴上仍不满地抱怨:“二姐,才一千两,恐怕……”

    知道贺五周是因为欠债不敢回家讨要,才来这里对她这么毕恭毕敬,贺芍卿也知道要他做事,自己给的筹码不能低。可没想到贺五周竟然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千两还嫌少,脸上忍不住生了愠色,厉声问道:“你到底欠了多少银子?”

    贺五周假装在看手指甲,一边摆弄,一边说道:“嘿,那个欠的倒不是很多,可是我答应他们,要出八百两。可要是还了债,剩下也就不多了。”

    在信义坊,没怀揣着一千八百的根本就不能在里面待着,赢也赢得痛快,输也输得干净。他为了信义坊里那个小娘子都已经砸了几千两了,就算他爹是户部尚书,也不够他这么亏。好不容易才勾搭了那小娘子,一群人决定凑钱请小娘子去画舫游河,出得多的人可以让小娘子陪上一夜。他为了长面子,夸下海口要出八百两,结果是赢得美人青睐,可发现无处筹钱。

    就因为知道贺五周进入信义坊,还到处打着弘方的招牌去赊账,气得弘方当面斥过贺芍卿。所以这次贺五周进府,也是偷偷瞒着弘方,连大夫都是私下请的。

    “铃铛,再多取一千五百两。”贺芍卿想了想又让铃铛进去拿钱,可是铃铛一脸不情愿,被她劝了几句才同意。捏着一叠银票,贺芍卿再三地警告贺五周,“别拿我当金库,我自己也没什么钱,这已经是我全部的银票了。你别再去赌,让世子知道了,你下次别想进王府。”

    贺五周看着那摇晃的银票,兴奋地一把夺过来,拿贺芍卿的话当耳边风:“知道知道,我不会让世子姐夫知道的。”

    贺芍卿也不知他能立刻受性,“铃铛,送五郎出去,从后门走,别让世子知道。”斜眼打量着贺五周没注意,她擦身错过铃铛,低头小声说了一句话,然后便翩然离去。

    “五少爷,请吧。”铃铛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对贺五周温声道。贺五周一拿到钱,哪里还去管贺芍卿说什么,屁颠屁颠地跟着铃铛的背影走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大闹侯府(一)

    辛攸宁一口茶喝进去,听到韶华的话,立刻喷了出来,惹得韶华一双白眼。他尴尬地擦了擦嘴角,看韶华让人上来给他换一杯茶,他才讪讪地问道:“谁的嘴巴这么臭,这种话也敢说出口,简直不要命了!”惹事也不该惹到严恺之头上,别说他跟皇帝的关系,他那一身功夫可不是说假的,当年以一抵十三的本事可令全京上下都震惊。

    就算是攸宁从小在关外马背上长大,跟草原上的勇士们练过许多年,可也不敢随便和严恺之比试,他一出招就是快准狠,根本不是玩闹。一想到公然在大街上挑衅严恺之,辛攸宁不禁好奇到底是何方人物,他好去拜会拜会。

    韶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没好气地说道:“贺尚书家的郎君,世子妃的弟弟。”

    一听到和弘方扯上关系,攸宁顿时了没了兴趣,瞧着韶华一脸不高兴,立刻摆出正经脸,严肃地谴责:“就算是世子妃的弟弟又怎么样,世子的弟弟都不行。简直太过分了,这种玩笑岂能随便说。要是我,绝对得把他打得亲娘都认不得!”说着,斜眼睨着韶华脸色稍霁,他才小声道:“话说,这样他要是不动怒,那也太孬了。你放心吧,不会出什么事的。”

    韶华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我知道,可是我气不过!”

    其实就算严恺之把对方打死了,她也不会觉得出奇,反倒觉得太便宜了对方。如今严夫人的情况,这种事万不能让她知道,但严夫人做的事,她也不敢告诉严恺之。

    攸宁看着她凝重而陷入沉思的侧脸,忍不住紧张起来:“干嘛,你还想替他动手不成,我警告你,你可别胡来,我不帮你。”以他对韶华的理解,攸宁不得不担心韶华会不会跑出去把人暴打一顿。

    韶华扭头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威胁:“你敢不帮我就立刻去定西侯府告诉阿娘,你躲在我家。”

    攸宁指着韶华,气得哇哇大叫:“你你你,怎么这样的,见死不救的你!”辛子萱住在本家,还以为能在韶华这里寻求一丝庇护,结果他忘了他家的女人其实都一个本性。

    韶华可没搭理他的惨叫,反而看着他上蹿下跳的样子,嗤之以鼻道:“你死了吗,我看你好好在我面前活蹦乱跳呢。”当她知道攸宁是为了躲避辛夫人给安排的相看时,韶华就捂着肚子笑得花枝招展。抵不住他哀求,才收留他住下来,如今正好拿来当他的把柄,“再说,让你娶媳妇,又不是让你跳火坑,至于怕成这样吗?”

    攸宁夸张地用力点头,一脸精致俊俏的脸严峻得跟刀刻似的,“能不怕吗,你瞧瞧阿娘那样子,爹有多少姨娘不都被压得死死的,她能给我找什么样的媳妇。还有大姐算正常一点,你看你,刚过门就敢摔你男人脸……”刚说到一半,韶华一记杀人的眼刀就丢过来,看得他把下半句硬生生给吞下去。

    这件事她内疚了很久,严恺之嘴上没说,可还是对她冷落了不少,要不是因为有儿子出现淡化了那记忆,也不知道现在会成什么样。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开口专门踩对方的痛处。

    韶华呲齿,发出狠话:“辛攸宁,你皮痒了对吧?别忘了你这会儿在谁家里。”

    攸宁立刻转开头,识趣地转了话题,“总之,我没事一个人乐得自在,干嘛要找个女人在身边烦我。”

    见他不再提,韶华这才没跟他急,忽然暧昧地低声道:“你是看中哪家娘子了吧?”

    也不知怎么地,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攸宁激动得脸颊泛红,立刻紧张地反驳:“胡说!”他怎么会喜欢这种娘子,不对,一定是不小心,只是刚好想到而已。

    韶华被攸宁的过激反应下了一跳,忍不住狐疑地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挑起嘴角,坏坏地笑道:“没有的话,你激动什么,说来说去,你不就是不喜欢娶阿娘给你找的娘子。若不是心里有人,哪家娘子不一样。嗯,我当初就是认定了你姐夫,其他人看着都觉得碍眼。”

    对于这一点,攸宁不厌其烦地纠正:“明明是妹夫!”

    不管如何,韶华比他小已经是事实,所以严恺之也只能跟着掉份。

    “幼菡!”

    不料,韶华只瞥了他一眼,扬声就喊人,攸宁一看不对劲,立刻就举手投降,改口承认:“好好好,是姐夫,是姐夫,总行了吧。见鬼的,怎么你做了孩子的娘还这副模样。”

    “我做了孩子的娘还不照样是你姐!”韶华对于攸宁的识时务感到很满意,笑眯眯地对他说道:“说吧,看上哪家娘子,给我说说,阿娘若是不肯,我帮你说亲去。”

    攸宁摇了摇头,不肯承认:“没有,我没看上谁。”

    韶华有些不悦,皱眉道:“怎么,连我都不信?”

    一提这事,脑海里的人影就越挥不去,攸宁显得有些心浮气躁,对于韶华的提问更是不耐烦:“是真的没有,我根本就没这个心思。反正我又不怕没人要,阿娘着什么急!”

    从小看着辛夫人**那群姨娘,再被两个姐姐欺压长大,他早就有阴影了。有时候还忍不住同情父亲,看上去倒是妻妾和睦,其实什么时候去哪个姨娘房里都是母亲说了算。不过夫妻俩似乎也乐在其中,让他们这些做子女的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女儿们都效仿着母亲,非要捉住丈夫的心,儿子则多了心里障碍,生怕给母亲姐姐找个同伴来折腾自己。

    韶华耸肩道:“着急抱孙子啊。”

    攸宁有些挫败,趴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你和大姐不都有生儿子给她玩了吗?”

    “能一样吗,那还不是别人家的小子。”韶华俨然一副长姐的样子,可惜她忘了现在的她长起来也不过攸宁的肩膀。“我记得你以前可没少勾搭小娘子。”

    攸宁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韶华笑眯眯地说:“川北的时候。”

    攸宁一翻白眼,“那时候你勾搭的郎君比我多得很好吧!”当时姐弟俩最无聊的游戏就是在街上看谁回头的最多,输的人要给赢的人做一件事,不外乎是捣蛋偷吃一类的事,可是他们都乐此不疲,整个川北也都认得这姐弟俩。

    韶华假装玩着肉乎乎的爪子,眼睛却偷瞄向攸宁,“可你进京以后,也没少找我家小姑子玩。”

    一时没反应过来,攸宁愣了一下,顿时有些尴尬地转开脸,“你家小姑子?咳,这都多久前的事了,那小丫鬟也该当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吧。”

    说到又一个痛处,韶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显得很无奈,“没有,她嫁过去以后,多罗王就一直病重,如今多罗王一死,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夫君一直请二爷降旨,好去接她回来,可是二爷迟迟不答应。”严恺之没少为这事头疼,连半夜都烦得睡不着觉。

    攸宁好奇地问:“嫁过去就病重,那岂不是,守空房?”

    韶华没好气地说:“守空房怎么了,你又不是没见过多罗王的样子,兰芝要是被这种人玷污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攸宁垂下眼帘,轻声道:“只怕她就算是清白的,以后也难嫁人了。”看了韶华一眼,见她蹙眉,他又道:“我是说,她要是回来了,别人不嫌弃她嫁过人,但毕竟是个和亲公主,谁敢娶回家。”

    “那也是个问题。”果然烦恼的事还有很多。

    不知是戳到那根神经,两人忽然就各自陷入一阵奇怪的沉默中,各怀心思,互不打扰,气氛沉重得好似厚厚的云层压下来,让人不敢高声喘气,但又觉得心头抑郁。

    好在守门的跑进来打破了这个僵局,他大汗淋漓地跑到韶华面前,紧张地说:“夫人,夫人,外面有人说要找侯爷。”

    攸宁被他忽然闯进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辛夫人上门捉人,早就做好了姿势准备逃跑。看到守门人异样的表情,他才尴尬地做回位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阿娘找上门来了。”

    “阿娘要是找上门,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坐着。”韶华对他的大惊小怪感到鄙视,但心里更好奇这个时候是谁找上门,她厉声问道:“是什么人,可有说侯爷不在家。”

    守门人一抹额头热汗,着急地说:“说了,他们不信,说要让侯爷放人。”

    韶华脸色一沉,喝道:“赶出去!”看来是来找事的。

    这下子连丫鬟都跑进来了:“夫人,他们闯进来了。”

    韶华远远看到中年汉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内院,心里顿时冒出一股火气来,狠狠骂了一句:“一群没用的。”攸宁也看到了人,约莫有五六个,看上去来者不善,正要开口询问韶华是否需要帮助,却听她吩咐道:“你们先带辛少爷去房间休息,阿忠,给我把家里的壮丁都喊出来,一个都不许落了。”

    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跑到兴勇侯府闹事!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大闹侯府(二)

    韶华心里正想着这群看门的人这般没用,三番两次让人闯进府来,该不会是徐勇在背后捣鬼吧。可当这群不请自来的人都来到她面前时,韶华才觉得误会徐勇了,这一下子来了八个身强体壮的彪形大汉,一字排开站在她面前,把屋外的阳光都给挡住了。这哪里是来找人的,分明是来踢馆的,好在阿忠带人也来得及时,里里外外围了三层壮丁。虽然不足他们的身材,但胜在人多,也是自家地盘,个个都显得十分义愤填膺。

    带头的是一个壮实的虎目大汉,他瞧这架势,顿时也收了气势。他们是来找人的,就是怕兴勇侯不肯放人才带了这么多人来,可不想就此惹上事。

    他往前一步,躬身抱拳,正要开口,就听到韶华一声轻蔑的冷笑:“来人,把他们都给我绑了带下去。”

    虎目大汉一惊,身后的人已经绑实了肌肉,抡紧拳头,准备要大打出手的样子,他急忙高声喊道:“夫人且慢,我们不是来找事的。”

    韶华看着他,冷冷地笑道:“你们这么一群人,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这么硬闯到我家里来,还说不是找事。敢情你们是特意挑着侯爷不在,想欺负我一个女流之辈?”说到气愤的时候,韶华一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玉镯硬撞了檀木,发出了一阵巨响,把一屋子的大汉都震得不敢出声。

    所有人都盯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年轻娇小的夫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显然只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见不着什么世面。就算没有被他们的架势吓到,也不该有这般骇人的感觉,被她一双美目瞪来,好几个都躲开了注视。

    其实韶华心里也发虚,这么一拍桌子,震得手心生疼,可她脸上强装镇定,“你们还杵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来把他们都拖下去。堂堂一个侯府,被你们一群三五九流的狂徒说闯就闯,侯府颜面何存!”

    听到韶华一声令下,门外的人都围了进来,大厅顿时被黑压压的一群人给挤满了。

    “都不许胡来!”虎目大汉喊了一声,其他七人也都顿了一下,这一下就让人群给扑上来,等到他们挣扎过来回神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被捆了结实的几圈麻绳,被家丁们死死扣在地上。

    “夫人,只要您把我家少爷放了,要打要关,我们任由您处置!”人群中不知谁冒出了一句话。

    韶华居高临下地看着一排大汉跪在地上,心里的底气一足,高傲地抬起头,眼神凌厉地从他们身上掠过,最后停在虎目大汉旁边的年轻男子身上。

    她扬起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好大的口气,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虎目大汉正要开口,韶华对他厉声道:“没你的事,给我闭嘴,我要刚刚说话的人回答。”

    被韶华这么一骂,虎目大汉也觉得灰头土脸的,只瞪了旁边的年轻人一眼。

    本来他只是因为长得壮,被拖来凑数,其实胆子比猫还小,抬头看到韶华轻蔑的表情,他顿时没了立场,“是、是兴勇侯府。”

    韶华就是要揪这种拖后腿的来问话,她起身走了过去,对他温声问道:“那我是谁?”

    感觉到头顶传来一个温柔甜美的声音,年轻男人忍不住抬起头,看着韶华笑靥如花,脸上忽然生出一片绯红,结巴地说道:“是、是夫人,侯夫人。”

    看来还没认错人,韶华眼神一凛,声音随着冷漠了起来,“徐福,去京兆府领人过来,把他们都送过去。”

    一听京兆府,虎目大汉也待不住了,他急忙抬头大喊:“夫人,我家少爷这两夜都一宿未归,他们都说是被侯爷捉到府上来了,请夫人好心放过我们家少爷。”

    韶华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你家少爷到底是谁!”一直听他们说我家少爷、我家少爷,她都不知道他们是哪家的。

    这下子倒把虎目大汉问住了,自己闯进来竟然忘记报家门,“我们是贺尚书家的,我家少爷就是贺尚书的五郎君。”

    要不说是贺尚书,韶华还不生气,一想到那个混蛋,自己还准备上门暴揍他一顿,结果却被对方找上门来。一下子火气窜上心头,她连连冷笑道:“原来是昨天那个血口喷人颠倒是非诋毁清誉游手好闲作恶多端无事生非的混账啊!”

    韶华这么一连串不带停顿、不带脏字的骂人话,让虎目大汉想答应也不是,不想答应也不是。

    贺五周和严恺之起争执的时候,他也在场,只不过他听了贺五周的话,把他送到王府以后就回去了。等到入夜,不见人来,偷偷去王府问话,却得知贺五周早就离开了。心知他的性子,虎目大汉也没多问,以为是去了哪里玩闹了,所以就回府。贺尚书回家得知此事,非要把贺五周拎出来训话,可发现贺五周并未归家,以为他畏罪潜逃,气得大怒。

    虎目大汉无奈,只好带人把每一个窑子和赌场都找了一遍,可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下子他才着急起来。

    贺姚氏一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并非怕父亲生气才躲起来,而是失踪,尖叫一声就晕过去,没等丫鬟喊着请大夫,又惊醒起来,让人出去找。结果不知是谁递了话说,贺五周因为诋毁了严夫人的清誉,闹得满城风雨,严恺之一定对他恨之入骨。现在他下落不明,很显然是被严恺之捉了去。

    这假设倒是成立的,可是没等人仔细推敲,贺姚氏立刻让虎目大汉带人过来要人。料定他们只要造出声势,严恺之就不得不畏于人言而放人了。打算倒是挺好的,等到他们来的时候,没想到严恺之不在,他们扑了空,还被一个娇小柔弱的妇人给喝住。

    “夫人,只要您放人,我们任由您处置!”虎目大汉也豁了出去。

    “我要是不呢?”韶华反问,看着对方无语,她讽刺道:“八个换一个?原来你家少爷也就值你们八个的价值,你们的卖身契带了没有,任我处置可不是甩耳光这么简单。”

    显然被韶华这不按牌理说话的性子给问住了,虎目大汉犹豫道:“卖身契、在我家夫人手里。”

    “我建议你,回去让你家夫人把你们的卖身契带上,到街上跪着悬赏。告诉来往路人,只要知道你家少爷的下落,就可以把你们八人领回去要杀要剐任君满意,我想一定会有人帮你找人的。”韶华好心提议。

    八人顿时面面相觑,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韶华扫了他们一眼,对他们的迟钝感到鄙夷,“怎么?还听不懂我的话吗?”

    虎目大汉望了望其他人,个个都摇了摇头,“还请夫人明示。”

    韶华一翻白眼,甩手在身后,转身就走,“一群废物,初荷,去看看,京兆府的人来了没有。”

    这时他们才都慌起来,没想到韶华跟他们拖时间的时候,竟然已经派人去通知京兆府。可他们是瞒着贺尚书,领了贺姚氏的命令来的,这下子要是捅出篓子来,只怕他们回去后会更惨。虎目大汉忽然明白兴勇侯为何只娶一个妻子,并且对她宠爱到人尽皆知,这么个厉害的角色,恐怕就是兴勇侯想纳妾也不容易。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家丁带着几个衙役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一进门就给韶华行了大礼,“让夫人受惊了,天子脚下竟然有这种狂徒擅闯侯府,我等一定带回去好生审问。请夫人放心!”

    “放开我们!”这下子大汉们都开始挣扎了,要是被京兆府的人带回去,贺尚书的脸可就丢光了。

    “闭嘴!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这是兴勇侯府!万岁爷跟前的大红人,你们这群不要命的,要是今日侯夫人有什么万一,你们死上十次百次都不够!”捕快厉声大喝,看上去十分有气势,把几个大汉都给吓住了,又转身支使随身来的几个衙役,“你们几个把他们的嘴都堵上,全部套上铁链,别让他们半路跑了。”

    “曹捕头,这是有劳你们来的及时,我一个妇道人家被他们这么硬闯进府里来大放厥词,侯爷又不在,要传出去,我清誉都被毁了。”韶华假装害怕,用手帕掩了掩面,偷偷打量他们几个目瞪口呆的样子。

    曹捕头一拍胸脯,夸下海口:“请夫人放心,绝对不会有人乱说话的,否则我曹老七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曹捕头一边说着,初荷上前偷偷递了个大荷包,里面沉甸甸的银子让他眼睛一亮,“那个,夫人,若是没事,我就先带他们回去好好审问。”

    说到审问的时候,曹捕头特意用了重音,韶华满意地对他点点头,轻声道:“对了,这几个人冒充贺尚书府上的人,也不知道尚书大人是否知情,还请曹捕头多多查清楚。”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呃!”虎目大汉扭身挣扎着要开口,被曹捕头走过去,一个大耳刮就甩下去,恶狠狠地骂道:“给我闭嘴!擅闯侯府,还冒充尚书府的人,给我押回去好好审问!”

    原本一群气势汹汹的彪形大汉,如今全部被五花大绑,口塞布头,身带铁链,被京兆府的人从兴勇侯府押出去,那个情景堪称精彩绝伦。

    把所有人都送走后,韶华忽然觉得有必要把家里的家丁们都召集出来训话,这次好在他们本就是没底气才被唬住,再有下次,可就不好说了。堂堂一个侯府,被人当成空气自由来去,白养了一群人看门。想当初在川北的时候,随便一个看门砍柴的,出手就个个都是武功高手,哪像这京里的人,个个好鱼好肉伺候着,关键时候半点用处都没有。

    “夫人,后门门口倒了个人,好像是贺尚书府上的郎君,看样子是被人打过。”

    韶华还没回屋坐定,碧蝶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汇报。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京兆尹

    韶华一听,心中大惊,这前头贺家的人来闹事,后门却躺着重伤昏迷的贺五周,要是被人看到了,兴勇侯府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韶华二话不说,立刻让人把他抬进来先,又托人去把张大夫悄悄请进来给贺五周看病。到底严恺之不在家,她的心总是不安,生怕贺五周被人丢在兴勇侯府后门的事被看见,到时候可就有口说不清了。

    心里正无主的时候,又被告知攸宁不知跑哪去了,韶华低声骂了一句“净在火头上添乱”,也就不去搭理,好在张大夫来得也快。

    拜韶华的好运,张大夫的药铺越发红火,但他还是记念韶华的恩,所以一旦兴勇侯府发话,他再忙也会放下手上的事情赶过来。看着床上鲜血淋漓的人,张大夫心里也大惊,还以为又碰上了疑难病号。

    “夫人,此人并无大碍,都是些皮肉伤,并未伤及五脏六腑。”经过一番诊断后,张大夫才松了一口气,他打开随身药箱,抽出一根银针,对韶华说道:“只要我略施几针,他立刻就可苏醒。”

    韶华一听,急忙喊道:“别,千万别把他弄醒,最好给我下药,让他多睡一些。”

    张大夫被说得一头雾水,虽然眼前人伤的不重,可是再给他下药,可就不清楚后果了。“夫人,恐怕不行,虽则他受的只是皮肉伤,可沉睡太久,怕对他伤情不利。而且喂药养伤,都是件麻烦事。”

    韶华心里一沉,对初荷说道:“初荷,送张大夫出去,切记若有人问起,就说是给太夫人请脉,谁都不许说。”

    张大夫看了看床上的人,心里十分好奇他的身份,但不敢问出口。他知道侯门深似海,说不定涉及了什么阴谋,要是走路风声只怕会小命不保,张大夫临走再三保证自己绝对守口如瓶。

    韶华并没有太多心思去管张大夫的想法,她现在比较头疼贺五周的处置。

    让人去问了严恺之什么时候回来,可去的人还没回来,英九英罗各自有事尚未回府,其他人又不敢托付,毕竟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韶华让初荷去打点所有知情人的口风以后,攸宁就跑回来了。

    “你还真的把他弄到家里来了?”看到昏迷不醒的贺五周后,攸宁大吃了一惊。

    韶华没好气地说道:“要不然放在外面让人围观兴勇侯府如何心狠手辣吗!”看到攸宁不好意思地讪笑,她埋怨道:“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跑不见,不怕阿娘派人把你抓回去?”

    攸宁有些不满,气呼呼地说:“要不是我,你以为你真能那么容易制服刚刚那几个男人吗?”

    贺家人找上门的时候,韶华让攸宁先行离开,可他不放心地偷偷溜过来,看着满府上下的家丁抄家伙赶过去,吓得攸宁以为是干架。趁着韶华和他们拖延时间,他特意换了一套侯府家丁的衣裳,混在人群里,跟着一起围上去,趁乱把那八个人的穴道都封住,好让其他人轻易就把他们制服。

    好不容易京兆府的人来了,顺利把那些闹事的人带走,却听到后门有人被打伤晕倒,他心里一个激灵,立刻就从后门追了出去。

    可惜,对方跑得太快,他追出去后根本找不到人影,折回来时贺五周已经被韶华让人带进府。攸宁心中暗道不妙,这显然中了别人的计,如果不出他所料,再过不久,一定又有人上门来找,到时候可就百口莫辩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不能留在府上。”攸宁坚决地说。

    韶华叹了口气,“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可现在要怎么送出去再是正事,我这要是送出去,万一他醒了,发现这里是兴勇侯府的人,他一定会赖上恺之的。”

    攸宁神情严肃地说:“不止如此,我怕等一会还会有人要来,很明显有人是想陷害你们,这会儿侯府门口一定都遍布眼线。所以此人必须得离开,但绝对不能是侯府的人送出去。”

    想到有人布下陷阱让她跳进去,韶华心里又气又惊,看着攸宁冷峻的侧脸,不安地说:“不能侯府的人送,那让谁送?”

    攸宁扬起下巴,高高在下地鄙视了她一眼,“当然是我了,他们想陷害的是你们,所以绝不会为难我。就算明知道是我做的,没有证据,他们也肯定不会想和定西侯府作对。”

    虽然严恺之和辛茂山都是侯爷,可是一个是靠自己的本事封侯,一个却是沾了父亲的光,又仗着皇帝的关系,别人就算会尊他一声侯爷,可分量总就不比常年在川北带兵的辛茂山重。这也是严恺之一直不愿承侯爷这一名声的关系,他要的是自己靠本事,靠实力,靠军功,靠战绩,亲手挣下来的光荣,而不是用父亲的冤屈换来的。

    韶华听到攸宁打算亲自把贺五周送出去,紧张地说道:“那你不怕阿娘捉到吗?”

    攸宁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我又不是逃不出来,况且我要是不帮你,到时被阿娘知道了,肯定比我离家出走的下场更惨。”攸宁心里知道,母亲自打了解韶华的身份以后,对她就完全当成辛子墨去看待。或许是因为内心的愧疚,疼她自然多过疼攸宁,所以攸宁才经常和韶华抱怨。“好了,你别想太多了,再婆婆妈妈下去,人都要来了。”

    左右想了一遍,目前也只能这样安排了,她定下神,立刻着手让人准备马车。

    攸宁也没耽搁,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招摇地带着人丢上马车。防止他半路醒来,攸宁特意把贺五周喊醒,趁他朦胧欲睁开眼的时候,一个手刀又把他劈晕了。看着韶华呆若木鸡的样子,他得意地说道:“这叫做万无一失。”又贺五周用被子裹了几层,怕半路上颠簸,旧伤加新伤,把人给颠死了。

    临走时,攸宁还不忘叮嘱韶华:“你赶紧去准备,我怕他们马上就要来了,不管是谁你都要咬死没见过。”

    韶华心里一暖,嘴里却说着反话,“知道了,你也快走,别把事情给我搞砸了。”

    攸宁的马车从小门离开不久,京兆尹就带人亲自上门,韶华一看曹捕头跟在后面,不停对她挤眉弄眼,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韶华对他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处境,上头的决定确实是一个小小的捕头阻止不了的。

    韶华笑眯眯地迎上去:“刘大人,怎么赶烦您亲自过来,是不是那几个恶徒审出结果了。快,快到屋里坐,碧蝶快上茶。”

    京兆尹客套地拱了拱手,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地对韶华说道:“兴勇侯夫人,喝茶就算了,本官此次过来是受人所托,到侯府来要人的。”

    韶华的笑容顿时一受,挑了挑眉,凉凉地说道:“难道刘大人也是受人所托来诬陷兴勇侯的?”

    听到韶华这般轻蔑的话,京兆尹立刻怒眉,但很快就收了下去,换了个口气道:“侯夫人请慎言,本官乃朝廷命官,就算你是侯夫人,也容不得你如此藐视王法。”

    韶华闻言,如花灿烂的笑容也随着展开,声音温软甜美,看得京兆尹连连皱眉,“那我倒要问问,兴勇侯算不算朝廷命官了,刘大人这么大张旗鼓地带人进府,二话不说就来要人,这跟那些恶徒有何区别?难道王法有一条规定侯府可以让人随便闯进来,侯爷可以任人随便诬陷的吗?要不然,刘大人进大堂稍坐片刻,我这就进宫问问清楚!”

    京兆尹自然知道严恺之他们和皇帝的关系,一听韶华说要进宫,心里也有几分怯意,立刻说道:“夫人误会了,本官不过是接到有人报案,说在兴勇侯府后门发现贺尚书家的郎君被重伤,如今贺郎君下落不明,贺尚书也十分担忧。若真在府上,还请夫人放人,侯府清白,本官自会查清楚。”

    韶华一声冷笑,“你都亲自带人来侯府威胁了,我还怎么敢劳烦京兆尹还侯府清白。”这一番奚落让京兆尹脸上有些难堪,韶华却不依不饶地说:“有人说贺郎君在侯府后门被打成重伤,你不派人去寻找,直接就来府上要人,这么说我要是我要是在京兆府门口被人抢了钱,直接到衙门找你们要讨就行了,连蟊贼都不用管了?这般愚蠢的判断真亏你们能想得出来,敢情你们以为是我把他打伤了,故意放在门外让人看到再藏起来?这般明显的陷害,京兆尹竟然视若无睹,还敢妄言说还侯府清白!我倒要看看,侯府的清白是让谁给玷污了!”

    韶华振振有词,在场所有人都被震住了,谁都不敢再小看眼前这个娇小的妇人。

    她扫了一众衙役,退开了一步,给京兆尹让了一条道:“好,我这就让你们去搜,要是搜不出来,我倒想看看刘大人要给我一个什么交代!”

    韶华的坦然反而让衙役们畏手畏脚起来了,各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冒这个头。

    京兆尹也看得出韶华的盛怒,毕竟他和贺尚书交情颇深,看到衙役绑回去的几个人,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虎目大汉。细问之下,心里大惊,他知道贺五周是贺尚书的心头肉,他要是失踪了,可是会让尚书府不得安宁的。可他作为京城的府尹,自然对贺五周的妄言也有所耳闻,心里又是气愤又是无奈。

    他还没细审贺家家仆,就听到有人击鼓,结果衙役进来报说有人留了一封信在门口,他打开一看竟然是贺五周的随身香囊,里面写着贺五周就在兴勇侯府。以他的判断,他心里明白,这一定是有人故意使计,可是待他使人去兴勇侯府后门时,贺五周早不知去向,只听有人道是被带进府了。

    不管是不是兴勇侯府所为,确实有人亲眼看到贺五周被带进府,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来看一看。只不过没想到遇到一个带刺的玫瑰,韶华气势汹汹的犀利言辞,把他数落得灰头土面,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事已至此,兴勇侯是得罪透了,他不敢再辜负贺尚书,只好硬着头皮让人到府里搜了一遍。

    果然得到的消息是没有,京兆尹觉得脸上一阵**,好似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韶华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轻佻地说道:“卧室搜了没有,说不定就藏在我房里的床底下。”

    衙役们纷纷看向京兆尹,只见他满头大汗,只得抱拳道:“是下官失察,还请兴勇侯夫人见谅。”

    韶华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冷笑一声:“就这么一声就算了?你让侯府的脸面搁哪儿,我往后走出去,别人要都说我们兴勇侯府是人人都能随便来去的地方,甚至还会说我们侯爷心胸狭隘,为人歹毒,结果造成兴勇侯府和贺尚书之间的矛盾和仇恨,你打算怎么弥补?”

    京兆尹被她说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挖个坑跳下去,“这……”

    其他侯府的人在旁听得心中一个兴奋愤慨,个个心里暗道,果然是自家夫人霸气,一番话说得连京兆尹也都对她低声下气,不敢造次,狠狠吐了心中一股恶气。

    看着京兆尹已经汗流浃背的样子,韶华轻蔑地笑了笑:“我还想问刘大人一件事。”

    京兆尹一抹额头的汗水,只要韶华肯放过他,别说一件事,十件事他都照实回答:“夫人请说。”

    韶华显得很满意,笑得十分甜美,声音柔柔地问道:“京城大小事情想必刘大人都是知情的,那关于贺尚书府的郎君在外诋毁我大家清誉的事,刘大人就不可能不知道的吧?”韶华的声音越甜,京兆尹的头就越低,简直恨不得埋到胸膛里,“刘大人的清正廉明,不惧王亲侯爵是众所周知的。”韶华故意在王亲侯爵这个词咬得很用力。

    “我姑且当做刘大人是为了替侯爷捉捕这个阴险歹毒口出恶言的狂徒,希望刘大人找到人后,务必要秉公处理,还我大家的清白。”韶华最后一句话可算把京兆尹给坑死了,原本他是想做个顺水人情,现在只怕要和贺尚书闹翻脸了。“太后娘娘要是知道我大家被人这么诬陷,想必她老人家会十分气愤,如今满京都风言风语。刘大人身为府尹,绝对不会放任流言四散的吧?”

    “是、是是,下官一定不会。”京兆尹感觉自己再待多一会儿,只怕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他连忙趁着韶华说话的空隙,拱手说道:“不打扰夫人,下官这就告辞了。”

    一群气势汹汹的衙役顿时如同溃蚁,反复看到妖魔一般,争先恐后地跟着京兆尹逃了出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刚柔并用

    幼菡正忙着给韶华布菜,一道红烧狮子头,一道翡翠鸳鸯豆腐汤,一道山菌烩肉丝,还有一道虾茸蒸白菜心。三菜一汤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韶华坐在桌子边,却显得兴致阑珊。幼菡还不自觉,一个劲地跟韶华唠叨:“夫人,您太英明神武了!天啊,我还是头一回看到京兆尹被训得这么落花流水。”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韶华一个惊喜,结果发现是初荷,顿时感到十分失望。

    初荷瞥了幼菡一眼,一针见血戳破她的大话,“说得你好像经常看到京兆尹一样。”

    幼菡不甘示弱地反驳:“我就算没看到,可也知道京兆尹是个多大的官儿,走在路上可是连皇亲国戚都要给三分面子的。”

    这时,碧蝶端了一盅太极蛋羹走了过来,紧张地看着她们俩:“那夫人这么数落府尹大人没事吗,会不会被报复啊?”

    幼菡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恶妇的模样,立着眼睛,愤愤说道:“他敢报复?夫人再骂把他个狗血淋头,看他以后怎么做人!”幼菡的装模作样把碧蝶逗得噗嗤一笑,似乎能想象出韶华叉腰骂人的样子,看到碧蝶偷笑,初荷她们也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韶华一个劲地摇头,心道连碧蝶都被她们给带得胆大包天了,看来该时候把她们嫁出去,省得留在身边编排自己。

    她冲她们丢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们当我泼妇骂街啊?还骂个狗血淋头,你们等会儿给我好好想想,侯爷回来的时候怎么向他解释。”今天闹得这么大的事,还没给京兆尹找台阶,也不知道严恺之会怎么想。

    幼菡立刻站出来维护韶华,“侯爷要是知情了,一定不会怪夫人的,夫人为了侯爷,为了整个侯府啊。”

    碧蝶也赶忙附和:“就是就是,侯爷一定会原谅夫人的。”

    看着她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韶华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乱:“我不是说这个,,算了,去看看侯爷回来没有,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人。”

    还是初荷更细心:“夫人放心,已经交代过了,侯爷一回来,旺福就会回来报。”

    韶华想了想,摇头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张望着院子里的漆黑。回过身看着三人脸上挂着疑惑看着她,韶华一手捂胸,眉头轻蹙:“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从刚刚开始,我的心一直砰砰跳个不停,好像被什么压着,好难受。”本想解释为怕京兆尹报复,可她要是怕报复刚刚就不会放那话了,况且她也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她怕的只是这个不安是因为严恺之,从天微亮,严恺之起身出门后就没再回来,派人去打听也得不到任何消息。

    按他的性子,若是知道有人上门欺负她,无论什么事都会立刻赶回来,可今天一整天却看不到严恺之的人影。

    听韶华这么一说,三人也都跟着紧张起来,忽然听到韶华问道:“粉团呢?”

    初荷回答:“夫人,小少爷现在跟太夫人在一起,要把他抱回来吗。”

    韶华恍然大悟,为了让严夫人不再胡思乱想,她不由分说就把儿子丢过去。有个那么可爱的孙子在身边,她就不信严夫人还能硬起心肠。“哦,我忘了这事,那算了,让他们祖孙好好处着吧,省得她又胡思乱想。你们千万不可以去惊动,所有消息都要瞒下来,知道没有。”

    三人点头答应,让韶华也放心了一些。

    “夫人!夫人!”

    随着门外一声疾呼,韶华立刻就迎了出去,来的并不是旺福,而是徐安。

    她没顾上其他,开口就问:“是不是侯爷回来了?”

    徐安被问住了,茫然地摇了摇头,“呃,不是,是定西侯府的紫英来送信,说辛少爷回家了,一切平安。”

    得知攸宁已经到家,想必是把贺五周给安顿好了,以她对攸宁的认识,韶华有足够的信心把事情交给他去处理。既然他已经回家,而且派了紫英来送信,至少证明贺五周的事与她无关。只不过贺五周被何人打伤,又为何被让在她家后门口,这背后想要陷害他们的人到底是谁,韶华无从得知。

    敌在暗我在明,韶华只能叮嘱府里的人出门行事切记要小心谨慎,别惹是生非。

    “那侯爷呢。”韶华仍旧不死心地重复。

    徐安很委屈地垂下眼角,小声道:“还没有侯爷的消息,不过英九倒是回来了。”

    韶华听到严恺之尚未归家,心里十分抑郁,正要转身,忽然一个激灵,立刻说道:“那好,把英九叫过来,我有事要问他。”

    英九和英罗都是严恺之当年回京城时,在半路救的人,一个是妻儿被山贼杀死,一个是父母病死,家里顿遭变故,被叔伯赶出家门。因为严恺之的收留,让他们得以有一处安身,所以对严恺之忠贞不二。

    舀了一碗翡翠鸳鸯豆腐汤垫底后,英九正好就来到院子,韶华放下筷子,让英九进来说话。

    一身鸦青色长衫的英九出现在韶华面前,他双手抱拳,恭敬地给韶华行了礼:“夫人,您找我有什么事?”

    因为英九和英罗都没有卖身契在侯府,所以在侯府的地位要比其他人略高,但是他们从不张扬,特别是英罗,始终一副粗衣布裤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脚夫。常年跟着严恺之,多少也练就了一些武艺,行事作风要比府里的家丁利落许多。

    韶华略扫了他一眼,便开门见山:“我问你,一般侯爷这么晚都还不回来是有什么事。”

    英九身形一顿,摇了摇头,“这个不好说,兴许是万岁爷有事耽搁了。”

    她沉下心情,口气也显得严肃起来,“可如果是宫里有事,他一定会让人带话回来的,从来没这么一声不吭。”

    英九小心地回答:“这个,我也不知道。”

    韶华眼神一凝,仔细打量着英九,没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今天侯爷跟谁一起出去的。”

    被韶华盯得有些不自在,英九强忍着把头转开的冲动,只好硬着头皮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混账!”忽然一拍桌子,筷子被震得掉了下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屏住呼吸看着韶华发威。“你跟我说不知道?你跟英罗不是侯爷随身侍卫吗,你竟然说不知道!你们就是这么保护侯爷的,要是侯爷出了什么事,你负担得起吗?”

    英九早就见识过韶华的本事,所以不敢二话,立刻单腿跪地,战战兢兢地回答:“请夫人恕罪,属下确实不知道,我一早就被侯爷派去处理别的事了。侯爷没让我知道他的行踪,属下也不能过问啊。”

    其实英九说得也没错,韶华这才收敛了脾气:“处理什么事?”

    初荷在一旁看得清楚,小心地走过去,把地上的筷子捡起来,递给碧蝶收下去。

    英九知道韶华要是较真,他是糊弄不了的,只好道:“侯爷让我查贺五郎背后有什么人支使。”

    韶华又问:“那英罗呢?”

    这下子英九可就真的把头摇成拨浪鼓了,他苦哈哈地抬头看着韶华,“我中午还看到他,他好像也是被侯爷叫去做事,我们之间互不干涉,所以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看着英九一脸无奈和肯定的表情,似乎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韶华抿唇不语,眼神飘向其他地方。英九悄悄地吐了一口气,心里庆幸逃过一难,却听韶华问起:“英九,我知道你和英罗都是有恩于侯爷,所以忠心替侯爷卖命。我是侯爷的妻子,侯爷让我管这个家,所以你们也包括在内。”

    忽然间,英九觉得头皮发麻,从牙缝里挤出个声音回答:“是的,夫人。”

    韶华冷笑了一下,看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神,改口厉声:“可你们显然是不把我这个侯夫人放在眼里,每次我跟你们问话,你们总是推三阻四,不肯直言。你是对我这个侯夫人有意见,还是对我李韶华有意见?”

    英九只觉得身后汗流浃背,他急忙回答:“夫人,属下不敢!属下誓死效忠侯爷,绝对不敢对夫人有意见。”

    韶华故意绕着话问道:“你效忠侯爷,但不效忠我,所以侯爷让你不要跟我说,你就绝对不会告诉我对不对?”

    “我……”等英九把这句话的逻辑理清的时候,正好看到韶华狡黠的眼神,心里暗道又被坑了。

    韶华沉下表情,显得担忧的表情:“老实跟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是不是侯爷被人打伤了,还是万岁爷把他关起来了?是不是因为贺五郎的事,还是因为谣言的事,所以侯爷深陷危险?”

    英九又急又惊,被韶华忽喜忽怒,精彩绝伦的表情跟绕得眼花缭乱,一时不察,脱口而出:“没有,侯爷没事,夫人放心。”

    韶华立刻收住了话头,看着他,反问道:“这么说,你是知道侯爷在哪了?”

    英九差点就咬掉自己的舌头,默默地转开脸,没有开口。

    韶华一怒,这个时候居然还跟她玩太极,她急声道:“你再不老实交代,我这就进宫要人去。”

    英九几乎要哭出来,只好哀求:“夫人,您还是在家里等着,侯爷马上就回来了。”

    韶华眯起眼睛威胁,“那你跟我说实话,我绝对不会跟侯爷说的,我可以发誓。”

    英九支吾道:“夫人,不是我相瞒您,实在是……”

    却听一声高喊:“幼菡,备车!”

    “夫人,我说!”英九立刻举手投降,一脸无奈地看着韶华,有气无力地说:“是靳参将出事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以死代罪

    “是靳参将出事了。”

    英九低下头,脸上露出垂头丧气的样子,虽然早有预料会被韶华逼问出来,可还是觉得有些抑郁。只不过相对于英九的无奈,韶华则是被他的话给震住了,心里如同被一方惊木敲在结实的梧桐几案上,额头上的神经立刻就蹦了出来。

    韶华捏紧拳头,死死地看向英九,厉声问道:“出什么事,别吊我胃口!”

    英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韶华的神色,有些难捏不准她的心情,但还是据实以报:“听说了万岁爷亲审了靳参将,要他吐出背后主谋,他一时激动,一头撞死在圣驾前。”

    这个消息犹如惊雷,把韶华惊得说不出话来:“死了?”

    前不久,才得知平洲的事乃严夫人授意靳昭成所为,尚未摸清原因起始,严恺之就告知皇帝已经派人去捉拿靳昭成了。一直忧心着严夫人的身体,还有精神状态,未能分出心情去关心靳昭成的处境。只是私想着,以靳昭成的性子,因为不至于把严夫人给供出来。而若是有人要怀疑,只要拿不出证据都是空口无凭,哪知闹了贺五周这么一出戏。

    可她万万没想到,靳昭成不但被捉回京师,而且居然以死明志,断了所有人的线索。

    韶华为靳昭成的勇气感到钦佩,可是心中的疑惑愈甚了,难道靳昭成真的是为了保住严夫人才自尽的,还是说另有隐情。若是为了严夫人,那外头传言靳昭成对严夫人一往情深的事,莫不是也是真的。如今徐贺两家都深陷泥潭,靳昭成这么一事,问题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将矛头转向兴勇侯府,转向严夫人。

    此时此刻,贺太后定然不会出来维护严夫人,能不出来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

    脑子里忽然变成一团糊浆,韶华对靳昭成感到佩服之余,觉得他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事情都还没解决,死个什么劲。

    英九说道:“是,侯爷怕夫人和太夫人担心,所以才让我们瞒下。”

    韶华气得骂了一句,“这么大的事,你以为瞒得住吗,侯爷这么晚都不回来,我随便出去打听一下都知道。万一侯爷有什么事,被你这么一瞒,耽搁了救急可怎么办!”英九被骂得灰溜溜的,不满说一句话,韶华也气得不愿搭理他。

    这时,个子矮小壮实的旺福一路小跑进来,见了韶华,立刻行礼:“夫人,宫里来人递了话,说侯爷今晚不回来,就宿在宫里了。”

    韶华立刻坐不住,一拍桌子,整个人站了起来,着急地问道:“那人呢?”

    靳昭成这么一死,严恺之就被留在宫里,该不会是弘弋拿严恺之出气吧。如果不是弘弋,难道是贺太后,毕竟靳昭成死无对证,而他又是打着为严素报仇的幌子,拿严恺之泄愤也是正常的。

    如此想来,韶华总算知道自己方才为何那般坐立不安了,严恺之如今身处危险中,她如何能过安然自在。

    旺福垂下他的小眼睛,谨慎地说:“刚刚走了。”

    韶华急得大声道:“怎么没拦住他。”

    旺福显出很无辜的样子,他又不是守门的,而且韶华也没吩咐见到宫里人要拦住,他们要走难道他还管得着吗。旺福急忙把眼光转向初荷她们求助,初荷对他点了点头,走向韶华,轻声道:“夫人,现在怎么办?”

    刚刚的话虽然听得她们一知半解,但看得出事情十分严峻,为今之计是想办法解决。

    韶华也想到了这一点,挥手让旺福和英九先退下,随后又对初荷她们道:“吩咐下去,今晚所有人都要保持紧惕,绝不能擅离职守。巡夜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遗漏,以防有事发生什么。”

    韶华严肃的口吻让她们都紧张起来,碧蝶小心翼翼地问:“会有什么事发生。”

    结果得到初荷和幼菡同时飞来的一对眼刀,平日里怎么开玩笑都可以,特殊情况下,韶华就是说一不二,她们只管照做,不得多嘴。

    看着窗外皎月如银,夜清如水,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平静得让她心慌。韶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她也希望无事,希望明天一睁眼就能看到严恺之回来,但要熬过这一夜,显然不容易,“幼菡,你陪我去看望太夫人。”

    她总想着靳昭成的死是瞒不过严夫人的,而且也希望借此让她不要再胡思乱想,哪怕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靳昭成已经自愿做了替死鬼,剩下的只好把该有的痕迹抹去,也就不会有什么事。至少不会有生命之忧,其他富贵荣华,则听天由命了。

    刚迈进院子,就看到林氏从严夫人的屋里出来,韶华上前打了声招呼:“林妈妈,阿娘歇息了吗?”

    林氏显然对韶华深夜造访感到意外:“没有,跟小少爷在屋里呢,夫人有什么事吗?”因为上次的事,严夫人对她起了外心,不肯让她就近伺候。不过林氏也心甘情愿,毕竟伺候了那么多年,她不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严夫人消瘦下去。

    韶华笑了笑,没有明言,“没什么,过来看看而已。”

    告别了林氏,韶华带着幼菡走进屋子,正好看到严夫人和孙子玩得不亦乐乎。和前几日的苍白枯瘦相比,有粉团陪伴的日子,严夫人的气色显然好多了,印堂间的阴霾之气也驱散了不少。粉团摇着肉乎乎的小爪子,笑眯眯地朝严夫人的嘴巴塞去,严夫人假装要咬,他连忙收了回来,让她扑了个空,立刻就乐得咯咯咯直笑,笑完又把小拳头伸了过去。

    如此几次,祖孙二人玩得起劲,韶华看着也觉得心里愉悦,她轻声走过去,“阿娘万福。”

    看到韶华进来,严夫人立刻收了笑脸,作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你果然是想通了,要把儿子抱回去了吗?”

    粉团听到母亲的声音,兴奋地扭头,一看到母亲到来,挣扎要逃开严夫人的怀抱,朝她伸出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韶华看着儿子的哀求,没走上前,只是示意幼菡上前去把他抱下去,好给她们婆媳二人有空间说话。

    哪知道粉团一看到是幼菡上来,而不是韶华,似乎知道她们要把他抱走一样,立刻转身保住严夫人的脖子,死死都不肯松手。

    严夫人没想到粉团居然会这么主动投怀送抱,眼里也开出花,十分自然地将它抱起,可是粉团依旧不肯松手,生怕被人抱开。

    韶华见此,也就不勉强,反正一个小奶娃也不会影响到她们谈话,于是让幼菡先行退下。笑眯眯地走向严夫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怎么会,我看阿娘和粉团处得挺好的。”她伸出手指去调戏粉团的脸,他竟然赌气地把头转向严夫人的另一边肩膀,不肯让母亲玩。

    严夫人也是个护孙心切的,抱着粉团,侧了侧身,正对着韶华,冷声道:“说吧,又想给我讲什么道理了。”

    看着祖孙这架势,韶华知道讨不了好,也就将话题转入正轨。她端正了坐姿,脸上收起了玩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有件事要和阿娘说一下,靳参将死了。”严夫人周身一僵,脸上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韶华接着说:“撞死在驾前,如今夫君被留在宫中,我怕会有不测。”

    严夫人喃喃道:“他还是死了。”粉团感觉到祖母的不对劲,松开小手,好奇的歪着脑袋看她,又看了看母亲严肃的表情,立刻乖巧地从她身上爬下来,坐在她腿上不胡闹。

    韶华对儿子的乖巧感到很满意,又看向严夫人,疑惑地说:“阿娘早知道靳参将会自尽?”

    严夫人也宠爱地抚摸着粉团的小脑袋,看着他邀宠地抬头对她微笑,严夫人也轻轻地笑道:“他死不死和我什么关系,再过几天,一切就都结束了。”她要的是天衣无缝,就算平洲的事被揭发了又怎么样,难道徐家贺家就没做这些亏心事吗。靳昭成不过是替她把两家的底给掀出来,好让弘弋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除掉他们。贺太后要保是她的事,只是怕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什么意思?”韶华见严夫人笑得一派坦然,好似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胸有成竹,好像已经安排好所有后事和退路,她顿时紧张起来:“阿娘,你千万不能再做傻事了。”

    严夫人对韶华嫣然一笑,“你放心,我要死也不会死在你面前。”

    韶华却被她笑得头皮发麻,“阿娘,能不能不提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总得让我明白吧。”那是一种十分诡异的笑容,好像是看破红尘,看倦俗世,随时要羽化登仙的笑容。

    严夫人收了收嘴角,脸上表情渐渐变得飘忽,眼睛看着院子里一地的月光,有些讽刺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一切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就算是靳昭成,他也是死有余辜,当年若不是因为他,夫君也不会惨死。”

    韶华知道严夫人必然会透露点什么,立刻紧张地俯身向前,盯着严夫人的眼睛不放:“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因为徐家陷害吗?”

    只听严夫人一阵长长的叹息,声音好似从九霄云外传来一样,“有些事,不知道到会比知道更安全。”

    韶华有些烦躁,她最不喜欢一句话捏成三句半,“阿娘,事到如今,早不是谈论安不安全的问题,靳参将一死,平洲的事还没完,夫君如今又被困在宫中,也不知道二爷的想法是什么。我当初那么执着想要嫁给夫君,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天大的困难也吓不倒我。”她一副豪言壮志让严夫人顿时刮目相看。

    就仿佛是不认识眼前人一样,严夫人盯着韶华的脸,足足看了半柱香的时间,眼神里有些闪烁,嘴角抖了抖:“五娘,你是个好女孩,是我不好,不该将你拖进来。”

    “阿娘,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你还是和我说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初是她主动追的严恺之,三番五次地闯进他的视线,更是放下豪言,嫁人当嫁严恺之。所以如今的一切,就算是苦,能和严恺之在一起,她也甘之如饴。

第二百九十八章 陈年旧事

    或许是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说起,严夫人思考了很久,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决定把事情告诉韶华。

    “当年端明皇后还在的时候,汪凌这个国舅可算是做得风生水起。他不恋官场,而是效仿当年萧国舅,叱咤商海。”端明皇后只有一个嫡亲兄弟,所以所有好的也都紧着他,于是后来民间有人道,好家世不如好娘子。

    可汪凌败就败在他错误高估了萧国舅,萧国舅之所以最后没能有后人,是因为萧家为了太祖的江山,死了太多人,差点就灭族了。这也是太祖当年在萧皇后死后,坚决不立后的原因。而汪凌以为自己仗着端明皇后的偏爱,就能凭国舅身份横走天下,他却不知,萧国舅除了有萧皇后这张王牌外,他手中还握着兵权。

    尽管是因为建国伊始,太祖仍需要这些他们来安定四方。萧国舅这些士兵们说强不强,说弱也不弱,全是江湖上一些武艺高强的人,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只可惜人数太少,而且都是神出鬼没,更甚者还说他们都是天生异象的奇人,能飞天遁地,点石成金。

    终究只是一些陈年的故事,百姓茶前饭后的闲话,茶楼里天桥下说书人的谈资。

    太祖需要他稳定这些人,也需要他偶尔充实一下国库,萧国舅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拒绝这种互利互赢的事。汪凌却并非如此,他手里没有让皇帝忌惮的筹码,而且他还是个极其贪财的人,他没贪国库的钱就不错,根本别想让他主动上交。有人劝汪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所以赚了那么多也是皇帝给的面子,万不能数典忘祖。

    结果,汪凌听了,大发雷霆,怒发冲冠,大放厥词:“此非天生,吾智得也,吾能得也,吾手得也,天经地义,与君何干。”

    皇帝听到这种话自然也是勃然大怒,若不是端明皇后苦苦哀求,只怕他早就抄了汪凌的家。

    端明皇后连夜就找人给汪凌传话,要他主动示弱,给皇帝有个台阶下。可是汪凌是个茅坑石头的脾气,要他低头可以,但要他认错掏银子那是不可能的,他自认自己没做错事,错的也是那个多嘴的人。端明皇后见劝说他不听,就干脆让他离开京城,省得待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让他心烦。

    汪凌还真听了端明皇后的话,这一去就是跑到凉城,他早就看中了多罗的骏马和铁石,正好乘此机会可以去交涉一番。一则是因为骏马乃汪凌的至爱,他自己就圈了一个马场,没事就骑马驯马。二则是因为他想通了许多事,知道得罪皇帝对他毫无好处,所以打算借购买铁石之便,偷偷卖给军器监。多罗盛产铁石,但是多罗王也知道青国皇帝眼红他们的铁矿,所以禁止对青国交易。但是以汪凌的手段,做一些民间交易还是可以的。

    但是殊不知,他这一去,倒给了不少人提了醒,当下就与皇帝说汪凌与多罗人互通,企图购买骏马铁器,好为将来造反打下基础。

    说别的事情皇帝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说到造反,就是脾气再好,也会立马拍桌而起。

    当下就拟了圣旨,封锁凉城,不得与多罗人来往。

    而这时汪凌正好已经找了下家,被皇帝这么一阻拦,所有事情都泡汤了,心里一个恼火,想着我好心为朝廷着想,居然还限制。越是阻止,汪凌的心越倔,有人建议转去陵京。因为川北的守将辛茂山是个死忠的皇帝党,要是被他知道了,别说不会同意,只怕还会绑了他送京城。

    但是陵京由严素镇守,严素算是半个贺家人,而贺家娘子与自己的妹妹是宫里的死对头。汪凌犹豫了很久,才决定赌一回,先打了一回温情牌,把自己为皇帝好却被误会而驱逐出京的事和严素吐了一遍。严素虽然是个大老粗,可心思却十分细腻,不禁对汪凌生了恻隐之心,便劝他在陵京小住,看看白山漠河,让心灵放空。

    汪凌当下就答应了,十分感激地把许多江南才有的美食玩具都送给了严恺之他们。然后借着去采风赏景,放空心情的时候,偷偷和多罗人继续来往。

    只是没过多久就被严素发现了,劝了几次,汪凌仍不放弃。严素十分气愤,义正言辞地直指汪凌口是心非,表里不一,告知他若再有下次,他必将他押送回京。汪凌听了心里也害怕,皇帝说不定还在气头上,他哪会在这个时候去撞刀口,可让他放弃这即将到手的银子,汪凌心里也着实不甘心。

    结果,他找上了靳昭成。

    靳昭成本是严夫人娘家的人,只因为表现出色,一路比提拔了上来,对严夫人早有爱慕之心,但没敢表现出来。汪凌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三言两语就被他说动了。靳昭成在严素手下久了,都是过惯苦日子,难得尝到甜头也是一时把持不住。成日与多罗商人饮酒作乐,有汪凌做靠山,见识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酒池肉林的生活。接头的多罗商人也不傻,为了利益,便撺唆靳昭成把严素拉下马,到时加上汪凌,他们三人可以在多罗和青国横着走。

    靳昭成虽然被一时的利益迷了心,但他还是有底线在,没答应多罗商人的话,但也没拒绝。只是渐渐不再和多罗人来往,单单帮汪凌掩护而已,被汪凌问及,推辞说严素对他起疑心,所以不敢造次。

    严夫人讲了很久,也讲得很慢,好像回忆起上辈子的事一样,说道许多细处,眉头总是会皱一下。

    韶华没有打断,耐着性子,听她继续说道:“后来也不知道谁传了话,说有人密告夫君通敌。他是个直性子,先帝对他托付有恩,他也自认问心无愧,根本没想过进京为自己辩护,总是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看着严夫人说得有些心酸,韶华也觉得心想被撞疼了一下。

    辛茂山倒是机灵,可是结果呢,是把辛子萱许给了李家,换来了一家平安。然而,李家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才不远千里跑来求亲。

    “阿爹知道靳昭成和汪国舅的事吗?”韶华看她停了许久都不开声,这才轻声问了一句。

    严夫人抬起眉角,眼里尽是讽刺,“纸包不住火,若不是他那点事,也许就不会惹出后来的事了。”韶华看着严夫人一脸怒容,眼睛几乎都要冒出火来了,她心里一震,没敢问后来的事是什么。

    “这么说,这谣言是因为靳昭成和汪国舅引起的?”韶华有些困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和徐家又有什么关系。

    严夫人抿了抿唇,“他被夫君痛骂一顿后,就被驱逐出去,逃窜无路,被汪凌收留了。”

    韶华总觉得严夫人似乎跳过了什么事没有说,但她没问,“那后来呢?”

    严夫人苦笑一声,“不出两日,夫君就被徐珂杀了。徐珂本来还想杀我,可是,靳昭成救了我,还送我们回京。”

    韶华急忙捂住嘴,险些惊呼出来,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难怪严夫人对靳昭成的感情那么复杂。又怨他惹事上身,牵连到严素,却又有恩于他,不得不继续忍下去。而且当初严素的冤情,还有如今的仇,靳昭成可以说早就弥补了自己的过错。但对于严夫人他们来说,人死不能复生,再多的弥补也换不了严素。

    终于把心里所有的谜团都解开,韶华感觉像是一块大石落地,可是想到严恺之如今还身在宫中,心中的大石又再次被悬挂了起来。

    “阿娘,靳昭成也算是还清了他欠在的债,人都死了,您就别放心上了。”她轻声安抚。

    却不料严夫人冷笑一声,“他欠的债何止这些!”

    韶华睁大了眼睛,“那还有什么?”

    严夫人立刻抿唇不语,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甚是精彩,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他人都死了,欠的也都还不了了。”剩下的就是轮到她来还债了。

    韶华凝眉想了一下,虽说徐珂害死了严素,严夫人和靳昭成要报仇,这情有可原,可是他们这一招是想把整个徐家,甚是都给端掉,韶华紧张地捉住她的手,颤着声音道:“阿娘,当初我被贺太后关在密室的时候,听你们说到太后逼您帮她的事,是不是真的?”

    严夫人脸色一变,忽然变得狰狞起来,用力地掐住韶华的手臂,疼得她皱起了眉头,粉团也被吓得哇哇大哭,严夫人这才回过神。她整了整心情,一脸严肃地看着韶华,“你听了多少?”

    韶华觉得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一样,在她的注视下感到无可遁形,又局促不安,“你们那日说的,我听了六七成,不过听得不是很清楚。”看到严夫人若尤其思的样子,韶华又道:“阿娘,万一贺太后知道了,会不会对夫君不利。刚刚宫里来人说夫君留宿在宫里,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

    她真怕就像严素当年那样,等到她见到严恺之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

    严夫人也不知道是自我催眠,还是真有把握,她轻声呢喃:“二郎不会让他有事的。”

第二百九十九章 替罪羔羊

    严恺之抬头看着几步之遥的弘弋,只觉得此刻他的背影显得陌生而遥远,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们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尽管他早料知彼此不可能一如初始,可也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

    此刻的御书房显得冰冷而安静,四壁的朱红金黄让他觉得十分刺眼,好像光芒都带尖锐,随时都准备攻击。

    这个地方原是他最熟悉的地方,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可是如今看来更像是巨大的陷阱,稍有不慎就会掉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严恺之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脑子里还没挥去靳昭成一头撞死在地上,血浆四溢的画面。不管是对他来说,还是对弘弋来说,其冲击性太大了,心情怎么都无法恢复回来。

    当他听到靳昭成亲口承认自己就是平洲之乱的主谋,为的就是揭露徐贺的阴谋,替严素报仇雪恨时,严恺之感觉心底有股冲动想要杀了他。就算是父亲的得力部下又如何,这本该是他的家事,他自有自己的计划,结果却让靳昭成给搅乱了,而且还因此被人拿他来玷污了母亲的清誉。在严恺之心里,严素的仇不假他人,他才是最有资格报仇的那个。

    结果靳昭成认罪以后,一头撞死在他面前,连给他细问的机会都没有。他心里还有太多太多的疑惑想要解开,可靳昭成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想到另一个可能知情的人,严恺之的表情瞬间凝结起来,突然觉得心沉重冰冷了,仿佛被一座巨大的冰山给压住一样。

    弘弋显然也是被靳昭成的举动给吓到了,脑子一乱,随即一群人连忙围了过来,把他簇拥着回御书房。他还算镇定,遣散了所有人,只留下严恺之,然后君臣二人就这么站着,一声不吭地站了一炷香时间。弘弋不动,严恺之自然也不会出声,空气里充满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静得连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到落地的声响。

    弘弋忽然转过身,看着严恺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淡然自在的样子,内心没由来对他这一贯的样子觉得烦躁。顺手抓起桌子上的奏折,狠狠砸向严恺之,正好落在他鞋尖处。

    严恺之眉头抖了一下,弯腰捡起了奏折,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双手奉上,又退回了原位。

    弘弋莫名地火了起来,再次把他放回来的奏折都丢回去,严恺之还没退得及,正好被砸到。严恺之眉头微蹙,又弯腰去捡,可是他刚捡起来,弘弋一个箭步上前打掉了严恺之手中的奏折。

    弘弋大声咆哮了一句:“你就没什么话要说吗!”

    严恺之垂下眼睑,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二爷要我说什么。”

    就在靳昭成还没押送进京的时候,不知从何处,接二连三地冒出各种奏折,内容无一不是说严恺之串通靳昭成造反。虽然方有信也曾递过奏折,可他如今身在平洲,递奏折的几乎各种人都有,甚至连贺五周说得那些话也被递了上去。正所谓三人成虎,就算弘弋对严恺之再信任,忽然间收到这么多弹劾,而靳昭成对罪行供认不讳。弘弋先是震惊于他会如此地坦然承认,接着又被他的举动给吓呆了,纵使他有心要保严恺之,靳昭成一死,变成死无对证,也会被有心人当做欲盖弥彰。

    弘弋瞪着他,一双眼睛怒如烈火,脸色却凛冽如冰,“靳昭成就这么死了,你觉得我拿一具尸体能做什么,能向天下人交代吗?”靳昭成一死,所有的矛头就都对准了兴勇侯府,若换做别人,弘弋早就推出去平息民愤了。

    严恺之此刻的脑子也一片混沌,他不知应该和弘弋再说什么,以他们这么多的年交情,他从不需要解释这么多。

    所以,如今让想解释也不知从何开口,“他不是我杀的。我也没让他去死。我和他没关系。”严恺之说得很慢,三句话把自己的立场就表明了,如果弘弋执意不信他,他说再多的话也是多余的。

    可是,弘弋现在需要的就是严恺之用事实来说服他,被严恺之这么简单扼要的话,气得他又摔了几本奏折。

    “那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这所有一切计划都是你娘做的?”弘弋如愿在严恺之脸上看到第二个表情,不由得冷笑了起来,“这么说,就连靳昭成和严夫人苟且的事也是真的了。”

    无论怎么指责诬赖自己,严恺之都能淡然受之,可是一听到弘弋竟然也说严夫人的坏话。他顿时怒火窜上心头,一时烧昏了理智,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弘弋,大声吼道:“我娘绝不会做这种事!”

    就因为这件事,哪怕靳昭成是为严素报仇也好,严恺之都觉得他是个不可饶恕的人。

    父亲就是惨死在别人的谣言下,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他们拉扯长大,如今还要受人污蔑,任何一个身为人子都决不能容忍,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这是严恺之自打下定决心要辅佐弘弋登基以来,第一次对他说重话,就连弘弋也被吓了一跳。

    看着眼前怒发冲冠的人,仿佛可以看到他周身长出尖锐的刺,这样才是他最初认识的严恺之,从不掩饰自己。弘弋心里也清楚,自己始终会和严恺之走到不一样的地方,所以在劝说他放弃强忍自己浑身的刺而故意覆上厚厚的面具无果时,他也就不再勉强。如今再次看到这样的他,有种既可笑又心酸的感觉。

    或许是常年的面具习惯了,严恺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单腿跪地对弘弋道:“罪臣冒犯,请陛下降罪。”

    弘弋看他自称罪臣,对自己又称陛下,心中没由来生出一股苍凉,对他苦笑道:“你要我降什么罪,加起来只怕你死十次都不够。”弘弋叹了一口气,把脸转向一边不知何时被风顶开的窗户,屋外夜风清冷强劲,把院中的树叶摇得沙沙作响,树枝在风中犹如一个个魑魅魍魉,在黑暗中妖娆。

    一股冷风吹进来,吹得房内的宫灯也跟着摇曳,桌上的奏折被翻得猎猎作响。弘弋迎着风,脸上被吹得有些不适,他看了半跪在地上不起身的严恺之,也不指望他会冒出个机灵劲跑去关窗,只好自己走了过去。正好抬头就看到窗外硕大的明月,圆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而且泛着金黄的光芒,把地上的影子都描得清清楚楚。

    “恺之,陪我到屋顶坐坐。”弘弋走回来,居高临下地站在严恺之面前,用脚踢了他一下。

    严恺之一愣,感觉自己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忍不住抬头看着弘弋,脸上挂着一抹奇怪的笑容。心里正纳闷,这个时候难道不该是把他关押起来,或者把他臭骂一顿吗,怎么忽然想要上屋顶。

    弘弋收住浅笑,立刻换上严肃的表情,“还愣什么,你嫌你的罪名还不够多啊。”

    尽管一肚子疑惑,严恺之也只能照做,只不过就在他们跃上屋顶,吹风赏月的时候,黑暗中一个鬼祟的身影偷偷摸摸地溜了出去,急急忙忙朝贺太后的寝宫跑去。

    还顾不上抹掉满头大汗,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冲了进去,立刻就被人拦下,好在素馨赶过来替他解了围,带他一路来到了太后面前。

    年轻男子跪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扯着尖锐的嗓音,“回太后娘娘,奴才听到的就只有这些,别的就没有了。”他可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可是他也不敢不从,谁对方是太后呢。两边都是死,还不如苟且多一会儿,但愿万岁爷别那么快下来,在屋顶上多吹一会儿风。

    贺太后皱了皱眉,脸上露出难看的神色,疑惑地问:“他们真的上屋顶了?”

    年轻男子点头如捣蒜:“是,我亲眼看到的。”

    英尚宫正要上前说几句,却听到贺太后轻声道:“回去吧,让人小心守着,别摔着皇上。”看来皇帝还是带了个心眼,只不过这个心眼长歪了,竟然会想到爬到屋顶,真是荒唐。而年轻男子一听到解脱,简直比脱缰的野马都要开心,立刻就磕头,急忙回去待命。

    看着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英尚宫啐了一口,然后才换上谨慎的表情对贺太后说道:“娘娘,您看万岁爷会不会放过兴勇侯?”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知道被偷听,所以才跑到屋顶上说话,英尚宫脸上显得十分紧张。

    贺太后瞥了她一眼,不屑地笑道:“放过?呵呵,他能对付得了满朝文武大臣,就放呗。他若放过,方有信可不放过。”

    想到方有信那鬼见愁的脸,英尚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也多了许多踏实感,口气也轻松起来:“这个靳昭成对严夫人倒是一片痴心,可惜就是让他这片痴心害了,三两句竟然就能让他为了严夫人赴死。严夫人要是知道,因为他的死害了兴勇侯,定然不会放过他。”

    贺太后正想着事,听到英尚宫的话,嗤声道:“不放过又怎么样,他都死了。”想到自己一直安放在身边的人,贺太后脸上浮出复杂的神色,又是恼怒,又是不甘,又是心痛,最后化成一丝苦笑:“她也够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居然隐藏得这么好,连我都没发现。”

    英尚宫顿了一下,小心斟酌贺太后的话,问道:“娘娘是说复仇的事?”

    贺太后对她的错误揣测感到不满,不过也没计较,只是嘲讽地说道:“我是说,她居然能容得了一个玷污过她的人还活着,继续替她卖命。你以为当初严素是怎么赶走靳昭成的,难道就因为他和汪凌来往过密?严素这个人我太了解了,若不是他死得早,兴许他最后还是放过靳昭成。”

    英尚宫吃惊地问:“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怎么可能还会放过他。”

    贺太后对她的少见多怪感到可笑,尽管是她的陪嫁,可却不是她从小跟过来的人,所以对严夫人的过去也不甚了解。“他一心就扑在那支军队上,就连着婚事,也都是安氏主动的,要不然我怎么说她们婆媳还真是一块泥巴做出来的。”

    英尚宫细细地咀嚼贺太后的这番话,忽然问道““那兴勇侯不就是替母认罪了,那她怎么办?”

    “等二郎治了他的罪,她还能怎么办,我会让她尝到背叛我以后生不如死的滋味。”贺太后脸上显然是松了一口气,徐家她保不了,至少她要保贺家,端明皇后是怎么死的她心里清楚,她绝不会重蹈她的覆辙。

    “明天一早,派人去趟王府。”

第三百章 圈套(一)

    韶华最终还是没能从严夫人嘴里套出什么消息来,混混沌沌地听了许多令人寒毛颤栗的事情后,她越发地担心严恺之在宫里的情况。听说京中多少文武百官都跳出来围堵严恺之,特别是与贺家结姻的大臣,更是个个恨不得要将严恺之食之而后快。尽管也有人站到严恺之这一边,但迫于这次几乎是把整个平洲都掀底,徐贺两家几乎都被倾巢打落,所以引起的官愤要比想象中的多。但和朝廷上截然相反的是,民间对严恺之的举动更多是倾向于热烈的拥护,甚至不少人请命上书求皇帝饶过严恺之。

    这期间除了有感于严恺之的孝道,也可以看得出平日被徐贺两家人欺压的人有多少。正所谓大丈夫唯三不能忍,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辱国之怒。严素当年的冤情也是众所周知的,所以一听到严恺之是为父报仇,许多人都表示理解,并且同情支持他。

    但事实上,并不是支持的人多就能赦免,对于皇帝来说,朝上群臣的压力才是让他最头疼的。

    韶华几乎是一夜未眠,辗转了好几次,好不容易睡下去,窗外一点风吹走动又把她惊醒,连续几次,她都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最后索性披了衣服下床,取了严恺之的剑跑到院子练剑去,吓得初荷还以为韶华梦游,死死拦着她。韶华无奈,只好改趴在桌子上,累到不行才沉沉睡去。

    只是,天亮没多久,韶华刚起床,立刻就有人紧张地跑进来汇报。

    因为一夜的辗转难眠让韶华显得脸色憔悴难看,眉间凝结着浓浓的倦意,把跑进来的人吓得不敢大声,支支吾吾地看着她厌烦地推开初荷给她梳头打扮的手,他小声道:“夫人,门外有人急着要见您。”

    韶华扶着额,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像脑子里什么东西要炸开,她顶着一脸凶狠瞪过去:“谁?”

    使唤进来的是个生面孔,头一回进到内院,所以面对韶华的问话,他吓得有些结巴,“没说,只说务必让您马上出去。”

    这回还没等韶华开口,初荷立刻就发话了,对他骂了一句:“胡闹!你是哪里当值的,这么没大没小,回头让刘妈妈好好管教管教!”初荷的话显然起了作用,那人身子都缩了缩,忽然顿了一下,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朱褐色的信封,颤抖着递了上去。

    “还有这个,说交给您一看就知道的。”

    初荷把信封递给韶华,只见她打开封信,里面掉出一块令牌,还有一张纸。

    韶华看到令牌时,表情显得十分凝重,打开纸条一看,脸上立刻露出惊恐的神色,瞳孔不由得放大,好似受到什么惊吓。她紧抓着纸张,表情凶恶严肃地看着地上的人,急声问道:“人呢?现在人呢?”

    当她看到白纸黑字写着一行整齐的行书:严恺之命危,速来,切勿声张。韶华只感觉心脏要从嘴巴里跳出来,等了这么一夜,居然是等到这个消息,一时间,她也顾不得思考,恨不得立刻飞奔出去。如果说纸张是骗人的,那么令牌上那个皇字总不能造假,要知道私造皇宫令牌,被抓到那是死罪。

    “就在门外。”

    韶华起身准备迈出门,身子忽然站住,转身回内屋,把昨夜搁在桌子上的剑带在身上。尽管是皇宫的令牌,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得不多了心眼,救不了严恺之,好歹得能自保才行。

    初荷被韶华这副严肃的模样给吓到了,见她又转身回屋,持剑出来,还以为她是要去杀人,急忙拦住:“夫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您要去哪!”她死死地握住韶华的剑柄,虽然她知道自家夫人有三两下拳脚功夫,可她还是头一回看她拿刀拿剑。要知道她家夫人本该是书香世家的大家娘子,会几下拳脚功夫已经够骇人了,现在居然拿着剑,还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让她怎么不紧张。

    韶华让她激动的喊声给叫回神,但她心里直想着严恺之的安危,“我出去一趟,你看好家里,我很快就回来。”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告诉一声,“把大门守住,除了我和侯爷,谁都别让人进来。让英九去太夫人院里保护他们,以防万一。”

    初荷的手被韶华生生给扯开了,她还没反应过来,韶华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她一路出了侯府,看着停在门口的马车并非往常宫里派来的,她不由得多了个心眼,正要开口,却见对方从马车上跳下来,给韶华行了个大礼,“侯夫人请。”

    “谁派你来的?”韶华没有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年轻的车夫长着一张普通的面孔,却让人怎么都记不住他的长相,他抬起头,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只要能救侯爷,谁派我来的都不重要吧。”看到韶华脸上迟疑的神色,他又再次说道:“夫人请上车。”

    韶华无奈,被他一阵见血地说中了她的心事,只要能救严恺之,就算他是贺太后派来的,或者是徐家派来的,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上车。

    她握紧手中的剑,掀帘进入马车,可她刚一脚踏进去,忽然从马车内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拖入车内。

    韶华心中大惊,正准备拔剑,却被人捂住嘴,“你是谁!唔。”居然一来就使阴招,还是在自家门口,而且对方力气之大出乎她的意料,看得出对方也是个练家子,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制服她。

    只听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传入韶华耳中,令她周身一颤,一时忘了挣扎,“是我,别动。”看到韶华安静下来,弘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对车外吩咐道:“快走!”

    车夫没迟疑,立刻扬鞭策马,马车辘辘快速离开了兴勇侯府。

    韶华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又是弘方,趁他不注意,反手撞了他一下,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马车很大,弘方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韶华只能退而求其次,跑到离他最远的内厢坐定。手中握剑的力气仍没松懈,一双杏目怒瞪着笑靥如花的男子,心中又羞又怒。已经是第几次被弘方骗了,他似乎乐此不疲,而她却总是被他轻易地钓上钩。

    韶华怒颜看着弘方,口气十分凶狠,“怎么是你,我夫君呢?!”

    许久没有见到佳人如此娇颜,面如桃夭,色越清华,纵使他寻遍各色与她相似的女子,却怎么都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李韶华。一想到爱妾和腹中孩儿的惨死,以及其他侍妾争宠相斗,导致两个小产。剩下两个妾侍,其中一个竟然被他查出偷汉子,气得他立刻捉了去浸猪笼。最后只有最胆小怕事的林氏,可她却因为丫鬟摘花不小心,被小树枝擦伤了眼睛。虽然没有破相,但眼睛变得见不得光,只得终日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

    一下子王府里出了这么多事,而且他五个爱妾,竟然死的死,伤的伤,流产的流产,竟然还有偷汉子的。弘方立刻就想到世子妃贺芍卿,可她却被贺太后叫进宫,让他一肚子火无处可发。

    他原以为找不到第二个韶华,只要把所有和韶华相似的女子找来,总能让他凑出一个,可他失败了。在看到本尊的时候,弘方才发觉,自己即便找到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他始终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可是韶华一见面便是恶言相向,让他既心酸又愤怒,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他已经死了,你还想他干嘛?”

    只觉得心头一紧,韶华觉得喉咙想被人掐住,差点要窒息。面对这弘方不屑的笑容,她顿时心生杀意,拔剑出鞘,飞身逼近弘方。剑锋抵着弘方,银光反射在弘方的眼里,令他心头一震。只听韶华用力咆哮了一声,可声音却掩不住颤抖的哭腔:“你骗人!”

    弘方被她的激动给震住了,幸好反应快,擒住了韶华的手,否则这剑早就没入他的肩头。看着距离自己只有两寸的利剑,他不得不妥协地说道:“你别冲动,好好好,他没死,我骗你的。”

    弘方的话像是一剂镇定剂,让韶华狂乱地心给咽回肚子里。她恢复了理智,把剑收回了剑鞘,看着他面有余惊,臭着脸道:“我要下车。”

    真没想到韶华发起疯来,连命都不要,弘方再也不敢低估韶华的脾气。他坐正了身子,看着她脸上的怒火,一脸谨慎地说:“我劝你最好不要,否则你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韶华半眯着眼睛,讽刺地说道:“那也总好过跟你待在一起!”

    弘方心中的怒火被她鄙夷嫌弃的表情给勾了出来,他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口气恼怒道:“你就这么讨厌跟我在一起?”

    韶华被吓来一跳,可是手中的剑却被他用力夺取,她气得大叫:“放肆!快放手!”

    若是有人看到,绝对会把这画面当做是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弘方一手紧握着她的细腕,一手用力地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逃开他的视线。男人眼中的火气,是怒火,也是**,看着眼前女子的惊慌失色,内心的野性让他恨不得附身吻住。可是,心念电闪之间,理智忽然告知他,眼前人是有夫之妇,男人的不甘和愤怒顿时燃烧了他的理智。

    他对着韶华,用力咆哮道:“严恺之就这么让你们迷恋,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死心塌地。他不过也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耻小人罢了,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他不过因为我娶了他的心上人,所以才把你抢走的。”

    只有在这个时候,韶华才不得不承认,女子的力气终究不如男人,她已经用力咬弘方的拳头,可他似乎铜皮铁骨似的。她不怕跟弘方斗,怕的是弘方根本无意跟她斗,失去理智的人比任何野兽都恐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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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 她都这么主动了,为什么他还不肯点头 “我说前面的郎君,你走慢点,你未来娘子腿短,快追不上你了!” _(:з」∠)_要不咱们来聊天吧,398426434名门良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良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良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