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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良婿全文阅读

作者:鸢时     名门良婿txt下载     名门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一章 奸细

    当初兰芝和亲到多罗时,多罗王已经病到不能下床,就连迎亲仪式都是穆仓代为举行的。

    初来乍到,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就连语言都是陌生的,兰芝很清楚自己来这里的意义,所以早已经死了心。打算等多罗王一死,自己也就绞了青丝,主动到佛堂去替多罗王诵经超度,也省得沦为顺嫁的女仆。因为她已经贵为公主,她不能自杀,至少在多罗王还没死的时候,她不能自杀,否则她的和亲就失去了意义。可她到底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看着行将就木的多罗王,兰芝哭了好几夜。

    可是,当她鼓起勇气,决定为了兄长,为了母亲,特意过来伺候多罗王时,却被穆仓给拦住了。看着不同于其他多罗人的雄壮魁梧,穆仓与严恺之相似,都是属于精壮型,据说因为穆仓的母亲原本就是多罗和青国通婚,所以他身体里有着四分之一的青国血统。

    兰芝记得兄长曾提过这个男人,说他犹如苍鹰一般犀利,又似猎豹一般英勇,更有着漠狼一样的野心。如果说聿仓的可怕在于他猛虎般的气势,以及黑熊一样的体格,那么穆仓就是狼群的王,他不会孤军奋战,甚至不会冲到最前头,但是他的可怕是能够使身边所有人都不得不臣服于他的气势,而他却总是看上去那么无害。

    “我与二皇子约定过,待他日,吾等皆得王座,必将明珠还朝,鸿雁归山。”兰芝清楚记得当时的穆仓有着一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眸,而她在他眼睛里看到的是让人不可小觑的自信和骄傲。虽然穆仓只与她说过这一句,可是在兰芝看来,这就是最好的保证。而穆仓离开后,多罗王后的侍女派人来告知兰芝,“吾王病重,不能召见公主,请公主替吾王亲诵天经,以祈求上苍保佑吾王平安。”

    多罗王后的心思很清楚,她怕多罗王终究抵不过兰芝的年轻貌美,到时把自己身体累垮了。而且她更怕,一旦兰芝受到恩宠,整个明水王宫的命运都会被改变。因为答息王朝就曾有过年迈的君王宠爱新妃,而把所有的王子都废为庶民,立新妃的幼子为王,结果答息王一死,才知道新妃之子并非王族血脉。好在废太子终究还是得民心,拥兵夺回王位,可这也是多罗人一直都忌讳的事。以至于多罗立国以来便定下规矩,凡继承者都必须要有功勋战绩,否则不得继位。

    正因为如此每一代的多罗王都是骁勇好战之徒。

    然而,兰芝谨遵多罗王后的命令,天天在寝宫里为多罗王“诵经祈福”,得到了多罗王后的信任,才意图将她许给穆仓,而且这种意志坚决得让兰芝觉得害怕。好在穆仓还是遵守了约定,把她送了回来,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没有丧命在多罗人手里,却险些被自己人杀死。

    一想到为了保护自己惨遭毒手的多罗宫女们,兰芝这才明白,残暴的从来不是民族或者国家,而是野心。

    可她始终不敢相信,一直对她呵护如同亲哥哥一般的弘弋,怎么忍心让人逼死她。倘若不愿她回去,大可不必派使臣相接,反正母亲已死,哥哥也流放海亭,她的生命早就没什么意义。

    韶华听着兰芝的话,一再惊讶地摇头,可是兰芝的样子实在不像说谎,况且胡八娘也证实了兰芝的护送大军在半路遭到不测。韶华觉得脑子一片混乱,她喘着粗气道:“怎么会这样,二爷他、他不可能会杀你的,他连夫君都保下来了。”如果严恺之知道弘弋这么对待兰芝,他又怎么可能还受封前往川北。

    兰芝幽幽叹了口气,攸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手覆在她冰冷的小手上,让兰芝感觉到安心和温暖。她望了韶华一眼,轻轻扯了嘴角,“我也想过二爷不会杀我,可我也不知道是谁,总之我是被明水王宫的人救了出来,只不过,半路他们还是死了。”兰芝可以肯定这些追兵就是跟着大队前来的,她抬头对攸宁笑了一下,笑容变得明媚动人,“正好就碰上攸宁,是他救了我。”

    韶华不知为何觉得他们之间一定还隐藏了什么事没有告诉她,不过看到攸宁和兰芝的样子,她什么都不能说。一个是她的好友兼小姑子,一个是她的兄弟,要是以前两人能凑成对倒也是珠联璧合。可是现在兰芝的身份十分尴尬,而且能不能回京还都是一回事。

    她叹了口气,看着面色恢复了不少的攸宁,也不知道他的血气恢复,或者只是红晕,“那你怎么会跑到多罗去。”

    攸宁见韶华并没有反对他和兰芝,更加坚定地握住兰芝的手,对韶华撇嘴道:“谁跟你说多罗,明明就是川北城外,我喊了很久的门,居然他们都不肯放我进去。当初爹爹在这里的时候,谁敢这么给我脸色看!待我回去,非得把他们都拆了不可。”兰芝被他握住了小手,脸上一红,吓得想要抽离,可是攸宁握得更紧。她紧张得偷偷看了韶华一眼,好在韶华神色如常,眼睛望着前方,好似没发现他们的小动作,兰芝这才慢慢地放弃挣扎。

    韶华眼角瞄到两人从别扭害羞到自然亲昵,她决定到了川北,再好好找机会审问攸宁,“你先别急着生气,我是问你,你听到什么,怎么会直奔这里来。”她现在更想知道所有事情的经过,不管如何,兰芝在回国的途中遭人截杀,而且还是自己国家接驾的人,这不得不让人毛骨耸立。

    攸宁想了一下,也慢慢道出自己的知情。只是一想到辛夫人,他就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虽然兰芝很担心,但是攸宁早有准备,这个时候必须拉上韶华和辛子萱两人做靠山,尤其是韶华。如若辛茂山再不肯,大不了他就继续离家出走,天下之大,除了京城他喜欢的地方多得是。

    不过,走了一会儿神,攸宁神情平静地说道:“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就那日不知是谁到家里来说亲,我本来就不乐意,所以故意让他们觉得我风流浪荡。”韶华立刻翻了个白眼,心想以攸宁这样子已经够吊儿郎当了,居然还要给自己的形象抹黑。攸宁没有理会她默默的吐槽,继续说道:“结果那群人里就有几个是朝中那些所谓清贵大臣的郎君,个个都仗着老子是先皇党,放话说只要他们想要的官职,皇帝不敢不给。”

    “那天在酒楼吃酒,他们几个喝得高,性子也开始发疯。我就听到一个人说,严大哥虽然是皇帝出生入死的大将,可是也抵不过清贵大臣的死谏。还说当今朝里,除了先皇党就是太后党,皇帝敢为了严家折了娘家人的脸,现在贺家不帮他,只能倚靠清贵大臣。严夫人一死,严大哥也被流放,所以不可以让兰芝回来,否则严家会再起搅乱朝政。”

    攸宁越说表情越严肃,说到最后,他连口气都变得愤怒起来,让人摸不清他是为了这么狂妄之徒的话而生气,还是因为所谓清贵大臣的想法而恼火。

    韶华也是气得骂道:“胡说!”

    攸宁看她一脸气愤,不由得冷笑一声:“还有更夸张的,他们说了,严大哥娶你不过是依仗李家,又想办法给你讨了个定西侯府当靠山,所以冒下这么大的险才能不死。”兰芝虽然已经听过了这些话,可还是小声地辩解了一句,“我哥哥是真心喜欢五娘的。”攸宁轻拍她的手背,表示他明白,如果严恺之不喜欢韶华,他也不会让韶华这么嫁给他。

    韶华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气得拳头捏得紧紧的,整个后背都挺直了。“到底是谁说的,太混账了!”这些话她倒也从弘方嘴里听说过,可是她当弘方只是故意在激她,所以并不当真。可是听到攸宁也这么说的时候,韶华顿时就觉得火冒三丈,她与严恺之的感情那轮得上别人指手画脚,就算严恺之不肯松口,她心里也知道,严恺之绝对不会是那种势利小人。

    攸宁知道韶华对严恺之的感情,不敢再刺激用这些话刺激她,缓了口气,对她轻声道:“是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听说他们本来不肯让皇帝派使臣去接兰芝回来,说兰芝一回来身份已是公主,可是她毕竟是严家的人,怕她会为严大哥报仇。”

    韶华咬了咬牙,眼神露出前所未有的凶光,“难道他们就忘记我也是严家人,要是夫君出事,我一样会为他报仇。”

    若是让他知道有人逼迫皇帝赐死严恺之,她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便是死也绝不会对方好过。

    攸宁急忙点头,表示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我没有和爹爹阿娘他们说,就急忙跑出来,没想到,还真的是。”尽管他心里担心的其实是兰芝,他一想到竟然有人暗地里想要谋害兰芝,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想到严恺之,进而想到韶华,总之他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必须出去,他要保住兰芝。

    他其实与辛茂山提过这个问题,但是辛茂山并不认为朝廷里有人这么大胆,竟然敢要挟皇帝,更重要是兰芝如今已经贵为公主,不管她姓什么,她一旦回来便是皇家血脉。作为朝臣,竟然想要对公主下手,这显然是犯了大忌。所以任凭攸宁怎么说,辛茂山都觉得他只是被酒肉朋友戏弄,一时脑子发热,要他回屋好好学习。

    攸宁又岂是这等听话的人,一见父亲不以为意,二话不说,便偷偷溜了出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托孤党

    “什么!她自己跑过来了?”严恺之一身戎装显得特别威武,虎目怒视,让人看了都忍不住胆战。只见卫篪双目低垂,认命地听着严恺之的训斥,严恺之脸上神情严峻,“卫三,你太让我失望了。”

    卫篪的沉默让凤仙大感不解,又听到严恺之如此严厉的责怪,忍不住站出来替他说话:“严爷话不能这么说,你就这么把人搁在床上,让我们两个大男人怎么进去伺候……”他倒是无所谓,可问题人家怎么说也是大家娘子,这清白问题他们可负责不起。哪里想到严恺之会这么潇洒地拍拍袖子离开,给他们留下这么个头疼的摊子,更没想到韶华的性子居然烈到如此地步,再加上一个胡八娘,整个凉城被掀翻的可能性都有。

    卫篪没想到凤仙会为他说话,抬头看了严恺之脸色变得难看,他急忙道:“凤仙,闭嘴!”

    严恺之没开口,凤仙却像是说上瘾,根本不理睬卫篪的挤眉弄眼,想着这夫妻俩闹矛盾还连带他们这么来回奔波,这也就算了,两头做不了好人还遭嫌,就算是严恺之对他有恩也不待这么欺负人的。

    想着这一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却落成这么差别对待,凤仙气呼呼地扫开卫篪的手,眼神瞟向严恺之的背影:“我就不闭,咱们这么累死累活地把这位小祖宗送来,结果有人连感谢都没有,也不让人休息,就让我们把人又送回去。自己都摆平不了的事,就丢下烂摊子逃跑,现在人跑了还来怪我们。我们又不是看押犯人的衙役,人家那是千里追夫,难道咱们还得两边当恶人。”

    原本听到有人报有宫里的人前来找他,严恺之心里已经咯噔一下,没想到一来就看到卫篪他们。应该是陪着韶华踏上回京路程的卫篪,却忽然出现在川北,更让他惶惶不安的是,他们身后并没有带着韶华。

    他屏退了左右,卫篪才把事情说明清楚,严恺之立刻气得想要摔桌,眼尖瞟见屋外人影攒动,他对卫篪使了个眼色,卫篪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也没再说话,可是凤仙并不知情,一个劲地叨叨起来,急得卫篪急忙扯他衣袖。

    卫篪大吼一声,愣是把凤仙给吓住了:“凤仙,你够了。”

    凤仙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卫篪脸色不悦,心里也有些委屈,自己是好心为他说话,居然反被责怪。凤仙也不服气,正好看到严恺之望过来,心里吓了一跳,嘴上却抵不住更挑了,心里想着反正自己又不是朝廷的人,才不怕丢饭碗,故意挑衅道:“卫三,你怕什么,就算是什么侯爷将军又怎么了,你又不是他家下人,犯得着做好人还得挨骂。既然那么担心就把人带在身边不就好了,难道还有什么比人放在眼前更稳妥的吗。”

    严恺之深深地瞥他一眼,看得凤仙都有些站不住,卫篪生怕严恺之会责怪凤仙,急忙挺身而出,挡在严恺之的面前。严恺之见卫篪挡着,转开视线,睨了外面一眼,然后看了看卫篪,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看到严恺之转身,凤仙心里才松了口气,心里也有些懊悔,嘴巴太厉害,可他确实看不惯别人说卫篪的坏话。

    卫篪则交代凤仙在原地等着,急忙跟了出去,只见严恺之头也不回,一直往前走。卫篪也没有说话,加快脚步追了上去,直到追出了外院,严恺之这才停了下来。卫篪回头打量着身后,似乎发现有个人影匆忙地跑开,四顾周围都是低矮的灌木,藏不得人,他心里也略有安定。他看得出严恺之虽然身为将军,但是在这里的情况似乎并不容乐观,否则严恺之也不会故意激他跟出来。

    卫篪挺着腰板走上前,对严恺之抱拳行礼,低声道:“严爷,凤仙不是有意的。”

    严恺之看了他一眼,脸色已经不如刚刚在屋里那么愤怒,只是平静得有些冷峻,他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他说得对,我该把她带在身边,否则就不会出这种事。”他实在太低估了韶华的固执,也太低估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以为只要她不在眼前就可以安心做事,可是事实上她不在眼前才更让他觉得不安。

    他从韶华身上找到了虎符,即刻就跟着福林起身,连夜赶了过来,到川北城下才堪堪天色微醺。他在城下叫门,守城的士兵却不肯开,哪怕看了圣旨也都犹豫地要求去请示木侍郎才能放行。严恺之顿时勃然大怒,向来见圣旨如同见皇帝,不马上跪地请安就算了,竟然还把他这主将拦在城外。而他让士兵去把木石真叫过来时,士兵却拖拖拉拉,反而是另一个士兵来开城门。

    只不过,让严恺之感到意外的是,开城门的不是别人,居然是韶华的娘家表兄博衍。因为当年在迎亲的时候见过一次,严恺之对他印象极深,而后来每每韶华提起,他都隐约能记得那男人的眼睛,那一双绝非池中物的眼神。只是他千想万想都没想到,竟然会在川北见到他,而听到士兵对他的称呼时,他更是惊呆了。

    “不知将军前来,属下迎驾来迟,还望将军见谅。”博衍铠甲在身,手握佩剑,整个人俨然是凌厉了许多。

    严恺之没有说破自己的疑惑,只是随他一路前往军营,这时木石真才得到情报姗姗来迟。殊不知,他一见严恺之和博衍在一起,并没有看严恺之,而是厉声训斥博衍,“罗将军临走前将川北托付你我,为何不通知我便擅自开成放人,汪校尉未免也太不把我木某放在眼里。若是被蚩跋奸细混进来可怎么办。”

    博衍挑眉看了严恺之一下,又对木石真说:“木大人难道不认识兴勇侯,我可记得你们在殿前交会过。”

    相比于一身铠甲的博衍,木石真整一个酒肉书袋样,摇着肥胖的脑袋,口气甚是不敬,“我自然认得兴勇侯,可据我所知,兴勇侯如今正被皇上发配到海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福林很是不服气,指着他肥硕的身子骂道:“难道皇上所有的事都得先通知你,你要是不同意还不能来不成?”

    木石真一见福林不过是个普通百姓打扮,以为是严恺之的随从,嗤了一声,“你是谁,这里岂有你这奴才说话的地步。”福林虽说不是什么贪权敛财的人,可是好歹自己给先帝治过病,而且还给治好了,冲着这一点就够他得意很久。木石真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这口气也足以让福林暴跳。

    “狗眼不识泰山,皇上就是怕没人镇着你这种只会在表面高功颂德、阿谀奉承,私底下鱼肉百姓、草菅人命、搅乱兵心、胡作非为的奸吝小人,所以特意封了兴勇侯为定西将军,接替罗将军的职务,统领大军,打败蚩跋。”福林一串不带停顿的话说得木石真面红耳赤,指着他的鼻子,一个劲地“你你你”却愣没说出一句话来。

    博衍倒也意外,他没有木石真的消息灵通,可是听他们的话,显然情况有些严峻,居然说到发配。他不由得多忘了严恺之几眼,心里思绪万千。严恺之并多话,把皇帝的圣旨拿出来递给木石真看,木石真犹豫了一下,接过圣旨,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博衍从木石真手里接过圣旨,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然而木石真却嘴硬道:“虽然我不知为何皇上会下这道圣旨,可是就算严大人被封为定西将军,没有虎符,照样也不能调兵遣将。”

    严恺之冷冷一笑,把虎符亮给木石真看,见他伸手过来,严恺之立刻收了回去,只剩他尴尬地把僵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

    “我想两位应该没有疑问了,既然如此,那就无需多话,速把军情与我报来。”严恺之到底是领过兵的人,威武十足,举手投足之间都要比博衍更有震慑力,更别说不懂任何兵法的木石真。

    博衍还算识趣,把兵营中的副将校尉全部喊了过来,一一回报了情况。严恺之才发现军情要把他想象中的严峻许多,他以为聿仓率领蚩跋大军为的是想夺回明水王宫,而攻打川北,只是想敲山震虎,警戒青国对多罗的帮忙。但是据底下汇报的情况来看,蚩跋王和聿仓的想法相反,蚩跋王虎视眈眈的是川北,他要的是一步步地逼近白山,然后伺机攻占。而且他们落脚的氓英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蚩跋军一日不退,他们便一日不得放松警惕。

    但是,聿仓狠狠去逼近明水王宫,打得多罗王措手不及后,就退回到氓英山,一直都未用动静。博衍企图派兵试探,木石真死守城门,不肯放行,在他看来,只要守得住川北,才不管城外几里有驻兵,他只管城内安全就足够了。而且为此木石真还把自己的亲信都布在城门各处,任何靠近城门的,无论是谁一律射死。光是这几日,白白冤死了几十条人命,而城内但凡身着奇装异服的全部捉起来,吓得一时间人心惶惶。

    辛茂山原本的部将看不下去,跑去跟木石真理论,结果他倒是口气强硬,“川北人口复杂,若不强制,谁知道里面是否混了奸细。”有些士兵原本是多罗和青国通婚生下的,看到父母在川北居住这么多年,竟然被人当成奸细关起来,气得要闹上来。哪知道木石真一个高帽压下来,“我是方丞相特地派来监军,为的就是防止军士造反,我告诉你们,方丞相可是先帝托孤之臣,就连皇上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你们闹上去就不怕被当做乱民吗。”

    方有信的名望确实是令百官闻之变色,百姓听之鼓掌,更重要是先帝对方有信的信任和袒护都是众所周知的,所以木石真一句话压下来,许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只求战事早日结束,好让亲人早些归家。

    罗普一走,整个川北至高不超过木石真,博衍虽也是皇帝钦封,又是新科武状元。可木石真见到他第一面时,便冷笑道:“我竟不知皇上何时竟容得了汪贼逆党当朝为官。”

    严恺之早有听闻新科武状元是一名汪姓年轻男子,而且还是端明皇后娘家汪氏的后人,曾有人劝皇帝不可封此人为官,生怕重蹈覆辙。当时严恺之只听说此人非汪氏直系,只不过受牵连而易姓的汪氏族人,还劝弘弋需宽大容人,兼得良才。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汪状元竟然是妻子娘家的表妻舅,而且他这一进朝,进献三百精兵,深得皇帝欢心。只不过,让众人意外的是,改回汪姓的只有博衍一人,而其他人却依旧以凌为姓。所以,凌氏知道娘家的背景,也足足愣了一天,吓得李勋卓以为她癔过去。

    凌老爷子心里清楚,皇帝是知道凌家藏有精兵,而且这些人都是当年端明皇后留下的。既然最终还是弘弋登位,他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他们就该表示自己的衷心和诚意,所以博衍虽只是新科状元,可是弘弋胆敢就把他和进献的三百精锐都丢到川北来。所以即便只是校尉,博衍在兵营里的地位并不比木石真低。

    严恺之听完所有情况以后,心情变得十分沉重,木石真显然不愿认可,即便眼见虎符圣旨,他也都阳奉阴违,语气之间隐约有拿方有信拿乔的意思。严恺之深知方有信在朝中的地位,就连弘弋对他也心有厌烦,奈何他处处以先帝托孤之臣自居。虽衷心耿耿,可是为人刻板死忠,得理不饶人,更重要是他十分固执,就连弘弋身为皇帝,他都敢据理以争逼迫到弘弋不得不让步。

    严恺之被发配海亭一事本就引得方有信不满,认为皇帝不该太过仁慈,严礼治国安天下。可惜他未能回朝,但光是朝中追随者就够弘弋折腾,若是严恺之半路被弘弋掉包到川北,不但没贬还封了定西将军,只怕弘弋得被方有信给烦死。所以,严恺之没有刺激木石真,更是谨防他派人出去通风报信。

    只是他在防着木石真,木石真也在防着他,他进城不到一日时间,便听说军中有人中毒。木石真急嚷嚷地喊着定然有奸细混进来,不但全城戒备,甚至连当日为严恺之开门放行的士兵也都关押起来。福林气得只跳脚,非说这是木石真在给严恺之做下马威,非要他反击不可。但是严恺之没有,他就是要木石真松懈,要他以为严恺之害怕方有信,这样他也就不会回去打草惊蛇,而且还会露出马脚。

    严恺之等的就是他自掘坟墓,即便他手握虎符,能调兵出战,可是他若公然和木石真对抗,不但惊动木石真的探子,还会给虎视眈眈的蚩跋军认为他们起内讧而提前开战。

    严恺之和卫篪在外院围场里说话,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影半路转了方向,悄悄地没入夜色。而不久,木石真的屋子就多了个人,木石真正埋头办公,一见眼前人,脸色变了变,便屏退左右。只见来人躬身对木石真道:“回大人,将军似乎察觉到,跑到围场去,其中一个也跟了过去,另外还有个长得漂亮的男人还在屋里。”

    木石真闻言,立刻大怒,一拍桌子,笔架都晃了几下,吓得来人身子躬得更低,膝盖弯得差点跪下。木石真眼神犀利,显得十分凶恶,“废物!让你注意注意,你都给我注意到哪里去了,就知道长得漂亮。”他万没想到,严恺之刚到川北,竟然立刻赢得半数以上士兵拥戴,这让木石真心中隐有不安。

    被木石真这么骂,男子也吓得哆嗦,“属下知错了,属下再也不敢了。”

    木石真听倦了他的诚惶诚恐,怒道:“别废话,他们都说了什么,可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一听到城外有人,自报家门是宫里的人,木石真还道是方有信差人给他送信,没想到竟然是找严恺之。而且严恺之见了那两个人,立刻就清场,留下他们悄悄说话。木石真对严恺之本就有戒备,便留心让人在旁窃听。

    只不过严恺之早就察觉到木石真的戒备,所以想引开耳目才与卫篪他们细谈,没想到凤仙嘴快,什么都给说出来。“看其中一个好像是个侍卫之类的,可是在将军面前并没有下跪,另外一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听到什么夫人走丢了,还有什么丢下烂摊子自己逃走。因为将军很谨慎,要不是另一个说漏嘴,根本听不到什么。”

    木石真这一听,心里就纳闷了。“夫人?要

第三百三十三章 白山求助

    看着攸宁苍白的脸色,根本撑不住汉白玉的颠簸,而官道只有一条,他们伤的伤,弱的弱,根本招架不住对方的杀气腾腾。好在韶华和攸宁对川北一带的地形烂熟在心,所以决定绕远进山,路不好走,但至少安全一点。韶华刚提出意见,便与攸宁想法不谋而合。

    原本半日可达的路,被他们弯弯绕绕走出了两倍有多,而且,等到他们赶到川北城下的时候,意外发现他们一直躲避的杀手竟然只比他们早一步到达。眼看他们在城下等了片刻,城头的士兵就开门放他们进去,韶华顿时紧张起来:“糟糕,被他们先进城了,这可怎么办,要是现在进城一定会跟他们碰上的。”

    兰芝握着攸宁逐渐冰冷的手,心里也十分着急,她看了韶华一眼,提议道:“要不,五娘,你先进去与哥哥见面,再出来接我们吧。”

    既然找到他们就没理由再丢下他们的份,都已经到城下了,难道她能进去,攸宁他们就不能吗。

    韶华摇了摇头,表情十分严肃,“不,要走就一起走,万一我进城了,他们去跑出来怎么办。既然已经到川北了,难道还会怕他们不成。”血凝丹的药效并不长,再加上这一路的奔波,就算再小心翼翼还是会扯到伤口。攸宁不说,可是韶华看在眼里,肩头的血迹蔓延到胸口,看上去十分骇人。

    攸宁说话都有些费劲,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脸色很是憔悴,“恐怕进不去。”

    胡八娘扬声,好奇地问:“为什么?”

    攸宁缓了一下,兰芝在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可还是紧张地用力握着他的手,攸宁嘴角轻笑一下,望向韶华,“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吗,前不久我和兰芝一路逃到川北城外,可守城的士兵不肯开门让我们进去,说是姓木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城门,否则以乱贼处死。若不是我从小在这川北长大,所有的路都被我摸透,根本没法进去。”或许是因为说话的关系,攸宁的脸色微微泛红,显得少许生气,“哼,想我攸宁自幼就在川北长大,里面有谁不认识,结果被他一接手倒个个都瞎眼了。”

    韶华蹙眉,有些不解,“那又怎么样,现在里面已经不是木石真说了算。”

    攸宁挑眉看着韶华的疑惑,忍不住讽刺地笑道:“刚刚进去那些人就是一路追杀我们的,以木石真的性子,若不是他的亲信,他能这么轻易放他们进去?”

    韶华倒抽一口冷气,“你是说想杀你们的是木石真?”如果真是木石真的意思,那严恺之岂不是危险了,连贵为公主的兰芝都敢下手,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看着白色的城墙,这原本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可如今却将他拒于城外。攸宁的眼神从深远变得凌厉起来,像是一头愠怒的苍狼,恨恨道:“我不知道,反正不是他,也至少是和他有关系的。”

    韶华细想了一下,觉得名字有些耳熟,“我记得夫君提起过他,是方有信挺看重的人。”

    攸宁说得太用力,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裂齿,可是眼睛却泛着仇恨的,让韶华大为吃惊,“方有信这个老贼!处处以托孤大臣自居,什么事都要掺一脚,只怕皇上都烦他了。”

    韶华问:“你怎么知道?”

    攸宁回了她一眼,对方有信嗤之以鼻,“听爹爹说的,有一回不知皇上在早朝说了什么,总之方有信听了觉得不好,当场就反驳得皇上哑口无言,三句不离先帝托孤,忠臣辅佐,而且一连提拔了好几个亲信到六部衙门,名曰提拔贤臣,其实就是去监督各部官员。许多人都烦他,皇上也被他闹得颜面尽失,可是他确实是忠心耿耿。但是那又怎样,哪个皇帝乐意被大臣牵着鼻子走,这个木石真想必也是方有信调来的,都不知道严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这下子,连兰芝都担忧起来了。

    若是木石真如同攸宁说的那样是方有信故意调派来的,想必以方有信的行事作风,绝对不会让严恺之好过,不绊他一脚都算好的。

    胡八娘听着大家对木石真都不抱好感,她也跟着补充道:“木石真吗?那人可讨厌了,我爹不过是贪生怕死了一点,可他也是个好官,就因为底下的人没眼光,得罪了他,结果他居然算账算到我爹头上来了,还说回京要很参我爹一本。不过就是仗着是丞相的学生,有什么了不起。”

    或许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听到大家对木石真的看法意外的一致,韶华不禁想到:“那这么说的话,难道不愿兰芝回京的是方有信?”

    胡八娘忙不迭点头:“恩,一定是他!”反正她爹讨厌的人她也讨厌,所以能给木石真扣多大的罪,胡八娘都毫不在意,而木石真是方有信的学生,所以一定也是一伙的。不过她说完,自己也困惑了,“可是方有信为什么不让公主回京,公主又和他无冤无仇。”

    攸宁冷笑道:“因为兰芝姓严。”

    胡八娘好奇地看着他,“那又如何,要是公主出什么意外,就不怕皇上和多罗打起来啊。还说什么忠臣,我还明明就是奸臣、叛臣。”

    攸宁神情凛然,目光都变得犀利起来,“没错!如果兰芝出事,皇上若是和多罗王要人,多罗找不到,定然会引起两国矛盾。蚩跋本就野心勃勃地想要看多罗和大青分裂,方有信这般根本就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越说心里越笃定自己的想法,攸宁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兰芝如果回京,得知母兄的下场,不可能不作为,到时候皇上为难,方有信就更为难。”

    方有信想要建立一个清廉大公的天下,他没有野心要挟天子令诸侯,可是容不得别人阻碍他的计划。先帝用他是因为他手段心眼够狠,而且因为没有世家背景累赘,只要皇帝一句话,他就敢拼敢杀。先帝上位之时本就是端明皇后和贺太后娘家,以及平洲徐家的大力支持,若没有这些世家力量,他同时要平乱又要安内,岂是双手能全的事。

    可就因为依仗了太多世家力量,所以权利也被分散出去,个个挟功自傲,先帝爷无可奈何。有人说方有信就是先帝跟前一条狗,遇到个别单军孤战的,先帝就放他出去,等到对方被咬伤,先帝再出面安抚,或责罚。总之方有信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诋毁,在他看来,先帝就是因为信任他才会这么做,天底下那么多大臣,却非他不要,连遗诏都交给他。就算是条狗,他也要让那些贪官小人都跪得比他这条狗都不如。

    然而,弘弋比谁都清楚父亲的起家,他也亲眼见到弘文被母家人拥着与他争位,他还记得小的时候,在端明皇后还在世的时候。他和弘文、弘方一起长大,弘文性子温厚,比起弘方的懒散和弘弋的机灵,弘文绝对可称之为宅心仁厚。可是端明皇后一死,他的性情大变,直到后来不知为何汪家人混进京,埋伏在弘文身边,开始给他洗脑,比他与弘弋针锋相对,甚至逼宫夺位。

    弘弋心里清楚,自己的母家要比汪家强大太多,放眼朝廷,有多少大臣和贺家结姻,几乎可以说贺家把半数京官都给联系起来。他不愿重复父亲的路,更不想落得弘文的下场,他的天下自然要由他执掌。

    所以,明知道严恺之对贺家、徐家有恨,他不管,甚至任由他去搅乱,在他看来,严恺之于他就如同方有信于先帝。所以弘弋无论如何都不会严惩严恺之,没有了严恺之,就等于折了自己的臂膀。可他又不能完全背弃方有信,弘文是以有悖孝义之名被革为庶民,他自然要跟弘文相反。在先帝死后就拿先帝的托孤大臣开刷,就算弘弋够冷血坚硬,也得被天下百姓戳穿脊梁。

    忽然间,他们都觉得川北是一张巨大的血口,是方有信放出的忠犬那凌厉的爪牙。胡八娘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其他人沉默的表情:“要是进不了城,那咱们怎么办,难道折回凉城吗?”

    韶华摇头,“不行,天色已暗,就算从官道直奔也得过三更天。再说,去了凉城,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卫篪和凤仙是不会让她再逃第二次的,多福也在等攸宁,而胡八娘大概也会被胡太守禁足。其他人也就罢了,唯独她非去川北不可,她不能就这么放着严恺之在这里。

    攸宁忖思片刻,问道:“那要不要上山?”

    “上山?”韶华忽然一喜,脸上露出惊讶的笑容,让兰芝看得莫名其妙,“你是说白山?对了,我怎么忘记他们。巴格舅舅擅长采草药,一定可以治好你的伤,还有音满和多琳。”

    胡八娘皱着眉问道,“白山在哪?什么玛什么琳的又是谁?”

    攸宁抿了抿唇,想到两个难缠的表妹,忽然有些后悔这个提议,“巴格是我阿娘的兄长,罗布族的下任族长,音满和多琳是我舅舅的女儿,也就是我表妹。”不过,当下之计,他们也只能选择上山了,他的伤不能再拖延了。

    既然决定去白山,韶华和攸宁立刻掉转马头,只要抓紧时间,刚在日暮完全降临之前进入山里还是可以的。

    胡八娘抱着韶华的腰,小心地问:“师父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你不是在京里长大的吗?”

    韶华差点就咬到舌头,心里狠狠地臭骂胡八娘竟然这么多话,“咳,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心想,若是见到了巴格,一定能要跟他讨些让人说不了话的药草,否则她得被胡八娘给烦死。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夜入白山

    白山不属于多罗,也不属于青国,位置十分巧就介于两者的地域上,更偏向于多罗一些。可是当初罗布族自动放弃辽阔的草原,选择隐居在白山中,当时的多罗王也就没再计较。等到他们发现罗布族企图臣服于中原时,他们想攻进来,可是无从找寻隐藏在深山内的罗布族。

    白山山顶常年积雪,山谷却四季如春,四壁高耸入云,而山中空如天坑深陷。进出山谷只有一条路,路小狭长深远,即便是白日行走,也是抬头望不见青天。从洞口到另一端,最宽只能容两辆马车勉强擦身而过,最窄的地方却只容一人一马,所以几乎无法进兵。而山顶也有路通往山谷,可是山上树林茂密高耸,怪石林立,其间还有毒蛇猛兽,稍不注意就会丧命。

    罗布族族长甚有远见,知道中原文化深远,土地肥沃,只要不是昏君谗臣当道,总是要比游牧的多罗强。既然答息早已不在,三分天下,多罗立国,称霸草原,他也要为子孙后代着想。或许因为罗布族有史记载,他们只臣服过答息王朝,所以答息亡国,他们自然不愿意屈服在多罗人下。

    自罗布族的族谱记载,罗布族要比答息王朝还要更久远,而他们一直以来都是神官太医司职。因为身体的关系,几乎不参与任何战事,可尽管如此,他们的族人依旧是最少。等他们在白山定居后,发现白山的水土能让他们族人性命得以延寿,是以罗布族族长愿放弃宫廷王室的富贵荣华,选择迁移隐居在白山中。

    即便后来臣服于中原王朝,青国皇帝因为山高水远,并没有要求他们并入国土,在皇室看来,罗布族的主动投诚远比强行吞并要划算得多。再说,以罗布族的情况,也实在不足为惧,他们既不可能攻占青国,青国即便攻打他们也只是得到一座山的地域。所以这么多年来,川北就成了白山和中原交流最多的地方。

    当初辛夫人决定嫁给辛茂山时,在罗布族内确实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若以小国自居,她也该是个尊贵的公主,可是偏偏看上一个并没有家世地位的将军。而且罗布族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通婚的罗布族女人是不能回娘家的,族长自然舍不得女儿外嫁,但终究熬不过女儿,把她许给了辛茂山。是以攸宁他们从小能上白山和外祖父家相见,但是辛夫人却从此没再踏入家门一步,这也是辛茂山始终觉得对不起妻子的一点,以至于后来他纳妾也从不让妾侍生子。

    韶华想着自己已经许多年不曾踏入白山一步,记忆很遥远,但是脚下的步伐却从没踏错,好似每天都走过一样。攸宁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韶华细心叮嘱兰芝照顾好攸宁,却把缰绳交给了胡八娘,就这么牵着他们顶着昏黄的天色慢慢进山。山里的夜暗得很快,韶华好不容易找到进山谷的路,但前面已经看不到方向。

    “师父,我害怕!”听着从山峰间吹来如同山魈鬼魅般的风声,胡八娘不禁用力抱紧韶华,声音都略带哭腔。韶华有些不悦,她并不喜欢和陌生人如此亲昵接触,奈何胡八娘因为害怕,把脸都埋进她的头发里,呼吸撩动她的脖子,害她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举目四望,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让兰芝也觉得恐惧,她是头一次在夜里进山。白山的名字她听过许多遍,可是从未如此近距离,只记得小时候听兄长吓唬她,不听话的孩子会被白山上的苍猊吃掉。

    所以她警惕地看着四周,任何一点声响,一点光芒都会让她觉得是苍猊出没。

    “五娘,你确定没走错吗?”兰芝咽了咽口水,攸宁几乎是半倚靠在她身上,紧闭着眼睛,嘴巴也变得苍白。她不敢放松,生怕一个不小心,攸宁就会从马背上摔下去。

    韶华回头一看,却只看到一片黑暗,她轻声说道:“放心,不会错的,攸宁给我说过很多次。”这条路她也在夜里走过好多次,只不过太久没来,不得不谨慎一些。

    因为担心坐在马背上不好探路,韶华决定翻身下马,让胡八娘小心在马背上坐着,可是胡八娘也是心大胆小,她立刻跟着跳下马,非得扯着韶华走。韶华无奈,只好让她扯着,一边走,一边望着头顶狭小的石缝里那微弱的天色,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

    拐了弯,忽然看到黑暗中有一盏昏黄的油灯,韶华心里一喜,可下一刻又不得不谨慎起来。她定脚驻步,目光如炬地看着不远处的灯光,胡八娘也紧张地蹭到韶华身后,紧紧地贴着她。

    韶华做了个深呼吸,扬声问道:“前面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提着油灯慢慢地走过来,韶华心里清楚,这么晚还能在白山里走动的人,必然是罗布族人,可是不清楚对方身份,她实在无法卸下心防。韶华紧张得已经准备去握匕首防身,对方却在距离他们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韶华也跟着松了口气,对方举高了油灯,轻声道:“四位中原的客人,请随我进山。”

    韶华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连忙跟上对方的脚步,胡八娘却悄悄扯了扯韶华的衣袖,低声问道:“师父,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该不会是跟踪我们那些人吧?”

    韶华压低声音回答:“那些人就算知道我们是来自中原,但也不知道我们有几个。”

    更何况,这一路黑灯瞎火,对方就算提着灯,从他的方向望过来依旧是一团漆黑。韶华并没忘记,罗布族最擅长的是占卜,所以要想知道他们的到来并非难事。

    可是兰芝并不像韶华那般轻松,因为攸宁的手越来越冷,仿佛快要结冰,连她的手都凝结起来。兰芝有些害怕,攸宁全身的温度好像要被呼啸而过的山风带走,她害怕连攸宁也会跟着带走。声音哽咽在喉头,兰芝紧张到无法开口,只能一个劲地暗暗搓着攸宁的手,企图让他回温。

    “五娘,攸宁他、他快不行了。”兰芝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浓重的哭腔把走在前头的韶华吓了一跳。她急忙跑回来,顺着马背摸到攸宁的手,果然十分冰冷。

    “攸宁,你快醒醒!攸宁!你快醒醒,别吓我。”韶华摇着他的手,喊了几句,可是攸宁却好像沉睡过去,没有理会。她心中急得跑上前,对领路人说道:“快叫巴格舅舅来,攸宁受了重伤,他快不行了。”

    原本走在前头不徐不慢的人听到韶华的话,立刻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他们一眼,问了一句:“攸宁?”看到韶华点头,领路人也有些心惊,折了回来,这时她们才看到领路的是个中年男子。约莫四十来岁,身形修长,面容清秀,目光如炬,他扫了韶华一眼,望向她身后,很快就认出了汉白玉,以及倚靠在兰芝怀里昏迷不醒的攸宁。

    他立刻冲过去,拉着攸宁的手,按住脉搏听了一下,回头对韶华道:“我带他先走,你们等着。”

    韶华不加思索地点点头,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意外,对她颔首,小心翼翼地将攸宁从马背上抱下来,背在身后,还不忘对她们嘱咐:“我很快回来,你们别乱走。”

    胡八娘和兰芝都被吓愣了,看着攸宁就这么被一个陌生的男子背走,连油灯都没拿就消失在黑暗中。兰芝走到韶华身边,拉着她的手,担心地问:“刚刚那人是谁,攸宁就这么被他带走没事吗?”

    韶华捡起油灯,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她们三人的脸庞,看着兰芝担忧的神情,韶华轻声安抚:“攸宁的外祖父就是罗布族的族长,这里等于是他的母家,所有罗布族的人都认识他,所以他不会有事的。”只不过刚刚那男子有些面生,她一时叫不出名字,显然他对韶华也有些警惕,不过从他能给攸宁把脉的情况来看,他并不是平日守关的人,定然是罗布族族长派来的。

    虽说罗布族的族人天生擅长打猎,寻种药草以及占星卜卦,可是各有所长,其中占卜能力最强的自然非族长莫属。

    具体强大的程度如何,谁都不知道,只听说当初答息王朝能在草原上繁荣安稳那么久完全得益于罗布族神官,甚至有人道,答息王朝的灭亡和罗布族衰弱有关。

    罗布族也曾一度人口暴增,但由于过度和其他族人通婚,导致后代的各种占星和制药能力都下降,差点就消失。后来他们才发现,只有纯粹的罗布族才能拥有最强大的能力。就如同多罗人天生骁勇善战,强强结合,生育出来的后代自然更强大,若是和中原人通婚,或许会变得更加知书达理,可是在草原上的生存能力也随着下降。

    罗布族亦是如此,所以攸宁姐弟三人就已经没有任何罗布族的能力,只遗传到俊美的外貌。

第三百三十五章 言不尽天事

    一个身着湖绿和藏青拼布衣裳的中年男子跑进屋子,看着一身灰白色长袍的老者背对着他,双手负于背后,银白色的头发松散卷曲,几乎和长袍一色。他双手垂于身侧,腰背自然挺立,面色恭敬严谨,好似眼前人并非他的父亲,而是一位尊贵的神明。

    巴格轻声唤了一声,看到老者缓缓转过身,他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之直视,“阿爹,我回来了。”

    老者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好像是干涸了许多年的土地,堪堪被久违的甘霖滋润。“情况怎么样?”他看着巴格,细小的眼缝却有着让人不敢忽视的凌厉,好似睡佛微醺,眼神内却如同盛满了星光,盈泽光亮。身形消瘦,面容枯老,但是精神依旧矍铄抖擞。

    巴格要较于父亲高大许多,长相却与父亲全然不同,反而和攸宁相似,但是面容要醇厚圆润一些。他口气平静轻松,好似在汇报晚膳一样,“失血过多,不过这小子命硬,暂时没什么危险。”

    其实,攸宁被人背回来时,巴格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攸宁会失血得这么严重。一揭开衣服,那暗黑的伤口确实怵目惊心,也不知道到底何人竟会下此毒手,这刀口带毒,若不是攸宁随身带了化毒的药散,控制毒药入体,后果不堪设想。尽管入刀不深,可是为了把毒清出来,才留了那么多血。

    好在攸宁也是在兵营里混大的,自小练得一身铜皮铁骨,否则一般人失了这么多血,早就一命呜呼了。

    但是,巴格并没有把方才的紧张情况告诉父亲,老者也没有细究,只是点了点头,问道:“那就好,其他人呢?”

    巴格顿了一下,轻声道:“都安置在阿穆家。”他眼神闪烁犹豫了半晌,忍耐不住抬头,正好对上父亲炯炯有神的瞳眸,他皱了皱眉,脸色动了动:“爹,您算的都一个不漏,时间也是,人数也是,还有这、我看她进山时,对着山路熟悉的程度不亚于、不亚于攸宁,您说她真的是……”巴格支吾的话泄露了他内心的惶恐,罗布族几乎人人与天俱来的占星能力,只不过大部分都是粗浅而行,只有少许人能窥得详尽天机,可却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老者暗哑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把巴格紧张的情绪一下子都给安抚了,“既来之,则安之,我罗布族占星这么多年,几乎不曾出过差错。既然都已经来了,那就让它来吧。”见巴格眉头逐渐舒展,他神情也恬淡起来,轻轻地说道:“至少捡回了攸宁一条命,那算值得了。”

    有些事是人力无法阻止的,就算罗布族擅长占星,但也不能逆天而行。

    巴格眼神垂了下来,显得有些失落,他虽擅长医术,但是占星能力也不在父亲之下。“可是,如果一切都应验,那岂不是会有一场大灾难。”这一次天兆是他们共同获知的,而且这么多年来,天兆未灭,证明星阵未动。一旦启动,就如同洪水舔舐,无可抵挡。

    老者明白他的担忧,但他们就算得知先机,在灾难面前也只能螳臂当车,“谁知道呢,巴格,我想见见她们。”老者从观星台上走下来,来到巴格身边,轻拍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担心。

    “是,阿爹。”

    巴格点头,提着马灯,踩着夜色,带着老者一路来到阿穆家。罗布人居住的地方都在一片乱石上,大多用草木石头为房屋,并不高大,但是冬暖夏凉,而且十分坚固,风吹雨打,落雪飘霜都不怕。更重要的是,若是站在山顶往下望,几乎是分辨不出那些是石头,那些是房屋。

    攸宁被人带走后不久就来了一个年轻的罗布族少年,韶华一眼就认出他是最擅长做饭的阿穆家儿子,他也是提着油灯过来。结果兰芝以为是背着攸宁的人回来了,一个冲上去,差点把他吓到,等他回神看清兰芝的脸上,立刻害羞地转身,说了一句不是特别标准的汉语,让韶华她们跟他走。

    直到看见肥肥胖胖的罗布族妇女阿穆,还有各家各户跑出来凑热闹的孩子,韶华的心才定了下来。胡八娘一来了兴致就把胆丢到一旁,好奇地四处张望,只有兰芝神情紧张,即便在屋里也兜兜转转。

    房门一打开,阿穆走了进来,韶华紧张地站了起来,却见兰芝一下子冲了上去,拉住她的手问,“阿穆大娘,攸宁呢?你打听到他的消息了吗?”

    阿穆是个心地善良的妇人,虽然丈夫早死,可是她依旧一人扛起一个家,还能帮其他人照顾孩子料理家务。她笑眯眯地拍了拍兰芝的手,安慰道:“你们放心,攸宁在医术最高明的巴格那里,上苍会保佑他的。巴格是我们罗布族最厉害的大夫,我儿子去年被熊咬了一口,眼看要死了,现在都活蹦乱跳。还有娜依家的男人,也是被毒蛇咬伤了,抬回来时都没气了。”

    兰芝被阿穆拉着走到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阿穆叨叨絮絮地讲着罗布族的事。

    胡八娘瞥了窗外,看到不少凑热闹的面孔在偷偷朝屋里瞄,但很快就被人拉走。其实他们在打量屋里的同时,胡八娘也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看到不管男女老少,都长着一张清秀俊美的脸庞,胡八娘忍不住羡慕:“师父,这里的人怎么都长得这么好看。”

    韶华对她翻了白眼,正要回答,就听到领她们回来的少年春多急忙跑了进来,双目接触到兰芝,瞬间像触电一般转开,“阿娘,族长来了。”就在春多说话的时候,巴格父子也走了进来,阿穆激动地松开兰芝的手,跑了上去。韶华也显得异常紧张,眼睛紧紧盯着他们。

    阿穆豪爽地拍了拍胸脯,对老者保证:“族长,您怎么来了,这几个姑娘住我这里,您放心。”

    老者对阿穆点点头,看了她们三人一眼,结果带着巴格径直走到兰芝面前,用罗布族的礼仪向兰芝行了个大礼,口中振振有词地说道:“远道而来的殿下,我代表罗布族族人欢迎您,照顾不周,请多多见谅。”

    一下子,满屋子的人都被吓到了,胡八娘和春多尤为甚。春多惊讶的是眼前的女子居然是身份尊贵的公主,而胡八娘则是讶异,她们都还没开口说话,罗布族的族长居然就知道兰芝是公主。难道兰芝脸上贴了公主二字?

    只有韶华最淡定,兰芝望了她一眼,也很快平静下来,优雅地给巴格他们回了礼,依旧急切地想知道攸宁的情况。从攸宁被个陌生人带走以后,她的心就一直惶惶不安:“没关系,我想知道攸宁现在怎么样了?他还好吗,我可不可以见见他。”

    老者态度恭敬地对兰芝说道:“他暂时没事,只不过现在昏迷不醒。”

    兰芝神情忧郁,哀求道:“那我能去看看吗,就看一眼也好。”

    就大概老者正要开口,胡八娘忽然冲上去,冒出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她是公主,那你知道我是谁吗?”这个问题她要是没闹清楚,今晚铁定是睡不着觉的。

    韶华皱眉,斥责道:“八娘,不得放肆!”

    胡八娘回头看了韶华一眼,有些抱怨的样子,“师父,这太神奇了,我们都还没开口,他怎么就知道谁是公主,而且还早早让人在山下接我们。”她眼睛一亮,兴奋地问道:“天啊,你是不是神仙啊?”如果不是,怎么能猜得这么准。

    老者轻笑了起来,面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和蔼可亲,“这位姑娘说笑了,我怎么会是神仙,只是上苍指引我这么做而已。”他看了兰芝紧皱的眉头,对巴格说道:“你带殿下去看看攸宁吧。”兰芝闻言一喜,看了看韶华,韶华冲她点点头,她急忙就跟了出去。

    其实韶华也想跟着出去,可是听到胡八娘又不自觉地问:“上苍?上苍还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说过我和福林的事,要不你帮我问问,福林什么时候娶我,还有我们会生几个孩子吧。”

    胡八娘的话逗得春多噗嗤一声,刚刚随兰芝离开而生出来的失落也跟着消失。

    胡八娘对他的笑场甚为不满,“你笑什么,这可是关乎我的终身大事啊!”

    韶华愈发后悔带了胡八娘一起来,低声警告:“八娘,你再吵我就把你扔下山喂苍猊。”

    可是胡八娘根本不知道苍猊是何物,天真地问:“苍猊是什么?”

    春多不由得多望了韶华一眼,老者笑着解释:“苍猊是我们这里一种猛兽,身长八尺,力大如牛,铜皮铁骨,鬓毛如墨,尖牙利爪,风行雷吼,可吞星蚀月。”

    听着老者的话,胡八娘一连咽了好几口口水,胆怯地看着韶华,“师、师父,不会是真的吧?”

    韶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说呢?你以为山脚为何没人家,都是太吵别吃掉的。”

    这下子,老者的眼神全然定格在韶华身上,看得韶华有些心虚,只听他问道:“姑娘真会说笑,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胡八娘开口说了一句,“你不是知道吗,怎么还问。”话还没说完就遭到韶华两记凌厉的眼刀,她立刻捂上嘴,悄悄退了一步,韶华暗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老者,做了个深呼吸,佯作镇定地回答:“我本京中李氏娘子,夫君如今正是川北定西将军严恺之,承蒙错爱,认了辛茂山将军夫妇为义父母。”又瞥了胡八娘一眼,“这位是凉城太守府上的娘子。”

    老者像是睡佛苏醒,用力地睁开了眼睛,但也没能睁得多大,只是脸色神色变得惊讶,就连阿穆也都好奇有什么事让族长这么不淡定,“竟然认了你做义女?那攸宁的长姐是你什么人?”

    韶华被他看得声音都略带颤抖,不知是否露出了什么马脚,“是我大伯家的嫂嫂。”

    老者又问:“冒昧问一句,严夫人可有子息?”

    韶华不敢隐瞒,或者说她在他注视中,根本说不出谎言,“有一子。”

    老者忽然叨叨絮絮地重复说道,“原来如此,居然如此。”偶尔抬起头看了韶华一眼,又摇了摇头,好似在自言自语一眼,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敢开声。

    胡八娘打破了这个沉默,代价是得到一个爆栗子头,“族长,你在给我师父算命吗?”

    老者没有回答话,只是展开眉头,对韶华温和地笑了笑,态度亲切得好似祖父看到自家外嫁的孙女,让韶华觉得十分惊讶,“能否借一步说话?”

    “好。”韶华忙不迭点头,迈开一步,回头看到胡八娘跟上来,恶狠狠地警告:“你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我很快就回来。”

    “师父!”胡八娘不乐意,想要追上去,可是哪知道一出了屋子,韶华身手敏捷地闪入夜色中,根本无处可寻。外面只剩夜光,就算照得地上发亮,可是周围的房屋相似,她根本不知道韶华跑到那里去,最后只好闷闷不乐地转身回屋。

    阿穆看着胡八娘走进来,捂着胸口大喊一声:“我的乖乖,居然是个公主,天啊,上苍对我是多么厚爱,竟然让公主住到我家里来。快,你傻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房间,这可是位公主啊!”

    ……

    老者的脚步不快,但是在黑灯瞎火的石路上,几乎没有声音,身形敏捷地走了回来。只是,他后脚刚到,韶华前脚就跟着踏进来,好似早就熟悉这里一样。老者对门口守卫说了一声,“下去吧,谁都不许进来。”

    韶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也不知道为何老者忽然要把她叫过来,尽管这里她很熟悉,可她不敢再想对辛茂山他们一样。对于这个外祖父,她自小都不大敢亲近,虽然很尊敬,可是每次进到他这间屋子都是偷偷摸摸的。如今能光明正大地进来,却是以另一个身份,让她顿时觉得十分唏嘘。

    她谨慎地问了一声:“族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想到老者却长叹一口气,态度温和地看着韶华:“墨儿,你叫我族长吗?”

    这一声墨儿可把韶华给吓住了,要说攸宁知道她的身份,那也是经过再三的考证。而辛茂山他们则是由攸宁在作证,才勉强相信,可是对于眼前人,她连开口都没有,居然就被猜出了身份。尽管知道罗布族擅长占星窥天机,可这下子,她也不得不学胡八娘,惊讶地合不拢嘴:“你知道我是谁?”

    老者看着她眼神中泪花闪闪,轻声道:“原本是不知道的,我只知你会来,却不知哪个是你。”这句话说得很绕口,但是韶华却听懂了,只见他回头望着镂空的屋顶上,如墨色般的苍穹,“早些年曾窥得天机,可我从未想过会是你,即便是当初攸宁上山来告知噩耗,也只感慨不能为你祈福避祸。可是我也夜夜观星象,始终不解参不透这个玄机。直到前几日,得知宫中贵人前来,而星象易动,想来那天兆是启动了。”

    韶华见他回头看着自己,蹙眉问道:“什么天兆?”

    老者启唇,吐出十六字,“天女之逝,淑女将至,破军星生,乾坤变色。”

    韶华全然不解,觉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老者微微笑了一下,对她说道:“这个你就不要管了,总之,你来到这里就是天意所指,中原是免不了要历经一场劫难了。”

    韶华心头不禁一阵悸动,脑筋一转,不由得紧张起来,“难道和粉团有关吗?”看着老者眼中的疑虑,她把当初京中传开的话告诉老者,“当初我生产的时候,天色昏变,鄹降暴雨,待粉团出世后,据说云开天霁,紫霞漫天。但是钦天监说这些是邪兆,怕有魔星乱世,要皇上杀掉当日出生的孩子,差点就保不住。族、祖父,难道我儿子真的是魔星转世吗?”

    一旦称呼改口,韶华连话也流利了起来。

    老者却像是在喃喃自语,没有在意韶华的困惑,“破军属水,化气为耗,司夫妻、子女、奴仆。以争奋破坏,损人自损,折兵败将,在所不免。然破军化禄,名‘为有根’,是故破军为先破后立。钦天监不过是恐压制不住,反受其乱,只是赶尽杀绝实为下策。”半晌后,他才悠然吐了一口叹息,“你别担心了,该来的还是要来,一切都是命数。”

    韶华觉得心头有话,却不知道怎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问了一句:“攸宁真的没事吗?”

    老者笑道:“难道你还信不过巴格的医术吗?”

    韶华摇头,“没有,我

第三百三十六章 疑似故人来(一)

    “切记,今生不得再着红衣,若能逃此一劫,不得再回京城。”

    一大早韶华就告别兰芝他们时,攸宁堪堪醒来,兰芝想挽留韶华陪他们多住几日。反正白山离川北那么近,严恺之既然手握虎符,想必就算木石真有心害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但是韶华摇头拒绝了,她离开凉城这么久,或许卫篪他们早就赶去给严恺之送信,若她不去川北反而会让严恺之更加担心。

    大概是经历了这么一次生死,攸宁毫不掩饰对兰芝的感情,即便是韶华在前,他也大胆地拉着兰芝的手。

    韶华盯着兰芝害羞地忸怩到最后顺从地接受攸宁的霸道,红扑扑地脸蛋显得十分明艳动人,她看了看韶华,眼神有些心虚。攸宁不满韶华对兰芝的打量,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让兰芝太难堪。韶华低下眸,心里只想着祖父跟她说过:攸宁最难过的那一关并不是安危,而是姻缘。

    如今兰芝若是回京,必然是以公主的身份,自然是要回宫里。可是就算她已是嫁过一次的人,以公主的身份,攸宁是很难求取到的。辛茂山虽然只是侯爷,可是长女嫁到李家,李斯晋前途无量,二女儿尽管已死,但牌位却明白写着世子妃,就连韶华这个所谓的义女也是兴勇侯夫人。先帝卸他军权,除了要他回朝坐镇朝中党派,也是怕他子女在京位高权贵,而他在边疆拥兵自重,到时弘弋单枪匹马控制不住。

    就算弘弋同意,可是朝中大臣未必不盯着这个从多罗回来的和亲公主,就算是严家娘子,现在也是金枝玉叶。更别说严恺之凯旋回京,兰芝的身份就要更加矜贵起来,到时攸宁想要娶兰芝就难上加难了。

    但是兰芝要是不回去,正好合了某些人的心思,而攸宁作为定西侯唯一的儿子,他的妻子绝对不能是来路不明的女子。

    而以韶华对攸宁的了解,他认定了一个人,自然也就不会改变心意,他更不会委屈兰芝为妾。

    韶华的离开最不舍的除了兰芝,自然是胡八娘。

    她昨晚问过胡八娘,“我明日一早要下山,你要走还是要留?”

    胡八娘表现出一副义不容辞的样子,“师父去哪,我当然跟着去哪。”可是,说完就后悔了,“一定得明天走吗,公主他们怎么办。”

    韶华对她恋恋不舍的样子嗤之以鼻,“他们留在这里,自然有人会照顾他们,你若舍不得就留在这里,要不然可以会凉城,我想胡太守应该也找人找得急了。”胡八娘一听到凉城,立刻变了样子,举手表示自己要追随韶华,而且还想见福林。她好不容易才出来,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捉回去了。

    韶华已经放弃对胡八娘的数落了,她心里只想着早点到川北,然后警告福林找条绳子拴住胡八娘,别再让她出现在她面前。

    攸宁虽然身体虚弱,看着韶华临别时心事重重,以为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勉强打起精神跟她们玩笑:“你总是叫韶华做师父,怎么连句师伯都没叫我,好歹我可是她哥哥。”攸宁说完差点就挨韶华一拳,不过想到他是重病号,兰芝也倒抽着气看着她,韶华只能没好气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样子。

    不过,胡八娘的话让韶华很是解气,她反问一声:“那我要改口公主做师伯娘吗?”

    兰芝听了,小脸顿时红了起来,起身就跑开,气得攸宁立刻下逐客令把她们都赶下山。韶华她们跟着春多下山,看他一路心不在焉,听着胡八娘在她耳边八卦,韶华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叹气。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扰,奈何无情也是多情人。

    没有攸宁他们在身旁,韶华也少了顾虑,出了山立刻策马狂奔,汉白玉的速度快得连胡八娘都不敢再喊潇洒,只能紧紧抓住韶华的衣服,生怕跑得太快把她甩出去。

    福林早早就等在城头,一看到汉白玉的身影远远疾驰而来,福林提了严恺之的手令,立刻大开城门,把她们接进来。

    胡八娘一见福林,就跟着猫闻到腥,根本没在意旁人的眼光,立刻就扑了上去,死死地搂着福林的脖子不肯松手。

    “我把人交给你了,今日之内不要再让我看见。”韶华看到胡八娘终于不再缠着她,顿时松了口气,“严爷呢?”

    “昨夜敌人突袭,严爷为了守城,累了整整一夜,刚刚才睡下。”福林想要把胡八娘从身上落下来,奈何胡八娘就跟八爪章鱼似的,手脚并用,整个人都挂在福林身上。就连开门的士兵都被胡八娘这豪放的性子吓到,忍不住转过头窃窃偷笑,把福林笑得面子都有些站不住,“给我滚下来。”

    “就不!你都不知道我差点就见不到你,我们在路上遇到……”胡八娘正要跟福林分享这一路惊险刺激的事,可是韶华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让她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福林好奇地看着神色各异的两人,问道:“遇到什么了?”胡八娘几乎把头摇得要掉下来,“没、什么都没遇到。”

    福林一脸不信,但是韶华脸色平静,胡八娘却坚决地摇头不肯回答,他只好说:“那你们怎么这么久才到,昨日卫三他们就来了。”

    韶华眉头一挑,心道果然还是让他们抢了先,“你们继续,我先去看看严爷。”反正她已经平安把胡八娘带到川北,终于可以了无牵挂地去找严恺之,她一定要跟他好好讲清楚,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轻易原谅他。

    不等他们回神,韶华一扬马鞭,在川北敞阔干净的大街上策马疾驰。福林看着她一溜烟就消失的身影,倒没想到韶华什么时候会骑马,只是纳闷地说:“她找什么急,我都没说严爷住在哪。”川北城很大,要比凉城大上三倍有多,又不像京城那样南北东西都有整齐宽阔的大街。头一回来川北,若没有人指路,只怕连找到落脚地都难。

    “你放心吧,我师父聪明得很,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胡八娘像葫芦一样挂在福林身上,看着韶华远去的身影,一脸自豪的样子。

    福林瞪大眼睛看着她,心想韶华从到凉城到这里也才多久,什么时候和胡八娘关系这么好了。“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师父?”

    胡八娘故作神秘,卖了个关子,“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总之她是师父没错了。”以后还有个公主当师伯娘,说出去多长面子,她在凉城就是倒着走路也绝对没问题了。她忽然想到一点,气得从福林身上跳了下来,一手拧住他的耳朵骂道:“你居然敢背着我偷偷溜出来,你是不要命了,还是不要我了。告诉你,你要敢不要我,我就跟你拼了。”

    福林被她揪得耳朵疼,连忙大喊道:“都要都要!”

    开玩笑,若是不要她,胡八娘还不得把他的命也给咔嚓了。福林看着胡八娘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懊悔,自己怎么还为她担心了一整夜,还想着若是她能平安回来就娶她为妻。现在可好了,人是回来了,性子就更野了,他恨不能把对月亮说出去的话全部收回来。

    看着胡八娘得意洋洋的样子,他一撒手,背着她转回身,大嚷道:“不跟你说了,都是因为给你们开门,我还得赶回去煎药呢。”

    胡八娘听了跳了起来,着急地拦住福林的路,“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哪里受伤了吗,还是吃错药了,吃坏东西了?”

    “得得得,从你嘴里我就甭想听到好话,你快给我走开,我还有事呢。”福林压根就没指望胡八娘能像个正经娘子一样,就算不说知书达理,至少能别这么冷不丁地打岔捣乱。

    他们进城没多久,就听到有人被投毒,木石真非赖着是因为严恺之他们进城时候让奸细混进来。福林听了直冷笑,他们进城的时候,天都还没大亮,身后十米连只蚂蚱都没有,哪里冒出来人能混进城。好吧,就当是混进来了,偏偏中毒的是木石真营帐那边的侍卫,这摆明不就是**裸的陷害,谁知道是不是木石真自然下毒想要诬陷严恺之。

    可是严恺之的身份是他得罪不得,所以他也不敢说是严恺之做的,只是含沙射影地指责是他疏于管理,所以让奸细混进来,还要求整顿军营,把所有人的住处都搜一遍。要不是好几个将领都出来表示救人要紧,而且大敌当前,要是被对方知道军营有人中毒,只怕会打草惊蛇,军心大乱。

    严恺之有先见之明,把福林带在身边,所以让他赶紧去救人,可是福林脾气倔,不肯伸出援手。严恺之劝了好几句,他最后无奈才过去,木石真当时还不信福林的本事。只不过那几个士兵的毒发快,而且中毒的情况都比较离奇,眼看就要不行了,福林几下针灸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才安定了人心。

第三百三十七章 疑似故人来(二)

    对于韶华来说,川北实在是太熟悉了,她几乎可以闭着眼把整个川北都走个遍。尤其是将军府,她住了十几年,府里的一草一木她都能说得上来,这一路过来根本连迟疑都没有。

    韶华没想到最后却是在门口被人拦了下来,看着熟悉的大门,就连守门的士兵都略有眼熟,可是对方却坚持不肯让她进去。“站住,你是谁,不能擅自闯进去!”

    韶华手搭在枪杆上,瞪了两人一眼,急声道:“快让开,我要见严恺之。”

    其中一个士兵冷声道:“竟然直呼将军名讳,真是找死!”说着,伸手就要把韶华推开,好在卫篪及时赶了出来,看到韶华平安无事,他脸上的表情显然松了口气,否则面对严恺之他连大气都不敢出。尽管他才是最无辜的,可是到底人是被他看丢了。

    “恺之呢?”韶华握住他的手腕,紧张地问。

    “我倒是谁,这么早就跑来大闹将军府,原来是我们的严夫人啊,真是好几不见,别来无恙。”凤仙冷笑着一张脸走过来,眼睛看着韶华捉着卫篪的手,讽刺地说了一句,“严夫人这么光明正大拉着别的男人的手,让严爷看到了恐怕不好吧。”

    “我知道你心里记恨我,但我也没办法,你的东西我都还给你了。”韶华知道凤仙是在因为她把他们都关起来而生气,但她临走时早就把凤仙的家底连同自己的银票全都留给他,没想到凤仙还是对她冷嘲热讽。

    “这个我知道,我还得多谢夫人大方,连本带利都还回来,不过我不会感谢你的。”凤仙故意冷着一张脸,让卫篪有些看不下去,“够了凤仙,少说一句。”

    韶华根本不在意凤仙的话,反正就算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恺之呢,我要见他。”

    凤仙看着韶华一眼,忽然扬起嘴角,指了指身后右手边的走廊,“严爷在休息,你自己过去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不等卫篪开口,就连拖带扯地把卫篪拉走。

    韶华对凤仙最后颇有余味的笑意感到莫名其妙,她也没多思索,急忙跑了过去。一路的士兵都对莫名冒出的陌生女子感到奇怪,不过见她直奔严恺之的房间,也就默默地走开。

    严恺之的房门没关,韶华心里正着急,三步并作两步走,迈了进去,正要喊一声却看到从内屋走出一个红色的身影。韶华脸上的表情顿时定住了,对面的女子看到韶华的时候也愣了一下,两人僵持了许久,听到严恺之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莫儿,怎么了?”

    莫儿看了看韶华惊恐万分的表情,回头朝严恺之说道:“没事,有个奇怪的人跑进来。”

    韶华像是看见妖魔鬼怪似的盯着眼前人,看着她身着一条如火般明艳灿烂的红裙,这恰恰就是罗布族少女最爱的红裙,和辛子墨当初最爱的裙子极为相似。目光从身上转到她的面容,那眼神五官让韶华心中生出些许恐惧,一想到严恺之刚刚竟然唤她做“莫儿”,韶华忍不住想要冷笑。

    “你是谁?”莫儿看着韶华脸上隐隐浮出杀气,有些害怕地问。“你不能进去!”

    韶华做了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不顾莫儿的阻拦,大步朝内屋走去。严恺之闻声坐起,正好看到韶华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惊慌失措的莫儿。严恺之忽然好想明白了什么,对莫儿摆了摆手,“你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莫儿有些犹豫,看看韶华,又看看严恺之,“可是……”

    严恺之沉下眼眸,对她说了一句,“她是我妻子,我们之间不需要外人伺候。”

    莫儿像是受到什么沉重的打击,咬着唇看着严恺之,眼泪几乎要从眼眶里跌出来,放下手中的水盆,转身就跑了出去。韶华眼角睨了她离开的身影,又看到严恺之闭眼一脸疲倦的样子,心里因为他那一句“她是我妻子”,所有的怒气立刻荡然无存。

    尽管莫儿的模样像极了辛子墨以前的样子,所以当初在凉城初见时,她心中的惊讶,就好像忽然发现世界上还有另一个自己存在。更重要的是,那个自己用的是原来的模样,而存在的却是不一样的灵魂。若不是细细端详发现她并不全然和辛子墨长得一样,只不过身段面容相似,可是严恺之那一声“莫儿”足够让她紧张得抓狂。

    韶华没有想到的是,她初以为自己看走眼的身影居然会再次出现在她眼前,而且比她先一步跟严恺之在一起。不管如何,就单单是她这一身惹眼的红裙出现在这里,就足够让韶华提高警惕。

    她深呼吸让自己平静,韶华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发怒就是让自己处于下风。她走过去,轻轻依靠着严恺之身边坐了下来,弱弱地唤了一句:“恺之。”她紧盯着严恺之的脸,生怕从他脸上出现让她害怕的表情,韶华紧张得连手心都开始冒汗。

    严恺之良久才吐出一声叹息,也把韶华心中的大石也都放了下来,“你为何不肯听话。”

    他睁开眼,看着眼前咬唇含泪的人儿,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想到刚刚莫儿也是这么看着他,心里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他伸出手,把韶华拥进怀里,再说不出要她离开的话。

    就在他抱住她的那一刻,韶华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这些日子的辛苦全部都值了。

    她吸了吸鼻子,用含糊的哭腔小声说:“明明是你先失信于我!”

    严恺之苦笑,“我知道,所以我收到惩罚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不管发生什么事。”从卫篪到来的那一刻到现在,他几乎不敢让自己平静下来,就连敌人夜袭他的心都忍不住挂念着那个身影。等到看见韶华,严恺之才深深地发觉自己一开始的想法简直错得离谱,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算少活几十年又何妨。

    韶华有些意外,从他怀里冒出脑袋,泪水未干的眼睛显得十分晶亮:“真的?”

    严恺之疲惫地点点头:“真的。”

    韶华伸手把他的双眼合上,孩子气地想让他闭眼休息,严恺之好笑地将她的手拉下来,摇摇头。韶华这才嘟着嘴,有些抱怨:“刚刚那个人是谁?”

    严恺之眼神一暗,表情有些别扭,“胡太守送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出了凉城才知道有人藏在车里,可是三更半夜把一个年轻娘子丢在外头是件及危险的事,他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但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再加上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严恺之无奈只能把她带上。

    但是就因为她那张脸,韶华还是忍不住吃醋,嘴巴撅得高高的,“你叫她莫儿?”

    其实最开始她说的是墨儿,严恺之知道以后立刻要求她改掉,对他而言,那个名字的主人已经死了。不过莫儿没有坚持,只是答应改了字,可是读起来还是一样的发音。严恺之也没有细究,便随她去,如今被韶华提起,他也很无奈,毕竟莫儿非奴非婢,充其量只是一个貌似故人而已。可是他没有和韶华解释,他把她带到川北以后,还是让她留在身边。“别想太多,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与你想的一样。起初我确实以为她是、世子妃,但看久了也就觉得并不像。”

    其实韶华心里已经原谅严恺之了,只是嘴上还不肯放过他,“那她刚刚怎么会一副你对她始乱终弃的样子。”

    严恺之心中忽然响了警钟,握住韶华的肩膀,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错愕的脸,表情坚决地对她说:“我没碰过她,我昨夜守城到天亮,连枕头都没沾到,才回来你就进来了。”

    韶华差点没让严恺之的郑重其事给笑场了,心里却像是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她用手指绕着他衣襟,柔声撒娇:“我没说你碰她了,只不过,为什么非得是她来照顾你,有什么事不能让凤仙还是卫三去做。”

    听到韶华轻松的口气,严恺之也跟着放松,“他们不是我的侍卫。”

    “那可以让其他士兵去做,反正就是打水洗脸铺床叠被,这些事都可以由……”韶华不以为意地说,却让严恺之给打断了,“以后就由你来做。”韶华本来要解释,想了想,觉得也对,立刻开口乐滋滋地答应,“为什么由我、嗯,也对,这些事是做妻子应该做的。”

    这些贴身的小事由她来做,总好过让那个什么莫儿来做,她坚决不能让她再靠近严恺之,最好连面都不要见。

    然而,严恺之却否决了韶华的话,“不,不是妻子。”看着韶华错愕的眼神,严恺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用两人才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你听好了,川北并不安全,我怀疑有奸细混进来。除了福林、卫三、凤仙还有莫儿,没人知道你的身份,你务必要谨慎一点。若一旦你的身份暴露,可就危险了。”

    韶华眨了眨眼睛,跟着小声问:“你在怀疑她?”

    严恺之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不希望你卷入危险,木石真知道你要来,但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是让他知道会很麻烦。他绝对不会想到李阁老的孙女会出现在这里。”说到最后,还故意看了她一眼。

    韶华佯装不悦,“你是想说我野蛮吗?”

    严恺之觉得自己已经累到睁不开眼,将她扑倒在床,压低声音道:“没有,我只想抱抱你,再也不要松开。”韶华以为他光天化日之下还想行洞房之事,紧张地想要推开他,却无奈地听到他沉重的酣睡声。

第三百三十八章 挑衅

    韶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严恺之从身上搬开,帮他掖好被子,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虽然对于严恺之要她隐瞒身份的事感到有些疑惑,不过想着严恺之对莫儿说了自己的身份,也等于表明了立场,韶华心里还是觉得很开心的。端着莫儿丢下的脸盆,准备出去找凤仙算账,竟然也不提醒她一下,显然是故意要让她出糗。

    心里正碎碎念把凤仙数落了好几遍,结果刚出了房间,就看到莫儿一袭红衣的身影明晃晃地扎进眼睛里。

    韶华警戒地提起精神,挡在她面前,“你想做什么?”

    大概是想到严恺之方才的话,看到韶华时,莫儿很明显顿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我忘记东西在里面了。”

    韶华把手上的水盆往她怀里一送,不小心溅起小许水花,“以后将军的一切起居由我负责就行,你负责院子的洒扫工作,别逾越你不该涉入的界限。”看着莫儿错愕的表情慢慢变成怨恨,韶华冷笑道:“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留在这里就给我安分一些,否则就回你的主子那里。”

    忽然间,韶华有些庆幸自己还是跟来了。否则放着一个和辛子墨七成相似的女子在身边,她不敢挑战严恺之的底线,她心里清楚有些事是经不起试验。若是有一天严恺之出了意外,然后跑出来两个男人,一个拥有严恺之的灵魂,一个拥有严恺之的外貌,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会怎么选择。对于不可能的事情,她不会做太多假想,但现在却成了现实,她就不得不谨慎起来。

    即便韶华知道眼前人根本还算不上拥有辛子墨的外貌,因为那张绝世容颜如今正安寝在皇陵里。

    莫儿一改在严恺之面前的柔弱,骄傲地扬起脸,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让韶华有些不安,她用略带挑衅的眼神看着韶华,冷哼道:“我不是谁派来的,也没什么主子,我辛子墨只为严……你想干什么?”莫儿的话还没说完,韶华一个欺身上前,捏住她的双颊,眼神凌厉如刀,好似要将她千刀万剐一样。

    韶华如愿在对方眼里看到惊愕和恐惧,她从那浅褐色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样子,简直就跟恶魔一样。但韶华并没有收起表情,反而用更加低沉的声音说道:“我警告你,别妄想装成辛子墨来挑逗他,你根本不配。”

    韶华松手一推,莫儿端着脸盆往后推了两步,差点跌下台阶,她没有想到韶华会有这般力气和狠劲,缓了一下,倔强地说:“我没有,我本来就是。”韶华眼中的凶狠让她无法强硬地把话说完,尾音的下降泄露了她的底气。

    不得不承认,就连韶华自己都被她吓到过,这模样和身段,如果不是熟知辛子墨的人恐怕会被骗过去。但好在辛子墨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所以谁都不敢说莫儿就是辛子墨。

    其实,从一开始看到这个红色的身影,韶华心里就有些担忧,生怕有心人会故意利用这一点来假扮辛子墨。、

    只不过,在她这个正牌面前,莫儿这个冒牌终究还是站不住脚,“你说你是辛子墨,你知道辛子墨如今在哪里吗?她可是躺在皇陵里,你斗胆冒充世子妃,又跑到严将军屋里,是何居心。”

    莫儿没想到韶华会是这么难缠的角色,稳住心神,跟她对峙起来,“那里不过是个衣冠冢,而且躺着的是世子妃,现在的我是辛子墨。”

    韶华心里顿时生起一股怒火,见她死咬自己就是辛子墨,奈何她又不能公开大闹。

    韶华深吸了一口气,打量着她好一会儿,严肃道:“你到底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莫儿也不客气,“我说过我是辛子墨,自然是来找恺之的。”看着韶华戒备的样子,她又道:“我知道你不会信,因为天下人都以为我死了,当年我不愿嫁给世子,所以跳车不幸摔下山。被好心的村民救了回去,我身受重伤,在山里养了好久,等到伤好以后想要进京去找恺之,没想到半路遇上贼人,为了逃命又差点死掉。还好被村民又就了救了回去,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却听说恺之来到凉城,我这才一路追了过来。”

    “你的故事能再假一点吗?”韶华原本还紧张不安的心,听完莫儿的故事后,完全就松懈下来,看着她蹙眉不解的样子,她讽刺地笑了起来,“与其说养伤,不如说你是投胎转世,或许还让人多几分可信。”

    莫儿仔细想了一下,不知自己哪里说错,竟然被韶华这么嘲讽。

    韶华一改刚刚的凶狠,换上了亲切的笑容,慢慢地从台阶上走下来。“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郁闷,明明编好的借口,为何骗不了我。”眼神偷瞄了莫儿一下,见她不自然地抿唇,韶华扬起嘴角,“我问你,你可知辛子墨进京那一年多大年纪,而你今年又是多大年纪。”莫儿眼神犹豫地转了几下,没有开口。

    虽然韶华并不知莫儿是如何得知她当年是跳车摔下山,毕竟除了当时护送她进京的人,谁都不知道辛子墨是怎么死的。然而皇帝既然对外宣布辛子墨半路死于急症,那些护送的侍卫们定然也是被下了禁令。

    “你完全可以说你在山里遇到什么世外高人,或者直接说吃了永葆青春的灵丹妙药。可你别忘了,就算辛子墨真的还活,也绝对不会是你现在的模样,她要比你漂亮上十倍,聪明上百倍。”尽管莫儿的容颜已经很精致漂亮,可是想到她竟然妄想假装辛子墨,韶华对她便有说不出的厌恶。“就不提年纪问题,就假设你真的是辛子墨。既然你已经回京,为何不去见父母,哪怕去求助姐姐也行,或许我们会早点认识也说不定。”

    韶华斗胆猜测眼前人根本不知道严恺之娶妻的事,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以她说的话,韶华猜不出到底是哪来的奸细。要说是胡太守,她与胡太守无仇无怨,突然整了这么一号人出来,就算他不知她到来,可是严恺之在凉城胡太守也不是一早就知道的,所以他根本不可能会提前安排。而且以她对胡八娘的了解,有其女必有其父,想来那胡太守也不是如此心思缜密的阴险小人。

    严恺之来凉城的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就连她也都是猜测而已,如果莫儿背后的人不是京里的,那就让人费解了。可要真是京里的人,为何早不出现,晚不出现,非要拖到严恺之出现在凉城,她才跑来。难道是因为辛茂山他们在京里,所以怕现身会被人看出破绽,还是因为怕弘方见了,以为他的世子妃诈尸了。

    韶华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她脸色悄悄变化,心里更加确定她是有目的的。

    莫儿没曾想韶华会对辛子墨这么了解,心里也有些没底,见她眼神犀利,态度坚决,一副要跟她杠上的样子。忽然莫儿愉快地笑了出声,这一笑到又和辛子墨相似了几分,“就算我不是辛子墨,那又怎样,恺之心里把我当成是她就行了。”

    韶华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爽快就承认了,皱着眉,看着她飞扬的笑眼,“你到底想做什么?这里可是川北,大敌当前,难道你还是扰乱军心不成?”韶华细想一下,立刻吃了一惊,“你是蚩跋派来的奸细?”如果真是敌人派来的奸细,那可就不得了了,她得赶紧告诉严恺之才是。

    莫儿看到韶华的紧张,不由得笑意愈甚了,“你想多了,我可是最爱严恺之的辛子墨啊,我怎么会害他呢。就像你说的,这里是川北,可是辛子墨的地盘,就算你不信我,我自有办法让他信我。”

    韶华拳头攒紧,不知莫儿哪来的自信,但还是让她觉得心神不宁。

    “你到底想做干嘛!”被人闷在葫芦里的感觉让韶华十分不爽,“你别得意太早,我有的是办法把你赶出去。”忽然想到严恺之不让她公开自己的身份,这样的话,要把莫儿赶出去,恐怕还有些困难。

    莫儿似乎看穿了韶华的为难,一扭身子,得意地说:“那你就慢慢想办法吧,反正严恺之是我的,你还是早做心里准备。”刚说完,就看到凤仙和卫篪走进来,莫儿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像个不经世面的小娘子一样,害羞地低了低头,对他们行了礼。正要走,回头看了韶华一眼,忽然顿了一眼,捂着面,跑了出去了。

    凤仙看了莫儿跑开的身影,又看着韶华错愕的表情,揶揄了一声,“吃醋了也不至于把人骂哭吧。”只见韶华狠狠瞪了他一眼,凤仙正要开口,被卫篪扯住了手,只好不以为然地转开头。

    韶华本就一肚子火,没想到凤仙竟然被莫儿一个表情就耍得晕头转向,气愤地说道:“你哪只眼看到我骂她了。”明明在他们出现之前气焰嚣张得要飞上天,而且还有胆跟她挑衅的人怎么可能会被骂哭。

    凤仙却扫了她一眼,“没有骂她,那她干嘛哭着跑出去,真没看出李阁老那样的书香世家怎么教出你这种娘子出来。”

    卫篪见韶华脸色一变,急忙出来圆场,“夫人,将军醒了吗,我们是有要事跟他禀报的。”

    看着卫篪严肃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韶华才勉强压下怒火,“有什么事告诉我就好了,让他多睡一会儿。”

    卫篪看着韶华的脸,迟疑了一下,只好直言相告:“原本让福大夫治好的病人又毒发了,现在福大夫都被人捉起来,非说他是混进来的奸细。”一听到奸细,韶华心里顿感不安,拳头捏得紧紧的,对卫篪说了句:“他们在哪,带我过去看看。”

第三百三十九章 无叶草

    福林的脾气不好,这个认识福林的人都知道,但是福林的医术在凉城可是连不认识的人也要竖起拇指的。想当初胡八娘已经死了三日,眼看就要下土的的人了,可是还是让福林给救回来,就冲着这一点放眼凉城,妙手回春这块牌匾除了福林,其他人都不敢自诩。而且中毒的士兵当时也被确诊是误食了东西,虽然到底是谁投毒还暂时没查清楚,然而福林那几下针已经帮他们清理了大部分毒性。剩下的残毒就算会发作也绝对不会危急到性命,可是卫篪却说,那些人是吃了福林的药以后立刻毒性复发。

    不止如此,就连原本不会中毒的人,也因为让福林喊去帮忙,现在也都躺在床上。木石真一看,这显然便是福林动的手脚,甚至断言福林就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福林立刻气得要跟木石真动手脚,若不是看在严恺之的面子,他本来是不屑救那几个士兵的,尤其是那几个士兵本就是木石真的手下。现在救人反被诬陷,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些人是被人再次下毒才这样的,木石真居然不分青红皂白,立刻就让士兵把福林给捉起来,连带胡八娘也不能幸免。

    卫篪一得到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没想到遇到韶华和莫儿在院里争吵。

    “师父救我!”胡八娘一看到韶华出现,立刻挣扎着向韶华求救。

    韶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脸色十分难堪的福林,卫篪还没开口,木石真抢先一步对他们嗤道,“卫侍卫,不是让你去把将军叫来吗,怎么把个丫头带过来了。”木石真瞥了胡八娘一眼,回头不善地看着韶华,“这个该不会是将军的如夫人吧?”

    没等韶华开口,凤仙就已经站出来替她说话了,虽然心里埋怨韶华居然丢下他们逃跑,还害卫篪被严恺之臭骂。可是他到底还是站在韶华这一边的,听到木石真对韶华口出恶言,他忍不住就出声:“姓木的,你除了会摆架子,还酸几句之乎者也还会干吗,这里是军营不是翰林院,更不是老醋店,开口不酸人会死对吧。谁跟你说她是将军的如夫人,她是……”

    韶华站出来,抢了凤仙的话,“我是将军的贴身丫鬟,将军昨夜守城累得刚睡下,所以我斗胆自己过来。我看木大人精神抖擞,想来昨夜睡得应该不错。”

    被韶华一句话给堵住,木石真差点就提不上来,瞪圆了眼睛,活像要把韶华吃掉似的。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韶华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可是见韶华一开口就让木石真吃瘪,顿时都心情一振,尤其是胡八娘,立刻就开声为韶华呐喊助威,“师父好棒,这个死胖子说福林下毒害死人,还说我们都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韶华斜睨胡八娘一眼,对木石真说道:“我想木大人一定是误会了,八娘是凉城太守的千金,而福大夫是胡太守的准女婿,你要说他们是奸细,岂不是说胡太守也是奸细了?”所有人都望向胡八娘,谁都没料到这个聒噪的小娘子会是凉城太守的千金。

    木石真不以为意地冷笑:“凉城太守又如何,他要是奸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韶华跟着笑道:“木大人是方有信方丞相的得力助手,听说方丞相为官清正廉明,从不姑息任何一个贪官恶棍,甚至敢做出大义灭亲之举,所以被称为‘官见愁’,想必木大人也是得到方丞相的衣钵。”好话到哪都有用,只看怎么说,韶华这么几句奉承听得木石真脸色浮起得意之色,“所以木大人应该也知道方丞相从来都不诬陷好人,就不知木大人说胡太守是奸细有何证据,如果没有就是当众污蔑朝廷命官。不知这件事要是被人告到皇上面前,方丞相还会不会保下你。”

    “说得好!”福林听得痛快,自己好心救人还被诬陷,正是有气无处发,难得韶华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福林感觉就像出了口恶气。

    木石真则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韶华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你诬赖我!你这个贱……”

    “木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一声怒喝打断了木石真的话,所有的视线都转了过去。韶华更是欣喜,一看到严恺之满脸怒意走进来,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默默低头推开一步,就连捉住福林的士兵也都忍不住偷偷松手。

    木石真犹不知情地说道:“哼!我就说怎么了。”他一回头,看到严恺之黑着一张脸把韶华拉到自己身后,俨然摆出一副护犊之意。木石真脸上的肉不自然地抖了抖,凉凉地说道:“我还有以为将军是在温柔乡起不来了,竟然派了个丫鬟过来。”

    韶华气得浑身发抖,严恺之守城彻夜未眠,才刚刚睡下就遇上这事,木石真好吃好睡竟然恬不知耻地反过来诬赖。

    严恺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带着疲惫和阴沉的口气说道:“我还有以为木大人不擅长带兵打仗,想必是因为能料理好后勤军务,安顿民心,所以皇上才把你派过来。看来,我误会了皇上的意思。”

    木石真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严恺之话中的意思,气得破口大骂:“你什么意思!”

    严恺之不去看他横肉乱颤的脸,只觉得额间好似有什么在皮肤底下狠狠敲击,企图破皮而出,他口气凶恶地对福林吼了一声,“福林,你务必给我把这几个中毒的士兵治好,否则我就去拆了你的医馆。卫三,你带人把他们吃的用的全部检查一遍,一点缝隙都不能放过。”卫篪正要领命,又听到:“还有,厨房所有人都给我叫来,我要亲自审问。”

    这样两天三次地中毒病倒,别说敌人偷袭,就算人家大大方方地宣战,他们恐怕都无力对抗。

    木石真见严恺之有条不紊地吩咐:“你们去把所有校尉副将都给我叫来,全部到教场待命,一个都不能少。要是少一个,捉到一律按逃兵处置。”说到逃兵这可是极严的罪名,一般都是非死即残,就算侥幸逃脱了,他的家人也会因为丢脸蒙羞,被乡亲邻里唾弃。“等福林确诊出他们是什么中毒之前,谁都不能离开教场,到时让汪校尉带人去各处搜查,包括我的屋子也不能落下。”

    若是严恺之住的地方都不能幸免,那么木石真的屋子就更不用说了。

    木石真不解严恺之这么做的意思,急嚷嚷地喊道:“严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还是我下毒不成?”木石真虽然也没藏什么东西让严恺之搜查,可是堂堂一个侍郎的住所被人搜查,说出去他颜面往哪里摆。

    严恺之瞥了他一眼,平静地说:“木大人多虑了,我的屋子也要搜查的。”

    木石真根本不管严恺之,看所有士兵都各做各自,一下子就跑得干净,气得跳脚,“严将军,敌人不知何时还要进攻,你这么大嚷嚷地集兵搜查,岂不是等于告诉敌人我们窝里出事,到时候打草惊蛇,闹得人心惶惶可怎么办。”

    严恺之听了他的话,不由得冷笑一下,“木大人既然知道打草惊蛇那干嘛为几个士兵中毒闹得这么大,当务之急难道不该是先救人命,然后再捉人吗?福林的医术不敢说天下第一,可是整个川北我想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擅长解毒了。你说他是奸细?那我和他一同前来,你是不是也要把我当奸细捉起来?”

    木石真心里是这么想,可嘴上可不敢这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严恺之疲倦得快连眼皮都撑不起来,也不想再和木石真打太极,“既然木大人怀疑这兵营有奸细,那就干脆都搜一遍,如果是奸细就更好,捉到必定军法处置,以振士气。否则,敌人偷袭未果,后背投毒不明,士兵们会更加惶惶不安。”

    这忽然间毒发的情况,严恺之心里也知道有人故意投毒,但相比起前方敌人,这些事他可以放手不管。木石真一个书呆子,来到川北这么久,每日除了到处走走逛逛,根本对军务毫不上心。严恺之都忍不住怀疑弘弋到底把木石真放到川北是何用意了,就算是博衍只是个新科状元,但好歹他有一身武艺,而且还带了三百武艺高强的士兵,个个能骑善射,堪称定西军中的精锐。

    韶华看着他费劲地撑着她的手,生怕自己打不起精神睡了过去,心里一个劲地心疼,对木石真更是恨之入骨。

    “严爷,我知道了,他们只是误食了无叶草导致上吐下泻,并非复发。”福林大汗淋漓地跑了过来,瞪了木石真一眼,急忙向严恺之回报,“无叶草毒性不强,是清肠利水之物,要是能找到百灵根,很快就没事了。”

    韶华闻言,心里不禁纳闷起来,无叶草在川北到处可见,谁家孩子吃胀气了,顺手拔几根回去洗一洗煮水喝。要不然就直接嚼着咽下去,很快就能见效,比巴豆都起效。只不过那味道实在不好闻,所以没人会生吃,就是煮水也都不好吃。士兵又怎么会吃到无叶草,这东西应该很好辨认才对。

    听到福林的话,严恺之也松了口气,看着木石真脸色不大好,他也懒得追究,“那就去找吧,救人要紧。”

    福林却苦着脸道:“百灵根不好找,晒干的都没什么药效,必须新鲜的,我不知道上哪找去。”

    韶华正要开口,忽然莫儿冒了出来,“我知道哪里有。”她看了严恺之一眼,对他温柔地说:“我是川北长大的,这里我最熟了,让我去找吧。”

    严恺之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吩咐福林跟她出去,韶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莫儿这番话分明是在暗示严恺之。对于任何一个川北长大的孩子,要找百灵根并不是件难事,可是莫儿这般抢先,自然是为了表现给严恺之看,她如何能不急。

    严恺之并没有看出韶华的心情,只是低声对她说道:“陪我回屋,我怕我走不回去,这里就交给莫儿吧。”韶华苦着眉头,张了张嘴,严恺之摇摇头,“我知道你想帮我,但这是川北,你总不能比她还熟。”

    听到严恺之的话,韶华竟无言以对。

第三百四十章 波涛暗涌

    严恺之终究还是强撑着精神去教场给士兵们训话,鼓舞士气,不得不说聿仓半夜忽然的袭击让他们措手不及,险些就被攻破。他们就在不远处的氓英山住下,好似要在那里扎根似的,一连半月都悄无声息。

    氓英山说得好听是当初埋葬答息王朝历代英魂的地方,实际上就是一个无名士卒的乱葬岗,那些有名气的将领,哪个会葬在上面。虽然答息人并不像中原一带喜欢土葬,但是他们相信让垂危的人回到他出生的地方死去,这才算一个终始轮回。若是能在同一地方火化,那这个人势必会如凤凰涅,再次重生回人间。

    是以,王室贵族们就特别看重这个礼仪,所以孕妇们几乎都会特定选个地方生产,他们相信这样才更好让他们血脉传承下去。而氓英山原本是那些无名小卒的乱葬岗,只因为几百年前一场对于答息王朝来说称之为圣战的,几乎一半将士都死在这里。更留着一句“天帷地褥,四海皆乡,苍茫所在,云胡无途。”大意是说死在哪里,只要有星光照路,都能回来,就好似有种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气势在其中。

    不过也可想而知,连一个将军都已经放弃老死家中的念头,那一场仗该是多么的惨烈。

    氓英山也就是这么流传下来,如今早已不见先人白骨,到处都是杂草重生,虽然地势位置好,但并没有任何瓜果湖泉,更别说飞禽走兽了。所以聿仓就算占领了氓英山,若是没有后续的粮食补给,他们是难以在这里常驻的。木石真也是抱了这个想法,所以打算拖一拖,能不打仗最好不打仗,反正只要他们吃光了存粮自然会灰溜溜地逃走,到时木石真还能得到一个不战而胜的美名。

    可是博衍却不这么想,他是从小习武带兵长大的,虽近挂在京师,可他熟读兵书,一点都不输给在川北长大的攸宁。

    或许别人不知情,可是弘弋心里清楚得很,早在燕上居遇到韶华时,他就让人把韶华的家底翻个清楚。尤其是知道她从小在外家长大,凌家对她来说要比对李家更亲,他就打定主意让严恺之娶韶华。而韶华倒追严恺之成就一段姻缘能在京城广为称颂,弘弋的功劳不可谓不大,不管是利用还是成全,弘弋到底还是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普安向来都是京中达官贵族的发家地,可以说,整个普安每家每户都有亲戚在京中,而大户人家更是和高官贵族搭上线。是以有古话说,生是皇城民,死是普安鬼。要说凌家瞒着屋前屋后,在自己家里养上这么一大支军还悄无声息,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谁都知道他们的靠山是端明皇后,自然也不会多嘴,尤其是端明皇后过世,那些人也就没出现在普安,久而久之大家都忘记了。

    普安的人忘记但京里的人却没忘记,尤其是弘文逃亡,先帝驾崩,弘弋登基后立刻就着手寻找这些人。然而凌老爷子也算是个明白人,用三百人换子孙一个前程又有何不可,当初对手亲家还为了子孙前程,甘愿称病隐退。

    正因为如此,博衍深知最好的防守是主动进攻,尽管聿仓的目标不是他们,可是蚩跋王的目标是白山。而且不管他们后续补给能不能供应得上,他们蹲守在氓英山这个地方,对川北的威胁远大于对明水的威胁。就算聿仓放话势要夺下多罗王位,重整明水王宫,可是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趁机打过来。而昨日的偷袭正好验证了博衍的担忧,好在博衍本身就有所警惕,再加上辛茂山历来练兵有素,而严恺之的坐镇更是让士气大增。

    伺候了严恺之休息以后,韶华立刻就冲过来找福林,正好福林也才安顿好那些士兵。刚从屋里就看到气势汹汹的韶华,他顿时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严恺之出了什么事,结果韶华劈头就问:“老实告诉我,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跟你们在一起!”

    福林被逼问得节节后退,看着韶华脸色不悦,他举手交叉挡在胸前,做出一副乖顺的样子,好声说道:“等等等等,你别激动,你说的这个人到底是哪个人,你好歹让我清楚你说的是谁。”

    韶华心里正恼火,根本没在意福林的委曲求全,板着脸说:“你们从凉城过来,还带了谁,你会不知道。”一想到严恺之开口闭口都似乎有把莫儿当成辛子墨替身的感觉,让身为本尊的她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要是说严恺之喜欢的是别人,而莫儿也是个替身,那好歹她心里好受一些。明明严恺之喜欢的是她,不管是辛子墨,还是李韶华,就她一个,可居然冒出第三人来充当辛子墨的地位。

    福林挠头想了一下,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刚开口就被韶华一双凌厉的眼刀杀过来,看得他有些发毛,“你说莫儿姑娘啊,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不对,马车是胡太守给我们准备好的,等我们出了城,才发现有人躲在马车里。”福林对莫儿的印象还不错,长得漂亮,而且对严恺之还千依百顺。虽然韶华也对严恺之好,但相对于莫儿的温顺和卑微,作为男人来说,福林对莫儿还是有些偏心眼。他叹了口气,叨叨地说:“你说这三更半夜,我们又出了城,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丢在城外也不好,而且我们也急着赶路,所以就、呀,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其实福林没说假话,为了掩护严恺之,福林亲自驾马车陪严恺之出城。虽然是胡太守放行的,可是为了防止生事,所以还是用了马车。而胡太守怎么把人放进去,严恺之在车里这么久为何没发现,他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莫儿又不碍事,带着身边那就当做有个洗衣端茶的人罢了。

    福林这么想,可不代表韶华这么想,尤其是莫儿已经公开挑衅。严恺之根本分不出心思在这里,而她此次前来也不是为了给严恺之添堵,所以并不打算吵着严恺之把人赶走,韶华心里清楚,如果连莫儿都摆平不了,那以后难保不会再出现另一个莫儿。

    严恺之的态度不明,但至少现在是没有心思去儿女情长,所以也给韶华很好的机会。从凉城到川北,严恺之虽然没有说出她想听的那句话,可是他的行动足以表明心迹,她不想因此而坏了自己在严恺之心中的形象,更不希望再有其他人来搅乱他们的感情。她要让莫儿知难而退,要揪出背后的主谋,更甚者她想让严恺之知道辛子墨就是她。

    虽然冒险了点,但是韶华不敢想象,如果这次自己没跟来,而是莫儿代替她一直待在严恺之身边,等到严恺之凯旋之日,她会不会就彻底沦为弃妇。

    她从不相信什么上天注定,爱一个人就该是自己争取回来的。

    韶华紧盯着福林的眼睛,逼得他退到无路可退,就连儿戏的表情也收敛起来,“那到了川北呢?整个川北这么大,难道就不能找个地方给她安身,非得跟进将军府?她不是说她是川北长大的吗,让她找父母去,凭什么让她跟着你们。”

    福林对韶华并不陌生,可从未真正打过交代,只是从宋煜口里知道了许多。如今这么面对面,福林忽然有种感觉,严恺之这辈子是要被这个女人吃死了。于是,他忍不住在心里为严恺之偷偷叹了一声,看着韶华的沉默,挑眉努嘴,扮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这个你得问你夫君去,我又不是说话的人。”

    韶华心知福林在推脱,若是问严恺之,她又何须这么大费周章。不理会福林的打岔,韶华一本正经地问道:“那我问你,就这几天,她有什么小动作没有,就是奇怪的举动。”

    福林脑子一转,嘴角扬起一抹坏坏的微笑,故意说道:“这个我怎么知道,她又不是来伺候我的。”没想到,韶华顺手就捞起倚在墙边的烧火用的木棍,俨然一副流氓逼良为娼的样子,让福林立刻不敢玩笑,“咳,你要说什么奇怪的举动,反正一个小娘子相中一个男人该有的举动你不都有过,难道你会不知道。”

    韶华眉头一皱,不满意福林的顾左右而言他,“我不是跟你说这个,我是说她除了将军,可接触过士兵们,或者厨房,或者你?”

    尽管没搜出任何可疑的东西,可是奸细这个词在韶华脑海里回荡了很久,她始终想不透莫儿的身份来历。可是以当下的情况来看,她的嫌疑最大。然而,她既然能混到严恺之身边,若她真是奸细,只要杀了严恺之,或者威胁严恺之不就达到目的了。难道是严恺之发现了,所以让她没法下手,还是因为她的目标不是严恺之。

    福林见韶华不像是在无理取闹,跟着认真想了一下,惊讶地问:“你的意思是这些毒是她下的吗?不会吧,我看她的样子、咳,那什么人不可貌相,我倒没想那么多。”福林心里有些腹诽,果然嫉妒的女人最可怕,就连他无意夸对方一句都能惹火她。

    韶华对福林冷笑了一声,“确实人不可貌相,我以为你是对所有娘子都爱理不理,原来只是对八娘摆脸色,也不知道她知道了,会怎么想。”

    显然,她很清楚,在福林心里,始终认为女人就该是温顺害羞知书达理的,所以就算她的身份摆在眼前,福林还是毫不掩饰地表示自己对莫儿的好感。

    福林的死穴到底还是胡八娘,或许就因为胡八娘的性子,所以他对莫儿的性格才更为推崇。或许福林自己也不知道,明明喜欢的是温柔体贴的大家闺秀,可却对胡八娘的娇蛮活泼束手无策。韶华算是半个过来人,所以作为旁观者,她不打算点破,反而乐得看福林懊恼地向她求饶:“我的好夫人,求您高抬贵手,我都招了行不,你不要招惹她,我算是怕了她了。”

    韶华对他委屈无奈的样子笑了一下,故作大度,“那好,你把你知道的,关于她所有的事都跟我说。”

    福林皱着眉,耷拉着脑袋,显得十分无辜,他用力地叹了口气,把心里所有的话都吐了出来,“其实真没什么可说的,那一路过来,严爷脸色不好,也没跟她说什么话。一进城又被木石真刁难,根本没空理她,所以你要问我她做过什么事,我真不知道。”他算是把所有知道的事交代清楚了,至于其他就算是他们夫妻俩的事了。福林在心里对严恺之说了声得罪,然后果断投靠到韶华麾下,很认真地说:“不过有一点,严爷让她换掉这一身衣服,她说什么换掉了严爷就想不起她了。我觉得奇怪,严爷明明就不认识她,哪来想不想得起,她还说过她是川北长大的,就连将军府也都逛得很熟。”

    只不过,福林并不知道,就因为他毫不修饰的知无不言,最终还是惹了韶华一肚子火气。她高扬起眉头,连声音都往上飘,“只有这些吗?”

    福林尤不知情地举手发誓““只有这些,真的,我不骗你。”

    韶华点了点头,本打算就这么发放过他,“行了,我知道了。”

    奈何福林自己撞枪口上,他看着韶华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难道严爷想纳她为妾不成?”果断惹来韶华一双怒火腾腾的眼光,他仍不怕死地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我我乱猜的,我看她每说一句话,严爷表情就有些奇怪,可严爷摆明就不认识她的样子,我想该不会是跟严爷哪个老相好长得像。”

    韶华听了直冷笑,把福林笑得浑身发毛,只听她冲着外墙喊了一声:“八娘,我问完了,剩下的你自己处理吧。”胡八娘黑着一张脸走过来,整个人就跟黑罗刹似的,看得福林想逃。

    福林急得直跳脚,指着韶华的背影,哇哇大叫:“喂、喂,你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你要我全说的。”他本想溜之大吉,可是胡八娘不知哪里提来了一个木棍横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浑身打了个激灵。

    就在福林要跑开时,胡八娘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粉末,朝福林撒了过去,福林呛了一下,忽然觉得全身无力。再看胡八娘竟然早就捂上了口鼻,一脸深仇大恨的样子,一把将他拖住往无力扯,嘴里还骂道:“好你个福林,你是活腻了,居然把别的娘子夸得开花,对我就光是摆臭脸!就别人如花似玉,我就什么都不是,我今天绝对饶不了你。”

    “救命!”福林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房门就被胡八娘给关上了。

    韶华自然不会去打扰他们的事,满脑子想着福林的话,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没想到刚走到院门口,就撞上了人,她下意识想要叱喝对方无礼,忽然想起自己在这里的身份并不是将军夫人,心里有些埋怨严恺之的安排。结果,一声惊讶的叫唤,让她心里大为吃惊,“小五,你怎么会来这里?”

    听到这个熟悉又特别的称呼,韶华立刻就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博衍的脸庞。许久不见,他的五官变得更加俊朗阳刚,尤其是这一身铁甲戎装,若不是他主动叫韶华的名字,韶华根本不敢和他相认。

    韶华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喊了一句:“博衍哥哥?”

    听到韶华回应,博衍平静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我还以为我看走眼认错人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下意识想到严恺之,他表情定了一下,又看见韶华面色为难,似有难言之隐,不禁皱了眉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韶华来说,能称得上哥哥的,除了李斯年,就是博衍给她的感觉特别亲切。也不知道是否因为他们原本是青梅竹马的关系,看到博衍,韶华就抑制不住心情,想要对他撒娇示弱。

    就在她张口的时候,木石真黑着一张脸从后面冒出来,看了看博衍,又看了看韶华,似乎认出韶华就是让他难堪的人,不由得轻蔑地扬起嘴角:“状元郎还真好手段,连将军的贴身丫鬟都收服了,难怪将军对你刮目相待。”

    韶华听到他轻浮的语言,心里顿时大怒,博衍立刻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他冲木石真抱了抱拳,“木大人,请注意言辞,若是再惹将军生气,可就没人能保得住木大人了。”

    木石真一听,气得咬牙,“连你也敢对我

第三百四十一章 让步

    韶华巧步走进来,看到严恺之已经换好衣服坐在书桌前,对着桌上展开的地图发呆。韶华提了裙角,急忙走过去,严恺之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冲她轻笑。韶华心里一软,拉他坐在椅子上,给他轻轻揉着肩,嘴里轻声嗔怪道:“你怎么就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要不然你身子怎么撑得住。”

    严恺之闭着眼,舒服地享受韶华柔嫩的小手轻按着穴位传来**的快感,听着她的抱怨,睁开看到她小嘴微翘,忍不住笑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我已经休息过了,刚刚莫儿端了参茶,精神早就醒了。”

    韶华闻言,目光落在书桌上的茶盏,眉头皱了起来,口气也变得低了许多,“不是说好你身边的事都交给我吗,怎么又让她进来,我不喜欢她缠着你。”

    严恺之明白韶华的意思,轻声叹息,“她进来的时候你正好不在,难道你让我出去端吗?”

    被严恺之说得哑口无言,韶华只好撇了撇嘴,转开话题:“对了,博衍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新科武状元,皇上派来的英武校尉,掌管军中八百轻骑。”严恺之收起了笑脸,表情显得有些凝重,让韶华也跟着严肃起来。他说着,抬头看着表情错愕的韶华,“他什么时候姓汪了,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冷不丁被问到这个问题,韶华也有些心虚,想来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李韶华,其实对自己过去的事完全一无所知。回到京城后,仅去过三次普安,而凌老爷子却每年都念念不忘让人给她送来爱吃的水果点心,就连出嫁也是厚礼亲送。这么想起来,韶华心里更加不安了,想着若是能回京,一定要好好到凌老爷子跟前磕个头,感激老人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严恺之的表情,见他并没有过于追究,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汪……那不是端明皇后娘家的姓吗?我、我不知道。”

    严恺之点点头,“没错,他就是端明皇后娘家的后人。”

    韶华心里猛一个不安,急忙解释:“恺之我不知道,外祖父都没跟我说过。可是他们不是姓凌吗,怎么会改姓汪了。”

    严恺之对她轻轻扯了扯嘴角,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具体事情我也不清楚,总之,汪校尉亲口承认了。皇上的意思想来也没计较,否则不会容他冠以汪姓拔得头筹。”但心里要说没有疑惑,那是不可能的,“你不是在普安长大的吗,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

    韶华委屈地扁着嘴,想着凌家忽然变成汪家这种事,凌氏都没跟她提前打招呼,她怎么会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凌家的娘子,只不过是被阿娘丢过去,外祖父可怜我才养大而已。”重复着仅有的几条可怜的消息,韶华只好打出苦情牌,“听其他人说过,因为阿娘生了我以后,一直怀不上男胎,有了也养不久,所以才会把我送去普安。要不是他们想起还有我这个女儿,大概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其实也没说错,若她当初醒来的时候,并不是在京城,而是在普安,抑或者是在其他人身上,也许她和严恺之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想到这一切,韶华对李家上下都满怀感恩,至少因为他们,她才重新有机会接触到严恺之。

    看着韶华低头不语,严恺之轻轻感慨了一下,把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用轻柔的声音安抚她,“傻瓜,你不已经见到我了吗?”他也不知道,若不是遇到韶华,现在的自己会和什么人在一起。

    被他温柔的声音触动了心里的柔软,韶华也有些难为情,脑海里浮起了一个问题,她抬头看进他无尽深邃的眼眸,娇羞地说了一声:“恺之,我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严恺之爱极她这种腼腆羞涩的样子,如同一颗粉嫩的水蜜桃,他笑道:“说吧,想知道什么。”

    韶华想了一下,说道:“关于世子妃的事。”

    一听到世子妃,严恺之的笑容一顿,以为她又胡思乱想,再次抱住她,温柔回答:“别乱想太多,我今生的妻子只是你,等战事一定,我就带你回去,跟爹娘他们磕头赔罪。”

    可是韶华却显得不依不饶,愣是从他怀里仰着脑袋,“我不是想说这个。”

    严恺之不禁疑惑:“那你想问什么?”

    韶华紧张地攒紧拳头,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我是问如果。如果世子妃没事,不对,如果辛子墨没死,你会怎么办。”

    严恺之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严肃地说:“有什么不同吗?是不是有谁对你乱嚼舌根,你别听旁人胡说,我和世子妃是清白的。”

    “可你喜欢过她不是吗?我不是在意这个。”韶华觉得自己有些越解释越暧昧,活像醋意大发借题发挥的样子,她无奈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假如辛子墨没死,比如投胎转世,或者借尸还魂,你会不会去找她。”虽然她不指望严恺之想攸宁他们能一下子就接受她的身份,可是至少不要被莫儿的形象给欺骗了。

    严恺之捏了捏她的鼻子,好笑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子不语怪力乱神。就算她真的投胎转世,世间茫茫,要找到一个变了模样的人,又何其难。”

    韶华理所当然地说:“她也是喜欢你的,说不定她会来找你。”

    严恺之立刻紧张起来,“谁跟你说这些,是攸宁吗?”

    韶华开始细数辛子墨的优点,“我真不是吃醋,你要喜欢别人,我还真不乐意,可是你喜欢的是辛子墨啊,她长得又漂亮,人又好,对你也一片痴心,我怎么会嫉妒呢。就连我都喜欢她,要是我有她那么漂亮就好了。”反正是自己,怎么夸都不嫌多。

    可是听在严恺之耳朵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打从韶华一提辛子墨的名字,他就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尤其是听到韶华一本正经地夸着辛子墨,他心里更狐疑了,“这可不是你一贯的口气,夸别人踩自己,是不是想刺探我?”看着韶华鼓腮瞪眼的样子,他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炯亮得眼眸,认真地说:“傻瓜,她再好,不是我的就不是,不管你是什么样,既然是我妻子,我就会好好跟你走下去。我知道先前我太多做法让你难过,可我也只是想保护你。你二哥说得对,我本不值得你这么付出,可我既然娶了你,我就得为你负责。”

    这一番神情告白,差点让韶华激动落泪:“恺之。”

    千辛万苦只要有他这番话,就算让她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看着漆黑油亮的眼眸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他低头吻去眼角的泪花,引她难为情地转开头,“好了,你别担心了,我不会再赶你走的,但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幸好他们偷袭的时候你不在,死了几个,还有好些人被射伤,多亏了汪校尉,所以没损失太重。如果再有这种情况,你必须找地方躲起来,如果不是我或者汪校尉,或者其他你信任的人,千万不要出来。万一城破……”

    韶华立刻伸手抵住他的嘴唇,紧张道:“不会的,定西军这么强,有你和博衍哥哥在,一定没事的。”

    严恺之看她小心谨慎的样子,笑了笑:“那倒也是,再不济也不会连一座城都守不住,不过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万不得已的时候,总之你必须好好的活下去,不管有没有我。”

    韶华也没有他的好心态,为难地说:“恺之,别说这种话,我心里很不安。”

    严恺之也难得耍赖,直盯着她的眼睛,不让她逃避,“你不答应,我心里也很不安。我知道你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亲口答应我,儿子无论如何不能没有娘。”

    韶华被他看得脸颊发红,只好捂着他的脸,害羞答应:“好,我答应你,那你必须跟我说你爱我。”

    严恺之笑容一僵,看着韶华红扑扑的脸蛋正期待地看着他,觉得有些想逃跑,“咳,这你不一直都知道吗?”

    韶华故意道:“我不知道啊。”

    严恺之掐了掐的脸蛋,疼得她皱眉报怨,他笑道:“你还装傻!”

    可是韶华刚从他的魔爪下救了自己的脸颊,嘴里还是坚持,“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你就说嘛,我都已经答应你,绝对会好好活下去。”

    严恺之叹了口气,“韶华,你知道我从没说过这种话。”

    韶华心里正得意,笑眯眯地说:“我当然知道,就连辛子墨都没听过,可是那才有意义啊。”

    严恺之眉头一沉,抿唇回答:“你怎么又提她,以后不许说了,小心隔墙有耳,传出去可不好。”

    韶华立刻就转了风舵,眼睛眨得闪亮,“好吧,我不说,那你说。”

    严恺之后悔娶了个太精明的妻子,连他想打马虎眼都绕不过去,“说什么?好吧,我也答应你一定好好活着,陪你回去见儿子。”

    这下子,韶华气得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嚷道:“不是这个!严恺之,装傻的明明是你。”

    严恺之垂下头,显得很挫败,最后只好说:“你给我一点时间。”

    韶华想了想,至少严恺之肯让步,总比一味地强迫好,“那好,你需要多久,一天,还是两天?”

    他抬起头,眼光望着地图,隐隐有些出神,“我答应你,等咱们平安回去,我说多少句给你听都行。现在我实在没心情,我也不想敷衍你。”说完,回头看了韶华一眼,这一眼深情饱满,好似天地失色。

    韶华只差捂着胸口吐血,这男人总是轻易就能让她举手投降,“我知道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问路

    为了不让莫儿近身接触到严恺之,韶华就连严恺之的三餐都决定一手包办,可是,她又担心莫儿又会趁她不在的时候过来。正想着差遣她跑远一点,别在严恺之面前晃,结果,一出门就看到有几个铠甲打扮的人走进来。严恺之示意韶华先退下,韶华一见满屋子都是汉子,心想就算是莫儿过来,也不可能靠近严恺之,这才安心地离去。

    虽然她在碧梧轩的时候没少支使厨房的人给她捣腾新花样,可是现在她的身份只是丫鬟,就算狐假虎威让厨房的人做,也未必能作出她想要的味道来。况且,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意,韶华决定亲自下厨。

    就在她踏出院子,准备往厨房的时候,博衍伸手抓住她的手,及时捂住她的嘴,拉着她闪到一边的死角。

    韶华吓了一跳,定神发现是博衍,心里才踏实一些,嘴上却忍不住抱怨:“博衍哥哥干嘛像做贼一样,有什么事不能明着找我吗?”又不是在京里,还担心别人会指点出门的娘子私下和兄长见面。

    其实,换做是京城,博衍倒没这么担心,他比严恺之要更早一些来川北,对这里的情况更熟悉,所以当他第一次看到韶华是她搀扶着严恺之到校场给士兵们鼓舞士气。那时博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捉了人问,却没人听说将军夫人有一起过来。寻了个机会想过来一探究竟,结果偏遇上木石真在严恺之屋里大吵大闹,原因是严恺之打算主动出击。

    从严恺之进城到现在,早把所有情况都摸了个透,嘴上没说,可是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出,对于木石真一味的死守大感不悦,尤其是他三句不离方有信。

    要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只是一个丞相。

    可是木石真却拿着鸡毛当令箭,自以为方有信在朝中位高权重,就连皇帝都敬他几分,作为方有信的得力部下,又受他亲口嘱托,所有人就该自觉地礼让他,甚至听命于他。可他没注意的是,之前严恺之没来,放眼整个川北,要比他官职高的没几个。尤其是在军营里,大部分将领对于这个空降的文官都抱有迟疑刺探的态度,谁都不知道他背后的靠山有多硬,而博衍虽然与他同是京官下派,但好歹武官和武官总是要惺惺相惜一些。

    以严恺之的性子,世间再浮躁,为了目的他能忍辱负重,可是一旦时机成熟,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如今聿仓匆忙地前来打草惊蛇,其用意已经很明显了。蚩跋大军蹲守在氓英山这么久,若是被多罗大挫导致损伤惨重,就另有企图。但是派出去的探子根本摸不进蚩跋军的外围,更别说内部了,把守得如此严密,让博衍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谨慎。他们一日不退兵,川北就一日不得掉以轻心。

    要说他们另有目的,那时日这么长,总该有所作为,是战是退总得有个表示。行军打仗的人最忌讳就是拖,尤其是主动进攻的一方,路途跋涉本就消磨斗志,更何况蚩跋距离氓英山又不近,就算真的能及时补给,那也得消耗更多的物力人力。所以一般出兵大战,若不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都是要求速战速决。

    严恺之和博衍同时想到一个点上,那就是聿仓想要进攻多罗,奈何被多罗王穆仓打败。但是穆仓自己也受了重创,所以绝对不会再主动出击。聿仓想要再进攻多罗,可是伤病残将都需要休息,而且后继未能跟上。等到蚩跋王派兵援助补给,却要求他转攻川北,否则要求退兵。聿仓自然不会同意退兵,因为这一退他可能就再没机会带兵出战,他自己的部下早已所剩无几。

    拖了这么久,一则是为了养兵,二则也可能是聿仓和蚩跋王在互相牵制。川北原本抱着旁观的态度,可是聿仓忽然的袭击,虽人少但攻击猛烈,看样子不像是来刺探,更像是打头阵。博衍猜测,或许聿仓的行为是要博取蚩跋王的信任,好让他继续带兵打仗,至于他后背还有多少军驻守在氓英山里,他们都不知。

    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严恺之正想要派人前去打个头阵,而这显然非轻骑不可。这个想法和博衍不谋而合,才惹怒了木石真,认为他们是在主动挑衅,原本可以避开一场战事,却让他们故意搅出祸端。还骂严恺之是为了戴罪立功,想要争功赎罪,说得他颜面尽失,被严恺之一番暴怒给骂回来。

    博衍打算回去准备一下,没想到和韶华撞了个正着。

    既然确定眼前人就是韶华,博衍就没法再装作没看见,他总是要找韶华出来问个清楚:“你怎么会跑出来,不是在京里好好呆着吗?姑姑可知道你来这里?”他不敢想象韶华是自己孤身前来,可是严恺之来的时候确实不见韶华身影,这让他更为疑惑。

    这一路的艰辛苦累对韶华来说原本不算什么,可是博衍在韶华心里就是亲哥哥一样的存在,被他这么一问,心里竟有些动摇。

    想着眼眶似乎有些湿润,生怕吓到博衍,她勉强笑了笑,摇头道:“博衍哥哥就别问这些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与你说吧,我才奇怪你怎么改姓汪了,我怎么从来没听外祖父说过。”

    韶华刚出口有些心虚,从没人告诉她,那些年在普安,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就她所知,她在凌家可是小霸王一样的存在,上到凌老爷子,下到表兄弟,个个都护着她,凌家的娘子都没一个像她这么受宠,所以她才一直没回京城。可是这样的人要说不知道凌家和汪家的事,说出来也没人相信,韶华只能自欺欺人地认为,她是外姓孙,这种本属于凌家家务事,她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博衍看了她许久,才说道:“这件事一直都没声张,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姑姑也都不知情。”

    韶华一听,竟然连凌氏也不知道自己原来姓汪,才稍稍放心。想来也是,若早知道凌氏姓汪,或许李阁老就不会让李勋卓过来娶了吧,又或许李阁老早就知道。一想到李阁老那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样子,韶华心想两个都是极有可能的。

    博衍见韶华没开口,也不等她回复,只是交代,“既然你已经来了,我也就不多问过去,但是你记住,千万不要接近木石真。”

    韶华有些惊讶博衍居然是想跟她说这些话,脑筋一转,想到兰芝,心里正后悔,居然忘记和严恺之说兰芝的事情。但是回念一想,兰芝似乎也提到过木石真,就连胡八娘对他也是不怀好感。

    她谨慎地看着博衍,好奇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此人心眼狭隘,方才将军叱喝了他几句,我怕他会拿你要挟。”博衍打量韶华一身简朴,不禁蹙眉道:“你没带丫鬟过来?”

    韶华没敢说她是偷溜的,只当做是特意安排,“恺之让我别声张,要我假装他的贴身丫鬟。”

    博衍想了一下,反而理解地点点头,“这样也好,若被木石真知道你的身份,只怕以后还要落了口实。”

    对于博衍的宽容,韶华倒是觉得惊讶,还以为他会追问多几句。不过博衍不问,她也乐得轻松,只要想问点其他的,没想到博衍话锋一转,口气神秘严肃地对她低声道:“对了小五,我听说将军身边另一个丫鬟是川北长大的,她对这附近一带是不是很熟,我想让她帮忙带一下路。”

    韶华一愣,没想到博衍居然也知道莫儿,正想开口说她不是严恺之的丫鬟,可转念一想,生怕说了还会引出更多疑问,于是便问:“博衍哥哥想去哪?不如我帮你问问。”

    博衍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也没多做犹豫,便告知韶华,“聿仓带人偷袭川北,想必他们此刻是在酝酿下一次进攻,将军命我前去刺探虚实。我心想我们从未出过城,这一路也不知是否被他们设下埋伏,想知道还有什么路可以通往氓英山。”他始终觉得木石真在军中的眼线太多,严恺之打算瞒着他出战,博衍自然不会傻得大张旗鼓去找人问路。

    韶华大吃一惊,看着博衍同样惊讶的表情,她收了收神色,小声问:“你是说之前的夜袭只是为了引蛇出洞?”

    博衍是意外韶华对事情了解的程度比他想象的多,但摇了摇头,直言道:“也不全然,聿仓带兵在氓英山屯守已久,若再不行动,他们注定是要失败。或许是为了引蛇出洞,也或许是想敲山震虎,总之礼尚往来,我们也不能任由他们胡来。”他没有打算跟韶华解释太多,“我听说那个丫鬟是这里的人,看着倒是激灵,与其出去打草惊蛇,想让你帮我找她来问问。”

    韶华想了一下,一本严肃地看着博衍,“博衍哥哥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博衍回望着她,“今夜子时。”

    韶华扬起自信的表情,眼睛亮得让博衍有些错愕,她笑了笑道:“好,我最晚不过酉时,我给你答复。”

    博衍虽有疑惑,但还是答应了,“也好,我就在校场前第二棵树等你。”

第三百四十三章 隔墙有耳

    不说韶华本就对莫儿存有敌意,就算无冤无仇,对于这种机密性的事情,她怎么会放心交给一个完全不知根底的人去。更何况,要论对川北的熟悉程度,大概他们都不如韶华清楚。

    韶华明白博衍的意思,他想效仿聿仓,夜袭氓英山,因为聿仓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刚刚偷袭别人,对方会有这么快的反应。但又生怕聿仓是故意引他们出城,会在通往氓英山的路上设下埋伏,所以想弄清氓英山周边情况。而这种事情,对着地图再熟悉,也远不如一个自幼生活在川北的人清楚,那些弯弯绕绕不一定地图上都能有标识。

    正巧韶华对氓英山那边的路还真挺熟悉,白山上的罗布族就藏有一本关于多罗境内所有山河的细致图。记得她年幼的时候曾翻出来看过,好奇为何在自家没看到过,巴格笑曰,这本是罗布族世代传下来的,原本是答息王朝的东西,辛茂山作为青国大将自然不会有。里面倒也没什么神秘的东西,只是详尽地标识了所有山脉水源,似乎是为了便捷牧民们迁移生息。

    答息王朝灭亡以后,这一本书就一直留在白山上,恐怕连聿仓他们都不知道这回事。

    不过,韶华自然不可能跑到白山上去找书,可她记得经常拿那本地图当画册,偷偷描了回来,打算送给辛茂山做礼物。结果被辛茂山知道了,反而把她训斥了一遍,认为她不该如此做这种小人行径。年纪尚小的她因为自尊心受挫,本想把描下来的东西毁掉,结果却被丫鬟当成手稿收了起来,直到好多年后才发现。

    现在想起来,韶华心里抱了一些希冀,想着辛茂山他们回京的时候没把所有东西都带走,因为当年她赐婚以后,早就做好准备要逃婚的,可惜东西太多带不走,所以找个地方藏起来。

    将军府依旧保留着以前的样子,所以韶华很快就找到她住了十几年的院子。不过严恺之不许别人私自闯进内院,也就是辛子萱和辛子墨以前的闺房,木石真他们住的都是前面的客房,因为将军府连着军营起来,所以博衍也住在一起。内院门口都有士兵看守,韶华费了好大的功夫都说服不了他们,最后只能偷偷爬洞进去。

    大概要庆幸他们没发现内院和外院的墙上还有个洞,已经好多年,洞口几乎都长草了。更该庆幸的是,她如今要比以前娇小了许多,所以勉强还能钻进去。

    左右四顾了一番,确定没人经过,韶华以极不雅的方式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匍匐前进。好不容易爬到一半,头发却让前面灌木伸出来的树枝给缠住头发,整个卡在洞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咬牙把插在头上的树枝折断,结果树枝断了,树皮还连着,再使劲一扯,手肘猛地转向墙壁,疼得她直眨泪。

    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韶华心一惊,没顾上喊疼,努力往前爬。生怕让过路人看到莫名其妙有半截身体卡在墙里,到时候被人以为凶杀现场,她可就丢脸了。好在巡查的士兵并没有注意到树丛后面的声响,韶华顺利爬了过来,哪知插在头上的树枝并没有完全扯断,就在她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还扯着她的头发,差点把她拉倒。

    韶华哭笑不得地弯着腰,双手并用却解开缠着头发的树枝,嘴里还喃喃自语:“以前怎么没发现洞这么小,呀呀呀,头发头发,痛痛痛!”好不容易头发解开了,发髻都散了下来,跟着脸上的青草和尘土,显得特别狼狈。

    她简单把头发盘了起来,从地上起,看着身后那窄小的洞口,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刚刚是怎么爬过来的。忽然想着自己等一下还要爬回去,不禁皱眉,捏了捏腰间的肉,自言自语地说:“难道又胖了,可是不对啊,明明没吃什么,怎么会长肉呢。”一边默念着,一边打量四周,一草一木依旧保留着原来的样子,不免有些触景伤情。

    不过,很快她恢复了情绪,急忙往住的地方小跑过去。然而就要穿过走廊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说话,韶华吓了一跳,立刻缩了回来,躲在假山后。

    明明门口有士兵把守,严恺之也是亲自下令禁止出入,况且她来的时候也没见到有人进来,怎么会有脚步声。而且那脚步声好死不死就在假山不远处停了下来,她想要探出头去打量,可是听到对方的声音,韶华吓得捂住嘴,连大口呼吸都不敢。

    木石真的口气很大,哼哼两个重音,用力锤了手心一拳,只听另一个中年男人开口:“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木石真声音不小,似乎料定不会有人经过,语气中的怒意满满,“严恺之,竟然这么落我面子,我木石真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真当自己是皇帝派来的救星。”

    中年男子声音有些迟疑,“可是大人,严将军手里握有虎符,如今底下的将士们都已经朝他倒去。”

    木石真转过身,对他怒瞪一眼,“那又如何,他不过是个逃犯,说不定那虎符是他偷出来的。”

    中年男子小心低估了一句,“谁会把他偷这个东西。”

    立刻惹来木石真的不满,怒斥了一声,中年男子抿唇肃立,“闭嘴!”木石真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可是看了看中年男子,想到他的身份,只好道:“总之,我不能让他得逞,如果他真的带兵出城,死了倒还好,要是赢了,他日回京,你我们都得不到好!”

    中年男子一听木石真把主意打到严恺之头上,不禁暗暗吃惊,“可是大敌在前,若是将军出事的话,只怕兵心大乱。”

    韶华躲在暗处也吓得冷汗直流,没想到木石真果然如他们预料的,企图阻碍兰芝归京,如今竟然还想杀严恺之。她恨不能立刻跑回去通知严恺之,可是两人似乎还有话要说,韶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

    木石真对严恺之的轻视已经到了鄙夷的地步,他大言不惭地说:“大敌当前又如何,只要我们死守城池,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攻进来。严恺之不过是个黄毛小儿,仗着自幼跟在皇上身边拍马屁,太后娘娘又是他姨母,才得以封官加爵,你真以为他有多大的本事能带兵打仗吗?”

    中年男子一针见血,惹来木石真的斜视,“可是,皇上信任他啊。”

    木石真冷笑了一声,显然连弘弋也不放在眼里,“皇上?呵呵,皇上也是个年轻不懂事的毛头,要不是有方丞相护着,你以为他能安稳坐在那个位子上吗?”算起来,木石真从先帝在位时候就与方有信交好,所以方有信才放心把他派到这边来,“他派严恺之过来,显然就是想自己立威,过河拆桥,若不是事事都有方丞相拦着,这个江山早就易姓了。”

    所以,木石真对方有信是绝对的忠心,更甚者,他认为弘弋对于方有信的阻拦分明是对先帝的不敬。

    中年男子听着方有信的话,顿时冒出一声冷汗,他急忙提醒:“大人,小心隔墙有耳啊!”虽说这内院已经被封锁,可是谁知道会不会被风传出去,就算天高皇帝远,可要是让皇帝知道,这也是杀头的大罪。

    木石真早在将军府住下,内外都分布了自己的眼线,所以根本不担心会有人能逃过他的眼皮,再加上严恺之又严令禁止外人私闯内院。“这内院还能有谁,苍蝇都飞不进来,我还真多亏了严恺之,才能有这么安静的地方说话。”

    中年男子似乎还不太放心,再次四顾了一下,确定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才回头看木石真。心想,还是把要紧的事先说完,早些离开这里。他见木石真一副高傲自负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心,方有信把川北交给他,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他没敢再激怒木石真,反而更加恭敬地向木石真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趁他们出兵的时候埋伏在路上,把他们逼死在城外?”

    木石真见他卑微的态度,心里也好受一些,跟着沉下表情,想了想,“不,这样太明显了,而且死的人一多,往上一报,我也不好跟丞相交代。”奈何一时也想不出个办法,只能吐出一句狠话泄愤。“你让我再想想,总之,我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川北!”

    中年男子见木石真心里没注意,便转了话题,“那公主怎么办?”

    木石真一愣,肉肉的脸上两道短眉皱了起来,五官都扭在一起,“公主?你是说严兰芝?她不是被救走了吗?”

    中年男子躬身回答:“我们刚发现,杀死王五的不是救她的人?可能不止一个,他们一定有同伙。”虽然他困惑了很久,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大可能,可是事实表明,救走兰芝的和杀王五的显然是两个人。

    木石真大吃一惊,这可不是玩笑,事情要是闹大了,传进京城,或者传到凉城,他们可就收拾不住了。他着急地捉住中年男子的手,急声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有一个人吗?”

第三百四十四章 好心没好报

    木石真让人拦截兰芝回京,这是密令,自从他来到川北就已经得到消息。所以他早早得知朝廷派人去明水王宫接兰芝回来,他立刻让人去半路接应,混进接驾的队伍中。结果在回来的半路趁他们不注意,竟把所有人都毒死,可没想到兰芝却让随行的多罗侍卫救走。眼看人都已经跑了,剩下一地尸体,他们只好偷偷乔装成蚩跋人,追了出去。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多罗侍卫死了,却来了个带着面具的神秘人。而且此人武功了得,根本看不出门派,虽然被砍伤了肩膀,可是他单人杀了他们六个,还带着兰芝逃走。他们只好来川北求助,可让他们意外的是,此人对川北一带地形极其熟悉,竟然在不进川北城的情况下,绕走山路,奔向凉城。

    木石真自然不会让他们逃往凉城,如今兰芝已经知道他们的真面目,若是被她回去,那还了得。于是派出另一队人马,急忙赶往凉城,打算对兰芝痛下杀手。只可惜,半路出了状况,又让他们逃走了,而且还不见踪影。

    中年男子一想到这个,心里也有些抑郁,毕竟他从来都没失手过,这一回算是他人生的污点,更重要的是他连谁杀了自己的手下都不清楚。“回大人,当初我们确实只看到一个,可是后来我们发现,杀死王五的不是剑,力道不小,但是伤口浅,若是剑应该是刺穿才对。救走公主的人被我们砍伤,不可能有这个力气,而且一路也没血迹。我们跟踪了马蹄,至少得有两匹马,人数就不知道。”

    听着中年男子的话,木石真不觉也神情严肃起来,感觉着件事背后似乎有第三方势力插手,让他不得不谨慎。

    然而韶华在假山后听得有点汗颜,没想到自己这一出手竟然让木石真以为是专业杀手所为。不过以当初的情况来看,她心中的念头很清晰,必须杀了眼前的人,否则她们会更危险。相比当初第一次失手杀人,同样是为了自保,这一次韶华都忍不住觉得自己冷血许多。不再为自己的狠心感到彷徨或者恐惧,为了活下去,有时候不得不面对残忍。

    她正在走神的时候,中年男子又道:“再且这杀人手法看着快准狠,如果不是专门的杀手,可能也是个练家子,否则没理由我们在前面走,连王五被杀都不知情。”

    木石真失口吃了一惊,眼睛瞪的得老大,“你们说王五和你们在一起时被杀的?”

    中年男子认真点了点头,“是,我们跟踪到一处山谷,忽然就没了马蹄痕迹,所以一路搜寻。王五摔一跤,章六问他时,他还会过话,不过口齿含糊,没听清楚。总之那时他还活着,但我们走了一段路发现他没跟来,折回来找人时,他就已经死了。看样子,我估计杀他的凶器应该只是匕首。”

    韶华听着中年男子的分析,顿时觉得心里有些发毛,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一直在自己身边。心中又有一个念头庆幸兰芝他们没有跟来,否则让他看到了,难保不会出事。木石真似乎让中年男子的话给说懵了,重复了一遍:“匕首杀人?”

    只听中年男子解释道:“是的大人,若是杀手的话,匕首最多用来防身,或者备用。”因为不是每个杀手都能近身搏击,他们的目的是杀人,能用最快最隐蔽的方法把人解决掉,这才是他们的首选。刀剑通常适用快狠,毒药则是杀人无形,容易功成身退,而匕首通常用来防身,近身搏击,没到万不得已,谁都不会冒险只用匕首去贴身杀人。

    或许有极少数惯用匕首的,但也不单单只用匕首为武器。

    木石真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关键处,“都有哪些杀手是试用匕首的?”

    中年男子的口气忽然低沉了下来,“据我说知,那些都不在北方,全是南方人,没特别事情不会干涉到这边来。”向来杀手都有自己的地域界定,跨越了地界难免要和对方交手。

    木石真到底只是个读书人,对于这些事,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只叮嘱几句,“不管如何,都必须查清楚,如果真是有江湖介入,可千万要小心,别惹到京里那一位。”

    其实中年男子等的就是木石真这句话,只要他松口,他就能放手去做,“大人放心,我这就去查清楚,如果遇到公主的话,就……”见木石真把手掌横在脖子上一划,他顿时了然,“明白了。”

    “下去吧,总之这种事干脆利落一点,拖久了,不利的是我们。”

    韶华虽然没看到他们的样子,可是听着他们说话的语气和停顿,也明白木石真要对方做的是什么事。她心里只想着要怎么把这件事跟严恺之说清楚,否则一旦攸宁养好伤,他们一下来就危险了。

    就在韶华以为他们都离开的时候,木石真忽然开口,把她吓了一跳,“永迟,你出来吧。”

    只听假山另一处有人走出来,“属下在,大人有何吩咐。”韶华正好从缝隙看到对方的样子,竟然是给福林打下手的士兵,她心中暗惊,不知道自己是否走漏了行踪。

    她紧闭着双唇,不敢出声,听到木石真说:“你查过那几个小娘子的来历没有?还有其他几个男的。”

    这个名叫永迟的士兵回话:“回大人,跟着大夫的那个娘子确实是凉城太守的千金,我听说将军已经派人送给胡太守送信去了。另外两个我不清楚,听说有一个是将军夫人。”

    木石真的口气显然就不像对刚刚那个中年男子那么客气,立刻就出声训斥:“胡说,严恺之的妻子是李阁老的孙女,怎么可能会跑到这里来。”

    永迟也不敢顶嘴,只能低声回答:“回大人,属下没有胡说,我是听福大夫和胡娘子无意间说话听见的,听说是卫侍卫送她来凉城。”

    木石真迟疑了一下,问道:“可听说是哪一个?”

    永迟抿了抿唇,摇头说:“这个我就不知,我看着两个都像,但两个又都不像,将军似乎有意不让人知道夫人的身份。”

    忽然,木石真扬嘴冷笑,一脸肥肉抖了抖,“哼,居然真的把妻子也带来了,我还以为是如夫人,不管是哪个,你都给我看好了。这可是我们最好的筹码了,若是让李阁老知道,自家孙女跑来找严恺之,却受严恺之连累,我想就算他活着回去,定然也不会有好下场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韶华听得差点喊出声,完全没想到,博衍的话竟然这么快应验。

    永迟拱手行礼,准备离去,“大人放心,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

    木石真却把他喊住,“等等,先别急,等他出城再说。”看到永迟回头,不解地看着自己,他得意地笑了起来,眼神迸出奸诈的目光,“呵呵,现在他不城都不行了。”

    韶华咬牙忍着木石真离去,气得真想冲上去把他打晕,然后装在麻袋从城上丢下去。“这个木石真简直就是老狐狸,不对,说他是狐狸简直就是对狐狸一种侮辱,简直就是败类,简直就是畜生!”一时间,气得竟骂不出话来了,韶华恶狠狠地想:好你个木石真,连主意都打到我头上来了,真是不知死活!

    既然木石真想拿她做要挟,她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至少不能让严恺之为她担心。

    于是,韶华急忙跑去把收藏的地图找了出来,暗自感慨自己藏得隐秘,竟然没被人发现。带着小包袱又偷偷从洞口装出来,不过这一回爬得比较顺利,至少没再卡住。还没来得及把东西藏起来,更别说换衣服,就急忙跑到严恺之的屋子来。

    她一脚迈进去,刚开口,就看到刚刚她离开时的那群将领还在严恺之的屋子里,连莫儿也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望了过来,严恺之见她一身灰头土面,忍不住皱下眉头,韶华只得硬生生把吐出来的话改了语调,“恺之……将军。”

    严恺之也没多计较,只是口气有些不悦,“这么忽然就跑进来,有什么事吗?”

    韶华沉了沉气,望向一旁脸色得意的莫儿,“我找莫儿有点事。”莫儿眉头一挑,似乎有些意外,严恺之看看莫儿又看看韶华,有些不解她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话说。便对莫儿点了点头,示意她出去,末了对韶华道:“下次没我同意,不许随便跑进来。”

    莫儿给严恺之翩翩行了一礼,脸上带着轻笑,跟着韶华出来。两人来到院子一处僻静的地方,莫儿看着韶华一脸沉默,轻笑地问道:“五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由来听到莫儿喊她的名字,韶华顿时生起一股火,尤其看到莫儿一副自信得意的样子,想着她又偷偷到严恺之身边,口气也恶劣起来,“谁许你叫我五娘!没规矩!”

    莫儿笑得十分灿烂,还带着一点小娇羞,“当然是将军说的。”抬头看着韶华脸色如同乌云密布,她笑得更开心了。“恺之说如今你我的身份都一样,既然要掩人耳目,自然不能唤你做夫人,叫你五娘有何不可。”

    韶华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不可以被莫儿煽动情绪,毕竟严恺之亲口承诺过她,如今是在没必要跟一个外人在质疑他们之间的感情。

    而莫儿看到韶华忽然收了神色,心中正讶异她竟然不受自己的挑衅,反而一脸平静地说:“我现在不跟你计较这些,我来想跟你说件事,别靠近木石真,他不是个好人。”

    莫儿故作惊讶的表情,“五娘这是在关心我吗?”

    韶华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少做梦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既然想在恺之身边做丫鬟就别给他添乱。木石真是个阴险小人,恺之叱喝过他,他定然怀恨在心,说不定会拿你我威胁恺之。”

    显然,莫儿并没有把韶华的话听在心里,一步步地朝她走去,故意用风情万种的眼神冲韶华眨眨眼,“你的意思是承认我在恺之心里的地位?”

    虽然莫儿并没有自己当初那般容颜,可是这张脸丢在人群也算是精致美丽的,偏偏却冲着她故作风情,气得韶华咬牙切齿,“你能好好听人说话吗?我不管你是莫儿还是什么儿,我可以跟你说的是,他是我的男人,一辈子都是。你就是演得再像,也终究不是辛子墨,更何况严恺之的妻子只有李韶华一个,你死了这条心,我不会让他纳你为妾的。”

    莫儿忽然收起笑脸,一本认真地说:“我从没想过成为他的妾。”

    韶华一愣,看着她的连发呆,“那你想做什么?”

    莫儿骤然一笑,顿时风情流露,让韶华不觉看呆,“不想做妾,自然是做妻。”

    被她的话激得收回了神,韶华也开始警惕起来,不知为何觉得莫儿今日的举动有些不大一样,似乎处处针对的只是她。“可笑,凭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恺之根本不会相信你和辛子墨有任何关系的。”

    莫儿也看出了韶华的警觉,没再跟她玩笑,“我是什么人,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严恺之我是要定了。就算他不信也没关系,他还是把我带在身边,不就证明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韶华冷笑一声,“你不必激怒我,反正我的忠告就到此为止,你若真的被木石真捉去了,我绝对不会让恺之救你的。”

    看着韶华态度坚决,莫儿走过去,用手指撩过她的下巴,吓得她如同兔子一般惊动,退后了几步。她顿时笑得跟狐狸似的,故意朝韶华抛了个媚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偷偷救我,你也千万不要吃醋。”

第三百四十五章 暴风雨前的平静

    等到韶华再次回来时,严恺之屋里的人总算都走光了,莫儿也不知去向。严恺之看到韶华依旧灰头土脸地回来,不禁皱了皱眉,“你方才去哪了,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韶华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手肘处都有些蹭破,裙子上全是泥印子,还沾了少许青草。她连忙把身上的泥土拍掉,扯了嘴角回答:“不小心摔倒了。”

    然而,严恺之却没她想象中表现出关心,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没伤到哪里吧?”

    韶华摇了摇头,对他的冷淡有些失望,“没事,就是衣服磨破了而已。”

    严恺之瞥了她一眼,轻声道:“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去福林,别强撑着,要是没事就回房去吧。”韶华一愣,想到严恺之说过让她与莫儿同房,否则让人看到她在他屋里睡觉,必然会引起注意,这样他们的刻意隐藏身份就变得没意义。韶华虽然心里很反感,但好在胡八娘也被安排到一间屋子,她心里才勉强好受一点。

    她抬头看见严恺之根本没搭理她,忽然开口:“恺之,其实我从凉城来的时候,遇到了兰芝,她和攸宁在一起。”

    严恺之浑身顿了一下,着急地抬头看她,眼睛流露出激动和惊讶,声音微颤:“那她人呢?”

    韶华正要开口,严恺之起身快步走过去,将她拉到里屋,示意她压低声音。韶华明白他的谨慎,自从偷听了木石真他们的话,她对整个将军府也不敢抱太大的信心。

    确保没人偷听的情况下,韶华才小声告诉严恺之,“我遇到他们的时候,攸宁正受了伤,还有人在追杀他们。我本来想带她来找你的,可是发现那群人进了城,我怕兰芝要是进城会被他们发现,反而连累到你,再加上攸宁伤势严重,所以我做主把他们带去了白山。你放心,他们很安全的,罗布族族长是攸宁的外祖父,他一定会保护他们的。”看着严恺之凝重的神情,韶华低了低头,小声抱歉:“我本来回来就想跟你说,结果事情一多,就忘记了。”

    知道兰芝平安无事,严恺之感觉心中大石总算放了下来,他如今在乎的也就她们二人了。见韶华面色歉然,他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你怎么认得白山的路。”

    “攸宁带的路,我也不知道。”韶华淡淡地一笔带过,然后用无比严肃的表情看着严恺之,“我想跟你说的是,兰芝告诉我,想杀她的是我们自己人。”

    “自己人?”严恺之眼睛半眯成缝,聚成一道精光,犹如嗅到猎物的黑豹。

    韶华用力地点点头,眼神也打量着四处,声音压得更低了,“对,他们杀了护送兰芝的侍卫,还伪装是蚩跋人做的,兰芝被人拼死救了出来,后来才遇到了攸宁。”她顿了一下,拳头开始攒紧,“他们曾在城下求助过,可是木石真不肯让他们进来,而且我发现追杀他们的人和木石真是认识的,刚刚我就是为了偷听他们的话才弄成这样。我不知道木石真受谁的指示,他是想杀你和兰芝,就连福林那边也有他们的眼线,我怕之前的中毒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虽然韶华的话,有一半已经在严恺之的预料之中,可是从别人嘴里证实自己的猜测,总是要让人感到更震撼一些。

    “我早知木石真心术不正,但没想到他竟然敢对兰芝痛下杀手。”严恺之的脸色已变,全然是一副凶狠凌厉的样子,韶华打量着他的神色,正要劝他做好准备,预防木石真背地里对他不利。没想到严恺之抢先了她一步,站直腰,又恢复了方才爱理不理的样子,声音也变大了一些,“好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没事你就先回去吧。”

    韶华张张嘴,有些疑惑,这口气不像是严恺之平时会跟她说话的样子,更像是使唤下人。敢情真把她当成丫鬟看待了,可是严恺之大步迈出里屋,没再搭理她,韶华只好嘀咕着走出来,没想门口又走来几个士兵。这时她才想起,已经到了酉时,士兵们交接班的时候。想起了和博衍的约定,韶华回头看了看严恺之,心想着还是晚一些,待夜深了再与他说清楚。

    于是,她便匆匆地跑了出来,一路谨慎地注意是否有人跟来,大白天跑得跟做贼似的。

    到了校场,博衍已经在树下等候,可看到不远处站了几个士兵,她临跑到跟前差点就转弯跑开。好在博衍及时喊出声:“放心吧,那些都是我手下的人。”韶华这才收了收心,打量了他们的背影,似乎发现他们的装备都与普通巡逻的士兵不同。

    博衍对她的小心谨慎觉得好笑,韶华才为难地解释怕被人发现她跑出来和博衍见面,会让人传到木石真那里,又连累到博衍。

    结果,博衍笑了一下:“你是怕被传到将军耳朵里吧。”一下子就把韶华的脸说红了,博衍却收了笑容,“不过你的思虑是对的,如今这将军府没几个丫鬟,大多都是男人,你千万要小心。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安排,不过若我们的猜测没错,聿仓如今已是穷途末路。”虽说以现在的身份,博衍没什么资格对严恺之评价,可韶华到底是自家的妹子,他不禁迟疑了一下。

    “对了,这个给你,几条路线都标出来了,我想对你应该有用。”韶华把地图拿给博衍时,博衍着实吃了一惊,图纸之详细竟然连山洞水流全都标得清清楚楚。再结合之前他和严恺之说的情况,他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想问韶华如何得到这张地图,韶华只是笑着含混回答:“我听攸宁说过的,他给我讲了不少川北的事呢。”

    想到韶华如今的身份又是定西侯的义女,博衍也就没再怀疑,再三感谢韶华。

    因为博衍需要研究路线,而且距离子时出发也没多少时间,又顾虑到韶华现在的身份,博衍便让她赶紧回来,省得引人误会。韶华想到刀枪无眼,虽然听博衍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们并非孤军深入,只是想试探聿仓虚实,不会恋战,韶华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惶惶不安。

    一路想着事情走回来,却发现莫儿不在屋里,没由来,她心头一惊:该不会真的被木石真给捉走了吧。

    虽然对她没有好感,可万一她真被木石真捉住,韶华也心头不安。她又跑到严恺之屋里,结果连严恺之的人影都没有,问了站岗的士兵,得到一片漠然。两人同时消失,让韶华心头顿时觉得如同刀绞,她不知自己何时竟被莫儿牵着鼻子走。徐心如在她眼前蹦那么久,她丝毫不担心能在她身边抢走严恺之,然而莫儿只是出现几天,她却如临大敌,仿佛稍一注意严恺之就会消失。而且,看着莫儿的打扮,她一度傻到想要向严恺之证明自己就是辛子墨。

    当初,她得他一句,佳人如花,红衣似火,就能开心得不能自己。如今他一再承诺她是他今生唯一的妻子,她却迟疑着不敢相信。此刻,她却忽然明白,自己担心了那么久,最大的情敌却是自己。她再怎么不相信自己,也不该怀疑严恺之,以他的聪明,怎么会没觉得莫儿的出现太过突兀和奇怪呢。

    韶华一路跑出来,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若是这回逮着严恺之,非要让他把所有事情都吐出来为止。她承认她不够聪明,尤其是见到严恺之,总是一脑子热,只要他几句迷汤好话就能让自动举手投降。

    夜色愈加昏黄了,斜阳金光笼罩在整个白色的川北,显得特别金碧辉煌。她曾经在城墙上眺望了好多年,却始终等不到心里那个人前来,等她转身换了一副模样,变成他的妻子,却发现自己害怕这个曾经最熟悉的地方。不知不觉中,她潜意识往城墙边跑,她手搭凉棚,遥望墙头,果然看到一个红衣身影。

    她浑身一颤,完全不知道莫儿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对辛子墨的一切那么熟悉,难道是曾得罪过什么人不成。更让她感到震惊的是,严恺之居然也在城头上,这一幕她无数次在梦里见过,可那个红裙的人应该是她。肚子忽然冒出一股火气,她二话不说就朝城墙跑去,可是她刚跑了几步,只听到一声巨响,后脑传来一阵刺痛,好似有人拿棍子敲击她的脑袋。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韶华嘴里吐出一句无声的破骂:该死,是谁下手这么狠!然后便倒地不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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