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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良婿全文阅读

作者:鸢时     名门良婿txt下载     名门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 善恶终有报

    严恺之如同盛怒的雄狮,额头青筋暴跳,眼睛都布满血丝,一把拎起士兵的领子,对他大声咆哮:“怎么回事!人呢,你们都怎么看守的,这么大一个人就不见了。”

    被他骂得一脸口水的士兵吓得不敢伸手去擦,只得皱眉闭眼,活像严恺之会把他吃掉似的。除了另外一个跪地瑟瑟发抖,其他人都低着头,恨不得立刻石化,不敢直视严恺之的怒火。

    凤仙站在严恺之身后,一个劲地冒冷汗,心想自己不该和韶华赌气,早知道把她看紧了什么事都没有。否则就算韶华是在严恺之自己眼皮下消失,还是一大群人跟着遭殃。凤仙暗暗下决心,等找到韶华,他立刻就收拾东西走人,反正离韶华越远越好。要不然,谁知道严恺之会哪天忽然抽风,韶华简直就是他的死穴,只要韶华一出问题,倒霉的一定是他身边所有人。

    他着急望着门外,心里盼望着卫篪早点回来,否则,他都不知道严恺之这么一个个骂下去,什么时候会骂到自己。

    其实严恺之心里也恼火,原本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只等子时博衍带兵潜行。没想到子时刚过,川北城内忽然冲出一支明亮的烟火,烟火不大,闪在夜空里犹如流萤。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没留意,可是习惯在宫里巡夜的卫篪一眼就看出端倪。川北没有宵禁,可是子时正是家家户户安睡甜梦的时候,这莫名的星火闪得让人不安。尤其是博衍带兵刚刚离开,这星火更像是给人一种信号。卫篪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告知严恺之,没想到他才跟严恺之说完,立刻有人报城门失火,敌人夜袭。

    严恺之心中大惊,没想到这一回攻击要比上一次还要猛烈,连城门都被冲破了。他心知定然是有内贼,说不定就是之前下毒的,奈何博衍带了不少人离去,一时缺了空,奋战了许久,直到博衍回城才勉强挽留了局面。虽然博衍趁他们倾巢而出的时候,也狠狠烧毁了他们的营地,想必他们退回去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

    可是严恺之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相对来说,真叫得不偿失。

    士兵死伤不说,川北险些失守,就连房屋都被烧垮了不少,又要照顾伤病,又要安抚民心,还要提防只会躲在人后的木石真冷不丁放暗箭。严恺之累到连口水都喝不上,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屋,却发现韶华一整日都没出现,问了人去谁都没看见。严恺之所有的瞌睡虫都吓跑,立刻跳起来,把所有人都找来问了个遍,可是一无所获。

    终于找到最后见过韶华的人,可是他们也都一问三不知。严恺之气得撒手,把拎起得双脚离地的士兵丢到地上,只听另一个人跪地求饶:“将军饶命,我们也不知道,她只是来问过将军哪里去了,我们回话说不知道,她就走了。”

    严恺之沉着脸,怒吼了一声:“去,把莫儿给我叫来!”原本跪在地上的士兵立刻连滚带爬地跑去找人,可是,不一会儿两人都惊慌地跑进来,扑通一声,立刻跪地。“报、告将军,房间没人了。”

    一个不见也就罢了,明明莫儿昨夜还在的,“你说什么?”

    跪在地上的人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他们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脸色,“整个房间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终于看不下去的凤仙小声说道:“严爷,我看到八娘去找福林了,另外一个我就不知道。”

    严恺之回头望了他一眼,凤仙立刻缩了缩脖子,忽然觉得上一回严恺之训斥卫篪已经算是仁慈的了。明明看上去白面书生的样子,怎么发起怒来竟然是这么恐怖,凤仙捂住扑通乱跳的胸口,心里无比期待卫篪能够出现,替他们解围。

    听着凤仙的话,严恺之的怒火稍稍压了下来,若不是昨夜又一次偷袭,他也不会担心成这样。万一刀枪无眼,被人伤到了,或者被打死了。严恺之闭上眼,脑子里浮起韶华被刺杀吐血倒地的样子,眼睛一睁,迸出更为凌厉的神色,口气极为恶劣地骂道:“木石真呢?”

    正好此时,门口有人传话,凤仙几乎能听到屋内一致的叹息声,“将军,人带来了。”

    他张望着门外,看到卫篪拎着一个白色中衣的胖子,连拽带拖把他丢到严恺之面前,犹如一头肥猪,震得他脚下的地板都要轻轻颤一下。只见木石真拨开凌乱散开的头发,瞪起那绿豆小眼,一下子就扫向严恺之。奈何他趴坐在地上,平白就输了严恺之一段气势,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气呼呼地叉腰骂道:“严恺之,你想干嘛,我警告你,你这是侮辱朝廷命官,我回去一定狠狠参你一本。”他往前迈了一步,不知谁伸出脚,绊了他一脚,一身肥肉再次重重地摔在地上,所有人都感觉到地震。

    木石真捂着屁股,一个劲地哀嚎:“哎哟,你们这群混蛋,该死的,我的腰喂!”

    严恺之可没心情看他演戏,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言道:“我问你,人呢?”

    木石真看着眼前的靴子,顺着往上,正好看到严恺之黑如乌云的脸色,不禁咽了咽口水,硬声道:“什么人?不知道!”这种态度居然还想问话,木石真索性坐在地上,牛头不去看他。

    严恺之掌心用力扣在木石真头顶,强迫扭正他的脸,“我再问你一次,你把人藏哪里去了?”

    木石真也没想到严恺之会有这样的力道,也不敢再跟他硬对硬,口气软了一些“我都不知道你说什么人,我怎么藏哪里去了。”木石真韶看着严恺之脸色桀骜,心中不服气,指着严恺之鼻子骂道:“还有你,半夜三更让人把我从被窝里带到这里来,一开口就是这种态度,你当我是犯人啊。我跟你说我……啊!疼疼疼,住手!”

    可是,话说到一半,严恺之毫不留情地将他手指扯住,用力往后一拉,听得木石真立刻想起杀猪般的惨叫,“我最后问你一遍,韶华去哪了,你再不说,我就你的手指扳断。”

    “你放手,我说,我说。”木石真被吓到了,整个脸色的青白起来,好不容易才从严恺之手里救出自己的手指,他立刻翻脸,“我真是不知道你说的韶华是谁!”

    严恺之本就是一肚子怒火,奈何木石真还不知死活,一再挑衅。看着他冷如腊月飞霜的脸上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比三尺寒冰还要冰冷的笑容,凤仙都忍不住打了个颤,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犹如恶魔般的严恺之。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难得有人出来当替死鬼,只听严恺之与其平静地说:“木石真,你真当我是软柿子,什么都不敢对你做是吧?你以为方有信把你放到这里来,你就是天了是吧。我跟你说,我现在就算是杀了你,回去以后方有信也绝对不敢动我一下,你信吗?”明明严恺之说得一湖死水,可是听在木石真耳朵里却犹如波涛骇浪,“韶华去哪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韶华是谁,你以为你在川北布下了眼线,我就没有吗?我还有一堆账没跟你算,你死到临头,还不肯老实交代不成?”

    木石真简直就要哭了,他不过是贪生怕死躲了起来,至于这么栽赃陷害,“我、我交代什么,我没有抓她,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你信也不信也好,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

    严恺之直起腰板,鄙夷地看着木石真哭丧的表情,冷冷地吩咐:“卫三,把他的食指给我削了,数到三,如果再不说,就给我削中指。”

    卫篪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严恺之的话还没说,木石真一根手指头就被削掉了,随着他一声嚎叫,凤仙眼看着掉下来的食之咕噜咕噜地滚到他面前,他吓得把断指踢了出去。木石真听着严恺之的话,疼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哪里还有平时的嚣张劲,“十指削完就卸胳膊,回头我会跟皇上禀报,木大人是如何坚守川北,身先士卒的。”

    他捂着流血不止的手,扑倒在严恺之面前,此刻他再也不敢质疑严恺之刚刚的话,“严大人、严将军,不不,侯爷,求您饶了我吧,您要我做什么都行,我是真的不知道。”

    “卫三!”严恺之根本不屑看他,轻唤了一声。

    卫篪手起刀落,又一根手指咕噜咕噜地滚下来,木石真两只血淋淋的手把衣服都给染红了,他一个劲在地上打滚痛哭:“啊!严恺之,你杀了我吧,你求你给我个痛快,你杀了我吧,痛死我了。”

    严恺之一脚踩在他圆滚滚的身子上,定住了他翻滚的身躯,弯腰用如同饿狼扑虎般的眼神看着木石真,从牙缝里蹦出一串话来,“那我问你,谁让你杀兰芝的,我们严家跟你是有多深仇大恨,你就非得把我们都赶尽杀绝。”

    木石真被他踩在脚下,也不敢动,更不敢哭闹,泪水胡满面也不敢擦,语无伦次地说:“公、公主不是我,是我,我也是被逼的。”严恺之看都不看,一脚才子啊他的断指处,木石真一声尖叫把满屋子的人给吓住了,他高喊道:“啊!我说,我说,是方有信让我做的,他说不能让公主回京,否则一定会扰乱超纲的,还说皇上就是因为太偏袒你,所以把平洲搅成这样,再这样下去,只怕京城都不保了。”

    听了木石真的话,严恺之总算相信他没有绑架韶华,否则以他这贪生怕死的本性,早就受不了这般痛楚。

    可是如果木石真没有带走韶华,还能有谁,难道是莫儿?

    严恺之倒抽一口气,这时,外头有士兵来报:“启禀将军,有人说昨夜看到聿仓的部下骑着马,好像还带了个人出去,但没看清楚是什么人。”

    严恺之闻言,立刻收敛起来,虽然博衍说过他把聿仓的营帐全部都给烧毁了。而且如同他们所料,早在他来川北之前,蚩跋王和聿仓一言不合,只留下稍少许余粮,便带着大队人马从山的另一侧离开。所以这两次偷袭想必也是粮食用尽,被博衍这么一烧,恐怕他们也无法在氓英山久留了。

    想着聿仓和多罗王穆仓之间的关系,要是得知聿仓如今颓败不振,绝对也不会容许他在多罗境内。

    他望了卫篪一眼,对他点点头,严肃道:“卫三,川北交给你了,我要亲自去一趟。”

    卫篪吃了一惊,急忙伸手阻拦,“严爷万万不可,说不定敌人是故意设圈套。”

    “圈套又怎么了?”严恺之顺着他的手臂,望了他一眼,卫篪抿了抿唇,自觉地收回手,他知道谁都拦不住严恺之了。“把木石真给我关起来,其他人跟我出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 患难之交

    看着眼前眉头紧锁,显得十分焦虑的人,韶华一声不吭,便是这么干巴巴地看着,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被人绑在一个黝黑破旧的营帐里。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连她都有些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依稀只记得,她看到莫儿和严恺之站在城头上,似乎在说话。只因莫儿一身红妆和严恺之站在一起,让她有种错觉,恍如辛子墨的存在。还以为是在做梦,等她回神,想起自己才是辛子墨,心里立刻就冒出一团火,想要上去找莫儿质问清楚,没想到被人偷袭,狠狠一棒把她打晕。

    等她醒来时,眼前一片浓烟火光,也不知是何处走水,她想要开声惊喊,可是嘴巴勒着布条,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咿咿啊啊地发声。耳边是轰隆的喊杀声,韶华心里十分着急,不知道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况。而此同时,整个人忽然被扛麻袋丢上马背,她哼唧了一声,那人被趁乱闯了出城。

    韶华趴在马背上,被颠簸得整个肠胃都在翻滚,剧烈的起伏几乎把她晃晕。她不知道到底是谁打晕了她,又绑架了她,打算带她去哪,耳边只听到有个娇声怒喊,她费劲地睁开眼,似乎在火光中跑出个火红如同凤凰一般的身影,然后被一个手肘击倒脑勺,再次晕迷过去。

    再次醒来便已经身在这里,天色昏暗,虽辨不出东西南北,但至少她知道她已经不在川北。没人看守,也没人出没,如同被遗弃在废墟之中,韶华心里怆然,正想呼救,却发现身边还有个蠕动的身子。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躲开,可是这一回头,与对方四目相接,心中的惊讶远远大于担忧。

    “你再忍着点,我很快就能救你出来了。”

    莫儿对韶华展开笑脸,韶华这才发现她斜倒在地上,不停地蹭动身子,用地上突起的石块磨断绑着双手的麻绳。也不知道莫儿已经磨了多久,从她额头渗出的细密的汗水,想来不止一个时辰。韶华看着天色,完全不知自己晕迷多久,只能从腹中空荡猜出她至少得一天没吃东西了。

    莫儿的话让韶华感到一阵惊愕,她不知莫儿这句话有几分真心,抬头打量着四周,她们不像是被木石真绑架。如果是木石真,应该只是把她们关在地窖或者房间里。可如果不是木石真,还会有谁想要捉她们,韶华眉头一振,心想难道聿仓攻破川北了?她之前醒来看到的火光烟雾,莫非是川北,可博衍不是说他们无力进攻了吗,怎么还会有能力又一次偷袭。

    若是她们被聿仓绑架,那是不是说明严恺之没事。

    “妈的,这破绳怎么都磨不断,老娘都把手磨破皮了。”从莫儿口里突然跳出一声粗话,韶华一愣,忽然觉得好笑起来。显然是没想过要么假装可怜,要么故作风情的莫儿居然会骂人,而且这麻利顺溜的语气想来这才是她的真本性。莫儿停住手上的动作,看着韶华笑得眉目弯弯的样子,甚是好看,她看着她的笑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似有默契地笑了起来,就连眼角都笑出了湿润,一时间,似乎之前所有的仇恨和敌对全在这一笑中泯化。

    莫儿先恢复了平静,从地上挣扎地爬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算了,我还是先帮你解开布条吧,真不知道他们上哪找的,臭的要死!”莫儿爬到韶华身后,用牙齿把她解开绑着嘴的布条。

    其实这种情况很奇怪,明明韶华心里对她算不上好感,甚至还是厌恶的,可是莫儿确实帮了自己,一句感谢在口头却有些说不出口,但又咽不下去。

    莫儿似乎也看出她的犹豫,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得了,你也不必谢我,我没想救你,只是没办法而已。”

    虽然没能恢复自由,但总算嘴巴不用被布条勒着,韶华心里也舒坦多了。再看着对面苦笑的莫儿,想到自己晕迷前似乎看到有身影追了出来,若她没猜错,这个人就是莫儿了。可韶华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救我。”她看着莫儿的脸上笑意淡淡,似乎在等待她下一句话,“你不是冲着恺之来的吗,若我不在,岂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莫儿忽然轻笑了起来,韶华这才发现,其实莫儿很爱笑,这一点和她很不一样,因为莫儿的笑声很嚣张放肆,根本无所畏惧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是真聪明呢,原来就是个痴人而已。”看着韶华不解的模样,莫儿一副朽木不可雕的夫子模样,让韶华有些气恼。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难道是……”韶华第一时间想到了李家,可是李家不可能派个人过来给她添堵,要是李斯年知道了,非得给他们闹起来不可。

    莫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似乎对她的费劲脑汁感到有些怜悯,“别猜了,你是猜不着的,就算严恺之,他也不敢确定。”看到韶华表情定了一下,她想了想,又抬头看着破洞处露出的天色,“你放心吧,我混进来不是为了严恺之,而是为了你。”

    这句话在韶华脑海里盘旋了很多遍,她始终想不透莫儿怎么可能为了她才出现。

    若不是为了严恺之,她又何必打扮成辛子墨的模样,还痴缠在严恺之身边,甚至还对她方言说要成为严恺之的妻子。她又有什么好争取的,目的是李家?还是定西侯府?

    莫儿看着韶华快把眉头给拧成一团,叹了口气,“都说别猜了,你是不可能会猜得到的,我家主子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韶华这才抬头看着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着莫儿,这才发现其实莫儿的长相很微妙。“那你便告诉我,你家主子是谁?”难得莫儿肯松口,承认自己背后还有人。

    莫儿弯了小媚眼,裂齿一笑,“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韶华一下子就愣住了,这还能有什么好处,“那你得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好处。”

    莫儿故作沉思,用眼角瞄了她一下,眼睛迸出从未有的明亮,就像一只即将得到猎物的狐狸,“我要你把秘密告诉我,你变成李韶华的秘密。”看着她渐渐扬起的嘴角,韶华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我知道你想否认,但是没用的,我知道的远比你知道的多。就如同我知道,其实你才是辛子墨。”

    要说方才的话只是想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掐着她的脖子,那么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韶华脸色倏尔青白,笑容消失殆尽,她深吸了一口气,戒备地看着莫儿平静而饶有兴致的面庞。她当李韶华已经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觉察出她的端倪,甚至只有她企图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可忽然有个素不相识地人一阵见血戳破她的伪装,这如何让她不感到惊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韶华此刻的心情就如同盗窃被指认,咬紧牙关,坚决不肯承认。

    然而,莫儿早就猜到韶华的反应,她也不急,横竖两人都困在这里,谁都逃不掉。她想要保住韶华,因为她此行潜来的目的就是她,就连接近严恺之也一样,为了套出韶华的话,她对着韶华笑了一下,“你是知道的。不过不用担心,我不是想要害你,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而已。”

    怎么做到?韶华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她又怎么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当初以为必死无疑,而且还是尴尬地挂在树上被蛇咬死。等她再次醒来就已经是这幅模样,她还能怎么做到,如果她知道怎么办到,她早就恢复自己原来的模样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似乎是经历了一场巨大的震撼以后,心也变得强大起来,韶华慢慢恢复了平静,看着莫儿,她心里又太多的疑惑想要解开。

    莫儿有些惊讶韶华平静得如此快速,然而,她很快也笑了起来,这样的人才更有趣。

    “我是不知道,但我家主子知道。”见韶华张口,她急忙打断,“你就别想问我家主子是谁了,我是不会说的,而且说了你也未必认识。我只能告诉你,他一直都知道,而且很早就注意到你了。”

    这个信息不啻于告诉一个在荒野求生的人,其实你一开始就落入敌人的陷阱,只是人家没有行动罢了。

    韶华咽了咽口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承认莫儿的话,“从什么时候开始?”

    莫儿歪着脑袋,看上去很轻松自在,“严格来说,就从知道你会写云卷体开始吧。没错,会写这种字算不了什么,但凡有条件的大家娘子,花得起银子都可以练。只不过写得好并不代表能写得传神,据说能让人辨不出真假的除了辛子墨,就是你了。另外一点,就是你的琵琶,想必如今还有不少人念念不忘吧。”韶华这时总算明白当初容嬷嬷为何让她低调了,没想到她努力的低调,还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韶华也打量着莫儿,心越来越沉静,“那又如何,总不能因为这样就认定我是辛子墨,你家主子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这时,韶华也开始好奇,会有什么人在暗处默默盯着她这么久,似乎对她的一举一动都身为清楚。不知为何,一种恶心的战栗感从心里冒出,让她感到十分不舒服。

    “难道你不觉得你为何会觉得我像辛子墨,而别人都没发觉吗?”莫儿的话让韶华迟疑了起来,用心回想,也发现出奇怪:按理说辛子墨是在川北长大的,川北的人应该要比别人更熟悉这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娘子。可是莫儿在将军府从没有掩饰自己,从来都是风风火火地跑来跑去,跑进跑出,没理由所有人都没发现。

    这么一想,韶华也发现一点,严恺之从来对她的态度也有待推敲,虽然没有特别亲近,可是从不肯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一开始韶华总以为严恺之是以为莫儿像辛子墨,所以勾起了严恺之心中的记忆,可是仔细想想,就算莫儿在严恺之面前,他的态度是戒备大于亲昵。对于一个心生防备的人,却又不愿让她离开自己视线。

    莫非,严恺之早就察觉莫儿的身份,而且她背后的主子还是让严恺之不得不提防的人。

    看着韶华的神情从疑虑重重渐渐风过云开,莫儿竟也觉得十分开心,触摸到韶华转来的视线,莫儿决定奖赏她一下,“没错,因为我根本不像辛子墨,我模仿的是你,或者是说你心中认为的辛子墨。”除了这一袭红衣,还有高挑的个子,其实莫儿并没有刻意去模仿辛子墨的样子,甚至于她都没见过辛子墨是什么样的。只不过当初她家主子说她眉眼像一个人,当时主子没说她像谁,等到见到韶华,她心里就知道,其实她的眼神更像韶华。

    严恺之初时也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尤其是她忽然闯进太守府的时候,严恺之脸上的神情欺骗不了她的眼睛。可是第二次接触的时候,严恺之却能平静地问她,为何要模仿韶华,莫儿这才大吃一惊。严恺之知道她是造假,可是怎么一开口就知道她扮演的不是辛子墨,而是李韶华,谁都会在一个正主儿身边再模仿她。

    韶华抿紧的唇瓣,显得十分凝重,“你说你的目的是我,你家主子想做什么,他也快死了吗,难道还想借尸还魂?”韶华不得不想到背后的人是一个垂垂老矣的人,偶然得知韶华的秘密,所以想要效仿韶华。

    莫儿摇了摇头,“他活得好着呢,我就没见过像他活着这么自在的人。”韶华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显然对方是个有权有势的,至少得有钱,而在她想法里,活得最自在莫过于弘方了。她脑筋一动,莫儿就开声了:“其实皇宫里那本天书早被掉包了,真正的天书一直在我主子手里。”

    “天书?”韶华觉得脑子快要炸掉,莫儿的消息显然一个比一个更有震撼力。“你是说缡纭夫人墓里那本书?怎么会在你主子那里。”

    莫儿笑答:“那本书本来就是我家主子的,物归原主算什么。里面有太多秘密,不能让人知道,否则真叫天下大乱呢。”

    韶华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什么秘密?”

    莫儿似乎也没想那么多,“什么都有,神神鬼鬼的,我还见过长生不老的方子呢。”说完,看到韶华一副惊呆的样子,莫儿才意识到自己说太快,有些尴尬地说道:“反正就是一本天书,你想知道里面都有。”

    韶华慢慢收回惊诧,觉得有些可笑,“既然想知道的里面都有,哪有何必跑来问我。”

第三百四十八章 非敌非友

    莫儿一双眉头像波浪似的扭了一下,似乎也觉得韶华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她受命于主子,自然也不会思虑过多。“总之,你就不用管了。”

    从第一句话开始,韶华慢慢觉得莫儿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就如同莫儿说的,她模仿的不是辛子墨,而是她自认为的辛子墨,所以就连情敌也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心中笃定了自己的想法,韶华也逐渐开始从容起来。

    往往有时候,坦诚是建立在患难与共的情况,至少现在的情况是。

    有过一次的失口,莫儿也变得谨慎起来,她发现韶华只有在遇到严恺之的事情上是一头热,等到她冷静下来,心思敏捷得让她措手不及。尤其是看她态转变得如此迅速,自己都快跟不上她的节奏,可韶华总能在瞬间惊讶之后以最快的方式平静下来。

    两人都沉默下来,似乎在想着用什么话去挑破这层隔阂,彼此都想要知道的太多,若不是落得同样难堪的地步,或许这场对话还要往后拖得更久。

    韶华决定主动出击,“你知道是谁绑架我们的吗?”

    莫儿眨了眨眼睛,看了她一下,“还能有谁,聿仓这种手下败将。”莫儿脸色一横,啐了一口,让韶华小小惊讶了一下,“木石真这蠢货竟然把敌人养在身边那么久都没发现,结果让人内外夹攻了,差点就人搅得底朝天。严恺之要是不费了这头猪,我真看不起他!”

    “你是说木石真养了奸细?”虽然知道木石真不是好人,可是料以为他是方有信的得力助下,应该是死忠皇帝派才对。

    莫儿讽刺地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谁是奸细,你以为你怎么那么容易被人发现,还不是那蠢货说的。”莫儿的话让韶华想起那日木石真和永迟的对话,“方有信这些年攒下的名声全都被木石真这种败类给挥霍掉了,难怪皇帝处心积虑想要除掉他。”

    韶华打量着莫儿的表情,故意惊讶道:“怎么可能,方丞相可是先帝的托孤大臣,皇上再怎么也不能对他下手。”

    不知是莫儿没发现韶华的眼神,还是真心反感方有信,恶狠狠地道:“不过是拔了鸡毛当令箭罢了,处处以托孤忠臣自居,任何一个有作为的皇帝都受不了被人牵鼻掣肘。严恺之心里也是清楚的,好端端的一个边城,皇帝都派了守将,哪里还有丞相自作主张再派建军的道理,这不就是等于在监视皇帝吗?”莫儿冷笑,“当然,他不敢说监视皇帝,偏说汪家遗党,本是二主,难有一心。”

    汪家遗党指的自然是博衍,可是弘弋已经受了他的诚意,也承认了他武状元的身份,自然也代表了皇帝是相信他的。况且,先帝在位时,贺汪两家还可以说是两位皇子的娘家,各不相让,如今大皇子弘文下落不明,弘弋又君临天下,哪里来的二主。弘弋没有翻脸除了有碍于方有信手执遗诏,又在朝中撒网纳贤,还因为徐贺的事拖了他太久,一旦扯动,就是半个朝廷的动荡。他不能冒险同时两边都撬动,只能一步一步来。

    偏偏有人把弘弋的审时度势当成忍让无能,看到弘弋敢狠心把徐贺全部揪起,方有信都谨慎行事,而散出去的人还自以为天高皇帝远,朝内还有丞相在。

    莫儿看着韶华若有所思的表情,轻笑道:“天家无情,就是至亲手足都说杀就杀,严恺之能在皇帝身边这么久,他也够有本事了。”韶华抬头望,明明莫儿是在夸奖,可她听了只想苦笑。天家无情,总之有利的什么都能做,无利的什么都能舍。“他舍得下母亲,皇帝才敢保得下他,不过为徐家那么些死人背黑锅其实也不算冤。”

    韶华对莫儿鄙睨的态度感到十分不悦,“恺之没有杀他们,我大家也没有!”

    莫儿却笑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们是没杀人,可有什么关系呢,下手不也是严家的人。”看着韶华倒抽一口气,莫儿又道:“想必你也不知道,当年陵京发生的事吧。当年徐珂买通了严夫人的贴身婢女,导致靳昭成酒醉之下,玷污了她,又被严素撞见。严素就是在这种悲愤屈辱的情况下被暗杀的,所以严夫人恨徐家,也恨靳昭成,更恨她的婢女。”

    韶华听着全身瑟瑟发抖,眼眶竟然忍不住涌起热泪,她不知原来事情居然还是这么曲折。也不知严恺之知不知情,要是他知道母亲受到这样的屈辱,恐怕早就发狂了吧。想着当年那白衣少年脸上的沧桑和萧肃,她的心便一寸一寸的揪起来。

    “那个婢女呢?”徐家死了,靳昭成也已经赎罪了,韶华忽然明白严夫人当初为何非要寻短,这些年她忍辱负重这么久,心中积压的情绪已经够多了,或许死真的是一种解脱。

    “她的婢女去了徐家,当了徐珂的妾。”莫儿听到一阵咯咯的磨牙声,转过头,忽作轻松状,“谁也不知她是心有悔改,还是存心积虑,总算还是赎了罪,替严家报了仇。”

    韶华定念一想,心头微颤,“徐家那些人是她下毒的?”

    莫儿用微笑夸奖韶华的聪明,“主仆那么多年,你大家会的,她自然也会。”这么多年,在徐家也享尽荣华富贵,只可惜严夫人到死都没领她的情,宁愿承认是自己做的。“我家主子说了,这叫做善恶终有报,严素天上有知,也该瞑目了。”

    可是韶华不认为严素知道他死后还发生这么多事,还能安心九泉,只是听得越多,她就越觉得周身发颤。也不只是夜色作祟,还是因为看着莫儿竟然无所不知地把事情说出来,而且做出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韶华对于这个幕后主子愈发恐惧起来,“你们到底是谁,为何把事情知道得如此清楚,就连宫里的事也知道?”此刻莫儿再说她家主子是小人物,她都不会信了。“你若要找我,在京里那么久,为何非得等到出京再找!”

    莫儿无辜地看着她,砸吧着嘴开始讨厌韶华的精明,“要是在京里捉到你,不一下子就被人发现了嘛。你不还得感谢我家主子,否则严恺之哪有命来到川北。”韶华越听越惊悚,到底是什么人物,无所不知,还能左右到皇帝。“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就当做是还个人情。再说了,你要是出事了,我回去也不能给我家主子交代。”

    因为莫儿的目标是韶华,所以她比谁都要紧张韶华的安危。

    听着莫儿的话,韶华才发现,在她们说话的过程中,莫儿竟然没有停止用石头去磨手上的绳。月色淡淡,可她分明看得出莫儿的手被蹭得皮开肉绽,她急忙喊:“别磨了,你都流血了。”

    莫儿笑道:“死不了就行。”

    不知为何,韶华听到她这句话觉得心里犯堵,“如果我们没被抓,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莫儿很认真地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趁严恺之出城的时候,让木石真把你绑了去,然后我再去救你,顺便把你带走。木石真就成了替死鬼,至于严恺之会怎么办,我就不管了。”莫儿很清楚韶华一定会追严恺之而来,所以守株待兔这个词对她还是很适用的。“我只负责把你送到我主子面前,到时你想知道他是谁就自己问好了。”

    韶华听着莫儿说得十分轻松,自己却听出一声冷汗,日防夜防,以为她是看上严恺之,没想到对方的目标是自己。这也倒罢了,好心提醒她要注意木石真的魔爪,谁知道对方等的就是木石真出手,好顺手牵羊把木石真当替死鬼。

    韶华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努力和莫儿保持距离,就刚刚所知,想必莫儿的身手在她之上,到时被她挣开以后,不是死在聿仓手里,就是栽在莫儿手里。趁着莫儿专心在磨绳的时候,韶华偷偷打量着四周,想着自己这么多次都能死里逃生,这一回也一定可以逃出这里。

    “解开了!”莫儿开心地喊了一声,奋力一挣,一双小手被磨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韶华则被她吓了一跳,跌了一下,莫儿忙过去搀扶她,韶华下意识顶开她,把莫儿给撞愣了。她正要开口,没想到四个手持长枪的士兵走了过来,听到营帐内的声响,立刻闯了进来。韶华来不及惊呼,就看到莫儿一个鲤鱼打滚,翻身踹飞一个士兵,其他人吓了一跳,立刻也涌了进来。只听她低声咒骂了一句,顾不得伸手惊恐万分的韶华,跃身而起,干脆利落地摆平了另一个。

    这时,士兵才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用多罗话朝外头呼唤,莫儿表情一凛,冲了上去,三两下就把其余两人打垮。听到外面急促细碎的跑步声,莫儿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急忙蹲下身替韶华解开绳索,“等一下你出去以后就给我一个劲往前跑,死都不能停下。”

    韶华吃惊地看着她,不禁问道:“那你怎么办?”

    莫儿瞥了她一眼,“我随后就追上你。”生怕韶华听不懂,又补充了一句,“你留下来只会碍手碍脚。”

    随即,她一把拉起韶华,冲出营帐,这时韶华才发现她们身在一处废墟般的树林里,随处可见都是大火烧过的痕迹。心里立刻明白,这定然是博衍的杰作,只是他们敢倾巢而出,在战败后居然还逃回故地,也不知道是无处可躲,还是不知死活。

    韶华咬了咬牙,对莫儿说道:“要走就一起走,这个人情我要是欠下了,以后找谁还。”

    莫儿冲她一笑,“那你就欠我一辈子好了,你于心不安,我死也瞑目。”韶华听了,直磨牙,心里狠狠骂道:居然有这么混账的人,连受这种话都理所当然。“快走!我们的目的是逃一个算一个,而不是两个留下来一起死!”

    韶华心里一沉,莫儿说的也有道理,一个总比两个容易逃脱些。她下定决定,准备往前跑,忽然一大堆火光堵住了前头的路,还有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吼道:“把她们都给我捉起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 替罪羔羊

    双拳难敌众手,更何况她们只是两个弱女子,莫儿打量着围上来的士兵,里里外外一共二十七个,若在没有韶华的情况下,她确保自己能安全脱身。可是她的重点不是逃跑,而是让韶华离开,不管是主子的要求也好,还是对韶华短暂生出来的友谊,她都不希望韶华出事。

    而韶华心知自己就算以前,也只能勉强对付一两个,一下子跑出这么多手持刀枪的士兵,她心中顿时充满绝望。

    两人再次被捉了回来,背对背地捆在一起,被丢到一座看上去勉强完整但也黝黑破旧的营帐。狭小的空间只容得下两个士兵守在她们旁边,而正中央铺着一张被烧得卷曲的皮毛,似乎是审问犯人的前奏。

    莫儿想要再次挣脱身后的麻绳,可是手腕早已没有完好的皮肤,一动就会疼得她全身发颤。她忍不住对着身后的人抱怨了一声:“看吧,都怪你不走,两个人都拖累了。”

    听到莫儿的谴责,韶华顿了一下,平静地回答:“放心,他捉住我们不过就是想威胁恺之,只要我留下来,他一定可以放你走。”

    莫儿闻言一愣,她并非有心怪韶华,不管怎么说,是她自己要来的,落到现今的处境她也早有准备。只是听着韶华失落绝望的语气,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嘴上却故意讽刺道:“怎么?你想让我欠你人情。”

    韶华忽然笑了起来,用余光瞄了她的侧脸,用她的话回敬道:“是啊,看你余生抱恨,我死也瞑目。”

    这么快就学会举一反三,莫儿气鼓鼓地说:“真是不讨喜的娘子,装一下软弱会死吗?”难怪她家主子那么笃定韶华就是辛子墨,哪个书香世家教出来的娘子会有这么疯狂的性子,要不是许了严恺之,真不知哪家郎君有福消受。

    “彼此彼此,你不也是个娘子。”

    患难与共见真情,韶华心中感慨,若是她们能平安回去,或许她会跟莫儿回去见见她所谓的主子。她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带出这样古怪的丫鬟,丝毫没有做奴才的自觉,却又处处以主子唯命是从。

    营帐外传来的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两人都忍不住警觉起来,目光不约而同地朝外面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满头珠玑夹着头发编成了麻花,又盘了起来,显得特别古怪。他眼神凌厉凶狠,尤其是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让人看了不觉打了个冷战。跟着后面进来的男人要显得矮小精炼一点,但韶华一眼就认出他身着的衣服是川北士兵常穿的,心中不觉大惊。

    聿仓遗传了多罗骁勇善战的天生,也遗传了高大魁梧的体魄,他走到毛毯前坐了下来,一个人要比韶华她们两人还大。

    聿仓不懂汉话,便对身边犹如军师一般的男人嘀咕了几句,那军师直起腰,扫了她们一眼,“大王子问你们,谁是严恺之的妻子?”

    不料韶华和莫儿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是!”

    “是我!”

    两人忽然一愣,互相用眼角瞄了对方,顿了一下,又不约而同地斥责对方。

    “她不是!”

    “她骗人。”

    从没见过这么有默契的人,聿仓和军师都被说愣了。

    韶华也没想过莫儿会跟她争这个,心里明白莫儿是为她好,但韶华并不希望把她牵扯进来,“莫儿,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

    可是莫儿并不领情,口气凉凉地说道:“我就爱自作多情,你咋地?”

    军师虽然卧底在川北,可是也是刚获知消息,再加上严恺之的刻意隐瞒,他至今也还没弄清楚谁是将军夫人。心想着能捉到一个算一个,没想到一石二鸟,居然两人都捉了起来。“你们在嘀咕什么,快给我说实话,到底谁是严恺之的妻子。”

    莫儿倨傲地扬起脸,竟然用多罗话口气不逊地骂道:“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这个手下败将,我劝你快快把我们放回去,或许我们可以为你求个情,放你一条生路,否则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聿仓没想到莫儿会说多罗话,可是一阵见血就踩中了他的痛处,气得暴跳起来,“住嘴!”

    一旁的士兵十分醒目,听到聿仓破骂,扬手就甩了莫儿一巴掌,惊得韶华急声一唤:“莫儿!”

    “闭嘴!”只是让韶华大为不解的是,莫儿居然反过来咬了她一口,而且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才是李韶华。“谁让你这么没礼貌了,夫人的名字也是你该叫的吗?别以为将军宠幸了你一回,你就翻天了,我告诉你,严恺之的妻子只有一个,就是我李韶华。你也不瞧瞧你长成什么样子,肥脸圆目、五短身材,就算将军再喜欢你,我也绝不会让你踏入严家一步。”

    莫儿的话很毒辣,就连军师都听得目瞪口呆,“莫……”韶华才启声,便引来莫儿又一阵滔滔怒骂:“还想挨骂是吗,我便是死也不会领你的情,我李韶华做人光明磊落,犯不着你来顶替我。”莫儿冷笑着瞪向聿仓,“你要捉就捉我,别拿旁的人凑数。”

    韶华见军师神情犹豫,急忙喊道:“她不是李韶华,我才是。”

    军师犹豫了一下,跟聿仓耳语几句,“你说你是严恺之的妻子?据我所知严恺之的妻子可是京里名门大家闺秀,怎么会有你这身手。”

    莫儿瞥了军师一眼,恶狠狠地说道:“你要我回答可以,你帮我塞住她的嘴,我讨厌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就恨得咬牙切齿。”韶华知道莫儿只是不想让她解释,可军师却冲着士兵点点头。士兵随即拿出皮绳,勒着了韶华的嘴巴让发不出一个声音来,韶华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莫儿这才垂下眼睑。

    军师打量着两人的神情,有些辨不出是非,“这下该说了吧。”

    莫儿抬起头,用多罗话对聿仓道:“怎么?大家闺秀的就不能有身手了吗,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也该听说过我怎么倒追严恺之的事。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就是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聿仓朝军师看了一眼,向他咨询莫儿的话,军师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这时,军师又问:“那好,我再问你,既然你是严恺之的妻子,那为何她被人绑了过来,你非得追上来。”

    韶华在身后发出呜呜的声音,莫儿斜睨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刚刚没听到我们的说话吗?这个贱人勾引我夫君,企图想要进我严家的门,甚至还要与我平起平坐。我李韶华身为名门世家的娘子,岂能与她这种贱婢相提并论求。若她出事,于情于理,我夫君定然会给她名分,我百年后的牌位旁边还得有她一席,我呸!我宁愿死,也不会让她得逞!”

    莫儿的语气态度都做得十分到位,就连原本怀疑韶华的军师,也不得不重新忖度一番。“这么说来,一个是将军夫人,一个是将军如夫人啊,这敢情好,就差严将军前来阖家团聚了。”

    然而,莫儿却不屑地说:“我跟你说,他不会来的,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江山更重要。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不会被儿女情长所束缚,你是恨他,就杀了我好了,放了这个贱人。”

    聿仓忍不住对莫儿多了兴趣,扬起嘴角,故意问道:“放了她?你就不怕她回去坐你的将军夫人位子。”

    莫儿不惧地抬起头,“怕什么,我要是死了,我夫君心里就只有我,谁都无法取代。”

    聿仓犹豫了一下,“你确定你是严恺之的妻子?”

    莫儿反问道:“我说不是,你信吗?”

    听不懂他们说话的韶华只能一个劲地吱吱呜呜,军师略作思索,再看着莫儿一脸淡定,悄悄附在聿仓耳边说:“大王子,依我所见,咱们只要生擒了严恺之,蚩跋王一定会再次派兵,助我们夺回明水。”原本与蚩跋王争执不下,部将随即率兵离去,还放言若他再不做出表态,蚩跋永不与聿仓为伍。

    本就失去了王位,委曲求全在蚩跋座下忍了那么久,才能有这个机会反攻,若是蚩跋王与他翻脸,恐怕他今生再没有机会重回明水。只是,让聿仓没想到的是,他前面偷袭,严恺之竟然派人剿他后巢。虽然能活捉了韶华二人,可是回到营地时,过半营帐被烧毁,留守的残兵也都被烧得连灰都认不出。

    聿仓气得差点就让人杀了韶华她们,还好军师一直劝着。

    莫儿会说多罗话本就在聿仓的意料之外,听她言行举止,丝毫不像一个丫鬟奴婢,聿仓又多了几分信任,“她不是说严恺之不会来的吗?”

    军师却另有盘算,“她是想吓唬我们才这么说,京里谁不知道严恺之对他的妻子的感情多深,从不纳妾,连大臣送给他的婢女都被他遣送回去。这几日在川北也常见严恺之与这名女子出双入对,我想定然是严恺之有了二心,才会让她如此愤怒。”

    聿仓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那捉住她,严恺之就会来了吗?”

    “信已经派人送过去了,会不会来我也不好说。”军师说着,忽然冲着莫儿望了一眼,目光从她鞋尖一直爬向她的眉毛。莫儿看着他的笑容,觉得有些恐怖恶心,不知他们在商议何事。“不过,我想他若是这样,他就一定会来的。”

    听着军师的话,聿仓也把目光投向莫儿,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下,“好主意!”

    军师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十分钦佩,不自觉舔了舔嘴唇,“我们的营地被严恺之烧成这样,这点也算给他点颜色看看。”

    聿仓则是**裸地不掩饰对莫儿的**,“恩,就这么做,这个女人长得还真标致,难怪严恺之会这么宠她。”随即站起身,在经过莫儿的时候,还特意多望了一眼。

    这下子,就算傻子也明白聿仓他们在讨论什么,莫儿终于有些害怕。可是军师已经命人上前,替她们分开:“来人,把这个带去大王子营帐。”又望了韶华一眼,嗤笑了一声,“这个就把她绑在门口,给我严加看管,不许再让她逃了。”

    即便听不懂他们的话,韶华也明白莫儿即将要遭受的折磨是什么,直到军师把一堆撕裂的布碎丢到韶华面前,她终于忍不住痛哭了起来。军师示意旁边的人给韶华松绑,“把这个拿给严恺之,告诉他,如果他不来,就别怪我们的兄弟不客气了。”

第三百五十章 尘归尘,土归土

    夜深人静,马蹄哒哒惊起不少夜鹰,一个个矫健敏捷的身影快速在暗夜中飞窜,如同狐狸般悄无声息地跳跃在暗夜里。

    “将军,前面有人。”只听前方探子打了个信号,严恺之不由得谨慎起来,身旁的副手立刻坚决,韶“弓箭准备!”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只有弓箭手冲上去,一字排开,做好射击准备。

    半晌后,前方探子退回来,“将军,好像是个娘子。”

    副手张齐是严恺之的心腹,早在他在凉城的时候,张齐已经在川北等候,而且也是极少数知道韶华身份的人。他走到严恺之面前,“将军,我去看看。”严恺之冷峻了一路的表情终于有点松动,张齐见他点头,跃身下马,谨慎地摸黑前行。

    可没有多远,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张齐警觉地捉住对方,结果却发现一脸慌张的韶华。他声音扬高了几度,“夫人,怎么会是你,你怎么逃出来了。”他们可是特意出来营救韶华,结果韶华却自己跑了出来。

    严恺之闻言而至,立刻跃下马,将踉跄跑来的韶华抱住。韶华从被聿仓军师命人抛在山腰上,她睁眼便看到莫儿的衣服,顿时中情绪暴涨,想着莫儿为了换她全身而退,韶华只能憋着眼泪没命地往前跑。一路憋在心中的情绪,直至看到严恺之的那一刻全都奔溃,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和恐惧,扑倒在严恺之怀里,痛哭流涕。

    严恺之被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回事,聿仓有没有伤到你。”再没见到她之前,严恺之脑海里做了不下数十种下场,直到看见她平安回来,所有念头都顿时消失。

    韶华摇摇头,哽咽了好一会,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快去救莫儿。”

    严恺之扶着她不断颤抖的肩膀,“莫儿怎么了?她跟你在一起?”虽然早有预料,可还是吃了一惊。

    “莫儿为了我,假装是我,可是被聿仓那个畜生给……”韶华咬了咬唇,没有说下去,她抓紧手中的碎布,那分明是娘子贴身的亵裤。要她相信莫儿是平安周全的,简直是不可能,可是她又怎么愿意承认她的屈辱。“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只是有个人拿这个让我来找你。你快去救她,要不然,他们还想把莫儿丢给其他人糟蹋。”

    严恺之听了也忍不住骂了一句“禽兽!”

    他深吸一口气,将韶华扶上马,转身对张齐说:“收兵,我们回去。”

    韶华才刚在马背上坐稳,顿时愣住了,急急扯着他的手,眼睛都快急出血来,“为什么不去救她?她是为了我才沦落到这个地步的。”韶华的声音不大,哭声却落进严恺之的心里,他不敢犹豫。

    “我知道,所以我更不能去。”严恺之调转马头,表情严肃,不带迟疑,“她想救你,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她要做的就是保全你。你既然已经逃出来她便是死也值得。”

    韶华依旧不能接受,她死死扯住缰绳,不肯就这么回头,“她还没死,她一定还活着。”莫儿为了她,把命都豁出去,她却连回头都没办法,就如同莫儿说的,她必定终生抱恨。

    意外地发现韶华力气不小,他回头,在暗夜里,她的眼眸明亮而坚决。严恺之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做了退步,“张齐,令所有士兵原地驻守,所有人加强防备。”说完,他从她手里夺过缰绳,把马引向一边。

    看着严恺之似乎有意避开他们,张齐默默地应了一句,便安排驻兵。

    严恺之骑马走了一段路,韶华却在他怀里一个劲地流泪。他终于停了下来,伸手抱紧她,心头不是没有难受,但他更在乎她的安危,“韶华,别哭了,你没事就好了。”

    “可是恺之,若不是莫儿,如今被他们糟蹋的可就是……”韶华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严恺之***了她的话,手收得更紧,“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他绝对不会让韶华发生这种事。

    他做过无数种假象,唯独不敢想到这一步。

    “好,我答应你,我去救她,但不是现在……是我疏忽了,竟然把你弄丢这么久都没发现,要是早一点,你也不落得如此”严恺之下定了决心,口气也坚决起来,“你听我说,等一下天亮,我让卫三送你去凉城。”

    韶华摇了摇头,“我不去!”

    严恺之口气认真,不容韶华反驳:“这回你必须听我的。我不是要赶你走,你可知道,如果你不走,不管莫儿是生是死,一旦聿仓把这件事放出来,毁的不是我,而是你的清誉,你要知道你不只是你,你还有很多身份。”韶华听了,咬了咬唇,忽然明白严夫人当初为何选择活下来,顶着足以让她夜夜噩梦的身份,把严恺之兄妹养大。

    “你必须赶在聿仓放话之前,去凉城,那里有他的人,他自然会护你周全。”

    “谁?”她愣了一下。

    严恺之没有直言:“我还不确定他的身份,总之,我只知道是莫儿背后的主子,我们在凉城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他不会害你,到时我让福林和八娘陪你回去。你切记,越招摇越好,这样聿仓的探子到了凉城也传不出去。”

    韶华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时候,确实不是她能再任性的。

    她问:“你一开始就知道莫儿的身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严恺之忽然眼眸变得深邃,“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我知道她的目的,只要她不是害你的,她做什么我都能忍。”见她抿唇,以为她担心,“你放心,木石真已经被我关起来,现在川北是安全的。”

    韶华似乎看到了希望,“那我在川北等你。”

    可是严恺之却一句话就打碎她的希望,“我答应你,此战以后,便是死,我也不会离开你身边。”

    她欠下的,他去还就够了。

    ……

    安排了四个信任的士兵,让他们火速把韶华送回川北,而且特别叮嘱韶华,不能再闹出事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让他这么提心吊胆,所以严恺之不得不三令五申。

    对于氓英山的环境,有了博衍打头阵,再加上韶华的地图,所以严恺之很快就来到聿仓营帐前宣战。

    相对于铠甲金枪,威风凛凛的川北将士,聿仓的手下除了魁梧,个个都显得十分落魄和仓促。没人想到严恺之会这么早就到,似乎早埋伏在四周等待天明。

    就连聿仓也是匆忙地跑出来应战,严恺之一身银白色铠甲,胯下却是一匹纯黑的良驹,黑白相映,显得十分利落。

    他怒喝了一声:“聿仓,我来了,人呢?”

    聿仓是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半眯的眼睛浑浊得只剩下颓废,军师急忙出来应话:“严将军,听说你和夫人伉俪情深,让我得好生羡慕。将军英姿挺拔,夫人花容月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严恺之一听便知道对方就是跟着木石真身边,而一直没有被发现的奸细,他冷笑一声:“别废话,人呢?!”

    军师见他并不中招,脑筋一转,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夫人可能身子乏,还得休息一会儿,不得不说将军好艳福,夫人这身子骨果然**,让我等险些几人消受不起。”

    他还没说完,张齐已经气得大吼:“闭嘴!”侮辱韶华,简直就是狠狠刮严恺之的耳光,若不是严恺之早有严令,张齐立即一马当先,斩了军师的狗头。

    严恺之扫了军师一眼,不屑与他开口,却用多罗话对聿仓道:“行军打仗之人岂会拖家带口,我妻子现如今在凉城太守府做客,你们胆敢在此诋毁她名声,我今日决不饶你。”说罢,刀即出销,所有人都摆出作战姿势,令聿仓顿时清醒过来。

    军师三番两次让人无视,虽说他潜伏在川北时,确实委曲求全,可是在聿仓座下,乃至当年多罗王面前,他都是拔尖的谋士。“哼,死鸭子嘴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妻子李韶华,李阁老的孙女,早就从凉城奔来找你。昨夜我们放下一个婢女去给你报信,而你家夫人现如今还在大王子的营帐里歇息呢。”

    原以为这样可以激怒严恺之,没想到换来他一声冷笑:“所以说跟了木石真,你也变蠢了,你真以为我会让我妻子来川北?她是什么身份,书香世家的娘子怎么可能跑这里,那两个都只是我故意引你上当的。”

    聿仓不耐烦地对士兵吆喝了一声,“把她带上来。”不一会儿,一个衣裳凌乱,神情呆滞的女子被人拖了出来,雪白的大腿裸露在空中,张齐一等将士都暗骂了一句,躲开眼眸,反倒是聿仓的部下,个个眼神看得发光。

    军师得意地笑了起来:“严将军可好好看清楚了,这是不是你家夫人。”看着严恺之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眼睛几乎要冒出怒火。“要想救她,你就一个人上来,其他人放下武器,全部向后转。”

    严恺之做了个呼吸,恢复了平静,不去看莫儿茫然的脸,“你觉得如果是我妻子,我会站在这里无动于衷吗?”

    严恺之这句话说到聿仓的心里,就算眼前人不是严恺之的妻子,但凡和他有关的人,被敌人这般侮辱,都得气急暴跳起来。但是严恺之虽然生气,可是他平静得太快,让他们不由得心惊起来。只有莫儿在看到严恺之眼中的愤怒时,悄无声息地勾了勾嘴唇,满足地闭上眼。

    “大王子不好,上当了,昨夜放错人!”军师暗暗对聿仓说了一句,却被聿仓扇了一巴掌,只听他用不标准的汉话说道:“严恺之,我告诉你,今日你上得来就别想下去了!”

    “那就看看是谁下不去。”严恺之对张齐打了个眼色,他立刻带领士兵冲了上去,就连草丛里也莫名多了不少人出来,一起朝聿仓攻去。

    聿仓本就是落败逃窜之徒,再加上还未做好准备,严恺之就这么不打招呼地攻上来,他吓得转身就逃。

    张齐对士兵们喊了一声,顿时士气高涨:“一个都不许留!”一时间,万千弓箭齐齐朝营帐飞去,军师拉过莫儿挡在身前,却被另一个左近的士兵一刀砍下头颅。

    严恺之立刻冲了上去,看着满身如同刺猬的莫儿,立刻把披风扯下来抱住她光洁的大腿。“你没事吧?”

    莫儿费劲地看着严恺之,轻笑了一下:“你还真够铁石心肠。”明知道她在敌人手里,居然还敢放箭,或许换做韶华,他一定不会这么做。

    严恺之默认了她的话,“别动,我现在带你去找大夫。”

    莫儿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光是她身上的箭少说也有一二十支,她都成靶子了,更何况她被糟蹋成这样,这些记忆她恨不得立刻死掉。

    严恺之忽然轻声道歉:“对不起。”

    莫儿眼睛亮了一下,笑得十分灿烂,就如同一朵绚烂的彼岸花,“听你这么一句道歉,死也值得了,只不过我用了她的名字,玷污了她的名声,你会不会恨。”

    “会,与你无关。”严恺之点点头,惹得莫儿一阵轻笑,又疼得她皱起眉头,严恺之有些看不下去,“你别说话了。”

    莫儿知道自己活不了,血色从她脸上迅速退下,“她不在,让我多说两句,要被她看到你抱着我,一定会跟你生气的。”看到严恺之片刻的沉默,她问道:“若我活下去,你可不可以娶我?”

    严恺之坚决地摇头,“我说过,我只有一个妻子。”

    莫儿笑得有些无奈,也有些心伤,“真是不肯吃亏,她一定很憋屈。呵呵,让你们都于心不安,我死也瞑目了。”这样也好,多了一个人记得她。

    严恺之看她沉沉闭上眼,急忙晃着她的身子,问道:“莫儿,你主子到底是谁,为何会让你这么护着韶华。”

    莫儿费劲开口,却终究说不完。

    “他叫君……”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天下归心

    天气已经转寒,昨夜一场薄雪笼罩了整个京城,却在太阳升起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气中的冰冷还记得夜色中飞舞的莹洁。弘方从马车上下来,被冷风吹得立起领口,不禁感慨今年的雪下得特别早。他刚进大厅,立刻有丫鬟递上热茶暖炉,让他感觉十分舒坦。

    没一会儿,莫言也走了进来,还卷进一缕室外的冷风,弘方不禁皱起了眉头,“方才你不是与我一起进门,怎么转眼就看不到你的人影。”

    “看到个熟人,便过去打个招呼。”莫言如实回答。

    虽说莫言在王府的行动是自由的,可跟着他一前一后进的王府,弘方刚进大堂,一回头见看不到他人影,心里有些不高兴。“什么人?”

    莫言有些委屈,他明明跟弘方说了,只不过他走得太快,根本没理他。“是东城门的校尉,说是川北来信,八百里加急。”

    弘方正要喝茶,听到他的话,立刻把头抬起来,愣了一下,“他赢了。”

    虽然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时间倒是快得让他出乎意料,因为京里这边也才刚刚翻天覆地一阵动作。方有信从平洲回来,进宫面圣后却因疲于奔波,收到风寒,皇帝亲自带太医上门替他把脉。为了让方有信安心养病,特意把方有信平时心腹的几个大臣提拔上来,替方有信分担。

    哪知,不出几日却传出刘博韦、齐玉正等人深夜在衙门喝酒误事,失手打翻烛台,险些烧了整座衙门。气得皇帝一律贬职,其中刘博韦和齐玉正都被赶到西南的郴县和弼州去。而方有信得知此事后,也气得病情加重,连床都下不了,皇帝紧张得让太医连夜带着宫中各种名贵药材前去。

    不但如此,皇帝隔三差五就派人去探望,若不是太医说天冷,方有信带病在身不宜见外客,怕被带了风。皇帝这才遗憾地表示太医必须尽力治好方有信的病,否则必将严惩。

    太医自然是诚惶诚恐地领命,而皇帝这般将托孤大臣视如尊长的态度也得朝廷上下一致美誉。

    世子弘方更成了皇帝得力干将,皇帝一度把方有信的事全部托付了弘方,并夸他明杰秀玉,聪慧无双。在皇帝尚未登基前,谁都知道弘方是跟着大皇子弘文的。如今弘文下落不明,而皇帝却依旧把弘方当成心腹,视如手足,其心胸宽大仁慈又令朝臣纷纷上书称颂了一番。

    “是,而且还绑了木石真进京。”莫言见弘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补充道:“据说是玩忽职守,差点连累川北失守。”

    弘方闻言,笑了起来,这可是比打了胜仗还要更有趣的消息。“来的可真是时候,皇上正等着这个机会,削掉方有信的左臂右膀呢。”直到方有信病倒不起而探班的人挤得门庭若市,弘方才知道,方有信在朝中的影响力已经深广,难怪皇帝会忍不住出手。

    他瞥了心不在焉的莫言,问道:“还有呢?”

    莫言顿了一下,摇摇头,目光却垂到地上,“没了。”

    弘方不信,重复了一遍,“没了?”

    莫言还是摇头,“真没了。”

    弘方顿下茶杯,见莫言似乎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轻声道:“李五娘呢,她先是逃开了我的眼线,然后又跑到凉城大闹,后来又闯破城门追到川北,你是要跟我说她现在在川北安分守己吗?”

    其实,早在他把韶华送出城的时候,还没走到城门,忽然回头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终于忍不住让莫言即可派上八人随后跟去。尽管要对韶华的行踪进行保密,可是他生怕卫篪的保密工作太好,连自己都不知道。果然,半路他们就把人跟丢了。

    还好他们算聪明,知道去凉城等人,而后来几乎韶华的行动便五日一次地往回京里报,弘方也早成了习惯。

    莫言这一回却沉默了下来,“世子,属下不敢说。”

    罕时看到莫言这么犹豫不决,弘方叹了口气,问道:“说吧,这次又怎么了,她不会杀人放火了吧,还是说木石真是被她捉起来的?”反正现在无论说韶华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弘方也不会再感到惊讶了,因为他知道韶华绝对会这么做。

    “都不是。”莫言摇了摇头,好似做了很慎重的考虑,才说道:“听小道消息说,木石真轻敌,被卧底烧了城门,还带走了兴勇侯夫人。”他悄悄看了弘方一眼,见他脸色不对,话也就停了下来,“兴勇侯还亲自出城救人,只不过……”

    弘方脸色一凛,顿时变得阴沉起来,“你舌头被狗了还是怎么的,一句话非得几次说吗?”

    莫言只得硬着头皮说:“只不过,兴勇侯只带了一具女尸回来。”

    弘方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没有设想过韶华的行为,因为他知道,韶华总会跳出他的想象,给他一次又一次的惊喜,可他没想到这一跳已经把他从惊讶中吓住了。

    “你是说她死了?”弘方显然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情,眼神都变得茫然起来。

    “听说那女尸是光着脚,手臂都露出来了。”莫言知道弘方的感情,所以才犹豫不敢说,可他知道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多久,“有人看到兴勇侯亲自厚葬了她。”

    弘方心中的震惊已经无以言语,他捏紧拳头,重重击在桌上,厉声道:“川北的信使呢?”

    “在宫里。”莫言说。

    “立刻进宫!”弘方站起身,提步就走。

    莫言吓了一跳,急忙拦住弘方的去路,对上他阴沉的脸,忙说:“世子,恐怕不妥,如今皇上当是忙着听川北捷报,您这会儿进宫只怕见不到皇上的面。”

    韶华是他亲自送出去,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弘方也不会原谅震惊。

    “见不到我也要进去,我得亲自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弘方对着莫言怒吼一声:“备车!”

    ……

    王府花园里,六角凉亭垂下了淡黄色的百花纱帐,既挡住了风,又增加了情趣,六片纱帐图案各异,花色之多,手工之精,无与伦比。

    贺芍卿打扮得十分精致,安详恬雅地坐在中间,铃铛正与她讲着笑话,旁边还多了两个侍女。

    一个扎着两个小包的小丫鬟跑了过啦,被领到贺芍卿面前,顿时,刚刚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小丫鬟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才说道:“世子妃,世子出门去了。”

    贺芍卿眉头微蹙,不明白小丫鬟为何为这事跑来跟她说:“出去就出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丫鬟看上去老实结巴,说话也慢半拍的样子,“世子是进宫去了,听说川北大胜。”

    她忽然一愣,眼睛望着纱帐外摇曳的树枝,喃喃说了一句:“胜了……也好,这天下总是要定的,川北不胜,凉城不保,迟早也会被追到门口。”虽然她身在王府,可是外头的动静也不是全然不知,除了徐家,贺家也开始落水了。

    “世子妃,世子不是因为这个。”小丫鬟笨拙地说:“我听说世子听到兴勇侯夫人死了,所以急得进宫去找皇上。”

    她刚说完,铃铛就立起眼睛,骂了她一句:“放肆!谁让你胡说八道,兴勇侯夫人是大家娘子怎么可能会在川北,你竟然敢当着世子妃的面就开始造谣,真是反了天,立刻掌嘴!”

    小丫鬟愣了一下,委屈极了,“我没有……”

    铃铛的火爆脾气一如当初,甚至更变本加厉,“还想顶嘴是吗?”

    小丫鬟着急地给贺芍卿磕头,只听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温柔道:“你还听说了什么?”小丫鬟抬起头,望着铃铛,不敢说话,贺芍卿轻斥了一句,“铃铛,你别吓她,让她说。”

    见铃铛不甘心地瞪了她一眼,小丫鬟才壮了壮胆,“我听说城门被烧了,兴勇侯夫人就被带走,兴勇侯还亲自去救她,可是只带了一具女尸回来。”

    贺芍卿闻言,表情停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给贺芍卿揉肩的丫鬟轻声惊讶了一下,“世子妃,这不大可能吧,兴勇侯夫人怎么会去川北,怎么都没收到消息。”

    贺芍卿似笑非笑地说道:“兴勇侯都可以在发配的半路忽然跑去川北带兵大战,他的妻子跑去找他有什么不可能的,世子这么紧张,想必他是知道兴勇侯夫人出城……说不定,还是他亲自送出去的。”

    以她对丈夫的了解,这件事他不可能不知道,为了韶华,他弘方还有什么事不能去做的。虽然这个认知的默契让她有些骄傲,可是细想之后,她只能感到更多悲伤。目光垂落到微微凸起的肚皮上,贺芍卿眉头的褶皱被舒展,取而代之,眼睛里也开始放出坚定自信的光芒。

    “怎么会?李家都没消息啊。”另一个丫鬟小心问道。

    “要是我忽然失踪了,而且跟人跑了,你说王府会对外说吗?”贺芍卿淡淡地说道,其他人闻言,都不敢做声。“她若是死了,倒也还好,只怕死的活的都要占了人心一席位。”

    小丫鬟忽然抬头看着贺芍卿,慢半天才说道:“世子妃,李家前几天就有人收拾了东西出城去了,好像是往北。”

    小丫鬟的话让所有人都小小惊讶起来,揉肩的丫鬟小声嘀咕:“李家二老爷不是在凉城有生意吗,去那里也正常。”

    另一个却反驳:“这个时候去,未免也太巧了吧。”

    “难道她真的死了?”贺芍卿有些不敢相信,“铃铛,速去查清楚,不能让世子知道。”

    ……

    “皇上,弘方世子来了。”

    连清抬头望了门外一眼,远远就看到弘方风风火火地赶来,他悄声地提醒正在看书的皇帝。

    皇帝闻言,正好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不觉扬起嘴角,“他的消息可真灵通,让他进来吧。”连清得命,立刻出去把弘方引进来,皇帝一见,立刻兴奋地想把事情跟弘方分享:“弘方,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我还想让人去找你呢。恺之把……”

    可是没想到弘方却打断了他的话,“二哥,李五娘是不是死了?”

    皇帝一愣,没想到弘方居然开口会说这句,不由得皱下眉头,“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连清在旁看了看两人的脸色,立刻知趣地带着所有人退了下去,自己守在门口,好让他们说话。

    等到清场完毕,弘方终于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急忙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皇帝,“我听说她被人带出城,严恺之还亲自出去找,可是只带回一具女尸,还是……”他有些说不出口,一想到韶华收到如此屈辱,他恨不得冲去川北,先把严恺之暴揍一顿。当初他就是知道困不住韶华,也知道就算留得住她,也留不住她的心,所以才决意帮她。没想到他当初的宽容忍让却间接害了她,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就把韶华留在身边。

    皇帝看着他脸上毫无掩饰的担忧,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弘方,你当初把她送出去,不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了吗?川北那种兵荒马乱的地方,她一个弱女子,能撑到那里已经不错。再说了,这一切也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就算死也怪不得你。”

    听着皇帝逐渐冷淡的口气,弘方心里已是大慌,他急忙喊了一句:“可严恺之该保护好她!”

    皇帝冷冷地说了一句:“那是他们夫妻俩的事。”

    弘方顿时无言,他差点又忘了,皇帝就曾为此,毫不客气地戳破了他的幻想。因为严恺之和韶华的婚姻是皇帝亲自下旨,所以就算严恺之写了休书,只要皇帝不同意,那休书一样不奏效。而当初他选择沉默,也是为了替严恺之保下韶华,从而让有心之人无法把她拖下水。实际上,皇帝一天不开口,严恺之就算每天写上十封休书也没用。而且,李家想退婚和离,一样须得皇帝同意,并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说和离就和离。

    看着弘方紧抿的唇瓣,皇帝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这种事他也曾经历过,所以他比谁都了解弘方的感觉。

    “弘方,你该走出来了,不管她是死是活,这份心你必须放下。”皇帝见弘方脸色难堪,决定不再和他开玩笑,故意笑了起来,“再说,也没人说她死了。”

    听着皇帝窃窃得意的笑声,弘方恍然反应过来,自己被皇帝耍了。因为他对韶华的感情,没少被皇帝拿来当玩笑,他都快麻木了。

    虽然心里也有些窃喜,可是忍不住道:“可是我听说严恺之带回一具女尸,而且还亲自安葬了她。”

    皇帝显得十分无奈,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既然消息比我还灵通怎么没听说李五娘在凉城太守府上做客的事,听说还给太守娘子牵了红线,就连娘家人都被胡家请去做客。”弘方派人去跟踪韶华的事,其实皇帝早就知道,只不过没惹出事端,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那死的那个是?”弘方这回总算放心了。

    “严恺之说是他的妾,为保护李五娘惨死在聿仓手下,所以厚葬了她。”皇帝说的十分平静,忽略了严恺之其他话,只告诉了弘方结局。

    “不是她。”弘方喃喃说了一句。

    皇帝耳尖地听到弘方的庆幸,忽然冷笑一声,“如果是她,你又能如何?”

    弘方打了个激灵,定眼看着皇帝变了脸色,听他平静地开口:“木石真串通多罗叛贼,险些致川北失守,幸好定西将军严恺之与校尉汪博衍誓死守城。且木石真企图刺杀兰芝公主,嫁祸挑拨我大青和多罗的关系,罪加一等。座下门生一再辜负师恩,想必丞相知道了,病情又会加重。驸马徐子昂失手打伤公主,致使公主不治而亡,太后也因此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幸好皇后孝心,亲自侍奉在榻前,才使得太后病情能够稳住。”

    这一桩一件,弘方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这些都是在他的协助下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天下要归心。

    皇帝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弘方,天下将稳,你既是我最得力的臣子,也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我希望你能顾全大局,切勿因儿女私情迷了心智。”

    弘方其实明白自己的冲动,只是一想到韶华的下场,他还是忍不住:“皇上教导得是,臣弟一定改过。”

    看着跪倒在地的弘方,皇帝弯腰,双手将他扶起,脸上已经换成亲切可掬的笑脸:“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听说芍卿有身子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天家无情

    初雪方霁,整个皇宫都像是裹上的素装,阳光都照着屋顶上的晶亮,显得更加金碧辉煌。

    一个身着素青色袄裙的宫女从屋里出来,左右张望着四处,提起裙角,飞速穿过了二门,想要跑出宫去。没想到,她一打开门,就被门口守卫的侍卫给拦住了。两把银亮的长枪交叉横在她眼前,吓得她退了一步,只见两个侍卫都是生面孔,却都冷着一张脸,看着比那瓦上的白雪还要冰凉。

    宫女拍拍胸脯,收回了心,便壮起胆,板着脸,厉声骂道:“让开,我受太后娘娘之命,要去请太医。”

    两个侍卫如同木头一般,动都不动一下,眼睛都没眨一下,不约而同地说道:“你不许出去,没有皇上的命令,谁都不能出去。”

    宫女被他们异口同声的回答给气到,立刻叉腰,指着他们的鼻子嚷嚷:“放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英尚宫可是特意嘱咐她一定要话带出去。

    如今皇帝对外说太后身体欠安,任何人都不得来打扰,还让皇后亲自过来照料。别说宫外的,就连宫里的人也都不能接近太后寝宫,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根本就是在软禁太后。可是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自找麻烦,毕竟对后妃们而言,太后一倒,皇后也就失去了依仗,而贺家的大臣们更会一团乱。宫妃们的娘家都纷纷带了消息,要她们务必在皇后解禁之前,尽快怀上龙种,皇帝膝下无子,皇室历来子息伶仃。若能怀上龙种生下皇子,谁都说不定就会是下一个贺太后。

    贺太后为了下一任皇帝依旧是贺家血脉,生生扼杀了不少成型的孩子,早已惹得天怒人怨,所以皇帝把太后软禁时,所有人都乐得在一旁看戏。

    把守太后寝宫的侍卫是严恺之特意为皇帝训练的铁卫,有别于其他士兵,个个都是武艺高强,而且与皇亲国戚沾不上任何关系,真正属于皇帝一个人的侍卫。虽然人少,但是个个都是以一抵十,就是当初靳昭成派去的平洲的侍卫,也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说是铁卫,他们不但面如其名,连声都如其名,冰冷得听不出一丝温度。“皇上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去!”

    宫女在太后寝宫伺候那么多年,就算是宫妃见了她都要客气几分,那知道眼前两个木头人竟然摆脸色给她。她想了想,只好拿出杀手锏,“真是一群死奴才,要是太后娘娘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当得起责任吗?”

    铁卫到底还是不熟悉宫中规矩,尽管皇帝让他们看守太后寝宫,他们就只看住这个门,其他一概不管。

    但听着宫女的口气,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心思也比较活泛。太后的病他们是不清楚,可是太医经常出入他们倒是知道,如果太后真的病死了,他们定然也是逃不掉责任的。他微微皱了眉头,迟疑一下“这……要不你等着,我就去给太后娘娘请太医。”

    他对同伴点了点头,对方似乎有些不同意,两人眼神无声交流了一番后,他正要离去,宫女去急着拉住他:“不必了,我自己去。”

    另一个坚决不肯退步,口气更恶劣起来,“不行,皇上有令……”

    宫女气得踢了他一脚,结果没把对方踢倒,自己却痛得捂着脚直跳。“哎哟,你木头做的啊,疼死我了,你们快让开,我的脚要断了。”侍卫看着痛苦的样子,两人相视一眼,没想到宫女趁机就钻到两人之间的空档,溜了出去。

    “你不能出去。”两人十分默契,同时迈出脚,一人抓住她一只胳膊,整个人被腾空夹了起来,拖着往回走,吓得宫女哇哇大叫。宫女的叫声很快就引来了人,侍卫一看是连清,而皇帝的步辇也刚刚在门外停下。两人立刻松手,将她重重摔倒地上,急忙朝皇帝跪地行礼。

    连清板着脸,看向从地上爬起跪着瑟瑟发抖的宫女,冷哼了一声:“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连皇上来了都没看见吗!”

    弘弋被搀扶地走下来,居高临下地瞥了宫女一眼,吓得她连话都不敢说,差点把头埋进地里。年轻一点的侍卫出声回话:“启禀皇上,这个宫女说太后娘娘不舒服,非要自己出去请太医,我们不让,她就跟我们吵起来。”

    弘弋没说话,对连清点了点头,又用眼神示意了宫女一眼,自己便径自走向太后的屋子。待弘弋走后,连清臭着训了他们一句,“知道娘娘身体欠安,还敢在太后寝宫里吵吵闹闹,打扰了娘娘静养,谁担得起!”对跟在身后一起来的侍卫道:“把这个宫女带走,再有人敢在太后娘娘宫里闹事,一律捉起来严办。”

    宫女瞪大了眼睛,吓得想要大喊,却被侍卫先一步打晕,带了下去。

    弘弋把侍卫全都留在门外,自己一个人走进了贺太后的屋子,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把窗边的绿植都给熏得无精打采的。外间的宫女一见到弘弋,连忙福身请安,却让弘弋全都赶了出去,他还没走进里屋就听到一阵咳嗽声。

    弘弋走进去,一眼就看到床榻上脸色惨白的妇人,浮肿的轮廓几乎看不出她原本的模样,“阿娘,你最近身体可好些了。”

    英尚宫正要给贺太后喂药,没想到弘弋悄声进来,急忙放下药碗,给他请安。然而,贺太后却像看到厉鬼似的,冲着弘弋用力吼道:“你来做什么,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她抓起枕头丢向弘弋,只可惜她力气不大,还丢不到弘弋的脚边。

    “娘娘!”英尚宫让贺太后的话给吓得不敢大声出气,她急喊了一声,立刻转过来,给弘弋磕头,“皇上恕罪,太后娘娘最近精神恍惚,请您不要把娘娘的话放在心上,娘娘不是故意的……”

    贺太后气得苍白的脸都给憋红了,看英尚宫跪在弘弋面前,骂道:“英儿!你给我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英尚宫一回头,贺太后又红又白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凌厉,看得心中扑通直跳。她心里十分委屈,她这也是为了贺太后好,怎么贺太后居然怪她呢。

    弘弋走了两步,弯腰捡起枕头,递给英尚宫,脸上绽出轻暖的微笑,好似没看到贺太后盛怒的表情。“阿娘,英尚宫不是您当初的陪嫁丫鬟嘛,她做了那么多事可都是为您好,您怎么能怪她呢。儿子不能成日在跟前伺候,多亏了有这群忠心耿耿的奴才。英尚宫,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亲自伺候太后。”

    听到弘弋的话,英尚宫简直就如同捉到救命稻草,立刻给弘弋磕了个头,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贺太后如今身子虚软,根本无力下床,看着英尚宫急切地离开,恨得牙痒痒。弘弋走过去,将贺太后扶了起来,给她在背后垫了两个软垫,让她靠得更舒服点。

    尽管弘弋的行为就像个十足的孝子,可是贺太后去根本不领他的情。

    原本风韵端庄的气质不在,满脸浮肿苍白的贺太后看上去犹如发胀的馒头,双手也不再细腻,反而长出了凹凸不平的肉块。让人感觉上就像是长了毒疮的村间老妇,丝毫没有气冠后宫,母仪天下的风度。

    贺太后眼睛死死地盯着弘弋,“你是想亲自杀死我吧。”

    跟着严夫人这么多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没想到,居然会是眼前这个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亲手造成的,甚至他还若无其事的出现。贺太后只恨自己没能早点发现弘弋的阴谋,否则她宁愿把他杀了,扶幼子登位。

    弘弋的声音很轻柔,论谁听了都会觉得他是个二十四孝子,“阿娘,瞧您病成这样,让做儿子的看了,心里也难受。”

    贺太后冷笑了一声,“听见没有,我让你滚,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弘弋弯起眉眼,口气十分轻松,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行为,“阿娘这话的意思是不原谅我了?”

    贺太后啐了他一口,狠毒地说道:“原谅你?呵呵,你真我养大的好儿子,你要我怎么原谅你,贺家几百年的根基就被你连根都拔起,你外祖父都被你气死了,你要我原谅你什么!”

    弘弋皱了一下眉头,擦掉脸上的口水,转身走到桌子边,跟贺太后面对面地坐了下来。“外祖父年纪大了,年迈体衰,不免有一些毛病,这一回是吓着他,可阿娘不能都说是我的错啊。”

    然而,贺太后气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被弘弋下毒,而是弘弋居然趁她生病,痛下毒手对贺家开刀。不但把贺宛如关到她的寝宫来,还不让其他人来看望她们,使得她得知贺家的事情时,已经无可挽回。贺太后这才发现,自己养在身边这么多年的儿子根本就是一匹白眼狼,“胡说!你外祖父他身强体壮,前年还亲自上京,你竟然说他是病死。”

    弘弋根本不在乎贺太后是否相信他的话,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不信,人死也不可能会复生。

    “阿娘信也好,不信也好,外祖父已经过世,我也吩咐过礼部,定要风光大葬。我知道阿娘心里难过,可是您还是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要是您也走了,让我可怎么办。”

    贺太后感觉胸口一窒,面对弘弋笑眯眯的表情,她全身都在发抖,“你、你你竟然咒我死!”

    弘弋显得很无辜,“阿娘听错,我这不是每日都让太医过来给您看病吗。只不过……”目光落到窗口,还徒留药水风干的痕迹,他勾起嘴角,轻笑了一下,“阿娘似乎不肯吃药,这可不行,不吃药身体是不会好的。”

    听了弘弋的话,贺太后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太过用力,笑得声音都沙哑,听着更像是哭泣。

    她恢复了平静,看着面不改色的弘弋,开始冷声叨念起来:“呵呵,我的好儿子,我千辛万苦把你拉扯长大,替你争了这天下,你就是这么对我的?”说着,眼神一凛,口气也恶了起来,“若没有贺家,你能有今天的地位,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对得起我,对得起贺家吗!”

    从先帝的皇位,直到弘弋的皇位,贺家为他们父子花费了多少心血,结果却换来他们冷血无情的对待。

    弘弋收起了笑容,脸色平静地说:“阿娘这话说重了,这皇位纵然是我的,但严格说来,是我们秦家的。贺家不过是外家,若是能谨记这一点,想必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贺太后急得整个脸都涨成猪肝色:“你!”

    弘弋决定不再与她争辩下去,他今日过来,确实也是有事要和贺太后说,“阿娘不必生气,若是不想见我,我这就离开。我今日过来不过是想跟你说一声,钦天监已择好黄道吉日,下个月初九,我将追封先帝贤妃为庄孝贤太后,移柩先帝皇陵。阿娘百年之后也好有个伴。”

    贺太后咳了好半天,才从窒息中找回理智,不可思议地看着弘弋,“你居然追封她为太后?!”

    弘弋却轻笑起来:“儿子身为皇帝,难道连追封亲生母亲为太后的资格都没有吗?”

    忽然间,贺太后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让她最恐惧的一刻就这么毫无预兆就这么出现了:“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不可能,明明当时你还小。”她显得有些不可置信,几度喃喃自语。

    弘弋笑容变得冷漠起来,口气还是很轻快,好似在回忆往昔,“是啊,当初阿娘跟我说,因为您身体虚弱,所以把我放到贤太妃那里养大。那时我还哭了很久,以为自己是被您抛弃的,后来您不肯让我去见她,说她身子不好,需要静养。直到有一天她病了,宫女跑来请太医,结果太医知道是她不肯去,只好哭着来找我。可是我去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您知道贤妃临死前跟我说了什么吗?”他忽然调皮地对贺太后眨眨眼。

    “她说什么了?”贺太后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弘弋表情变得嘲讽,冷漠,甚至残酷,“她说让我好好孝敬您,不要恨您。阿娘,您说多可笑,一个连命都快保不住的人,却还有心情关心别人的母子关系。”

    贺太后惊叫了一下,“你当时不是在宫外吗?怎么可能知道她死了。”

    “那是我后来才出去的,贤妃怕您知道我在她那里,所以让宫女把我送走。”弘弋的话让贺太后已经找不到理智,弘弋却仍旧不肯放弃,“我知道您一定还很疑惑,为何我会知道我的生母是贤妃?因为弘卮,我同父同母的弟弟,不巧,他也有生母,而且不是您。”

    再一次像是被人踩住了脖子,贺太后没想到,弘弋居然知道这么多事。明明这些事只有她身边几个可信的丫鬟,还有严夫人知道,难道是……

    弘弋并没有去在乎贺太后的表情,自顾地说:“弘卮的生母并没有贤妃那么走运,不是因为她出身低微,而是弘卮和她长得太像了,所以您也不喜欢让先帝看到弘卮,怕他发现端倪。不过阿娘您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那就是太仁慈了,您不该把平昭仪留在身边那么久,早在她生了弘卮以后,你就该把她杀了,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事。”

    听完了弘弋的话,贺太后意外地冷静下来,“所有事情你都知道了,所以你想报复我,报复贺家吗?”

    弘弋回答:“怎么会,我感谢您还来不及,若不是当了您的儿子,也不会现在的弘弋。”可是话锋一转,口气也急转直下,“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就是不该给贤妃下毒,还让人作贱她。她是怎么被打入冷宫的,想必您比我还要清楚,还有那毒,或许您本不是想要杀她,而只是拿她来试药。”

    贺太后自然清楚这些事,尤其是平昭仪,就因为她太过不听话,非要争到皇帝面前去告状,被她一气之下,脱光丢到大院里,命十个侍卫将她折磨至死。

    “当然,最终您也毒死了最想毒死的人了。”弘弋的一句话点燃了贺太后的底线,她开始有些克制不住地发疯:“放肆!你、出去,给我滚出去,咳咳,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给我滚出去。”

    弘弋的心情却异样的愉悦,笑道:“您放心吧,我以后不来了,至少在您还活着的时候。”临走的时候,忽然回头对贺太后说了一句:“对了,我顺便跟你说,柔婉,您最疼爱的公主,您唯一的亲生女

第三百五十三章 难产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川北空荡辽阔的上空,整个都督府的人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没有敢瞌睡,就连手上的活也都停了下来,个个强打起了精神,哪怕他们都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偌大的院子里站满了人,一袭厚重的布帘把屋子和外面隔成两个世界,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如同踩在心上,每一下都让神经在脑海颤抖。

    严恺之从来不知道生孩子竟然会这么提心吊胆,从开始阵痛到现在,韶华都已经喊了十一个时辰,昏昏睡睡好几次,始终没听到孩子的啼哭。就在他几乎都要放弃时,韶华的惨叫声又在屋里响起,严恺之的脸色从红变白,白变青,隐约有些向紫黑色过度。府里的下人们劝他去休息,他坚持要守在这里,结果一守就是一宿。

    木桩媳妇从屋里出来,严恺之一个箭步冲上去,捉住她的手,“夫人怎么了,夫人生了吗?”

    怎么刚刚一声惨叫后就忽然没有声音了,他站在门外这么久,她每一声惨叫他握住手臂的力气就紧了一分,到后来差点把手都给捋下来。

    当年李斯年一道圣旨传来,就把严恺之和韶华留在了川北,撤了他定西将军的官职,该封他为川北都督,连同凉城、陵京的军事一律并到他管辖范围。如此一来,三地将士调配就变得十分整齐统一,而且陵京多为严素的部下,所以将士一心比川北的人更拥护严恺之。李斯年把京里的情况大致跟严恺之说了一下,让严恺之最为意外的是柔婉的惨死,据说徐子昂逃跑了,如今满天下通缉。

    李斯年的话让他沉默了很久,徐家垮了,贺家虽然不至于一锅端,但是太后皇后都被软禁起来,皇帝又下令大选,整个后宫,乃至整个朝廷,完全就已经不是他认识的样子了。

    他心里感激皇帝的安排,对他来说,留在京城不但毫无用武之地,而且只会触景伤情。皇帝大势刚立,正是要选拔良才,他能做的就是替他把守好川北。至于父母的惨死,严恺之比谁都清楚,这件事与弘弋无关,若非当初他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把他带在身旁,说不定早被贺家灭口了。

    兰芝已经贵为公主,按理应该回宫,再求皇帝旨意,让她来川北团聚。可是听韶华说了兰芝和攸宁的事,严恺之心头一动,有些不愿让她回去。但是兰芝不回去,攸宁也得回去,兄妹姐弟四人团聚了一场后就此分开。

    然而,这一次李斯年从头到尾都没和韶华说一句话,这也成了她心里的疙瘩。离家出走固然不好,可到头来,这都是弘方他们设下的局,摆明就是要她来凉城。直到告别时,李斯年才道一句:“此别经年,各自保重……李家等你回来。”这一句等你回来让韶华忍不住在李斯年怀里痛哭了很久。

    原本打算等过了年再就回去,结果韶华怀孕了,而且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养到半岁,蚩跋人又路过打了一场,不过只是小战,可是把儿子给吓到了。病好之后,韶华就跟着也倒下了,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再次把行程提上进度,争气的肚皮再次华丽丽的鼓了起来。韶华一度怀疑严恺之是故意不肯让她回家,严恺之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三个孩子都在同一个月出生,事情巧得让人大呼神奇。

    好在知道严恺之他们在川北长住,辛茂山立刻把大宝小宝和宝儿三姐妹都送了过来,还送了几家知根知底的下人。李家则把原本定西侯府的人都送了回来,大部分韶华的陪嫁却留在京城附近的庄子里,幼菡初荷为了照顾粉团又回到了李家。

    韶华特意让严恺之把木桩夫妇接回来,也算是感激当年她的救命之恩,结果没想到木桩媳妇倒很快就在都督府里混出了名堂。如今韶华院里的丫鬟媳妇子全都听她管,声大心善,虽然礼不足,但也符合川北民风。

    严格算起来,木桩媳妇在府里最有资格说话是因为她亲手给韶华接生了两个儿子,再上眼前这一个,也可以算得上“三朝元老”了。

    她对严恺之轻笑了笑,眼睛里也全是倦意,“都督大人,您还是到外屋休息一下,女人生孩子哪有那么容易。”

    严恺之板下脸,“胡说,她生丞羲的时候,还没喊就已经生出来了。”

    木桩媳妇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跟严恺之解释,生孩子这种事有时候是看运气的。小儿子严丞羲是足月出世,而且韶华每天好吃好睡,生的时候自然就容易些。而现在怀了现在这个的时候,韶华自己也才大病刚愈,坐胎的时候本就虚弱,吃不下,睡不着,现在还是早产,只要能平平安安也就是上天保佑。

    羊水已经破了许久,阵痛却一阵接着一阵,韶华除了感觉到疼痛,整个人都要麻痹了。痛到晕,再痛到醒,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竟然被受这样的折磨。催生药都喝了几碗,稳婆说再不生出来,孩子可能就要憋死了。

    韶华听了,咬了咬牙,想要用力,可是长时间的疼痛,她连**都显得有气无力。

    大宝看得一脸心急,不断给韶华擦掉苍白脸色的汗水,听到她哭着喊道:“我不生了,好痛!我不要生了,啊!”

    听到最后一声几乎绝望的声音,严恺之急得跳了起来,脸色都变了,“怎么了?”

    这时,福林从院外端了一杯浓茶,被严恺之拦了下来,他倒是表情平静,“没事,生孩子难免会痛的,喊着喊着就好了。我早就备好浓参茶,夫人喊了这么久,也快没力气了。”福林把参茶端给出来接手的宝儿,回头看到严恺之一张臭脸。

    “能不生吗?”严恺之迟疑了一下,皱眉问道。可他刚出口就有些后悔,自己被韶华喊得没了理智,早已心乱如麻。

    福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严恺之一脸困窘,忍不住揶揄:“我说都督,您不是第一次当爹了,孩子岂是你说生就生,说不生就不生的。”

    严恺之沉下眼眸,瞪着福林的嬉皮笑脸,“她都痛晕过去了,你还这么轻松!”

    福林摊了摊手,“那我也没办法啊,我又不能替她生。”一大清早就让人从被窝里揪出来,原因是韶华生孩子。福林心里嘀咕着他虽然是大夫,可又不是稳婆,严恺之叫他来做这种事未免也太看不起他了。

    等他来了才知道,韶华已经生了一夜都没生出来,福林这才警惕起来。

    严恺之瞪圆了眼睛,对他大怒一声:“那你给我滚回去,这里不需要你。”

    明明被人请来的,却还得看人脸色,福林本想反驳一句,可是严恺之的表情实在经不起他调侃,他只好自认倒霉,“你怎么,好好好,我不说话总行了吧?”默默地走到一边,决定当一只壁虎,坐等严恺之来求他。

    这种时候,严恺之自然不会理他,因为他已经乱得没空搭理福林。

    丞羲的乳娘着急地跑过来跟严恺之汇报:“都督,小少爷哭了。”

    严恺之气得大骂一声,“哭了你不会哄吗?”

    乳娘也很无奈,丞羲还算是比较乖巧的孩子,可是从今天早上起床到现在就一直哭个没停,好像要把人心给哭碎似的。乳娘丫鬟们各种哄劝,他张口除了要娘什么都不肯,连吃饭也不肯。

    然而,都督府上下谁不知道自家女主人正在难产,丞羲就算哭闹,他们也不敢报过来。只是看他哭得快上气不接下气,乳娘才硬着跑来汇报:“小少爷非要喊夫人,哭了好久了,怎么哄都不肯安静。”

    严恺之气得踢了乳娘一脚,愣把她给踹倒在地,“废物,要你们这么多人干什么!”

    幸好屋里的稳婆出来传话,可是内容却让严恺之原本肃穆的表情更加严峻起来,“都督,夫人醒了,我看她脸色不大对劲,要不您跟她说说话,要是再不生下来,只怕大人小孩都不保了。”

    “给我保住大人!”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吼出来,所有人都看着他额头青筋凸起,没人敢再说一句话。

    稳婆叹了口气,刚转回屋没多久,忽然有人惊喜地喊了一声:“生了生了。”

    屋外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个个面带喜色,激动地等待这个美好的消息。“是男是女。”

    结果,又有一个带哭腔的声音说道:“是一只手。”

    严恺之正恨不得立刻踹门进去,他倒要看看什么叫做生一只手,哪吒当年好歹也是一颗球,哪有人生孩子只生一只手。

    坐在一边旁听的福林立刻打了个激灵,像是被针扎一样,跳了起来,“不好!胎位不对。”早在韶华怀孕六个月的时候,福林就发现孩子胎动的位置有些奇怪,跟别的孕妇不大一样,胎儿的姿势就如同和大人一个方向同坐,这对未来生产极为不便。

    严恺之一把拎起福林的衣领,对着他吼道:“什么叫胎位不对!你不是说只要坚持做操就可以的吗?不是确定孩子已经没事了吗?”

    福林被骂得狗血淋头,他也只是个大夫,这么骂他也没用。“半个月前真的已经没事了,我怎么知道临到紧要关头,孩子又转了回去!”

    再次听到韶华的惨叫声,严恺之终究还是回过神,脸上已是疲惫不堪,他看着福林,眼神已经没有了锐气,只剩下一个做父亲做丈夫的无奈和彷徨,“那怎么办?”

    福林叹了口气,“只能下药了。严爷,要是想保大人,只能弃孩子……”

第三百五十四章 竟然是死胎?

    万万没想到,等了那么久,居然等到这个消息,严恺之恨不得把福林拧起来暴打一顿。他不是自诩天才神医,不是非疑难杂症不治,不是一次又一次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为何连一个孩子都救不了。

    严恺之听得不禁握住了拳头,韶华为了这个孩子吃了那么多苦头,到头来却要他们亲手把这个孩子给杀死。但他心里是清楚的,有些事是命中注定,有些事是万不得已,或许他们跟这个孩子无缘。

    就在他犹豫着想让福林安排时,小宝跑了过来,“都督,夫人叫您。”

    严恺之抬头望了一眼窗户,只见微微架起了一条缝,而他似乎能一眼望穿,看到里面佳人憔悴的模样,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几乎整个人贴在窗户上,轻轻敲着窗户,不敢泄露自己的慌张:“韶华,我在这里,我在窗外,有什么事你说。”

    半晌,他才听到一个微弱无力的声音:“我要孩子,一定要。”

    严恺之心头被撞疼了,宁愿现在疼的是自己,“可是福林说你情况很危险。”

    韶华咽了好几下口水,才勉强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没事,我一定要把他生出来,福林、福林一定有办法的。”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孩子想要出来,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她用尽全身力气都没法把他生出来。明明已经不是头胎了,可却要被生两个儿子还要艰难,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出来。

    听到妻子无助的哭泣,严恺之只能无奈地答应,“好,你先休息,我让他想办法。”他回头扫了福林一眼,见他面有苦色,但也是绞尽脑汁在想办法。

    这时,韶华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听着让人觉得悬:“恺之,你听我说……你、你欠我的、还……还没还,我怕、我……”严恺之不敢听她继续把话往下说,“住口,别说话了,养好力气。”

    听着屋里的人忽然沉默了半会儿,又苦笑出声:“我为你生了那么多孩子,你连一句爱我都不肯说吗,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福林站在旁边一听,韶华这分明是绝望,立刻紧张地给严恺之使眼色,让他尽量拖着韶华,生怕她心念一灰,到时要救也难了。严恺之虽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照做,“谁跟你说你会死,你给我好好活着,等你生出来,我立刻说!”

    屋里的人却看得分明,韶华的脸色已经泛青,眼神都开始涣散,倚靠着窗户,头发都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骗人,我都被你骗多少次了,你现在说,否则,我怕我来、来不及了。”

    福林忽然脑里灵光一闪,正要上前,听着严恺之着急地说:“你听着,我、我……我爱……”韶华一声惊叫吓得他立刻跳起来:“韶华,怎么了?”

    感觉到那只小手才挣扎,羊水和血水都融合在一起留得快干净,所以孩子的挣扎显得格外撕裂感,她忍不住捉着枕头,疯狂地哭喊起来:“痛,好痛,恺之,我好想死。”

    严恺之站在外面再忍不住,跑到门口,掀起布帘就要冲进去,却让稳婆挡了回来:“你们走开,让我进去。”

    给韶华接生的稳婆是满川北名声最响的,从她手里接生过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九百,这么多年来生生死死她都看淡了,所以有些倚老卖老,“都督,产房晦气,您不能进来。”

    可是严恺之哪里容得了她这么阻挠,沉下脸,把她推开,“闭嘴!让开。”

    哪知稳婆站起来又扑过去保住严恺之的脚,“都督,求您了,哪有女人生孩子,男人进产房的。您快出去吧。”

    木桩媳妇也跟着劝,她还是头一回看到男人闯进产房,“是啊,都督,有我们,您还是别进来,一屋子血腥,多晦气!”

    韶华的声音显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他怎么还能忍受这些女人的阻拦,若不是生孩子本来就是男人插手不了,他都恨不得直接剖开肚子,把孩子取出,省得韶华这么折腾。他一声怒喝,把屋里大大小小所有的女人都给吓住了,“里面躺着的是我妻子,我进来又怎么了!我手上的血难道会比这屋子里的少吗?”

    “都督……”不知有谁开了声。

    “谁再多话,就给我滚出川北,一辈子都别想回来!”严恺之立着眼睛,凶狠地扫了她们一眼,拉大声音,对福林喊进来:“你们几个该干嘛干嘛!福林!”

    “在。”福林一进产房,也被一地的血迹吓到,顾不得什么礼节,冲了上去,给韶华脸、头、手各扎了几针。看到她脸上稍稍恢复了生气,他苦笑地想着没想到最后竟成为他们两个大男人来接生。然而,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立刻对严恺之说:“严爷,您先去净手,等一下您试着把孩子的手推进去,摸着他的肩膀,再把他的头拉出来。不过您悠着点啊,别把孩子拆几段拉出来,要用力,但也不要太用力,还有……”

    严恺之挽高了袖子,在宝儿递来的热水里,净手擦干,没好气瞪了福林,“话不要太多!”他走到韶华身边,轻轻拨开她额头上的湿发,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小脸,心里疼得跟针扎似的。“韶华,我在这里,你放心,一定会没事的。”

    韶华虚弱地抬起眼皮,看到严恺之在身边,费劲地点点头。严恺之沉下心,看着血泊中那只微微颤抖的小手,他伸手过去,那小手竟然主动握住严恺之的指头。那一刻,一种微妙的父爱从内心深处冒了出来,严恺之知道自己再不能放弃这个孩子。他遵照福林的嘱咐,握住小手,慢慢推了回去,只听韶华闷哼,竟然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他强忍着颤抖,艰难地摸到孩子的脑袋,再顺势拖了出来。

    直到看见孩子面孔的时候,满屋子的人心中大石才悄然落了下来。

    既然孩子的头已经出来,剩下的事稳婆要比严恺之更擅长,很快就把孩子生了出来。严恺之顾不得孩子的情况,紧紧地握住韶华的手,看她虚弱疲惫的脸色,犹如白山上的积雪,他眼眶都发胀起来。

    “好了好了,生出来了,是个娘子……等一下,好像不太对劲。”稳婆的话让满屋子落地的石头又掉了起来,严恺之惊恐地放下韶华的手,走了过来,只见木桩媳妇说话都有些哭腔。

    “都督、夫人,小娘子好像没气了……”

    韶华原本还勉强打起一点精神,一听到没气,双眼一翻,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废物!”严恺之更是不能忍,自己提心吊胆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帮韶华把孩子生出来,结果却是个死胎。这可是他们等待了多久的女儿,他亲手接生的女儿怎么能在他手里就这么死掉。他下意识地转回头,喊了一句:“福林!!”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让我看看。”

    福林觉得自己今日算是上辈子欠严恺之的全还了,刚接生完,现在又碰到死胎,他都不知道该说韶华运气不好,还是他运气不好了。

    他挤过去,一屋子的女人都自动给他让路,因为亲眼看到福林三两句就让韶华把孩子生出来,如今在她们眼里,福林简直就是送子观音,七巧娘娘。不过,若是福林知道他以后再都督府的地位这么高,不只是因为他救了韶华,而是女人们把他当送子观音来看的话,他估计再也不想踏进都督府一步。

    福林从稳婆手里接过婴儿,只见她脸色被积压得灰紫色,脸蛋因为被血水跑得太久,有些浮肿。探了鼻息,听了心跳,小拳头抓紧发硬,两脚掌都微微弓起。

    “福林……”这下子就是严恺之也忍不住感到恐惧,明明刚刚那孩子还抓了他的手指一下,他心里清楚,她是想要活下来的。可严恺之也努力把她救了下来,为何最后还是无能为力。

    “严爷,让我试试。”福林这句话成了严恺之最后的信念,他退了一步,看着福林对大宝小宝喊道:“你们赶紧把温水拿过来,不能热,更不能烫,跟手温一样就行了。”把婴儿放置到小床上,用衣服把头垫高,又让木桩媳妇把婴儿口鼻里的羊水秽物都清理出来。二次同时,他让大宝她们几人不停断地给用温毛巾给婴儿擦身子。

    木桩媳妇清理了口鼻后,福林握住婴儿粉嫩嫩的小脚,弹了几下,又在她圆滚滚的小身子推拿了半天。所有人都紧盯着福林的双手,生怕他忽然停下来对他们摇头,结果一声弱弱的啼哭让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哇~”哭声渐大,渐洪亮,好像迟来的太阳,把冰冻了整个冬季的大地都唤醒。

    小宝和宝儿都忍不住相拥在一起,哭了起来,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太让人激动了。

    “太好了!小娘子活过来了,太好了!”就连稳婆也不得不对福林刮目相看,尽管心里还是觉得严恺之不应该进产房。堂堂一个大都督,进了产房,以后的运气指不定是要倒霉的。

    大宝比两个妹妹要沉稳许多,看她们都高兴相拥而泣,她还记得回来看韶华一眼。没想到这一看可把她吓到了,韶华惨白的脸上,双目紧闭,显然就是毫无意识,她急忙出声:“都督,夫人晕过去了。”

    还没等严恺之喊福林,所有人的眼光唰唰唰一致看向福林,只见他刚刚松了一口气,又无奈地摇头:“,掐人中啊!”

第三百五十五章 产妇抑郁症

    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来,稳婆就开始赶人,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女人坐月子,男人是不能见面的。严恺之黑着一张脸,孩子他都自己接生了,哪里还有能不能见。丞羲出生那会儿,他是实在忙不过来,又怕每天的酸臭味熏着韶华,所以才没进屋打扰。现在看着韶华为了生女儿,把命都拖了半条,他哪里还有心思去做其他,一心就想守在她旁边。

    木桩媳妇懂得看眼色,立刻塞了红包就把稳婆送出门,让大宝劝严恺之回去休息,等韶华醒来再喊他过来。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扛不住疲倦,严恺之只好回去睡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过来看韶华。

    睡了一整天,韶华刚刚才吃了一点东西,看到严恺之过来,被让小宝把剩下的热一下,给严恺之垫垫肚子。他走过来,看着襁褓里熟睡的小脸,想到不久前的凶险,以及那小手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指。严恺之顿时觉得心里有一股热烈殷切的感觉如同火山爆发,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一定要救活这个孩子。

    已经有了两个儿子,总算生了个女儿,严恺之心里显得十分激动。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睡脸上小巧的五官,又看了看韶华,“韶华,你看女儿长得多像你。”可是韶华似乎有些不乐意,耷拉地眉毛看着女儿,严恺之不禁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韶华吐出了一口气,哀怨地说:“像我多不好,五短身材,五官紧凑。”要是能是以前的她,那就不错,至少保证是个大美人。

    严恺之好笑地摇头,口气中无比地宠溺,“像你才好,娇小玲珑,眉清目秀。”韶华闻言,苍白的脸上浮起些许红晕,小鸟依人地靠在严恺之怀里,听他心有余悸地说:“我们再也不要生孩子了,好不好?我真被你吓死了,去战场杀敌都没这么害怕过。”

    现在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出现韶华憋得一脸青紫色,汗水打湿了头发,黏糊糊地贴在额头上,眼神变得涣散,下一刻又痛哭地皱起眉。他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想着这些年,为韶华担心的从未少过。好不容易与她能安稳平静地过上几年夫妻生活,结果她再一次把他吓得魂不守舍。

    父母已逝,兰芝回宫,他至亲至爱的就只有韶华,还有这几个孩子,可如果韶华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几乎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

    感觉到严恺之用力抱紧自己,韶华有些吃痛,但是没有吭声,只小声道:“你舍得就好。”

    他把她从怀里松开,眼神坚定地看着她:“我有你,有儿子有女儿还不够吗?”

    严恺之的温柔每一次都能让她神魂颠倒,心想着自己最爱的男人能这么守在自己身边,为他生一堆孩子,这种以前梦寐以求的日子终于实现,韶华心里也荡起了涟漪。“要是粉团在就好了。”

    他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轻笑着说:“我已经差人给李家报喜了,爹爹这两年腿脚不好,不方便来回,等来年春天,我让人接他们到凉城,也把粉团接回来。”

    韶华眼神一亮,激动地看着严恺之:“谢谢。”

    她都已经好久没看过长子了,当年她使性子地离家出走,直到后来凌氏发火,说她舍得丢下儿子不管,那就干脆把儿子留在李家。韶华心里急得团团转,严恺之却安慰道:他们现在也没法回京城,要是托付其他人把粉团带回来又不放心,与其这一路颠簸,还不如留在李家,等他长大一些再接回来。

    其实凌氏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气头上,决不让女儿心里好过。

    “傻瓜。”严恺之吐了一口气,他再也不敢再经受这种考验了,想到生子的危险,他心里不禁更加敬佩当母亲的伟大。

    直到小宝把热粥端来,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看着严恺之一边喝粥,韶华忽然想到一件事,娇嗔地对他说道:“对了,你说过孩子生下来以后说给我听的。”

    严恺之端着碗的手顿了一下,闷声回答:“我那时已经说了。”

    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的韶华自然不肯罢休,她扁嘴道:“我没听见,你重新说一次。”其实当时不管严恺之说没说,她根本就没力气去注意,孩子每一次挣扎都会把她痛得死去活来。

    “我……”严恺之刚开口,看了一边抿唇偷笑的小宝,皱眉示意她把东西撤下去。放下碗,走来过来,坐在韶华身边,替她把额头上的散发拨开,“你让我说别的行吗?我说过我会对你一辈子好,绝不叫你委屈。”

    “可我现在就觉得很委屈。”韶华嘴角低垂,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如同倾泻而下的泉水,掩盖了所有欣喜,“我一个书香门第的娘子,就是死了心眼喜欢你,甚至连面子都搁下,满京城追着你吗,甚至追你到川北,陪你出生入死,你就一句话三个字都不肯说与我听。你是不是只想说给辛子墨听,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辛子墨一个?!”

    严恺之不悦地皱起眉头,不知韶华为何总是揪着这句话不放,“你怎么又来了,这都多久的事了,我不跟你解释清楚了吗?”生完孩子原本就是情绪敏感时候,听到严恺之这话,韶华的眼泪忽然说掉就掉,吓得严恺之急忙用手去擦,“好好,你别哭,我说就是了,我……”

    韶华推开他的手,转过头,不愿去看他“算了,你出去吧,我想睡觉了。”

    根本不给严恺之说话的机会,她慢慢滑进被子里,转过脸,抱着女儿,假装睡觉。

    严恺之也显得很郁闷,见她不愿说话,索性也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其实韶华什么都好,她的豁达和直率让他每次都感慨自愧不如,而她的细心体贴也让他觉得,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但是人无完人,韶华经常不着调的想法,还有这认一个死理的性子也让他吃不消。

    要说她只是活泼好动爱闯祸,那他还能提心护着点,可是总要他说情爱,严恺之就怎么都觉得别扭,好像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心里十分不舒坦。

    他步出韶华的房间,正打算去外头转转,没想到,正好撞见前来辞行的福林。

    “严爷,夫人和小娘子都平安了,我想我也该回去了,八娘也怀着身子,出来久了回去又得挨骂了。”福林本来不愿意跑这一趟,心想着接生这种事,他本就不在行。要不是因为听着韶华的情况危急,而胡八娘也催着要他过来,他还就推了。

    不过福林还是感激严恺之夫妇,尤其是韶华,至少现在的胡八娘要比他最初认识的知书达理多了。他也就不再计较胡八娘老是把韶华喊做师父,否则平白无故矮了一辈,连韶华都经常调侃他。

    严恺之对福林满心感谢,早就让人备下给胡八娘的礼物,正好让福林一同带回去。“那你走吧,这次多谢你了。”

    福林不甚在意地打着哈哈,见严恺之愁眉不展,好奇地问:“没多大的事……怎么了,夫人有什么不对吗?”

    严恺之心里憋着一股气,难得福林愿意戳破,他也纯当福林是个树洞,把心中的郁闷吐了出来,“福林,我问你八娘会不会缠着你说一些你说不出口的话。”

    “说不出口就不要说呗,有什么困难的。”福林显得十分乐观,但是严恺之似乎还是闷闷不乐,他才问道:“夫人让你说什么了?”

    严恺之张嘴嗫嚅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无奈地说道:“她让我说我爱她,我一个大男人,打仗杀敌就有本事,情情爱爱这种事又不是读书人,岂能说出口就出口。”

    福林眨了眨眼睛,咧嘴笑道:“你刚刚不是说了吗?”

    这时,严恺之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吐出来了,心里也倍感惊讶,可是想到对着韶华的脸,又不觉心虚起来,“当着她的面我说不出来。”

    福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又不是什么难事,“那你就闭着眼睛说。”

    严恺之迟疑了一下,想着韶华的性子,又觉得有些行不通,“闭着……那要是让我睁开眼睛说呢?”毕竟人就在他跟前,他说句话还得闭着眼睛,这分明代表他不乐意见到她,哪知道韶华又会想出什么古怪刁钻的事情来。

    福林觉得严恺之烦恼的事情十分可笑,虽然胡八娘没要求过他说这样的话,但是想来也不是件什么难事。而且以他对严恺之夫妇的了解,两人之间的感情应该不至于连这句话都说不出口才对。他好心地替严恺之出主意:“你就看别的地方,比如看墙看树看花看天,总之别看她的脸就行了,再不行就抱着。”

    严恺之想了一下,倒觉得此计可行,“这样可以吗?”

    福林叹了口气,拍着严恺之的肩膀,像是一个**高手一样对严恺之暧昧做个表情,调侃道:“严爷,我看你就是被女人宠坏了,夫人又是主动追求的你,这女人啊,说几句好听的也就过去了。她真的爱你时,你说黑,白她也给你当成黑的。不爱你的时候,你再说黑,黑她也给你当成白。”说着,他忽然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靠近严恺之的耳朵,“别怪我没跟你说,只要在床上把她吃定了,下了床她就什么都不会说了。”

    严恺之一本正经地退开一步,瞪着他:“胡闹!我跟你说正事呢。”

    福林摊着手,耸了耸肩,“我说得也正经啊,你不瞧见了,八娘现在哪里还像以前一样,对我大呼小叫的。”福林一副得意凛然的样子,心里暗自得意严恺之被唬住了,虽然胡八娘对外给他做足了面子,不过私底下他还是仔细地哄着她。

    不过这种事,他不说又谁会知道呢!

    他垂头一想,确实胡八娘对福林细微体贴了很多,可是他真的要这么做吗,会不会太无耻了点?

    严恺之清了清喉咙,面有讪色,“咳咳,你是说……她现在身子正虚弱,不行。”

    说到底,他还是担心韶华的身体,这几年相处下来,严恺之才知道韶华的身子并不如他见到的那么健康。时不时会有些发烧咳嗽,到后来不病则已,一病总是要拖上一个月。照这种情况,他又怎么能放心让韶华进京,半路要是出事可就麻烦了。

    福林见他居然听信了自己的话,努力憋着笑意,故意做出谨慎地样子,“没说让你现在啊,就算出月也不行,这一回算是幸运了,大小平安,不过我怕以后夫人这身体不能再受这种折腾。至少三五年内,你最好还是不要冲动,克制点自己。”

    严恺之感激地点点头:“知道了,你回去吧。”

第三百五十六章 爱要说出口

    为了表示感激,严恺之亲自把福林送出了都督府,让人不自觉对福林的态度更肃然起敬。

    虽然对福林的提议抱有一定的迟疑,可是这一次韶华有了女儿,孕期反应特别大,几乎是从第一个月开始就孕吐。吃不下,睡不着,每天晚上都翻转得难受。严恺之开始心里还想着,这么一个混世魔王,若等他出世后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结果谁知道,一开始的折腾都算是轻的,等到要生的时候才叫折磨人。

    还以为又是生一个小混球,没想到却生了一个小娘子,而且眉目特别像韶华,让严恺之一肚子的火全然都消失了。

    仔细呵护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他至今心有余悸,不用福林提醒,他也不会再想要孩子了。两儿一女,他觉得上天对他,对严家已是眷顾,虽然兰芝的婚事至今都还未定下。

    贺太后最终还是撑不过去,在皇帝广纳宫妃以后不久就死了,兰芝作为义女,免不了是要守孝的。贺太后名下虽然也是两子一女,可是弘弋实则贤妃所生,而弘卮却是平昭仪的儿子。柔婉的死,对贺太后来说简直就是个天大的打击,她仅仅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把她千万宠爱地呵护长大,也为她许了如意郎君。到最后,因为柔婉个性刁钻和驸马一言不合,夫妻大打出手,导致最后徐子昂丧心病狂地把她丢给马夫们**。

    这事传进宫的时候,徐子昂已经逃离公主府,而柔婉最终因为精神崩溃而投井自尽。

    有人道,徐子昂之所以这么狠心是因为他去求过贺太后替徐家报仇,可是贺太后因为自身难保,所以没有答应,所以徐子昂才会把仇恨转嫁给柔王。

    也有人说,其实徐子昂和柔婉之间的矛盾一早就存在了,当初她把妾侍挑筋毁容,后来还把另一个妾侍五个月的身孕生生给打流产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就算是驸马,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被人这么对待,柔婉时至今日也算是咎由自取。

    总之,京里的风雨听上去都很血腥,严恺之选择不告诉韶华,反正这些已经和他们没有关系。

    或许严夫人也有过做错的时候,可她以死偿还了自己的罪孽,也保全了严家最后的血脉。严恺之想到母亲临时前的嘱咐,他心中的怅然和愤怒,奈何他是逃不掉的,有些事终究是屈辱也得面对。

    严恺之一边走一边想,不得不承认,他禁欲了这么久,对于福林的提议心里不有些跃跃欲试。于是,走路连脚步都轻快起来,没想在转角的地方差点和凤仙迎面撞上。

    自从严恺之他们留在川北,他也替卫篪求情,让他跟在身边。卫篪心中感激严恺之,他无脸也不愿回去,如今严恺之愿意收留,自然是最好的。卫篪留下了,凤仙也跟着留下来,他写得一手好字,也读过几年书,韶华做主让他留在账房上。凤仙有些意外韶华居然这么看得起他,也是十分感激,不过后来时不时被韶华刁难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韶华其实把仇就记在心里,只差把他留在身边,三天两头无聊时跑来调侃他几句。

    卫篪是不会离开都督府的,凤仙就算摔笔,也只能出门溜达一圈,回来捡起毛笔,继续算账。

    韶华难产的时候,唯一睡过好觉的就属凤仙一个了,“严爷,福林就这么走了吗?可是夫人还没调理好呢。”凤仙见严恺之心不在焉,以为是担心韶华的身体,也就没多问。

    “八娘也有身子,我不好耽搁他太久。”严恺之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要走,急忙叫住:“对了,凤仙,我问你个事。”

    凤仙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迟疑的严恺之,好奇地说:“严爷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虽然从福林那里听了建议,可他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想到凤仙从小在梨园长大,对这种风月事情应该知道得比较多,好不容易扯下脸问道:“你、你们从小学唱戏,戏文里男的都怎么跟娘子表达,嗯,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凤仙忍不住差点笑场,对着严恺之的窘态,揶揄一声:“严爷不会像学唱戏给夫人听吧?”

    严恺之立刻严肃起来,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凤仙眉眼勾魂,他故意踩着碎步,挨着严恺之身边,用细腻的腔调对他柔声道:“那你忽然问我这个做什么,戏文多了去,有‘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也有‘千秋岁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还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淑女,君子好逑。’‘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凤仙每说一句,就朝严恺之望了一眼,看他脸色从大义凛然逐渐变得不自在,到最后有些惊慌失措,心里得意得快笑出声。

    听到最后,严恺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对上凤仙含娇带媚的眼神,他深吸了一口气,故意说得很不耐烦,“行了行了,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直接表达的话,或者怎么说我……就是把心里话说出来。”

    “用嘴说。”凤仙见好就收,严恺之的脾气可不比韶华,韶华那一个叫做死猪不怕开水烫,可是严恺之是不踩到底线不理你,一踩到底线直接灭了你。他急忙换了正经表情,好生劝道:“严爷,您别生气,我到底还是没弄懂,您到底要问我什么。是想跟夫人说好话,不知道怎么说对吗?”

    严恺之想了一下,点点头,凤仙抿唇笑道:“这还不容易。”

    严恺之蹙眉反问:“怎么个容易法?”

    凤仙幽幽吐了口气,故作哀怨的口气,用眼角瞥了他一眼,“都说武夫是粗人,果然不假,净是管吃管饱,哪懂得小娘子心细如发。我也不就卖关子,我听说了,夫人一直缠着您要说我爱你,您不肯说对吧。”

    听见凤仙轻松自然就把那句话说出来,严恺之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不是不肯,是根本说不出来,这种酸腐的话岂是大丈夫说的。”没错!凤仙之所以能轻易说出口,那是因为凤仙原本是个戏子,戏文里多的是情情爱爱。都说戏子无情,让他说上多少句,他都能脸不红气不喘,这又怎么是他一个刀锋剑口生死的人能理解的。

    凤仙没想到说了那么多,严恺之还是没能听进去,心里不由得为韶华叫屈,“这有什么,哪个穷酸书生为追富家小姐,不都得绞尽脑汁。严爷,您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竟是反过来,让小娘子哄着你。”

    严恺之板下脸,显得很不高兴:“你说是不说?”

    “说说,我跟你说啊……”凤仙无可奈何地点头,走到他身边,靠近他的耳朵,细细耳语了几句。

    ……

    “韶华,我爱,咳咳……韶华,我有话要跟你说,我……”

    “韶华,对不起,我答应过你的事,一直都没做到,让你受伤让你委屈,其实我……”

    “韶华,要不要喝茶……不对!”

    “我爱你。”

    严恺之对着窗棂小心翼翼地练习,好不容易把一句“我爱你”说出口,身后忽然就冒出一个身影,把他吓得差点就出手把人打飞。还好来人也有点身手,巧妙地躲开了严恺之的攻击,反而让严恺之愣了一下。

    “都督,您在这里做什么?!”小宝歪着可爱的脑袋,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严恺之。

    严恺之立刻恢复了平静,却不知脸色微微赫然,他故意压低声音道:“咳,没事,想事情。”

    小宝虽然没有听到严恺之在说什么,可是她在门外偷偷探头看了很久,只见严恺之一个人站到角落里,对着一扇紧闭的窗户,手舞足蹈,自言自语,表情甚是生动。再见严恺之忽然吓了一跳,小宝觉得十分有趣,准备等一会回去和韶华汇报消息,“夫人让我来问您,名字您想好了吗?”

    “名字?什么名字?”严恺之愣了半天,才想到因为女儿早产,他还没来得及想名字,原本给二子取名字留下了许多候选的如今都不能用。他想了一下,看着小宝忽闪忽闪眨着眼睛,似乎在等他回答,只得说:“你去跟她说,我正在想。”

    “哦,好的。”小宝显得有些失望,欠了身准备离开,严恺之却喊住了她:“等等,你叫什么?”

    她回头,看着严恺之,皱了眉头,“我叫小宝啊。”她们三姐妹都在都督府伺候了好久了,严恺之至今都还叫不准她们的名字。

    严恺之有些不好意思,“你们三人长得太像了,总是分不出来。”

    小宝立刻展开笑脸,不厌其烦地跟严恺之解释:“夫人就分得出来,脸最圆的是大宝,有兔牙的宝儿,我眼角有颗痣。”她指了指左边眼角,有一颗几乎可以忽略的痣,因为正好在眼窝处,只要一笑,就看不见了。“而且,大宝的声音最低,性格最沉稳,明明和我们一样大,却总是一副长辈的样子。宝儿贪吃,以前每次吃不完的东西,宝儿一个人就能吃完。”

    “大宝,小宝,宝儿,她怎么净取这种名字。”严恺之喃喃自语,他知道这三人原本是辛子墨的丫鬟,对于辛茂山居然会把她们送给韶华,心里也觉得十分郁闷,好在新主仆之间相处得十分融洽,丝毫没有出现他担心的事情。

    “都督,您在说什么?”小宝好奇地问。

    严恺之想了一下,心存侥幸地问小宝。“我问你,夫人最近可有说起过我?”看到小宝摇头,他依旧不死心,“一次也没有吗?”

    小宝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惊呼起来,“说梦话的时候有。”

    严恺之眼睛一亮,“说什么了?”

    小宝立刻抿紧嘴巴,显得很胆怯,“奴婢不敢说。”

    严恺之道:“我不怪你,你说吧。”

    听到严恺之的保证,她才小心翼翼地说:“前两天,夫人午睡到一半就说梦话,她说严恺之这个混蛋,出尔反尔,再也不能相信他了。”

    还以为韶华在梦里想他,没想到小宝却说出不一样的话,严恺之沉下脸,看着小宝,冷哼道:“夫人真的这么说?哼,你要是借夫人的嘴来骂我,我可不客气。”

    小宝委屈极了,连忙为自己开脱:“奴婢怎么敢,奴婢说的都是真话,您知道的,夫人刚生完小娘子,心情不好,情绪也大,难免会有什么不开心的。都督您是夫人最亲的人了,她自然有什么事都想着您,好的坏的不都一样吗。”

    严恺之想了想,也觉得小宝的话有道理,福林也曾说过,生完孩子的妇人情绪总是会激动一些。

    “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这边小宝才从严恺之那里得了回答,立刻就提起裙角,一路小跑地回来:“夫人,我回来了。”

    小宝的到来让一屋子的女人都激动了起来,尤其是三胞胎中的宝儿,立刻跳起来,冲出去把小宝迎进来。韶华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但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探出头来。

    大宝问道:“都督怎么说。”

    小宝一副光荣完成使命的样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来,扫了众人一眼,神秘兮兮地说道:“都督说她正在想,不过我看他分明在想其他事。”

    这话听得宝儿眼睛都冒出精光来了,急急追问:“此话怎讲?”

    “我刚刚过去的时候,听到都督一直在自言自语,我偷偷跑过去,他都没发现。”小宝却故意卖了个关子,眼神巡视了所有人一眼,直到宝儿按捺不住,着急地说“你到是说啊!都说了什么了?”小宝这才得意地露齿一笑,然后走出去,模样严恺之方才面对墙练习的样子,故意压低声音“我听说什么韶华对不起,什么我有话要对你说,反正好像在练习什么。”

    等到小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韶华,见她似嗲似嗔地翻了白眼,那娇媚害羞的模样让三人默契地掩嘴偷笑。韶华气得左右拧了大宝和宝儿一把,四人顿时笑成了一块。

    宝儿见韶华开心,胆子也大了起来,“我猜都督是在跟夫人练习告白呢!”

    身为长姐的大宝虽然只比两个妹妹大了一个时辰出生,可行事说话不免要稳重许多,她轻责了幺妹一句:“宝儿,不得放肆。”

    小宝和宝儿的关系最好,立刻就跳出来帮妹妹说话,不满地抱怨姐姐一声,“哎呀大宝,明明就是嘛,我看都督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没让他反过来追求咱夫人也就是了,一句话而已,有什么难的。”

    宝儿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对啊,本来就应该来追求夫人的。这男人啊就不能宠,一宠就蹭鼻子上脸了,根本不把咱们娘子放眼里,好像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一样,就是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才知道咱们可不是好惹的。”

    然而宝儿和小宝之间的默契维持不到一盏茶的时候,小宝就忍不住调侃起来,“哟哟哟,说得你好像很懂似的,当初马蓝说要娶亲的时候,是谁哭得稀里哗啦的。”

    被戳中了心事,宝儿撇了撇嘴,一张小脸写着不满,骄傲地扬起下巴,说道:“切,那是我不要他好吧,这种男人怎么配得上我。”

    可是小宝却不肯就此放过她,继续调侃:“还配不上你,那当初不也有人要死要活的。”

    韶华好笑地看着她们两姐妹斗嘴就像镜子一样,明明三人是一母同胞同时出生,结果三个性子完全相反。小宝和宝儿最爱斗嘴,可是关系最好,大宝看着喜欢管着她们,其实最胆小。当定西侯府把她们三人送来时,她整个人都惊呆了,三人正正经经地跪在她面前,大宝抬起头说道:“我家侯夫人说了,我们自幼伺候小姐的,如今二小姐不在,您也是侯府的小姐,所以让我们继续过来伺候,也算尽一份心。”

    她以前就和三人玩得很好,后来出嫁的时候知道不能和她们在一起,伤心了好久,没想到最后该是她的最后都回到她身边。

    三个宝一开始也是战战兢兢地,不知道这个新主子会是什么样,虽然她以前经常出现在定西侯府,可到底没有近身伺候过。后来她们惊讶发现,这简直就是辛子墨再世,性子倒是沉稳了一点,不过没架子和鬼灵精怪倒是一样。忽然明白自家侯爷怎么会无端端收个义女,在她们看来,这跟自家以前的二小姐也没差了。

    韶华见辛茂山没有跟她们说明,也就装聋作哑,因为她们本来就是川北长大的,所以倒是省了韶华很多麻烦事。

    大宝打量着韶华的脸色,急忙制止两个妹妹的斗嘴:“你们两个够了!夫人都被你们吵得头疼了。”

    两人一听,同时吓了一跳,转过头,果然看到韶华在揉额头,立刻收声跑了过来。

    “啊!夫人,我们不是故意的,都怪她。”

    “夫人,您别生气,哪里不舒服,我给您揉揉。”

    韶华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好了,我没事,你们刚刚说的……难道是有办法让他开口?”比起其他,她更在乎怎么让严恺之松口。

    宝儿眼珠子转了一下,一副军师模样的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我看都督这脑子,根本不是榆木,简直就是石头。夫人您为他生了这么多孩子,几乎把命都搭上了,都督都不为所动,看着实在太气人了。要不是看在除了嘴巴紧,其他事情对夫人都实在用心体贴的份上,我真想跟咱们太夫人告状去。”

    韶华为难地想了一下,“他倒也不是嘴巴紧,平时说的好话不是没有,只是不知为何不肯说这句,难道他还跟别人说过吗?”一想到这个,韶华的情绪立刻低落下来。

    所有人见了,立刻紧张起来,纷纷安慰道:“不会吧,都督看着不像这种人。”

    “夫人,都督都跟您说过什么好话,要不说来让我们听听。”小宝却好奇地凑过去问,惹得大宝立刻揪住她的耳朵,往外扯,小宝疼得求饶,她才肯放手。

    韶华叹了口气,摇摇头,结果却是大宝出了主意:“要不这样吧,夫人,咱们就态度一致,非让都督把话说出来为止。依我看啊,都督只是端着架子高,他这么疼夫人都没松过口,未必就和别人说过这话。或许只是害羞呢……”这时,另外两姐妹也心有灵犀,异口同声地说:“夫人您只要把架子端得比他高就行,反正有什么话让我们三个替你传,至少也得让都督知道,您可不是他随意就能摆布的人。”

    韶华思来想去,倒也觉得不失为一个妙计,她倒想看看严恺之会怎么处理。

    然而,让她们感到失望的是,严恺之一直到了第三天才有所行动。

    一看到严恺之踏进院子,所有人都立刻进入紧急戒备状态,有的立刻迎上去给严恺之请安,有的则跑进屋给韶华报信,仿佛一场游击战,各就各位等待敌人掉进陷阱。

    严恺之不明白眼前人怎么笑得这么灿烂,眉眼都快看不见了,让他不觉心里发毛。

    他打量眼前的丫鬟,努力想起小宝说过的话,试探地喊了一声:“大宝?不对,宝儿,夫人在吗?”

    原本还打起精神,期待严恺之总算要喊对自己的名字,结果听着他巧妙地绕过她,说出另外两人的名字。小宝的笑容顿时就垮下来,有些抱怨的口气,“都督,我还是小宝。”

    严恺之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还想着先从贴身丫鬟打好关系,“你不是说有兔牙的是宝儿吗?”

    忽然他有些怀念初荷幼菡二人,别说名字不一样,长得也是两个模样,好认又好记。

    小宝叹了口气,没什么好心情地回答:“是啊,不过后来我发现我也有兔牙,只是宝儿比较明显。”

    严恺之面上有些讪讪,转移了话题,“夫人呢?”

    小宝回头瞅了窗户一眼,见到窗户边有人打了个手势,她顿时又扬起了笑脸,把严恺之迎进屋子。“夫人在屋里喂小娘子呢,都督先在外间稍等一下,我替都督去汇报一声。”

    “嗯。”

    严恺之不解为何小宝笑得那么奇怪,但是心里却为自己进妻子的房间还得进过丫鬟通报这件事闷闷不乐。

    小宝的身影一出现在内屋,几个女人立刻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怎样怎样?来了吗?”

    小宝冲韶华点点头,“来了,就在外面,夫人要见他吗?”

    韶华想了一下,对她说道:“那就让他进来吧。”自己却故意躺到床上去,盖上被子,装出一副神经不振的样子。大宝和宝儿则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站在床的两边,严恺之一进去,被吓了一跳,小宝立刻给严恺之搬了张椅子,正好距离韶华又两个身子。

    严恺之顿时觉得十分不爽,自己来看望妻子,怎么就跟被传讯审问犯人一样,“咳,韶华……你们几个先下去吧,我和夫人有话说。”

    站在床头一边的宝儿一本正经地对严恺之说道:“都督有什么话,您就说吧,夫人前几日生孩子时喊伤了喉咙,现在没什么声音说话,我们帮她传话呢。”

    一听韶华身体不适,他记得要站了起来,“你怎么不早点说,我这就让人把福林叫来。”

    宝儿假装俯身听韶华说话,一边阻止他上前:“都督,夫人说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福大夫家的夫人也有身子,不能总让福大夫跑来跑去,要是将来出了什么事,影响了夫妻关系就不好了。”

    严恺之不禁皱眉,“夫人有说这么多吗?”

    明明他就看见她弯腰,然后立刻站直身子,前后不到一弹指的时间,韶华怎么可能说那么多话。

    宝儿耸了耸肩,不一样地说:“差不多一个意思。”严恺之怒瞪她一眼,韶华又扯了扯宝儿的衣袖,只听宝儿传话:“都督,夫人问您,小娘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严恺之听了,脸色有点不好,迟疑了一下:“我是个粗人,想不出什么名字,我想要让人带个信回去让爹爹或者几个娘舅们帮忙。”

    李家出了那么多举人进士,没理由连一个名字都取不了,再说严家如今无长辈,请李家为外孙女取名,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第三百五十八章 假戏成真

    还以为严恺之那么多日不见,是用心给女儿取名字去了,没想到等了最后却是这么一个结果。长子丞是皇帝给赐的字,虽然一半是严恺之取的,但儿子丞羲确实严恺之想了两天以后,被韶华一字定夺的。

    打量着韶华脸色不对,大宝便开口了:“都督,这可就是您不对了。给孩子取名这事事关重大,虽然太夫人和太老爷都不在,您就该担起责任。哪有把名字让给外家取的,这不合道理。”

    严恺之却只看着韶华的脸,知道她不高兴,只好道:“我不想着李家出了那么多读书人,随便一个都比我厉害,我怕我取不好名字。”

    宝儿俯身听过了韶华的话,又对严恺之说:“都督,夫人说了,李家取的再好那也是李家的事,小娘子是您的亲生骨肉,您这个当爹都不给想名字,怎么对得起夫人为您冒死生孩子。”

    没想到,严恺之听了立刻沉下脸,“胡闹!夫人不会这么说话,你们几个再敢狐假虎威,乱传话,我非得治你们不可。”

    宝儿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看了韶华一眼,见她扭过头不愿去看严恺之,她只好硬着头皮接着道:“我、我没有,夫人是这么说的。”忽然韶华又扯了扯宝儿的衣袖,宝儿听了话,脸色变得很是难看。直起腰,看到严恺之面色不虞地看着自己,不禁咽了咽口水,“都督,夫人问您还有什么话说吗?如果没有,她想要休息了。”

    严恺之这下倒不再看韶华了,冷笑地看着宝儿,把宝儿看得直冒鸡皮疙瘩。“你问她,何时我才能回这屋里睡觉。”

    小宝在严恺之一旁看得仔细,真怕严恺之发起怒来会一口吞了宝儿,她凑上前,给严恺之行了个大礼,笑眯眯地说道:“都督,按理说,夫人还没出月,您是连面都不能见的,现在已是违礼。再说,夫人身子弱,半夜睡相不好,又常要起来喂小娘子吃饱,怕耽搁了都督休息,都督还是请忍耐一阵子吧。”

    小宝这几句话倒是说进了严恺之的心里,听到韶华轻咳了几声,也明白她的辛苦,小声道:“太辛苦就交给奶娘,又不是请不起。”

    见严恺之口气有些放软,小宝立刻趁热打铁,走到严恺之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继续好声劝说:“都督,您是知道的,夫人对于每个孩子都跟心头肉似的,怎么舍得全部交给奶娘。”

    严恺之看着小宝,嘴里却道:“大宝,我知你行事比较稳重,你多劝劝夫人,别让她累着。”

    小宝差点没垮了脸,自己说了那么多好话,结果功劳却被长姐抢了,她气呼呼地瞪了大宝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都督放心,大宝一定遵命。”

    严恺之见韶华已经转身背对着他,也不知是否睡了,只好叹了气走出房间。

    小宝送严恺之出门,见他顿下脚步,恋恋不舍地望着内屋,“那她的喉咙什么时候好,她不能大声说话,我走过去就是了。”

    小宝想了想,知道严恺之是个聪明人,做事不能瞒太过,只得说:“都督,不瞒您说,夫人心中的疙瘩是什么,您又不是不知道。其实治好夫人最好的药就在您身上,都督既然如此关心夫人,又为何不肯慷慨一点,想必夫人一定药到病除。”

    这下子,严恺之总算明白了她们的戏码,不由得板起脸,“你们这是串通好了?”

    小宝心里有些郁闷,怎么坏人都是她来做,她怯怯地说:“不敢,我们只是奴才,听主子的话罢了。”

    “呵呵,好个听主子的话,那我就不是主子了?”严恺之冷笑了一声,没想到自己特意过来,结果却被几个小娘子搅得团团转。越想心里越不舒服,转身就要往里走,吓得小宝冲过去,拦着他的去路。

    小宝简直就要哭,她哀声道:“都督,请小声一些,夫人受不起惊吓,她近日夜里总是翻睡不好,精神很差。您是知道的,她性子倔,闹起别扭来又不肯说,只会憋在心里。您就让她静一静吧,兴许她明日就想通了,否则,您这么一进去,她发起火来,误会了您的关心,岂不是更不好了。”

    严恺之望着小宝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下一秒会站不住,他才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等到严恺之离开视线,小宝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力气,刚刚那一瞪真是差点让她举手投降了。她见惯了严恺之对韶华体贴的样子,极少看到他黑脸,就算发怒,也是对犯错的人爆喝。现在这么悄无声息,还这么接近,虽然严恺之长的很好看,连小宝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看久会脸红心跳。可是问题现在根本不是脸红心跳的时候,他一双眼睛都似乎能跳出两只猛虎,瞬间把她撕碎。

    她慢慢地找回力气,回到屋里,看到韶华依旧一动不动地,担心地问:“夫人,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听到小宝的声音,韶华这才转过身,脸色淡然平静,甚至有点灰心丧气的感觉。宝儿搀扶着她下床,大宝立刻给她搬凳子倒水,韶华捧着杯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没什么,只是觉得很累,算了,他要是不愿意,就不要再勉强他了。”否则这样下去,两人只会隔阂越多,越无法好好说话。

    宝儿却显得很不高兴,心直口快地说:“夫人,您就是这么纵着都督,所以他才一直都理所当然。他想给的就给,不想给的就拖,您可想过,万一将来都督真到想纳妾变心的时候,您说话还拦得住他吗?”

    就连一旁的大宝也看不下去,沉了表情,“请夫人原谅大宝放肆,有些事能忍,有些事不能忍。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据您自己说的,都督多少年前答应了,可到现在都还没做到。明知道您心里是有疙瘩的,他宁愿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也不肯让您舒心,难保以后还有更出格的事。”

    韶华抬头看着三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半天才扯了嘴角,“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我真的困了。”

    三个宝互相看了一眼,知道韶华在逃避,各自心里清楚,对这件事她们本不该插手太多。可是自从她们来到川北这么久,韶华没少为这个事闹过别扭,她们本来也不在意,可是时间长了,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尤其是在韶华难产的时候,她们没想到韶华竟然执念到这个地步,临死边缘都还默念这件事。

    小宝有些担忧,她真怕自己搅和了严恺之夫妻间的感情,这就和辛夫人之前交代的相悖了。“大宝,你说咱们是不是太狠心了点?”

    这个时候,反而是宝儿冷静下来,冷笑道:“狠心?呵呵,当年咱们娘子对都督如何,他又对咱们娘子如何!现在好了,换成夫人,他也只有敷衍了事,天底下岂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净是娘子受苦郎君风流的。”

    作为三人中唯一一个喜欢过人的宝儿,小宝没有反驳,觉得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看待男女问题,“可是,我瞧着都督对夫人真心好,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我不是说都督不好,只是男人万不能惯,他心喜时给你摘星星摘月亮都可以,等到他厌烦时还有什么。都督从来都是被娘子们拥着,就连夫人当年也是追着他满城跑。现在呢,你们也瞧着了,每次有什么事都是夫人让步,只要都督沉下脸,夫人立刻就投降了。”不知是因为经历过,还是有感而发,宝儿嚷了一声就走,“不管如何,这回都得让都督知道,有些事不是靠脸就行的。”

    看着宝儿的背影,小宝怯怯地扯了扯姐姐的手,“大宝,你说宝儿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啊。”

    大宝平静地说:“能受什么刺激,她一旦认定的事情不都这么疯吗。”

    小宝想了想,觉得她们三个局外者卡在人家夫妻之间,他们想说点悄悄话都不行,“那她为什么非要我们陪在夫人身份看着都督说呢,我看都督根本就是不好意思而已。”

    大宝敲了妹妹的额头,皱了个脸,“你傻啊,夫人对都督根本就是百依百顺,万一都督支开我们,又给夫人灌了什么迷汤,让夫人放弃。过阵子夫人又闹起脾气来,倒霉的还不是我们几个。”

    “原来是这样。”小宝有些恍然大悟。

    大宝叹了口气,她也不想当坏人的。“所以啊,咱们也不是为难都督,咱们可是在帮都督。让他们把矛盾解开了,以后也就不会再纠结这件事了嘛。”

    “我明白了!”

    小宝跟上姐姐的脚步,心里默念着,希望严恺之能明白她们姐妹三个的苦心。要不然,每一次都得别扭上一阵子,她们当传声筒也不舒服,就别提其他遭殃的人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邀宠

    韶华发现自从生了女儿以后,小儿子就一个劲地在她面前邀宠,好像一刻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自己就会被抢走似的。木桩媳妇说这是因为忽然有个比自己更小的孩子,所以才生了醋意,韶华不由得想起长子来,心里就更加难受了。不管如何,小儿子可算是受尽了宠爱,上有兄长,奈何兄长不在身旁。

    但是丞羲却不这么认为,他一看到平时顶着圆滚滚的肚子的母亲忽然变成抱着别的孩子,心里立刻就不高兴了。

    虽然只有两岁,但是丞羲却惊人的聪明,相比起哥哥丞的早熟安静,丞羲的聪明则是表现在他比同龄人更快会走路,会说话,把一群丫鬟婆子都哄得特别开心。

    他心里清楚母亲肚子里圆滚滚的是个孩子,旁的人问他,是生弟弟好,还是妹妹好。丞羲故作沉思,嘟起小嘴,“妹妹好。”

    又问他为何,他小脸一沉,立刻就抱住韶华,改口说:“阿娘好。”

    可把大人都给乐坏了,说他年纪小小就懂得邀宠,大约是以为生了弟弟,母亲就会被抢走了。可让他失望的是,因为妹妹出生的时候太坎坷了,所以不但是母亲,所有人几乎都围着她转。丞羲哭闹了几次,知道自己不会有人搭理,于是每一次见到韶华都努力地赖在韶华身上。

    他张着小手,眨巴着眼睛,显得特别可爱:“阿娘娘,要抱抱。”

    韶华已经恢复了不少精力,每天忙着照顾女儿,又得顾着小儿子的心思,连严恺之几日没来她院子都说不清。她伸手把小儿子抱到腿上来,竟觉得有些吃力,苦笑一声道:“小胖墩,你又变沉了,阿娘快抱不起你了。”

    已经学会听话的丞羲却简直用叠语三字经回答,他捏捏自己的脸,不满地抱怨:“没胖胖,要抱抱。”

    韶华被他的装模作样给都笑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知道捏自己的脸颊,忍不住也掐了他一把,“呵呵,说你胖还不乐意不成,你瞧妹妹多小。”韶华说着,乳娘已经把小女儿抱了过来,丞羲第一反应就是扭头抱住韶华,还她只好苦笑让人把小女儿抱下去。抱着肉呼呼的小儿子,韶华感叹一声,“阿娘生了三个孩子,就你最胖,偏偏最容易生。”

    木桩媳妇在旁边挑花,听到韶华感慨,也把凳子挪过来,笑眯眯地搭话:“是啊夫人,想当初大郎出事的时候可凶险了,外面又狂风暴雨,咱那点草皮破屋的,真是难为您了。索性大郎福大命大,上天保佑,平平安安地生出来,而且还白白嫩嫩,瞧着都让人心里欢喜。”

    韶华冲木桩媳妇点了点头,由衷地说道:“木桩媳妇,当初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们收留,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这里。”

    木桩媳妇急忙站起来,谨慎地表示不敢,“夫人,您说什么话,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怎么说反了。”韶华笑着让她继续做着干活,在川北没人比她身份再高了,所以根本不必要做一些虚礼给别人看。木桩媳妇再三感谢,才又坐了下来,“要知道,您可是大贵人,我们木桩祖上冒青烟才能接待到您,而且您还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给我们好吃的东西,漂亮的衣服,我翠花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穿这么漂亮的衣裳。还有我们小树,都是多亏了都督……”

    跟着在旁边的宝儿忍不住酸一句,“呀,我说木嫂子,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每次都要把事情重头说一遍,你就不累吗?”

    自打木桩一家子来到都督府,木桩媳妇头一件事就是给韶华磕头,把他们经历过的事详详细细重头到尾中间添油加醋说了一遍,让韶华想起那段日子的艰辛,掉了一会儿眼泪。严恺之看着不乐意,打断了她的话,让她从今往后不许再跟韶华说这些事。

    虽然木桩媳妇不跟韶华说,可是免不了要跟别人说,而三个宝自然就是逃不掉的。

    木桩媳妇虽然不懂规矩,但是好在她精明,手脚麻利,个性也爽朗,很快就跟府里的丫鬟媳妇子们打成一片。最后甚至成了韶华院子里的管事媳妇,这可让木桩媳妇脸上更有光了。

    她嘴里骂着,脸上的笑意却不减,“臭丫头,这叫感恩,你懂不懂!我把夫人对我们木家的恩情每天都牢记在心里,时时刻刻都想着报答夫人和都督。”

    宝儿撇了撇嘴,看不惯木桩媳妇成日的表决心,“夫人又不跟你计较这事。”

    木桩媳妇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故意板着脸说道:“臭宝儿,夫人不计较那是夫人大量,我们做底下的,受了主子恩惠,难道还能不记在心里吗?”

    宝儿这下倒是惊讶起来了,“咦?木嫂子,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小宝。”

    木桩媳妇哈哈一笑,“小宝是伶牙俐齿,可她没你这么古怪刁钻。”宝儿顿时脸上赫然,还以为木桩媳妇认不出她们姐妹几个,所以就算闯祸闹事,也有两个垫底。

    正好被进来的小宝听到,“哈哈哈,让你冒充我!”

    她抱着哭闹不停的小娘子走了过来,韶华立刻就把儿子放了下去,伸手去接小女儿。没想到刚刚双脚落地的丞羲立刻把腿缩了起来,韶华差点松手就摔着他,木桩媳妇也放下手中的活,伸手去接丞羲,可是他挣扎着不肯让别人抱。

    丞羲猫着腰,抱着韶华的手,蜷起双脚,像只小猴子一样团在韶华的手上。宝儿要过来接他,被他伸手打了一下,气呼呼地骂道:“阿娘娘,要抱抱,坏宝宝!”

    宝儿惊讶地喊了一声:“呀,二郎还学会打人了。”

    小女儿一直哭闹个不停,韶华听着心里难受,随手就把儿子丢给宝儿,丞羲顿时就放声大哭:“阿娘娘,要妹妹,娘坏坏!哇~”

    小胖子的声音特别嘹亮,整个院子都充斥他的哭声,而且眼泪还是说来就来。韶华无奈,只好让宝儿放下丞羲,只见他双脚一着地,眼泪立刻就收住。扭着肉肉的身子,摇摇晃晃蹭到韶华身边,死死地抱住她的手,一双眼睛盛满了晶莹的泪水,表情委屈得被人拐卖似的。

    韶华对小儿子的霸道性子感到十分无奈,宝儿绞了毛巾给他搽脸,他也宁愿用手背擦,不肯让宝儿靠近。韶华只得无奈地说道:“好了,不哭不哭,阿娘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真是大少爷脾气。不过是多了个妹妹,你就这么吃醋,那要是你哥哥在这里,他不得讨厌死你了。”

    听到韶华不会再赶他走,丞羲这才露出了笑脸,几个稀疏的乳牙显得特别搞笑,“哥、哥哥?”

    “对啊,丞羲还有个哥哥,叫丞。”一提到长子,韶华心里就无比愧疚,“,也不知道粉团现在怎么样了,我都好多年都见到他了。”

    小宝识得察言观色,立刻就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夫人放心,我想李家二夫人一定会照顾好大郎的,不是说八郎舅还没娶亲嘛,九郎舅又是个庶子,二夫人还不得把大郎捧在手里疼着。”

    韶华勉强地打起笑脸,“可是爹爹至今不肯给我写信,都是二嫂转达的。”

    小宝在一旁安慰道:“夫人别担心了,我想二老爷也是心软嘴硬,说不定见到您,激动都来不及。再说,您每年都送去那么多礼物,二老爷和二夫人心里都是记着的。”

    木桩媳妇也跟着说,顺便拿严恺之作为例子拿来说道:“就是就是,做爹的,疼女儿总是要多过疼儿子,我瞧着都督每次过来捧着小娘子的时间,要比当初抱二郎的时间要多得多。”

    宝儿的一句话却让丞羲大感不满,“这还用说,小娘子可是夫人拼了命才生出来的。”看着丞羲很快转了模样,笑嘻嘻地看着韶华,宝儿险些以为自己看走眼,这孩子的眼神怎么那么犀利,丝毫不像是个两岁孩童该有的。

    韶华一边哄着小女儿,一边逗着儿子,好一会儿,木桩媳妇忽然提了话:“对了,都督今日过来没有?”严恺之夫妻俩的事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身为管事媳妇的她,“都督还没松口吗?”

    因为当初是因为韶华,他们才又机会来到这里,而且目睹了严恺之对韶华的好,木桩媳妇打心眼里把自己归到韶华这一阵营来。

    看到韶华摇头,木桩媳妇也无奈地叹口气,宝儿却笑着问道:“木嫂子,当年木桩大哥是怎么跟你告白的。”

    说起自己的事,木桩媳妇少见地害羞了一下,不过仅仅是片刻,她立刻恢复了聒噪的本性,显然把当年的事当成一件骄傲的谈资。“我们乡下人,什么怎么告白,连个媒人都没有。那日我在地里种两亩花生,他不知到哪里买了玉镯子,塞到我手里,对我说‘跟我一起过吧,以后我给你买更多更漂亮的’。我那时脑子一热,稀里糊涂也就答应了。”

    小宝听了,不觉惊呼起来,“哇!木桩大哥挺会说话的嘛!”

    木桩媳妇嗔怪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却偷偷地挂起了笑脸,“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后来我才后悔了。他把所有的家当都去买了那镯子,我过门的时候,除了屋里贴个红双喜,连红蜡烛都是跟别人借的。”

第三百六十章 木桩媳妇

    听着木桩媳妇的抱怨,宝儿却撇嘴取笑她偷偷往上扬的嘴角:“可木嫂子,你不也心甘情愿跟了木桩大哥这么久。”

    木桩媳妇叹了口气,看着身子的衣服,现在的日子是她没敢奢望过的。虽然她总是被宝儿取笑自己在邀功表决心,可她心里确实感激韶华,想到过去的苦日子,她也不得不感慨一声:“我们不比你们富贵人家,过日子就要踏踏实实,哪有那么多情绪。反正他真心实意对我好,我也就认了,再苦也是熬过来的。”

    见木桩媳妇似乎有意在指韶华和严恺之的事,宝儿立刻开声反驳:“那可不一样,木嫂子家里是穷,自然不计较,可好歹也是木桩大哥主动追求木嫂子的,冲着木桩大哥刚把家当都换成玉镯的诚意,木嫂子愿意跟着吃苦也是理所当然的。”

    木桩媳妇说不过宝儿,也就顺势应了下来,然后把话题转向自己的故事上来,“诶!这话倒不假,当初我在村里也算一枝花,虽然是牵牛花,总之隔壁村都有人跑来说亲。可木桩不知怎么地,愣是一个个去单挑人家,把所有人都给吓跑了。说起来,我也是没得选择,再不嫁又能如何。”

    小宝眨了眨眼睛,光顾着一个劲地惊讶,“看不出来,木桩大哥居然是这么个血性汉子啊。”

    提到自己男人的血性,木桩媳妇黝黑的脸上也浮起了一丝不易发现的红晕,她得意地点点头,眼睛更显晶亮了。

    “是啊,反正平时他也就老实木讷,真要到别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他锄头拿着就跟别人干架。有一次村头的媳妇骂了我几句,就是挑不好听的,说什么我不检点,木桩这二愣子冲到别人家,把那媳妇子揍得脸都肿了,还拖到我家让她给我跪着道歉。”木桩媳妇的表情丰富,说得令人不自居侧耳倾听,“那时我看了,都吓坏了,把村头的媳妇给打了,以后还怎么过。可他就是执拗,说骂谁都可以,连他祖宗都可以骂,就不能骂我。还说他娶媳妇是用来疼,用来爱的,不是给别人骂的,就算被捉去报官他也认了。”

    小宝是个十分配合的听众,所以三个宝当中,木桩媳妇最喜欢的也是小宝,“天啊,木桩大哥也太英勇了吧。”

    宝儿虽然没写在脸上,可是心里也十分着急,“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报官了吗?”

    木桩媳妇一一扫过所有人的表情,最后把目光落到韶华身上,乐呵呵一笑:“他们哪里敢报官啊,明明是那媳妇偷汉子,正巧被我如厕的时候撞见,其实我也没看见,大夜里,谁乐意在茅坑里猫着。可是被她知道是我,以为我发现了,所以故意恶人先告状,把我给赖上了……后来听说啊,那女人回去又被打了一顿,还休回家,再后来就消失了,有人说是改嫁,有人说是跟人跑了,总之就是没什么好下场。”

    知道结局是个完满的句号,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木桩媳妇说话特别抑扬顿挫,听到木桩居然跑去打人,还是村头的媳妇,所有人都忍不住为他捏一把冷汗,哪怕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听着真解气!这种女人就该拉去浸猪笼!”小宝脸上气愤难填。

    反倒是宝儿,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站到木桩媳妇那一边,替她说话了。“什么浸猪笼,浸茅坑好不好,自己不检点还诬赖别人。好在木桩大哥够爷们,要不木嫂子不得冤死了。”

    都说女人之间只要有共通的敌人,就可以成为盟友,木桩媳妇也没在意宝儿的态度,只是笑眯眯地说:“是啊,就那一次,我就认定这个男人了,再苦再累我都跟着他。”

    韶华感慨:“以前的苦日子结束了,以后不会了。”韶华的话让木桩媳妇眼眶一热,就好比一个溺水的人,忽然有人伸出了手,把他拉起来,对他说:“你得救了。”木桩媳妇立刻握住了韶华的手,嘴唇蠕动了好久,愣是没说出一句话,反倒韶华轻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对她摇摇头。

    听了木桩媳妇的话,在小宝心里,木桩的地位显然高了一大截,“木桩大哥可真是够爷们,我要是能找到这样的郎君,再苦再累也嫁了。”

    宝儿对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得了吧,就你这样,还再苦再累呢,让你过一天穷日子你都得怕了。”

    木桩媳妇擦了擦欲掉的眼泪,立刻露出了笑脸,认真地说道:“其实真别说,我觉得都督才是个爷们,那天夫人生产,咱们都给吓住了,我也是给过不少人接生的,从没见过这么凶险的情况。那六婆……对了,这个老婆子以后不能让她进府,我看她心术不正,尽做些不着调的事。夫人那么凶险的情况,她总是那么慢悠悠,支使别人做事,自己是个接生婆却连动手都没有。”

    显然对稳婆感到不满的不只是木桩媳妇一个,宝儿也立刻开口声援,“对!我也觉得,不过当时没办法,又不好赶她走。”说完,忽然间感觉自己和木桩媳妇的距离也没那么远了。

    木桩媳妇说起当日的事,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拍拍胸脯说道:“好在有福大夫和都督!都是孩子是头先出来的。就算是脚先出来也就算了,哪有人是一只胳膊先出来,当时我都吓死了。这要是死胎,可是连大人都会一起拖下去的。”说到一半,瞄了韶华一眼,见她低头哄女儿的身影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表达不对,立刻改口:“好在都督够勇猛,而且那个福大夫,真是在世华佗,愣是把小娘子从鬼门关拖回来!”

    “那还不是因为咱们小娘子福大命大。”小宝也拍着胸口,目光落到襁褓里沉睡的小脸上,视线也变得无限温柔。

    木桩媳妇气呼呼地说:“可不是吗,当初夫人生大郎的时候,也就是大风大雨而已,可是大郎一出生,雨立刻就停了。说收就收,好像特意来迎接这贵人似的,二郎最好养活了,稳婆都没找来,自己就跑出来,也难怪六婆端架子,上一回她都没接手就有红包收。”忽然,她顿了一下,瞪起眼神,看了其他人一眼,“这次她狮子大开口,说伺候了一整宿,足足要了三倍数。”

    “什么?三倍数,我的乖乖,她的心可真够狠。”宝儿气得牙痒痒,瞥向韶华,见她脸色淡然,只好把怒气吞到肚子里。

    对于韶华来说,那些都已经过去,别说三倍,就是十倍百倍,只要能让女儿平平安安生下来,她也愿意。

    小宝转过头,见丞羲忽然不再吵闹,反而趴在韶华的腿上,眼睛圆溜溜地望着襁褓里的婴儿。她蹲下身,好奇地问道:“二郎在做什么?”

    此刻的韶华显得无比的温柔,脸上洋溢着母爱光芒,“他在看小娘子呢!”她空出一只手,抚摸了儿子软乎乎的脸蛋,轻声问道:“二郎,妹妹好不好啊?”

    丞羲扬起小脸,看着母亲笑靥如花,想了一下,晃着小脑袋,一脸不高兴,“不好!”

    韶华好奇地问:“为什么啊?”

    丞羲低头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说不上来,还是在思考,半晌才弱弱地说:“娘痛痛。”

    这一句话差点让韶华感动得掉泪,她伸手把儿子拥到怀里,其他人看了也跟着眼眶红红的,就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心疼母亲,让他们还能要求他社么呢。

    木桩媳妇也宠爱地捏了丞羲的小脸,结果被他嫌弃地扫开,她好笑道:“这小祖宗还知道夫人生孩子痛。”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不吭声的乳娘终于接得上话了,“夫人生小娘子的时候,二郎一醒来就哭,而且哭得人心肝都碎了,怎么哄都哄不停。后来小娘子出生后,他才停下来,奴婢想定然是兄妹心有灵犀。”

    乳娘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都软了,私心觉得亲兄妹总是要比亲兄弟来得和睦一些。

    尤其是丞羲在端详了妹妹好久以后,终于忍不住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跟韶华道:“好软软,要亲亲。”

    韶华感到十分意外,见丞羲那么坚持,只好把女儿抱低一些,看着丞羲把小肉爪伸向女儿,把心都悬到嗓眼里,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抓伤了女儿。然而丞羲却是极小心地抚摸她的脸,然后又碰碰她的小手,结果却被妹妹抓住了。丞羲心里一个激动,兴奋地看了韶华一眼,只见所有大人莫名都松了一口气。

    韶华把女儿包给乳娘,宠溺地抱起丞羲,笑道:“软软……这个名字不错,就叫她软软好了。”

    宝儿怪叫了,忍不住笑嘻嘻地对韶华说:“大郎叫粉团,二郎叫胖墩,小娘子叫软软,夫人您取的名字怎么都是跟肉有关啊,您不会是饿了吧。”

    小宝吐槽了一句,“你才饿了。”

    两人习惯地抬杠让其他人都自动忽略她们的斗嘴,韶华摸了摸肚子,煞有其事地说:“这么说,我倒有点饿了。”

    大宝从外头回来,一脸喜色地走向韶华,“夫人夫人,都督说中午要和您一起吃饭,已经让人备下饭菜了。您是要在屋里吃,还是到外面吃?”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尤其是听到大宝说:“都督说,有您最爱吃的莲蓉酥和桂花甜羹,还有从京里特意加急送来的酱鸭子。”

    要知道,严恺之已经好几日都不跟她说话,韶华都以为严恺之真跟她闹脾气,没想到他竟然跑去给她买吃的。

    “就在外间吃好了,木桩媳妇你们先退下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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