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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良婿全文阅读

作者:鸢时     名门良婿txt下载     名门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六章 荣归故里

    为了迎接韶华他们的到来,李家一接到信后就开始收拾屋子,该修葺的修葺,该更新的更新,丫鬟也添置了好几个。刘氏听着有些不大舒服,认为韶华他们又不是在京里没地方住,凭什么要到李家来,这一番休整把三房三处都省出了不少银子。放着好好一个兴勇侯府没人搭理,严恺之又是川北的都督,这么有身份的人,却跑来李家跟他们挤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嫌膈应。

    可是刘氏的抱怨被丈夫听到后,关起门狠狠地数道了一番:“你懂什么!五娘他们能来家里住,这可是多大的面子,你自己怎么不生个女儿嫁个这么好的女婿,光是会看着别人眼红。”

    刘氏早在李家被挤兑得没什么地位,丈夫又是隔三差五地挑她是否,趁着怨气,一下子就发火,“谁说我没女儿,还不是因为谁!把我的六娘给弄丢了!”刘氏想到自己失散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早就没期盼她的生死,顿时悲从中来,趴在桌子上,悲怆地哭了起来。

    李良勋听到厌烦,扫了扫袖子,心里有些嫌弃,当年聘娶的时候明明是个鲜亮端庄的娘子,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庸俗。反倒是让他瞧不起的凌氏却愈发有富贵之相,李良勋有些懊悔当初不应该和弟弟抢这门亲事。

    “得了得了,都几十年的老账了,你还想哭几次,照顾好媳妇,生多几个孙子才是正经!燕绥至今没消息,你又不肯让斯晏纳妾,你是存心想断了他的香火吧?大媳妇身子好,你却不肯让她生,非得寻了心思把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塞到儿子屋里,把他们夫妻都闹坏了,你心里就舒坦了!我说你啊,两个都是儿子,你的心眼怎么这么偏!”李良勋对妻子的行为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说而已。

    如今三房之中,李勋卓虽然儿子刚成亲,可是两个女儿各自生了三个孩子,每天都能含饴弄孙。三房人丁零落,可是除了周嫣之外,另外两个妾也怀了身子。反倒是一向被说是最有福气的大房,因为刘氏的干预,至今除了辛子萱的儿子,到现在都一无所出。

    李阁老虽然卧病在床,也忍不住把长子叫到跟前唠叨几句,要他多长点心,别到最后他这一房的香火反落了伶仃。

    刘氏抬起哭红的眼睛,歇斯底里地对丈夫咆哮:“生孙子生孙子,有本事你自己去生啊!”李良勋被妻子颠三倒四的话气得全身发抖,她却还依依不饶:“五娘这么一家子住进来,我们还有哪里能生存的地方,老爷子也不管一管,是不是存心想把我们赶出去,好让李家留给老二一家!”

    “泼妇!疯子!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李良勋气得伸手甩了妻子一巴掌,刘氏一个踉跄,竟撞上了桌角,头发都散了下来,吓得丫鬟们急忙去喊人救命。

    “你才不可理喻,你们李家都不可理喻!这里姓李,不姓严,五娘不是给定侯当义女嘛,那干嘛不会那个娘家!”刘氏不逊地扬起脸,额头被撞破,有些渗血,头发凌乱,看上去确实像个疯婆子一样。

    李良勋还想再扇他一巴掌,却被闻讯赶来的斯晏给拦下了,后来连熹园都给惊动。

    凌氏知道了大房夫妻的口角后,凉凉地说了一句:“不敢委屈大嫂,我这就搬去庄子,陪女儿女婿团聚,要不这抬头不见低头见,我都嫌膈应。”凌氏的凉腔话被丈夫听到了,扯了扯衣袖,反被凌氏瞪了回去。

    辛子萱心里也不大痛快,虽然韶华作为李家出门的娘子,可也算半个定西侯府的人,再加上她们自来感情都很好,也跟着开腔:“爹爹也不必勉强阿娘,兴许阿娘只是见我不痛快罢了,明天我就收拾东西回娘家,不给阿娘添堵。”

    原本周嫣也要落井下石踩一脚,可是还没伸出脚就被李斯年拖了回去,这件事说到底跟焘园无关,周嫣这一出来便是故意找茬。

    李良勋自然不会让她们离开,只得一个个赔礼,就连儿媳妇也都觉得心有愧疚,当夜跟斯晏商量了一下,打算在韶华他们回京之前,由他们夫妻把刘氏送回闾阳老家。斯晏听了立刻跪地求饶,到底他是被刘氏亲手拉扯长大的,与刘氏的感情也最深。倘若刘氏回到闾阳,恐怕他们今生都再难见到刘氏了。

    李斯晋也为母亲求了情,觉得不能让刘氏这么难堪,尤其是韶华他们即将到来,如果被他们知道了,煦园的颜面都跟着丢尽了。

    最后,李良勋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儿子们的请求,但是特地命令人把刘氏看管起来,不能让她出来闹事。如果实在不行,就等韶华他们来的是搬去庄子小住,防止冲撞到。

    凌氏得知这件事,立刻洋洋得意,被刘氏压制了那么多年,总算轮到她扬眉吐气了。

    只有李勋卓觉得不太妥当,跟妻子商议着让韶华他们回兴勇侯府去住,结果凌氏大发雷霆:“凭什么拦我女儿女婿回娘家,难道每个远路的女儿回来都得自己到外面买房子吗?岂有这种道理,要是这样,还叫什么娘家!”

    李勋卓被妻子日渐旺盛的火气给吼得不敢大声,连忙倒茶赔礼:“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说,这次回来女婿是回京叙职,不是探亲,住在娘家确实不妥。”

    凌氏扫开丈夫的献殷勤,冷冷笑道:“有什么不妥,你又不是不知兴勇侯府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如今五娘婆家无人,你要他们回去触景伤情吗?再说了,五娘自来都不在身边养大,现在又跟着夫婿到外生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你竟然不给他们进门,是不是存心想让五娘他们心里膈应?还有,她一个人抚养了两个孩子,再算上丞,你让她一个小丫头独自住在那么大又那么荒凉的地方照顾三个孩子,你还算什么父亲,算什么祖父。女婿身为都督,还愿意屈尊降贵住到咱家来,那是真心把咱们当成自己的父母,要不他怎么不住到定西侯府去!哼,真是白糟蹋了女婿给你送了那么多好酒了!”

    凌氏的话一句接一句,一个更比一个犀利,加上她双手叉腰,怒目虎视,气势直咄咄逼人。李勋卓好几次想插话解释,都被凌氏一巴掌扫开,尖锐的问题逼得他都无地自容。

    没想听到最后,凌氏竟然还爆出严恺之给他送酒的事,他不打自招地问了一句:“送酒你也知道?”

    凌氏不屑地扬起嘴角,显然一副只有我不想揭穿没有我不知道的样子,让李勋卓立刻把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主动提出要去给韶华他们办置生活用品,趁机溜出了虎口。

    走到门口,李勋卓忽然想到,如果严恺之能住到自家,岂不是每天多了一个陪他饮酒的伴。这么一想,他心里一阵开朗,连步子都轻快了起来,开始数日子盼着韶华他们赶紧回来。

    越是到了相逢的日子,李家就越紧张,洗干净的被褥又忍不住再抖出去塞多几天,凌氏则日夜赶工,打算给从未谋面的两个外孙做个帽子围兜做礼物。结果被李勋卓吐槽了一句,丞羲今年都三岁多了,就算是给软软也只能用上半年,还不如给他们打个首饰来得轻巧。难得凌氏没冲他发火,反倒觉得有理,立刻就把京城三个最大的珠宝商都请到家里来,专门给软软他们打制见面礼。

    一大清早,程三打开大门,开始清扫门口时,发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偷偷从内院溜了出来,以为没人发现,在门房旁边拐角的角落里找个地方坐下。程三觉得好笑,便走过去问了一句:“丞少爷,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被发现了踪迹的丞呆了一下,四肢有些僵硬地胡乱笔画了几下,然后又恭恭敬敬站直身子,给程三问早:“程叔叔好,我在散步。”

    程三被他虎头虎脑的样子给逗笑了,李家上下谁都知道熹园里的小少爷是最聪明的,也是最得众人宠爱的。因为他不但聪明懂事,而且特别有礼貌,平时也不哭不闹,知道父母不在身边,也不会吵着要爹娘,只有逢年过节听到有人从川北捎了礼物回来,他才默默地领回自己的东西回屋里哭泣。

    这件事若不是被照顾他的丫鬟初发现,谁都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早熟又乖巧的孩子,其实正是需要给父母身边撒娇的年纪。

    因为这件事,众人对他的宠爱就更多了,煦园的小少爷李景吾完全是其父的翻版,三岁能诵诗书,四岁提笔写字,五岁已经能流利地背诵《出师表》,被誉为李家下一代的状元郎。而李斯年的儿子李景阗却全无一点父亲的样子,还以为到时能在一科同进,偏偏李景阗是个好吃懒做,不爱读书的主儿。

    虽然比丞年纪小,可是个头却比两个兄长都要大,胖胖肉肉的身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李斯年有些看不惯周嫣宠着他,非揪着他和景吾丞一起上学,却发现儿子太重,扛起来都费劲。

    周嫣想劝丈夫不要勉强,毕竟景阗年纪最小,就算和两个兄长一起读书,也未必能学到东西。结果他摇摇晃晃,吃着鸡腿,把三字经熟练地背下来后。李斯年才明白,儿子不是笨,只是懒,奈何他记忆力特别好,过目不忘,最后只能折中同意他满六岁再去上学。

    程三担心丞会不小心跑到外头去,急忙把他往内赶:“是你怎么不回内院去,这外头人来人往的,不安全,还是赶紧回去吧。”

    丞着急地朝大门外张望了,摇了摇头,不肯离去,“没事的,我就在这里走走,不到大门去。”

    这时,前来一起当值的周六把程三拉到一旁说话:“我说你就别管丞少爷了,今日都督和夫人要回娘家,丞少爷都好几年没见了,这回躲这里偷看也是人之常情。”别人问起丞想不想父母,他都摇头说不想,可是问完总是会偷偷躲起来哭,后来谁就都不敢问了。

    程三听了大吃一惊:“你是说丞少爷的亲爹娘?就是兴勇侯、川北的都督?”

    周六翻了个白眼,“咱家还出了几个都督不成?你们瞧从前几日就打扫屋子,上下张灯结彩,要不是都督他们,能有这么大的排场吗。”

    程三搔了搔脑袋,傻憨憨地说道:“我前儿几日请假回家了,昨夜才回来,什么时候发生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

    周六撇了撇嘴,对程三的憨实感到有些瞧不起:“呵呵,你不知道的多了去,那天送信的人得这么一块银子,今日你我都算走运,轮到班,这会儿要是迎得到都督和夫人,不知得有多大的赏。”

    看着周六比划出的样子,程三眼睛都给瞪直了,“真的啊?!”

    周六得意点点头,又嘱咐程三:“不过,你多留心个丞少爷,别是人多的时候挤着他,倒时领不到银子还挨骂。”

    想到马上就有大块的银子收入,程三立刻也显得精神饱满:“我知道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都督和夫人回来了!”周六立刻跳了起来,把程三往外一推,自己急忙跑回去报信:“啊!这么快?快快、程三,你赶紧去看着,我这就回去报。”

第三百七十七章 和气生财

    看着门房几个忙成一团,接着又有人从内院涌了出来,丞小心翼翼地挤进人群里,躲在大门后,探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一双眼睛圆咕噜地私四处张望。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一个高大笔直的身影从马车内走出来,只见所有人都给他请安,他面色从容地扫了众人一眼,却回头替身后的人掀开了车帘。

    丞并没有看清那人的面孔,只觉得他的身影高大威猛,像极了他梦里常见的人。内院的人不断地跑出来,把大门口都挤得水泄不通,丞个子小,更是被人挤到后面去。他着急踮起小脚,拉长脖子一个劲地张望,可是依旧没看到对方的模样。

    他心里清楚,今日来的人就是他的父母,从他开始懂事的时候,他曾问过凌氏,为何别人都有父母,而他没有。凌氏心疼地抱着他,说他爹爹为了赶跑坏人,跑去很远的地方守边疆,如果回来的话坏人就会跑到京里来。那时候丞才不满四周岁,对坏人的概念也似懂非懂,后来一次被辛夫人带去定西侯府,看到了辛茂山的铠甲。他眼睛大亮,踉跄的小步子就要去摸,辛夫人看得立刻眉开眼笑,直夸他不愧是严恺之的儿子。

    那时候丞的心里就有个朦胧的印象,他的父亲就是身着威武霸气的铠甲,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而饮血奋战在边疆。对于母亲的印象除了温柔的怀抱,却远不如父亲来得深刻。

    所以当他在人缝之中睨见一抹身影,如同他想象中那样高大、威猛、雄壮、挺直,他的心口如同喷泉涌动,张口喊了一句父亲。可是鼎沸的人声把他弱小而怯弱的呼唤给掩盖住,他被挤退到最后,看着人群把他们簇拥着往里走,丞默默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丞,你在这里做什么,又不肯读书了,快随我回去。”这时,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了他,丞回头一看,却是大舅舅李斯晋家的表兄。他看着丞揉红的眼睛,有些担忧的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才没人欺负,人太多,被撞到了。”丞奶声奶气地辩解。

    景吾板着小脸,一副老夫子作态:“大门口人这么多,你跑来这里当然会被撞到了,快随我去上学,晚了先生要骂了。”丞回头望着严恺之他们远去的背影,显得有些不情愿,可是景吾根本不由他反抗,拉着他就往百川阁走。

    谁让他的堂弟只会吃和睡,教训几句都能走神,让他这个做长兄的一点尊严都没有,好在还有个算是听话的表弟在。

    可惜,景吾心里只想着如何多背点书,能让先生多夸几句,根本没想到这个听话的表弟完全心不在焉地想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父母。

    严恺之走到一半,忽然感觉到背后有股炽热的眼神,他停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却只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韶华轻轻拉了他的手,担心地问:“怎么了?”

    他回头冲韶华笑了笑,“没什么,走吧。”

    兴许只是他多疑了,可他刚刚似乎听到一个弱弱的声音在喊父亲,等他张望的时候却见不到人。

    严恺之陪着韶华母子三人到了熹园,凌氏一早就在门口徘徊,听到人声脚步近,却故意跑回屋子里,板着一张脸。李勋卓用眼角打量她的惺惺作态,不以为意地嗤笑一下,自己也不自觉地端坐了姿势。

    韶华一进门,看到二老正经八百地坐在位子上,眼眶一红,立刻走了上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阿娘,爹爹!”

    李勋卓正起身要去搀扶女儿,结果凌氏便开骂:“你这浑丫头!我还当你是不要这个家了!”所有人都被她骂得莫名其妙,她却不尽兴:“当年说走就走,留个书信就无影无踪,你有没有想过家里人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到处托人到处寻找,你倒是好,走得真叫一个洒脱,连儿子都不要了。呵呵,那你就干脆不要回来得了,我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韶华被凌氏劈头骂得狗血淋头,根本不敢造次,只能怯生生地朝父亲使眼色。李勋卓回她一个眼神,转过头,摆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对凌氏训道:“你这老太婆,女儿回来,连句好话都没有,怎么就训上了。”

    哪知,凌氏根本不给丈夫面子,一块数落了起来,“你也一样!就是你以前总是纵着纵着,瞧瞧把她纵成什么样了。”

    李勋卓闹了个大脸红,被妻子当着女儿女婿的面骂,可又不敢大声抗议,支支吾吾地说:“我哪有,五娘明明是在普安长大的,要纵也是……那个,贤婿在这里,你得给五娘留点面子。”

    凌氏的气势越骂越上瘾,在场所有人都不敢作声,生怕一起遭殃。“女婿怎么了?当初我还没骂呢,哼!也不想想,都多大的人了,还写休书,害得我家五娘这么千里迢迢跑去找他。”

    韶华被凌氏这么指头破骂,心里也知道错,所以不敢起身。严恺之看得心疼,跟着跪了下来,一下子满屋子的人,除了李勋卓,所有人都跪下。严恺之拱手笑脸相迎:“岳母教训的是,小婿自愿领罚,只是五娘身子弱,这一路颠簸,能否让她起来休息,小婿带她跪罚就好了。”

    其实凌氏心里哪里舍得让韶华跪,只是这么多年,思念也好,责备也好,总是要端个架子,给韶华一个下马威,好让她知错。可是严恺之这一番话把凌氏给说到心坎里了,顿时对他又多了一份高看,其他围观的下人也都默默地称赞这个姑爷确实是个好郎君。

    李勋卓一见严恺之跪下,立刻就跳起来,亲手将他扶起,紧张地说:“这哪里舍得!舍不得,舍不得,你可是身为都督,堂堂侯爷,怎能说跪就跪!”可是韶华不起,严恺之也不肯起身,两人眼勾勾地看着凌氏,只等她松口,李勋卓急得骂道:“你这老太婆,也太没眼色了,女儿女婿都给你跪下了,那还有什么不满!”

    凌氏撇了撇嘴,正要开口喊他们起来,忽然衣袖被人扯了一下,她转过头,看到丞羲甜甜地冲她笑了笑:“祖母不气,这个给你。”说着,把偷偷从熹园院里这来的兰花扯了递给凌氏,把凌氏给惊艳了一下。

    “天啊!这个就是小胖墩,你怎么知道我是祖母,太贴心了。”凌氏没想到丞羲在没人介绍的情况下竟然会知道她的身份,激动地抱气他又亲又摸,看着双双跪在地上的夫妻俩,嗔怪了一句,“快不起来,丢不丢人!”

    韶华嬉笑地对凌氏说了一句:“不丢人,跪自己的父母有什么可丢人的。”韶华冲着丞羲眨了眨眼,丞羲从凌氏怀里挣扎着伸出手向李勋卓,软绵绵地喊了一句:“祖父抱抱。”

    李勋卓原本还心疼着自己好不容易才培养得开了花的白墨兰,竟然被这小祖宗狠心扯下,借花献佛。

    可是丞羲软软的喊声,还有鼓起圆圆的小肉脸,连李勋卓觉得就算他把家里的花草都撤掉,自己也不会生他的气。立刻伸手把丞羲抱过来,激动地对韶华道:“这孩子怎么这么聪明?”

    韶华偷偷瞄了严恺之一眼,调皮地笑道:“我也不知道,兴许是肖了爹爹,正所谓隔代遗传,所以就聪明一些。”

    李勋卓立刻被哄得喜笑颜开,凌氏则忙着去逗软软,看着玉雕般的粉娃娃,凌氏大感意外:“这孩子怎么都不像你们的?”

    “呸呸,这叫什么话,长得好看就长得好看,哪有人像你这么说话的!”李勋卓对凌氏的口不择言感到不满,看了严恺之的脸色,赔笑道:“别在意你阿娘说话,人老了,总是这么疯疯癫癫。”

    “你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凌氏本想反击,可是睨见韶华的偷笑,只好惺惺作罢。

    总算在女儿女婿面前扳回了一局,李勋卓显得特别高兴,对他们说道:“屋子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这一路也辛苦了,要不先去休息吧。”韶华想到李阁老卧病在床,便提出要去看看,结果李勋卓却给推辞了。“你祖父这身子也是拖一日算一日,这会儿估计还在睡觉,你们等会儿再去请安吧。”

    韶华有些意外李阁老会病得这么重,可是李勋卓却笑而不语,不打算深入,她只好作罢。

    凌氏却叮嘱了一句:“你要是想去找嫂子们说话,就差人去请,自己别亲自过去。一个药园,一个疯园,你带着孩子不吉利。”

    韶华听得莫名其妙,李勋卓气得狠狠打断:“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吗!?”凌氏回瞪了一眼,似乎不满丈夫对她大呼小叫,丞羲看着苗头不对,立刻从李勋卓身上跳了下来,悄悄溜回母亲身边。

    “阿娘,粉团呢?”韶华从刚刚一直在张望,却始终没看到长子的身影,凌氏打断了她的左顾右盼:“他跟景吾去上学了,等下学我让人领到你屋里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 血浓于水

    凌氏给韶华他们准备的屋子是靠近碧梧轩的地方,由于绾华韶华都出嫁多年,家里又没有再生娘子,李勋卓一想到锦华最终还是不知所向,心里有疙瘩,便让人把碧梧轩给锁了。这一次因为韶华回来,所以才有重新打开,里面各处院落也都翻新。原本想把碧梧轩四周的围墙都给打掉,连通三进院子的花园,所有出来都给独立出来,以后各房的郎君都娶妻可以分得一个小院落。

    奈何李阁老这一病就是好几年,多少药汤下去都不见起色,好在老人家除了卧病在床倒也不折腾,所以让底下做子孙的也好过一些。

    皇帝也亲自过来探望过一次,而且是夜里偷偷地来,吓得李家上下都匆忙跪迎。得知李阁老的病情后,命了好几个太医轮流来看诊,可是太医都说这是年老所致,无药能治。换一句话说,李阁老这情况也是托不久的,还不如别吃药,让他过得舒坦,安心地走。

    李家的人也是这么想,所以大家没再喂药,相反的只是尽心尽力地伺候李阁老,让他吃饱睡好。

    说来倒也奇怪,断了药以后反而精神抖擞起来,而且这一拖又过了两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李阁老才又犯病。李勋卓的腿就是在夜里照看父亲的时候摔伤的,还想着能去凉城和女儿聚一聚,这一摔就把他留在京里了。

    李阁老一病,家里自然就不能动土,凌氏原本还寻思着分家的事也就落下了。

    如今个个成才成家,原本住的宽裕的大宅也显得捉襟见肘,特别是三房如今分布不均。凌氏的子女最多,除去女儿不算,一个嫡子一个庶子,还加上一个小外孙。眼瞅着斯陌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凌氏就是有钱也办置不出宽裕的排场。刘氏自然不会同意凌氏为儿子成亲而圈地出来,她自己两个儿子成亲也住在自己的院落里,要想分自然得按成家的人来分。

    李斯年叮嘱妻子千万不能在两个伯姆争吵的时候出面,庞氏从来在李家都没什么地位,如今他们能偏于一隅也就算了。等到以后真的分家,他自会把他们都接到外面去住,但千万不能做出头鸟。

    所以,这一次给韶华他们安排住处,才会惹得刘氏不满,奈何韶华的身份特殊,刘氏再不乐意也被众人给压制下去了。

    初荷幼菡早早就在院子里等,一看到韶华牵儿抱女走进来,两人立刻扑通跪地,激动得泪流满面:“夫人,您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

    韶华也被她们哭得鼻子酸酸的,这都是好多年没有见到,相处了那么久,就算在川北那么久,韶华也时常惦记她们的好。

    宝儿出来打了个圆场,笑嘻嘻地说道:“你们俩就别跪了,刚刚都督才吩咐过,要我们照顾好夫人。你们这么一见面就是跪啊哭啊,夫人哪里经受得起,小心把夫人哭坏了,都督得生气。”说着,便和小宝一人搀扶一个,站了起来,她们也有些脸红。

    韶华擦了擦眼泪,目光落到初荷微凸的肚子上,惊讶地喊了一句:“初荷,你什么时候嫁人了,怎么有身子还跪着!”她指着小宝去搬杌子,“其他没身子的罚站,就你能坐下。”

    幼菡吃味地撇撇嘴,“夫人可真是偏心,早知道我就去塞个枕头,也装一装。”

    这一句玩笑把所有人都给逗乐了,三个宝跟两朵花都算互相见过,所以也很快就笑成一片。韶华这才一一细问了这些年的情况,原来初荷前年就许认了,而且还是李勋卓长随的儿子,算起来和初荷还沾有点亲戚。但是因为心里惦记着丞在李家,怕别人照顾不周,所以一直不敢抱孩子,结果到了韶华他们写信说要回来时,碰巧初荷也怀上了,而且已经坐稳。

    韶华不免感慨光阴如梭,三个宝和两朵花的年纪差不多,但是这三人完全跟仙人似的,一提到婚嫁吓得乱跑,连她好心安排都苦着脸求饶。最后韶华只能放任她们自己选择,只是免不了担心她们年纪太大,许不到好人家。

    “幼菡,你夫家是哪里的?”韶华敛了敛笑得发酸的脸颊,把话题转到幼菡身上,只见她小脸一红,难为情地别开头,没开口。初荷才替她说道:“她不肯嫁,非说要等到夫人回来,到时候陪夫人一起。”

    韶华听了,心里有些震撼,眼眶有些酸酸地,伸手把幼菡招到身边,“你怎么这么傻,我要是不回来,难道你一辈子不嫁不成?”

    幼菡撇了撇嘴,显得不大上心,“夫人说的什么话,您难道舍得丞少爷一直待在京里吗?我看着小少爷平时乖巧,但是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念您,心想要是我嫁了,免不了也是要生子的,到时不敢说还能不能尽心伺候小少爷,要是伺候不着心里也会难受,还不如守着小少爷,不嫁算了。”幼菡这话说得有些赌气,说不上是生初荷的气,还是韶华的气,但是两人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大宝打量着气氛不大对劲,忙开声打岔:“果然还是幼菡最体贴夫人,难怪夫人放心把丞少爷托付给你。”

    大宝的话让幼菡心里好受了很多,其实她一开始也不相信韶华会这么一走了之,慢慢的初荷开始挨不住家里的劝告,相了现在的丈夫,嫁了过去便回来劝幼菡别等。可是他们二人从此伺候韶华开始,一直陪着韶华出嫁,生子,许多事情都经历了,结果韶华放弃了她们,初荷也选择嫁人。她看着丞一个人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写着韶华和严恺之的名字,忽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从那时起,幼菡就下定决心,她要一直都陪着丞,直到韶华把他们都接走为止。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你们不知道,夫人在川北最记挂的就是你们,每天都拿我们来比,总是夸你们多体贴,多心灵手巧,听得我们姐妹三人妒忌死了。”小宝得了韶华的眼色,急忙把给初荷幼菡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一人塞一个大份,“瞧瞧,连给你们的礼物都是单独的,恨不得把这些年欠下的都给你们捎来。”

    听到这里幼菡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对韶华跪了下去,正好门外喊着丞下学,一屋子大小女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门口去。

    在百川阁晕乎晕乎地听了夫子讲了一个早上的课,丞的心早就飞到熹园来,下学后立刻就跑去给凌氏请安,凌氏却让人把他带到韶华这边。明明人还没到的时候,每日都期待得早早起来,趁着上学前特意绕到大门兜了一圈,结果人已经到家里安坐,他却犹豫了。

    幼菡回头看到丞呆呆地站在门口,似乎被屋里陌生的人群吓到,她给韶华福了福身子,连忙走出去,把丞引进来。“丞少爷,这就是你阿娘啊,你不是一直都惦记着的吗?”

    韶华看着眼前已经小大人模样的长子,五官面容比小儿子丞羲要更像严恺之一些,就连蹙眉抿唇也都无可挑剔地复制。没想到阔别重逢,那怀中尚在牙牙学语的婴儿已经成了清秀俊朗的模样,一时间,所有的思绪都涌上心头。韶华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丞的脸,可手伸到一半,就被丞羲给半空截了下来。

    丞捏紧了小拳头,看着母亲的手越靠越近,心里正犹豫要不要伸手去接,没想到半路跑出一个圆乎乎的小胖墩。丞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只听他鼓起小脸,很不满地把韶华的手抱在怀里,戒备地看着这个跟父亲长得十分相似的人。

    “阿娘抱抱!”丞羲软软地喊了一声,扑进了韶华怀里。

    韶华无奈地把小儿子抱了起来,宠溺地笑道:“你这个小贪心鬼,连哥哥的醋都要吃?”

    看着和自己长得六分相似的弟弟自然地赖在母亲怀里撒娇,母亲对他则是一脸宠溺又无奈的笑容,丞低下头,抿了抿唇,生怕眼睛的湿润会掉出来。

    忽然,他给韶华做了一个长揖,然后一声不吭地逃了出去,吓得韶华大喊:“丞,回来!”

    可是满心的委屈化成了泪水迷糊了视线,他原以为看到母亲以后,会得到和记忆中一样温柔的拥抱,可是母亲的温柔却给了另一个人。丞明白,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弟弟,他躲在母亲怀里冲他挑衅扮鬼脸时,他就知道,自己早就被抛弃了。他爹娘有了弟弟,还有妹妹,再也不需要他了。

    所有的期待全部才变成了委屈的泪水,他控制不住,只好匆忙地逃开。

    “怎么回事?”

    一个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他的去路,丞一个没站住,直接撞上了对方的腿,撞得他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好在严恺之眼明手快,大手一捞,扯住他的小胳膊。丞愣了一下,抬起头,阳光正好照在严恺之的背后,闪亮得他睁不开眼。

    严恺之也看着眼前的小男孩,这五官模样显然就是他的复刻版,心里依旧有了不小的惊讶和激动。再看到一路追出来满脸着急的韶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事,叹了口气,把儿子抱了起来。

    结果这个结实温暖的拥抱让年仅六岁的丞再也止不住泪水,抱住严恺之的脖子,放声大哭了起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父亲的寄望

    丞这一哭,把一屋子女人的心都给哭碎了。所有人都忍不住掏出手绢,掖了掖眼角,韶华更是听得心焦,奈何丞羲的小手紧紧地拉住她,韶华也只能看着长子在丈夫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严恺之从来没哄过孩子,对于养在身边的丞羲,他也几乎没有见过像丞这样哭得连命都不要。丞羲是个机灵的孩子,他懂得是什么该哭,该什么时候哭,向什么人哭诉,因为眼泪对他来说完全是手到擒来的事,所以总是每次都博取众人的同情。然而,严恺之觉得男子汉不应该太轻易掉泪,所以每次他哭闹都不理睬,任由他自己乖乖安静。

    奈何韶华再狠心也见不得儿子哭泣,所以丞羲只会跟韶华撒娇,见到严恺之来,就远远扮了个鬼脸,然后逃到韶华身后。

    见惯了调皮机灵的小儿子,忽然间看到多年不见的长子,尤其是这酷似自己的五官,严恺之被他哭得心里也崩塌。一双小手紧巴着他的脖子不放,他无奈,也只能抱着他,静静等他自己平静下来。

    这些年的思念和委屈都宣泄出来后,丞看着被自己眼泪口水沾湿的衣裳,难为情地用小手抹了抹,好似想把自己的难堪抹掉。

    严恺之这才把他放下地,丞发现原来父亲长得和自己梦中不大一样,但是比梦里的更高大威武,他的双臂强壮有力,肩膀宽厚结实。每次看着别的人家父亲把儿子高高举起时,他总是想着什么时候他的父亲能把他也像现在这样举高起来。

    幼菡心疼地给他擦了擦脸,眼红哭得红彤彤的,小脸也因用力涨得十分粉嫩,再加上难为情,看上去竟无比可爱。韶华眼睁睁地看着长子,心里都恨不得扑过去,可是生怕吓得他。丞偷偷看了韶华一眼,看到丞羲不善的眼神,然后又低下头,挪到严恺之身后,小心翼翼地扯着严恺之的裤子,似乎只认定了严恺之。

    虽然心疼儿子,可是他的忸怩态度让严恺之有些不高兴,他伸手在丞后背轻轻一送,看到丞惊恐地回头,严恺之说道:“去给你母亲道歉。”丞飞快地看了韶华一眼,咬着唇,没声没动,严恺之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母亲每日都担心你,你见了她不理不睬就跑,可知多伤她的心。”

    严恺之严厉的口气让丞平静下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他又何尝不想母亲,只是丞羲那陌生戒备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多余的。

    看着丞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就是不肯开口,严恺之有些生气,“快去!”

    韶华让小宝把丞羲抱开,自己走过去,对丈夫摇了摇头,看着那孑然孤单的背影,心里一个劲的揪疼:“恺之别怪他,这么多年没见到,兴许他都不认得我们了。”韶华蹲下身,眼神正好对上他的双眸,只见他泪水盈眶,韶华抱着他忍不住也哽咽了起来:“丞,是阿娘对不起你,是阿娘不好,当初不该把你丢下。”

    情绪酝酿到盈满的程度,丞感觉到母亲的拥抱一如记忆中那么温暖和柔软,再也忍不住喊了一声,又哭起来:“阿娘。”

    总算听到儿子开口,韶华激动得抱得更紧了,“好孩子,阿娘在呢。”

    被小宝抱到一旁的丞羲,回头看到韶华和丞抱头痛哭,小嘴一撇,挣扎地从小宝怀里跳了下来。小跑地冲过去,想要掰开韶华的手,嘴里不满地喊着:“阿娘抱抱!”

    严恺之睨见幼子满脸醋意,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板下脸,对他唬道:“你这个时候来争什么宠?”

    丞羲逐渐不再畏惧父亲的恐吓,反正他知道,只要有阿娘在,他爹是不敢对他动手的。他费劲地四处挣扎,嘴里还挑衅地骂道:“爹爹大坏蛋!”

    严恺之挑高了眉头,看着他有些胆怯地缩了缩脑袋,嘴巴勾起坏笑的弧度,对着儿子略显恐惧的小脸,冷笑了一声:“臭小子,你一天不打就皮痒了?别以为来到祖父家我就不该打你。”

    严恺之的手还没动,丞羲已经放开喉咙大喊,把抱头痛哭的母子给吸引了注意。“哇呜~阿娘,爹爹打我!”丞羲的眼泪通常说来就来,他悄悄打量了父亲一边眉头颤了颤,心里暗惊父亲这时要发怒的预兆,更是奋力挣扎起来,可怜地朝韶华伸出手。

    “你这个浑小子,该打!”韶华掖干了眼泪,心知小儿子这般作态纯粹是为博取同情。要不是看在这是李家,若是被凌氏知道他们打儿子,一定会被拎到跟前教训,所以韶华还是从严恺之怀里接过丞羲。

    丞羲开始悲伤地哭了起来,嘴里还能念打油诗似的,说一句哭一句,堪比台上的花旦:“呜呜呜,阿娘不要我了,丞羲好可怜,呜呜呜,爹爹要打我,丞羲好可怜,呜呜呜。”

    擦干眼泪的丞看着弟弟哭得这么伤心,觉得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走过去,好声地安慰:“弟弟不要哭了。”

    哪里知道丞羲根本不领情,狠狠地扫开丞的手,眼神凶恶得跟仇人见面似的,嘶声吼道:“不要你管!我讨厌你!”

    “严丞羲,他是你哥哥!”严恺之对小儿子的态度十分不悦,大怒了骂了一声。原本还只是装哭扮可怜的丞羲听到父亲的怒吼,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一样,身子喘得一个劲地颤抖,然而却倔强地扬起小脸,不逊地瞪着父亲。

    忽然,用力地推了丞一把,哭着跑了出去。

    韶华吓得站了起来,大宝已经反应过来冲了出去,“大宝,看着他。”

    完全被吓傻的丞呆在原地,他从来不敢使这种小脾气,别人都称赞他乖巧。可他心里想着,哪怕被骂,他也希望能和丞羲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父母撒野撒娇。严恺之也火大,甩手走到一旁坐下,脸色显得很低沉。丞小心翼翼地挪到韶华身边,弱弱地问了一句:“阿娘,是不是我做错了?”

    韶华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傻孩子,弟弟还小,不懂事,别往心里去。”

    严恺之也阴沉了口气,显出了他内心的愤怒,“别理他,回头我得好好教训教训,简直太猖狂了。”每一次不顺心就会发脾气,肚量小又贪心,不但爱哭,而且太过精明,极会眼看色。严恺之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让韶华把儿子骄纵下去,否则长大以后,除了攀炎附势,就是奸吝小人。

    所有人都以为严恺之是被丞羲的放肆激怒了,个个默默不吭声,转向讨好丞。

    宝儿也特别喜欢这个小少爷,如同幼菡一样,觉得这个孩子懂事得让人觉得心酸,“大郎,二郎只是嫉妒夫人疼你呢,别说是你,连软软娘子,二郎一开始都嫉妒。”

    韶华对他笑了笑,看到他眼睛晶亮,便对小宝点了点头,“软软是你的妹妹,想不想见?”

    因为到处都是表兄弟,虽然绾华后来也生了女儿,可是丞羲只见过一次,那还是凌氏带他去藩家做客的时候。可是绾华对这个女儿并不关心,完全没有自家母亲对妹妹的疼爱,而且一想到这个奶娃娃和自己是一母同胞的,丞小小的心里顿时涌出一股莫名的保护欲。

    虽然软软再过不久就要满周岁了,可是个子要比其他同龄的孩子娇小,脸蛋倒是粉嘟嘟的。丞看着晶莹白嫩的小脸上,浓密纤长的睫毛覆着沉睡的眼睛上,嘴唇小巧而殷红,好似新鲜成熟的小樱桃。

    他惊奇地看着韶华,显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是软软?”韶华冲他点点头,见他伸出手谨慎又犹豫地戳了戳她粉粉的脸颊,心想果然软糯嫩滑。可是软软似乎对这个趁她睡梦戳她脸颊的捣蛋鬼感到不满,抡起小拳头挥了一下,一把握住丞的手指,把他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她、她握着我的手了!”

    看到长子和女儿能和睦相处,韶华心里也松了口气,只希望丞羲也能接受这个兄长,“喜不喜欢?”

    丞悻悻地收回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像丞羲一样理直气壮地说不喜欢,他也想要独占父母的爱。可是他知道不可能,所以选择沉默。

    宝儿看出丞眼底的忧伤,急忙替他解围:“大郎一定是喜欢极了,又不好意思说。”

    这时,严恺之也平复了情绪,问道:“下午还上学吗?”

    小宝把沉睡的软软抱回去,丞整了整衣裳,口齿伶俐地回答:“夫子说了,今日爹爹和阿娘回来,许我放两天假。”

    严恺之点点头:“都学了些什么?”

    丞如实回答:“认了好多字,学了三字经,千字文……”他迟疑了一下,有些期待地小声补充了一句:“爹爹想听吗?”

    可惜严恺之并没有听到:“还有呢。”丞有些失望,摇了摇头,严恺之声音平静,口气威严,丞站在他面前觉得比被夫子提问功课还要紧张,“我听说你大舅舅家的表兄三岁能识字,四岁诵诗书……你今年几岁了?”

    丞摊开双手,想了一下,“五、六……六岁了。”

    严恺之叹了一口气,“年纪也不小了,该用点心了。”

    韶华觉得不解,但见严恺之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韶华只能忍着,看丞低头,乖巧地回答:“是爹爹,丞以后一定努力读书。”

    这下严恺之才满意地放过他,“去洗把脸,等一下就要吃饭了。”

    看着儿子离去的身影,韶华立刻抱怨了起来,“你作甚对粉团这么严格,他不过才是个六岁的孩子。”在她看来,丞已经是聪明得让人心疼了,怎么舍得还去要求他什么。

    严恺之却不这么认为,他神情肃穆,眼神变得深邃,“他不止是个六岁的孩子,他还是我严恺之的长子,将来侯府的继承人。”看着韶华抿唇沉默,他明白韶华是理解的,“就是因为我们不在身边,所以你爹娘必然会对他心疼多一些,李家也好,定西侯府也好,个个都心疼他宠着他,等他以后长大了,还能成什么样。”

    对他丞严格一些,那是希望对他以后更好,毕竟身为兴勇侯的长子,他需要肩负的东西很多,根本容不得他慢慢成长。

    韶华叹了口气,显得十分心疼,“话虽这么说,可是你要求未免也太严格了些,大可等过几日才跟他说起这些,刚一见面,你没瞧见他眼睛都红了。”

    严恺之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身为长子,这些委屈他是避免不了要受的,以后弟弟妹妹都要依靠他,若他不坚强起来,咱们老了,走了,谁还能护着他们……你也别心疼,我这也是为他好,我不希望他像我当初一样,就跟疯子似的,完全崩溃了。”想到他当初,父亲的死以及家庭的突变,若不是那时他已经懂事,只怕根本走不下去。

    于是如此,他想起母亲为他们兄妹吃的苦,才会更加愧疚。

    韶华被他捏得发疼,伸出另一只手,覆在他的大掌上,“别想了,都过去了。”

    严恺之的心平静了下来,对她点点头,“恩,都过去,我现在有你,还有孩子。”

第三百八十章 李家幼儿园

    吃过午饭后,各家媳妇就领着孩子上门拜访,燕绥推脱说要照顾刘氏,所以没有和辛子萱一起过来。其实辛子萱心里也明白,家里所有成亲的男男女女就他们还没子息,也不知燕绥的肚皮不争气,还是因为斯晏对她再没有当初的热情。每日斯晏对着书本的时间都要比对着他多,燕绥也闹脾气懒得跟他说话。

    后来,李斯晋看着弟弟考了两次都是三甲挂尾,随时都会被甩出去,便和李良勋商量了一下,给他在问涛阁寻了个闲差,平日就负责清单和整理图书。没想到斯晏听着倒是跃跃欲试,对他来说,去看书总比在家听着母亲叹气和妻子责备的好。

    李斯晋李斯年兄弟都在衙里吃饭,没有回来,严恺之也不好跟着一群女人凑热闹,便躲到隔壁书房去。

    “景吾给五姑姑请安。”景吾不但性子和李斯晋相像,模样也极为相似,看着他一本正经地作揖,韶华都给逗乐了,立刻把他招手喊道身边来:“这个就是小团子?”

    辛子萱好笑地摇了摇头:“都长这么大了,你还叫小团子。”

    韶华捏了捏他的脸,可惜不如自家儿子墩圆有肉,她对辛子萱笑道:“本来就是啊,当初那粉嫩嫩的样子可讨人喜欢了。”

    相反辛子萱的清瘦,在焘园吃好睡好的周嫣要比以前胖了一圈,看到韶华身材如初,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五娘真是一点都没变,大嫂家的景吾叫小团子,三娘家的梓钰叫小丸子,自个家的也是粉团胖墩软软,在她眼里就没什么是不能吃的了。”

    这时,赖在她身后的景阗冒出了圆乎乎的脑袋,一双眼睛眨得晶亮,小老鼠似的四处搜寻无果后,才可怜兮兮地望着母亲:“吃的?在哪?哪里有吃的?”

    周嫣无奈地吐了口气,把儿子从背后拉了出来,只见他站也没站姿,一身肥厚的肉要比丞羲胖了一倍。周嫣喊他站直,他一下子就瘫在周嫣身上,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喊。所有人被景阗这愣头愣脑的模样逗笑了,周嫣瞥了韶华一眼,有些尴尬地骂儿子,“你这个臭小子,说到吃的,你比什么都激灵。还不赶紧给你五姑姑请安先。”

    景阗懵懵地望着母亲,傻憨地问道:“请安了就有吃的吗?”

    周嫣再忍不住,揪了他的肥肉一下,疼得他立刻跳到韶华旁边去,周嫣气呼呼地说:“你、真是气死我了。”

    看着小胖子一脸委屈地样子,韶华连忙把他护在身边,“二嫂,不也挺像你的嘛。”她回头对景阗笑了笑:“告诉五姑姑,你叫什么名字,五姑姑给你做好吃的去。”

    一听到吃的,景阗连眼泪都给省了,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想,结果却扭头对周嫣喊了一句:“我叫……阿娘,我叫什么?”

    周嫣自然气得不愿跟他说话,韶华好笑地拍拍他可怜无辜的小脸,“你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被母亲嫌弃让景阗觉得好郁闷,可是眼前的姑姑说话又好温柔,他低下头小声嘀咕:“阿娘说我是臭小子,祖母叫我小心肝,爹爹喊我、唔,爹爹不喊我的名字。”

    韶华忍笑问道:“为什么呀?”

    景阗嘟着小嘴,显得很不乐意,“爹爹喊的时候都是要打人,所以我不要爹爹喊。”

    韶华吃力地把他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才发现这小胖子可真不是普通地重。“那爹爹不打人的时候喊你什么?”

    这个问题让景阗迟疑了,他无视周嫣紧张屏息的表情,皱着眉头很认真地思考,可是最后还是放弃。

    “没有。”

    “没有是指没有喊你,还是没有不打人。”

    “没有不打人的时候。”

    憨头憨脑的样子让周嫣气得想要把他拉回家痛打一顿,可是周嫣还没开口,景吾倒是开了声。他小大人似的走到景吾面前,神情严肃地训斥道:“景阗,你不能这么说你爹爹!他是为你好,你总是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又不读书,说出去别人都不信你是李探花的儿子了!”景吾的话让韶华眼睛亮了一下。

    “不信就不信。”景阗却摇了摇脑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让景吾觉得自己跟他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

    韶华看着恨铁不成钢的景吾,好笑地问:“景吾,告诉五姑姑,那你既然知道二叔叔是探花,那你知不知道你爹爹是什么?”

    景吾脸上扬起骄傲的神色,挺直了腰板,用力地点点头:“当然知道!我以后也要和爹爹一样当状元。”

    “有志气,大嫂,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韶华对他赞赏有加,这让景吾显得更加得意,辛子萱也谦虚地笑了笑。然而景吾却忽然显得很低落:“本来还想让景阗和我们一起读书,曾祖父说了,将来咱们李家要把一甲都拿了,可是景阗不肯读书。”

    “一甲都拿了?”韶华有些惊讶。

    “恩,我当状元,丞当榜眼,景阗当探花。”景吾点点头,掰着小指头细数道。

    韶华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景吾笑得莫名其妙,她连忙打出,对他点头夸道:“皇上要是知道你这么把一甲都给分配好了,一定会感谢你的。”

    景吾一直没反应过来,也扬起笑脸,很认真地跟韶华说了一句:“不用客气。”

    这下子,韶华可就真的忍不住,把他拉过来又抱又亲:“哈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辛子萱睨见周嫣的笑容有点僵,连忙出声训责儿子。“景吾,不得胡说。”就算事实也不能当着别人母亲的面这么说。

    谁不希望自家儿子能高中状元,景吾倒好,不但把三甲全包了,连排名都安排好了,周嫣自然有些不大高兴。

    这时,一直乖巧站在韶华旁边的丞却小声抱怨了一句:“我不要当榜眼。”辛子萱以为他是赌气景吾把他排名安排在第二,连忙安慰:“丞乖,别理你景吾哥哥,他胡说的。”

    景吾听了,也立刻跑过来,拉着丞的手,主动退让:“好嘛,最多状元给你当,我不要就是了。”

    然而,丞瞥见母亲看着她,他转过脸,眼神中有着异样的坚定:“我要跟博衍舅舅一样,我要当武状元。”终有一日,他要穿上父亲那身铠甲,替父亲守边疆,这样就可以保护弟弟妹妹了。

    严恺之让他去洗脸准备吃饭,他洗完就急忙跑回来,生怕他们会忽然消失一样,可是却听到他们夫妻之间的谈话。

    或许丞并不太懂其中许多道理,但他听到父亲说他是严家的长子,要肩负起这家的责任,要保护弟弟妹妹,要孝敬父母,他的心里似乎被托付重任一般。他想了很久,脑子里多了一个想法,只要他能想父亲一样,就可以去替父亲守边疆,就可以一直和父母在一起。所以他不要读书,他要学武,要到川北去。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这年纪小小的,志向当真好。”

    丞的话立刻就引来众人称赞,韶华也颇有认同地对他点了点头,这让丞觉得很受用。

    问了两个大孩子,免不了也要照顾到景阗,所以韶华又摇了摇他肉呼呼的身子,笑道:“那景阗,你呢?你长大以后想当什么?”

    “吃的,有吃的就行。”景阗从韶华身上滑了下来,躲到母亲身边,对韶华傻笑了一下,周嫣却恨不得不认识他,“我怎么会生你这种儿子,丢死人了。”

    “丞羲跑哪里去了。”

    韶华四处望了一眼,发现从打了招呼以后,丞羲就没再出现,也不知道刚刚大宝劝了他什么,赌气不肯跟严恺之开口说话。大宝听了,急忙把躲在里屋的丞羲给带了出来。

    辛子萱把丞羲拉到身边来,怜爱地抚摸他的脑袋,看着他,却问韶华:“丞羲和景阗差不多年纪吧,可上学识字了?”

    韶华苦笑了一下,“川北哪里有什么学堂,不过是自己教了几个字,不过他心思也都是不肯放在书本上的,练了几个字就跑掉。”

    终于逮着机会,周嫣急忙补了一句:“这点像你。”她看着丞羲,笑问道:“哥哥们都想当状元,那你长大以后想当什么?”

    丞羲故意拉长了声音,把所有女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后,才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当……阿娘的儿子。”随即也依偎到韶华身边,偷偷嫌弃地对丞瞥了一眼,“这样就可以一直陪着阿娘了。”

    虽然算不上一个好答案,但总算是个贴心的回答。

    景吾似乎不大满意这个结果,他对丞羲摇了摇头,轻声说:“五姑姑不用你陪,五姑姑有五姑父,你长大也会有人陪的。”

    丞羲忽然拗起劲,大声地反驳了一句:“才不是,我要陪我阿娘,还有软软,还有爹爹!”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何丞羲的反应这么大,只有丞注意到,丞羲刚刚的话唯独漏了他。

    景吾并不理解这新来的表弟怎么跟刺猬一样,忽然就炸毛,嘴里依依不饶地想要给她普及道理,“软软也会有人陪的,你长大后必须要离开五姑姑,不然你长不大的。”

    “不是不是。”丞羲却像是发了疯似的,跑过去推了景吾一把,看着景吾呆滞的样子,又狠狠地瞥向丞:“你是坏人!跟他一样!”

    韶华大惊,根本不知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看着景吾受伤的表情,她气道:“丞羲!不得无礼,赶紧去跟景吾哥哥道歉。”

    丞羲倔强地说:“我不!”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失宠与嫉妒

    韶华从来没想过丞羲会公然反抗她的话,平时只当是吵吵闹闹,撒娇调皮,基本上她只要板下脸,丞羲都会乖乖地过来认错讨好。可是自从回到京城,丞羲就像变了样子似的,韶华本只觉得小孩子心性,换了地方不熟悉总是要拘谨点。而丞羲对丞的敌意,他们也单纯觉得兄弟之间的磨合,毕竟丞羲是在没有丞的情况下被独宠了三年。直到有了软软,丞羲调皮抗议过,但慢慢觉得比起和一个完全不懂事的软绵绵娃娃斗气,不如逗她更受父母的宠爱。

    唯独丞让他觉得只要丞在,他的一切就会被取代,他讨厌丞,连同和丞有关的一切也讨厌。

    韶华火气一上来,眼神都变了,丞羲虽然有些胆怯,但意外固执地抬起小脸,坚决不肯认错。丞在旁看着这一切,也忍不住为弟弟捏一把冷汗,他并不喜欢这个弟弟,但是他也并不希望他受到母亲的惩罚。

    母子俩四目相对,一个暗藏怒火,一个咬牙强撑,其他人看得都面面相觑,谁都没料到丞羲的脾气会倔强到这个地步。但是在辛子萱看来,这对母子这么对峙起来,倒让人觉得有几分相似。一样是自己认定的事,宁愿挨骂挨打也不肯认错,个性要强到让人忍不住叹息。

    她景吾似乎也让这情况吓到,刚刚还温柔可亲的五姑姑,怎么忽然间就变了个样子,难道是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辛子萱忙出来打了圆场,想要缓和气氛,“好了,没什么大事,小孩子之间都是吵吵闹闹惯了……景吾,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可以跟弟弟争吵。”辛子萱示意儿子赶紧过去道歉,可是景吾反被丞羲一瞪,有些踟蹰不前。

    意识到自己的脾气吓到其他人,韶华收敛了一下情绪,口气也淡了下来。把景吾招到身边,对他温柔地笑了笑,激得丞羲立刻投去愤怒嫉妒的眼神,景吾有些不自在,从韶华手里溜了出来。“这件事和景吾无关,是丞羲做的不对,从小惯太多了……丞羲,听见没有,你必须去给景吾哥哥道歉,否则你今晚别想吃饭。”

    丞羲眼神一直狠狠地盯着景吾,凶狠到连辛子萱都觉得有些暗惊,听着韶华的口气突变,丞终究忍了忍还是跑出来,轻轻地摇了摇韶华的手,然后跑到景吾面前,长揖一礼:“阿娘别生气,我替弟弟道歉就是了。景吾,对不起。”

    所有人为丞的懂事感到欣慰,景吾也立刻回礼,两人的相互谦让使得韶华心里也舒坦了一些,不觉勾起了嘴角。

    没曾想,这气氛好不容易才压下去,丞羲忽然跑了过来,用力推了丞一把。丞一个反应不及,立刻就跌倒在地,好险是辛子萱眼明手快,才没让他撞到椅子腿,否则这么一下撞到了,不至于流血,但淤青兴许难免的。

    韶华这下子真的怒了,丞羲仍不知悔改地对着哥哥大吼道:“不要你道歉,我不要你!”

    虽然在娘家打孩子一定会被数叨,可是儿子顽劣成这样,对自家兄长生这么大的仇恨,她实在不能坐视不理。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严恺之忽然从外头走进来,所有人都被这高大的身影给吓着,丞羲也不例外。他给辛子萱和周嫣拱了个手,对韶华眨了下眼,弯腰把儿子拎了起来,道一声:“失陪一下。”

    也不管丞羲脸色煞白惊恐得好似看到鬼似的,转身就往外走。

    看到父亲黑着一张脸进来,丞羲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逃不了责罚,他立刻垮下脸看韶华,结果韶华转过头,连看都不看一眼。而丞也是第一次见到父亲的怒气,先是被弟弟推到在地的茫然和失落还没消去,又见到这么一张阴沉的脸,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周嫣紧张地对韶华劝道:“其实没什么大事的,五娘,你赶紧去劝劝,别让他去打孩子。”

    其实这些事在她们这些见惯孩子吵吵闹闹的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尤其是周嫣,她在娘家见多了孩子之间的争吵,甚至打架。李斯年每次说打儿子,可最终还是没下过手,因为对付景阗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给他吃东西,饿了他自然就会认错。但是严恺之是个武将,而且从平时对他少有的了解来说,真不知道他会对儿子下多大的狠手吗,偏生韶华反而淡定下来。

    等到丈夫离开,韶华已经恢复了平静,像是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他们笑了笑,“没事的,他们父子经常这样。倒是我,闹了会这么大的笑话,让你们见笑了。”

    辛子萱见她不管事,也就没再追究下去,到底各人管自家孩子,旁的人是说不着的。她也展起了微笑:“你一个人在外养着两个孩子不容易,我听说丞羲嘴甜机灵,这都是你教得好。”

    韶华幽幽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没想到丞羲的嫉妒心竟然这么强,“他是机灵过头了,而且还小心眼。刚开始我生了软软的时候,他一直不待见软软,只要软软一哭,他就会跟着哭,还以为是兄妹同心呢,结果他只是想霸占我。后来被他爹教训了几次后,终于学乖了,不再跟软软争宠,但是现在却跟丞争起来了。”

    想当初她和攸宁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差,可是她并不反感攸宁,反而觉得有个弟弟可以让她欺负是件愉快的事。尤其她小时候跟个假小子似的,却偏偏喜欢把攸宁打扮成小娘子,让佑宁回忆起来,觉得一次次的噩梦。

    周嫣作为一个目睹过多孩子家庭的人,觉得李家的血脉确实单薄了些,“孩子都这样,总是想要多表现,得到父母的关注罢了。你好福气,生了三个,我们一人一个,想争都没得争。”

    景吾忽然冒出来,无比天真对韶华说了一句:“五姑姑放心,我不会跟丞争的。”这可把韶华乐得,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声推脱说自己又不会跟他争什么。

    辛子萱也笑眼看着儿子,口气里满是宠溺,“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景吾却转过身,眼睛真诚地望进母亲眼里,不懂大人在笑什么,“阿娘,我是认真的,只要丞别不理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他。”

    原本只是当成孩子的玩笑话,没想到景吾这么认真,辛子萱只好对韶华解释:“景阗不肯上学,他就整天依赖这丞,一听到你们来的时候可高兴了。可听说你们要把丞带走,他哭了好久,还说要把丞领到煦园去养。”听着母亲的话,景吾这才难为情地躲了起来。

    “景吾真是个好哥哥,这么疼弟弟。”韶华忽然觉得心里很是安慰,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丞身边,总是担心丞会受到委屈冷落,不由得看向景吾的眼神就更温柔了。

    然而景吾并不觉得自己是在邀功,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阿娘说过,丞的爹娘都在很远的地方,不能回来,所以我要替五姑姑多疼丞。”看着丞忽然沉默不语,景吾还跑过去拉着他的手安慰:“丞羲他不是故意推你的,你不要生他的气。”

    丞抬起头,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每天总是强迫他一起上学读书,比幼菡都还管着他吃饭走路的表哥,不觉红了眼眶。

    两个大人看着儿子们这们团结友爱,也被这手足深情感动得有些湿润眼眶,韶华心想,到底以前没白疼这个孩子,至少她相信丞不会孤单。而周嫣看着两兄弟手拉手,有说有笑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吃味,又见儿子活像弥勒佛一样,懒懒地赖在自己身上,忽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她偷偷趁人不注意,掐了儿子一把。景阗立刻跳起来:“阿娘,怎么了,有吃的啊?”周嫣气得真想掐多几下,景阗却发现没有吃的,怏怏地又趴了下去。

    韶华捂了嘴笑,急忙让大宝去把零嘴拿出来封给几个孩子,“有,大宝,去那些零嘴儿出来。”景阗看着大宝的背影,眼睛都要发光,大宝把一些烤熟的肉干糖糕都分到各个孩子手里,就连丞也高兴得喜笑颜开,“小孩子都是这样,丞羲刚长牙的时候,也整天喊着要吃肉,我还担心养成大胖子。”

    周嫣看着有了食物忘记娘的儿子,只能心里怨念着替他说着好话:“景阗也是缠着丞哥哥好,他和景吾不亲,反倒和丞亲呢。”

    没想到,得了好处的景阗,脑子也活泛起来,“恩,五姑父云山气度、松柏精神,五姑姑女中尧舜、芙蓉巾帼。”

    韶华有些意外,“你哪来知道这些字?”一般孩子都是教几句普通的祝福便是了,没想到看着憨实的景阗居然开口便是这四个词,着实让她惊艳了一把。而且细想起来,这些词用得精妙处是在于反了众人的惯性思维。

    因为严恺之是武将,大抵听到都会想到威武刚强,甚少会以气度精神评论。而韶华就更不用说了,若不是熟知她的人,根本不会想到把这些词用来形容她。

    景阗一手抓着一个肉干,嘴里口齿不清地回答:“爹爹说的。”

    周嫣也意外儿子能说出这句话,脸上立刻沾沾得意地笑道:“你二哥哥整日在家念着你们,他就记下了。”

    一旁看得真切的辛子萱也没戳破周嫣的虚荣,只是笑了笑,跟着夸道:“景阗也是肖了二郎,虽然如今年纪尚小,不爱读书,可是脑子好,记东西特别快,景吾到他这个年纪都没记那么多。”

    周嫣正想让景阗多表现几句,结果小宝跑进来汇报:“夫人,软软娘子又哭了。”

    韶华着急站了起来,对众人歉意地点点头,“兴许是饿了,我去看看,你们先坐会儿。”

    看着她匆忙的身影,周嫣便愣了,“怎么自己喂呢,没带乳娘回来吗?”

    宝儿出声替韶华解释,看到丞停下来,望着她,宝儿冲他笑了笑:“我家夫人说了,孩子要自己喂才能和自己亲,只有半夜或者实在没办法才让乳娘。不过软软娘子出生的时候太弱了,一直都是乳娘带着,直到后来我家夫人养好了身体才自己抱过来喂。”

    “五娘何苦总是这么累着自己,在外生活本就艰难,还总是事事操劳,可怎么行。”

    妯娌二人坐了一会儿见韶华还没回来,也就散了去。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丞霂的敏感

    好不容易把女儿哄了睡觉,心里担心着严恺之不知会怎么处置小儿子,正想要出去悄悄,结果看到丞小心翼翼在门口探脑袋。被她看见以后,才不好意思地进去,软软地喊了一句:“阿娘。”

    对于这个长子,韶华总是有无尽的温柔去包容,他越是乖巧,她心中的愧疚便越深。明知道丞羲就是因为看不惯忽然有人抢了她的注意力,可她还是觉得对长子有所亏欠,总想着努力去弥补。“怎么了?不和哥哥弟弟出去玩吗?”

    拉着他冰冷的小手,韶华轻轻搓热手心,捂暖他,丞倒一个难为情,脸红着想要把手抽回来。可是失去了韶华的手温,他又有些后悔,只好静静走到她身边,小声地说道:“陪着阿娘就好了。”

    习惯丞羲那霸道的邀宠,丞的温柔让韶华觉得十分难得,“真是傻孩子,阿娘又不会跑。”

    忽然想到什么,丞身子僵了起来,抬头看了看韶华,“我能问阿娘一个事吗?”

    “有什么事,你直管问就好。”韶华的温柔让丞更加迟疑了。

    方才宝儿说,只有亲手奶大的孩子,才会和母亲感情深。可他看到许多高门里的太太夫人,个个生了孩子都丢给乳娘养大,就连三姨绾华也是这样。他并不知道景吾景阗是不是两个舅母奶大的,可是看他们的感情,总是不必韶华和丞羲更亲一些。

    好几次看着母亲的温柔,丞总是心里有个疙瘩,她的温柔就像对景吾景阗一样,就像辛子萱对他一样,都让人挑不出刺的舒服。可是偏偏她对丞羲宠溺之后,还能摆出那般愤怒的表情,这就是因为母子相亲的关系吧。丞不敢说自己希望韶华对他恶言相向,但是他也想跟弟弟一样,就算任性,也不必担心会被抛弃,会被讨厌。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把脸都给涨红了才说:“我、我是不是阿娘喂大的……她们说,弟弟妹妹都是阿娘亲手喂大,所以才亲……”

    韶华表情定了一下,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酸楚,眼前的孩子该是像景阗一样耍赖撒娇的时候,或是想丞羲一样调皮任性的时候,却因为这个问题,为难了好一会儿。她连忙把他抱进怀里,眼泪都有些湿了睫毛,“傻孩子,你是阿娘第一个孩子,当然是阿娘养大的。”

    不说这些年的愧疚,单单是出生的时候,丞就足够吃了许多苦,她心疼都来不及,怎么还舍得交给其他人。

    幼菡也在旁掖了掖眼角,走过去,给眼眶红红的丞擦了擦眼睛,扯开嘴角说道:“丞少爷,你可不知道,当初夫人生你的时候可辛苦了。偏生那时候天又下着大雨,夫人还被坏人绑了出去,差点就没命了。当时为了平安把你生下来,吃尽了苦头,把自己都累坏了,可从来不舍得让别人抱你……因为你那时特别认人,就连你爹爹你都不肯让他抱,所以夫人只好每天每夜哄了你吃饱睡好,自己才能休息。”

    幼菡的话给丞的触动很大,因为担心丞想爹娘,所以幼菡并不敢主动提起。如今打开了话匣子,她也一并将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丞少爷,你不知道你以前可调皮了,在夫人肚子里的时候就喜欢一个劲地撞,大半夜把夫人踢得睡不着。都督一在,你就安静了,都督可没少生气呢。后来你出生以后,也是每个人抱你都笑,唯独都督一抱你,你就往他身上撒尿,好几次都督上朝之前还得匆匆去换一身衣服。要不是夫人护着你,都督早早就被你丢给乳娘养了。”

    丞听得睁大眼睛,没想到自己从没出生就已经这么顽皮了,尤其是想到尿了自家老爹一身时他那张黑脸,丞都觉得好笑。想想刚刚丞羲就是顶个嘴,父亲都气成那样,自己老是霸占着母亲,还经常把父亲的官袍尿湿,如果不是母亲护着他,当真他爹会做出什么事谁都不敢预料。

    这么想着丞心里忽然变得明朗起来,好像触发了什么开关,瞬间春暖花开了。

    他从韶华怀里抬起头来,眼泪还没干,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阿娘,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您。”

    这时宝儿走了进来,也听了他们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刚刚她说完话,丞就一声不吭地躲起来,原来是在吃醋。“夫人,我就说嘛,您亲手奶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和您不亲呢,就算隔个十年八年,大郎还是最贴心的。”

    意识到自己和丞羲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都是韶华亲手养大的,丞变得十分愉悦。瞥见软软不知何时醒来,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他走过去,在软软眼前晃了几下手,都没见她回神,丞不解地问:“阿娘,软软为什么总是看天上,有什么好看的吗?”

    看到迟钝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的女儿,韶华叹了口气,心想到底只有丞羲是最让她省心的,可现在也变得不省心起来了。

    “软软小,还不懂事,就喜欢看一些漂亮的东西。”

    “那川北漂亮吗?”

    他在定西侯府听过不少关于川北的事,那边的天和京里的天是不一样的,那里的夜晚可以出来玩,许多人都会围着火堆在一起唱歌跳舞。雪总是要到夏天才开始融化,但是鸟儿却早早就开始唱歌。那里还有一种大鸟,可以飞跃高山,比皇宫还要高的山,可以飞到云里面,去吃躲在白云背后的彩虹。

    那里的土地是走不完的,只能骑马,走上一天一夜都走不到山脚,可是山里却又是另一种景色。

    丞喜欢去定西侯府,喜欢听辛夫人那温软的嗓音唱着白山上的歌谣,他虽然听不懂,可是觉得好像可以通过歌声,想象自己也到了川北,和父母一起骑马去山里。

    对于韶华来说,川北就是家,来了却觉得不以为然,走了却恨不得立刻回头。那里几乎拥有她一切美好的记忆,重新想起来,明明只是离开半月,却好似几年不见。

    时光变得温柔,声音也慵懒起来,韶华一手摇着软软的摇篮,一手抚摸丞拍在腿上发呆的脑袋,轻声道:“川北……漂亮,京城也漂亮,川北天宽地阔,白天可以策马,晚上可以篝火……京城的墙是红色的,川北的墙是白色的,就跟白山上的雪一样……”

    丞转过头,眼角看着这温柔的脸庞,“白山,那是什么地方?”

    韶华睁开眼,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是个最漂亮的地方,山顶有个湖,一年四季平静得跟面镜子一样,还能把积雪照成天上的白云。夜里会有萤火虫,整个树林都想被点了亮光,就算不打灯笼也不会迷路。”

    听着这神奇的描述,丞的心激动了起来,“那我能去吗?”

    韶华点点头,看着儿子欣喜又激动的表情,目光更加柔和了。“当然可以,这次阿娘来,就是来接你回去的。”

    下午慵懒的时光直到严恺之回来才被打断,丞趴在韶华腿上沉沉睡去,小宝要过来抱他,被严恺之阻止了。他把儿子抱回了房间,软软也被乳娘领了回去,看着韶华颤颤巍巍企图站起来又因为麻痹而跌坐回去。严恺之走过去,像是刚刚抱儿子一样,把她抱到内屋,羞红了韶华一脸,“门都没关呢。”

    严恺之眉头一挑,好笑道:“夫人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被反着调侃了一句,韶华显得十分困窘,扭开头不看他,但想到丞羲,又急忙问:“你没把胖墩怎么样了吧?他虽然做的不对,教就是了,孩子别轻易去打。”

    韶华对儿子的紧张和关爱让严恺之觉得吃味。从丞开始,韶华的注意力就分了一半,直到后来生了软软,她几乎都没正眼去在乎过他的感受。虽然和自己的子女吃醋有些丢脸,但严恺之还是霸道地吻上她的唇,直到她无力挣扎为止,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看着脸色娇艳如花的妻子,严恺之忙转过头,多看一下,他怕会不顾凌氏的责备,直接要了她。

    看来二爷说得对,他不能再继续待在李家,还是得回家好。

    “晚上跟岳父他们说一下,咱们明天回侯府去住。”其实早在回来的时候,严恺之就已经吩咐人把侯府收拾好,碍于韶华想跟李家人相处,所以才没提出来。

    韶华急忙扣好被扯开的衣裳,困惑地看着严恺之,“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想到他一大早是进宫了,不免紧张起来,“是不是二爷跟你说了什么?”

    莫不是同意让兰芝嫁给攸宁了吧。

    严恺之回头,已经面色如常,却没提及宫里的事,“先前是我考虑不周,虽说我们只是回京述职,可是京里世交朋友不少,我们住在岳父家里,不但我们出入不方便,别人前来拜访也是个问题。如今你大哥哥二哥哥都同朝为官,许多与我交好的大臣并不一定和他们来往,而且防止结党营私一说,我们都不该在岳父家久住。”

    就当做是兴勇侯府无人,李家代为接风洗尘罢了,日子住下去,就算凌氏他们不在意,只怕其他人还是会有闲话的。

    韶华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晚上就跟凌氏提了一下,显然凌氏很不高兴,“是不是大媳妇给你说了什么,让你心里不舒坦了?”

    韶华一愣,不得明白凌氏的抱怨,还是微笑回应,顺带瞥了正好回头看她的严恺之:“大嫂她们能说什么,不就是他,觉得住在这里给您添麻烦了,他相交的大臣到处都是,这莫名老是跑来李家找他,不是给李家招惹是非吗?”

    凌氏听了也觉得几分道理,但还是不大愿意,过府见个女儿不但麻烦,而且想到哪久没人住的地方也不知道东西周到没有。“那也悠几日再过去,急着明日作甚,你们才刚来两天,我派些人去拾掇拾掇。”

    “阿娘,您还真当我是个小娘子啊,我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这些事早在我们回京前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是我大家也不在了,他也就拿咱家当家看而已。”韶华这番对凌氏来说很受用,毕竟是丈母娘疼女婿,于是叹了口气,再三叮嘱如果有什么不知情不方便或者欠缺的,只管使人回来说,李家绝对全力支持。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刚回到兴勇侯府,还没来得及感慨时光荏苒,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登门拜访的。

    韶华一听到对方的身份时,第一反应就是下令赶人,可惜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人冲进来了。

    “哟,我说侄媳妇啊,几年不见,你真是变得越发标致了。”

    当严姑母带着一队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到时,韶华正在陪几个孩子吃饭,看着严姑母依旧浑圆肥厚的身材,偏生了一张与严恺之六分相似的脸,让人看了真像给她毁容,省得脏了严家的清白。而她身后带着一个与辛子萱一般年纪的妇人,模样倒还算标致,但一双刻薄凌厉的眼神坏了她的气质,让人看着就觉得尖酸。她手里抱着一个大约不满三个月的孩子,扯着她的裙角还有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再后面则是三个大小不一的少年,年纪最大约莫七八岁,最小的那个也有五岁的模样。

    但是孩子们身上的衣服远不如严姑母和她身后妇人打扮来得好看,虽不能说衣衫褴褛,但看得出是大人的衣裳改小了,东拼西凑显得有些怪异。若是在路上,韶华绝对会以为这时一群背井离乡的乞儿,竟没有一个看上去讨巧的。

    丞和丞羲在他们面前立刻显得天壤之别,一个稳重懂事,一个机灵可爱,不管怎么看觉得主仆身份。也无怪严姑母第一眼就瞧见了丞丞羲两兄弟,惊讶之色不掩于脸上,他们就跟严恺之小时候长得一个模样,尤其是丞,连沉着脸皱眉抿唇的严肃劲都相似。

    “这俩个娃是恺之的,天啊,真是个恺之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严姑母惊呼了一声立刻冲过来,想要抱丞羲,结果被丞羲嫌弃地躲开,她尴尬地把手转向丞。丞躲避不及,让她捉住眼看就要往怀里搂,韶华一个重重地拍桌,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来人!这到底怎么回事!”丞趁严姑母呆愣之际,立刻拉开她的手,躲到韶华身后。

    而那年轻的妇人原本看到韶华时,一脸的不屑与羡慕,现在被她这么一吼,也呆住了。尤其是她旁边的孩子,忍不住把人都缩到母亲背后。

    门口的人跑进来,跪着回答:“夫人饶命,我们已经把他们拦着了,可是这几个小鬼不知怎么地溜进来,还咬了奴才几个,她们就趁着奴才不备冲了进来。正想拦的,那几个小鬼四下乱跑,我们怎么捉都捉不住。”

    “什么叫几个小鬼!要叫少爷!”严姑母对下人的话感到很不满,“他们可都是你们家侯爷的侄子!”

    听到严姑母的话,那年轻妇人似乎也找到了底气,跟着严姑母身后走到韶华旁边坐了下去。丞羲看着严姑母竟然要坐他原本的位子,心中不满,偷偷跑过去,把她的椅子拉开。结果严姑母往后一倒,壮硕的身躯重重地跌在地上,响起一声嗡嗡声。丞羲乐得一个劲地拍手笑,丞严肃的脸上也忍俊不禁,憋得小脸涨红。

    严姑母吃了疼,看着媳妇被吓呆的样子,气得拧了她的小腿一下,“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扶我起来!没用的东西!”

    媳妇子皱了眉,有些不悦,但也只好起身搀扶严姑母,只不过她手里抱着孩子,严姑母身子又壮,她一只手竟拉她不动。可是手里的孩子又不能放下,被母亲一用力,疼得哇哇哭起来。丞偷偷瞄了韶华脸色青白,悄悄地走到媳妇子旁边,绊了她一脚。结果好不容易才把严姑母搀扶起来,这下子连同孩子一起扑倒在严姑母身上,三人再次跌倒在地。

    “哈哈哈哈,真是大笨猪!”丞羲觉得十分解气,见到韶华有些不悦地看向丞,他急忙把丞拉到自己身后,把丞惊得合不拢嘴。

    一连吃了两次栽,严姑母心里也大火,把媳妇推倒在地,啪啪就扇了她两巴掌。严姑母的力道很大,那媳妇子摸了**的脸上也掩不住红肿,她愣了一下,又不敢反怒,咬牙别开头。这下子其他孩子也被严姑母的样子吓到,纷纷跑到媳妇子旁边,媳妇子终于忍不住嘤嘤嘤地哭起来,孩子们见母亲一哭,各自也扯着嗓子吼出声。

    此起彼伏的哭声,把整个兴勇侯吵得好似街市一般。

    “你们是来表演的吧?大宝,给他们一吊钱,把他们赶出去。”大宝听命,立刻就回去拿银子。

    严姑母看到韶华竟然打发要饭似的,一时又狼狈,又生气,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说话,脸上的肉一边抖:“我说侄媳妇,你不要欺人太甚,我番好心带着媳妇孙子来看你们,你不尊我长辈就算了,竟然还想打发要饭赶我们走?”

    目光扫过他们一群听到一吊钱立刻停止哭声的孩子,嘴角勾起不屑的讥笑,“你们这样子不是来乞讨是想来做什么?我可不记得侯爷还有什么亲戚。”

    严姑母听着韶华的冷嘲热讽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更加理直气壮起来,“你真不记得也好,假不记得也好,恺之如今父母双亡,我是他唯一的亲人,冲这一点你就得给我端茶赔罪!”她这回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椅子在屁股下才放心坐下去,结果回过头,就听到韶华的讽刺,让她差点又坐不住了。

    打从严姑母他们进来的时候,宝儿在一旁就坐不住,奈何韶华一直给她们使眼色,不许她们出声,所以看着韶华慢条斯理地对他们说话,心里憋着一口气。“我进严家这么久可从没听说过侯爷还有什么亲人,要是每个不要脸上门认亲的都得端茶,那我直接去开茶楼好了,而且无耻的人免费。”

    严姑母一面锦旗般的大肉脸硬瞪出两颗黄豆眼出来,龇牙骂道:“你是什么意思?”

    果然不能和无知妇人说话,“听不懂算了,我没指望你能听得进人话。”

    “你、你……”严姑母说了半天愣是挤不出一句话,结果从未吭过声的媳妇子竟然走过来,口气算不得上好,拦了严姑母,让韶华有些意外地多看几眼,不知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媳妇子瞧着韶华的眼色,口气也变重了许多,“阿娘,够了!我都说不要来,你偏不信!这下好了,弄得这么难堪,有意思吗?”严姑母惊诧得抬头看她的脸,见她一个劲使眼色,也只好闭了嘴。韶华瞧得有趣,看着那媳妇子整了整头发,打出个笑容,可惜她的面相刻薄,笑起来也让人觉得虚伪。

    “孩子他婶子,是我不好,没拦着我大家跑来。”她一句话出来,瞬间就把韶华给拉低成无知的农村妇人。

    韶华想都没想,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大门在前面,你们刚刚进来过,应该知道怎么出去。”见她一青一红变换脸色,韶华又道:“还有,别给我乱安身份。”

    媳妇子却也不是刚进来时那般软弱不经事,忍了一会儿,又恢复如常,态度也变得委屈谦逊许多。“我会走的,我也知道你是在替小叔子生气,当年我大家的事,我也听说了,可是那都是长辈的事,咱们做晚辈的也不能说,可总不能隔阂着。我只想带着孩子们来给小叔子和你请个安,往后我们两家……”

    听着媳妇子三两句就想把过去的事一笔勾销,韶华喊了一声:“等等!”

    媳妇子看着韶华,还以为她也想求和,显得有些期待,可是韶华假假地扯开嘴唇,意思了一下,“我先跟你说清楚,别跟我乱扯亲戚,我不会认你们这门亲,侯爷更不会。至于你说你知道当年的事,那我就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这里,若换做着我,路上遇见了都得远远避开,否则就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这下子,别说严姑母,就连那媳妇子听着都觉得面红耳赤,毫不掩饰的辱骂,严姑母自然忍不住:“侄媳妇,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韶华眼神忽然一冷,照进严姑母的眼睛里,看得她弱了几分气势:“过分了吗?那不知道和当年比起来,谁比较过分一些。”

    严姑母有些惊讶一个看着娇小的小妇人哪来这么好的架势,平白让她觉得自己矮了一截,“我、我不过是要了她点嫁妆,哼!她才给五十两,论过分还不知道是谁呢。”

    听这口气似乎还在嫌弃当年的陪嫁太少,也不想想严素肯凑五十两给她当陪嫁已经是不错的事,自己跑出去和别的男人住,又害得弟妹流产,居然还好意思要嫁妆。韶华忍了忍欲发的火气,也不打算跟她闲扯,立起威严,就连丞羲也都不敢造次,“不说我大家不在,就算她在世,你这么当着她媳妇的面说她坏话,你是指望我把你送官府呢,还是直接把你们打扫出门?我不跟你闲扯当年什么事,过去就过去了,我大人大量不跟你们计较,可我一早跟你说过,为老不尊者何须尊敬,不知您还记不记得这句话?”

第三百八十四章 休想讨价还价

    显然在韶华这里讨不到好,严姑母企图从严恺之那里讨个说法,“你……我不跟你说,你让恺之出来!”

    韶华冷冷一笑,她自是知道丈夫对待他们不外乎是银两打发,可是就因为这样才会让他们更加瑟,“你想以什么身份见他?姑母?可我记得严家早就和你断绝关系,严格算来,在祁九把他们母子三人送去旅店的时候,就被你们亲手断绝关系了。如果是想进来伺候的,那你们这么没规没距闯进来,侯府也不敢收!”

    媳妇子显然没有理会出韶华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还试图想要跟韶华攀关系,被她一眼瞪了回来,“孩子他……严夫人,您不要生气,是我大家不对……”

    严姑母再忍不住媳妇的拆墙,大骂了一句:“住口,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

    原本就一肚子委屈的媳妇子,听到严姑母这么破骂,她也撒起泼,“好啊,我不说,你自己说去,就你这德性,你还指望侯爷认你,还指望他给这些孩子见面礼,哼!我告诉你,这门亲我退定了,这个孩子我也不要了!”说着,把怀里的孩子往桌子上一搁,转身就要走。

    严姑母哪容得媳妇子这么说话,立刻扑上去厮打,“你这个疯女人,我要撕了你的嘴。”

    “住手!”韶华总算明白他们是来干嘛的,居然还想要带孩子来收钱,看着桌子上哇哇直哭的婴儿,她冷声道:“把孩子抱走,你们要打到对面大街去打,我让人给你们送铜锣,兴许还能赚几两银子。”

    “你!”婆媳二人同时回头瞪了韶华一眼,三个宝立刻瞪了回去,让她们不禁有些怯场。

    韶华从大宝手里接过一块碎银子,搁在桌子上,严姑母婆媳二人眼睛都亮了,只听韶华凉凉地说:“这里有十两银子,想要就闭嘴,然后滚出去。”

    嘴里不屑地拒绝,眼睛却诚实地瞄向桌子上的银子,“十两?你打发要饭的!”一个孩子悄悄从地上爬过去,想要偷拿银子,被大宝快手收了回来,一只小手突兀地在桌子上乱摸。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瞄向那只爪子,严姑母踢了一脚,躲在桌子的孩子才急忙收回手。

    没曾想几年不见,老的不正,小的更不肖。

    韶华懒懒地笑了一下,好似故意要逗他们生气似的,“不,你想多了,我给要饭都不只十两。”直到严姑母回神反应过来,准备要破骂的时候,韶华才添了一句:“我只问一句,你要不要?不要你就给我滚,要就闭嘴滚。”

    其实严姑母此行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了要钱。

    虽然当初严恺之确实说过不许他们再踏进兴勇侯府一步,可是那是因为严夫人在,如今严夫人死了,也过了那么多年。谁都知道严恺之如果是身负重任守边大臣,皇帝不但化了一大片地给他掌管,侯爷的身份也没收回,这意味着严恺之进退都是皇帝眼里的红人。严姑母怎么会想松开这棵摇钱树,奈何当年的因已种下,如今也只能自食恶果。

    好在严夫人已死,又听说严恺之回京,严姑母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人,怎么地也得上门拜访。

    结果,严恺之不但没理会,还跑到李家去住了几天,还他们前后两次都扑了空,这次来都已经是第三次了,所以才会这么气势汹汹,势不两立的样子。

    丈夫几年前摔断腿以后就在家颓废过日,祁志高又烂赌,媳妇倒是好生养。可问题生了谁来养,这会儿祁志高脑子犯浑,输了钱,差点把媳妇都给赔了去。严姑母好不容易把自己挤出一点私房钱给儿子还了债,哪知媳妇不知傍上了谁,竟然想和离。严姑母自然是不肯,别说这么多孩子照养不过,她可是用自己的私房钱给媳妇赎身的,所以闹了很久。这会儿听到韶华他们回京,以为能带着孙子们过来,一人讨个十两五两的红包,也算划得来。

    没想到两次扑空后,这一次遇到人,却控制不住脾气,吵了起来。既然撕破脸,严姑母也就索性坐地开价:“十两太少,至少得一百两,不对,我要五百两!”

    “五百两?那你还不如去抢!”宝儿再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句,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严姑母见韶华没回应,反倒是一个小丫鬟开口,她十分不高兴地飞一个眼刀过来,结果三个宝极有默契地反击回去,严姑母顿时愣了一下,不知刚刚到底是谁开口的。一个瞪不过三个,更何况是三张一模一样的脸,严姑母看得有些头晕,不情不愿地收回眼神。

    媳妇子看着韶华一脸平静,丝毫没有一点被他们激怒而心浮气躁,心想自本是为了帮严姑母才跑了这么几趟,可是韶华的态度显然就是不待见他们,这和严姑母之前对她说的完全不一样。反正她已经决定要离开这个家,至于韶华给多少,严姑母不要,她要了,就当是存给自己当私房钱都好。

    想法一定,媳妇子开声讨了个价,“十两我要,但是我的孩子也要!”

    韶华早看得出这个媳妇子的激灵,也不为难她,反正能把人送走就好,便让大宝把钱发下去。“大宝,每个孩子多给一吊。”媳妇子倒也是个说话守信的人,除了那十两,大宝给每个孩子一人一吊钱,连同小婴儿的份也都给了她。媳妇子抱着孩子给韶华欠了欠身,也不看严姑母,带着一群孩子转身就走。

    严姑母看着媳妇孙子都得了钱离开,顿时就傻眼了:“那、那我呢?”

    宝儿嘲弄的眼神扫了严姑母气急败坏的肉脸,扬声说:“十两已经拿走了,你自己找人要去!”

    本想让媳妇回来,可是回头见他们已经走远,严姑母赌气坐在椅子上,背过身子不去看韶华。“你不给我就不走!哼,看你能拿我如何!”

    从人数上已经解决了九成,可是从战斗力上,严姑母才是最强大的。接收到了韶华的示意,大宝不情愿地把一个碎银子重重地放在严姑母背后的桌子上,吆喝道:“这里十两,拿去!”

    严姑母听到银子敲在桌上,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差点要转过身,但还是咬牙忍住了,“我不要十两,我要一百两。”

    敬酒不吃吃罚酒,韶华立刻喝道:“来人,给我丢出去!”

    只见门外有人走进来,严姑母这才反应过来,韶华是说真的,急忙跳起来,大喊:“等等,我要了!”她忿忿地回头,韶华依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她急忙把碎银子扫尽袖里,生怕被别人抢了去。一一把所有人瞪了一眼,连同丞兄弟也没放过,最后才啐了一口:“哼,不识货的狗东西!”

    宝儿看不过,想要追出去骂,可是让韶华拦了下来。

    她气呼呼地走回来,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韶华,着急地问:“夫人,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韶华没有去看她,“咱们这回进京不是长住,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别给侯爷捅篓子让他在宫里难做人。”严姑母不就是仗着严恺之不敢在京里闹事,以前是因为顾着弘弋的面子,现在是顾及自己的身份。

    都说穿鞋的怕光脚的,严姑母真想要撕破脸皮在大街上撒泼起来,难道他们还能拦着不成。

    但是就这么让他们闹了一场,完全不作为也太过孬了,说不定有一就有二,他们闹过一次成了,过几天又来。韶华心里早就有气,只是碍于两个儿子在场,也碍于严恺之的面子,所以没有发作出来。

    “把幼菡叫来,我有事找她。”

    对于君子就得用君子的办法,对于小人就只能用比他更卑鄙无耻的办法。她自认从不是什么君子,但是要说她小人,恐怕小人还得对她客客气气。她在幼菡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只见幼菡眼睛一亮,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不住地点头。三个宝好奇地趴过去偷听,却只听到“骈头”、“债主”、“肮脏事”、“京城”诸此之类的词。

    “记住,这件事不能让侯爷知道。”

    幼菡笑得怎一个灿烂,给韶华福了福身子,“夫人您就放心吧,奴婢这就回去。”

    看着幼菡轻快得要跳起来的背影,小宝忍不住问:“夫人,幼菡这是要去哪儿啊?”

    韶华轻轻笑了一下,“去李家。”

    她相信以凌氏的性格和能力,要是知道有人敢欺负他们到这个地步,绝对不会放过严姑母他们的。但是这件事,不管严夫人在不在世,严家出面都不免要落得个话柄。可是正因为现在是韶华当家,所以她理所当然可以让自己的娘家去出面,难不成自家娘子在婆家受了欺负,娘家人还不出面这可就真的认怂了。

    至于凌氏要怎么发挥,怎么处理,韶华打算撒手不管,只是让幼菡提了个醒。

    倒不是她捉了什么把柄,只是觉得那媳妇子十分怪异。明明自己的孩子穿得如此褴褛不堪,自己却还能有心思特意梳妆打扮,虽然没有穿金戴银,可是韶华瞥到她袖口隐隐露出的玉镯。切不提价格,但绝不是严姑母他们这些人能买得起的,又听到媳妇子说要和离。诸此种种看来,媳妇子要不是在外傍到有钱的款爷,绝对不敢放肆说这话,她的贪小便宜又看得出,对方似乎只是在吊着她,东西是给了,可承诺恐怕还有得等待。

    严姑母的种种表示似乎也是知道媳妇偷汉子,至于为何没有拉她去高官,反而还容着她在身边,如果细究下去只怕会有很多故事可以听。

    就当做是给凌氏无聊找事做,所以韶华才会让幼菡把事情透过去,想必不必等他们回川北,就能有凌氏的好消息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知错就要受罚

    直到一切恢复了平静,韶华才发现两个儿子被刚刚的情况给吓住了,她有些歉意,把他们拉到身边安抚。

    丞在凌氏身边见识过凌氏教训奴才,所以恢复得比较快。但是对于刚刚那个拽着他的手,一副要把他吃掉的严姑母,丞想想都打了个冷颤,心有余悸地问道:“阿娘,那些人都是什么人?”

    韶华想了一下,决定不跟他们提及严姑母的身份,只是笑道:“欺负过你爹爹的人。”

    “有人敢欺负爹爹!”丞羲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家那么恐怖的老爹也有人敢欺负?

    不过细想一下,对于父亲的阴沉怒火,刚刚那群人更让丞羲觉得不舒服。尤其是那三个小男孩,年纪跟他相仿,在大人说话的期间,他们总是偷偷地蹭过来,摸摸他的衣服,摸摸他的鞋子。那种诡异又无形的恐惧让他恨不得把他们都赶出去,特别是到了后来,有个孩子躲在桌子底下想要偷银子,丞羲看着从桌子底探出的小黑手,吓得身子都不敢动弹。

    韶华感觉到小儿子的不安,忙把安慰道:“没事,阿娘已经打跑了。”丞羲趁机撒娇地躲到韶华怀里,看得丞直眼红。

    安慰归安慰,待他们平静下来后,韶华就让他们并排站到自己眼前,首先看向略高了一个脑袋的长子:“丞,阿娘问你,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做错了什么?”

    丞显然没想韶华会这么责问她,抿了抿唇,小声道:“我不应该绊倒她。”

    韶华算是默认了他的认知,接着问:“为什么不应该?”

    “因为、因为……我不知道。”

    丞有些为难,他只是看着丞羲把偷偷把严姑母的椅子搬走害她摔倒,自己也想学着丞羲,所以跑过去绊了那媳妇子一下。可是他没有想到丞羲没有挨骂,自己却挨骂了,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心情,又掉进了山谷。

    然而,韶华接下去的话却让他傻了眼,有些不明其意,“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若是绊不到,你自己摔着了怎么办?她们个子都比你高那么多,要是她们回头抓你打你怎么办?还有,刚刚她怀里抱着个小婴儿,不管怎么说,大人的错不该牵扯到孩子身上,万一那个孩子摔伤了,他们赖上你,那你要怎么办?”

    他张嘴半天,吱不出一个字,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韶华会这么问。

    若换做在李家,凌氏不得把他夸上天,哪里会责怪他。不过丞曾听过李斯年对他说起:“你爹娘一定不希望你长成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就因为这句话,他事事都不敢纵容自己,生怕等韶华他们回来的时候不喜欢他。

    “我阿娘不是怪你不能做,是气你没有考虑周全。遇上这种蛮不讲理的,首先你要确保自己不会受到危险,其次有阿娘在,你只需要躲起来就好了,其他的阿娘来处理。”宝儿在旁偷偷掩嘴笑了笑,心想自家夫人的教育方式还真特别,不过对于丞羲这种调皮捣蛋的,确实不需要担心他受人欺负,反倒是丞压抑得太多,明明有气势有担当却不自觉地畏手畏脚。

    心里再三确定了韶华不是在责备自己,丞的心底又明亮了起来,仍小声地说:“可是爹爹说过,我以后要保护弟弟妹妹,我还要保护爹爹阿娘。”

    韶华怜爱地摸摸他的头,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没错,以后需要你来保护,但不是现在,你还小,等你也像爹爹那样的时候,阿娘就放心让你去处理,但在此之前,你需要做的是保护自己,不要让爹娘担心,明白吗?”

    原本被托付重任的感觉是这么好,丞很用力地点头:“明白了。”

    “还有丞羲!”当韶华把目光转向小儿子时,极识时务的丞羲立刻就开口:“阿娘,那个老太婆没有抱孩子。”

    结果韶华却不是为了责骂他,反而笑着夸道,让他有些意外“这次你做的好。你刚刚维护了哥哥,要知道你们亲兄弟,都是阿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互相维护对方。哥哥刚刚想保护你才作出这么冲动的事,你维护哥哥不让阿娘责骂,这都是好事。但是,刚刚拉椅子这件事……”

    丞羲本也没想过要去维护丞,只是秉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只要跟他同一阵线去对付别人,丞羲下意识就把丞当成自己阵营的。可是想起来,却有些小别扭,明明自己是讨厌他的。瞄向丞在对他傻笑,丞羲扭开头,不想母亲在把自己暴露出去,立刻躲到她怀里撒娇:“阿娘,好啦,我知道错了啦,您不要说了啦。”

    韶华的本意也是想让他们之间能互相理解,毕竟从小都不曾想出过的兄弟,很多时候心底是好的,但是表达方式并不能让对方理解。

    “丞,你呢。”

    “阿娘,我也知错了。”

    丞自然也十分高兴地认错,因为弟弟维护他,母亲也关心他,认个错有什么难的。

    韶华满意点点头,然后让小宝端来两碗水,看着丞的莫名其妙和丞羲哭丧哀怨的小脸,她温柔地笑道:“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来,一人拿一碗水,到门口蹲着,直到你们爹爹回来。”

    丞羲还想讨价还价,见韶华笑容一收,只好乖乖地端着碗,小心翼翼地走在丞身后,心里抱怨小宝把水装太满。这要是在川北的时候,弄撒出来,是要多罚一个时辰的。

    然而从没感受过体罚的丞却显得很雀跃,至少母亲对他不是像陌生人那般隔阂和客套。他学着丞羲的样子,蹲在墙边,把碗高举到头顶,过往的奴才看着两个小主子以诙谐的姿势蹲在门口,个个都捂着嘴偷笑。

    丞羲被笑得十分难为情,看着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似乎对这个体罚当成一种游戏的丞,气得抱怨了一句:“都是你啦!要不是多事,阿娘才不会罚我。”

    “你也有做错啊。”丞笑眯眯地对他说。

    “才没有,那个老太婆没抱孩子,你有!”丞羲见不惯兄长的笑脸,气得用力吼了一句,结果头顶的碗抖了一下,稍稍撒了一些出来,吓得他立刻挺直背,不管乱动。

    “可是阿娘说……”

    “那是我阿娘,不是你的。”丞羲打断了他的话,却因看到丞笑脸顿时尴尬僵住,心里有些不自然,扭开头转了话题。“爹爹怎么还不回来,我都要累死了。”

    尽管丞心里知道母亲是爱自己的,可是弟弟的排外让他始终觉得进不到一家里,原本愉悦的心情也瞬间消失了。丞羲并不是故意要激他,被父亲狠狠修理一顿后,他至今心里都还有些阴影。虽然不大愿意认同,但是承认了丞就是他的哥哥,因为严恺之跟他说:若他不听话,以后留在李家的就会是他,而丞会跟他们会川北。

    在丞羲看来,李家就是丞的家,祖父母对他再好,永远及不上他们对丞的好,所以他不能让丞把父母也抢走了。

    哥俩各自存着心事,彼此默不吭声,直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出现在他们眼前,险些吓得两碗水差点倒掉。“你们犯了什么错被罚蹲在这里?”

    眼前的孩子身量与景吾一般大小,但看着要壮实一些,眉目清秀可爱,只可惜脸上残了一些痘印,正好在鬓角处。虽然不至于破相,但痘印很深,看着如同一块洁白莹润的美玉被磕碰了一个洞,始终让人心里不舒服。

    因此英华郡主恼上了韶华,连同丞也不待见,偏偏藩梓钰却比任何人都要护着这个表弟。

    丞有些意外这个时候会看到梓钰,“你怎么来了,三姨也来了吗?”

    虎头虎脑的梓钰目光始终没落到丞羲身上,对丞展开大大的笑脸,“嗯,阿娘和五姨在屋里说话,让我来陪你们。”比起景吾,梓钰和丞的感情要更深一些,用绾华的话来说,是从小揉进骨子里疼的弟弟,自己在家里吃了什么好吃的,隔日都要央着送到李家给丞吃。所以看到丞小手颤颤巍巍地端着碗,他立刻就把丞的碗夺走。

    “丞,我帮你拿水吧。”

    丞感觉手上一空,吓得连忙喊:“不不、不行,这是阿娘罚的。”

    被无视得很彻底的丞羲终于忍不住喊道:“你谁啊!来我家做什么!”

    丞回头看了仍旧老实蹲在地上的弟弟,“丞羲,他是三姨家的表哥,你得叫他梓钰哥哥。”

    丞羲赌气地转开头,小嘴却委屈地扁了起来:“丑八怪,我才不要!”

    虽然弟弟很重要,但是丞也不允许对自己从来说一不二的表哥被骂臭,因为他知道,梓钰脸上的伤疤是因为他才会留下的。“丞羲,你不能这么说梓钰!”

    见丞私心袒护,丞羲嚷得更凶,眼眶都红红的,“我偏要说,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

    梓钰似乎不把丞羲的话放在心里,他仍笑了笑,拉着丞的手,温柔地说道:“丞不要生气,我也不生气,小孩子家家,咱们不管他,我陪你去玩,五姨说了这里可以打秋千。”

    “你们等等,你们不能去!”看着两人准备要离去,丞羲着急喊道。

    “梓钰,阿娘罚我,我不能乱跑。”丞倒也诚实,看着弟弟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动一下,自己却都站起来,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结果梓钰端着碗,一口气把水都灌进肚子里,把碗搁在目瞪口呆的丞羲面前,“水我喝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我说你,不能跟他走,回来!”丞羲的脸涨得老红,却又说不出一句软化,连哥哥都不愿叫出口,“你、你……爹爹还没来,你要是跑了,阿娘会生气的!”

    梓钰故意冲他办了个鬼脸,“五姨说了,只要我把水喝光就可以,你欺负丞,我不帮你把水喝掉。”

    丞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梓钰是来救急的,不过既然梓钰帮了他,他自然就要帮弟弟,“我帮你……”

    “不用!”丞羲红了眼眶,晶莹的泪水盈盈欲坠,狠狠骂出一句后,泪水也掉了下来。“要走你走好了,反正你也不是我们严家的人,你是李家的!”丞不知是因为看到弟弟掉眼泪被吓到,还是因为他的话受到打击,整个人呆在原地,看得梓钰直心疼。

    他狠狠地瞪向丞羲,口气也恶劣起来,“你凭什么说丞坏话!”

    虽然梓钰要比他高大很多,但丞羲任不服气地反驳:“我就说,你怎么了,丑八怪!”

    两人互瞪了好一会儿,梓钰气得把手里的碗砸在地上充气势,丞羲也不敢认输地把碗砸了出去,溅起的瓷碎和水花全落在一双大脚上。

    “看来真是长本事了。”一声冷笑,把三个小男孩都给吓住了。

    丞羲唰白了脸色,看着不苟言笑的父亲,颤抖地喊了一句:“爹、爹爹……”

    梓钰虽然不大记得这个姨夫,可是看到丞羲都吓得发抖,立刻不敢出声,躲到丞身后去。

    听到严姑母来家闹事,严恺之迫不及待地往回赶,没想到回来第一眼竟看到这一幕。他目光冷冷一一打量了每一个孩子,吩咐了管事,甩手转身就走:“老张,把两个少爷给我送到书房来,另一个送到夫人那里。”

第三百八十六章 最亲不过手足

    梓钰想要护着丞,奈何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敢违抗主子的命令,任凭梓钰怎么哭闹,他们扛起梓钰立刻就往韶华那边跑。看到哭得撕心裂肺的梓钰,韶华姐妹二人什么话都打住了,立刻就迎了上来。

    不等奴才回话,梓钰就跟绾华痛哭:“阿娘,呜呜呜,快去救弟弟。”

    绾华惊了一下,不由得望向韶华,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梓钰哭得小身子一个劲地颤抖,断断续续才说完一句话,“弟、弟……被、坏人……捉走了……呜呜呜,弟弟被……坏人捉走了。”

    莫名其妙只听梓钰一直重复这句话,韶华敛起表情,扫向刚刚抱梓钰进来的奴才。只见他跪在地上干干巴巴地解释:“夫人,侯爷回来了,刚刚看到两位少爷把碗摔地上了,所以把他们关起来。”

    没想到刚刚还和好如初的兄弟二人会忽然反目起来,韶华担忧之际不免有些迟疑,尽管知道严恺之不会随意打骂儿子,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奈何绾华在做客,梓钰又哭得如此动容,韶华也只能摁下焦虑来安抚梓钰的情绪。

    “弟弟没有做,丞没有摔,是我摔的!”

    令她们感到意外的事,梓钰停住了哭泣,第一句话就是维护丞,让韶华心里觉得有一丝暖意。

    “你为什么摔?”她声音轻柔,就好似清风拂过树叶,让梓钰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梓钰忸怩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看着韶华,见她笑容恬淡温柔,才开口道:“他、他欺负丞,他说我丑八怪……丞帮我他还骂丞,所以、所以……”听到丑八怪这个词,韶华的笑容僵了一下,眼角斜瞄向上,果然绾华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不管怎么说,梓钰脸上这些疤都是绾华心里的疙瘩,不提就好,一提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她正想着怎么扭转这个气氛,只听绾华凉凉的口气,似乎拒人千里之外,把梓钰拉回自己身边,“两个都是弟弟,你怎么可以跟弟弟发脾气。”

    梓钰有些疑惑母亲的举动,抬头不悦地看着母亲,小脸还哭得红红的,“他欺负丞!他不是我弟弟!”

    韶华忙道:“三姐姐,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丞羲这坏脾气也不知打哪来的,在川北还好好的,一回来就各种闹腾。”见绾华脸色稍霁,又对梓钰笑了笑:“丸子乖,等一下姨父去教训他。”

    梓钰想了一下,小脸还是显得很担忧,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丞是无辜的,“姨姨,姨父会教训丞吗?可是丞没做错,碗是我摔了,要罚就罚我好了,不要罚丞。”

    绾华也听出了事情的端倪,担心严恺之真的拿两个儿子出气,梓钰也是有责任的,便软了口气,“五娘,要不你去看看吧,我们出来久了也该回去了,你们也不是明天就走,我过几日再过来。”

    韶华感激地点点头,她确实不放心,“三姐姐、那我就不挽留了,改日我再登门道歉。”

    绾华这才扯开嘴角,轻笑了一下,“说什么道歉,你我知道丸子的命能保下来都是侯爷的功劳,只是我大家心里还是个疙瘩,你想见我就让幼菡去带个信,我出来或者回阿娘哪里都行。”到底他们只剩两姐妹,她以后需要韶华的时候总要比韶华需要她的多。

    “好,我知道了。”韶华点头表示明白。

    “还有,卫三他……”绾华起身,正要告辞,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迟疑了一下才问韶华,可是问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多事,目光急忙撇开。

    “你放心,他很好。”韶华拍拍她的手,安慰了她一句,绾华这才施施然离开。

    看着绾华母子离去的身影,小宝忍不住问了一句:“夫人,为什么姨夫人对卫三郎念念不忘。”

    韶华自然不会说卫篪和凤仙的事,生怕绾华接受不来,只能叹息:“我那三姐姐也是个痴人,当初对卫三想来也是有意的,卫三他也……”其实卫篪也是喜欢过绾华的,至少当初在燕上居的时候,卫篪看着绾华那眼神是不会错的。至少没想过造化弄人,到底还是走到一起,就连绾华心里也藏了这么久的结。

    见过不少丫鬟们给卫篪投过信,结果都让凤仙一一给收缴了,若不是看凤仙整日和小丫鬟们打闹在一起,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

    小宝觉得可惜,在她看来,卫篪是个极不错的人,若不是她无意嫁人,都忍不住动心了。“既然有意,那为什么不嫁给他,瞧夫人多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算吃苦挨冻也觉得心甘情愿。”

    韶华没有解释,不管如何,卫篪和绾华已经是不可能的人,至于绾华为何还念念不忘,韶华也无能为力。收回神想到两个儿子还在丈夫那里,她急忙把女儿丢给小宝,“你们看着软软,我过去看一下。”

    其实严恺之无需开口,两个儿子就已经被他沉默不语的样子给吓到了。把他们带到书房,又把所有奴才都赶走,还以为是要吃点皮肉之苦,结果严恺之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坐在他们面前,画地为牢,不许他们踏出圈子一步。那圈子画得小,兄弟俩挤在一起不敢动弹,站久了也不敢蹲下来。一个稍微一动,另一个一定会被撞出去,谁也不知道要是踏出圈子,严恺之会做什么,他冷漠的态度让他们心虚。

    “爹爹,我知道错了。”丞羲耐不住压力,开始放声大哭,“爹爹,我真的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严恺之冷冷瞟了他一眼,又看向丞,他倒是一声不吭,但是小脸已经憋红。

    “阿娘!”

    韶华的出现无疑是他们最大的惊喜,丞羲一看控制不住,大喊了一声,一脚踏出去,伸手就要往韶华怀里扑。严恺之怒哼了一声,一掌击在桌子上,吓得丞羲立刻收回脚。只能睁着可怜兮兮的眼睛看韶华也是脸色不悦地走进来,直至她来到严恺之面前,也不知夫妻俩说了什么,严恺之对她点点头,起身离开。

    看着父亲跨出书房,兄弟俩同时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乱动。

    丞羲只能站在原地,施展自己的哭功,“阿娘,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扔东西了,我也不骂人了,您原谅我吧。”

    然而,韶华看都不看他一眼,对于小儿子的性格,她实在太熟悉了,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无论犯错时哭得多撕心裂肺,转眼就能当做过目云烟,所以她决定先从长子这里下手,“丞,你先过来……你给我站好了,要不然就蹲到外面去!”丞羲被母亲唬得立刻站直,连哭都不敢出声。

    第一次挨母亲这么大的火气,丞也显得手足无措,韶华控制了语气,让自己看上去尽量显得温柔些:“我问你,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我……他先骂了梓钰,我不能维护他,梓钰没有错。”丞回答得很诚实,可是韶华的脸色却说明了她对他的回答感到不满,丞想了一下,又说:“我错在我没拦着。”

    这个回答勉强得到韶华的认可,看着儿子脸上的愧疚之色,她耐着性子解释:“梓钰是你哥哥,你帮他没有错,丞羲是你弟弟,你为什么没有帮,因为他骂了梓钰?还是因为他骂了你?刚刚阿娘想要骂你时,丞羲为都站出来帮你,你为什么没有在梓钰面前帮他?”

    一个个问题的解析下来,韶华越是温柔平静,丞的心情就越沉重,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阿娘我错了,呜呜呜。”

    只不过韶华并没有这么轻易放过他,反而让他去面壁思过:“我以为你长大了,我可以放心了,没想到你还是让我感到失望。你自己去站到墙边去想想,你应不应该这么做。”

    丞抽噎的身影看着让人好心疼,就连丞羲也觉得兄长很无辜,所以被韶华喊道名字时,他立马就哭了出来。

    “严丞羲,轮到你了。”

    “阿娘,呜呜呜~”

    “给我闭嘴!”

    对于丞羲,韶华可没再好耐性,表情沉重了不少,“我现在问你,你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吗?”

    “不知道。”丞羲扁嘴,眼泪吧嗒直掉,却也没能让韶华软和下来。

    “那就想到知道为止。”韶华眉头一挑,似乎要起身离开的样子,丞羲吓得立刻扯住她的衣袖,大哭道:“呜呜呜,我知道了。我不该扔东西,不该骂人,不该闹脾气。”

    “为什么?”一个问题砸过来,把丞羲从善如流的认错给打断了,眼泪也戛然而止。

    他想了半天,嗫嚅道:“扔东西会伤到人,骂人、骂人……我不该骂表哥,表哥没有错……阿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说一句,又悄悄打量着韶华的脸色,说到最后也韶华展颜,丞羲终于慌了。

    韶华冷笑了一声,看着儿子的表情丰富精彩,她也索性把戏给做足了,“我看你真的没想过自己错在哪里……你骂过哥哥没有?你跟哥哥道过歉没有?为什么没有?你爹爹给你说过的话你都忘记了?连爹娘的话你都不听的话,这个儿子我也不要了。”

    一听到母亲不要自己,这才算是踩到丞羲最大的痛处,他立刻就慌了,大哭道:“阿娘,不要啊……我道歉,我去道歉。”说完,踉跄地跑向一旁面壁的丞,扯着他的手,一边哭一边道歉,样子要说多凄凉就有多凄凉。“哥哥,我错了,我不该骂你,呜呜呜,对不起。”

    也不知道是被韶华骂得难过,还是听韶华在维护自己觉得心酸,等他回头看着丞羲泪流满面的小脸,丞也动容地哭了起来。

    “可是你不能骂梓钰。”一边哭还不忘教育弟弟。

    “我错了,你都跟他玩,不理我,呜呜呜,个个都不理我。”

    “我没有、没有不理你……是你不和我玩……以后不要这样了,好吗?呜呜……”

    “好,呜呜呜呜,阿娘,我道歉了……呜呜。”

    看着两个小身影抱在一起痛哭,跟着过来的幼菡也跟着擦了擦眼泪,想要去安慰他们,可是让韶华给阻止了。在她看来,这么轻易就饶过他们,以后还是会犯错的,得让他们有意识犯错就要受罚,而且一次会比一次重,这样才会谨慎不再重蹈覆辙。

    哭了好一会儿,丞羲才颤抖着小身子,跑来给韶华说:“阿娘,哥哥原谅我了。”

    韶华望了望丞,见他也点点头,这才松了表情,“你们两个都知道错了?丞你也原谅弟弟了?”

    “很好,不过错就得罚,刚刚砸了东西,又骂人……从现在开始你们就给我待在书房里,明天一早我会让人来开门,如果发现明天书房有什么打斗或者捣乱的迹象,我想你们应该怎么我会做什么?”

第三百八十七章 私房夜话

    还以为韶华把他只开是为了保下两个儿子,把他们画地为牢,沉默施压了那么久,对于两个加上起来才十岁的孩子已经足够了。可万没想到,韶华比他还狠,一个个拎出来教育解释,等到他们都意识了错误以后,才给他们安排惩罚内容。

    听着韶华在屋里教育两个儿子,严恺之站在窗外,听得嘴角高扬,这种简单的幸福真让人欲罢不能。

    直到晚膳后,韶华才跟他解释,不让他出面是为了给他留面子,让他们心里始终留下父亲才是幕后最大的主子。越是不轻易出面训斥,越是容易积威,特别是对于孩子来说,不熟悉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严恺之虽然不知道韶华哪里来的这套教育理论,不过看着韶华这般相夫教子的模样,是他以前不敢想象的。

    难得没有儿子在旁纠缠,严恺之早早就把妻子带回房,斥退了所有丫鬟,留着韶华亲手替他更衣。

    在久别的屋子里,她纤手依旧,但是替他宽衣解带的手法已经娴熟,再不会像洞房花烛那夜的手忙脚乱。韶华被他默默注视得有些害羞,故意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去被严恺之一把拉回怀抱。

    按住不安乱动的身子,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果然她听话了许多,严恺之轻笑地在她耳边吹气:“你真舍得把他们关在书房里过夜?”

    被他闹得发痒,韶华想要躲,却被他抱得更紧,气得瞪他嚷道:“怎么,你心疼了?你除了会摆脸色,还能拿儿子怎么样,每次说教训,还不是每一次被他几句忽悠就放过了。”

    其实说是关着,但还是照样让人送去晚饭,入夜特意嘱咐大宝去给他们点了几盏油灯,被子也都让人铺好,只是不给他们有任何离开的机会。不过对于自己的儿子,韶华还是很有自信的,只有在不得已独处的情况下,兄弟俩才能相互帮助体谅,打开心房。在手足情谊上,任何人都是插不了手,她只是给他们营造一个和平共处的机会而已。

    看着妻子娇艳如花的脸庞,他得意地啄一口,引得她更是红霞扑面,“我怕打重了你会心疼。”

    韶华咬了咬唇,不肯认输,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倒是,毕竟儿子是自己生的。”

    瞥见她小人得志的模样,他好笑地啃了她的耳朵,引得她怒目以对,“没有我,看你一个人怎么生。”

    本想顺口反驳,可是说到一半,严恺之忽然用力咬了一下,疼得她立刻改口:“没有你我就找……没有就没有啊,那就不生了呗。”趁他松口,立刻捂住双耳,眼含泪水,忿忿不平地瞪回去。

    心里直抱怨:这人真是属狗的,咬耳朵这么有力,她再不改口,不得把她耳朵给扯下来。

    看她可怜兮兮地捂着耳朵,眼睛水汪汪,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严恺之故意恶狠狠地说道:“我看你是越来越猖狂了,什么话都敢乱说。”

    韶华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立刻摆出一副柔若无骨地样子,双手攀上严恺之的肩,用自以为妩媚风情的眼神朝他勾了勾,忸怩着娇媚的模样,“哎呀,我哪里敢啊,小女子心里可怕了,侯爷你千万不要纵容我哦,要不然我会飞上天的,也不要太宠我,说不定哪天就拍桌子摔椅子跟你吹胡子瞪眼睛了。”

    严恺之忍住笑,看她在身上磨蹭了好一会儿,佯装没反应,反问道:“你的胡子在哪里?”

    韶华见严恺之不为所动,不免有些失望,“我长胡子干嘛,你都不长,爹爹还嫌你看着比二哥哥还像书生。”

    语气间的失落和态度的转变没能逃过严恺之的主意,他一把将她抱到帐内,反身压住她,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吓得她花容失色。“你是嫌我不够英勇?”

    虽然止战休养多年,但是严恺之的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隔着单薄的中衣,依旧可以感觉到他强壮的体魄和结实的肌肉。双手抵着他的胸膛,韶华的目光不断地游离,心里不断地感慨这男人还真是尤物,只怕再过二十年还是照样能把人迷倒。直到听见他扬起的尾音,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无声在询问她,是否满意自己的身材。

    韶华尴尬地转开脸,不敢直视他的眼眸,“没有,我觉得不长也挺好的,白白净净,亲起来不会扎脸。”

    严恺之俯下身,把她吓得不敢呼吸,结果他却躺倒她另一侧去,转过头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忍不住笑道:“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你怎么还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韶华没好气地说:“那你就当养个女儿呗。”

    “胡闹。”严恺之轻斥了一句,侧身躺在她身旁,大手覆上她的柔软,放肆地揉捏起来,满足地说:“不过,你这里倒是长大了不少。”

    她羞得连忙推拦求饶,“严恺之,你快住手,好啦!别闹了……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

    严恺之没有为难她,大手包住一双小手,将掌心拢进她的胸口,再将她收进自己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用轻巧温柔地声音说:“咱们以后别生孩子了。”

    没由来让他的温柔撩拨得心慌气短,她羞红着脸说道:“不是早就说好了嘛。”

    严恺之轻声回答:“不,我是说,我不想再有人霸占你,心也好,这里也好。”

    虽然是用自己的手背去碰触,韶华还是觉得十分紧张,“你你你,今天发什么疯了,尽说些有的没有。”也不知道严恺之哪里来的情调,这一晚竟让她感觉到比洞房花烛夜也还要紧张。

    严恺之把头埋进她的秀发里,半晌才说道:“二爷要我挑个孩子进宫给皇长子当伴读。”

    韶华惊了一下,想要挣扎,但他抱得很紧,“什么?!!那你答应了吗?”

    他长叹一口气,心情也随着低落下来,“二爷让我考虑几日才回复。”

    韶华有些紧张,好不容易才逃离了京城,她不想又回到这里,“那、那怎么办?能推掉吗?”

    严恺之没有回答韶华的话,反而自言自语地说:“皇长子今年四岁,比他年纪小的不实际,比他大太多的也不好。况且二爷不比先帝,皇长子便是太子人选,只当他再大一些便册封仪式,所以太子陪读可是一个抢手的身份。”

    细细研究严恺之的话,韶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应该很多人可以挑才对,为什么会落到咱们身上,难道说……二爷不放心你吗?”

    严恺之勾起嘴角,对于妻子和自己的心有灵犀感到十分愉快,将她翻过身,对着自己,“和我想的一样,我也是这么问的,兰芝如今在宫里,就连我们回来都不肯放她出来住,我也曾心寒,竟让二爷防我到如此地步。”眼神转了一种情绪,似乎蒙上了一层哀伤,“但是二爷说了,三人成虎,他信我,但不表示天下都信万一……”

    韶华把他未完的话补充上来:“万一重蹈当年的事,明明派御史前来清查,结果却被狐假虎威,先暂后奏。”

    看到丈夫眼里的赞许,韶华也显得很开心,接着他又道:“没错,虽然徐贺两支都已清除,太后也死了,但是……当初定西侯也是迫于无奈,人言可畏。”

    关于这一点,两人心中都明白,所以各自沉默下来。

    “不过,二爷答应我,会考虑兰芝的婚事,二爷到底还是把兰芝当成妹妹在疼。”对于弘弋给的承诺,严恺之一直都有信心,因为他从未有过违背,这也是他誓死效忠的原因。

    “真的肯给攸宁和兰芝赐婚吗?”韶华倍感意外,没想到弘弋终于肯放手了。

    “是攸宁够争气。”严恺之点点头,算是默认。

    “就是因为兰芝要嫁人,所以才要让丞……你想让丞进宫?”韶华一边为攸宁和兰芝高兴,一边又想着陪读的事,忽然她紧张了起来:“可是我答应带他回川北,而且这么多年我都没好好照顾过他,你怎么能让他进宫。”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已经达成一致,看着她皱眉,严恺之心疼地吻平她的郁结,“丞总要比丞羲合适……我听二爷的口气,并不只有一个孩子进宫,恐怕李家两个孩子也都要进去,还有王府的小世子。另外安庆侯府、藩国公府和两个将军家的郎君也都是候选。”

    听着景吾也会进宫,韶华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可还是有些犹豫,“这么多人?这是要办童斋吧。”

    见妻子没有反对,严恺之心里也觉得舒坦一些,其实把长子留下来,他比妻子更加不舍得,“总之,如果是丞留下来,你我都不必太担心,我看景吾那孩子挺护着他。”

    韶华咬了咬唇,生怕看到儿子失望的表情,“那你要我怎么跟他开口。”

    严恺之亲了亲她的脸,对她笑道:“这件事交给我来了。”

    这种事或许是需要严恺之出马才能解决,韶华点点头,又想到了护着丞的梓钰,“如果真是办童斋,不知道能不能让梓钰也跟去,三姐姐只有这么个儿子,我想她也是希望梓钰以后能有出息。”

    严恺之不假思索就答应了,横竖弘弋要扣他儿子下来,总得有点补偿才行。不过韶华既然有求于他,他也需要补偿,于是又勾起魅惑的笑容,“这个应该没问题,只不过,你让我帮你,是不是得有所表示?”

    “表、表示什么?”韶华打了个冷战,还没说完,小嘴已经被封上。

    严恺之表示:还是在自个儿家里好。

第三百八十八章 王府小霸王

    也不知道严恺之和丞说了什么,他竟然主动跟韶华说愿意留下来,反倒是让刚刚习惯了哥哥的丞羲哭了好久。韶华反问他,要不让他留下来,让哥哥回川北,他红着眼眶半天不说话。还好严恺之说过皇长子年纪尚小,皇后也不舍得他这么快进学堂,而且还在为太傅的人选犹豫,所以如果他们近期启程,丞还是可以陪他们一起回去。

    这个消息让两个小男孩都高兴坏了,似模似样地给严恺之行礼道谢,把丫鬟们逗得哈哈大笑。

    而且严恺之还告诉韶华,皇帝答应他,每年都会提前一个月让人亲自护送丞到川北陪他们过年,这才让韶华松了一口气。看着两个儿子已经和好如初,她依偎在丈夫怀里,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一家五口守岁的画面。

    既然是皇帝许诺,那免不了是要进宫谢恩的,韶华别扭了半天不大愿意进去,结果一道圣旨下来,直接封了个诰命给她,让她不进宫也难。贺太后不在了,韶华进宫免不了是要跟后宫最高的那位请安,虽然和贺宛如没什么过节,可是到底是贺家人,韶华心里便不大舒服。

    严恺之瞧出了她的情绪,“你放心吧,如今执掌后宫的并不是皇后,而是齐贵妃,齐国公的孙女,吏部尚书的长女。”

    韶华觉得有些惊讶,听他细说才知道,齐昭仪因为生了皇长子,被提了妃位,又主动把皇长子养在皇后膝下,所以皇帝破例再封她为贵妃,替皇后执掌后宫。而贺皇后因为照顾太后,累下了病根,恐难有孕,皇帝体贴皇后的孝心,所以把皇长子养在皇后膝下,将来立太子也显得名正言顺。

    明明贺宛如至今三十不足,这么快就宣布她无孕,只怕皇帝是另有打算,而且直接把个儿子丢给她,根本就是死了她的私心。要说她没儿子,这皇长子是养在跟前的,谁见了都得当做嫡长子来看。可要说她有儿子,这个儿子的生母确实执掌后宫的贵妃,三天两头借着跟皇后请安指点的名头来见儿子,就是她想要有私心,都养不熟。

    如此想来,韶华觉得弘弋这一招真心是断了贺太后的念头,若她泉下有知,恐怕死不瞑目。

    而严恺之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为柔婉感到可惜,其实若不是贺太后的娇纵,她本不该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穿着命妇特有的真红大袖衣,珠翠蹙金霞帔,挽以山松特髻、假鬓花钿,走起路来摇晃得她心惊胆战。可恨是严恺之至少抿唇偷笑,然后半路才告知她,齐贵妃会陪着她去给贺皇后谢恩,待请安完毕在御花园等候,他得去给皇帝请安。又嘱咐两个儿子必须照顾韶华,两人如得重负,立刻紧张兮兮地贴在韶华身旁,生怕她会被人抢去似的。

    还好贺宛如并没有刁难,兴许是和齐贵妃杠上的关系,又看着韶华两个儿子聪明伶俐,心里甚是不爽。于是,一盏茶还不到就下逐客令,齐贵妃也懒得跟她迂回,便带着韶华离开。知道韶华需要等严恺之,命人把她送到御花园,自己也就回寝宫。

    紧张了大半天,还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却被告知皇帝也要来接见他们。韶华心里把严恺之咒骂个千百遍,顶着这一头珠玉钗环,要保持平衡小心已属不易,又要行礼跪拜,又要仪态万千,还得盯着两个儿子不要胡闹。韶华觉得这简直比让她去做苦力都要辛苦,一整天都不敢放松,好在软软基本处于昏睡中,没有哭闹过一次。

    拘谨了大半天的少年终于还是耐不住顽劣的天性,尤其是丞羲,自从和丞和好以后,两人简直形影不离,调皮捣蛋也是双份。韶华看着他们互相咬耳朵,眉头忽然跳了一下,立刻知道他们又要开始撒野了。左右打量着安静的御花园,也不知会不会有那个后妃经过,急忙唤住:“等会儿见着人,你们都不许胡闹,该行礼就得行礼,这里可不比在家。”

    丞羲肉呼呼的身子,穿着一身枣红色衣裳,显得特别喜庆,他冲韶华办了个鬼脸,“好了,阿娘您就别唠叨了,我耳朵都疼了。”

    “就你多事,你瞧哥哥怎么没你那么多话。”韶华愈发觉得把丞羲带在身边是个错误的事,以后不得继续被他烦死了。

    丞羲冲兄长笑了笑,“哥哥已经被您给念聋了。”

    韶华沉下表情,他假装很害怕地作出可怜的样子,片刻又露出顽劣的样子,气得韶华大骂:“你这臭小子。”要不是看着这一身行头实在太重,随便走几步都感觉会跌倒,她绝对不会饶过他。

    “哥哥救我!”这时,丞羲才惊吓地跳起来,躲到丞身后。丞也十分配合,像是老母鸡似的,把弟弟护在身后。不知何时醒来的软软,看着两个兄长在玩闹,也高兴地挥舞着小手,嘴里咿呀地叫起来。

    “咯、咯咯……”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被软软吸引过去,韶华从乳娘怀里接过女儿,两个小男孩立刻就围过来。

    “软软在说什么?”

    “哥哥,软软是不是在跟我们说话?”

    “咯咯。”

    看着丞羲的鬼脸,软软咧嘴露出两颗小乳牙,显得十分可爱,一声类似“哥哥”的呼唤让韶华顿时红了眼。丞羲则激动地看着韶华,又看看一直笑个不停的软软,“阿娘,软软在叫我耶!”

    “你听错了。”韶华没好气地说。别人家的孩子,开口不是叫阿娘就是叫爹爹,她家女儿倒是好,一开口居然喊哥哥,敢情哥哥还比她这个阿娘重要。

    “是真的!”丞羲不肯罢休,开始围着软软,逗她继续喊哥哥。韶华也不服气,把女儿高举过头,不让儿子碰到,非要教女儿喊阿娘。不明所以的软软看着一大二小三人围着她说啊笑啊,她也十分开心,用力地蹬着小短腿,笑到眼睛都看不见。

    然而,韶华并不知,他们这般母子四人的天伦之乐落在旁人眼里确实另一幅景象。

    早在韶华进御花园时,他就已经在这里了,本想走出去会一会她。阔别了这么多年,他早已蓄起了胡子,膝下也子女成群,而她似乎眉眼不变,就连笑容也还是当初那般纯粹和清澈。他不敢想象,若是当年硬是把她留在京城,如今还能不能看到她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容。他心里十分期待韶华看到他时,那种惊讶,甚至慌张,措手不及,如同当年一样的小鹿乱撞。

    可是当丞和丞羲跑到她身边时,弘方的笑容骤逝,因为这两张脸简直就是严恺之的翻版。看着她对儿子那种温柔宽容的笑脸,他曾不止一次想过,她对着属于他们的孩子表现,可偏偏她的孩子却像了严恺之。

    最后他选择静静地站在原地,隔着花廊,看着她安详恬静的背影,纤长得好似蝴蝶飞扬的睫毛,明媚如花的笑靥……

    “爹爹,我捉到你了。”

    一个小身影扑在他脚上,把他那深情凝望给打断,也把花廊外的佳人给惊动了。

    弘方皱着眉,低头看着冲着嬉笑的儿子,望着他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五官,心里才平缓了下来。他如今也是有儿子的人,却还在背地里偷偷看着佳人痴痴妄想。他自嘲地勾起嘴角,牵着儿子,从花廊后走了出来。

    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弘方,她做过各种猜想,以为会遇到宫妃贵女,没想到第一个遇到的竟然是弘方。

    韶华紧张地四处张望,见严恺之并不能如她希望那边忽然降临,只能抱着女儿半身给弘方行了个礼。“见过世子爷。”抬头见弘方毫不自觉,走到她原来的位置旁边坐了下去,害她抱着女儿顿时尴尬地站在原地。

    这么近看着佳人,弘方才发现其实她也变了,再不是当年那骄傲不逊的眼眸,也不知是川北的风沙太大,还是子女的顽劣把她上扬的眼角拉了下来,弯下温柔的弧度。脸蛋也不似当初那么浑圆,反而好似被岁月削减了,令得那双杏眼更加炯炯有神。

    兴许是弘方的凝视太过专注,竟然忘了回避,直到韶华轻咳了一声,他才不慌不忙地回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托世子吉言,都挺好的。”

    其实弘方除了蓄上胡子,模样到底还是和当初没差,一样的玩世不恭,一样的桀骜不驯。心里是惦念着感激弘方当初的出手相助,可是等看到本人时,心里又是另一种感觉。

    弘方见韶华语气中的疏离,抬头一看,她目光也只在四处张望,他故意问道:“你是讨厌我还是害怕我?”

    韶华回过神,嘴角不自然地扯了一下,“世子说哪里的话,只是我夫君不在,这么私下见面不大好……”

    “这么多人,难道你还怕我把你拐走不成?”弘方却似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兀自打断了她的话,见韶华抱着女儿对他干瞪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是没变,就跟以前一样。”

    弘方指了指她刚刚的位置,说道:“坐吧,我也是被人丢下的,顺便照看这个混世魔王。”韶华哪里敢坐,就算她如今被封为二品命妇,在弘方这个准王爷面前,她也只有站着的份。心里只祈求严恺之赶紧过来,要不然,被其他人看到,指不定要说什么闲话。韶华正准备借口离开,弘方却把儿子招了过来,“承兕,过来,给……兴勇侯夫人请安。”

    这时韶华才注意到,一直躲在弘方身边的一个小男孩,看着与丞差不多年纪,但想来是应该只比丞羲大一些。更让她惊讶的是,承兕的模样就如同弘方的缩小版,尤其是那双眼睛尤为甚。她心里暗暗感叹,这小小年纪已经如此妖孽,要是长大了,得有多少娘子为他心碎。她回头看了看两个儿子,又想到,若是以后再有什么京中四君子,她这两个儿子得占了一半席位。

    这么想着,韶华不免有些洋洋得意。

    不知韶华何来的自信笑容,承兕看着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她都没给我请安。”

第三百八十九章 儿女亲家

    “承兕!”

    弘方沉下脸,对儿子的态度很不满。他能容韶华在他面前放肆,可是容不得别人在他前面对韶华无礼,尽管这个人是他儿子。只不过弘方并不知道,他的态度把承兕吓到了,因为弘方对他几乎没有这么严厉过。比起讨巧,丞羲绝对比不过承兕,因为丞羲只会在他喜欢的人面前撒娇讨好,而承兕几乎能把每一个人的身份都区分出来,比他身份低的,他连看都不看。

    不过有一种人除外,那就是长得漂亮的人,而且男女不拘。

    心里虽然不高兴,但是端详了韶华许久,勉强把她归类为长得还不错的人群里,不情不愿地作了个揖:“给猴子夫人请安。”

    韶华有些意外,还准备扶承兕一把,心想到底是个被宠在手心里的小少爷,让他给她行礼,不高兴也是难免的。可是被他一句“猴子夫人”,手伸到一半,要收回来也觉得尴尬,伸出去又觉得别扭。更让她恼火的是,弘方也不说一声,反而因为儿子的话噗嗤笑了出来,承兕见父亲露出笑脸,也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十分得意。

    然而,韶华可以忍,但是丞羲却忍不住,梓钰不能欺负,那是他的表哥,可眼前的人冒出来说韶华坏话,他可就不乐意了。

    “你才猴子夫人!”丞羲刚出口,丞立刻把他的嘴捂上,两人相视一眼后,看到韶华表情有些不悦,丞羲只好惺惺作罢。

    “忘记我跟你们说过的话了吗?还不过来请安。”虽说童言无忌,可是承兕说她就没问题,要是丞羲惹恼了弘方,事情可就不好处理了。韶华深知弘方的脾气,完全是看心情决定的主儿,她不敢让儿子冒这种险。“这位是三王府的世子爷,是皇上的表兄弟。”

    “丞羲(丞)给世子爷请安。”

    看着两个小家伙虽然脸上不情不愿,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弘方对韶华有些刮目相看。

    他重复了两人的名字,口气略有嘲讽的意味,瞥见韶华怀里歪着脑袋,毫无畏惧看着他的孩子,心中忽然一亮。“承承羲?皇上还真是恩宠兴勇侯,连两个儿子都赐了字,那另一个叫什么?”

    似乎觉察到弘方危险的眼神,他立刻张开手护在韶华面前,“她叫软软,是我们的妹妹。”

    弘方故意拉长了音,似笑非笑地看着软软,见她忽然冲自己裂齿一笑,笑容更深了“哦,是妹妹。”

    “世子爷……”韶华不知为何,觉得弘方的笑容不怀好意,想了想把软软抱乳娘,自己挡了他的视线,给弘方福了福身子,“世子爷若没什么事,妾身带孩子先行离开,待改日再登门拜访。”

    “你确定你会来吗?”弘方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把她问住了。

    很显然这只是个客套话,韶华看着弘方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心里直磨牙,不明白弘方为何总是要和她作对。

    心里还在想着怎么回答比较好,承兕却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蹬蹬蹬地朝软软奔去,“爹爹,我也看妹妹……咦,她长得真漂亮。”承兕要抱软软,乳娘自然不敢拦,但也不敢给,只能蹲下身让承兕看个真切。

    看着白嫩软乎的小脸,一双眼睛黝黑明亮,殷红的小嘴衬着白皙的皮肤显得格外的可爱。承兕伸出手,在软软脸上抹了一把,光滑细腻的手感让他意犹未尽,索性两只手捧着软软的脸。然而后知后觉的软软看着承兕弯弯的桃花眼,一时也忘记了要笑还是要做什么,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任凭承兕扮什么鬼脸都无动于衷,半晌后才咯咯笑起来。

    承兕好似摸透了软软的性子,故意跟她玩起慢半拍的游戏来,乐得软软笑个不停。

    所有人都被软软和承兕的互动给看呆了,丞羲的吃味尤为甚,弘方则问了问儿子:“那给你当媳妇好不好啊?”严格来说,软软和韶华夫妇完全不一样,但是呆萌的反应意外让弘方觉得新鲜,要说韶华比别人活泼蹦一些,那软软就得比别人要迟钝呆萌一些,也不知韶华这急躁的性子怎么对付软软的后知后觉。

    “好啊!”承兕不大明白媳妇是什么意思,但总归父亲说给他的都是好的,他高兴地点头。

    丞羲立刻冲过来,挡在软软和承兕之间,并着急地向韶华求助,“不行,她是我妹妹,不是你媳妇!”

    弘方的玩心让韶华觉得有些没辙,这么一把年纪偏和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开玩笑,她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无奈地说道:“世子爷,孩子虽然小,不懂事,但您别骗他。”她当初好不容易才逃出王府,可没想把女儿再送进去,况且以软软这慢半拍的性子,不出一个月就得被拆干净了。

    不但软软不行,丞羲丞也不可以,她忽然明白给孩子们定一门娃娃亲是多么重要,省得老是被人惦记。

    弘方直起身子,对上韶华沮丧的眼眸,不由得扬起了嘴角,他懒洋洋地说道:“我没骗啊,当初不是说好了吗,若是生了女儿就给我当媳妇,可惜你生了两个儿子,我还以为做不成亲家了。”说到最后,还一脸惋惜的样子,瞥见承兕跟着丞羲在和软软玩耍,他笑意加深了许多,“你不瞧着软软看到承兕多开心吗?”

    韶华顺着他的眼光望去,软软是笑得很开心,但问题是软软见着谁都笑得很开心,根本不是因为谁的问题。别说丞羲一脸不高兴,丞也有些反感这个跟他们抢妹妹的人,虽然拉着丞羲,不让他闯祸,但看着承兕的眼神,显然是敌意。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世子爷,您可不能乱说!”对上弘方厚颜无耻的笑容,韶华真恨不得如今身在宫外,她非甩他一白眼,然后扬长而去,哪里还容得了他们父子这么联手调侃她们母女。

    弘方也不介意韶华的反感,反而一本正经地跟她谈起子女亲家的事来,“那就当我现在跟你讨好了,瞧承兕对她对好,对家里的姐妹可都没这么好脾气,这就是缘分。”

    韶华被他说得几乎要哭了,难怪她一大早就觉得惶惶不安,还以为是要面圣紧张的,原来是因为弘方要出现。“世子爷,您别闹了行吗,这种事其实儿戏。”

    “我没有儿戏,我是说正经的,要不然,我明日带着承兕上兴勇侯府提亲好了。”见韶华一脸不情愿,他收起笑容,但是口气确实不容她拒绝的,转过头对儿子笑道:“承兕,明日去给你媳妇提亲好不好?”

    承兕回头应了父亲一声:“好啊,她住哪里?”

    弘方思索了一下,似乎在研究路线,“离咱家不远。”

    “不行,我不同意,软软是我的!是我们的!”丞羲坚决反对,看了丞一眼,又强调了一个“我们”让丞眼睛亮了亮,也跟着挡在承兕面前。结果承兕却一个闪身,溜到他们背后,捧着软软的脸,吧唧了一口,把所有人都吓住了。丞羲急忙把他推开,回头看着软软脸上湿哒哒的口水,还有呆掉的表情,紧张得有些结巴:“你、你你在干什么?”

    承兕如愿地咬了一口,果然口感软糯弹性,比起糯米糍还要好吃。他回头看着父亲,见父亲眼底露出称赞的眼光,他立刻得意起来:“爹爹说,只有媳妇才能亲,她是我媳妇,我当然亲她啊。”

    “你……”丞羲气得小脸涨红,说不出一句话,反倒是一旁的丞表情变得沉静凝重起来。

    他紧盯着承兕,如同一只小豹子,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上去,不顾身后韶华的惊呼。他一把抱住承兕的头,趁承兕没来得及反应,快速地亲了回来,然后立刻退了几步,回到刚刚的位置。

    一脸严肃而骄傲的表情,高高扬起下巴,以微弱的身高优势鄙视目瞪口呆的承兕,冷冷地说道:“软软只有我们能亲,我把你亲回来了,刚刚那个不算数!”

    丞羲被哥哥帅气的样子给懵住了,整个眼睛都开始闪闪发光,简直只差给他跪在脚边膜拜,心里不禁想到:有哥哥的感觉真好!看着丞高高在上的样子,他顿时也长了气势,学着丞的模样,扬着下巴鄙睨承兕。

    弘方从惊讶中回过神,玩味地瞥了韶华一眼,见她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苦笑,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半晌才从刚刚风驰电掣的举动吓到,承兕看了看丞,又慌张地跑回弘方身边,一脸茫然地询问:“你、你亲我……爹,他亲我,两个都亲了怎么办?”因为他小时候特别喜欢亲人,特别是看到漂亮的人,不论是谁都要流一脸口水,被弘方训了一遍。并告诉他,除了家里人,只有自己的媳妇才能亲。

    虽然只是句玩笑话,可没想到承兕一直记在心里,听到弘方说软软是他媳妇,软软又是长着一脸“我很好吃要不要来试试”的样子,他想也没想就扑上去咬一口,哪里知道丞会亲了回来。

    弘方眼角扫了韶华不自觉竖起的耳朵,轻笑地抚摸儿子的头,“那就两个都领回家呗。”

    承兕愣了一下,忽然想到父亲也有很多媳妇,所以他根本不用为选择谁而烦恼。揭开心结以后,承兕显得特别高兴,一下子窜到丞面前,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太好了,那你们都是我媳妇了,就跟我回家吧,我家房子很多的。”

    这下没把丞羲给吓坏了,眼前这小魔王不但要和他抢妹妹,连哥哥也要抢!

    “谁要跟我抢媳妇?”

第三百九十章 飞来横祸

    “谁要跟我抢媳妇?”弘弋一声轻笑,把所有人都惊起了。

    转身见严恺之跟在弘弋身后,韶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连忙给弘弋做了礼。虽然弘弋登记后,韶华也见过几次,但头一回见到黄袍加身的弘弋,韶华顿时觉得敬畏了不少。不过严恺之站在弘弋旁边,也不觉得显得卑微,反而是另一种器宇轩昂的存在。

    韶华还在暗暗走神自家夫君的气质非凡时,承兕已经蹬蹬蹬地跑到弘弋面前,似模似样地做了个礼,然后笑眯眯地回头指着软软和丞说道:“二伯伯,这两个都是我媳妇。”

    顺着承兕手指的方向望去,丞羲鼓着一张涨红的小脸,把哥哥和妹妹都护在身后,戒备而充满敌意地盯着对方。

    “才不是,他们都是我的!”谁都别想从他身边抢走他的人!

    虽然个儿小,可是气势却是不能小觑的,韶华为难地悄悄看了丈夫一眼,心里不知要为儿子的英勇鼓掌,还是要替他捏一把冷汗。别说严恺之和弘弋的交情好,这三人站在这里,身份最低的还是严恺之,什么童言无忌完全是看上位者有没有心情搭理。

    好在童言无忌的不只是丞羲,承兕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显然他比丞羲更有资本罢了。他一本正经说话还偷瞄弘方的样子,让韶华看来很想揍弘方几拳,这都是什么教育方式,哪有人给这么小的孩子灌输这样的思想。

    果然是什么人生什么儿子!

    “爹爹说过只有媳妇才能亲,他们都亲过,所以都是我媳妇!”

    “不、二爷,唔,皇上,这都是小孩子家家乱说的。”韶华紧张地解释,顺带等了默不作声的丈夫一眼,恼他到现在都不出来替他们解围。

    弘方则转过身,看着韶华,饶有兴趣地笑道:“兴勇侯夫人,刚刚可是说好明日上门提亲的,怎么会是乱说呢。”韶华咬牙切齿的恼怒落在他眼里,似乎往死寂多时的湖水里投石,荡起一圈圈涟漪。他顿时心情大好,也跟儿子一样,一本正经地给弘弋作揖,“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干脆请皇兄赐婚好了。”

    就在弘方眼神盯着韶华的时候,他不知弘弋身后有一双眼睛,似要把他千刀万剐。

    若换做是当年,他也就忍了,如今韶华已是他的妻子,他三个孩儿的母亲,弘方竟然还敢当着他的面对韶华流露如此贪恋的眼神。严恺之大步上前,挡在韶华面前,喊了弘弋一声,声音低沉,口气凝重:“二爷。”

    弘方用眼角扫过一边的严恺之,正好看到他也飞来的视线,不觉不明来意地笑了起来,让严恺之不由得皱起眉头。

    看着两个各自为人父还在自己面前斗气的宠臣爱卿,弘弋不禁扬起眉头,望了韶华一眼。他甚感好奇,这些年能让弘方念念不忘的人,当真好到能轻易撩拨两个男人的战火,要知道他眼前这两人都是朝廷上举重若轻的大臣。若不是熟知韶华根底,弘弋绝对不会放任不管,宁愿落得两人恨,也得把她杀了。

    意识到自己有这个念头,并不小心泄露出来,把韶华吓得头都不敢抬,弘弋这才敛去气势。

    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走过来,一手扶起一人,对弘方笑了笑:“如果世子相中其他人家的娘子,朕倒是愿意成人之美。但是兴勇侯家的娘子,朕也有意,恐怕不能替你赐婚了。”他摸了摸下巴那一点胡子,好似认真思考了一遍,“不如这样好了,等她长大自己挑好了,省得将来生了怨怼。”

    “皇上英明,谢皇上成全。”不等弘方反应,严恺之已经高呼皇恩浩荡,让弘弋忍不住想踢他一脚。这个时候倒是激灵了,平时也不见他这么恭维,于是看向韶华的眼神更加玩味。

    弘方直起身子,望了过去,韶华已经紧张地依偎在严恺之身边,他隐去眼底莫名的情绪,恢复了那慵懒无谓的笑容。“既然皇兄言至于此,那我也只能等了,承兕,记得认准你未来岳母,别让人抢了。”

    他把儿子招到身边,指着韶华对承兕说,抬头一看,果然又如愿收到韶华恼火又明媚的样子,顺带严恺之的沉重表情,弘方显得十分愉悦。承兕有些似懂非懂,只是见父亲笑得如此灿烂,正要去给“未来岳母”行礼,严恺之扶着韶华的腰,避开了承兕,并与弘弋告辞。

    “二爷,若没其他事,我带他们先出宫了。”

    弘弋并没有阻拦,因为他们此次进宫,一是韶华拜谢皇后,二是严恺之答复关于皇长子陪读的事,顺便告知了返程川北的时间。如今两件事都圆满完成,而显然弘方和严恺之这对冤家又是各不愿相看,于是便同意他们出宫。

    一路出来,严恺之并没有如进宫时陪着妻儿坐车,反而高头大马,一声不吭地骑在前头。

    坐在车内的韶华憋了一肚子气,好不容易倒了家门,才见到严恺之,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看不出方才一路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被搀扶着下车,双脚落地,一步跨进大门,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韶华的心情顿时一畅,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她回头看着严恺之一一把儿子都抱进来,紧上前依偎在他身边,“刚刚差点没把我给吓死了,下次我就不进宫了,省得遇到弘方。”不知丈夫听到自己直呼世子名讳时那片刻的停顿,韶华兀自兴奋地问:“对了,你和二爷说过什么吗,怎么我瞧他忽然间就转了口气。”

    严恺之抿了抿唇,领着她进门,放在她腰上的大手不自觉地用力收紧:“也没什么,就是讨了个圣旨罢了。”

    韶华好奇地抬起头,“什么圣旨?”

    能有什么圣旨能让皇帝一下子就回绝了弘方,刚刚弘方那一脸正经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了,生怕弘弋一个心软,就点头答应了。

    看着韶华精致的脸上一双眼睛眨得明亮,他不免有些看痴,脑子里忽然浮现弘方看韶华的眼神,他心头一紧。这是他的妻子,谁都别想从他这里抢走,这样的明眸皓齿只能是他一人独享。

    韶华等了许久,见他表情阴郁,许久不出声,不禁担忧起来。

    严恺之回了神,抚摸着她的脸颊,伸手撩起她耳边的头发,对她温柔地笑道:“我替他们求了道永不赐婚的圣旨。”

    为此弘弋还别扭了很久,他没想到严恺之居然还带讨价还价,不过想想也明白他的意思,或许他是不希望以后再与朝廷有任何牵扯。可问题是不给丞赐婚就算了,居然连他家软软都不给,不是说好给他当儿媳妇的吗?

    不过听到弘方也对软软动心时,弘弋心里才觉得平衡一下,反正自己也得不到,弘方就一边排队去。

    “侯爷英明!”

    韶华万没想到严恺之会跟她想到一块去,立刻从他身边挣开,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大礼,把严恺之哄得心花怒放。

    然而,就在韶华礼毕起身时,忽然双眼一闭,毫无预兆地晕倒在地。严恺之伸手不及,只见方才还笑靥如花的佳人转眼如同花残败落,就这么在眼前倒了下来。

    笑容骤逝,他吓得立刻抱起韶华,紧张地喊道:“韶华!韶华你怎么了,醒醒啊!”

    可是任由他怎么喊,掐人中,捂手心,怀里的人依旧紧闭双目,好似已经昏死一样,表情平静得让他紧张发颤。严恺之握住她的手,自己却紧张地不停地颤抖,一遍一遍地抚摸她的脸颊,想把她摇醒,可是韶华全然没有反应,就好像死去一样。

    死。

    当这个词忽然闪入他的脑海,严恺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好似心脏被无形的大手用力捏住。

    看着沉睡般的面容,他喘着粗气,瞳眸和毛孔都不自觉地放大,只有双手在极力抵触脑海里浮现的这个可能。他犹豫着去抚摸她的气息,可是微弱到他都不知道这是韶华的呼吸,还是自己颤抖而产生的细微的风。

    显然被这一幕吓到,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看着自家侯爷赤红了眼睛,抱着像是被烈火灼伤翅膀而坠毁的飞蛾一般软弱无力的夫人,个个脑子一空,似乎都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脑子里莫名想起了川北临行前韶华说的话,严恺之垂在身侧的拳头忽然握紧,抱起韶华急忙往屋里走,如狂狮般嗜血的眼睛扫了呆滞的众人,暴躁的怒吼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慌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不会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什么占星,什么预知,一切都是骗人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从来都坚信人定胜天,可却不知为何此刻他那么担心韶华曾与他说过:今生不得进京,否恐有祸。

    在等大夫的期间,严恺之觉得时间意外的漫长,好似几十年的煎熬,好几次想动身去看大夫来了没有,可又生怕一转眼床上的人就不见了。昏睡过去的人,很快就失去了温度,严恺之不安地搓着手温,替她捂暖。

    没有人敢出声,三个宝也是含泪站在旁边,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明明是进宫拜谢皇恩,回来的时候还看见韶华和严恺之有说有笑,忽然间,好似被过路的神仙抽走了灵魂,那锦衣华服下的身躯顿时就瘫倒在地。

    闻言赶来的丞兄弟,看着父亲充血般怒红的双眼,脸色阴沉如同六月暴雨天前的乌云,两人不禁相互依偎着,小心翼翼地挪进去。可是看到床上睡得深沉安静的母亲,一股从骨子里生出的恐惧,无端占据了他们的心头。

    “爹爹,阿娘怎么了?”丞也不知自己为何而哽咽,因为他看着母亲,却似乎有种永远碰触不到的感觉。

    直到听见丞的哭腔,严恺之才勉强拉回一丝理智,他回过头,看着两个小男孩都红着眼眶。童稚的脸上没有掩饰内心的情感,恐惧、担忧、茫然,他深皱了眉头,把两个儿子都拥进怀里。他想要出声安慰,可是儿子们恐惧的抽泣让他也哽咽了声音,他强忍了好久,半晌才沙哑了声音,对一旁的人吩咐:“大宝小宝,你们负责把两个少爷照顾好,宝儿你去门口守着,如果卫三来了,让他去找张太医。”

    三人各自领命,把两个小男孩从严恺之身边抱走,没有被吩咐到任务的幼菡,小心翼翼地走上来,“侯爷,要不要跟李家报信?”

    严恺之身子一定,好似背后被刺到痛处一样,猛地转回头,把幼菡吓得连退两步。忽然又想到床上的人还在沉睡,好像怕惊扰到她,严恺之硬生生把声音压了下来,口气依旧恶劣到令人战栗,“报什么信?!夫人病倒,你不知在旁伺候,竟想着回去报信,要是回去就别回来了!”

    幼菡微微颤颤地扑倒在地,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奴婢知错了。”

    “滚下去,除了大夫,谁都不见。”严恺之无法遏制内心的慌张和恐惧,“还有,侯府里发生的事全都给闭嘴,若有人胆敢走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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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535/ 第一时间欣赏名门良婿最新章节! 作者:鸢时所写的《名门良婿》为转载作品,名门良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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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良婿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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