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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鸢时     名门良婿txt下载     名门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隔房如隔山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燕绥的及时到来解救了以琛的无所适从,斜眼打量着向来都胸有成竹,意气风发的兄长,竟然在韶华面前神色躲避。这让她打心眼里好奇起来,张望着屋檐下的书案和笔墨纸砚。韶华不等她开口,一脸灿烂地迎上来,“燕绥姐姐你来得正好,以琛哥哥想寻你,结果走错院子不好意思说,反倒跟我讨起字帖来了。”

    一句话便轻飘飘地把以琛出现的原因带过去。

    “哥哥也真是的,连这个也走错,不会是故意的吧。”燕绥走过去,用手轻轻碰了以琛,一脸坏笑地望着他。

    以琛被她看得面子挂不住,转过头,瞪了她一眼,燕绥鼓着腮子,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韶华察觉气氛不对,轻咳了一声:“燕绥姐姐,我针线上有几处不懂下针,正想请教请教你呢。”

    以琛寻到台阶,便接了话,“你们有事就忙着去,我该回去读书了。”说着,抱拳就走,燕绥不死心地喊道:“哥哥,你还没说寻我什么事呢?”以琛忿忿地回头,燕绥吃定以琛不会在韶华面前欺负她,笑得可得意了。

    送走了以琛,韶华这才松口气,打定主意等下就去找凌氏,让她把守门的妈妈给换掉。虽说在李家内宅,传不出什么话,可像今日这样,她留也不是,赶也不是,还白白浪费了几幅字。只不过,看在他送来了一个好消息的份上,韶华决定对以琛好些,兴许她的幸福还得靠他帮忙呢。

    韶华吩咐丫鬟收拾东西,带着燕绥进屋来,正要去拿绣篮,装模作样问几句。

    不料,燕绥先声夺人,“五妹妹,你觉得我哥哥如何?”

    韶华斜睨一眼,“精神不错。”初荷已经叮嘱小丫鬟上茶,韶华不去看燕绥,只悠闲地喝起茶来。

    燕绥翻了个白眼,挨着她身边坐下,“我不是问你这个,你瞧见没有,他对你可好了。”韶华一顿,“何以见得?”燕绥抿了一口,被烫了一下,把杯子放回案几上,一脸认真地对韶华道:“哥哥对人客气冷淡,可是对五妹妹倒温声细语,就是我也甚少听哥哥这般温柔说话。”

    “哦,那定是燕绥姐姐时常惹以琛哥哥生气吧。”韶华的答非所问让燕绥很是不满,她眼尖地瞥见燕绥发髻上的珠钗,“四哥哥对燕绥姐姐也不错。”

    燕绥立刻慌了脸色,连忙摆手:“哪有,四哥哥总是爱跟我斗嘴,他对你们才不错呢,时常对我说起你们姐妹的好。”

    “四哥哥常常跟你说话吗?”韶华听到话题一转,配合地换上谄媚的笑容。

    “是啊,我们每天都,咳,我每天去给六姑姑请安时,总是会见到四哥哥。”燕绥警觉地收住话头,“五妹妹,我与你说句交心的话。其实我知道哥哥心里是有五妹妹的,就是对三姐姐也未曾这么好。从咱们那一次出门,哥哥自己掏钱给五妹妹买笔时,五妹妹就该知道了。”

    “我会告诉阿娘,让账房把这笔账送回去的。”韶华点了点头。

    燕绥没好奇地说:“五妹妹是真害羞,还是假不知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燕绥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考试在即,燕绥姐姐难道不是更加担心四哥哥和以琛哥哥的功课吗?”韶华一句话把燕绥给问住了。看凌氏每天都带着绾华,战战兢兢地替未来的大女婿吃斋拜佛,就是刘氏也不再迎客,而改成在屋里念经。

    现如今,凌氏基本是没空搭理她的,除了念佛之外,还要盯紧绾华学习理家。好在绾华自小就跟着凌氏身边,学习也快,只不过若不是绾华提醒,凌氏差点又把韶华给忘了。嫡女和庶女的区别,还有一处就是嫡女都是大户人家的正头大大,嫁过去指不定就得碰上账本,而庶女更多是当姨娘,自然就不必沾手。

    姐妹俩手挽手迈进熹园时,就听到凌氏的咆哮声。两人互望一眼,面面相觑,心中暗道不知哪个不知死活地又踩着凌氏的尾巴,这阵子她脾气特别容易暴躁。

    “这笔帐又是怎么回事!”凌氏将厚厚一本账册甩在桌子上,站在堂下,一名四十左右的男子陡地打了个哆嗦,原本蜷缩的身子更是默默低下头,不去跟凌氏对望。“养你们这群废物!这都第几次了,我跟你说过,以后再说有这种账,就领着他们去煦园。次次都挂在这边,一年下来,收的租都不够他们开销!”

    账房委屈地低头不语,两头都是主子,他能说什么。是领着他们去煦园,可是刘氏轻飘飘一句,“账房先垫着,回头煦园再补上。”他能说不吗?他可以拒绝吗?细算起来,煦园还是大房,只不过李良勋有官职在身,便把家中田地铺租都交给李勋卓夫妇。这主子之间都调和不了的事,他一个小小账房能冲多大的脸。

    凌氏骂完还不解气,依依不饶地捡起账本,又摔了一次。这次摔得远,直接飞到门口,把刚进来的女孩们吓了一跳。

    “阿娘,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就听到您的声音。”绾华看到账房可怜兮兮的求救眼神,对他点了点头,“张叔没事就先下去吧,我们和阿娘有事要说。”账房张叔感动地险些跪下,忙不迭给凌氏和两个娘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韶华弯腰捡起地上的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细碎账目看得人头晕,随意翻了几下,通篇记得都是煦园。

    看到两个娘子到来,满屋子的丫鬟都松了一口气,莲香感激地给她们福了身,连忙出去给她们看茶。“崔妈妈呢,怎么就莲香一个。”韶华张望了一下,好奇地问道。

    绾华抿了抿唇,低声说:“崔妈妈回去替书语相看了。”

    “书语要嫁人了?”韶华吃了一惊。

    凌氏看了韶华一眼,口气已经缓了不少,“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你姐姐要是过门,书语含章都是要带过去的。”崔妈妈显然不希望女儿以后跟着做妾,早早请了命,把书语先行配人,待绾华出门时正好当陪房嫁过去。若是再往后一点,绾华有了身子,还能帮忙带带孩子。

    凌氏知道崔妈妈的打算,也同意她的想法,自己已经被苏氏给惹烦了,不希望女儿出门后也要整些妻妾纠纷。难得的是,英华郡主府上风气甚严,藩二郎屋里也就两个通房丫头,手脚干净,并不会闹出幺蛾子。凌氏自己遭过的罪,自然不想女儿也一样,所以相郎君时,屋内丫鬟的人数品性也都了解得极为清楚。

    “哦。”韶华卖乖地点点头,把账本递过去。凌氏一看到账本,怒气又起,吓得她那账本的手放也不是,收也不是。绾华接过她手中的账本,顺手帮凌氏收拾凌乱地账本,不解地问:“阿娘,你到底是在气什么,账房偷懒吗,还是记错帐了?莫不是哪个管事妈妈偷了水?”

    “是煦园吧?”韶华看着两人不约而同地望过来,无辜道:“我刚刚看着账本上记得全是煦园的账。”

    凌氏沉着一张脸道:“当初说的倒是好。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你爹爹既然不当官,那就把家中田地铺租全部交给他。我还以为这是多慷慨的事,现在看来就是给他们白干活。”莲香端了茶水上来,绾华结果茶杯,递给凌氏。一边便给她顺气,一边道:“怎么会是白干活呢,这账本条条目目不都写得清清楚楚嘛。”

    “你懂什么!你大伯和大哥哥每个月的月俸都不入账,全都煦园自己压着,可他们的点滴费用全让账房出。逢年过节的情礼往来,整个李家上下的月银,四季衣裳吃住用度,哪一样不是账房给。”凌氏拿过账本,翻了几页,指着上面白纸黑字说道:“你们看看,这几页,还有这些、这些,全部都是煦园的帐。这襄阳侯六十大寿贺礼就算了,什么郡王家的娘子及笄要送礼,什么将军府的庶郎君娶媳妇,什么张三李四升官调任要送礼。他们都不把银子当银子,以为银子自己会生孩子。”

    韶华被凌氏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了,不合时宜地笑出声,立刻遭了绾华一脚。

    她委屈地看着绾华安慰凌氏,心中腹诽,李良勋和李斯晋自己的月俸自然是交给自家管着,哪有上交到账房来,这又不比李老夫人当家的时候。再者,既然二房打理家中事务,那大小琐碎自然都归凌氏管。

    “阿娘,这不都一直是这样嘛。你总没理由让大伯和大哥哥的月俸都拿给我们吧?”绾华说中了韶华的心声,斜眼看她点头如捣蒜,细声骂她一句:“狗腿子,就会应声。”

    韶华不以为意,嬉笑地蹭过去,可是凌氏却还气得发抖,“以前?以前更惨,你爹爹还三头两日地大手笔买东西送去浣思苑。家中田地铺面就这么多,一年下来总共能收多少,算都算的出来。我就算不贪功,不算人头,平着分三份,煦园早把他们那份给花光了。多出了的,自己不肯出,还指望着按人头算,把焘园的份给划过来。”

    听到这里,韶华和绾华都不由得惊讶出声。“这、这怎么可以。”焘园如今就剩旁氏一人,二郎李斯年尚未归家,按份额来说,焘园确实存的底最厚。

    “怎么不可以,每次都有名目。这回把刘家两个都算进煦园,为了给他们考试,没少填了补品汤药。燕娘子住的那院也花了好几百两,才捣整出这个样,就别说四郎动不动出门,到处赊账,每个月都得给他还上百来两银子。”凌氏越说心口越疼,“只怕这么下去,我连给你们姐妹俩的嫁妆底都得赔出去!”

    姐妹脸互望一眼,没想到斯晏这么阔气地带她们出门,原来全由家里撑着。

    “那,不能和伯姆商量一下吗?”韶华小心翼翼地问。

    “商量?我多说几句,你爹爹都要嫌我心眼小了。”凌氏扶额叹息,沉默了半晌,摇头道:“罢了,从下个月起,各房各院全都减三成月银。今年地里已经时运不济,怕是年底收成也不如往年好,再这么下去,这个年都难过了。”

第三十一章 凯旋

    秋闱是初九开考,一共考三场,一场三天,一直到八月十五。所以从初五开始李家的百川阁就算是放假了,为了体贴考生,中秋安排得很低调,一致决定等放榜时再一齐庆贺。凌氏脸上挂着笑,心中却腹诽着所有扯脸扯皮的好事都让刘氏顶了去,而她却是背了个克扣月银的黑锅。

    不过想着未来的女婿也要赴考,凌氏还是掏了私底,办置一些滋养补品还有附赠了绾华亲手做的一个香囊送去。绾华羞涩地责怨凌氏不该这个时候送礼,郡主家岂会缺这些东西。

    凌氏听了不悦,骂她没眼神:“她家有是她家的事,咱们送是咱们的事,按你这么说,宫里更是应有尽有,那官员还上贡什么。”

    韶华常常觉得凌氏说话极有智慧。就是脾气冲了些,嘴巴不饶人,心眼小了点,又死要面子,其他的样样好。理家是一把手,算账也是一把手,礼节客套方面的更是拿手。刘氏到底是沾了丈夫和儿子的光,所以不用出门,也会有人赶着来抬举。可是凌氏可不同,不管是达官贵人也好,挑夫走贩也好,只要她乐意,没有人结交不了。

    可韶华就好奇了,明明是一个交际能力这么强的人,怎么就跟李勋卓有扯不完的矛盾。

    百川阁的考生们都回家复习,夫子倒也没闲着,因为李家还有一个不用赴考的学生。所以在秋闱期间,夫子便全心专一地教导斯陌读书,而斯陌的聪明伶俐也让他赞不绝口。

    据说百川阁教书的柳先生曾是李阁老的门生,文笔甚好,也曾是二甲前茅。只是性子怪了些,因看不惯官场作风,做了两年官以后就借口丁忧,隐姓埋名到处给人教书。不过因为性子乖僻,教了半年左右就被辞退。如是几次,他自己也烦了,就到处游荡。后来被李阁老发现,便带回家让他教习两个年长的孙辈读书。

    不知过腻了游手好闲的日子,还是感激李阁老的知遇之恩,柳先生自改名为柳百川以后,就全心投入到教学之中。也不知道是李家两个郎君天资聪颖,还是柳先生教导有方。当金榜之上,两人同得一甲时,柳百川也顿时声名大噪起来。但他深知旁的人也只是贪他虚名,根本就受不了他三两头就犯情绪的性子,任凭高价聘请,他也雷打不动,更放言直到李家再无郎君赴考才肯离开。

    既然请不动,只好送上门,所以百川阁才会让学子趋之若鹜。但这进百川阁规矩也是柳先生定的,李阁老对他是睁只眼闭只眼,放任自由,反正只要他课堂认真教习,私底下谁没个怪癖。

    相对于李家四个郎君,外加一个附学的。大郎李斯晋只能说先天聪慧,后天勤奋,想考不中也难。二郎李斯年先天遗传不到什么,毕竟是嗣子,但胜在勤学苦读,眼光独到。而作为应届考子的四郎李斯晏,确实聪明有余,但定性不足,上课调皮捣蛋把柳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自是不在话下。、

    柳先生曾道若遇不到明君,李斯晏这种人定难高就。这句话有没有传到煦园,谁都不知道,但柳先生明显发现那段日子他的饭菜丰盛了许多。至于刘以琛,以柳先生的性子他便是爱理不理,反正他也不差这么一个学生。只是年方十一的李八郎让他仿佛看到第二个李斯晋,秋闱期间,简直把斯陌捧上天。各种赞美之词源源不断,笑得凌氏的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李勋卓看到儿子能得柳先生称赞,也倍感光荣,待在熹园的时间也更长了。

    “先生怎么还不回来啊,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韶华已经把容嬷嬷送的那本古曲都给练了一遍,就连她最不喜欢的《思春》《昭君怨》也都练了十几回。

    初荷看着韶华百无聊赖地样子,忍不住掩嘴轻笑:“三娘子倒是怕先生回来,五娘子怎么这么想着上课?”

    “因为没事做。”鉴于凌氏习惯性地将她遗忘,韶华也见怪不怪,正好省了轻便。

    中秋当日考完最后一科,刘氏早早让人在贡院门后候着,自己也叮嘱厨房赶紧设宴给两位考子庆功。哪知厨房被凌氏数落了一顿后,不敢轻言答应,支吾着让刘氏跟凌氏说一声。刘氏立刻虎下脸,自己才是这个家的长媳,想给儿子和侄子做顿丰盛的晚饭都得看下人眼色。厨娘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说厨房用度都被凌氏控制住,实在负担不起刘氏开的单子。

    刘氏立刻风风火火地跑来寻妯娌说话,凌氏正在教两个女儿看账,看到大嫂的脸色,也猜中**。

    “大嫂,怎么有空过来,四郎已经考完了吗?”凌氏笑问。

    “四郎要是回来,都得饿死了。”刘氏甚没好心情。

    凌氏故作惊讶,“怎么回事,难道是厨房偷懒?这群作死的下人,先前就大手大脚,随意挥霍,险些连下个月的账都给花掉。被我说了一顿,倒摆起架子来了。大嫂不必生气,我这就去骂他们。”说着凌氏就要起身,刘氏自知她说了那么多都是指桑骂槐在说她奢侈,凉凉地说:“今日到底是中秋,虽说老爷子尚未归家,可今夜也不能天冷清,四郎和琛郎在贡院里这么久,也不知受多少苦,怎么也得给他们添几道滋补的。”

    韶华看凌氏很认真地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忍不住想笑,被绾华瞪了一眼,只好抿紧双唇。

    “大嫂说的是。不过大嫂放心,这事我早就准备好了,一等他们回来就会有人送参汤甜品过去,不会饿着他们的。”凌氏的话让刘氏很是气愤。

    “弟妹倒是懂得节俭持家,可节俭也是有度的。咱们又不是吃不起的人家,何必处处刁难人呢!”刘氏冷声道。

    凌氏也变了脸,凉凉地说:“是啊,咱们也不是吃不起,只是这个家一切用度都靠着那几亩地,几个铺子。不知大嫂知情否,今日时运不好,地里收成不多。大郎先前也来过信,说是辖区受灾严重,也不定年底能不能回京述职。”一提到长子,刘氏心头一跳,气焰才小了许多。“眼见二郎也要回来了,老爷子今年也是留要回来,四郎若是高中,明年还要春闱。这么一折腾,再不节俭,怕是这个年都过不下去。二老爷又不是当官,没朝廷俸禄,我一个乡下妇人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诶,我寻死着要不等老爷子回来,我禀明后,把这个家还给大嫂打理。到底大嫂才是长媳,我不过是二媳妇而已。”

    听到凌氏要撂担子,刘氏吓了一跳,她早就过惯清闲生活,也看到凌氏的手段,自知不如她有魄力。如果她真的撂担子不做,怕是这个家在她手上更不如凌氏处的好,倒是可就要闹笑话了。

    立刻换上笑脸,哄了几句好听的,然后就借口离开了。

    韶华摇头叹息,刘氏果然是个富贵命,进门后有强势的婆婆理家。婆婆过身后,便指名把家担交给凌氏,不管是出于偏心也好,出于信任也好。这个家交给凌氏始终比交给刘氏要让她走得安心些,李阁老辞官后,乐得清闲,独身更倾心于到处玩游,根本无暇打理子孙事。

    “去年中秋三娘子还去沐郡王府逛灯,今年便是冷冷清清。”初荷叹了口气。

    “就咱们府里冷清而已,听说二皇子打了胜仗归来,外头可热闹了。”幼菡听到她们的谈话,正好捧着石榴走进来,看到她们怏怏的模样,笑道:“我听书语说,当日捷报送达时,街上的人不提有多高兴。圣上忧西南的事,宫里的八月十五过得比咱们还冷清。这宫外也就不敢大肆庆祝,如今打了胜仗,圣上高兴,底下的人也高兴。唔……好像是今日他们就回京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初荷好奇地问,她跟书语才算沾了亲,可她都没听过。

    幼菡嘟着小嘴道:“你忘记了,我干娘是做什么的吗?”

    “做什么的?”韶华不解地问。

    初荷恍然大悟,解释道:“幼菡前阵子认了厨房的平妈妈做干娘,平妈妈的男人就是负责府里针线采购的拐脚张。”幼菡听初荷喊自家干爹的花名,脸上有些不高兴。

    “干爹那脚是年轻时陪老太爷出门,为了保护老太爷才弄伤的。”幼菡辩解道。

    “所以他们回京是指二皇子?”韶华点了点头。

    “二皇子早就回来了,捷报送达次日,刚好赶上中秋。”幼菡回答,“是兴勇伯府的大少爷带着人回来。我干爹说了,这回兴勇伯府可长了好大面子呢!”

    韶华忽然像触电一样,噌地一声坐直起来,有些激动地看着她们。

    严恺之今天回来?那……她要是能守在他家门口,是不是就能跟他来个不期而遇?

    韶华捧着脸,脑补着她和严恺之巧遇的场面,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把初荷幼菡都给蒙的一头雾水。忽然一个洒扫的小丫鬟躬身进来,递了一张纸条。“这是送来的?”初荷立刻警醒。小丫鬟一脸茫然,“守门的妈妈给的,说是给五娘子,她也不知道是谁。”

    “你这丫头,不知道你也随便送来,要是……”初荷开口责斥。

    “别骂了,是四哥哥的小厮。”韶华开口。

    初荷好奇地看着她,“五娘子怎么知道?”韶华将纸条揉掉,清了喉咙道:“我想出去一趟,你们在院子守着,要是燕绥姐姐或者三姐姐来找我,就说我睡觉了,别让他们打扰我。”

    初荷和幼菡对望一眼,不解韶华为何这么说:“可是,五娘子,您要出去,不先跟二夫人说一声吗?”

    韶华不自然地瞥了一眼,凌氏最近对煦园的开支控制得很严,就连斯晏考完说要请刚认识的同年回家庆贺一番,都让凌氏给劝住了。刘氏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不高兴,自己身边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他想干嘛就干嘛。可斯晏到底不是凌氏的儿子,便是换了斯陌,凌氏也不定会同意。掌家的人才知理家难,对于刘氏总是放纵斯晏挥霍的行为,凌氏表示,要是心疼就自己掏钱给儿子出去花,家里不负责额外开支。

    以琛是寄人篱下,若没有斯晏开口,他也就安安静静地待在李家等待放榜。可现如今,斯晏提出要跟朋友出去游玩,以琛虽推托了斯晏的邀请,可也总算有个借口出门,立刻就小厮给韶华送信。他拿不准韶华会不会冒险出来,可想到她之前对出府那么心神向往。以琛决定斗胆一回,以博佳人一笑。

    “哼,把我之前的话都忘记了吗!”韶华故意冷哼,看两人面面相觑,立刻肃言恭立,“有四哥哥在,我很快就回来。你们也知道阿娘和伯姆最近闹得不愉快,所以,你们该知道若是被阿娘知道的后果。”

    两人苦着脸,心中抑郁:既然五娘子自己都知道后果严重,又何苦触这个霉头。可她们不敢顶罪,只好默默点头,暗自祈祷在韶华回来之前,没人前来。

第三十二章 逢场作戏

    如果说她并不知道严恺之今日会回京,或许她也不会想要铤而走险。想着梦萦思绕的人即将要出现,她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自从与君相别,已经十年,她早已长发及腰,而少年却不再年少。得知当时少年仍未娶妻,她好一阵欣喜,念想着或许他还是记得自己的。即便是换了一副容貌,那心还是一样。遥记得,当初一旨赐婚差点让她断了求生的**,想着未等到郎君前来,却要嫁予他人。

    寻死寻活苦恼撒泼,几乎没什么用不上,却被母亲狠狠痛骂:“若他记得为何迟迟不来,如今圣上有旨,命就不再由你。”

    她也无数次想问为何少年不来,若是不记得,又为何迟迟不婚,让她以为奢望。或许就是这份执念,才让她有重生的机会,想着可以亲眼见一见心念了十年的人,亲口问一问究竟为何。

    忽然,一声“五妹妹”把韶华拉出了冥想,看着以琛一脸疑惑,她立刻醒回现实。“四哥哥呢?”她四处张望,发现只以琛一人,心有迟疑。

    以琛有些不好意思,“四郎约了几个同年出去顽,我私想五妹妹到底是大家娘子,不便跟那么多郎君在一起,所以就辞了他们。”打量着韶华一身,褪去钗环首饰不说,连衣服也都显得不大合身,好奇道:“五妹妹怎么穿成这样,像是……下人的装扮。”

    “咳咳,我怕阿娘不同意,所以偷偷溜出来的。”不但换了幼菡的衣服,还特意让初荷给她梳了幼菡一模一样的发型。“那、就我们两人?”韶华有些抵触,若是跟着斯晏一起,被知道不过就是一顿数落。是要是跟以琛单独出去,怕是旁的人要多心眼了。

    以琛心里是开心的,脸上不好表示,只得说:“五妹妹若是介意,就改日吧。”

    韶华心头一颤,不假思索地开口:“不、我是说,不能被别人知道了,我装成你的丫鬟吧。”这么难得的机会,她怎么可以错过。再说,她刚刚一路走来,倒没人发觉,还有人唤她做幼菡。

    以琛以为她是怕被责骂,便点头答应。“知道了,走吧。”侧身想让韶华先走,韶华清了清喉咙,“以琛哥哥,没有丫鬟走在前面的吧。”以琛恍然大悟,对她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先行一步,韶华立刻紧跟其后。

    从李家出来很顺利,没人起疑,也没人过问。听着街上喧闹的吆喝,韶华心情不由的激动起来,马车走了好一会儿,才斗胆掀了帘子。一样是蓝天白云,一墙之隔就是令人心神振奋。韶华被沿街叫卖的摊贩货物吸引了眼光,完全没注意身后那含情脉脉的眼神。

    “五妹妹可想着要去哪里顽?要不我带你去何家的糖水店,上回四郎带我……”以琛还没说完,就让韶华给打断了,“不用了,我不吃。”忽然她反应过来,回头对他歉意地笑道:“以琛哥哥上回不是说过什么茶楼的冰糖肘子好吃吗,那次把我说馋了,一直念想着,等下也带我去吧?”

    韶华特意打听过,悦源茶楼地处闹市,正好是进皇城的必经之路。若严恺之回京,想必也会经过这里吧。韶华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以琛,以琛被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心神晃动,只好点了点头。

    得势后,韶华立刻把以琛抛诸脑后,又打量起外面来,生怕不小心就错过。

    “五妹妹,你袖里藏的是什么?”以琛看着韶华紧张得坐立不安,借以转移她的注意力。

    没想韶华把袖子拢得紧,讪笑道:“没什么,就是一本经书而已。”

    以琛想了想,又见韶华频频掀帘,蹙眉问道:“不会是上次说的《地藏经》吧?”看到韶华脸色微变,他叹息道:“你该不会是想在这里拦路吧?”韶华歪着脑袋,露出一脸无辜和茫然,以琛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转开脸道:“我听说,他们今早就进京了,指不定正在宫里大摆筵席,庆功受赏。”

    一提到宫中,以琛脸上显出无比神往的表情,那样的荣华富贵是他在闾阳终其一生都想象不出来的。只要他明年春闱高中,届时就是衣锦还乡光宗耀祖,不说抱得美人归,将来仕途也定是一片光明。

    以琛陷入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中,没注意到韶华脸上一刹那的失落。

    马车最终还是停在悦源茶楼,以琛下车想转身搀扶韶华,不料她早已利落地跳下来,丝毫不忸怩。他不由得多瞧了她几眼,韶华正左右打量着茶楼的摆设,立刻就有伙计热情地迎上来。“刘少爷,好几日不见了,看您面带红光,想来这回秋闱定是高中的。来,您往上请,楼上有雅座。”

    韶华低了低头,躲到以琛身后,不想他跟着茶楼伙计竟然这么熟,也不知关顾几回了。可转眼想到凌氏的抱怨,她暗暗记住,等下决不能让他胡乱开销。

    “客房还有吗?”以琛故意挺直胸膛,洪声问道。

    “真不巧,客房都让人定了,不过二楼大堂人少,靠窗的座子还有,我这就领您过去瞧瞧?”伙计看着以琛朝身后的少女看了几眼,立刻激灵地道:“对了,虽然没有客房,不过三楼大堂有一处僻静。正好在拐角,被柱子挡了半边,不会被人打扰的。”当然价格也是按不同楼层分的。

    不过伙计并不担心这个,斯晏这个大金主带来的人,他一点都不怕他们付不起这个钱。

    听到伙计暧昧的口气,韶华有些愠怒,以琛也尴尬地咳了一下,“今天话真多,带路吧。”

    “诶!刘少爷这边请。”伙计笑眯眯地领着以琛他们上楼。

    以琛有些不好意思,回头对韶华道:“五妹妹,实在对不住,这伙计往时不这么花嘴的。”

    韶华不听以琛的辩解,淡淡地道:“少爷请注意脚下。”她倒不是养在深闺里没见世面的娘子,听伙计的口气,也知道平日斯晏和以琛度跟些什么人来往。不过她的目的不是来喝茶,也懒得听以琛解释。

    以琛讨不得好,悻悻地走在前面,跟着伙计上了三楼。一进大堂,顿时眼前亮堂起来,七八张桌子摆开,只有三五人,并不吵杂。打量那几人的衣着,想来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到三楼来的。伙计带他们去的桌子,刚好是柱子后,换做平时,一般人都不喜欢坐这里。一个人最好,两个人勉强,三个人坐就显得感觉压抑。可是有些人想要安静点,但又没客间,也会将就坐这里。

    “刘少爷,您看?”伙计客气地问。

    “就这里吧。”以琛点点头。

    “好叻,要喝什么茶,西湖龙井,雪峰雀舌,君山银针,太平猴魁,还是六安瓜片。”伙计随便一开口就是各种名茶贡茶,韶华虽不是没喝过,可是在茶楼听到,还是小小吃了一惊。

    以琛显然是习惯了,毫不在意,随意道:“就六安瓜片吧,再上一些小吃,那冰糖肘子也弄点来。”以琛与伙计在细声安排,韶华早已寻了位子坐下去,丝毫没想自己一身丫鬟打扮是不能上桌的。她坐在窗下,侧身刚好便靠着窗棂,放眼窗外,竟能看见皇城高墙。她有些兴奋,坐直了身子,极目眺望,似乎想望穿城墙。

    以琛交代完,回头就看到韶华孩子气地趴在窗上,手搭凉棚,做眺望状。

    他正要开口嘱咐韶华小心些,不要跌出去,就听到几个熟悉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他回头望去,却是之前和斯晏常来的几个同年,心里正纳闷,斯晏不是与他们相约出去吗?怎么就看他们几个前来,却不见斯晏。以琛又回头看了看韶华,心里有些犹豫不决,难得能和佳人独处,自是不能将她丢下。可是那些同年个个都是高官之子,平时巴结都来不及,难得今日碰见。

    “以琛哥哥是遇见熟人了吗,你不必理会我,我坐这里看风景就好。”韶华体贴地说。

    以琛心头一喜,立刻给韶华作揖赔礼,韶华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他连忙走出去。韶华斜眼看着那些富家子弟的打扮,眉头微蹙,只听以琛热情地迎过去。

    “诸兄怎么这么巧,也到这里来,不是斯晏和一起出去吗?”

    “不提了,李四郎真是大忙人,约我等出来,到半路就跑了,真没趣!”一个富家公子悻悻地嗤道,“今日竟然雅间都满了,还得爬到三楼来,更是扫兴!”

    以琛真想着怎么安慰,伙计一脸兴奋地跑上来:“小侯爷,二楼有雅间了,我帮您空出来了。要不,二楼请?”

    “这还差不多!”被唤作小侯爷的少年点了点头,招呼身边的年轻人一起下楼,对以琛道:“你也下来吧,这三楼空荡荡的,没啥好看。”

    正好伙计端了茶水点心从另一侧上来,几色精致的茶点摆上桌,看得韶华眼睛一亮。以琛犹豫了一下,见韶华根本无心搭理他,想了想,“我过去打声招呼,再陪小侯爷下去,今日也是陪客人出来的。”小侯爷张望了一眼,无奈韶华的身影刚好被柱子挡住,只知有个人坐在那里。小侯爷看以琛一脸诚恳,点头道:“好吧,你过去吧。”

    “是。”以琛恭送了众人,还没走到桌子旁,就听到韶华出声:“以琛哥哥还是下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不碍事,等会早些回去就好。”既然看不到严恺之,那以琛也没必要留在身边,听他与那小侯爷说话的口气,韶华下定决心要给凌氏洗脑,坚决不能把她嫁给以琛,就算他高中状元也不行。

    “五妹妹,实在对不住了。”以琛有些困窘。

    “以琛哥哥还是快些下去吧,惹恼了小侯爷怕是不好。”说完,果然以琛脸上神色变动,韶华心里更是冷笑连连。以琛再三作揖道歉,然后急匆匆地下楼。

    真不知道刘家为何会送这样的人进京赴考,只怕就算高中,在朝中为官也是令人不齿的。看似衣冠楚楚,左右逢源,实则只想着往高处攀。平日听说对斯晏总是忍让包容,还以为是性子温和,不喜人争,如今看来怕是想讨好刘氏和斯晏罢了。再想想燕绥,虽然也爱打量旁人眼色,讨人欢喜,但性子还算坦率,至少不会刻意去巴结。

    韶华一边想着怎么跟燕绥相处,一边吃着桌上的差点,眼光随意抛向窗外。

    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吓得她把整口的椰丝红豆团子噎进去。一时间,辛苦地伸长脖子,拼命吞下去。又是喝水,又是顺气,好不容易缓过气,却见楼下的人影即将远去。她立刻跳起来,想也没想就冲下楼,生怕错过。

第三十三章 搭讪

    “等、等一下!”韶华一口气冲到那人眼前,伸手挡住对方的去路。因为疾跑而导致脸蛋涨红,粗气直喘,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立刻傻了眼。

    只见一个风姿隽爽的人影跃入眼帘,生得剑眉星眸,貌若冠玉,端的是一副风流郎君的好模样。可英眉紧蹙成峰,凤眼凛凛生威,令人不敢亲近造次。愣是一副冰山模样,韶华依旧看得出了神,极没形象地咽了咽口水,心中暗叹一声:这副皮囊长得真好看。

    “有事吗?”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衣着打扮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娘子,倒像是大户人家丫鬟,可是这么公然在大街上对他发呆咽口水。他皱了皱眉,望旁边的悦源茶楼望了一眼,心中有些不悦,开口便冷声道:“回去和你们娘子说,寻个好郎君嫁了罢,我严某无德无能,承不起娘子的厚爱。”说罢,绕过韶华就要离开。

    哈?这是什么情况。她都还没开口就这么被拒绝了,难道说这位兄台是未卜先知?

    韶华连忙退了一步,再次挡住他的去路,连声道:“不不、不是的!我、我是想问。”忽然她有种想就地挖坑把自己活埋的冲动,她明明是个口齿伶俐人见人爱的小姑娘,怎么忽然就成结巴了,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其实,我是想问,你、你是……你是严恺之吧?”韶华把自己拙劣的搭讪办法吐槽了几百遍,然后紧张地看着那张俊脸忽然变得更加凝重。

    “哈哈哈,恺之,你怎么走到哪里都惹桃花。还不收起你这副阴沉的表情,瞧你把人家小娘子吓着了。”韶华正着急地揉着小手绢,便听到有人从她身后走回来,取笑严恺之一番,爽朗的笑声没由来令她松了一口气。

    韶华回头,只见那人一身身着天青色长衫,看着威武强壮,却故意摇着扇子,装成风流斯文的模样。韶华嘴角微僵,这天气虽说不得凉,但也绝对不是热到需要摇扇子的时候。再看他长得孔武有力却穿着一身书生打扮,相比之下,站在旁边的严恺之顿时削瘦了许多。他那人毫不介意韶华的打量,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小娘子,好眼光啊,你也看上这位郎君了?我告诉你哦,他眼光可叼了,一般娘子他都瞧不上眼的。”笑眯着眼睛,故意调侃过地口气打量着韶华“不过,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主动的小娘子。”

    “宋煜!”声音隐隐生怒。

    严恺之瞪了不给面子,当街调侃他的好友,又见他一副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样子,忽然很后悔带他一起出门。再看韶华一脸委屈,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才从宫里脱身,特地换了一身便服,加以乔装一番才出来,怎么这么快就被认出来。宋煜被狠狠扫了一眼后,只好收起嬉皮笑脸,默默闭上嘴,退开一步。严恺之直直地看着眼前面红耳赤的女孩,一脸沉郁。

    “你怎么认出我的。”

    要问怎么认出,韶华还真说不上来。据她上次见到他已经十年了,当年青松俊貌的少年早已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按理说隔着三层楼,又是十年时间,她不应该一眼就认出他的。可是就是那么不经意一瞥,心跳莫名地紧张起来,好像冥冥之中就是会一眼看中他一样。

    可是这种话,她要怎么跟他解释!

    犹豫了半响,张嘴说不出一句话,只好傻笑在原地。严恺之眉头微蹙,以为被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后,提脚就要走。宋煜有些看不过眼,急忙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薄情,这小娘子长得如此清秀可爱,虽然是结巴,你也不能就这么……”

    “谁跟你说我是结巴,我口齿伶俐着呢。”韶华没好气地瞪了宋煜一眼,心中暗恼,明明准备好各种话想说,可是看到人竟然会紧张得一句都说不上来。

    韶华抬头正好看到严恺之回首,原本对宋煜的伶牙俐齿顿时就哑了声音。

    宋煜打量了一下,恍然大悟,看好戏地调侃:“原来是看到喜欢的人才结巴呀。”

    “你!”被戳中心事,韶华一时恼羞成怒。

    说话间,也不知楼上谁人在客房嬉闹,竟失手将一个酒樽抛出窗外。看眼就要砸中韶华的脑袋,宋煜还没来得及开声,严恺之身影一动,眼明手快地将她扯了过来。韶华被他这么一拉,整个人向前扑,撞到他宽厚的胸膛。摸着撞疼的鼻子,忽然反应过来以后,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随着一声清响,她回头看到酒樽在她方才站的位置炸裂开,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不敢相信如果她还站在原地的话,会是怎么一种情况。

    破裂的酒樽飞溅起的瓷片散落一地,把路过的马车吓了一跳。马儿受惊,开始不安地嘶叫起来,坐在车上的男子显然也被吓到。拼命拉扯着缰绳,极力控制马儿的情绪。

    可马儿哪里肯听话,挣扎地想要逃开,被马夫这么一扯就跟极了。原本满载一车沉重的柴火成了马儿的负担,它急起来,四处乱窜,路人都急忙避让。

    “救救救命啊!”马夫吓得连连尖叫,可是没人赶上前帮忙。

    “宋煜!”

    严恺之一声怒吼,宋煜原本也扭捏地跟着其他人躲在一旁,可看他也被人群推搡跌倒在地。只好硬着头皮跑过去帮忙控制马屁。以严恺之的身手原本能躲开人群的拥挤,奈何韶华在身前,他不敢避让,只好结实地成了她的肉垫。好不容易宋煜才帮着马夫安抚了急躁的马儿,回头看两人以搞笑的姿势跌坐在地上,韶华虽有预警未定,倒是毫发无损,只是严恺之完全成为她的人肉坐垫。

    “姑娘,你坐得舒服吗?可以让我起来了吧。”严恺之淡淡地说。

    韶华顿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正心安理得地坐在他身上。急忙跳起来,却把他的腰带给扯松了,严恺之想也没想,伸手就捏住她的手。“姑娘,请自重!”若说原本只是困窘,看严恺之从她挂饰上解下缠住的流苏,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衫,仿佛一副刚刚被霸王硬上弓的模样。韶华小脸烫到可以煎熟一颗鸡蛋,若她此时能看镜子,定然能明白红颜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即便此刻有镜子,大概她也没心思看,只巴不得把所有目击者都灭口。

    就在韶华困窘得无地自容时,忽然听到有人出声,“五娘?”

    她回头一看,一个和宋煜差不多身材的男子,一身银色菱纹衣缘宝蓝色直裰,头戴玄色儒巾,端的是一脸鹰扬虎视。韶华心中不禁纳闷,这年头,读书人都要比习武之人长得宽肩厚背?她没记错的话,严恺之才是那个正经的武将出身,可怎么跟另外两人一比起来,个头都要显得娇小许多。

    “李探花?”宋煜看着那人,忽然惊讶地说不出话。

    “往事不足提,叫我斯年便可。宋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李斯年阔步走来,给严恺之和宋煜作了一揖,客套地道:“听闻严侍卫旗开得胜,正是圣上跟前的红人。”

    “李兄过奖了。”严恺之对李斯年抱拳,眼角却落到被李斯年悄悄拉着身后的韶华。

    “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的,耳朵还真尖啊!”宋煜对李家兄弟可谓是又爱又恨,同是一年的举子。结果人家隔年一门两进士,还是同为一甲,而他灰溜溜的连三甲都混不上。在家里没少被数落,整日以“李家郎君”为教训的对象,害他背地里没少埋汰二人。

    好在他家并不缺他一个进士身份,看他连考两次都落榜,也就放任归去。

    但是好事的人都常常拿他跟李斯年相比,原因就是,那一年的秋闱,他们两人是最后进场。进贡院的考子,即便不是清瘦羸弱,也是形影轻便。对一般人来说,无论如何,寒窗苦读的人没理由会长得如此像武将高大威猛才是。而李斯年和宋煜两人一样是高大魁梧,愣像两座门神,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武举走错考场。那守门的士兵还不足宋煜的一半身材,被吓得瑟瑟发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进去通报。索性他们还是顺利进去考试,不过“武举文考”的笑话就一直流传下来。

    “刚刚回来,未进城门已经听到百姓将严侍卫的战绩传得沸沸扬扬,想要不知道也难。”李斯年微微一笑,软化了严肃的表情,“我一身风尘,不好打扰两位雅兴,改日再登门拜访。”

    “随时恭迎。”严恺之抱拳相送。

    看李斯年将韶华带走,宋煜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急忙喊道:“等等!李兄认识这位小娘子?!”

    李斯年顿了脚步,侧身看他一眼,点点头,“嗯,我家偷溜出来的,正好遇到。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韶华看李斯年轻描淡写地模样,心里有些感激他雪中送炭的出现,可忍不住腹诽一句,她刚刚差点就冒犯了。

    “咦?是哪位娘子,我怎么没听说过,要不我送你们回去,哎呦!”宋煜八卦地走上来,被严恺之不动声色地踢了一脚。

    “扭伤了?我扶你回去吧。”严恺之作势过来搀扶宋煜,对李斯年点了点头,“李兄,咱们改日再会。”说完,又望了韶华一眼。

    韶华正暗想着,原来严恺之也会她那一招,结果抬眼与他对了正着,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晕立刻又升了起来,立刻尴尬地转开脸。等她再次抬头,严恺之已经和宋煜走远,她遗憾地着下次见他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询问:“你还想去哪?”

    韶华这才醒悟,她身边还有一尊大佛,而且这才是最不好打发的。

    她讪笑地看了李斯年,从他们的对话,她也猜得出:眼前这身材高大的男子是自家二堂兄,盛京四君子之一的李探花,李斯年。

    “我、我这就准备回去。”韶华扫扫身上的尘土,忽然发现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地藏经不见了,着急地四下寻找。

    “你在找这个?”李斯年拿着一本经书,看着韶华一脸欣喜,随意一翻,眼睛亮了亮,“你上哪得到这经书的?”百川阁中有数百卷书册,再加上李阁老素来也爱收藏,所以李斯年见过缡纭夫人的真迹。这乍一看,白纸黑字的云卷体,不由得心里吃惊。稍定了定神后,才发现,这上面的字迹显然是新写的,墨迹还新亮。再抬眼打量韶华时,脸色稍霁,“这是你写的?”

    韶华知道这头一关必先绕过李斯年,所以也不掩饰,点点头。

    “嗯,这经书我没收了,赶紧跟我回家吧。“李斯年想也没想就把经书收进袖子里,转身就走。

    韶华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斯年的背影,这是赤果果的勒索,急得喊道:“二、二哥哥,这经书是我抄了好几个夜晚的,你不能……”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李斯年轻蔑的微笑,“如果你不想被家里知道你偷跑出来的话,就赶紧走吧。”

    一句话戳中她的软肋,韶华忿忿地骂了一句:小人!然后认命地跟上李斯年的步伐

第三十四章 合家团聚

    “二少爷,您回来?!”守门的人认出了李斯年,激动地迎上来。

    李斯年点了点头,带着韶华一路直进,遇到从煦园出来的仇富仇管事,亦是李卓岳生前的随从。自打李卓岳病逝后,李阁老特意提了他上来,算是帮衬着焘园,而他媳妇则留在旁氏身边做上房管事妈妈。虽说李斯年是懂事以后才过继到李卓岳名下,可到底算三房的香火,所以见到李斯年分外亲切:“二少爷,您可以回来了。咦?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其他人呢?”

    韶华下意识低着头,往李斯年身后躲。李斯年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微微扬起嘴角,对仇管事道:“四叔公非要人送我回来,我觉得麻烦,正好碰上父亲以前的旧识,便随他一道进京。”警觉仇管事似有意打量韶华,他转了话题,“仇叔若是没事,我先去给母亲请安。”

    “二少爷您请。”仇管事客气地说着,弯腰恭送,忽然惊呼了一声:“对了,二少爷,老太爷今日也回来了。”

    李斯年回过身,冲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他更得尽快将韶华送回碧梧轩,省得到时寻起人来要露馅。他们走没几步,就遇见了正准备去泰和园的以琛,看到他们愣了一下,脸上显然松了口气,紧张担忧也被取而代之。

    他原本跟小侯爷他们聊得兴头正好,忽然伙计上来寻他,告了罪出来一问,竟然是李家派人出来的。以琛有些心虚,以为是偷带韶华出来被发现了,连忙跑到三楼寻韶华,可是哪里还有韶华的影子。他顿时吓得一身冷汗,开始紧张地四处搜寻,抓着伙计问韶华的下落,伙计也一点不知。跑下楼正好撞见李家来人,说李阁老回来,请他回去。他心虚不敢声张,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回来,寻思着等下再出来。

    没想到前脚刚进了李家大门,就看到韶华跟着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急匆匆往碧梧轩走去,他急忙跑过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五妹妹,你怎么先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寻你寻得心惊胆战?”以琛紧张的口气略带责备,方才以为把韶华弄丢时,他吓得汗流浃背,都不知道等下怎么面对李阁老。

    李斯年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眼神略带嘲讽,听口气,想必就是他冒险把韶华带出去。可他看到韶华时,明明只看她孤身一人,才会不放心带她回家。没想到以琛一见面反倒责问起韶华来,“刘七郎?刘以琛。”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以琛一听对方竟然知晓自己的名字和排行,惊得退了一步。打量他的衣着,和他脸上嘲讽的微笑,韶华则一脸不悦瞥了一眼,便扯了扯李斯年的袖子,细声道:“二哥哥,我先回去了,你不用送了。”

    李斯年点了点头,韶华给他福身,又对以琛象征性地欠了欠身,然后小跑而去。

    以琛这时才反应过来,抹了抹额间细密的汗水,连连作揖,“原来是二哥哥,原来我有眼不识泰山。”

    李斯年斜眼俯视他的瑟瑟模样,冷声道:“刘家送你进来是为了读书赴考,若是知道你在京里这么嚣张放肆,不知刘族长会怎么想。”李斯年小时候跟着亲生父母在闾阳住了几年,五岁才进京,没多久就被国际给李卓岳,而生身父母被送回了闾阳。当年放榜以后,听闻生母病重,而李阁老又辞官,他便借机跑回了闾阳。所以对于刘家的事,他比李阁老一家都要清楚。

    听李斯年这么说,本来就是胆战心惊的以琛,如今更是不敢喘粗气。

    “若刘家的姻亲人选是你,我绝不会让三娘或五娘嫁给你的。”李斯年直接发狠话。

    以琛这下就真的乱了心神,只差对李斯年跪地求饶。可李斯年根本就不理他,甩袖而去,他不屑和以琛一般见识。

    韶华低着头一路小跑回去,到了碧梧轩,竟然也瞒过了守门妈妈。她正窃喜着,加紧脚步跑回小院,可是一进院子就看到丫鬟们全部都跪在院子里,她完全就愣住了。

    “你们干什么,快起来!”韶华走到初荷面前,弯腰扯她起来,可她摇了摇头,拼命朝屋里使眼色。

    韶华心里没什么底气,以为是被发现了,咽了咽口水,做了一番挣扎后,鼓起勇气走进去。却只看到绾华一人,双手环胸,一脸严肃地盯着她。韶华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旁的人后,才讨好地蹭过去:“三姐姐,我回来了。”

    “好大的胆子,今日连偷溜出门的事都做出来了!”绾华怒拍桌子,把韶华吓了一跳。

    “三姐姐,我知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就算她不是汉子也一样,韶华立刻低眉顺眼地说。

    “知错?你以为一句知错就这么容易让你过了?”绾华声音有些高亢,一双瞳眸冒着怒火。“你知不知道全家人都在等你!祖父回来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好好在院子里待着,你就等着领家法吧。”

    “哦,我这就去领家法。”韶华委屈地眨巴眼睛,转身欲走,斜眼看到绾华眉头抖了几下,瞳孔更大了。立刻软声道:“三姐姐,别气了,我知道你没告诉阿娘对吧。”绾华有些吃惊,看她一脸得意,马上又板起脸。猜中了绾华的心事,韶华就更得意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回头三姐姐怎么处罚我都行。”

    “哼!”绾华哼了一声,不去看她。

    “三姐姐,别这样嘛,你瞧我的丫鬟都替我跪那么久了,你再不让她们起来,等下阿娘发现了,还要怪三姐姐知情不报,那我不是更罪过了。”见绾华表情微动,知道已经动摇了她,韶华更努力地讨好:“我也没走远,敢出门就被二哥哥给逮住,抓了回来。我知道三姐姐替我担惊受怕,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二哥哥也回来了?”绾华一惊,韶华用力点了点头。

    “我跟二哥哥一同回来的。”韶华绝口不提以琛的事。

    一路她好奇地问李斯年怎么会认出她,按理说,李斯年离京的时候,韶华并不在李家。而韶华在去普安之前,李斯年又还没过继,可以说,韶华和李斯年从来没有正是打过照面。

    但李斯年淡淡地说:“你与二伯姆有七分相似,我只是猜的。”猜也猜这么准?韶华心中腹诽,她这一身打扮从李家出来,可瞒过不少人,结果被李斯年随便一猜就给猜中了。看她闷闷不乐,李斯年又道:“我早听说有个二伯屋里有个五娘从小被送到外祖家,三娘今年不过十五,你应该也是十三四。方才我随意试探一句,你立刻回头,便是**不离十。”

    李斯年并没有告诉韶华,其实他之所以注意到她,却是因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个小娘子这般热情地扑倒郎君。虽说是情急而已,但他一眼就认出严恺之,不免就好奇到底是哪家娘子这么大胆。待见到韶华正面以后,他心中也吃了一惊,犹豫了一下,随口试探,没想到一猜就中。

    这时崔妈妈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你们这是做什么,惹五娘子生气了?”

    绾华心一惊,连忙把韶华推进内屋,狠狠地对她说道:“等回来我再过问你,赶紧换衣裳!”韶华感激地朝绾华点了头,只听绾华扬声:“初荷幼菡,还不赶紧去替你们娘子梳头发,下回再这么贪玩我可不轻饶。”得到允许,初荷幼菡连滚带爬地起身,往屋里走去。

    其实从踏进小院的那一刻,韶华心里是清楚的。院子的门是紧掩的,如果不是熟知的人,定然不会硬闯。而看到跪了一院子的丫鬟,又看到绾华单身一人,她便猜到绾华定然是替她瞒了凌氏。至于寻什么借口,她并不在乎,说是瞒了凌氏,或者是瞒了煦园和李阁老吧。要是被他们知道韶华偷跑出去,家法是一定少不了的,凌氏因此受罚也说不定。

    就算没有崔妈妈,绾华也不会跟她闹太久情绪,就是因为凌氏催了几次,绾华觉得不放心才亲自前来,没想到却发现韶华失踪。初荷她们说韶华是跟着斯晏他们出去的,可绾华知道斯晏已经回来了,而以琛却不见人影。到底人心是长偏的,绾华立刻想到,定然是以琛诱拐韶华离家。立刻就让含章托人去寻以琛回来,自己则替韶华守着。

    “回头要是祖父问起,你就说人不舒服,刚刚才起身。”绾华再三叮嘱韶华,她感激地点点头。绾华走了几步,还是觉得不放心,又道:“若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就全部推给我。虽说祖父对我们很好,可是也容不得放肆胡来。”

    “三姐姐,祖父很可怕吗?”至于这么三令五申吗,说得好像会吃人似的。

    绾华若有所思,“看上去倒是不可怕,但是……”

    “但是什么?”韶华不由得捏紧的拳头。

    听着院子里笑声不断,绾华摇了摇头,“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韶华差点吐血,这算什么!一句话不说完,吊着她胃口,难道还要考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成?

第三十五章 祖父

    第三十五章

    韶华战战兢兢地跟在绾华身后,进了泰和园,李阁老正和先她们一步来到的斯年说话。打量着面相慈祥和蔼的李阁老,韶华心里偷偷松了口气,而看着父亲和大伯都一本正经地正襟危坐,更不提孙辈几人。于是,韶华又不禁打起了冷颤,也不知接下去会面临怎样的考验。

    然而,让韶华意外的是,姐妹两人莲步上前给李阁老父子三人见了礼。李阁老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后,慈爱地冲她点头微笑,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李斯年侧过头,眼角扫了韶华一眼,看她矜持乖巧,与方才的模样截然不同,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只是李阁老还没出声,李勋卓便责怪她们这么晚才来,韶华心虚地低着头,听从绾华的劝告,一句话都不敢吭声。李阁老问都没问她们一声,摆手示意她们回后院寻凌氏,便让开席。

    斯晏打量着李阁老今日心情好,脸上挂着慈祥的表情,忍不住就嬉笑起来:“今儿真是好事成双,难怪清早走起时,看到两只雀儿在枝头上叫。没想是祖父和二哥哥回来了,看来今日的黄道真真是大好。”

    忽然,李阁老一声轻咳,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李良勋急忙在桌子下踢了踢儿子的脚,示意他严肃一些。李阁老不比家里的女眷,听惯了他的甜言蜜语。他虽对人温慈,可不代表他就好说话,笑脸下也是硬拳头,所以李良勋兄弟二人才会这么战战兢兢。

    不料李良勋没踢中斯晏,反而踢到以琛的脚。原本和李斯年同桌比邻而坐,已经够让他心虚,忽然暗地被人踢了一下,更是吓得他僵直了脊背,拿筷子的手迟迟不敢动。

    李良勋见此,便转了方向,对李斯年问道:“族里可好,族长身体可康健?”

    “一切都好。”李斯年道,又看向李阁老,“伯祖父身体健朗,每旬还能骑马出门绕几圈,是堂伯堂叔不肯。”听到提及自家兄长,李阁老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目光远望,似乎在回想从前。李斯年便趁机道:“临行前,伯祖父还让我替他老人家向祖父问好。”

    “兄长还是这个性子,不服输啊。”李阁老有些感慨。

    “二郎怎么是一个人来的,怎么也不带个小厮,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李勋卓问。

    “劳二伯挂心,此次归家正好是随了父亲的故友一同前来。回族里是为了丁忧守孝,归家自然也不好大张旗鼓。”李阁老对这个过继的孙子还是挺满意的,捋了捋胡须对他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既然孝期已过,你又有功名在身,记得要去吏部报到。”

    李良勋已经接过话,“请父亲放心,我已替二郎打点好,吏部侍郎是我同年,一提到二郎还赞不绝口。”

    李阁老点点头:“现今朝中党派林立纷乱,圣上虽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心里比谁都明了。太子未立,圣上考核的是皇子们,同时也在考验臣子,尔等切勿辜负圣望。”众人闻言,都放下碗筷,恭恭敬敬地答应。李阁老满意地点头,又看向以琛,“以琛,你虽姓刘,但刘李两家结为世姻,我且当你是自家子孙,你也要勤勉自律才是。”

    以琛顿时如坐针毡,急忙起身,诺诺答应。

    花厅的女眷气氛显然轻松了许多,一桌子都是旧相识,三个长辈四个女孩,宴席之间笑语嫣嫣。鉴于连日来,锦华的表现让凌氏颇为满意,便随口向妯娌夸了她几句,让锦华有些吃惊。刘氏则被凌氏前几日以节俭开支,以备年底欠收为由减了三成月银,饭桌上很少主动开口。

    韶华一心都悬着,听绾华刚刚的口气,李阁老似乎不容易蒙混过去,生怕冷不丁会冒出什么突发事情,吃得不甚踏实。

    这席上最开心的莫过于庞氏,儿子终于回来了,连续病了半个月的苍白脸色也泛起了喜庆的红晕。话也多,胃口也好,就连声调也高亢了些。说到李斯年送了一本经书给她,为她祈祷平安健康,脸上不掩得意的神采,看得妯娌两人都有些眼红。凌氏自然是因为大房二房各有一个出人头地的儿子,她虽然也有儿子,可是要等到出人头地,怕是还有几年得熬。刘氏则是因为两个儿子虽到孝顺,可从没这么贴心。

    斯晏光是一张甜死人不偿命的嘴,把她哄得天花乱坠,对他就无可奈何了。长子李斯晋倒是节俭,奈何是个严谨木讷的人,说起话都是条条框框,跟同胞弟弟完全两个性子。

    韶华一听李斯年竟然借花献佛,随手就把从她这里搜刮的东西给了庞氏,气得直磨牙。

    “咬到牙齿了?”绾华蹙眉问道。

    “没、没事。”韶华讪笑,急忙摆手。

    燕绥停下手,转过头,笑吟吟地对庞氏夸道:“三婶婶真是好福气,有二哥哥这般体贴孝顺。也不知这番回来,京里得有多少人家心动了。”

    庞氏听了眼睛笑得眯成条缝,凌氏跟着打趣:“这倒不假,上回我去藩国公府,藩老夫人也都跟我打听了。说是有好几家夫人都跟她递了眼色,我听了,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娘子。看来咱们家很快得办喜事了。”

    庞氏虽然高兴,但也有些难为情。说是嗣子,可丈夫不在,她无依无靠的妇人也不好替李斯年做主。“二郎不急,这喜事怎么也应该是三娘先。”庞氏这话一出,绾华立刻呛了个正着,小脸立刻涨得通红,她笑得打趣:“瞧瞧,刚说到她,立刻就害羞起来了。”

    “三婶婶,八字还没一撇呢。”绾华害羞道。

    绾华是害羞,凌氏却是一脸得意。和斯晏以琛不同,藩家家教甚严,英华郡主也是个爱面子的人。所以听说藩二郎从贡院出来以后,只在屋内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后,就又继续读书。知道的人都说藩家是要出人才了,英华郡主脸上得意,嘴上却道:“一切得放榜了才知道。”

    秋闱同春闱相似,各地学子考完,监考官都要闭门阅卷。原本李良勋也是有份参与的,但因为自家出了两个考子,为了避嫌,才免了这一职务。未来的女婿要是能出人头地,凌氏脸上也有光彩,也不枉她这阵子替藩二郎吃斋念佛那么久。

    “怎么能说没一撇,我都听说了,藩家一等秋闱放榜就会上门,到时有得你害羞的。”刘氏勉为其难地开口,跟她们聊到一块,“藩二郎倒是个风雅俊貌的郎君,去年端阳,在三王府见过一面。二弟妹眼光如此老道,也记得帮我们燕娘也物色一个。”被刘氏这么一夸,凌氏立刻就把眼光投到燕绥身上。

    “六姑姑,我还不想嫁人。”这回闹得燕绥害羞了。

    刘氏轻责,“你这丫头,有什么好害羞的。你阿娘走得早,你爹爹一个大男人,哪会知道小娘子的事。,可怜你自幼乖巧懂事,琛郎向来的衣帽鞋袜也都是你做的。如今琛郎赶考,你也该顾着自己了,你若能寻得好人家,也是你哥哥的福气。”刘氏这话时说过凌氏听的,只是说话时瞄了韶华几眼。

    既然绾华已经默许了人家,她也不好惦记,只能接受韶华和以琛配对了。

    可是刘氏的一厢情愿让当事人都顿时变了脸。燕绥心里焦急,但脸上佯装羞涩,只是藏在桌子下的手捏得出了汗。

    韶华瞥见刘氏看她,眉头抖了几下,故意对她的打量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吃着东西。直到被看得不舒服,才开口道:”伯姆,当初先生可有跟您说过何时回来?”

    被这么一问,刘氏顿了一下,“说好是七日后就回来,不过后来差人送信,说是被接到宫里去了。”

    “怎么会到宫里?”凌氏吃了一惊,好奇地问。

    刘氏解释:“先生也是宫里的老人,宫里许多贵主子都识得她。许是上回安西郡主百日遇见了宫里哪位贵人,就令人接她进去罢。”毕竟是宫里的命令,容嬷嬷就算不情愿,也不得不走这一趟。她看着韶华,笑着说道:“五娘可真是勤奋好学,这么快就想上学,可是先生交代的功课都做好了?”

    韶华面上有些讪讪,那乐曲倒是学会了,可是那对鸳鸯,原本应该是鸳鸯的东西,现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了。按幼菡的话来说,这定然是天上的神鸟,所以她没见过。韶华说她拍马屁都不带眨眼的,自己都嫌弃的东西,在幼菡嘴里却成了神鸟。问初荷,初荷不肯说,韶华也懒得自讨没趣。

    其实,她心里另有打算,反正她拿得出手也就是这鸳鸯不鸳鸯,鸭子不鸭子的东西。希望不能让容嬷嬷产生一丝她的绣活其实还有得救的希望,这样或许她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顿饭后,庞氏因欢喜过头,反而引起身体不适,而早早退席。燕绥也借口肚子不舒服,而先行回去。

    “三姐姐真是的,害我还以为祖父多吓人呢!”就在韶华暗恼绾华故作神秘,害她提心吊胆地一夜时,大厅前来传话,要三个女孩过去。

    绾华回头对韶华狡黠一笑,“吓不吓人,你自己知道。”

第三十六章 兴勇伯府

    “少爷,夫人找您。”

    一个身着粉衣的丫鬟站在门外,不敢私自进屋打扰。悄悄抬头打量着屋内人的背影,高挑挺拔,因长年习武而显得精壮坚韧的身躯,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见他要转身,吓得连忙低下头,她心里清楚,那背影已经足够让人神魂颠倒。若是再看了他那张脸,很难对他抗拒。

    “知道了,下去吧。”严恺之没有转身,让丫鬟有些小小的失落。可是想到自己能被点名伺候在严恺之身边,已经足够让她心花怒放了,所以很愉快地应声退下。

    严恺之并不知道门外的丫鬟此刻心里的复杂活动,他回头看着刚换下来的衣裳,拿起那根被扯坏的腰带,不禁蹙眉苦笑。想起韶华那惊慌失措又口齿不清的样子,明明自己人微力薄,可是看到马车撞过来她却似乎想要保护他。虽然只是转眼之间的错觉,韶华最终还是扑倒在他身上,可是严恺之很明显地感受到她紧张地伸手想把他挡在身后。

    好歹他是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保护,这传出去得让多少人笑话。

    不过他确实低估了她的能力,就她能将他的腰带扯坏的情况来看,完全和其他大家闺秀是两回事。“李……五娘?”严恺之默念了一遍,心里有些好奇,又觉得好笑。他放下腰带,打算找出荷包,再让丫鬟把衣服拿去缝洗,可是翻遍了所有的衣服都没看到。

    难道遇贼了?

    严恺之瞬间脸色沉了下来,他虽常常跟着皇二子弘弋出入宫中,但好歹他亦属兵马司的人。要是贼人不怕死偷了他的东西,可果真就是不要命了。可是转念一想,除了和韶华在茶楼前接触过,他并没有和其他人有过交集,莫非是她?严恺之脸色更为凝重了。

    虽说荷包里面钱不多,可是有妹妹特意替他求来的平安符,想到被韶华偷了去,严恺之心里很是不悦。随手将衣服甩下,却发现藏在衣服底下有个绛紫的荷包,从款式和绣工来看应该是娘子随身携带的香包,他凑近闻了一下,果然有股淡淡的玉兰香。难道是拿错了?眼尖地睨见荷包口露出一截白色的布料,和绛紫色的香包完全不称。

    他犹豫了一下,松开香包,里面出来一小包熏香,还有两条打成同心结的白布条。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严恺之想了想,还是把香包收好,想着寻个机会把李斯年约出来,让他帮忙把香包送回去。

    “哥哥,在做什么?”冷不丁一个长得粉嫩可爱的少女从严恺之身后冒出,把他吓了一跳。看着严恺之来不及收起的香包,惊讶地尖叫起来,“哥哥,你居然带香包在身上!”

    “不是我的。”严恺之义正言辞地说。

    “难道是哪家小娘子送的?”少女顿时来了兴趣,伸手就要去夺香包,严恺之迅速握紧香包,高举过头。“跟你说了,不是我的,不小心拿错的。”少女不甘心,蹦跳着攀上严恺之的肩膀,想要去抢香包,只可惜她手太短,怎么也够不着。“哪来的不小心!你上哪能不小心拿错!这布料我认得,红袖坊新出的,绝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啊!哥哥你好可恶,给我给我!否则我去告诉阿娘,你有心上人,但是不肯告诉她。”

    看着妹妹像只气急败坏的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严恺之轻蔑地瞥了她一眼,顺手把香包塞进怀里。“你就去说,看看阿娘信不信。”少女立刻吃瘪似的,一脸不高兴地双手抱胸,“哥哥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说完,气鼓鼓地跑开。

    “义气?等等!兰芝,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严恺之一愣,急忙追过去。

    待他踏进母亲院子的时候,接收母女投来一致的调侃眼光,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然后故作镇定走进去。“阿娘,您找我有什么事?”

    “听说你刚刚在街上让个小娘子调戏了。”兴勇伯夫人长得温婉可人,一双丹凤眼脉脉含情,只是因着生病,脸色显得苍白憔悴,双颊带着些许酡红,仿佛十七八的少女那样青涩。见过她的人都不会相信她已是年过四十的妇人,还当是十**岁的大姑娘一般。

    “阿娘,你别听兰芝胡说。”严恺之严肃道。

    “不是兰芝说的,刚刚在门口遇着煜郎。”兴勇伯夫人神情温柔,声音微微激动,音调略微上扬,“快与阿娘说说,到底是哪家小娘子,竟然敢当街对你霸王硬上弓。”

    严恺之嘴角僵硬地抽搐几下,真是巧,他明明和宋煜刚分道回家。他这才回院子换一套衣服,母亲就能在自家门口“巧遇”宋煜。看着兴勇伯夫人脸上的表情和她嘴里吐出的话,严恺之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机智果断地决定转移话题:“您此次进宫,皇贵妃娘娘怎么说?”

    兴勇伯夫人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心知他不愿提起这个话题,只好作罢。“我见过容嬷嬷,是个知礼念情的人。听说答应了许久前答应李阁老要教导府上的娘子,如今课业未完,不能言而无信。”兴勇伯夫人叹了口气,“那就等吧,据说许多人家都争着请她回去,她都不肯。”

    “不过是一个教习嬷嬷,竟然如此托大!”严恺之面有愠色。“不过是仗着她伺候过端明皇后,诸家夫人们相互吹捧抬举罢了,这种教习嬷嬷,不请也罢。”

    “话也不能这么说,嬷嬷教出来的娘子确实知书达理,这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兴勇伯夫人帮口说好话。

    “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大家娘子便是没有嬷嬷教习礼仪,也当是举止优雅,言语得当。”严恺之说到后面有些无底气,若他没记错,韶华应该也是容嬷嬷教习的对象之一,想到她那般毫无形象可言的,不知容嬷嬷瞧见了会气成什么样。

    严恺之并未发觉,一想到韶华局促紧张的样子,他的嘴角抑不住上扬,落在兴勇伯夫人和兰芝眼里,都是极为震惊的一件事。

    严恺之回过神看着两双闪着精光的眼睛,他心里打了鼓,自审一番,并未发现问题,便继续道:“既然如此,教习嬷嬷的事便暂且搁下,我会替兰芝另寻一个来。阿娘若无其他事,我先告退了。”

    严恺之恭敬地给兴勇伯夫人行了礼,便转身离去。临走前,忽然严肃地嘱咐一句:“阿娘,您别再给兰芝讲什么江湖故事,这不是一个知书达理的深闺娘子所应该知道的!”

    等着严恺之健壮的背影,兰芝气得脸鼓鼓的,扯着兴勇伯夫人的衣袖撒娇,“阿娘,您瞧哥哥,又数落我了。”

    兴勇伯夫人轻蔑地丢她一眼,凉凉道:“谁让你把我跟你讲的故事说给他听,你知你哥哥想来不喜这些。”此刻的兴勇伯夫人完全不似在严恺之面前那般端方,取而代之,她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你哥哥是一心为你好,教习嬷嬷也好,跟着外出征战也好,处处都是为你着想。”

    兰芝闻言,脸色的气焰已消,想着严恺之为她们付出的一切,心情有些抑郁。

    虽说她记不清当年发生的事,可自从父亲过身后,整个家,所有的一切都压在兄长一个人身上。为了保护她们母女,他吃尽了苦头。旁人看着他们家冠了兴勇伯府的名头,似乎光彩夺目,谁知道当年抄家后他们原本不厚的家底几乎挥霍殆尽。往常来往的人都怕事,不敢接济他们,一度险些沦为乞丐。

    即便后来百将联名替他们洗脱罪名,又得皇贵妃相助,重获宅邸田地。若不是严恺之的拼搏,依靠这个用严素性命和清白换来的赏赐,远远养不活这一家子。

    渐渐地,兴勇伯夫人就借口托病,不喜外出,也不见外客。再加上她长年随丈夫是在边若非一些知根知底的人,谁都不知道看似殿前红人的兴勇伯府过的是怎么样一种生活。

    “你说这小娘子会是哪家的。”兴勇伯夫人忽然兴奋地说。

    兰芝愣了一下,无奈回答:“阿娘,你又想给哥哥相看了?”

    兴勇伯夫人回了她一眼,“你不瞧瞧你哥哥都多大了,邵将军夫人和周尚书夫人都抱上孙子了。”兴勇伯夫人想着平日交好的两家夫人早早就抱上孙子,而她还得为子女的婚事头疼。

    兰芝没好气地抱怨:“哥哥又不是没人要,谁让阿娘总是推掉,藩老夫人都不好意思上咱们家来了。”

    兴勇伯夫人不以为意,“且不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咱们空有这伯府的名头,那些锦衣玉食的娘子受不受得了,我可不想娶个媳妇还得回来伺候她。再说,有多少人冲着皇贵妃娘娘来,又有多少人冲着二皇子来,这些虚名的东西是经不起推敲的。”思及她刚到京里落户时,多少人都上门结交,个个甜言蜜语亲亲腻腻。兴勇伯夫人自小就是军中长大的娘子,出嫁后也极少进京,若不是因为姨表姐妹进宫得宠,平步青云一路直到皇贵妃的位置,她或许都不会想到自己今生能有进宫朝圣的一天。

    可再华丽的颜色也会黯淡,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把她从洋洋得意高高在上的位置丢下来。树倒猢狲散,她才明白,她到底不适合这个圈子。她想为儿子寻一门踏实能干的亲事,奈何儿子太过优秀,登门造访的都是王孙贵族高官侯府,推脱不掉就索性装病不见客。

    “哥哥怕是没心思想这些。”用严恺之的话说,她要娶的是温柔端方的大家闺秀,上能奉养婆母,下能体贴小姑,内能持家,外能待客。说的倒是轻巧,好似人人可以,但实际上没几个人做得来。

    哪户人家都希望嫁女儿,嫁得平安富贵,可严恺之分明就是想娶个管事妈妈,还得十项全能。

    “他没空是他的事,我有的是时间。”

第三十七章 中举

    自从泰和园回来后,韶华对绾华和锦华立刻竖然起敬,刮目相待。万万没想到,平日与她一起玩闹上学的姐妹,竟然都熟读百书,出口成章。再想想自己除了那手云卷体是拿得出手的,在读书方面完全没有任何天分。还好李阁老对她并没寄望太高,又有绾华的掩饰,锦华的邀宠,她才算蒙混过关。

    也难怪外人道李阁老想把孙女送进宫中,对她们的言行戒律丝毫没有比郎君松懈。

    韶华想恶补知识,可去了绾华屋子,看着一架子的书本,她除了头晕就再没有别的想法。想她在川北,能读几首诗,背几篇课文,写一手好字就被夸得天花乱坠。若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绝对不会因别人的夸奖而骄傲自满,把连骑射的一半时间用来看书都比现在好。

    绾华取笑她临时抱佛脚,“你算走运了,因为二哥哥回来,祖父心情好,并没计较太多。”

    “我还情愿回去听先生讲课。”韶华耷拉着脑袋,看着白纸黑字觉得头痛。明明这些字她是认得的,可是让她一个一个地吞进去,再吐出来,她觉得还是扎手指来得快些。

    “你怎么知道先生回来了?”绾华拢了拢发鬓,侧目望她一眼。韶华闻言,兴奋地问道:“真的?!”忽然觉得她有些想念容嬷嬷,也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和以前在川北听学的感觉一样吧。“我还骗你不成,今早先生还去给祖父请安。我听说昨儿夜里回来的,还是宫里的轿子抬回来。”

    一听到容嬷嬷回来,韶华立刻兴奋地回屋子,嚷嚷着让初荷帮她翻出她苦练了许久的帕子。初荷早就接到消息,看韶华对自己的绣品洋洋得意时,她迟疑道,“五娘子,您真的要把这帕子拿给先生看?”她总觉得明日容嬷嬷看到她家娘子绣的鸳鸯会吐血,忽然明白为何当初韶华不肯让她代绣了。

    确实,以韶华能把两只鸳鸯绣成红烧鸭子的手艺,初荷是万万也做不到。

    “那是当然,我亲手绣的。”韶华好不得意,丝毫不在乎初荷把浮在水面上的,当成是烤鸭还是烧鸭。

    然而,次日闺学,容嬷嬷先是给她们告罪一番,就开始检查她们的功课。逐一看过绾华、锦华和燕绥的绣工后,容嬷嬷满意地点点头,走到韶华位置前,看到韶华一脸诚恳认真地奉上那方帕子。容嬷嬷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绾华好奇地回头,瞥了一眼,也被吓到。这那是鸳鸯戏水,是血染莲池吧!

    就算把鸳鸯绣成水鸭子也好,可是,这……绾华忽然发现自己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韶华的绣品。又见容嬷嬷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拍子,而韶华显然满不在意,心里直为韶华捏一把汗。

    “几日不见,五娘子的手艺倒是变得鬼斧神工。”容嬷嬷深吸了一口气,把帕子还给韶华。

    韶华双手接过帕子,委屈地说:“先生,我为了这帕子,双手可没少受罪,险些没把您送的那本乐谱练完。”

    容嬷嬷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听到韶华的抱怨,立刻站住了身影。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整本乐谱你都练完了?”虽说她离开日子不算短,可要把整本乐谱都练完,也不是容易的事。

    韶华得意地点点头,“先生若不信,可以随时考我。”容嬷嬷绝对不会猜到,其实她早就熟练各式琵琶乐曲,只不过不喜那些情意绵绵的文曲,故而不练。

    容嬷嬷显然有些不可置信,便让韶华弹上几曲。韶华熟练的指法,流畅的旋律,反复是练习了几百几千遍那般得心应手。看她弹得入情入性,没人敢出声惊扰,不单是容嬷嬷,其他几个女孩也都惊讶得瞠目结舌。与她们之前听到的曲子完全不同,若说是先前的曲子让她们局促心慌,那此时的琴声便如同天籁直达心底。

    最后,容嬷嬷看在她如此熟练地把整本乐谱弹了个遍的份上,似是无奈地同意不再勉强她拿针刺绣,改让她学打络子。

    韶华想了想,至少比跟针眼较劲来得轻松,便爽快地答应了。

    “五妹妹,可有空,陪我去六姑姑屋子送点东西吧,我一个人走着太无聊了。”一下学,燕绥便亲昵地挨过来,韶华愣了一下,回头望了绾华一眼。燕绥随着她的眼光望向绾华,“三姐姐,把五妹妹借我一下吧,我还想跟她讨教讨教呢。”绾华点点头,叮嘱了一句,便催促着心有不甘的锦华回去。

    “燕绥姐姐,这方向不是伯姆的屋子吧?”韶华眉头微蹙,打量着四周。虽说是在煦园里,可是为何环境看着那么陌生。

    “六姑姑出门去了,我想是把东西拿给四哥哥,咱们去找四哥哥拿吧。”燕绥笑眯眯地说。

    韶华心头一咯噔,去斯晏的屋子,不就等于直接跟以琛见面了吗?虽然她心里并不怪以琛,可想到回家后遇到以琛时,他一句问候都没有就开口责怪,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就在韶华心中默念千万不要遇上以琛时,以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燕绥兴奋地朝他招手,“哥哥!”

    果然,越是担心,就越会发生。

    以琛一脸笑靥朝她们走来,眼神却只落在韶华身上,看得韶华浑身不自在,只好客气地给他行礼问安。燕绥看了看韶华,又看了看以琛,促狭地笑道:“哥哥先陪五妹妹聊一会吧,我去找四哥哥拿点东西,很快就出来。”

    不等韶华开声,燕绥拔腿就跑,溜得比兔子还快。她心里恨恨地把燕绥臭骂一顿,竟然设计她!

    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为何一路走来总有不安,原来是因为除了守门的仆役外,竟然看不到一个丫鬟小厮。她寻思着燕绥把她引来的目的是什么,忽然听到以琛柔情款款地说道:“五妹妹,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韶华愣了一下,这唱的是哪一唱戏?“我知道,那日我不该骂你,但我确实是担心你的行踪。你要知道,等我发现没有你的身影,我心里有多着急吗?”

    “以琛哥哥,你想多,我没生气。只是不巧遇到二哥哥,生怕他责骂,所以跟他先行回来。”韶华想着会不会忽然出现个人,然后到凌氏那里告她私下跟以琛见面。

    以琛松了口气,脸上绽开笑容,“五妹妹还是关心我的。”

    韶华一愣,看以琛一脸欣慰愉悦的表情,完全是一头雾水,这算哪门子关心了?

    “实不相瞒,今日我找五妹妹有两件事。一是为上回的事道歉。”以琛拱手作揖,抬头看着韶华,笑容微敛,“我听说二婶婶有意替五妹妹相看郎君,心里着急,可是见不得五妹妹,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实在无法才会让燕娘带五妹妹过来,请五妹妹原谅。”

    韶华不禁冷笑,退了几步,竖眼打量着他,“以琛哥哥到底是想让我原谅什么。我和你并无婚约在身,算不得亲故,即便是我阿娘有意将我许人,也与以琛哥哥无关吧。”韶华心里纳闷,到底她做了什么让他竟然会误以为她对他有意思。“恕不相陪,我还得赶着回去陪我阿娘,有劳以琛哥哥跟燕绥姐姐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原本还以为他只是急功近利了些,可没想到还带自作多情。

    以琛一听韶华要走,急得要去拉她的手,被韶华眼明手快地扫开了。

    他万没想到韶华力道不大,可是出手极狠,这一扫正好打中他手腕上的穴位。一时间,只觉手掌麻痹无力,疼得他额头直冒汗。“五妹妹,你为何……”

    韶华沉下眸子,露出凶狠嫌恶的表情,“请以琛哥哥自重,就算祖父将我许配于你,此刻也容不得你轻浮!”原本急切想要离开,睨见他捂着手腕,一脸痛苦,韶华反而站住了。她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以琛,冷冷道:“我并不知以琛哥哥何以认为我非你不嫁。即便是刘李世姻,无媒无聘,以琛哥哥到底是当我什么人?想必刘族长远送你来京城上学,为的不是结姻,而是金榜题名光耀门楣。若是让祖父知道以琛哥哥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在家里读书,不知会不会后悔让你进来。”

    以琛全身瑟瑟发抖,一是疼得发抖,二是被韶华这番话吓得发抖。他万万没想到,韶华会如此冷血的话来,一时汗流浃背,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只要我秋闱得中,这刘李世姻便算定下了。而五妹妹,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所以才……”以琛见她面露怒容,忍着疼痛,着急地说道。

    “住口!”韶华一喝,把他吓住了。“若我不知你心里存了什么心思,我还能拿你当哥哥看待。可坏就坏在你心术不正,桂榜尚未公开,你不思上进,居然还说这样的话侮辱我!”语罢,头也没回地转身逃开。

    韶华已经受不住跟以琛共带一处,连带燕绥也气得直咬牙。

    以琛心里大惊,还以为韶华对他有意思才会央他带她出去。虽然他也懊悔撇下她一人,去和小侯爷寒暄,可他已经尽快地离开,哪知一转眼就不见韶华的影子。

    他心急地追了出去,却跟煦园的守门小厮撞了个正着,气得他大骂:“走路不长眼是吧!”

    “表少爷请息怒,我是来报好消息的,桂榜出了,四少爷中举了,大门外正敲锣打鼓呢!”小厮激动得语无伦次。

    以琛心头一震,忍着手腕的痛楚,擒住小厮的手臂,紧张地问道:“那我呢?那我呢?!”

    “我、我不知道,只听说是四少爷中了而已。”小厮还没说完,忽然以琛一口鲜血吐出,整个人直挺挺地晕倒,吓得小厮连忙惊叫。“来人啊!表少爷吐血了!”

第三十八章 揣测

    斯晏中举的事,让刘氏一扫最近阴霾的心情,看着谁都笑逐颜开。若不是因为顾及到以琛没中举,大概刘氏已经让满府上下张灯结彩了。

    话说以琛听到自己落榜的消息后,急血攻心,之后就不省人事。燕绥和斯晏本是躲在不远处偷听,可听了一半,就跑开了。并不知道后续发展,自然也没看到韶华指着以琛破口大骂的场面。只是等接到以琛吐血病倒的消息,才急匆匆地赶来时,燕绥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根本也想不起韶华的存在。

    还好大夫请的及时,只说他是思虑过度,心浮气躁导致心神不定,血逆上冲。开了两贴安神的药,交代他们不要刺激他,休息几日便没事。

    刘氏安慰了燕绥几句,并吩咐尤妈妈替燕绥请了几日假,让她留在屋里照顾以琛。

    毕竟以琛再怎么亲,也不过是堂兄的孩子,自然不能和斯晏比。刘氏比较抑郁的事,她本想替斯晏摆几桌宴席,庆贺一番。虽说只是过了秋闱,但是前有李良勋和长子做保障,想来明年春闱也不算难事。李阁老也欣喜,反而是李良勋提出反对,不管如何,至少得顾及落榜人士的心情。

    刘氏看在以琛一病未好,又染风寒,整日精神恍惚地在屋里发呆游荡。心里终于还是过意不去,主动到熹园,让凌氏从仓库里多取些滋补药材,给以琛调养身体。

    而凌氏直到刘氏亲自上门才知道以琛病得如此地重,她也光顾着自己高兴,把以琛给忘记了。

    桂榜一出,知道斯晏中举后,凌氏急忙就让人去看藩二郎的消息。果然,藩二郎名列前茅,比斯晏的排名还要前好十几位。这可把凌氏给乐坏了,立刻给屋里那尊佛祖上了九道香,是绾华实在看不下去才拉住她闲扯其他的。

    韶华那日从煦园回来,气得说不出话,又不敢跟凌氏提起,生怕被追问她偷跑出府的事。于是,让幼菡去替她告罪说人不舒服,凌氏早被藩二郎中举的事高兴坏了,也就没在意韶华的事。倒是绾华谨慎,匆匆吃过饭就来看望她。

    哪知一进屋就看到她坐在桌子边毫无形象吃着饭,怒气冲冲地走进去。韶华也没想绾华会这么快来找她,为了讨好绾华,只好把被燕绥骗去煦园,以及以琛无礼的话。自动跳过后面的剧情,委屈可怜地说她被以琛吓到,跑了回来,生怕被凌氏知道会生气,所以才没去熹园。

    绾华听了话,立刻怒不可遏,若不是韶华拉着说好话,只怕绾华已经带着凌氏到煦园讨说法了。

    “五娘你别担心,就算他金榜题名,我也绝不会让阿娘把你许给这样轻浮浪荡之人。”绾华的话让韶华很感动、而原本还担心燕绥的追问,得知她休假在煦园照顾以琛,韶华更是乐得轻松。

    凌氏对于以琛虽无明显好感,但也没偏见,但听到他病重,也有些挂心。打算带着两个女儿去煦园时,顺便看望一下,哪知两人不乐意,绾华更是直言说道以琛孟浪的言行。

    “枉我还道这是门好亲事,曾想着将五娘许过去,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人!”凌氏重重地打在桌子上,脸上忿然作色。看着韶华也有些恼火,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不悦地骂道:“你也真是没用,这种事怎么不早说!这还好是在自家,若是其他地方,你可怎么办,声名可怎么办?”

    “可是燕绥姐姐让我陪她去拿东西,我原也没想那么多。”韶华捂着脑门,无辜地说。

    “她让你去你便去啊!你怎么不能学着你姐姐机灵一些,真是被你气死。”凌氏气得拍了几下桌子,差点把杯子摔下来,好在韶华眼明手快,及时接住了,在场的人都虚惊一场。“还好接住了。”韶华完全无视凌氏大惊失色的脸,一手拍着胸口,作庆幸状。“阿娘,你瞧我够机灵吧。这杯子再摔了,就又一套茶具不齐整了。”

    绾华立刻反应过来,上前给韶华接过茶杯,看了看她的手,好在水不热,只是微微有些红。凌氏立刻唤莲香去拿烫伤的药膏,原本是担心的,看韶华嬉皮笑脸样,竟觉得好笑又好气。

    “你还有脸笑,就你这样子,往后怎么许郎君!”凌氏故意板起脸,可惜在韶华面前已经破功。

    “阿娘,现在担忧的不是我的事,我还小,三姐姐才是重要的事。郡主娘娘可说什么时候来拿定?”绾华正帮韶华擦干了手,抹上薄薄一层药膏,一听韶华这么说,故意加重了手中力气,韶华立刻哇哇地叫起来。“阿娘,您瞧三姐姐,她在欺负人!我要去告诉未来三姐夫去!”

    “你还说!”绾华俏脸一红,又要掐韶华,却被溜走了。

    凌氏见她们姐妹俩还有心思玩笑,也就没了火气,吐了口气,幽幽地道:“反正琛郎这番落榜,这亲家定然是做不成的,刘家也不好说什么。反正刘家不是一个郎君,李家也不是只有一个娘子,其他的由他们去。待三娘的婚事定下,我再仔细为五娘你寻过就是。”

    “听见没有,很快也到你了。”绾华也不知韶华何时变得如此身手敏捷,竟然连她一丝头发地捞不着。

    韶华躲在凌氏身后,笑眯眯地看着绾华**吁吁,“不急不急。阿娘都说了,三姐姐的事定下后才是我的。回头待我出嫁,我还得向三姐姐好好讨教一番的。”

    “你、你这嘴皮,竟说浑话,我今天非撕了不可!”绾华被韶华调侃得无地自容,气得又逮她过来出气。

    凌氏被她们闹得最后都忘记了原本是要去看望以琛的,在对待以琛的态度上,二房的妻妾倒是显得一致的同步。熹园内,凌氏正和两个女儿说着话,浣思苑内也有一对母女在说悄悄话。

    “阿娘,我今夜不去熹园吃饭了。”锦华脱了鞋子,爬上软榻,挨着几个绣墩,一脸不情愿地说。

    “三娘子和五娘子又欺负你了?”苏氏扭过头,看着锦华怏怏地摇了摇头,好奇地问:“若不是,好端端地怎么就不去了,你不是之前与她们相处得还不错吗?”

    “之前是之前,之前一天总共才一顿饭的时间见面,现在在学堂里和她们处了一天,晚上还得和她们一起吃饭。那、那阿娘怎么办,我和她们热热闹闹的,就放阿娘一个人孤单吗?”锦华撒娇地蹭到苏氏怀里。

    苏氏满怀慈爱地抚摸她的脸,笑道:“我还道什么事,原来是这个。我的傻娘子,你过得好,阿娘也就放心了。那你将来要是出嫁了怎么办,难道还把我带上不成。”听到锦华的话,苏氏觉得无比温馨。自从锦华倔强地改口叫她“阿娘”,而非“姨娘”,苏氏护犊的心更重了。

    锦华忽然闷闷地说:“以前我不懂事,总是惹您生气,担心,还对您不好。可我看了三姐姐现在,因为定了人家,随时会嫁出去,整日有时间都和夫人在一起。现在若不能和阿娘多相处,往后要是出嫁,就更不能见到阿娘了。”说着,眼眶有些酸。

    苏氏也听得心酸,将她搂进怀里道:“傻娘子,你要想见我,吃过饭回来就好。难得夫人对你还算不错,趁着三娘子正要议亲,你就得更加把劲才行。不是阿娘不愿帮你,是我实在帮不上,到头来做主的还是夫人。所以,一切都还是要靠你自己。”

    锦华翻了身坐起来,一脸不解地看着苏氏,“可是阿娘,以琛哥哥落了榜,我还要去讨好他吗?”

    苏氏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谁让你讨好刘家郎君了,既然他落了榜,就算你肯嫁,你祖父也不定同意。我是说,趁着三娘子议亲,你多跟两位娘子走动走动,指不定往后拉扯你一把。再不济,要是再遇到藩老夫人,你还能再表现表现。”

    锦华委屈地说:“上回夫人还特意骂了我。”

    苏氏抚摸着她的脑袋,苦口婆心地说,“上回你不懂,藩老夫人是带了郡主娘娘特意来相看三娘子,你抢了她的风光,夫人自然不高兴。你下回谨慎着看,若是夫人要替五娘子掌眼,你就低调些,别跟五娘子冲撞了。”

    “难道我就非得输给她们!”锦华不甘地控诉。

    “你这脑子怎么还想着这些,什么叫输,你跟她们本就不同,要怎么比。”苏氏气得牛了她几下,又心疼地道:“要记住,只要不跟五娘子争,在外人面前给夫人长脸。夫人爱面子,她自会念着你的好。”

    锦华鼓着脸,一句话都不肯说,苏氏一急,摇着她的身子问道:“你倒是说句话。”

    “知道了。”锦华闷闷不乐。

    苏氏这才满意,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藩二郎君高中,夫人这回可得得意上天,只不过……呵呵,希望她能得意到最后。”

    “只不过什么?”锦华好奇地望过去。

    苏氏忽然扬起嘴角,眉眼显得俏媚,拢了拢耳边的头发,顿时风情万种。许是想到凌氏吃瘪的样子,她心情无比愉悦,“虽说郡主娘娘亲自上门相看了三娘子,但是到底有媒无聘。现在看是夫人得意,其实郡主更加风光,如今的藩二郎比之前更抢手,谁知道郡主娘娘还认不认先前的话。”

    锦华不可思议地捂上嘴,不敢揣测那个想象。

第三十九章 安靖公主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安靖公主忽然回京,作为太后独女,又是圣上的同胞妹妹,几乎是整个京城都沸腾起来。自小和安靖公主一起长大的英华郡主显得比次子中举还开心,赶不及想进宫觐见,又因安靖公主只带了一个小女儿进京。多事的人打听,安靖公主家的小娘子年方二八,出落大方,尚未许亲。兴许是为了明年春闱,提前来替女儿掌眼,相看个好郎君。

    有的人蠢蠢欲动,也有的人抱着好事的心旁观,也有的人还是惴惴不安起来。比如凌氏。

    桂榜公布许久,几家欢喜几家愁,准备春闱的,准备三年后秋闱的都各自回家关门读书。凌氏每天都紧张地让下人准备各种安定仪式的贺礼,也不许绾华再外出,每天除了闺学都要待在屋里开始做嫁衣。可等了快过月,英华郡主连个声响都没有,凌氏又不好意思直接登门去问,怎么还不来拿定。正准备去趟藩国公府,结果安靖公主就回来了。

    听着外头的风言风语,凌氏心里越是没主,终于坐不住,跑了出去。到了国公府,却被告知因藩老夫人外孙女出嫁,老人家心里高兴特意去喝了喜酒。回来的路上,犹豫了好久,转向去英华郡主家,结果人去楼空。凌氏这下子心就更慌了,真怕如传言,安靖公主是来相看藩家郎君的。

    英华郡主总共才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已娶妻,就剩下这次子。已安靖公主和英华郡主的交情,就算和李家已拿定,改变主意也不是不可能的。烦就烦在,英华郡主一声不吭地离开,什么话都没留下,凌氏虽没宣扬女儿和藩二郎的消息,但交情深的人也都心知肚明。

    凌氏去忠义侯府做客时,忽然不知谁多嘴,当场问道:“不是说三娘子和藩二郎的事成了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不会真的改主意了吧。”一时让凌氏十分难堪,气得坐不下,寻个借口很快就离开。

    绾华嘴上不说,心里也难受,和她交好的几个闺中姐妹也知道这事,现在闹得她都不好意思出门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藩国公夫人回家,才知道英华郡主的父亲过身,举家连夜赶回去老家丁忧。

    因为消息来得及,不等丈夫去回请辞,英华郡主就带着儿子女儿,急匆匆就赶回去。藩国公虽说是婆家的人,但不是至亲,也不敢惊扰老国公和老国公夫人,只派了个代表前去吊祭。

    英华郡主是独女,母亲早逝后,跟父亲就相依为命。老太后也是体恤姐妹孤女,又和公主同龄才让她进的宫,提了宠。可是除了老太后在世时候,英华郡主还算受宠外,老太后病逝,公主远嫁。若不是嫁给藩国公的侄子,恐怕英华郡主如今也是空有名头而已。

    然而,萧老太爷是个实在踏实的人,妻子过身后,并没续弦。只是抬了身边的丫鬟的做姨娘,年老辞官后,就跟着妾室庶子回到普安祖宅,除了逢年过节,父女之间并没有往来。但这份血缘还是在的,听到庶弟来信,英华郡主想也没想,连夜就赶回去。

    这个消息让凌氏心情稍微好过一些,可是一想到萧老太爷一旦过世,藩二郎就得守孝,明年的春闱也就不能参加。如若和绾华已经拿定,那丧事后,须得百日内完婚。可如今只不过是口头之约,还算不得正式,按孝则,藩二郎需要到明年今日才能回京。至于科考,若无恩科,则要顺延三年。

    可这些都不是凌氏当心的,这一年内音信全无,谁知道一年后英华郡主会有什么想法。虽说绾华只有十五岁,万一等到他们回来,结果人家不认账,凌氏也没办法。

    或许是忧思过度,夜里起了一次,绾华就病倒了,可把凌氏给急坏了。

    养了小半个月,身体才好起来,忠义侯府就递来请帖。邀凌氏和韶华姐妹几人前去赏菊,其实算是给凌氏赔礼道歉的。凌氏因气恼上回的事,不愿去,绾华却坚定地说道:“为什么不去,我又没错事,又没丢人,怕什么!”韶华在凌氏背后默默给绾华竖拇指,病一场,绾华又恢复了生气,不再像先前那么萎缩低迷。

    细问了一句,竟然连安靖公主也受邀前去,凌氏心里更犯倔了。

    “谁知道哪个嘴碎的又在背后乱嚼舌根。”因为那一回,凌氏也不怎么出门了。

    “那是她们的事,与我何干。”绾华口气坚决,“咱们越怕事,她们就越得意,还以为踩着咱们尾巴了,还以为咱们吃瘪了。只不过是没定,又不是被退亲!”

    “阿娘,三姐姐说得对,咱们又没错。”韶华坚决拥护绾华的决定,其实她只是想出门走走。

    “对什么对,你懂什么,安靖公主也去,我们还去干吗。”凌氏没好气地说。

    “咱们和安靖公主无冤无仇,为什么不能去。再说了,咱们去赴宴不正好让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无话可说吗,最好是能和公主娘娘搭上话,指不定还能知道郡主娘娘的心意呢!”韶华不满地说。

    凌氏听女儿这么说也觉得有理,她之所以躲着外人,是因为她曾洋洋得意为绾华寻了好亲家。如果亲家未成,人家一声不吭地跑回去奔丧,还留下个扑朔迷离的答案,凌氏觉得脸上无光,生怕被人再问起,就不乐意出去了。

    原本凌氏不打算带上锦华的,可被丈夫要求一视同仁,只好不情不愿地带着一起来。

    “侯府可不比咱们家,到了哪里,你可得我谨慎点,若是失了分寸,回去我会让你好看!”临下车,凌氏还狠狠地警告锦华,又缓了口气对韶华道:“你要是不懂,就跟着你三姐姐就是,别乱跑。”韶华听话的点点头,看锦华一脸期待,忍不住感慨,幸亏她是凌氏的女儿。

    下了马车,由管事妈妈领着进了后院,经过的亭台楼阁都显得富丽堂皇,饶是韶华心里也暗暗吃惊。李家不过是因为得先皇赏赐才有这么偌大的府邸,可是李阁老为人低调清高,不喜在住宅动工动土,所以大致保留了原来的模样。可忠义侯府已是五代世袭的爵位,身份地位自然不能和其他侯府相比,但一想到只不过是个侯府就如此奢华精致,那亲王府甚至是皇宫。

    相对于韶华的不动神色,锦华眼睛都快要瞪出来的了,她还是头一回跟凌氏出门到侯府做客。本以为在家里,李勋卓宠溺她给她买各式漂亮的首饰。可是看身边经过的丫鬟,身上的衣料并不比她在家中那些逊色,不禁自惭形秽起来。

    凌氏正要带着她们去给忠义侯夫人请安,忽然一个少女窜了出来,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二夫人万福。”少女长得一张秀气的鹅蛋脸,五官算不得精致,但是俏丽端方。

    “原来是嫣娘,差点把我吓坏了。”凌氏拍着胸口,脸上挂着笑。

    “二夫人,您这么久不来,我想三娘都见不到。怕您等下又急着走,把三娘先借给我吧。”周嫣是忠义侯的独女,在家极为受宠,跟绾华关系也好。“这两位小娘子倒是面生。”绾华把韶华推上来,对周嫣说:“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五娘,还有七娘。”周嫣闻言,特意把韶华打量了几眼。

    凌氏看到几个女孩聊得起意,心里也宽心,劝慰道:“等我带她们跟侯夫人见过礼再去找你可好?”

    “不好不好,我有好多话要跟三娘说呢。”周嫣可怜兮兮地望着凌氏,哀求道:“二夫人就把三娘借我一下,还有这两位小娘子,等会我再带她们过去,绝对不会弄丢的。”凌氏被周嫣可怜的小模样给逗笑了,只好点头。

    不必去给各家夫人客套见礼,绾华也显得很开心,嗔怪了周嫣一句:“有什么事不能等会说,非得把我们拉出来做什么。”绾华朝身后两个不明所以的小丫头望了一眼,不知周嫣和她有悄悄话,却把韶华锦华也给带出来。

    “我要是只把你带出来,我怕你妹妹要怨死我。”周嫣忽然羡慕地说,“你真好,这回就有两个妹妹了!”

    “你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家里就你一个娘子,全家人把你都宠坏了,还来取笑我。”绾华嗔了一句。

    周嫣嬉笑地抱住绾华,“哪敢啊,我阿娘整日都说要把和你换过来,夸你样样好,才是正经大家娘子,我就一个小丫头。”又转头对韶华笑道:“五娘,七娘莫怪,我与你们三姐姐闹惯了。”

    “嫣姐姐性子好,看着亲人,见到嫣姐姐就像多了个亲姐姐一样。”不等韶华开口,锦华已经接上话。

    绾华脸上没表现,心里暗恼锦华这嘴巴真会讨好人,一下子就猜中周嫣的软肋。

    周嫣对锦华的奉承倒是惊讶,这话听着让她觉得舒服,自己本就没有姐妹,听锦华一说,也觉得她亲切可爱了。“那好,你们就把这里当家,别跟姐姐我客气。不过,我还是得把你们三姐姐借走一下,你们且去那亭子等我,我们去去就来。”顺手抓住路过的丫鬟,“带两位娘子去亭子,没得别乱跑。”

    “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绾华初以为周嫣只是带她逃过屋里那一关,可看她如此行事,倒像是真的有什么神秘事情。

    “你去了就知道!”周嫣笑眯眯,坚决不肯回答。

第四十章 暗算

    周嫣跟她们再三保证很快就会回来,让她们别乱跑,等下再带她们去逛园子。两个女孩听话地点头答应,由着丫鬟把她们带去不远处的六角亭。由于临时被周嫣抓来,手里还捧着上房妈妈要的茶点。丫鬟把她们带到亭子后,给她们告了罪,便匆匆离去,留下韶华和锦华在亭子里等候。

    大致打量了四周一样,显然这是两处园子之间的过道,一条石板路穿过凉亭。一边蜿蜒分成两岔,一条便是她们刚刚来到后院,一条则是连着一个垂花拱门,连着后厢房。而经过凉亭的另一边则是连着一座假山,若不仔细辨认,很难发现花丛后的假山拱门。

    “果然是被大家宠出来的娘子。”韶华看着周嫣她们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明是做主人家的,却这么丢下客人,自己跑开去玩。若换成是在李家,绾华绝对会把客人们都安排妥当,处处都打理得有条不紊,尽量让宾客如归。相对比还是孩子气的周嫣,也难怪忠义侯夫人会说把绾华和周嫣交换的话了。

    “是啊,那副面头首饰可比我所有首饰加起来还要值钱。”锦华也点了点头,附和道。

    韶华一愣,她指的并不是这些。虽然她对忠义侯府的山石花草、亭台楼阁都觉得新鲜,但她心里更向往一览无垠的开阔。

    听着锦华的话,她转过头,看见锦华一脸憧憬向往的模样,她有些担忧,生怕她会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来。“七娘,这可是在侯府,不比在熹园。”韶华好意提醒一番。

    “五姐姐想多了,我心里有数。”锦华不满地嘟囔一句。

    嘴上虽这么说,可眼睛却不停地四处张望,楼阁相照,花树相映。虽入深秋,却丝毫不见苍凉落败的景致,石榴挂果,丹桂飘香,别是一番丰盛的气息。她起身,摸着亭子雕龙画壁的柱子,打量了亭盖上的金碧辉煌,一路退后,渐渐远离亭子。忽然,竖耳听到假山后面热闹的嬉笑声,她有些心动,想过去一探究竟。

    韶华立刻警觉起来,冲过去一把拦住她的去路,凛声道:“七娘,亭子不在这边,你走错了?”

    “我就随意看看,不会走远的。”锦华有些不满,绕开韶华,继续往假山走去。

    韶华哪肯让她随意乱走,若是周嫣她们回来找不到人,到时让凌氏知道了,回去铁定会挨骂。再说,她们都是头一回来侯府,受邀的又不知她们一家子,万一冲撞了贵人,那可就不是挨骂那么简单了。

    可是锦华并不这么想,她打心里还是觉得苏氏的决定是正确的,就因为她咬牙坚持陪着凌氏吃饭,才知道原来忠义侯府下帖邀请。鉴于她这些日子在熹园的表现,李勋卓一提,凌氏也不好拒绝。可是如果她不单单是想出来,更重要是今日来忠义侯府的还有其他几家有身份的娘子,若能结交一两个,那对她来说,才是最好不过的。

    就在姐妹拉拉扯扯的时候,一个娇声嗤笑道:“真不知道忠义侯夫人怎么还会邀请她们来,这不是要闹笑话吗?”

    “什么笑话?”另一个八卦地问。

    “还能什么笑话,你没瞧见安靖公主带着四娘子也来了吗?谁不知道公主娘娘和郡主娘娘的关系,一对金童玉女眼见是要成的,若不是郡主娘娘赶回去奔丧,怕是早就定了吧。”少女明显地嗤笑。

    “你是说郡主娘娘家的郎君吗?那不是跟李三娘一对的吗?”一个声音憨厚困惑。

    “谁说一对的?郡主娘娘可没说,只不过是去了李家一趟。你是没瞧见,李二夫人那一副准丈母娘的模样,整日都往藩家送东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郡主娘娘相熟似的。”

    “可如果不是郡主娘娘点头,李二夫人也不会这么做吧。”

    “人家还不是因为哪里好就往哪里攀,哼,当初还巴着我舅舅家的三哥哥,结果郡主娘娘一出现,立刻就转了风向!”少女气得连磨牙的声音都特别响亮,“我倒要看看,等下她们怎么收场。”

    “你想干嘛?”

    还是那个娇嗲的声音,“还能干嘛,既然李三娘来了,咱们自然要去问候问候。”

    “这么说,今日是有好戏的咯?”有人显得兴奋起来。

    “这下好玩了,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去瞧瞧好了。”有人迫不及待。

    锦华被她们的对话给吓住了,犹豫着是不是要赶回去给凌氏汇报才好,毕竟要是绾华出丑,她也没什么好处。可这是原本拦着她不让过去的韶华,忽然转身大步走向假山。锦华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紧张地跟了过去,绕过假山拱门,正好和方才聊天的几个女孩撞了正着。

    “你这死丫头,吓死我。”领头的少女被吓了一跳,退了好几步,拍抚着胸口。打量一脸面无表情的韶华,看她半眯的眼神似乎没把她放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来气,“哪来的丫头,还不给我滚下去。”

    韶华依旧不说话,敛起的眼睛打量着跟前的少女,一身不逊色周嫣的锦衣华服,以及身后年纪不一的少女对她的簇拥,韶华对她的身份有了一些底。

    站在少女身边个人略高的女孩站出来说道:“你没听到芸娘子的话嘛!你是哪里当差的,我回去告诉夫人去!”

    “我们是来作客的!”锦华打量着对方的打扮,又看看自己的打扮,虽说是比她们逊色一些,可也不是丫鬟的料吧。

    “哪家小丫鬟,难道不认识安庆侯家的娘子吗!”女孩怒道。

    “不认识。”韶华开口,让对方险些咬到舌头。

    芸娘听到韶华的话,心里很是不满。她心里清楚,在这院子里,除了安靖公主家的四娘子,还有周嫣这个主人外,再没有其他人家的娘子身份高过她,所以一开始就不把韶华她们放在眼里。

    然而韶华冷漠甚至轻蔑的眼神,总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明明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怎么觉得她的眼神那么凌厉。

    “那这下认识了吧!”女孩深呼吸了一口气,看锦华脸色微变,找回了一些自信。

    “不想认识。”韶华转身就走。

    芸娘一急,她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轻视过,气得直跳脚。“你是谁,给我站住!”正想走上去抓住韶华过来教训一把,可是不知道怎么地,忽然觉得脚踝无力,崴了一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把身边的少女都吓坏了,纷纷围过来。

    “芸娘子,您没事吧?”

    “芸娘子,您怎么了。”

    “芸娘子……”

    女孩们七嘴八舌地问,吵得芸娘头昏脑涨,气得大吼:“还不把我扶起来。”众人这才醒悟,把她搀扶起来,等她站定,哪里还看到韶华她们的身影,“人呢?那两个死丫头人呢!”女孩们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所有人够顾着跌倒的芸娘,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韶华她们的去向。“等我找到她们,非扒了她们的皮不可。”

    “芸娘子,那现在呢?”高个子少女小心翼翼地问。

    “还不扶我去找大夫!”芸娘已经疼得哭出来了。

    而早在众人慌乱地去搀扶芸娘的时候,韶华一把拉住锦华就往回跑,抓了个人问清凌氏的方向,又指了指假山的方向,对她说了几句,然后往花厅赶。

    锦华一看芸娘摔倒,心里一跳,不禁愣在原地,若不是韶华拉着她离开,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她们抓住了。

    “五姐姐,这下怎么办?”锦华急得心里乱跳。

    临到花厅门口,韶华站住了脚,缓了缓呼吸,回头看了韶华一眼,“什么怎么办?”

    “那个安庆侯家的娘子啊,万一、万一她找来怎么办?”锦华虽不知道芸娘是怎么跌倒的,可是想到自己曾经也莫名其妙的摔倒,忽然对韶华有了一层莫名的恐惧。“三姐姐和嫣姐姐要是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韶华挑了挑眉,悠悠地吐出一句:“哪个是安庆侯的娘子,我可不认识。我只不过是发现有人在假山上跌倒,跑回来喊人,结果迷了路,又不知道三姐姐的去处,只好回来找阿娘。”其实听到芸娘的话,韶华也多少猜得出她和卫三郎的关系,本来还以为她只是替卫三郎打抱不平。可是后面的内容就越说越不像话,她怎么能放任芸娘去找绾华和凌氏的麻烦,可是到底是碍着身份,所以就想着过去给她小小一个教训。

    不料,走上假山时,正好看见假山对面的花廊有人正朝她这边望过来。虽然不清楚对方是否能看到她们,韶华还是提了谨慎,趁着不小心跟芸娘撞个正着,暗中使劲踢了她一脚。

    后来的事都是故意激怒,好等她自己上前,脚一吃痛自然会跌倒。就算旁人看到也不会觉得是她动的手脚,最多以为她是从假山上扭到跌伤。以她刚刚的力道,够让她在家里静养一个月,如此想想,当初对锦华还算客气了。

    “五姐姐,你……”锦华没想韶华已经把借口都想好了。

    “有什么事吗?”韶华回头对她甜甜一笑。

    “没、没事,我们回去吧。”锦华头一回觉得凌氏不是个好惹,要不然怎么会生得出韶华这么可怕的人来,就连这甜美灿烂的笑容也都让她觉得发毛。

    锦华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决不能再和韶华正面起冲突!侧面也不行!

第四十一章 阴差阳错

    “你没事吧,怎么好端端的头晕。”绾华急匆匆地回马车,一看韶华脸色还算红润,心里才安静下来。看着跟韶华坐在一起的锦华,心里不禁纳闷,“你怎么也回车上了。”按理说,锦华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怎么会跟着韶华回车里休息。

    韶华挨过去,对着绾华撒娇道:“我身体不舒服,七娘不放心,就跟着我过来了。”又朝锦华眨了眨眼,“多亏有七娘,要不我自己都走不回这里。”

    “五姐姐,这是我应该的。”锦华也配合地点点头。

    她们回到凌氏身边,给诸位夫人见过礼之后,就小心说身体不舒服,想回车里休息。虽然知道觉得宋芸受伤,应该不会再回花厅来,但为了保险起见,今日还是避避嫌,躲个风头比较好。锦华一听韶华要走,立刻自告奋勇地陪她回去,说不放心她一个人。

    凌氏虽然也觉得纳闷,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绾华又不见踪影,便让人送她们先回来。这才坐定没多久,绾华就来了。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应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韶华掏出手绢,给她擦掉额上细密的汗水。

    绾华被她们一唱一和给弄得一头雾水,她刚刚只是离开一小会儿,怎么这两人关系就好成这样子了。

    “是这样吗?”她不放心地问。

    韶华点头如捣蒜,“当然!三姐姐有事吗?”趁绾华半信半疑,韶华连忙转移话题。

    既然两人难得如此同声同气,绾华也就没再追问,才跟周嫣出来发现亭子里没人,而丫鬟们却手忙脚乱地朝假山跑去。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韶华贪玩,从假山上摔下来,挤过去才知道是宋芸。她和宋芸算不是相熟,先前因为凌氏有意和卫家结亲,所以她才和宋芸走进。可是发现她性子太过骄纵刁蛮,围着她身边的女孩个个都将她视如公主,绾华拉不下面子,也就渐渐走远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走眼,转身之前,分明看到宋芸对她的眼神是轻蔑和怨恨。想到卫三郎,绾华觉得关系有些尴尬,就不愿久留,匆匆回去找凌氏。

    结果凌氏却告诉她,韶华刚刚觉得身子不舒服,先回马车休息。看绾华一脸吃惊,蹙眉问道:“难道刚才她们不是和你在一起吗?”绾华心虚地敷衍几句,便借口要去看韶华,匆匆离开。一路走来,她无不提心吊胆,临出门她才警告两人要跟着她,不许乱跑。现在,她作为长姐跑得无影无踪,害得韶华受伤生病的话,她怎么都不会原谅自己。所以也顾不得形象,一路小跑过来,直到看见韶华毫发无损的坐在马车里,她的心才定下来。

    “没什么,方才听说安庆侯府的娘子被两个丫头冲撞了,扭伤了脚,现在正在彻查呢。”绾华顿了一下,眼神警觉地打量着她们。“不会是你们吧?”

    锦华吓了一跳,急忙摆手:“怎么会,我们回车上好久了,什么人都还没见到。”韶华显得淡定多了,“原来是安庆侯府的娘子啊,我们出来的时候也看到人慌慌张张地跑,还以为哪里走水了呢。现在呢,伤得可重?”韶华一脸关心的样子,看到绾华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对了,三姐姐怎么也回车上了,不用陪嫣姐姐吗?”

    绾华看韶华一脸天真无辜,忽然觉得自己居然怀疑自家妹妹很是荒唐好笑,随即恼了她一眼,伸手在她额头戳了戳,“你都说人不舒服了,我哪敢久坐,立刻就跑来了。我可是姐姐,你们要是出了事,我也逃脱不了责任。”看韶华感动地小眼神,忽然觉得好笑,捏了捏她的脸,

    “我跟阿娘说了,我先来陪你们,她跟诸位夫人道别后再过来。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好好照顾自己。”

    锦华看着绾华对韶华的关心,完全是出自内心,那种血缘里最本能的感情,不禁有些吃味。她和绾华从小斗到大,只要绾华有的,她就想办法跟李勋卓讨。可是她从来都没想过,有些东西是她怎么也要不到的,比如绾华的关心。

    兴许感受到锦华灼热的眼神,这么狭小的一个空间里,韶华姐妹俩亲密地谈天说笑,锦华却孤立在一边。

    “今日多亏七娘了。”绾华的一句夸奖,让锦华受宠若惊。

    看着绾华很快转开的眼神,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小小的窃喜,还有小小的激动。绾华也觉得自己说那句话有些突兀,轻咳了一声,又望向韶华:“本来还想带你们认识一些娘子呢,听说今日来的可不少。安靖公主的四娘子、兴勇伯府的娘子、安庆侯府的几个姐妹,还有邵将军家的。这下害我都没能和嫣娘好好说话。”

    韶华也觉察到锦华脸上细微的变化,笑了笑,没戳破,继续对绾华撒娇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嘛。三姐姐,嫣姐姐方才那么着急找你过去,可是有什么事?”

    “是去见一个人。”绾华忽然脸上一羞,声如细蚊。

    “谁?”韶华忽然紧张起来,该不会是某位郎君吧?

    “公主娘娘家的四娘子。”绾华的回答让韶华有些失望。

    “那有什么好神秘的,公主娘娘不就在花厅嘛!”她嘟着嘴道。

    “不一样!”绾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原本她也以为周嫣这么急着带她离开,是有什么新奇的宝贝给她看,以她对周嫣的了解,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周嫣神神秘秘地带她去到一个小院子,里面却是一座佛堂。

    她们一进佛堂就看到一个站在佛像前,背对她们的身影,约莫和她一般年纪的少女。周嫣扬声笑道:“琳岚,我把人给你带来了。”说着把绾华拉过去,被唤作琳岚的少女转过身,绾华被她精致的容颜给看呆了,好一副花容月貌。周嫣热情地向绾华介绍:“三娘,这是安靖公主的四娘子。”

    这时,绾华更加吃惊了,连忙上前行礼。

    琳岚笑着将她扶起来,声音婉转甜糯,令人闻之心旷神怡,“实在对不住,让嫣娘把你拉过来,其实就是想看看你。”绾华受宠若惊地低了低头,却又忍不住好奇打量。想着若是眼前这个人,兴许她就没有胜算了,无论是身份还是样貌,琳岚远比绾华更胜一筹。再加上英华郡主和安靖公主的感情,更不必谈其他了。

    绾华忽然有些心酸,觉得自己今日前来完全是来让人取笑的。但转念想了一想,若是输给这样的人,倒也算不得完全落败,于是又扬起笑脸,从容大方地对上琳岚的眼。

    琳岚也打量着绾华,看她眼神黯淡,显得失落哀伤,不禁掩嘴轻笑。忽见她脸色一变,扬起明眸,别是一番气质卓然,心里有些吃惊,轻声道:“听英华郡主夸过李家三娘子是个温雅端方的人,又是心灵手巧。嫣娘也和我说了,忠义侯夫人也极为喜欢你。”

    “四娘子谬赞了。”绾华瞄了一旁看好戏的周嫣,不知她为何把她私下带来见琳岚,莫不是要宣战?

    “你的意思是英华郡主说谎?还是嫣娘说谎?”琳岚故意冷哼。

    “哈?”绾华愣了一下。

    “可是有人曾把你夸得贤惠体贴,温柔大方,为此还当面拒绝我呢。”琳岚一番酸不溜秋的口气让绾华完全懵了,这算什么战术?

    站在一旁的周嫣终于有些看不下去,走过去护着绾华,“琳岚,你就别吓唬她了,三娘性子好,瞧她被你吓得都不敢说话了,赶紧说正事。你再这样,我可把人带走了。”

    “别,我说就是了。”琳岚也觉得玩笑有些过,忙换了笑脸,从袖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荷包递给绾华。绾华一眼就认出这是凌氏让她绣给藩二郎的,如今却从琳岚手里接过来,她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不料,琳岚却道:“这个是藩二郎临走那日托人让我给你的……我阿娘倒是有想把我和他配一对,不过,他说不能辜负一位娘子情深意重。我起初心有不甘,后来又听嫣娘对你评价,这才好奇起来,望三娘子莫怪。”

    琳岚的话如同平地炸起的一声雷,轰得绾华有些头昏脑涨。被怂恿着打开了荷包,发现里面一撮头发,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再听着周嫣和琳岚凑在一起对她的调笑,她只觉脸上烫如火烧,隐约只知道曾投以木瓜,如今已得到了琼瑶。

    韶华从没想过原来身边也有这么精彩的戏,跟着绾华一起紧张兴奋,直到听说荷包里藏了一束头发。韶华立刻怂恿绾华把荷包拿出来瞧瞧,锦华也兴奋地围观过来。

    “这么说,未来姐夫和她就没戏了?”

    “嗯”绾华已经被调侃得面如滴血。

    “早知道我就不拦她们了。”韶华也替绾华高兴,不自觉地嘟囔一句,看到绾华侧目,干笑道:“哈哈,没事,我是觉得没能亲眼见见这位四娘子,真是可惜了。”

    绾华小心翼翼地将荷包收好,心里乐滋滋的,“更可惜的还有呢,听说等会儿兴勇伯府的严郎君要来,我还以为能一睹真容呢。”

    原本以为今日的好戏就要落幕,也算了一桩心事,忽然听到绾华的叹息,她立刻跳了一起来。“什么?严恺之要来?那、那要不咱们下车吧,我头没那么晕了。”

    “你说什么傻话,阿娘都去告辞了。”绾华被她一惊一乍吓到,生气地训责。

    “可是……”韶华正要开口,凌氏就掀帘进来,看到车内三个女孩脸色各异。韶华神色黯淡,精神不振,不由得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阿娘不用理我,头犯晕而已。”她为什么永远都遇上这种阴差阳错的事!

第四十二章 一波三折

    一上马车,兰芝就迫不及待地跟严恺之打报告:“哥哥,你来晚了,我刚刚看了一场好戏。”可是严恺之显然对她嘴里的好戏不感兴趣,兰芝也不恼,自顾地问道:“还记得宋煜哥哥家的芸娘吗?”

    原本闭目养神的严恺之忽然睁开眼,看着妹妹,蹙眉问道:“她欺负你了?”

    兰芝翻了个白眼,心中鄙视兄长的大惊小怪,总是认为她走到哪里都会让人欺负。“与我无关的事,她欺负的是别人,结果反被人教训回去。”

    “那与我说什么。”严恺之眉峰抖了一下,又坐定原位,闭目养神。

    虽说他只是在兵马司领了一个闲职,除了每日去点个寅卯外,大部分时间都是自由的。别说整个兵马司,就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二皇子的人,就算哪天不出勤,二皇子身边自会有人替他去告示。若换成其他公子哥儿,给他这么一个闲职,定是祖上的福荫,一生衣食无忧的保障。

    按理说,这般日子是无比闲暇的。

    可因为近日府内多人告假,不是身体不适,就是家中有事,原本人满为患的东城兵马司忽然变得无人可用。他受命巡城,却连续发现闹事,但无人敢抓。细问之下,都说是大皇子身边的人。自从二皇子凯旋归来,大皇子就自请去国安寺为百姓祈福,因今年雨水甚少,全国各地欠收,有的甚至已经开始闹饥荒了。皇帝本来就为这事头疼,听到长子的话,很受触动,便恩准了他的请求,并带头清戒三日。

    如今皇帝正感怀大皇子大爱黎民百姓的胸襟,这回若有人捉了他的短,怕是皇帝也不会理会,自然也就没人敢出面去触霉头。可是如果不处置,这追责起来,东城兵马司谁都逃脱不了干系。

    兰芝并不清楚严恺之心里正纠结烦恼,看他对自己的话毫不在意,忍不住抱怨起来。“哥哥你这人……真不知怎么会有娘子喜欢你,就是一块笨木头。”

    要说严恺之不解风情嘛,他倒是常常会带各种小玩意逗她开心,可是若说懂风情,无论谁家娘子偷偷托人递个手绢香囊,全部都让他退回去。兴勇伯夫人拿着一叠画像让他选,他看都不看,只说没心思。好不容易提议了几个娘子,兴勇伯夫人一听个个父兄身居高职,立刻就没了兴趣。按她的想法,她情愿严恺之领个闲职到边远守城去,也不要戴在京里。

    听到妹妹的抱怨,严恺之睁开眼,瞥了她气鼓鼓的模样。扬起笑,捏了她脸颊一把,“她们喜不喜欢我不重要,重要是她得对阿娘和你好。”

    兰芝以手拍额,觉得自己是跟兄长谈不到一块“,不跟你说这些。哥哥,今日我在忠义侯府见到一个有趣的娘子。虽然隔得远,没看清楚,可我知道她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看她兴趣正浓,严恺之还好陪她聊起来。

    “我刚刚在花园里赏菊的时候,逛得累,就想找地方坐坐,正好看到对面假山上芸娘她们。我不喜欢芸娘她们,所以就没过去打招呼。结果我看到有个人影从山洞里冒出,和芸娘撞个正着,本来还想着这下那小娘子倒霉了。可不止发生了什么事,芸娘就跌倒了,那小娘子趁众人混乱居然转身就跑。”兰芝说起刚刚的见闻,兴奋极了,“哥哥,你不觉得有趣吗,芸娘想来自恃高贵,连我都爱搭理不搭理的,这下居然被人教训了。”

    严恺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韶华,这么冲动的事确实是她那样的娘子会做的出来的。

    “幸灾乐祸是不对的。”严恺之对妹妹的兴奋感到无奈。

    “我可没有。”兰芝说得无辜,眼里的笑意却泄露了她的心思。“要是有机会,我一定带她来给你看看。”

    ……

    “五娘子,你怎么了?”初荷担心地看着躺在床上病怏怏的韶华,从安庆侯府回来以后,韶华就显得无精打采。绾华交代她们好生照顾,可能是受了风寒。可是她探了额头,并不烫,除了表情哭丧,并没发现她哪里不对劲。

    然而,越是如此,初荷越担心,摇着韶华问:“五娘子,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弄个南瓜芝麻丸子好不好,您上次夸说好吃的。今日张大娘说窖里藏了两个南瓜,熬了冬的,这时候最甜了。”韶华摇了摇头,她现在对吃的完全提不起兴趣,“那我让人出去给您买块玫瑰糕,听说蜜香斋又有新甜点了。”

    “初荷,我没胃口。”韶华翻个了身,不去看初荷,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初荷解释她此刻的郁闷不是食物能够安慰得了的。所以说,一切都怪她太冲动。如果她不去跟宋芸起冲突,她也就不会心虚地跑回车里,凌氏也不用这么早就离开,她也就不会再次错过和严恺之相见的机会。

    虽然也想不出,如果见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能和他说什么话。可哪怕见一面也好过现在这么郁闷,烦躁,果然不能做坏事。惩罚坏人时也不见上天有多积极,她不过小小教训了一下,现世报怎么就来的这么快。

    “五娘子,您的香囊哪里去了?还有,这个荷包好想不是我做的。”幼菡拿着一个宝蓝色的荷包走进来,递给初荷,“你替五娘子做过这样的荷包吗?”

    初荷接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手工还算精致,可是荷包上的花草并不是一般娘子所佩戴的,更像是郎君之物。她摇了摇头,“我没做过,你这是从哪来的。”

    “刚刚我去收衣裳,洗衣服的春花拿给我的,说里面还有银票,不知道有没有少。”

    韶华闻言,坐了起来,从幼菡手里接过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有几张已经浸泡过水的银票,还有一张黄布。她好奇地拿出黄布,竟是一道布符,背面用红线绣了三个字“望君归”。韶华凝眉忖思了一会,这种布符她以前常常见过,不外乎家里人是外出打仗的人做的平安符。只要去庙里诚心添油,就可以求一道布符归家,然后再自己亲手绣上三个字,而且还必须将外出之人的头发藏在符咒内。为的是,万一真的回不来,这符咒也可以把发丝主人的魂魄给带回家。

    可是,她身边根本没有人外出打仗啊。

    难不成……韶华表情一亮,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眼睛,急急地捉住幼菡的手:“这是夹在什么时候的衣服里面的。”

    幼菡想了想,“好像是……二少爷回来那天。”洗衣服的丫鬟也没想到会是韶华的,可能送到焘园,焘园那边的人表示弄错再又送了回来,所以隔了些许日子。

    如果真是那天,那就没错了!

    “上天果然有眼!”韶华笑眯眯地捧着荷包,想着绾华也这么小心翼翼地将藩二郎剪下的那撮头发藏起来,对幼菡喊道:“赶紧,去把针给我拿来。”

    初荷和幼菡被她莫名其妙的举动也弄糊涂了,但还是顺了她的意,拿了针线篮,取出一枚绣花针给她。只见韶华费劲地从一条夹缝里勾出几根发丝,她把针递给幼菡,宝贝似的将发丝放在手心,又从自己头上扯下几根,将发丝捻在一起,用红线扎起来。又让初荷给她寻一块红布,小心翼翼地将发丝包起来。

    “五娘子,这是作甚,有是什么用?”初荷一片迷茫。

    “没事,就是心想事成而已。”韶华傻笑地将包了发丝的红布收到随身携带的香囊里,忽然想到如果上次她不小心拿错了严恺之的荷包,那她自己的香包不就落在严恺之手里了吗?里面可是有她亲手做的同心结,不知道有没有被严恺之发现,忽然平静的心又紧张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她里面写的是辛子墨,并不是李韶华,万一被严恺之发现会起疑怎么办。

    韶华一急起来,鞋子都忘了穿,就在屋子里乱转。初荷幼菡看着她一个人神神叨叨地在屋子里转,吓得不敢出声,都以为韶华被刚刚那符咒里的神明附了身,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喊凌氏。

    “五娘子,二少爷在外面。”小丫鬟的话打断了韶华的胡思乱想。

    韶华停下脚步,冷静下来,心里正纳闷李斯年怎么会寻到她的院子来。“请二少爷在亭子里坐一下,我马上就过去。”鉴于以琛这个前科,韶华哀求凌氏给她的小院安几张石椅和石桌子。没想到,还真就用上了。回头看到同时松了口气的初荷幼菡,“初荷,你去沏壶茶,顺便把刚刚说的南瓜芝麻丸送上来。幼菡,过来把我头发弄好。”刚刚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发簪都松垮了。

    等到她梳妆完毕,初荷早已把茶点都送了上来。

    “二哥哥,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韶华莲步上前给李斯年行了礼。似乎因为是自家兄长,韶华并没有觉得困窘,自然地坐到石桌对面。或许因为心里感激李斯年替她保守住秘密,所以看着李斯年也觉得特别亲切。

    “我还是头一回来碧梧轩。”李斯年打量着小院子,目光落在韶华讨好的笑容上,他嘴角扬了扬。

    “这样啊,那要不要我带二哥哥逛一逛,顺便可以去见一见三姐姐。”韶华作势要起身,被李斯年叫住了:“不必了我今日来找你的。”韶华一愣,只见李斯年从怀里取一对紫陶捏出来的福娃。“方才在路上看到,觉得有趣,就买下来。当做是那经书的谢礼吧。”

    韶华原本还心花怒放地玩着那对福娃,一听到“经书”,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下来。气鼓鼓地将福娃推回李斯年面前,“二哥哥还真是会做人,这边抢了我的东西,那边就借花献佛,现在倒想用两只泥娃娃来做回礼。”

    就因为李斯年横刀夺爱,害她只得再次熬夜重新抄写了一次,想起这事,她对李斯年还是有些怨恨的。

    李斯年觉得好笑,“那你想要什么做回礼?要不,我把经书拿回来?”

    “不用了。”韶华不假思索地回答,忽然想了想,“要什么回礼都可以吗?”

    “可以。”没等韶华笑容染到眼底,他又道:“除了严恺之的任何事情。”

    “你怎么知道?”韶华大吃一惊,莫不是当日的事,他都看到了?

    面对韶华戒备地眼神,李斯年还不在意,顿了一下,“昨日我见到他,他正好向我问起你。”韶华这下子就惊得眼睛都快要掉下来了,“他、他问了什么?”李斯年好奇地打量韶华如同翻书般迅速变换的表情,“你们怎么认识的?”

    韶华低下头,努力在想怎么回答李斯年的问题,半晌才道:“大哥哥成亲的时候。”

    李斯年恍然大悟,“那时你还小。”这倒是有可能,如若不是这次,他很难想到韶华怎么会认识严恺之。明明她从小就在普安长大,今年才回的家。“你看上他了。”

    “二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惊一乍,你有什么话直说吧,我回答你就是了。”韶华觉得李斯年是个无比可怕的存在,怎么她心里想的事,一下子就能被猜出来,明明他们见过才不到几面。要说是血缘关系,他们还隔着几房亲呢。

    “好,我直说。”李斯年很欣赏韶华的直率,“严恺之不是咱们家能攀的人,他或许为人不错,家世也不算高。可是他是二皇子的人,动不得,就算二伯同意,祖父也不会同意的。”韶华没想到李斯年竟然这么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还没等她做好任何心理准备,就一把尖刀刺入她胸口。

    “为什么?”如果别人这么说,或许她觉得无所谓,可是李斯年的口气却让她不得不相信。

    “在未定太子之前,我们不能站队。”这是李阁老的原则。

    “这么说,没定太子,我们就不用嫁人了?”韶华赌气道。

    李斯年笑了笑,“那倒不是,只不过就严恺之而已。”那些直奔兴勇伯府议亲的,多数都是看着二皇子这一派才去的,若要说看中严恺之本人,那还得打些折扣。

    其实李斯年打心里里是喜欢这个堂妹的,所以才不希望她受到不必要的波折和伤害,故借还礼的时候提醒她一句。“你比三娘还要聪明,但别被聪明给耽误了。”韶华正要反驳,看他摇头,心里难过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四十三章 执念

    “大哥哥要回来了?”绾华手中动作一顿,手中的册子翻到一半就放下了。

    凌氏点点头,莲香舀了一碗雪梨银耳百合粥,端给凌氏,“早上煦园的锦绣过来要库房的钥匙,说要给你大哥哥和大嫂做几身过冬的衣服。”

    “他们都还没回来,怎么做。”绾华抱怨了一句,“要拿东西,说一声就好,仓库内有什么东西,放在哪里,谁能比阿娘还熟悉。干嘛非要自己去开库房,生怕我们会克扣似的。”

    凌氏吃了几口,觉得口感偏甜,便让莲香退下。“自打上回的事,她对我心里一直有芥蒂。”

    就因为凌氏责怨斯晏大手大脚地花钱,根本没顾忌家中负担,再加上今年几乎各地都缺水,地里收成差,都已经惊动圣驾。若不是搬出皇长子主动去国安寺为民祈愿,刘氏心里还是觉得凌氏故意在克扣私藏月银,气得凌氏想甩手不做。李斯年和李阁老的归来,虽道只是两个人,可是两人都是主子,衣食用度须得跟上,这开支就跟开闸的水一样本流出来。还要应付刘氏三不五时地要给以琛炖补品,要给燕绥做衣裳。

    闹得凌氏原本对刘家这对兄妹还算好感的,现在也巴不得他们赶紧走人。秋闱都过了那么久,眼看就要年底了,以琛的病说不上好,也说不得坏,就是每天都病怏怏地在屋里。刘家送他们来的时候,也送了不少东西,但收了东西总不好再管他们拿钱。再加上刘氏一向阔绰,拍胸脯应下李家负责兄妹两人的一应开支,拒绝了刘家送来的银票,让凌氏没少在背地里臭骂。

    面子倒是让刘氏赚得满钵归,苦差事全都让凌氏咬牙撑着。

    “大哥哥期满了吗?”韶华原是在东厢整理账册,听到她们的谈话也忍不住走出来。

    绾华收到藩二郎偷偷送来的结发荷包外,心情愉悦起来,兴致特别高。看凌氏在头疼年底的贺礼,主动替凌氏接下教导韶华的任务,反正凌氏就在身边,若有不懂再去请教。凌氏本来觉得没必要两人同时插手,绾华却一本正经地说:“过了年,五娘就十四了,再不紧着学,难道还等人上门相看再去学吗?谁知道五娘往后嫁过去是不是要自己当家的。”

    凌氏觉得有些道理,就没再阻拦,韶华只好硬着头皮,一面和容嬷嬷学习礼仪举止,一面跟着绾华学理账。不得不说绾华的头脑很好,算起账来,有凌氏的七分架势,剩下三分大概需要时间磨练。绾华也很享受被妹妹的恭敬顺从,教起来特别认真。

    李斯年那番谈话后,韶华失落了两天,好不容易听到一个好消息,整个人都显得振奋起来。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不过先前听说西州也旱得厉害,还担心你大哥哥能不能挺过来。”凌氏对妯娌有意见,但是对侄子还是很关心的。“大郎也真可怜,人家金科状元都是在翰林院供职,他却好端端地请命跑到那么远去。”

    “外祖父说过西州民风淳朴,几任官员在那里都没出过事,大伯定然也是早有打点的。”韶华发现只要在开头加个外祖父云云,凌氏便不再追问,可算是个保险又万能的句子。“这么说,家里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韶华高兴地拍手道。

    “你就只会想着玩。”绾华看着韶华一脸兴奋的样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你大哥哥这么一回来,大房和三房都长了气焰,八郎还小,我可就指着你们姐妹俩了。”凌氏一声重重地感叹,两个女孩走过去,挨着她的身边,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凌氏。

    这时,莲香带着锦绣上门来,看到温情脉脉的母女,锦绣捧得一脸笑意走上前行礼,“二夫人金安,三娘子、五娘子万福。难怪我家夫人总是羡慕二夫人好福气,这模样看得人都窝心。”锦绣是刘氏身边的大丫鬟,凌氏也不敢怠慢,“我是奉我家夫人的话,问两位娘子和八郎要不要跟着四少爷他们一起去庄子散散心。我家夫人说,天气爽快,老是闷在屋里也不好,闾阳来信说月底要接表少爷他们回去。所以趁此让四少爷带他们去庄子走走。”

    “哪个庄子?”凌氏有些吃惊。

    “就城外的燕上居,我家夫人说那里依山伴水,离城里又近。对了,还有二少爷跟着去,二夫人请放心。”锦绣井井有条地回答。“我家夫人说,闺学那边无需娘子们挂心,自有尤妈妈去和先生说。”

    凌氏想了想,点头答应:“八郎就算了,他身子弱,不能见山风。”

    “阿娘,我们真的可以去?”韶华还以为凌氏会拒绝,没想到这么痛快地答应了。

    “那我这就去回话。”锦绣得了信,福了福身就要离开,凌氏忽然又开口:“和大夫人说,七娘也要去,没得两个姐姐出去玩,落下她一个的。”锦绣愣了一下,僵硬地回身,“好的,那我先告退了。”

    凌氏这才点点头,看着锦绣离去,绾华不禁纳闷,“阿娘,为什么要让七娘和我们一起,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阿娘要不让七娘跟去,怕是爹爹回来要不高兴了。”韶华耸了耸肩,李勋卓是锦华最后的稻草,只要有他出马,基本上锦华就不会被差别待遇。虽然绾华心里不满,韶华反倒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锦华经常在熹园,凡事都和她们姐妹俩人在一起,什么坏心思都起不了。而凌氏长时间和李勋卓相处,慢慢也摸出一套自己的相处模式,虽然现在偶尔还是吵吵嘴,但是至少李勋卓不会随便甩手离开,对待凌氏也多了许多忍让。

    不管是不是为了锦华,韶华觉得凌氏和李勋卓之间之所以那么多年都无法磨合,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没有时间去磨合。一触即发,然后就一拍两散,没经过长时间摩擦,怎么能打磨出契合的光滑。

    “这倒是其次。虽然七娘不是我生的,可到底她也是二房的正经娘子,你伯姆把刘家兄妹捧上天,倒把我们二房的娘子视若无睹。她有手段让妾侍无出那是她的事,我这房的人她还不能管。”凌氏的话让韶华大感吃惊,不知凌氏何时自觉性上升到这种高度,“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为何选在燕上居,那里本是你爹爹买下的庄子,虽挂着李家的名字,可一切用度收入都是咱们二房所有,偶尔借去倒无妨。这次不去有温泉的顺龙庄,反跑到燕上居,还能打得什么主意。”

    两个女孩目目相觑,果然想要让凌氏自觉地为锦华着想还是不大可能的,唯一有可能就是她有更大的目标。

    比如煦园。

    无论如何,能出去玩对于韶华她们来说,还是一件值得欢欣鼓舞的事。锦华知道自己被允许跟去,而且还是李勋卓没提出的情况下,原本被韶华姐妹之间的手足情谊刺激到,立刻激动地跪地谢恩,反让凌氏觉得过意不去。凌氏是个极容易满足的人,只要给她足够的面子,她就能津津乐道,不计小节。

    而煦园另一边,刘氏从小儿子的秋闱中举一直忙到大儿子荣锦归来,也都抽不出闲心去打理以琛他们,至多就是每日叮嘱多送各种补汤补品过去。若不是刘家来信说要接他们回去,她险些都忘记自己家中还住着这么两位大佛。看着以琛因多日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憔悴的脸,刘氏这才打定主意让他们出去散散心。

    “哥哥,你别担心,我们会帮你的。”燕绥知道了以琛卧床真正的病因后,也无可奈何。

    心里有些嗔怪兄长的孟浪,可是想到自己也有份,一时间也觉得不好意思再见韶华。好在刘氏做主,说让她留在煦园照顾以琛。但是对于以琛落榜后,熹园便不再过问,燕绥心里还是很怨恨的,好几回暗骂他们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听到刘家派人要来接他们回去,以琛一惊,又病到了。他在闾阳时,读书是最认真勤奋的,或许因为身份的关系,他从来没有对自己有一刻放松。可是进了京城,看着斯晏整日嬉戏玩闹,又结交诸位富家公子,生活过得逍遥自在。到底只是少年,看着京里各式诱惑,又想着可能会兑现的未来,他终于还忍不住动摇了。

    只可惜,他没有斯晏的运气好,明明比他还要懒惰。常常闹得夫子吹胡子瞪眼睛,下学后的看书时间都不如玩闹的多,奈何遗传了有父兄的聪明才智,所以桂榜提名,他却名落孙山。

    “不就是五娘嘛,她才几岁,再过三年也才十六。你只要回家好好读书,我让我阿娘和祖父说说,三年后你若能中,还将五娘许配给你就是了。”斯晏听了以琛心病后对他大呼没用,险些跑去熹园找韶华,以琛吓得滚下床阻止。

    “就因为我先前孟浪,把五妹妹吓着了,这回千万不能再吓到她。”虽然被韶华那般狠心痛骂,但他拦不住心中对她的惦记。

    或许从一开始见面,她不设防的模样,明明就是顽皮好奇却还装得小白兔般无辜。后来陪她们出门时,总算看到她原形毕露,只要她一出现,目光总是默默跟着她一颦一笑。有时候斯晏让他出门去,以琛都宁愿待在百川阁里,别人笑他书呆子,他倒觉得下学后去见燕绥的时候,顺便逗一逗这个小娘子也是件趣事。

    “哥哥真是沦陷进去了。”燕绥对他的无可救药显得很无奈。

    “我倒真好奇五娘到底有多神奇,居然骂了你,还能让你念念不忘。”

第四十四章 隔船有耳

    斯陌得知自己不能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出去玩,心情很不好,最后是韶华再三保证会带他最喜欢吃的五香福饼,这才让他心里好过些。

    一开始斯晏提出要叫辆大马车,兄弟姐妹坐在一起,顺便可以聊天。结果让李斯年一句,男女有别,还是分开的好。打量着女孩们做的马车确实容不下七个人,若剩下一个又觉得过意不去,只好作罢。以琛本来是打算出来散心的,可是一路上却跟着李斯年同车,让他更加紧张,坐也不是,睡也不是。最后李斯年叹了口气,说车内闷,随即掀帘出去,以琛这才松了一口气。

    斯晏不清楚以琛为什么这么害怕李斯年,张望跟在后面的马车,依稀还能听到女孩们娇俏的笑声。四辆马车排着一列,李斯年在前开路,中间是女孩们的马车,以及他们的衣物用品,最后面的马车最大也最老旧则挤了一车丫鬟婆子。

    就在斯晏准备第五次和李斯年提议要自己学驾马车的时候,目的地也终于到了。

    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庄子管事是一对兄弟,都是凌氏的陪房,看到绾华和韶华的时候显得特别激动。一个领着他们进庄子,一个招呼马车和丫鬟婆子到后厢房。

    “郎君娘子万福,我姓钟,这里都叫我老钟,方才那是我弟弟。二夫人已经差人来说了,几个娘子郎君要过来小住几天,屋子全都收拾好了。四位娘子住在锦绣苑,庄子原先的东主是南方人,南方娘子们住的是绣楼。丫鬟婆子的屋子就在绣楼后面,喊一声就能听到。”一个年过五十的中年管事看着精明能干,领着他们进了后院,指着湖对面的小楼。

    四个女孩都没见过绣楼,个个都兴奋起来,抛下管事和三个郎君,自顾朝锦绣苑走去。

    “这庄子真是别致,我还头一回见到南方的绣楼。”斯晏说着准备跟她们过去。

    李斯年伸手拦住,略有责备道:“四郎,这不是家里,行事须得谨慎些。”又对管事道:“麻烦钟管事带我们回院子休息,再上些茶点,她们应该饿了。”

    庄子管事本是凌氏的陪房,自然向着韶华姐妹多一些,对斯晏的举动有些不悦,可到底也是主子,脸上不便显出反感。听了李斯年的话,对这位远房过继来的二少爷颇得几分赞赏。于是,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话,把他们带到和锦绣楼一湖之隔的幽篁轩。

    果然,园如其名,随处可见竹子错落精致,更难得的是竟然有十八种形态各异的竹子。

    “后面的云湖连着外面的,虽然湖水不深,但是这天冷水凉,诸位少爷须得小心。”老钟毕恭毕敬地说道。

    斯晏闻言,立刻来了兴趣,“这湖连着外面哪里?能不能坐船?”

    老钟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若是小一些的画舫倒也可以,春天的时候我看到过。不过,我只知道源头在黑石山里,河道在前面的马林镇就分开了,围着这湖还有几处庄子,据说都是京里的贵人们,这个时节倒没听说会来这边。”游湖泛舟都是春夏时节才会做的事,这种秋冬天气,会到庄子来的,都是图着庄子里有温泉。所以,凌氏才认为刘氏放着有温泉的顺龙庄不去,却跑来燕上居,定然是不想负担开销。

    “二哥哥,我们等下去游湖吧。”斯晏兴奋地说,“难得出来一趟,自然是要出去走走,若躲在庄子里还不如在家。钟管事也说了,这个时候不会有外人来。”

    李斯年沉下眉头,犹豫了半晌,“要出去可以,等明日早晨再去。”

    李斯年自己是没想要来的,受不住庞氏整日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嘘寒问暖,旁敲侧击地想给他介绍对象。一听他要陪韶华他们一起,庞氏又改口称赞起燕绥来了。听得多了,他又不好反驳,趁着吏部还没下公文,只好逃了出来。

    两个时辰的路虽然不算远,但也让一群养在深闺里的女孩们累得够呛,饶是每天蹦上蹦下的韶华也高兴过度,吃过晚饭后早早就睡下。等次日走起,斯晏不知从哪何处寻来了一条画舫,说要带她们去游湖。韶华在这一点上和斯晏绝对是意见一致的,既然是出来玩的,那就要彻彻底底玩个痛快。如若不然,还在庄子和在家里也没什么区别。

    李斯年以要看书为由,拒绝了他们的邀约,也让以琛松了一口气。因不放心,特别叮嘱老钟必须让两个识水性的人随他们一起出去。

    斯晏在路上还嘲笑李斯年和以前一样,只会一个劲埋在书本里,却被燕绥反唇相讥,“二哥哥已是金榜题名都还这么认真读书,四哥哥却志在山水之间,这算不算是惠庄之别。”

    斯晏被燕绥一激,差点噎住,看无人帮腔,气得瞪大眼睛,“若没有我,此刻你还得在百川阁后院乖乖上学呢!”

    燕绥毫不示弱地怒目相对,忽然趁他不注意,伸手戳向他肋下,吓得斯晏立刻没了气势。燕绥得意地扬眉得意,众人被斯晏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锦华是头一回跟他们自由地处在一起,心情也特别欢快。韶华则倚着窗棂,目光被尾随船桨的几尾小鱼给吸引了目光。

    “五娘,别趴上去,小心掉出去。”绾华提醒了一句。

    “不会的,我在看鱼呢。”小鱼追逐着船桨,结果被船桨一拍,给拍沉了,可没一会儿又跟上来。“三姐姐你看,这鱼好呆,跟了这么久还不罢休。”韶华见着有趣,整个脑袋都探到窗外去。斯晏在一旁偷偷给燕绥招手,燕绥起身走到以琛面前,“哥哥我跟你换位,我也要看鱼。”

    以琛没拒绝,便起来给燕绥让位,并坐到韶华正对面的位子。

    韶华一回头,正好看到以琛神情地看着她,她连忙把头转到窗外去,奈何却再没心思去看游鱼。如若不是以琛也跟着一起出来,其实韶华还是挺开心能出来的,山清水秀,又无长辈约束。只是打从李家出来,以琛总是默默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原本因上回的事对以琛有些芥蒂,他主动的疏远反让韶华不知说什么好。

    “五娘,鱼都被吓跑了,你还在看什么?”斯晏调笑了一句。

    “谁说的,鱼在水里呢,能跑去哪。”韶华回头冲斯晏甜甜一笑。

    斯晏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对以琛笑道:“五娘说得比夫子还深奥。”

    “那是,连我们先生都夸五妹妹聪明呢。可惜没带琵琶,这么好的兴致,要是能让听五妹妹弹几曲,那才叫神仙生活。”燕绥一副向往的表情,“以琛依旧笑着,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韶华,斯晏故意道:“以琛表哥,你别总是看着五娘,你瞧她都不好意思回头了。”

    绾华是知道以琛先前的孟浪,看在他又是病号,又要离开的份上才不予计较。但一听斯晏有意拿韶华开涮,立刻护犊情结似的,挨着韶华,对他们笑道:“四郎,你又拿五娘开玩笑了,明知道她面子薄,尽会欺负她。”接收到绾华眼中的严厉,斯晏面上讪讪,转开眼,绾华满意地对以琛道:“听说以琛哥哥病倒了,原先着过去看望的,竟不巧,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

    一提归家,以琛的笑容就淡了下去,“在府上叨扰太久了,是我愚钝,辜负了六姑姑六姑父的寄望。”

    “以琛表哥,你别丧气,天下秀才何其多,有的人考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个童生。我想再过三年,你一定能一举高中,金榜题名的。”斯晏拍了拍以琛的肩膀,绾华也觉得踩到别人痛处有些不好意思,“是啊,以琛哥哥还年轻,三年后才是大好年华。”

    “以琛哥哥已经很厉害了,我听说吴家的郎君考了四五次都没考上举人呢。”锦华也忙着安慰。

    以琛颇为感动,目光落在韶华身上,韶华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谓,半天才反应过来,“以琛哥哥下回一定能高中。”

    韶华的话让以琛立刻喜上眉梢,“我会努力的,绝不辜负五妹妹期望。”

    三个少女同时皱了眉头,绾华则是恼以琛的直白,而锦华心里有些失落。她之前没少给以琛和燕绥示好,送礼物,可是他们连正眼都没瞧过她,反而是对他们爱理不理的韶华,确实百般讨好,归根到底逃不过嫡庶之分。

    “三句不离五娘,三姐姐说过五娘面子薄,以琛表哥就别逗她了。我想五娘心里是明白的,对吧,五娘?”斯晏促狭地冲韶华眨眨眼。“三年后,以琛表哥若能高中,五娘正好二八年华,到时候才子佳人……”

    绾华听着面有愠色,尚未发作,韶华已经拍案而起,“孔子成仁,孟子取义,读圣贤书本是仁义之道。先是修身,然后齐家,能者则平天下。又岂能因为儿女情长而度以圣贤之道,四哥哥这番话若是让夫子听到,怕是夫子罚你重读四书五经,明净心思。”

    她本以为把以琛痛骂一顿,他总该清楚自己的行径,可听斯晏和燕绥的话,分明是故意在撮合。若是以琛真心对她属意,就不该在她怒斥之后,还纵然斯晏他们这般调侃,落她难堪。

    想至此,韶华对以琛的为人更为鄙视了,无视以琛逐渐苍白的脸色,也不管其他人惊愕的表情,怫然作色。“四哥哥说我心里是明白的,可我就不明白,以琛哥哥为何三番两次用这种方式戏弄我。莫当我年纪小,便好取笑,我再是不懂,心中自有分寸。不求高官厚禄,不求万贯家财,只须心怀傥荡,顶天立地。若觅得此君,便是农商渔樵,亦是良人。”

    “心怀傥荡,顶天立地者,严恺之何如?”忽然江上有人问道。

    韶华不假思索:“自然当是!”

    说完,看着身边众人脸色俱变,心里一跳。

    随即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畅怀大笑,伴着陌生男子的私语,韶华大惊失色地僵住了身子。坐在她身边的绾华气得一把扯下来,斯晏也立刻反应过来,对撑篙的船夫喊道:“快走,别与他们逗留。”

    韶华恨不得跳窗出去,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居然说得太激动,还被外人听了去。要是被凌氏知道了,非得禁她的足不可。

    看着韶华他们的画舫加速,问话的男子大笑道:“小娘子,慢点走,严恺之在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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