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名门良婿TXT下载名门良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名门良婿全文阅读

作者:鸢时     名门良婿txt下载     名门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辞行

    “三姐姐,为何祖父要进宫的事,你不与我先说。”

    从泰和园出来,韶华让初荷带着琵琶先行回去,自己快一步挡住绾华的去路,一张小脸绷得正经,让绾华愣了一下。

    “我当是什么事,这么严肃作甚。”绾华不以为然地笑了,侧身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三姐姐,往后有事能与我先说说吗,别总是闹得我这么措手不及。”韶华做了个深呼吸,对着她的背影问道。

    绾华转过身,一脸不悦地看着她,“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故意落你难堪吗?”见韶华摇了摇头,她没好气地说:“若和你说白了,指不定你又偷懒不愿过来了。”

    韶华翻了个白眼,若是刚开始,被绾华耍着玩,她也就认了,谁让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家。可是姐妹俩都相处那么久,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娘子,并不会跟绾华争宠,基本也和绾华保持一致的战线。但总是临到事情的关头,她天真乐观地站在外围看戏,绾华一个绣球就把她丢到戏台中央,闹得她措手不及。

    这一回好在李阁老自己对进宫也没兴趣,更不想去掺和皇族的事,她才所幸逃过一劫。若是遇上其他事,比如哪家郎君来相看,绾华觉得不乐意锦华出头,就把她推出去,倒是她哭都来不及。

    然而,绾华到底不似锦华,和自己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又是家中得宠的嫡长孙女,韶华实在不希望和她闹翻。

    “我不愿来自然有我的想法,三姐姐怎么也得和我先知会一声。幸得祖父并不想进宫,否则我得多尴尬。”韶华抱怨了一句。

    倒不是怕进宫失了规矩,这些日子跟着容嬷嬷,一举一动都看得极严。用容嬷嬷的话来说就是,“谁都不知道你们最终许的郎君是谁,总不能过了门让人知道没规矩,反倒笑我没教导好。”

    “你的想法?”绾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有什么想法。”

    “也不是什么想法,但总不能什么事都不让我知道吧。”韶华显得很无奈。

    绾华抬起眼眸,一双秋瞳定定地正视着韶华,看得她有些局促,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五娘,你我同是一母所出,是李家正经的嫡女。虽道你自小在凌家长大,外祖父疼你,平日也就骄纵了些,可是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既生在咱家,你就该清楚,有些事不是你自己说好就是好的。咱们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李家的颜面,就是将来许的郎君也必须门当户对。若换做七娘,我绝不二话。”

    “三姐姐到底是为我好,还是单单不希望七娘好。”韶华一针见血,说得绾华眼神闪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绾华沉下眸子。

    韶华轻轻叹了口气,“即便是门当户对,也没必要事事都和七娘争,她觉得好的,并不代表我觉得好的。我知道三姐姐不喜欢七娘,因为她是苏姨娘所出,却总是在爹爹面前讨好,想越过我们去。可是先生说过的,嫡不压庶,庶不越嫡。有阿娘在,七娘怎么也不可能越过我们,三姐姐又何必每次都故意刁难她。”就凭锦华那张嘴,若是在李勋卓面前巧言令色,很难说李勋卓会帮谁。

    绾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韶华,忽而,冷笑一声,“你是觉得我对你好是因为想拿你对付七娘?”

    韶华眉头蹙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三姐姐没必要总把我推出去。”

    绾华嘴角微微颤动了几下,然后沉静下来。“大伯家有大哥哥,三叔家有二哥哥,八郎还小,咱这房靠的就是我们娘子。若你我不站出来,咱们这房的脸面何在!你若想安生,就回普安去当个乡下娘子,何必回来!”

    韶华听着沉默许久,她从不是长女,根本没有想得这么深远,但还是觉得绾华小题大做了。

    “我也没给爹爹阿娘丢过脸。”韶华无奈地叹了口气。

    “若咱们上头也有个哥哥,替爹爹扬眉吐气,你就是一事无成,也没人说你。”绾华神情严肃,举目远视,似做眺望。“五娘,有些人性子再好,若摆在家族面前也远越不过身份高的人好。咱们小娘子虽不能封侯拜相,加官进爵,若是能许这样的好郎君,一样是光耀门楣。”

    韶华越听越莫名其妙,总觉得绾华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三姐姐,你没事吧?”

    被韶华这么一打岔,绾华没好气地皱了眉,“少打岔,我可是在教你正经道理!”话头一打断,绾华也想不起正经说到哪,于是没好气道:“总之,我与你说的,都是为你好。”

    总觉得绾华的话里有话,可怎么也抠不出东西来,这让韶华显得很无奈。

    一肚子心思遇到容嬷嬷,忍不住吐出来,却得到容嬷嬷一记白眼。

    “三娘这才是大家娘子,处事周全,端方大度,即便是许入王侯府邸,也不至于落了失礼。以你这性子,也只能是第二个世子妃。”容嬷嬷这句话不完全算是贬低,自从知道自己在容嬷嬷心中的地位后,她愈发厚着脸皮磨蹭在容嬷嬷身边,如同绾华在李阁老面前似的,有种毫无忌惮的肆意。

    “先生,我可不想跟世子妃一样,后宫王府太黑了。”韶华把烘暖的毛毯盖在容嬷嬷腿上,不以为然地说。

    容嬷嬷睨了她一眼,轻声道:“我就是知你这性子,才劝阁老别让你进宫。”

    “祖父和先生说过?”韶华有些不可思议,只听外人道,李阁老对容嬷嬷很是尊重,可连这些话都说与她听,倒是稀奇。

    似乎是看穿了韶华的想法,叹了口气,像是被挖出陈年旧事一般,“早年我与阁老夫人算是交帕姐妹,后来我进了宫,她许了人,好多年都不曾联系。再后来,相见时,她已是八面风光的官太太,端明皇后都对她客客气气。可她竟不嫌我身份,连我夫君也是阁老替我找到的。”想起旧识记忆,容嬷嬷的笑容变得温暖起来,不像平时那般看着亲切,但实际上觉得隔阂遥远。

    韶华嫌弃每天笑得脸上的肉都僵硬了,容嬷嬷却道,在宫里每个人每天都要这么笑着,要打从心底里开心一样。如若不然,会挨管事嬷嬷教训。这么一说,韶华对宫中生活就更不保期待了。

    抬头看着容嬷嬷脸上温柔的表情,韶华心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过去,难怪听到李阁老要寻闺学先生时,容嬷嬷立刻就答应了。这要算起来,李家的娘子郎君,还得尊容嬷嬷一声姨祖母。但以容嬷嬷这般看重身份的人,是绝对不会让她们这么做的,所以让人改口叫先生。

    “祖父还和先生说了什么。”韶华好奇地问。

    “没什么。”容嬷嬷道,做了几步绣活,见韶华不问,又忍不住道:“不过是问起宫中的事,我虽离宫多年,但总归变不了多少。万岁爷的意思,大概还是想让二皇子继位,只不过想保住大皇子罢了。”

    韶华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清楚地剖析皇帝的看法,而且还是出自在宫中伺候多年的容嬷嬷之口,这不得不让她大吃一惊。

    “先生是如何知道的?”可是明明皇帝什么都没说,而且表面看上去,对弘文的态度要比对弘弋好多了。

    “有些事是自己揣摩出来的,把心静下来,你就能听到他们没说出来的话。”容嬷嬷不厌其烦地轻声教导。

    “那我要是还听不到呢?”韶华觉得有些无稽,既然没说出来,怎么听得到。

    容嬷嬷停下手中的绣活,瞥了她一眼,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若你听不到,就别往那风口浪尖上赶,寻个低门良婿,安生相夫教子便是了。”

    韶华立刻闭上嘴,心道,严恺之算是风口浪尖的人了,按容嬷嬷的话说,她这辈子就指望不上了。想了想,不乐意地嘀咕:“至多我以后用心学习就是了。”

    容嬷嬷知她话中有话,也不挑破,只道:“这种事,还是得靠领悟,我已经和阁老辞行,往后也不再教其他娘子了。”韶华一听,急忙望过去,容嬷嬷正好也看着她。“五娘子,别嫌我多话,在我眼里李家三位娘子,看着属你乖巧,却最属你放心不下。你切要记住,京中不比普安,三娘子或许说的话不中听,但起意是对的。你若想安安生生,不如求二夫人将你许回普安老家,有凌家庇护,或许你便没那么多折腾。”

    听容嬷嬷像做辞别一样的叮嘱,说得韶华心里酸酸的,好几次要开口,都让容嬷嬷摇头打断了。

    “有些话,我当初不及与世子妃说,今日便全与你说了,希望你好生自处。”容嬷嬷敛了表情,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比起京中世家,李家再显赫也不一定比得上那些看似门楣落魄的王侯,但也非容人小觑。你可知万岁爷明知阁老告老,却还召他进宫,为的是替新君觅良臣。”

    容嬷嬷缓了一下,继续叨叨:“万岁爷是个明君,可也又糊涂的时候,动了感情,才会让天下不安。所以说天家无私情,就算是王侯之家,也是一样的道理。如今你未出门,还是个娘子,便有父母长辈在撑着。一旦你许了人,不管是谁家郎君,许多事就不再由自己性子。不管万岁爷心中到底属意哪位皇子,新君始终会上位,所谓一朝帝王一朝臣。夫家盛衰兴败,你也逃不开干系,所以诸事须得万分谨慎才是。”

    韶华张嘴半晌,呐呐说不出一句话。

第六十章 年关

    天气愈发转冷了,好几日不见太阳,整个天空都阴沉沉的,显得有些空虚。

    辛子萱吃补药吃到上火,忽然半夜受风,冷热交替,病了一场。李斯晋看不下,不许厨房再给妻子煮一些乱七八糟的中药,还和刘氏交代,辛子萱是因为和自己在梁平吃苦受累又小产过一次才拖坏身子,他不希望回到家中还让妻子遭罪。

    李斯晋的话让辛子萱觉得很感动,就连二房的几个未婚少女也都纷纷羡慕起来,感慨自己未来郎君要是这般体贴就好了。

    半个月后,凌氏总算收到李勋卓的家书,上写凉城如何如何好风光,百姓如何如何热情。总的一句,凉城是个可发展的地方,虽然交通不方便,可是潜力极大。算是头一次离家这么久,这么远,不免有些念旧好,便叮嘱了一些日常细琐,把凌氏激动得看一次落一次泪。

    看着凌氏动不动就要拿出家书出来温习,时而兴奋,时而甜蜜,时而落泪,让两个女孩都不禁窃窃私语。

    “你觉得阿娘这样子像什么?”

    “一个怀春多年终于遇到情郎却遭家里嫌弃不得已情郎外出捞到第一桶金告知即将回来迎娶的女子。”

    “噗哈哈哈哈!你的脑子是怎么转的,这么长的话怎么绕得出来。”

    绾华笑得前俯后仰,一边揩去眼角的泪花,一边回头打量凌氏。被韶华这么一说,还真像!自从和容嬷嬷那一次去屈膝长谈以后,她开始变得有些沉默,努力却学着如何听懂别人没讲出来的话。

    打量凌氏春光得意的脸庞,心道,还是凌氏这般喜怒形于色的好,看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忽然看到院子里有人在和莲香说话,正好对上韶华的眼睛,韶华立刻兴奋地跳起来,打断了凌氏的自娱自乐,“阿娘,我陪嫂嫂去庙里上香,昨日已经和您说的了。”凌氏回过神,看了在门口等候的红菱,点了点头。“三姐姐要一起去吗?”

    绾华果断摇头,她对辛子萱即便没有敌意,也因为刘氏的关系,生不了多少好感,不免有些吃味韶华对她这般亲昵。

    辞了母亲和姐姐,韶华顿时又恢复了往常的活泼,跟着辛子萱一路坐在车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听说你最近学乖了,我怎么没看出来?”辛子萱好笑地看着歪腻在身边的少女,笑容里掺了一丝失落。

    “那是在家,嫂嫂不知道,我都好久没出门了。以前我在、普安的时候,经常出门玩的。”韶华抱着辛子萱的手臂撒娇,想到以前的自由自在,韶华觉得自己都要被闷傻了。

    “京城自然不能和乡下比,我做娘子的时候,也经常和妹妹出去玩。”一提到辛子墨,辛子萱的笑容便彻底地僵下来。韶华叹了口气,她已经不知怎么解释了,每次听别人在面前感叹自己曾经那脆弱而短暂的生命,她都有股欲哭无泪的冲动。

    “卖烧饼嘞!”一声吆喝,打断了马车内的沉默。

    “等一下!”韶华着急地喊着马车停下,对红菱吩咐,“赶紧!去买个烧饼回来。”

    辛子萱好奇打量着她,问道:“你这么快就饿了?回头再买回家不行吗?”

    韶华一本正经地摇着手指头,“不一样,买回家都冷掉了,烧饼就得趁热吃,反正咱躲在马车里,没人看见的。”韶华那狡黠的笑脸让辛子萱几乎要晃了眼,犹豫了半晌,直到红菱回来才回神。

    马车一路直进净因寺的后院,下了马车,已经沙弥前来引见。国安寺的签虽灵,但毕竟太远了,一般的夫人娘子都喜欢到净因寺来,一是图了距离近,二是这里的送子观音很灵。逢初一十五,来净因寺的香客决不比国安寺的少。换一句话,去国安寺的更多是京中官家贵人,抑或遇上大事,才会特意前去,而平民百姓乐意来净因寺。

    为此,姑嫂二人特意挑了些不起眼的衣裳,尽量不招人耳目。

    “嫂嫂,你且去参拜,我到前殿瞧瞧。”不等辛子萱阻止,韶华一溜烟就消失了无影无踪,吓得辛子萱连忙让红菱追上去。

    愈近年关,各个寺庙的香客都愈发地多起来,求的是来年风调雨顺,平安富足。看着来来去去的善男信女,脸上一致的虔诚,相比之下,韶华的好奇闲晃显得比较突兀。

    每年十一月,便是净因寺最为热闹的时候。不是因为这里有全京城最便宜最好吃的芸豆卷,也不是平安豆腐坊豆花口感柔嫩细滑,更不是这里曾经出了一位名动天下的璃纭夫人。原以二月十九、六月十九和九月十九三个观音诞,前后一日共三天,开棚济贫,广施善粥。后住持因感怀观音大士慈悲胸怀,又看到天寒地冻,穷苦百姓饥寒交迫,便增多十一月十九日,而且是前后两日,共五天。

    岂料,这一善举一传开,原本年底已经许多人前来求拜平安,这下子来得更多。光是第一日,净因寺就聚集了几百号人,一哄而上。厨房原本准备的八百个馒头不一会儿就被哄抢一空,有的人抢了几个,有的却一个都没有。

    正好那一年闹饥荒。许多人都不愿千里,跑到京里来,原本已经是饥寒交迫,看到有粥面更是发了疯似的。

    住持闻信大惊,忙让弟子到附近的宣和街上买馒头,白粥也加水兑多了一半。这勉强带够撑过第二天,可想到接下去还有三天,香客越来越多,就算所有人都不停地干活,也养不了这么一群饿狼。住持紧急召集所有僧人研究对策,有的说要坚持下去,弘扬佛门慈悲大爱之心,有的则认为自己都吃不饱,慈悲了别人痛苦的是自己,越来越多的人都来白食,而真正需要的人却依旧挨饿,如此,就是国库也难填人心贪婪。

    “这人心啊,就跟无底洞似的,怎么填堵填不满的。”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汉半倚着石阶,一身破旧的衣衫却意外的整洁,若非他脚上那双穿了洞露出三个黝黑脚趾的草鞋,还以为是那个老秀才在学古。他悠悠地叹了口气,拿起大白馒头,张嘴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好似在品尝世间最美好的珍馐。

    老汉身边围着四五个孩子,年纪均不超过十岁,衣衫打扮比老汉好一些,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大白馒头,正津津有味地听着老汉讲古。见他只顾着吃馒头,不打算开讲,孩子们都着急起来,连声催道:“后来呢,后来呢!”

    “别急,我还没吃完呢!”老汉慢悠悠地将一个大白馒头吃完,扫了孩子们手中的馒头一眼,见孩子们都警惕地把馒头往怀里藏,他嘿嘿地笑起来,“我肚子饿了,没力气讲了,你们谁的馒头给我,我就说下去。”

    听老汉这么说,孩子们都犹豫起来,这馒头可是好不容易才排队领到的,一人也就这么一个,一年才难得几次吃上白面馒头,要是给了自己都没得吃了。但老汉的故事又特别精彩,这才刚开讲,要是放弃,又有些舍不得。就在孩子们在故事跟馒头之间犹豫不决时,忽然伸出一只小手,递了一个烧饼过去。

    “给你,把故事讲完。”老汉的眼睛一看到烧饼顿时亮了,正准备扑过去,那小手忽然收回。只听那轻盈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但我只能给你一半,你讲完我再把另一半给你。”说着,把烧饼撕成两半,递了一半给老汉。

    老汉眼神暗了暗,抱怨了一声“吝啬鬼”,却见那小手又要往回收,急忙抢过烧饼,“真是的,小小年纪都欺负老人,要是长大了还得了!”老汉一边说着,三两下就把烧饼给吞下肚,打了个不雅的饱嗝,然后笑眯眯地说道:“我好久没吃到带肉的烧饼了。”

    “故事!”韶华一声不满地抱怨,随即将手中半块烧饼摇了摇,老汉撇了撇嘴,最好继续开讲:“这住持不得不说是慈悲心肠的出家人,他带着那些愿意跟随他的弟子去佛像前祈祷,恳求上苍能解救这些可怜的人。”

    老汉特别有说书的天分,他讲到最紧要的关头,又停了下来,眼睛眨巴地看着那半块烧饼。

    韶华忽然扬起嘴,拿起烧饼咬了一口,转身就要走,急得老汉连忙喊道:“别走,我还没讲完呢!”她停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斜睨了他一眼。

    老汉无可奈何地嘀咕一句:“见鬼了,居然被一个小娃子这么耍。”见韶华转回身,他只好继续讲,“据说后山有个山洞,里面供奉一尊佛祖,从没让外人见过,那佛祖面带慈祥,遍体圣光,就跟金子似的。没有不得已,就连寺里的僧人都不敢上前,据说那只有得道高僧才可以在佛前参拜。住持心底仁慈,所以带着弟子三步一叩,九步一拜地走上去。临到山洞前,他朦胧之间看到菩萨跟前的童子下来对他说,回去吧,佛祖自有圣恩。”老汉绘声绘色的描述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停驻,他显得有些得意,神色表情就更夸张了。

    “住持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被送回了禅房,跟弟子说起自己梦中所见的事,没人相信。大家都以为住持是因为身体虚弱,在山洞前晕倒,产生了幻觉。但天很快就亮了……你们猜,怎么着?”老汉的声音忽然压低,扫了周围一圈,发现只有韶华面无表情,其他人都屏息凝神,他自讨没趣地撇嘴说道:“天亮以后,奇迹并没有发生。眼见上山吃粥的人越来越多,住持心急如焚,可是粥锅已见底,没领到的人开始躁动不安,眼看就是要闹起来了。就在这时,忽然山下来了很多人,每个人都背了上百个馒头,足足十二个人。那些人一看有白面馒头出来,纷纷都涌上来抢,可是抢到手的馒头全部化成粉末,这时,住持梦中见到的那个童子化作富家公子打扮走出来,对众人说:见者有份,人手一个,得之即散,贪者肠断。”老汉还没说完,忽然间半空丢来半块烧饼,他一愣,急忙大喊,“我还没说完呢!”

    “我听完了。”说着,身影便闪入人群中,失去了身影。

    老汉愣了一下,心里真纳闷,这鬼灵精怪的小娃子从哪里出来。还没细想,又听身边的人不断催促,朝人群望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继续开讲。

第六十一章 人贩子

    “怪力乱神。”韶华斜眼看了身后的人群,一声不屑地轻哼。要真是这么灵验,那她每天都跟着凌氏虔诚地跪拜佛像,心里默念能见到严恺之,可这么久别说人影,连个消息都没有。

    她双手负背,溜达了一圈,准备回去找辛子萱,忽然一只肥厚的大手伸过来,拧住她的耳朵,疼得她哇哇叫。“你这死丫头,又跑哪里去了!我让你别乱跑别乱跑,你听到哪里去,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放手!”韶华吃疼地亮出指甲,用力掐住那只“熊掌”,把自己的耳朵从魔爪下解救出来,转身一看。一个丰臀肥乳的妇人,身着一身大红花袄裙,头上戴着两只廉价的珠钗。“放肆!你是什么人。”看都不看就随便乱掐人,她的耳朵差点都给拧下来了。

    没想到那妇人一脸处事不惊,笑得时候脸上的肉还要抖两抖,眼露凶光,对韶华露出渗人的笑容,声音如同公鸭般沙哑,“好你个死丫头,居然敢装作不认识我,我是你娘!”看着韶华惊恐万状的脸,不免得意起来,“让你好好看着家,看着弟弟,你居然偷偷跑出来玩,回去要是阿福出了什么事,我非拆你的骨头不可。”

    那妇人说着,伸手就要来擒韶华,韶华一个闪身躲过,让妇人扑了个空。她气得火冒三丈,听到妇人自编自导的话,韶华立刻想开口反驳。可是抬起头,发现一开始还围观他们的路人,听到妇人的话以后,也都笑了笑走开了。

    “放开我!”趁韶华不注意,妇人扑过来,一把扯住韶华的手臂。“我不认识你,你快放开我!”

    韶华挣扎地向路人求救,可是根本没人停下来,就想是看到一对普通母女吵架似的,瞥了一眼,匆匆离开。

    “好了好了,傻丫儿,你再胡闹!我不骂你就是了,赶紧回家吧,要不阿福一个人在家出了事,可怎么办。”在妇人雄壮威武的身躯面前,韶华显得娇小瘦弱,看着她眼底的笑容愈发冰冷。韶华不禁打了冷颤,心道,她该不会这么倒霉遇上人贩子吧。可是她这个年龄不适合当丫鬟,调*教也太晚了,难不成还抓去当媳妇,还是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韶华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了一眼妇人,心跳忽地跳得剧烈。

    “乖乖听话,不然我折了你的手。”一用力,韶华立刻疼得皱了眉头。妇人压低了嗓音道,看韶华含着泪,点头如捣蒜,不免有些轻视。

    相对于妇人壮硕的手臂,韶华细胳膊如同树枝,只稍她用力就能折断。妇人显得镇定从容,一看便是老手,她这一招早不知拐了多少少女,并且无人能看破。好几日没有捞一笔,若不是看着这少女眉目清秀,整个人透着股灵气,她也不会在这热闹的时候出手。

    此刻,韶华更是笃定这个人就是人贩子。

    想要挣扎,可是手臂被妇人捏得死死的,她一动,妇人就捏得更用力,韶华都怀疑自己的手臂是不是被捏断了。她哭丧着想到,早知道就不听那老叫花子的故事了,早点回去不就没这事了吗。谁说菩萨慈悲为怀,怎么她被人拐了,菩萨都不显个申通的。这要是被拐了去,那她就别想要有好日子过了,忽然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

    “乖乖跟我走,否则,我打晕你,一样能把你扛走。”妇人恶狠狠地凶道。

    “你轻点,我的手要被你捏断了!”韶华疼得哇哇叫,可是妇人毫不心软,扯着她径自往前走。忽然看到刚刚坐在石阶上讲故事的老汉,伸着懒腰,摇摇晃晃地朝她这边走来。情急之下,韶华大声喊道:“爷爷!快救我,这个女人是人贩子,她要把我拐去买了!”

    妇人一惊,急忙四处张望,连忙捂住韶华的嘴,生怕她乱喊,着急地拖着她往前走。

    也不知道那老汉看到没有,看到妇人惊慌,韶华更是破罐子破摔,高声尖叫起来,“快放开我,爷爷,就是这个恶婆娘!上回你要把姐姐卖掉,现在又想把我卖了!我爷爷在哪里,我不跟你回去,我要找爷爷!”抬头正好看见老汉朝她望过来,韶华喊得更加凄厉哀伤,“爷爷救我!”

    万没想到,那老汉十分仗义,听到韶华的惊呼,又看着二人的衣着打扮,心里顿时明了。

    想着韶华好歹与他一个烧饼的恩情,立刻怒吼道:“放手!把我孙女儿放开!”

    听到老汉这么一吼,路人不由得停下来。原本以为是女儿贪玩离家被母亲抓到,可听这话韶华这一声声哀嚎,忽然又跑出一个祖父来。本着爱凑热闹的性子,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几乎都挡住了妇人的去路,个个都来观看这一出免费的反转剧!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你孙女了,臭叫花子!”妇人见前面的路被人堵上,索性停了下来,对着老汉臭骂。

    “那你又是哪只眼睛看出她是你女儿了,你这牙婆子。”老汉冲上去挡住了她们的去路,打量着妇人,嗤笑了一番。

    那一眼的轻蔑让妇人浑身不自在,“我不与你计较,快滚开!”

    “放了我孙女,我就让你走。”老汉朝韶华望了一眼,点点头。

    韶华满心感激,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乱喊,他居然肯出手帮自己,于是开始掰妇人的手指。

    奈何妇人的力气比韶华打了许多,根本抠不动。老汉一看,上前一步,捏住妇人另一只手腕,用力一捏,疼得他直皱眉。韶华趁机,抬脚往她小腿一踹,妇人一个没站稳,整个肥硕的身子四仰八叉地朝地面扑去,地上震了一震,扬起一阵土灰。

    “还不快跑!”老汉推了韶华一把,急急跟她喊了一声。

    两人极有默契地往两个方向跑开了,根本没去管滚地哀嚎的妇人。

    大概这是她这辈子第二次这么惊心动魄过,只是上一回,她就没再醒来了。刚刚被那人贩子抓住,连挣扎都动不了的时候,她差点绝望。还以为自己在家已经很努力苦练,奈何底子太弱,怎么都练不到以前的十分之一。听到老汉喊她跑,韶华没命似地往前奔去,生怕再窜出个人把她拐了。

    此刻,韶华忽然无比庆幸自己的打扮十分简朴清素,就连辛子萱都说她朴素得过了头,跟个小丫鬟似的。但真因为如此,她这一路没形象的狂奔,也不怕被人发现这是李家的小娘子。

    “应该、应该不会,追上来了吧。”韶华跑得差点脱气,根本没辨方向,只想着被让人追上。她捂着心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想想刚刚惊险的一幕,忽然觉得好笑。“老人家跑得可真快!”韶华想起刚刚那个老汉,有些懊悔方才对他态度不客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平安地逃走了。

    忽然间,不知哪里响起一阵声,韶华整个像只受惊的兔子,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准备随时再次开跑。

    但是,那声音一下子就没了,韶华暗笑自己太过敏感。打量四周,好像是她们刚刚下马车的地方,想来情急之下她也没跑错地方,只是跑到寺院外围来了。定了定神,整了整衣衫,准备绕回去找辛子萱,可是草丛里又出现一阵声。韶华左右张望,并没有看到人,目光紧盯着不远处的草丛。犹豫了一下,抓起依靠在墙角的短木,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人站得远远地,小心翼翼迈了一步,伸长手去拨弄草丛。动了几下,没见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跑出来,她才壮了胆,慢慢挪过去。拨开草丛一开,一个巨大的黑布袋扎了口丢在草丛里,看样子似乎里面装了人,整个布袋在扭动,压着草丛沙沙响。

    韶华一惊,心道该不会跟她一样,是被人绑了来吧。于是,她立刻放下短木,蹲下来解开布袋口,把里面的人放出来。

    没曾想,一解开布袋,她立刻惊呆了。里面的人竟然是严恺之,虽然眼睛被蒙住,嘴巴又塞了布头,可她分明能看出满脸是血的人就是他。虽然她刚刚是抱怨了一句,可是,菩萨要不要这么显灵啊!她想见严恺之没错,可菩萨也太狠了,怎么把人绑了过来,这是在惩罚她的不敬吧?她帮他把口中的布头扯出来,只听他嘤咛一声,好似很痛苦。

    韶华连忙解开罩着眼睛的布条,只见他双眼紧闭,似乎痛晕过去。这时,她脑海里一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严恺之的身手,竟然会被人虐待至此。忍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把他从布袋拉出来,这才发现他手脚被捆,遍体鳞伤,显然是被人屈打过才丢出来的。

    这不像是普通的绑架,哪有人绑架会把人痛打成这样。

    她想把严恺之拉起来,可以她如今的小身板,别说拉,推他翻个身都是难事。

    “施主,啊!死人了。”一个小沙弥看见韶华蹲在草丛里,认出了她的背影,走过来,正想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结果看到倒在地上,一脸血腥的严恺之,不由得吓得转过身,连声默念佛号。

    “你帮我看着,我立刻就回来,别让其他人动他!”韶华冲过去,一把拉住小沙弥,自己就往里面跑。

第六十二章 重伤

    韶华一路急匆匆地跑进去,跟辛子萱说了几句后,立刻就找人把严恺之抬进禅房。看着昏迷不醒的严恺之,韶华好几次像伸手去捋平他紧皱的眉头,都被辛子萱叫住了。

    辛子萱初初听到消息时,也被吓了一跳,再等韶华喊了人把严恺之送到禅房,还亲自绞湿毛巾给他擦脸,她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她走过去,将韶华带到一旁,轻声道:“好了,五娘,咱们该回去了,剩下的让师父们去处理。”

    忽然在自家寺院发生了这种事,沙弥也不敢隐瞒,急忙告诉住持方丈。虽不知对方的身份,但一听有人被绑架丢弃到寺院后门,住持方丈不敢迟疑,立刻就跑过来。一进门,看了看辛子萱她们,又打量躺在床上的人,住持立刻醒悟,这个人的身份应该不普通。道了句佛号,便让人去把寺内略懂医术的和尚找来。结果,那和尚只说性命无忧,但受伤极重,必须要尽快大夫看病治伤。

    原本准备归家的辛子萱,左等右等都不见韶华和红菱归来,好不容易红菱气喘喘地跑回来说,找不到韶华。她还没来得及紧张,就见韶华自己跑回来了。听了和尚的话,辛子萱立刻决定让人通知兴勇伯府的人来接,却让韶华阻止了。

    “不行,嫂嫂,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他!”韶华斩钉截铁地说。

    辛子萱看着她认真的神情,沉下眸子,严肃地道:“五娘,这可不是任性的时候。严公子是什么身份,你是清楚的,他未娶,你未嫁,你留下来有何用。”辛子萱对严恺之谈不上厌恶,也绝不能说好感,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妹妹十年如一日的反复念叨。

    可是伊人不在,少年依旧,免不了让她想起故人,是以心中有些抵触。

    “与这个无关!”韶华并不知辛子萱心中的顾忌,她一心只记挂那人的安危,一脸正色:“我自然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可是,请嫂嫂想一想,一个人无缘无故地被打成这样,还丢到寺院外,这难道绝不是普通的的绑架劫财。”天子脚下,居然敢这么罔顾王法,而且下手对象还是二皇子身边的人。若是绑架劫财,直接打晕就是,何以还要大费周章地把他捆绑后丢到这里来。显然,做这件事的人是有目的的。

    “以严恺之的身手,一般的山贼土匪是难不住他的。要么就是人多势众,要么对方必须功夫了得,否则要将他折磨成这样,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如今,谁都知道严恺之是二皇子的人,与他不利,就是跟二皇子做对。”

    若是成群的土匪,那抢夺不成,要么把他杀了,或者打个半死,绝不会把他打成重伤,还特意带到这里来。她们刚刚下车的时候,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人经过,更别说扛着黑布袋。但若是和严恺之身手相当,或者略高一筹的话,那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这背后的主谋了。

    最大的嫌疑就是弘文了。

    可是弘文就算那严恺之出气,也不至于让人把他打成重伤,这日后要是被皇帝发现了,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还是说严恺之自己有什么仇家,才会被人绑了去。

    “不管是不是和二皇子做对,这都与我们无关,我让人去通知兴勇伯夫人。”辛子萱沉默地听韶华说完,然后果断地摇了摇头。

    “不行。”

    “别去。”

    两声大小不一的声音同时响起,韶华连忙转过身,看着躺在床上的严恺之,紧张地趴在他身边,“你醒了?”可是严恺之继续昏睡,好似刚刚没有说过话似的。韶华有些失落,回过头看着辛子萱严肃且不解的表情,只好道:“嫂嫂怕是不知,先前圣上起了急症,险些归天。病起后,无端端地把两位皇子都训斥了一遍,还勒令他们不许出宫。如今严恺之要是这么明晃晃地被抬回去,二皇子知道了,定然不可能会袖手旁观。”

    韶华顿了一下,望了严恺之一眼,接着道:“要是因此作出什么惹圣上不高兴的,我想他绝对会自责的。”

    “你这么做也是为了他?”辛子萱不禁好奇了,严恺之到底有什么好,为何她身边就有两位女孩这么傻傻地迷恋他。

    韶华点点头,“而且,就算兴勇伯府不声张,也难保宫里不会替他出头。”一双乌黑油亮的眼睛转了一圈,忽然期待地看着辛子萱,“嫂嫂,要不咱们带他回去吧!”

    辛子萱睁圆了眼睛,立刻摇头,“不行!带回去定会生事,你要如何和祖父解释。”看她一脸沮丧,辛子萱只好改口安慰:“五娘听话,他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你都说了,既然他们绑架他并不是为了害命,那定然也不会再来。要不咱们先回去,我与你大哥哥说一下,让他想办法把人送回去?”

    韶华耷拉着脑袋,想不出办法,只好点点头,心里很是难过。目光斜到严恺之系在腰上的玉佩,忽然整个脸都泛出光彩来。“我知道找谁了!”她解下玉佩,出门喊来刚才的小沙弥,对他叮嘱了一句:“记得,必须交给宋煜本人,他长得高高壮壮的,就跟门神一样。见到他,其他什么都不用说,让他带个大夫过来就好。”韶华又偷偷塞给小沙弥一锭小银子,只见他眼光闪了闪,点点头就跑出去。

    ……

    “这个是哪来的?”宋煜发起怒来,如同后院十八罗汉堂的怒目金刚,把小沙弥吓得全身哆嗦。

    “是、是一个小娘子,她说什么都不用说,让你带个大夫过去就好。”小沙弥吓得都快哭出来了,看着宋煜一脸凶神恶煞,或像要把他吞下去似的,心中不断默念佛号。

    刚刚才从兴勇伯府回来,听着兰芝念叨严恺之这回出门也太久了,没有个消息,追问宋煜关于严恺之的下落。宋煜只好傻笑,装作不知道。毕竟严恺之替弘弋出去办的事,连他也不清楚,只耳闻到细末,似乎皇帝中的毒并非中原一带的,隐约还知道这极有可能和狄戎有关,这才让严恺之不得不亲自出去。

    虽说并没有交代几时归来,但十天半月没有一点消息,确实让人担心。

    可没曾想,他才这么想着,还为踏进家门,就看到堂弟宋琰在自家门口欺负一个小沙弥。正想过去说两句,没想到小沙弥一回头看了他,打量了几眼,立刻飞扑过去,把玉佩塞到他手里,然后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人高马大的宋煜岂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沙弥能拉得动的,他低头看了玉佩一眼,立刻认出这个玉佩。严恺之的玉佩怎么会在一个沙弥手中,他顿了一下,心头一惊。听了小沙弥的话,他心里更加不安了。

    宋煜立刻带上小沙弥,急匆匆地赶去净因寺。一路上,小沙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宋煜听,看着宋煜一脸沉重愤怒,整个人多缩在角落里,不敢多话。好不容易赶到净因寺,禅房除了昏迷不醒的严恺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宋煜没二话,立刻让随行的大夫给严恺之把脉。

    “什么样的小娘子?”宋煜微眯着眼睛,看着小沙弥已经苍白的小脸。

    “大概十二三岁的小娘子,我不认识,不知是那个官家的娘子。”小沙弥结结巴巴地回答。

    “难道是李五娘?”宋煜自言自语。

    不会每次都这么巧吧,可这个年纪的娘子,他认的不多,看到严恺之受伤不去兴勇伯府而会想到跑去找他,除了韶华,宋煜已经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宋爷,严爷没事。”大夫长吁了一口气,看着宋煜不可思议地看见,急急骂道:“他都伤成这样,唔,还发烧,你居然说没事!”那大夫丝毫不理宋煜气急败坏地怒吼,笑了笑,“他发烧是正常的,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滴水未入,身子虚容易会发烧。不过,外表看上去身受重伤,其实早有人帮他把骨头接好,其他的都是皮外伤而已。”

    宋煜一愣,眨了眨眼,“你是说,有人帮他看病了?”

    大夫点点头,“应该是被人打断了骨头,又关了几日,被人救出来后,接好骨头才送回来的。”大夫望了望沙弥,只见沙弥不可思议地摇头,“不是啊,我和那小娘子发现时,他被困在布袋里,还满脸是血,我还以为死人了。”

    两人皆是一愣,宋煜迟疑道:“不管如何,先送回去再说。”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子丢给小沙弥,“今日的事,谁问都不要说,特别是那小娘子。”大夫有些好奇地望着宋煜,他直摇头,沉默不语。

    ……

    “世子爷,严恺之被宋煜带走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背影站在一辆马车旁,十分恭顺地弯着腰。坐在前面的车夫,并没有把这叫花子似的老汉赶走,而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上,目光定定地望着前面。从背影上看,那人佝偻削瘦得好似一个甲子老汉,可声音却意外地雄壮有力。他抬起眼睛,那张脸分明就是骗了韶华一个烧饼,却又帮她逃离人贩子的老汉。

    这时,宋煜的马车从净因寺出来,缓缓前行。马车走出一段路,宋煜掀开车帘,谨慎地打量了四周,然后才让马车快步跑去。

    老汉和车夫都维持着不变的姿势,直到马车内的人出声,“没有被发现吧?”

    “请世子爷放心,不会有人怀疑的。”听到车内的人轻声称赞,老汉显得有些得意,但很快又按下声调,“可是世子爷,严恺之会误会是您,可怎么办?”

    马车内传出一声轻笑,甚是清亮动听,“就算是我做的,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听到世子的话,老汉不再开口,恭着身子,准备退下。

    忽然听到他开声问道:“你方才说,那个会点拳脚的小娘子是哪家的?”

    老汉抬起头,眼睛一亮,“听说是李阁老府上的。”

    “李阁老,嗯。”世子有些惊讶,声音扬了半个调,沉吟了片刻,然后对车夫道:“回王府。”

第六十三章 年礼

    听了妻子的话,李斯晋沉默了半晌后,肃声道:“五娘做得对。”

    辛子萱眼睛亮了一亮,有些吃惊,但是张口没吐出一句话。甚少听到李斯晋去夸奖一个人,就她记忆中,他斯文有礼,才高八斗,是非对错很有主见。却跟李阁老一个性子,就是闷葫芦,把所有的感觉都藏在心里,莫名让人觉得有些距离。若不是夫妻这些年,她真摸不透李斯晋一句话背后那万马奔腾天马行空的省略句。

    “既然有人刻意把人丢在哪里,想来就是认定你们会发现,然后送他回去。不管是明着送过去,还是让人来接,一旦和兴勇伯府扯上关系,宫里就不可能不知道。”李斯晋本就长得五官俊秀,在梁平这些年,把他稚嫩青涩的书生气磨掉一些,更显得高雅起来。说话也慢条斯理的,遇上急躁的,定然要被憋死。“今日我在翰林院听到个消息,似乎圣上有意立太子了。”

    “是谁?”辛子萱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都跟着李斯晋的背影转。

    “是谁不好说,只不过我猜,圣上把两位皇子禁在宫中,想必是怕再有大臣撺唆。”李斯晋顿了顿,目光望向烛台上那小半截烛火,“听说,圣上今日在朝上险些吐血,怕是扛不住了。”

    “不是说已经病好了吗?”辛子萱也知道皇帝生病的事,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只怕不是病。”李斯晋挑起嘴角,笑得有些冷,看得辛子萱莫名其妙。“严恺之也好,世子也好,两位皇子不便出宫,他们就是两派的主心骨,你想想若是让人知道严恺之重伤,会有什么结果。”

    一派人心大乱,一派趁虚而入。抑或是一派借机声势,一派趁势打压。不管是哪种结果,朝廷势必都要掀起一整风波,说不定还会殃及池鱼。

    “先生,那圣上为何不一开始就立二皇子为太子?”韶华目光落在桌子的茶杯里,看容嬷嬷娴熟地洗杯、烫杯,然后泡一杯色泽清亮香气宜人的热茶。接过茶杯,闻着甜甜的茶香,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却被烫得直吐石头。容嬷嬷抬起眉头,瞥了她一眼,悠悠地吐出一句话。“五娘子的性子再不收敛,明年相看可怎么办。”

    韶华鼓着被热气烘得红扑扑的脸蛋,不满地说:“先生又转移话题。”

    从净因寺回来后,辛子萱再三叮嘱她不要声张,她憋着一肚子话,又不敢和别人说。

    没想到第二日,李斯晋让人送了一套文宣堂最新出的文房四宝给她,把韶华弄得一头雾水。跑去问辛子萱,才道这是李斯晋对她做法的一种肯定,甚至表示李斯晋对韶华算是不错了,辛子萱经常受到李斯晋送的各种字画。说好听说是送给她当礼物,其实也是李斯晋自己喜欢,顺手买下来而已。所以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人,也算是一种割爱的表现方式吧。

    韶华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人送一个小娘子文房四宝的,看在斯陌一直眼巴巴地对这套文房四宝流露羡慕的眼神。韶华便顺手转送给他,可把斯陌高兴坏了。

    虽然李斯晋肯定了她的做法,可她旁敲侧击地想让李斯晋打听严恺之的消息,结果他以一句“我还以为五娘是个个聪明人,原来只是碰巧而已”,硬生生把韶华的问题给咽下去。忽然无比佩服辛子萱,怎么能跟李斯晋相处那么久,还这么和睦,要是她非气死不可。

    然而,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就在韶华放弃从李斯晋这里打听严恺之的消息,甚至怀疑他们之间的交情时,李斯年莫名其妙地把一盒芸香阁的香粉送来。还一脸诧异地打量韶华,严肃地问道:“你和安庆侯家的三郎是什么关系?为何他会来问我你喜欢什么,还让我把这个给你。”最郁闷的是,宋煜一脸得瑟,咬紧牙关不肯说,被他逼问急了就说韶华心里清楚。

    “谁是安庆侯家的三郎?”韶华还是头一回知道自己这么受欢迎。

    “就是宋煜那个死胖子。”李斯年幽幽地把目光望向窗外。

    韶华听到忍不住噗呲一笑,虽说宋煜确实比李斯年要壮实一些,但绝不能算是胖。“没什么,上回和大嫂出门,遇到他,顺手帮个小忙。”韶华接过香粉,打开盒子,却发现夹在盖子内有张小字条。里面写了几句后,大抵是严恺之不好意思出面,让他转送给小礼物表示谢意,待以后有机会再登门拜谢之类的。

    一想到香粉竟然是严恺之让送的,韶华心里就跟吃了蜜似的,宝贝似的把香粉盒子收起来。

    看着韶华一脸开心的样子,李斯年表示怀疑:“真是小忙?”

    “二哥哥,我才多大,有多少能耐帮大忙。”韶华道。

    李斯年想了想,宋煜和韶华确实没多少交集,至多也是和严恺之有关。想到严恺之,忍不住叮嘱一句:“你最近少与他们接触,最近可能要立太子,没得别惹出风波来。”

    韶华一早就听容嬷嬷说过皇帝其实想立弘弋的事,所以对此并不是很惊讶,甚至有些期待。可是,李斯年却道舆论风声多往弘文那边倒,让韶华捏一把汗。然而,这些事,除了李斯年,韶华找不到人问。和凌氏提了几句,反被骂多事,反正换了谁当皇帝,与他们并没什么关系。

    天气渐冷,年关愈近,凌氏开始忙起来,李勋卓尚未归家,凌氏忙得有些脚不沾地,好在绾华还能帮上手。于是,便跟容嬷嬷告了假,让几个娘子都回屋,把绾华带在身边。

    韶华偷偷把李斯年的话告诉容嬷嬷时,容嬷嬷一副老神在在地瞥了她一句,“这天下到底是万岁爷的,他决定的事,旁的人还能左右不成。”看韶华还要追问,容嬷嬷皱了眉,“五娘子还是少些揣测万岁爷的想法,我在宫中那么多年,也不敢说了解万岁爷。你这般关心二皇子的事,莫不是你想进宫?”

    韶华忙不迭地摆手,惊恐地说道:“不不不,我怎么会想进去呢。我只是好奇,圣上为何不早点立太子,这样底下的人也不会这么辛苦了。”

    容嬷嬷听韶华这么说,不由得叹了口气,“幸亏五娘子不想进宫,否则我就要劝你打消念头了。”就算是弘文那般尊贵的身份,稍不注意,也会难以立足,更何况是韶华。“其实,万岁爷也有万岁爷的难处,岂是我们能想得到的。五娘子若是有心思,不如多些练练针线,打些络子也好,我瞧七娘子最近的手艺又进步了。”

    韶华有些心虚,她对针线完全提不上兴趣,她宁愿每日多写几幅帖子,弹多几首曲子。

    “你别不乐意,若是相中合适的人家,难不成你还要出来写字弹琴?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到底只是闲事,过日子还是要踏实点,你瞧瞧三娘子的看账,七娘子的针线,你也得有个拿得出手的。”容嬷嬷对韶华算是恨铁不成钢了。

    “先生对世子妃也是这么要求的吗?”韶华有些不乐意,当初容嬷嬷也没这么要求过她,否则她早就学会了。

    容嬷嬷眼睛半眯,“这个能比吗?若你也嫁进王府,我便不唠叨你这些。”

    韶华一听,立刻就住了嘴。

    算着日子,想到李勋卓很快要回来,凌氏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把各家各处的贺礼拿到煦园,刘氏怏怏地推脱自己身子不好,不方便见客。凌氏也不嗦,留了份单子,让她有空看看,若需要增加的再与她说。

    “阿娘,兴勇伯府和三王府都送来贺礼,这可怎么办?”绾华手中的笔停在半空,眉头整个都皱起来,被临时叫来打杂的韶华忍不住抬起头,只听绾华自言自语:“不对啊,咱家跟这两家也没怎么来往,这么重的礼算什么。安庆侯府也就算了,兴勇伯府也送了,还有三王府。”

    “他们往年都没送的吗?”韶华小心翼翼地问。

    绾华见韶华难得好学,便认真讲给她听:“安庆侯府前些年倒是有,但是后来老侯爷不怎么当家,宋大老爷过了身,爹爹和宋二老爷性子不合,也就少了联系。可是这三王府就算因着大嫂的关系,这礼也算重了,还有兴勇伯府。”绾华忽然打住话,韶华整个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

    “兴勇伯府怎么了,兴许是和大哥哥、二哥哥他们有联系吧,三姐姐也太大惊小怪了。”韶华故作不经意。

    绾华没好气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便是曲意逢迎,也要寻个由头。咱家和他们素来也没多交情,无端端地跑来送礼,而且都不算轻,这要让外人知晓了,还以为咱们和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呢。”

    “不会吧,这不是送给礼,或许是祖父的关系。”韶华夸张地皱着脸,没想到这送礼还这么讲究。

    凌氏原本还在烦恼,要不要给藩家送礼,听着绾华的话,也觉得说得有理,急忙拿起清单,“走,上泰和园问问你们祖父去。”

    这事可大可小,这么微妙的时候,这么微妙的举动。一个弄不好,责任可都在凌氏身上,她不敢小觑,立刻去请示李阁老。

第六十四章 风口浪尖

    “宋煜!”一声怒吼在屋内响起。

    忽见,一个高大的人影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一只黑色的布鞋跟着砸出来,落在他身后的地上。宋煜回头一看,拍着胸口感慨,好在他最近身材清减不少,身手也敏捷了许多,要不定然正中。宋煜还犹自庆幸,不想着,另一只鞋子跟着飞出来,这下子正中宋煜的脑袋。

    “见鬼了,哪有你这样的病人!”宋煜揉揉脑袋,气得跳脚,这般精准的力道,若丢出来的不是鞋子他的脑子就难保了。

    听着屋内一阵剧烈的咳嗽,原本气得想要转身离去的宋煜,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回来,顺带帮他把鞋子捡了回去。一进屋子,立刻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药酒味。宋煜走过去,只看到严恺之苍白着一张脸,一身青色的长衫,因咳嗽而显得潮红的脸上挂着几分怒意。斜眼看到宋煜一脸讪笑走进来,不由得冷哼了一句。

    “得了得了,你也别摆这臭脸给我看,也不想想我这么做是为了谁好。”宋煜把鞋子丢地上,一脸懊恼地走回旁边的椅子坐下。看着严恺之深呼吸,不说话,宋煜先是虚了底:“其实那小娘子真心不错,虽然性子是鲁莽了些,可我瞧着她对你是真心的,跟那些上门相看的娘子不一样。”就冲着韶华通知他去接严恺之这一步来看,韶华确实是用了心。

    宋煜原打算把严恺之送到庄子里养伤,再偷偷把兴勇伯夫人和兰芝接出来,没想到严恺之醒来后坚持要回去,而且必须趁夜回去。宋煜心中不解,但看严恺之神情严肃,还是照办。

    才把人送到兴勇伯府,宋煜正想着怎么和兴勇伯夫人解释严恺之的情况,没想到严恺之对母亲说了一句:“别让宫里知道。”兴勇伯夫人果断地吩咐下去:严恺之得了风寒,卧病多日未愈。随即让人把严恺之抬到院子里,将他的外衣剥去,全身上下单着一条长裤。

    宋煜不明何意,但看着着急,严恺之就算是习武出身,到底是病人,这么折腾不得把命都搭上了。

    可是母子俩倒是立场一致,让宋煜早些回去,明日去请张太医过来替严恺之看病。

    见两人表情严肃,宋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担心地看着严恺之紧皱眉头在寒风中打坐,心中五味杂陈。反倒是跟他一起的大夫福林不住地感叹:“这果然是真汉子。”

    “把自己折腾病就是真汉子,我看你也有病了。”宋煜没好气地说。“既然要让张太医看病,何况还这么折腾自己。”

    “你懂什么!严爷这样子,定然不只你我知情,说不定早一步被传开了。若是有心人要闹事,明日就会前来,严爷这么做,是断了那些人的念头。”一阵夜风吹过,福林打了个哆嗦,拉紧衣领,“他们就算不相信,到时让张太医过来一佐证,就算不信也没辙了。”

    他只希望严恺之不要把自己折腾过头了,到时张太医也救不了。

    宋煜将信将疑,没想到隔日就如同福林所说,有人传严恺之被皇长子党的人打成重伤,一时流言沸沸扬扬。宫里立刻派人前来问讯,好在宋煜果断醒目,一大早就把张太医给请到兴勇伯府。正巧,张太医也受到宫中的命令,让他前去一探究竟。但张太医一句偶感风寒,体质虚寒,继续静养,让一众准备前去兴勇伯府探听虚实的人都没了借口。随后,宫中赏了一些养身补气的药,交代严恺之静养。

    有些人并不死心,借着探病的名头,三天两头往兴勇伯府跑。最后,终于忍受不住那一屋子的药味,只好放弃。

    直到打算闹事的人都消停,兴勇伯夫人才松了一口气。从小就习武的严恺之,就算让他在雪地中打赤膊也不定会着凉,更何况只是一夜寒风。为了把事情做得彻底一点,生怕夜风不够凉,还特意浇了几桶冷水,直到天亮严恺之终于不负众望地高烧起来。张太医虽替他把脉证明了,他卧病在床是因为受凉,奈何严恺之身体太强悍,才一天高烧就退下,除了脸色还显得苍白,一点都看不出他哪里是病到需要卧床的地步。

    又因着有好事者三不五时地前来“探病”,严恺之只好每晚坚持穿着单衣到院子坐上几个时辰,连饭量都减少了一半。好不容易风波消停了,他却真的病倒了。

    宋煜痛骂他不要命,严恺之却神情淡然:“你可知外头有多少人盼着我出声,好借势攻击二爷。”

    “那你也不能这样,要不是有福林在,你连半条命都保不住。”宋煜看着严恺之这般无谓,气得伸手捶他一下。没想到这一拳让严恺之咳到连肺都要吐出来,让从外头端药进来的福林看到,气得指着宋煜的鼻子大骂,“你就算要报复也不能这么趁人之危!”

    “放心吧,死不了的。我要是死了,岂不是如他们所愿。”严恺之缓过气。

    看他还有力气说话,宋煜心头大石才落下一半,迟疑了一下,“有人说你是去祭拜世子妃,被世子的人发现,才受的伤?”发现严恺之眉头一抖,抿唇不语,宋煜心头大惊,“这不会是真的吧。”

    “这与你无关。”严恺之淡淡地说。

    “真的是世子下手?”宋煜见他不愿说,急得跳脚,“你该不会跟我说,你说过你欠的人是世子妃?不行,严恺之,我可警告你,别的可以乱来,这个你可不能冲动,就算世子妃过身,但身份摆着,你也不能让人知道你对世子妃曾有非分之想。”

    严恺之怒瞪了他一眼,把他吓得止住话,“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嘴缝上?”宋煜一听立刻把双手捂嘴,连忙点头,严恺之白了他一眼,这才收回目光。“我不知幕后谁是主使,但我敢肯定绝对不会是世子。但很明显,那跟踪我的人,和把我引到世子妃墓的不是同一伙人。”严恺之觉得纳闷的是,他这次是去查皇帝中毒的事,除了弘弋,就连兴勇伯夫人也不知严恺之出门的目的。那些人无端端跟踪他,绝对不是单纯对他不轨,总是声东击西想把他引开,似乎是知道他西行的目标。

    “若是世子的人,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在那里动手。”旁人或许会误会,可是严恺之心中清楚,如果真是世子的人绝不会拿世子妃和他来说事,这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但他可以肯定,这些人对他的底细十分清楚,至少知道他与定西将军一家的交情。故意要制造动静,引人误会。

    想到那冰冷的地下躺着的人,他一时精神闪失,才会是失手被擒。

    严恺之闭目养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心中有些庆幸遇上了韶华。若是旁的人没深没浅地报了官,或者让大大咧咧地就把他抬进兴勇伯府,恐怕这风波就没这么容易平息了。可是感激归感激,他还是不能容许宋煜竟然和母亲串通起来,竟然拿他当由头,给李家送了那么重的年礼。没得让李家战战兢兢地上门请问,兴勇伯夫人竟然还兴致勃勃地邀请李家娘子过府做客。

    明眼人都瞧得出,兴勇伯府这是有意和李家攀亲,只不过这么直白的方式还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严恺之早就做好了人家会把年礼退回的尴尬打算,没想到李家竟然照单全收,但是照本宣科回敬一份分量相同的年礼。然而收此重礼的还不只是兴勇伯府一家。

    当弘方知道兴勇伯府竟和他一样朝李家伸出橄榄枝时,不由得兴奋起来。“难道严恺之打算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

    “世子爷,论救命之恩,您才是他的大恩人。”身着枣红色衣衫的男子有些不满。

    “若是以身相许,那就算了。本世子可没有龙阳之癖。”弘方轻笑,眉目含情,总是从小跟着他的青树也常常被惊艳到。“我倒是佩服严恺之能沉得住气,先前被传他好男风,他竟然也不辩不争。看来这次的‘病’,他也下了不少功夫。”他还以为严恺之会对他出手,没想到最后把所有事都自己扛了。

    眼看就要过年,若是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个什么事,恐怕没那么容易收拾。

    “世子爷,您看李阁老这番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想跟兴勇伯府结亲?”青树困惑。明知道严恺之和弘弋的关系,对他们的年礼竟然照单全收,只怕有心人要拿这点做文章了。

    弘方斜倚着身子,五指修长有力,白皙如玉,有意无意地在扶手上敲到着节奏,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半晌才悠悠地回答:“李阁老是个人精,就凭他能把李斯晋丢到梁平的能耐,没有利益的事他可不会做。他收自然有他收的理,咱送的,他不也都收了。”像是李阁老这些人,说好听些就是不站队,始终忠于皇帝,实际上只是不愿把赌注压在不稳定的事上。只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李家这样,说不站队就能不站队的。

    青树也不这么认为,“这不一样,世子爷和李院侍还算是连襟,李家收礼也不算过分。”

    弘方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同,“这算是哪门子的连襟。”弘方想想都觉得好笑起来,他连拜堂都还没有,却莫名其妙还替那名义上的妻子守孝。就算她曾是名动四方的绝世佳人,可又如何,现在不过也是白骨一把,黄土一杯。

    打量着弘方的表情,青树知道他心中的不悦,立刻转了话题,“严恺之这回可算是把李家推到风口浪尖,只怕李阁老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不乐意吧。”

    弘方却道:“就算没有严恺之,李家若注定会被摆上风口浪尖,迟早也逃不掉。李斯晋如今被放进了翰林院,想必有心人也是知道圣上的意思,若只是这样还好。李家除了李斯晋,还多了个李斯年,而且还是去了都察院。呵呵,李阁老心可不小,若是严恺之能攀上这门亲,还指不定是谁沾了谁的光。”

第六十五章 邀请

    也不知是因为兴勇伯府和三王府同时给李家送年礼的关系,还是因为李斯晋李斯年这对叔伯兄弟同时归家还朝的关系,李家的新年过得十分热闹。李勋卓终于赶在大寒天之前回到家,借了辛子萱的光,李勋卓这回算是满载而归,也算替刘氏挽了一些面子。除夕晚上,刘氏的主动示好让凌氏倍感得意,但令她更得意的是,英华郡主托藩国公夫人捎信,虽然不外乎两句客套话,但算是给了凌氏一颗定心丸。

    韶华忍不住调侃了绾华一番,不料她却道:“你别得意太早,我若定下来,下一个就是你了。”韶华还不以为意,就算过了年,她也才十四岁,及笄才说亲,她还有一年。

    前来拜年的人络绎不绝,只要有人提起李家娘子,凌氏便乐滋滋地把三个女孩仔细打扮了一番,然后像游花街似的喊出来走一圈。几乎把京中有头有脸的贵人太太都见了遍,而反是在年前送了重礼的兴勇伯府却没出现。

    “五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周嫣唤了一声,见韶华趴在桌子上,完全没注意她的到来。眼尖地瞧着手下压着一张签文,她趁韶华不注意夺了过来。

    哪知韶华反应极快,立刻扣住周嫣的手腕,把她吓得睁大眼睛。韶华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地松开手,“嫣姐姐,原来是你啊。”自从被人贩子吓过一次之后,韶华决定要苦练自己的反应能力。

    于是她特意寻了一捆长绳子,企图找个地方吊起来,在绳子尾端结个布包,悬在半空,借以来锻炼自己。因为只是个小布包,所以被砸到也不痛。等她把一切材料都准备好,才发现屋里的房梁太高,她踩在椅子上抛了半天都还抛不过去。只好让初荷她们搬来桌子,然后再把椅子叠在桌子上,可她万万没想到,左脚刚踩上去就听到绾华的尖叫,吓得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绾华知道她的企图后,气得转身就要去跟凌氏告状,韶华死死抱住她的脚,外加举手发毒誓才让绾华勉强原谅她这一回。

    “五娘子要是想练眼力,我倒是有个办法。”幼菡想了想,跑出去外面捡了几块小石子回来,洗干净放在桌子,“小时候没什么东西可以玩,姐姐就常带我玩捡石子,就像这样。”幼菡将几个大小相仿,如同花生大小的石子整齐摊开。捡起一颗石子往上抛,迅速捡起一个石子捏在手心,摊开正好接住刚刚丢到空中的石子。然后又抛了一颗,连续捡了两颗,再抛一颗捡三颗,如是几次,最多一次捡了六颗,依旧稳稳地接住那颗跑出去的石子。

    韶华看得出神,兴奋地接过幼菡手中的石子,玩了起来。然而,第一次抛太低,那没来得及捡石子,丢上去的石子依旧落下来。第二次又抛太高,结果不知石子落到哪里去,第三次直接把旁边的笔架给砸歪了。

    “不公平,你是练过的!”韶华气呼呼地把石子撒出来,抱怨道。

    “我来试试。”初荷学着幼菡的样子,丢一颗捡两颗,看着初荷稳稳接住石子,韶华嘴巴张得都快可以塞入一颗鸡蛋了。初荷玩得上瘾,一颗两颗地捡,几乎无一遗漏。绾华也觉得好玩,也凑起热闹来,虽然不如初荷幼菡她们玩得好,也算捡了几个。反倒是韶华丢了多少次,都没成功接住一颗。

    “不行,这石子太小了。”韶华强烈抗议。

    “要不挑大一些的?”初荷小心翼翼地问。

    “太大会伤到手。”幼菡摇头。“而且太大来了,捡不了几颗。”

    “用布头吧,可大可小,也不怕砸到。”绾华看韶华一脸憋屈,忍住笑道。

    “可是布头太轻了,容易丢斜了去。”更重要是她们的手都太小,顶多也就接住两三个。

    “那这样好了,我绣几个小布包,里面装点干净的沙子吧。”初荷好心提议,其他人也觉得不错,毕竟石子太脏了,弄丢了也不容易找到。可是她们都没想到,自从绣了小沙包,韶华不但玩上瘾,而且还玩出花样来了。从简单地单手丢沙包捡沙包,到双手同时丢,交替捡,甚至耍杂似的从身后抛到身前捡。

    所以当周嫣从身后伸出一只手的时候,韶华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抓住,把周嫣吓得不轻。

    “吓到了吧,她最近跟发疯似的,玩沙包玩上瘾了,我都不敢从她背后走过去。”绾华伸手搭在周嫣肩上,表示深有同感,她也曾被韶华吓到过。

    “这真是玩出来的?”周嫣脸上仍有余惊,不可思议地看着韶华。

    “要不,你再试试?”绾华坏笑地提议,周嫣忙不迭摇头,垮下脸,做出一副委屈小媳妇样,“算了,我认输,你们姐妹俩我都不敢招惹。”

    周嫣夸张的表情把姐妹两人都得捧腹大笑,自从周嫣告诉韶华,她知道宋芸的伤是韶华动的手脚,并担保不会出卖她以后,韶华就算是打入她们的阵营。因为周嫣是忠义侯的唯一嫡女,就连姨娘都只生庶出的兄弟,所以周嫣在家中的地位俨然是凌家所有兄弟之上。就连韶华姐妹去了忠义侯府,也会因为周嫣的关系,而受极宽厚的待遇。

    然而周嫣虽是独女,但性子却是活泼亲切,除了偶尔顽劣一些,算得上是平易近人了。就因为绾华感慨一句,宋芸的伤势跟锦华当初一模一样时,周嫣便兴奋地纠缠绾华,非要她把韶华带来忠义侯府不可。韶华初以为周嫣是想问责她,还想着大不了就抵死不承认,反正事隔那么久,谁都说不清当时发生什么事。哪知道,才一见面,周嫣竟然是想让韶华教她如何不动神色地踢人,对她来说,这才是神来一脚。

    迫于绾华的压力,韶华也不敢把周嫣带坏,幸好周嫣不过是三分钟热度,很快就转移了兴趣。

    “后日是元宵,来我家吧,我爹爹特意请了江南的花灯师傅做了足足九十九盏花灯。我阿娘请了好几家夫人娘子,今年你嫂嫂回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落下的。”周嫣看着神色各异的姐妹,笑道:“我够义气吧,亲自来邀请你们。”

    “你这是被谁带坏的,一个侯府娘子说什么义气。”绾华嗔了一声,迟疑道:“可是我阿娘说过要去国公府的。”

    “那就让二夫人带七娘去,你们俩来我家吧。”闻言,韶华立刻白了她一眼。周嫣一愣,想到凌氏和锦华站在一起,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我说认真的,今年特意请了华秀帮来唱戏呢!”

    “真的啊!那太好了。”绾华是戏迷,一听是华秀帮,立刻来了精神。相反韶华觉得怏怏地,绾华解释道:“她从初一就是这个样子了,别理她,活该她存了不该存的心思。”

    韶华和周嫣是交过底的,所以知道绾华说的不该存的心思指的是什么。随即暧昧地蹭到韶华身边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嫣姐姐想说什么直说吧,我是个白丁,大字不识一个。”韶华摊手叹气,她最怕就是玩文字游戏了。

    周嫣没好气地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是谁给我说过,非君不嫁的,害我特地央我阿娘去兴勇伯府请他们过来。”

    “严恺之也去?”韶华一惊,但不敢高声,怕被外人听到。

    周嫣立刻得意起来,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斜睨她们。“那是当然,还不快感谢我!”

    看到周嫣戏瘾起来,韶华配合地谄媚笑道:“是,嫣姐姐真是我大恩人,等以后嫣姐姐看中哪家郎君,我也替你追去?”绾华一看她们一唱一和,立刻走开两步,这两人要是真心联手闹起来旁的人铁定遭殃。

    周嫣红了脸,恼她一句,“什么叫做你替我追去,没个正经。”

    韶华恍然大悟,故作严肃地点点头,“也是,这种事还是得自己亲力亲为,那倒是我给你摇旗呐喊好了。”

    周嫣不气反笑,闹得咯咯地笑:“这个办法好,只不过要是到时人家郎君被你吓跑了,你可得负责帮我抓回来。”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闹成一团。绾华对她们两人算是彻底没辙了,原本对韶华还可以用长姐的身份,数叨几句,可是加上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周嫣,算是没救了。可是看着韶华一提严恺之便喜上眉梢,雀跃兴奋的样子,不知怎么地,心中有种异样的情绪。

    “不过,你可好好加油,听说他除了兰芝,别的小娘子都没怎么正眼瞧过。”周嫣好心提醒,忽然神秘兮兮地道:“我已经把你那本佛经转交给他了,你猜他心里怎么想?”

    韶华心中一喜,“怎么想。”

    见韶华紧张的模样,周嫣故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狡黠一笑,“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韶华恍然大悟,被周嫣耍了一场,气得追她满院子跑。

第六十六章 好事多磨

    因辛子萱推脱身子抱恙,不便前去。姐妹俩早早用过晚膳,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上新衣裳,在锦华羡慕嫉妒的眼光中踏上马车,扬长而去。

    为了今夜的花灯会,韶华特意吃少了小半碗饭,就连她最爱的韭菜花也不敢吃。让初荷仔仔细细地给她盘了一个凌仙髻,着了一件红底绣白梅遍地缠枝的褙子,下衬暗刻竹叶藏银丝的云锦缎,头上缀了两支掐金丝喜鹊登梅的玛瑙珠簪,还特意用上了那盒芸香阁的香粉。初荷生怕外面夜风冷,还给她圈了一条用白狐毛做的围脖,挠得她脸上直发痒。

    “初荷,我不爱这围脖,挠得不舒服。”韶华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始终觉得不满意,“你这么圈着,我忽然觉得自己就跟前几日祭祖是那盘猪头似的。”

    初荷噗呲一声,忍俊不禁,但还是不肯让她拿下。“好娘子,你要是跑出去受了风可怎么办,正月是不能请大夫的。要不待你到了侯府,实在受不住再拿下来,可好?”这上好的狐狸皮子,李勋卓总共才带了三件,给三个娘子一人一个。其他的皮子虽然漂亮,但总是要比这些差一点,而韶华这条狐狸皮又是三件中最好的。若是让锦华听到韶华这般嫌弃,心里不得怨恨死。

    生怕初荷会继续唠叨,韶华只好妥协了。虽然比不上她原本的倾城姿色,但胜在眉眼如画,看着甜美可人。对着镜子照了好几眼,越看越满心欢喜,紧张地问初荷,还有哪里不规整的地方。初荷被她难得有心情如此用心打扮给逗乐了,“五娘子肤白如脂,脸色如樱,穿着红色衣裳的最最娇艳了,只怕今晚的花灯都不如五娘子好看。”

    “这话我爱听,回来赏你一个花灯!”韶华满意地点点头。

    初荷看韶华犹自满意地在镜子前打量自己,忍不住捂嘴轻笑,连忙福身,“那我先谢过五娘子了。”若不是绾华使人过来催,大概她还会在镜子前兀自欣赏。

    一路人群蜂拥,看着挤不了近路,车夫只得禀报要不要绕远路。今夜元宵,京中各富贵人家的夫人娘子都三五成群,约在一处看戏逛花灯,而寻常人家则各自出门,从玉华门绕到钟柳河,向西沿着福禄街直走,一直走到太平牌坊,辰光也就差不多了。该返程的返程,一些新媳妇们则约好却西城摸门钉,祈求来年生个大胖儿子。

    韶华一路偷偷掀了帘子,看着满大街紧张雀跃的人群,竟比白日还要热闹许多。怕赶不上时间,绾华犹豫了一下,只好让马车绕道宫门前,再转去忠义侯府。结果在玉华门前险些和另一辆马车相撞,绾华看着朝宫门跑去的马车,忍不住嘀咕:“这是谁家的马车,这么晚还往宫里赶。”

    韶华听着也好奇张望,奈何马车已经没入夜色中。

    好不容易到了忠义侯府,姐妹俩被府内热闹的气氛给吓了一跳,从一进门到后花园,一路张灯结彩,丝毫不逊色。跟着丫鬟来到福安堂给忠义侯夫人请安,忠义侯夫人打量着韶华,不由得眼前亮了亮。

    “这是五娘?”一听惊艳的赞叹,韶华硬着头皮子,礼数周到地给众人盈盈施礼。“诶呀!要不是跟着三娘,我还很不敢认,漂亮得让我认不出来。真不愧是容嬷嬷交出来的娘子,看着让人喜欢。”忠义侯夫人把韶华拉到跟前,一个劲地揉她的小手,韶华笑到脸皮都有些发僵。在场的夫人许多都已经都见过,听到忠义侯夫人夸奖,也跟着夸了几句。

    好在周嫣接了消息,急忙前来救场:“阿娘,你吓着人家了。”一手拉住一个,对忠义侯夫人笑道:“她们是我的客人,我自己招呼吧。”

    “慢点走,悠着点!”看着周嫣拉着她们大步跑出去,忠义侯夫人紧张地站起来,深怕她跑太快跌倒。“诶,早知道当初就把嫣娘也送去李家,跟着学规矩,看看李家两个娘子这么乖巧,我都眼红了。”

    听到忠义侯夫人感慨,立刻有人接话,“怎么会,我却瞧着嫣娘最好,模样端庄,性子也开朗。要不是夫人我家郎君太小,都想跟夫人讨了去当媳妇。”

    “是啊是啊!”

    “诶,可惜我家那小子没福气!”

    “我家也是。”

    挨着忠义侯夫人身边身着遍地缠枝花青褙子的妇人拢了拢发髻,轻声问道:“兴勇伯府给李家送年礼的事,你们听说了吧。”

    忠义侯夫人点头:“听说了,二夫人说不过是冲着和大郎的交情。”

    “李家两个郎君向来都是寒窗苦读,殿试后各奔东西,哪有那么多交情。”花青褙子的妇人冲众人妩媚一笑,“我听说,就是冲着这小娘子去的。”

    “三娘已经许人了啊?”忠义侯夫人纳闷道。

    花青褙子的妇人用手肘碰了碰她的手臂,“刚刚那个不就是了。”忠义侯夫人不信,又道:“虽然年纪不大,但我这做派行事,一点都不逊色三娘。要是不说,谁相信她是送到乡下养大的。对了,听说你今日也请了兴勇伯夫人?”

    忠义侯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本是说好的,可方才使人道,被皇贵妃娘娘喊进宫了。”

    “也是,谁不知道兴勇伯府是宫里的常客,李家要跟他们结亲,那真是平步青云了。可惜李家就这么两个娘子,剩下的是个庶出的。”一声感叹,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灯火阑珊处,三个婉约窈窕的人影伫立一旁,灯光映着树荫摇曳,犹如一幅书画。忽然一声惊呼:“你说什么?他不来了?”韶华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满脸歉然陪笑的周嫣。

    原本雀跃的心情瞬间像被交了一碰冷水一样,提不起心情赏这一院子扎成花鸟走兽的灯笼。亏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每个裙褶都用热壶烫得十分平整,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为的就是周嫣说他也会来,满心的期待全化成一场空。

    “对不住,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不来就不来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周嫣见韶华整个人都想蔫了的花朵一样,急忙安慰。

    “这么说,刚刚险些和我们撞到的马车就是兴勇伯府的了?”绾华心里有些小庆幸,也有些小窃喜,可是见韶华一脸失落,不禁道:“没见着就没见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对啊,咱以后还有机会嘛。”周嫣还是头一回见韶华这么沉默,有些措手不及,连忙向绾华求救。

    绾华也没想到韶华会这么认真,整个人都泄了气似的,心里不免担心起来。

    “咕”

    一声极煞风景的声音响起,周嫣和绾华都愣住了,随着接二连三的咕咕声,她们终于把目光落到韶华身上。只看她缓缓抬起头,一脸哀怨的表情,对周嫣说道:“嫣姐姐,有什么东西可以吃的吗,我肚子饿了。”就因为想着会见到严恺之,她不敢吃太多,生怕坏了形象。可只是吃完饭,又折腾了好一会儿,把那点儿饭量都个消耗掉了。一听严恺之没有来,心情都像掉到深渊里,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刚刚兴奋过度,连肚子饿都没注意。

    “噗呲,你不是在哭啊?”周嫣好笑地问。

    “我为什么要哭,早知道他不来,我就吃饱了过来,现在肚子好饿,都没力气了。”看着两个大女孩,一个扶额叹气,一个摇头失笑,韶华显得很无辜。“我现在饿得可以吃下好几个芙蓉卷,还有水晶糕,豌豆黄儿。”

    “有,都有,只要你想吃,我让厨房都给你弄。”周嫣算是松了口气。“三娘,要不咱们先去给五娘找点吃的,让她在这里先等等。”

    “你可以吗?”绾华有些担忧。

    “没事的,再往前就是花廊,到处都有花灯,可亮堂了。戏台在前院,让她在回廊那里等我们就好。”周嫣望向韶华。

    看着两人,韶华立刻扬起笑脸,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周嫣把韶华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见她又喜笑颜开,立刻拉着绾华跑开了。看着她们的背影,韶华的笑脸才收了起来,心中又升了一层落寞。

    一而再,再而三,已经不知第几次像今天这样和严恺之擦身而过了。按理说,她早该死心了,奈何总是有种割舍不得的感觉,始终想要当面和他说清楚。

    韶华走到花廊,看着沿着花廊一直往前挂了一路的花灯,几乎是五步就有一盏。形状各异,十分讨巧,或有六角宫灯,或有飞禽走兽状的,还有各种花朵。有些灯下还挂了小字条,她好奇走过去,拆了一个,却是一道灯谜。

    韶华正看得入神,听到身后一声惊恐地叫声,“是你?”她回过头,看着一个藕色衣裙的少女,脸上恐惧又愤怒的表情让她一头雾水。“好啊!我可算找到你了!”

    “你是谁?”韶华一时想不起自己认识眼前的少女,似有印象,但又叫不上名字。

    “上回你把娘子的脚踢伤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站在宋芸身边的丫鬟气得哇哇大叫。

    韶华恍然大悟,原来是上回挨了她一脚的娘子。只不过许久不见,上回看到她时,脸上的肉还圆嘟嘟的,这回看上去倒是窈窕许多了。“我想你们认错人了。”

    “咕”肚子又不给面子了响起来,韶华连跟她们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哼,还想抵赖?”宋芸原本怒了双眼,见韶华转身,又戒备地退后了一步。

    “我要是真抵赖,你能拿我怎么办?”韶华没好气地说。

    宋芸滞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无赖的说话,难道不应该是她心虚,然后慑于她的气势,最后刚刚给她磕头赔礼道歉吗?怎么反倒是自己先输了阵脚,一看韶华走动,她就潜意识地退后。毕竟那一脚让她在家里躺了整整两个月。

    “我要跟你比赛!”

第六十七章 一较高下

    “我为什么要和你比?”韶华觉得有些好笑。

    打量着眼前比她略高半个头的少女,端的一副秀雅玲珑、甜美可人的模样,口气却十分狂妄自大。看人时免不了要抬高了下巴,用眼角去鄙睨对方,让人隐隐觉得很不爽。若不是上一回她说要让绾华出糗,韶华也不会想跟和这种人起冲突,毕竟宋芸和锦华不同,这要闹出来,可是两家人的脸面。

    所以,就算被认出来,韶华也决定抵死不认。反正这是忠义侯府,周嫣又是站她这一边的,所以韶华索性装傻装得彻底一些。

    “我可以不计较你上次的事,但你必须和我比试。”宋芸也不好说上回到底是不是韶华动的手脚,可是再次看到韶华,打量她没几两肉的小身板,怎么也和大夫说那个“练过身家子”的人联系在一起。“我听说忠义侯夫人在前庭摆了擂台,哪个娘子能上台弹一曲,都可以拿走一串南珠。我不要南珠,我要你和我比,你要是输了,你必须当众人的面给我道歉。往后看到我,你都得给我行礼!”

    肚子越来越难受,有点绞肠的感觉。韶华强忍着难受,暗自后悔,早知道晚上就多吃两个黄金福袋烧,没想到饿着肚子会这么难受,想着忍不住把严恺之也给数叨上了。

    宋芸将她心不在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李五娘!”

    韶华顿了一下,有些吃惊地望着她,“你知道我的名字?”

    宋芸冷冷一笑,“我自然知道,有什么样的姐姐,就有什么样的妹妹!”这句话可算把韶华惹毛了,要是挑衅冲着当事人就是了,还要连坐身边人。韶华转过身,正视着宋芸,见她傲慢的表情,还没得韶华开口,宋芸身边的小丫鬟跟着轻蔑地说道:“先有李三娘攀上英华郡主,现在五娘子又勾搭上兴勇伯……”

    “啪!”小丫鬟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脸上一麻,然后一阵刺痛**的感觉由左颊散开。

    她捂着脸,一双眼睛瞪得几乎牛铃一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敢再说出半个字。她身边的宋芸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刚嚣张的气焰此刻荡然无存。她压根就没看见韶华什么时候动手,只觉得一个人影闪过,然后身边的丫鬟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再定神,韶华已经站回原来的位置。

    宋芸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这么快的身手不可能是一个书香门第的小娘子应该有的。可想到自己也挨了亏,再次大量韶华的目光,立刻从轻蔑变成戒备。

    “你这是什么意思!”宋芸气得咬牙切齿。

    “没什么意思,替你教训丫鬟而已,芸娘子带这样的丫鬟出门可是要掉身份的。”韶华也毫不示弱。

    两人正在对峙的时候,周嫣和绾华正好回来。

    “五娘!你这是做什么?”看着小丫鬟捂着脸,一副委屈的模样,另外两个女孩互瞪着眼睛,活像要把对方吞掉。绾华吓得急忙跑过来,把韶华拉开,周嫣出来打个圆场,“芸娘,你不是在前庭嘛,怎么到这里来了。”然后对韶华她们笑道,“我可跟你们说哦,去年芸娘的琴艺可是连圣上都夸奖了,还特别赏赐了一把岚音古琴呢!”

    绾华微微咋舌,立刻又恢复了笑脸,“这可真是太好了,我早就听说过芸娘子,琴艺过人,有机会可得请芸娘子露一手,让我一饱耳福。”

    “那你可真是说对了,我阿娘在前庭摆了擂台,芸娘正准备大展身手呢。”周嫣夸张地捧宋芸的场,让她脸色稍稍好看一些,可是韶华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不上挑衅,但也绝对不是友善。周嫣有些担心,急忙给绾华使眼色,让她把韶华拉开,这种场合可千万不要闹起来。

    韶华一听她们的话,心里立刻明白,原来宋芸是早有预谋,难怪要非要和她比赛。

    “好,我答应你的挑战。”韶华扬起嘴角,显得十分自信。

    在场三个女孩都是一愣,宋芸最先反应过来,很是轻视地说:“这可是你说的,输了就乖乖认错道歉,还有,你必须给我的丫鬟道歉!”那小丫鬟听了自家娘子的话,也骄傲地抬起头。

    “要是你输了呢。”看她们转身欲走,韶华喊了一声。

    宋芸根本没想过这个结果,她怎么可能会输,若不是因为她脚伤刚好,今日她本该是进宫给圣上和后宫娘娘弹琴的。好好进宫的机会被家中姐妹抢了去,心里已是不满,又遇到韶华,宋芸不假思索地说:“以后见着你,我都给你行大礼。”

    “一言为定。”能挫一挫这只孔雀的锐气,韶华觉得也挺划算的。

    正想着上哪去寻一把琵琶,一转过眼睛,就看到绾华一脸怒气,“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闯祸,你怎么这么不听!芸娘别的不好说,她那手琴艺可是宫中的嬷嬷教出来的,还得到圣上夸奖,你跟她比就算了,还打什么赌!当那么多人的面,你、你真是要丢家里的脸啊!”

    虽然她对韶华的琴艺还是挺有自信,可是对方得了皇帝亲口嘉奖的,若是别人听了都得弱了三分气场。可是韶华不但不在意,还答应宋芸的挑战,真不知该说她胸有成竹,还是莽夫之勇。

    面对绾华,韶华的气势顿时收得干净,又恢复了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输就输了呗,大不了以后不跟她见面,就不用给她行礼了。”道歉这种事,可没人规定要怎么道歉啊,韶华坏笑地想,若她真的输了,宋芸也别想得到什么好。

    “你……我真要被你气死了。”绾华气得扶额跺脚。

    看绾华气得扭着韶华的手,恨不得咬上一口,周嫣安慰“别急别急,我去说一声就好,私下给她赔个不是就好。芸娘就是爱面子,其实她人不坏。”

    “没事,嫣姐姐,我也去。听说上台表演,夫人会赏一人一串南珠是吧,这么好的事,我怎么可以错过。”韶华拉住周嫣的手,回头对绾华撒娇,“三姐姐,才不会丢脸,先生说过输人不输阵。芸娘子都这么说了,我要是落逃,这才叫丢面子吧。”

    宋芸爱面子,难道她就不要脸不成,分明就是宋芸有错在先,韶华怎么可能先低头。

    绾华只好无奈地认了命,忍不住犹豫起来,“可你上哪找琵琶去。”她们是来逛花灯的,根本没打算来展现才艺。

    “我马车里有一把。”宋煜突然出现把三个女孩吓了一跳,高大的身影几乎把三个女孩都遮住了。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发现了韶华和宋芸,他对自己这个堂妹的性子还是很清楚的,生怕韶华吃亏,打算适时出来和场。可是从韶华快速出手,打了丫鬟一巴掌那时起,宋煜整个人都吓呆了,这身手怎么也不可能会吃亏。

    于是,存了小心思,躲在暗处打量她们。果不其然,宋芸特意想借展示自己才艺的机会,要落韶华难堪,只不过他没想到韶华竟然答应了。宋煜感叹,严恺之没来实在太可惜了,这么可爱的小娘子,若不是她对严恺之有意思,宋煜都忍不住让家里上门提亲去了。

    “宋煜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吓了我一跳。”周嫣想了想,“我二哥哥不在书房里吗?”

    宋煜摆摆手,表示不在意,“我知道,就是出来逛逛。”如果不逛,都没机会碰上这么精彩的一幕,回头得好好跟严恺之说去,“我车上有一把琵琶,恺之让我拿去修的,我还没拿给他,要不借你先用一用?”

    韶华本来对宋煜时有些埋怨的,谁让他和宋芸是叔伯兄妹,可听他挤眉弄眼地说借她琵琶,还是严恺之的,对宋煜瞬间就升了好感。宋煜咧齿一笑,让她们先去前庭,他回马车去拿琵琶。

    周嫣正好奇韶华何时与宋煜这么熟稔,一个丫鬟走过来,说忠义侯夫人请她们去前庭。

    绾华紧张地捏着韶华的手,竟生了层细汗,难怪初八到国安寺求了一道中平签,想来运势定然不好。韶华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别太担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宋芸总不能跟她闹翻吧。

    三个女孩各怀心事地来到前庭,一到垂花拱门把一处园子分成了两边。一边是华秀帮的戏台,一边是特意整理出的擂台,其实不过就是把庭院收拾出一块空地,放上几架古琴,四周摆了几张桌椅。屋檐下依旧挂了各式花灯,,台阶上摆了山茶杜鹃,很是应景。

    周嫣率先走了进去,忠义侯夫人的目光却落在韶华身上,展开一脸笑容,“五娘子,听说你要和芸娘比试琴艺?你可知芸娘的琴是宫里的月嬷嬷教的。”

    “阿娘,是芸娘要和五娘比,五娘都还没答应呢。”周嫣撒娇道。

    “那就比比嘛,郎君们切磋诗文,小娘子比试琴艺,便是输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比较才有进步。”身着花青褙子的妇人笑道,瞥向韶华的眼神和宋芸如出一辙。“芸娘刚刚可是把五娘夸得跟天上仙乐似的,说得我都心动了。”

    “宋大夫人,芸娘的琴艺出众谁都知道,这不摆明是欺负人嘛。”周嫣埋怨宋芸居然偷偷使计。

    “怎么能说欺负人,是五娘主动要和我比试的。”宋芸娇声道。

    “胡说,明明是你先说的。”周嫣有些生气。

    忠义侯夫人看出了一些端倪,打量韶华不为所动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五娘,你说呢?”

    韶华看着宋芸,不觉心头冷笑,这一招恶人先告状是嫌落井下石太轻了。她给忠义侯夫人作了一礼,“回夫人的话,宋大夫人说得对,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听说芸娘子琴艺出众,所以斗胆想请她指教一番而已,并非故意挑衅。”

    “那就无妨,容嬷嬷的琴艺也是宫中翘楚,想来五娘的琴艺也应不错,那便去挑个可手的琴吧。”忠义侯夫人也奢侈,一连摆出八架古琴,从材质做工上看,都是极为上等的。

    “我不会弹琴筝。”韶华的话让忠义侯夫人一愣,瞥了宋芸轻蔑的表情,笑得更加甜美了。“我便用琵琶跟芸娘子比试吧。”

    说话间,已经有人把宋煜的琵琶送了上来,众人一瞧,竟是整块紫檀做背料的琵琶,其光质手感都毫不逊色忠义侯府的古琴造料,甚至可以说要略胜一筹。毕竟琴筝一类,随处可见,优劣易分。然而,会琵琶的娘子已是不多,拿得出手当才艺,还要和宋芸这等堪称琴艺精湛的人比试,不禁让人多打量了韶华一番。

    “这、这可怎么比?”忠义侯夫人收了脸上的惊诧,迟疑地看着其他人,大多和她想法相同。

    “这样可好,选一曲让她们各用古筝和琵琶同时弹奏,再让她们自己另选一曲。”周嫣的提议得到所有人的赞同,她没听过韶华弹琵琶,但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莫名地跟着长了信心。

第六十八章 殃及池鱼

    韶华可算是一弹成名,所有受邀前去忠义侯府逛花灯会的夫人娘子,一提起元宵夜,无不满口称赞两人精湛的琴艺。正应了那一句,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名声传得开了,竟然许多人寻上门来问韶华的琵琶师从何处,就她们所知道的,满京城会弹琵琶的少之又少,可以称得上翘楚的也就兴勇伯夫人一个。现在多了韶华这个后起之秀,忽然间,大家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兴勇伯府会给李家送年礼。

    宋芸的琴艺确实不容小觑,一曲《汉宫秋月》自她手中吟出,全然不像锦华那般生硬而迫切,仿佛呢喃般细语了汉宫女的愁绪,令坐者闻之动情。一个是先入为主,一个惊艳绝音,同奏一曲,又因乐器不同,极难分出高下。宋芸忿忿不平地将一曲《阳春白雪》弹得淋漓尽致,借以讽刺韶华不过是个“下里巴人”。

    这边琴音袅袅,高雅悦耳,就连隔壁院子的华秀帮都忍不住静下来,不敢惊扰。绾华既是惊艳,又是暗恼,有些担心地看着韶华,只见她笑了笑。

    迎上宋芸的挑衅,却又跳脱了她的束缚,选择了一曲极为应景的《月儿高》,从海上生月到皓魄当空,从海桥踌躇到银河横渡。全曲古朴动容,华丽缠绵,委婉热烈,仿佛可见月宫桂殿之中的玉宇琼楼。

    在场所有的夫人娘子,虽不敢说才艺高超,但个个都是自幼便学了一手琴筝,怎么说都是熏陶了好些年。可是在这两人的琴声面前的,没人再敢要站出来献艺,各自暗暗决心回去苦练琴艺。

    显然宋芸没想到韶华的琵琶会练得这么好,放眼京城,稍微有点出色的娘子都迫不及待想到处炫耀。就算个别低调一些,也绝不会像韶华这般闻所未闻。宋芸心想着,韶华不过是在乡下养大的娘子,再怎么出挑,总不至于越过绾华去,自己又是得了圣上嘉奖,免不了看轻对方。

    最后,忠义侯夫人生怕场面僵持不下,便出来打了圆场,招呼大家去听华秀帮唱戏。

    凌氏知情之后,很是后悔没亲自到场给女儿助威,韶华暗自腹诽她只是想听别人的夸奖。然而几日后,兴勇伯府命人把这紫檀琵琶送来时,更是让凌氏惊讶不已。

    “二夫人,请务必收下,我家夫人说,好琴也要有心人能懂。这把琵琶原是我家伯爷寻人替夫人做的,但伯爷过身后,夫人再无心思弹琴,所以断了琴弦都不知道。我家少爷原是托了宋三郎请师父修琴,想让我家夫人高兴高兴,没想到有缘遇见五娘子。我家夫人说了,这是定然是伯爷的意思,所以请五娘子不要嫌弃。”

    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说得凌氏又是开心,又是为难。

    “这怎么好意思,这是伯爷送给夫人,不行不行,太贵重了,五娘受不起。”摸着琵琶,凌氏心头一惊,这质地、这手感,绝不是普通造料。而且还是兴勇伯送给夫人的信物,这价值可就不轻了。

    韶华躲在屏风后,偷偷探着头,眨巴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把细密油亮的琵琶,恨不得冲出去。虽然容嬷嬷送给她那一把质地音色也不错,可背板是由三板组成,论金贵自然比不上整板的好。可刚把身体探出去一分,就被绾华拉了回来,看着绾华一脸凶恶,只好乖乖在屏风后坐定。

    管事斜睨了屏风一眼,极有眼色,把琵琶往桌子上一放,笑着起身给凌氏作揖。“这算不得贵重,五娘子肯割爱把缡纭夫人手抄的《地藏经》转赠给我家夫人,这份礼才算贵。”

    “缡纭夫人的《地藏经》?”凌氏一愣,虽然她没惯书房里的事,可从没听过韶华说起。“我家没有这东西啊,夫人是不是弄错了?”

    屏风后的人影一动,韶华捂着嘴,忍住惊呼,怨怨不平地挥瞪绾华,用嘴型问道:干嘛?

    绾华同样没好气地看着她,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她:你心里清楚!

    韶华假装没看见,把目光转开。而外厅里,管事有些为难,“难道是我弄错了?可我家夫人说上面正是缡纭夫人的云卷体,因夫人极爱,所以少爷寻了很久都没寻到。承蒙五娘子割爱,难道是手抄的?”管事看凌氏脸上有些恍然大悟,不便多话,“总之,琵琶我留下,待改日我家少爷再亲自登门拜谢。”

    凌氏被兴勇伯府的管事说得一头雾水,一等他走后,急忙把韶华喊出来问清楚。“你怎么这么糊涂,随便把经书送人?!缡纭夫人的真迹,可是千金难买的!”

    “阿娘,您别紧张,我看着八成是她手抄的。”绾华却不以为意地说:“若是真迹,祖父可不敢放在书房里让她摆弄。”

    韶华低着头装傻,只顾着弹拨琵琶,心里高兴得跟吃了蜜似的,根本不在意绾华的揶揄。

    虽然不能得他亲口回复,但兴勇伯夫人这份回礼确实真真实实送到她心坎上去了,这也算弥补了之前的遗憾。想必他也是知道她的用心的,只是想得到他一个确切的回复还真不容易。抚摸着每一根琴弦,想着他也曾抱过这琵琶,韶华乐得嘴巴都要裂到耳根去了。

    “二老爷回来了。”通报声还没落下,李勋卓一脸乌黑地走进来,把屋内其乐融融的气氛都给打破了。

    凌氏示意含香赶紧倒杯热茶,把手中的暖炉递给李勋卓,被他不耐烦地推开,险些把凌氏也给推倒了。好在韶华反应快,上去扶住了凌氏,只听凌氏忿忿抱怨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回来发什么脾气!”

    “爹爹,喝茶。”绾华接过含香端来的茶,小心翼翼地送过去。

    李勋卓重重地吐了口恶气,“穗凤楼让人给查了,里面的东西都打烂了。”

    “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是谁这么大胆!”凌氏先是一惊,回过神,气得哇哇大叫。李勋卓不耐烦冷哼一声,“我们家出了位好御史,还能有谁?”

    “二郎让人做的?”凌氏惊呆在原地。

    “不可能!二哥哥不是这样的人。”韶华想也不想立刻出声替李斯年辩护。

    绾华扫了她一眼,嚅了嚅嘴唇,口气有些不满:“定是新官上任,想做点样子给上面看吧。哼,那自家人开刀,踩自家人肩膀,这德行都不知道哪来的。”

    “不行,我得去焘园跟三弟妹讨个说法。”凌氏想不过,立刻起身。

    “我也去。”绾华忙道。

    “你们给我站住!”李勋卓怒吼一声,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立刻站定,不约而同地回头看见李勋卓一脸怒容。“谁跟你们说这是二郎做的。”

    韶华忙不迭狗腿似的点头,“我就说二哥哥不会做这种事!”虽然坑了她两回,但为人还算不错。

    “可是……”绾华迟疑了一下。

    李勋卓显然不满意妻女对李斯年的敌意,“去年到处欠收,国库粮仓都没多余地剥去救济,听说川北又蠢蠢欲动,好几个部落都拒不上贡。都察院不知怎么就查到说朝中有人和商贾勾结,倒卖粮食,哄抬粮价。结果害查到就在穗凤楼,所以他们在穗凤楼打了起来,现在把穗凤楼也给查封了。”

    韶华理解地点点头,但又觉得困惑,“那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穗凤楼是咱们家的。”绾华小声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祖父他们不知道。”

    韶华捂紧嘴巴,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这么说,要是让朝廷知道他们家竟然窝藏这些人在穗凤楼做买卖,恐怕李家都要跟着遭殃。难怪李勋卓一脸窝火,但又不敢大声嚷嚷,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些人都有谁?”看着父母都各自苦恼,韶华小心翼翼地问。“咱家没掺和进去吧?”

    凌氏瞪了她一眼,韶华立刻心虚地低了低头,只听李勋卓叹气:“听说不少都是二皇子党的,年初圣上还想给二皇子定亲,现在就闹出这事。”

    “那兴勇伯府呢?”听凌氏这么问,韶华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倒没有,兴勇伯府向来都比较低调,一切用度节俭得让人感叹。”李勋卓的话让韶华送松了一口气,“不过,听老郭说,还有人趁乱偷了账房不少银子。”

    “谁这么可恶!”绾华气得拍桌子,穗凤楼被查封了已经够让人火大,居然还有人做出这么偷鸡摸狗的事,简直是卑鄙恶劣至极。“太、太太可恶了!”

    绾华想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看着李勋卓无奈地抿唇摇头,她也只好忿忿闭嘴。

    “那咱们没有其他店铺了吗?”韶华知道李家在京里有不少店铺,可不知自家房里有多少私有的。

    “倒是有,只不过总共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穗凤楼。”李勋卓道,“我还打算把穗凤楼顶出去,寻个机会,让崔汉林到凉城走走,这下子这笔钱就压住了。”

    李勋卓一激动,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凌氏顾不上生气,连忙给他拍背顺气,好生安慰,“也罢,希望被牵扯出来就好。”

    “对,我得去打听打听,别是查到细处,把咱家都折进去了。”李勋卓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起身就走。

第六十九章 庄秀娘

    为着穗凤楼的事,凌氏显得有些急躁,李勋卓一离开后就把姐妹俩都赶回碧梧轩。

    韶华有些困惑,不过是一家酒楼而已,就算因此被查封了,待风波过去后,使人走些门路也能恢复开张吧。只是李勋卓的样子,似乎这酒楼还有什么不足与外人道的事情。问起绾华,绾华也摇头说不知情,走到半路含章急匆匆地跑来,说是书语回来了,在二门门房里。

    因去年以为绾华会在年底拿定,所以急匆匆把书语许了人,可如今绾华还待字闺中,书语已经配人就不便再进后院。听崔妈妈说,新年有了好消息,已经两个足月,好不容易等到三个月,婆家才放人出来走动。凌氏也知道了这事,便让书语好生养着,放了话,只要书语男人愿意,到时还是可以给绾华当陪房。

    崔妈妈得了话立刻去告诉女儿,所以这才急匆匆地进来给凌氏谢恩。

    虽然得崔妈妈照顾很多,但韶华和书语没什么交集,又听说她是怀着身子,更不想去凑热闹。辞了绾华,带着幼菡回碧梧轩,没想竟然会撞上李斯年。

    “五娘!”李斯年唤了一声,看到韶华回头,快步走上来。

    “二哥哥,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韶华想到刚刚李勋卓的话,心绪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瞥见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两个小丫鬟,其中一个明显是娘子打扮。和她一样,好奇地探出脑袋,打量着对方。一身水红色的裙子,外面罩着一件暗青水纹滚边的梅青色褙子,裙底露出一双和衣裳不太搭调的绣花鞋。发现韶华目光移到地面上,急忙躲到李斯年身后,有些局促起来。

    韶华心里极为不解,这小娘子是谁,身上的衣裳倒是不错,但颜色款式都略显老气,不配她的模样。相比之下,露出红色莲花纹的绣花鞋就显得穷酸了。反倒是她身边的丫鬟,衣裳模样都不算顶尖,可是始终都挺直腰板,颇有娘子架势。

    “有事便回来了。”李斯年口气有些不自然,眼神也飘忽不定。韶华正一头疑惑,只见他退开一步,望着身后的小娘子,支吾了一声:“这是我大姨家的娘子,这几日在家里住下。刚刚去给泰和园以及煦园请安了,你阿娘他们在吗?”

    “我阿娘……她有事出去了。”韶华小小扯了个谎。

    这个时候李斯年去找凌氏,根本就是自找苦吃。看在李斯年往日对她还不错,偶尔也给带点小零嘴什么的,韶华还是不希望李斯年这个时候去碰灰。

    “那、你帮我带秀娘回去吧,我忽然想起有点急事,必须赶回衙门。”李斯年一个劲地韶华使眼色。

    “啊?二哥、哥……”韶华被吓呆了,还没开声,只见李斯年转身跟庄秀娘说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地离开。庄秀娘转身追了一步,看着李斯年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不情愿地跺了跺脚。

    这演的又是哪一出?难不成这是第二个刘燕绥?

    只见那丫鬟偷偷扯了庄秀娘的衣袖,看她立刻回过神,表情收放自如,对韶华嫣然一笑。“这是五妹妹?”

    韶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管是从衣着还是从长相,想来应该不可能比她小。于是点了点头,看她准备要开口拉近关系之前,果断地说:“这位姐姐实在对不住,我得回去做功课,不如我让我的丫鬟带你们回焘园吧。”

    跟在庄秀娘身边的小丫鬟对韶华的建议似乎有些不满,“刚刚二少爷让五娘子带我家娘子回去,五娘子怎么可以打发一个下人给我们领路,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韶华正要转身,听到小丫鬟这句话,眉头都蹙起来了。

    不得韶华开口,幼菡立刻反驳回去,“这位娘子要是嫌我一个下人不够资格给你们带路,那麻烦你们回去吧,我还得陪我家娘子回去做功课。”虽说平日她和初荷都恪守本分,不敢再逾越半点,可是韶华对她们不差,并没有呵斥刁难,有好吃的好用的也都紧着她们。莫名其妙被一个不认识的小丫鬟这么训斥,还是在自家宅子里,幼菡不由得也恼起来。

    那小丫鬟听幼菡这么说,脸上立刻别扭起来,又是气又是不甘。庄秀娘看韶华冷眼旁观,丝毫不打算解围,连忙说道:“这位妹妹,小红不懂事,你别怪她。”见韶华并没有怪责自己,幼菡也懒得搭理庄秀娘,庄秀娘无奈只好给韶华赔礼:“五妹妹,小红真不是这个意思。”

    毕竟来者是客,而且还是庞氏的外甥女,韶华对庞氏的印象还不错,只是没想到这丫鬟管教会是如此放肆。

    不想让庞氏和李斯年难堪,才幽幽地说了句:“要不秀娘子在这里等会儿,我唤人去喊焘园的人来接你们。”

    “不不不,不用,不用。”庄秀娘急忙摆手,可是想到如果没人带路,她们根本不知道焘园要怎么走,左右为难了一下,“我、我能去五妹妹哪里坐一坐吗?我不打扰你做功课,就是去看看。二姨,让我多跟家里的姐姐妹妹走动。”庄秀娘越说越小声,好像把话都含在嘴里。

    韶华不知她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无端端地被她的丫鬟说了放肆的话,现在还要求去她院子。虽然本能地想拒绝,可是看幼菡估计是没打算再陪她们回去,也生怕幼菡和小红一路上又起争执,到时候两房闹起来就不好了。

    “要不你们跟我回去,我另寻人陪你们回去,我还得使幼菡做些事。”韶华话一出,庄秀娘立刻喜上眉梢,连声感谢,反倒是小红一脸不开心。

    一进到韶华的院子,庄秀娘主仆二人眼睛都要落出来了。庄秀娘看着墙上挂着一套花中四君子图,脸上流露出艳羡的神情,而小红则对身边架子上摆着的铜胎掐丝画珐琅缠枝西番莲八宝纹扁瓶来了兴趣。幼菡有些反感,故意咳了咳,对初荷说道:“初荷,你过来一下,五娘子让你带这位娘子回焘园。”

    初荷端了一盅枸杞红枣水进来,看到庄秀娘她们,愣了一下,“五娘子,这两位是?”

    “这位是二哥哥姨母家的娘子,你现在可有什么活,若是没有,便带她们回焘园,我要和幼菡去看一看先生。”韶华这话说得明白,根本就没打算让庄秀娘她们久留。

    “没事,我手头的活放一放也不打紧。”初荷听着韶华冷淡的口气,立刻应声。

    庄秀娘又何尝听不出她的画外音,毕竟刚刚是自己的丫鬟做的不对,惹恼韶华也不难理解。只好给韶华福了福身,然后拉住依旧恋恋不舍的小红,跟着初荷离去。

    “真是眼皮子浅!”幼菡对着她们的背影,小声抱怨了一句。

    韶华用眼神轻责幼菡,然后叹了叹气。若是庄秀娘对她这屋里的东西都要眼红的话,那去绾华屋里,或者是锦华那边,恐怕眼珠子真的掉下来。要不是因为过年,凌氏非要她把屋里打扮得喜庆一些,她压根就不想摆着贵重值钱又容易摔坏的东西。李勋卓还以为她是不舍得,又从川北给她带了一件象牙丝编的小屏风,看得锦华直眼红。为了不辜负李勋卓对她这么偏爱,韶华也只好任幼菡她们把屋子装点得富丽堂皇起来。

    “你可认得这位娘子?”韶华问道。

    幼菡摇了摇头,“三夫人很少和外人走动,就是娘家人也极少来往。不过当初二少爷考中探花的时候,像是来过好几回,可是听说二少爷回闾阳老家,他们就又消失了。”想了想,忍不住替庞氏他们忿忿不平,“指定是因为二少爷回京了,他们才来的!”

    “三婶婶娘家是做什么的?”韶华端起枸杞红枣水,忽然停了一下。

    “三夫人娘家也是三代举人,没出过进士,到三夫人这一辈只剩了两个嫡娘子。庶出的郎君都考不上,便落了家世,说是离了京。”幼菡是个包打听,整个李家上上下下的人脉关系没有她不清楚的,这也省了韶华自己去记太多。

    “这么说,这还是亲亲的外甥女了。”同胞姐妹的女儿,这么比起来,庄秀娘和庞氏的关系要比燕绥和刘氏的关系更亲一些。

    幼菡想了一会道:“可是我记得,庞家大娘子生了四个娘子一个郎君,郎君比二少爷小一岁,四个娘子都早早就许嫁了,难道后来还再生?”幼菡自言自语,可是看丫鬟小红的态度,显然不像是平时伺候庄秀娘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那这庞姨母许的是什么人家?”韶华双手捧着白瓷梅花杯,小口地抿着温热的茶水,淡淡的枣香,甜甜的枸杞味,一口便已暖入心头。“我似乎瞧着那丫鬟比秀娘还要有气势。”若说这是庞氏给李斯年找的对象,那也不该让她就这么住到李家来,况且,李斯年的样子根本就是接到烫手山芋一样。

    “这个我倒不清楚了,要不我去打听打听?”幼菡望着韶华。

    韶华点头,“顺便去看看书语怎么样了。”

    “是。”

第七十章 庞姨母

    幼菡和初荷几乎是同时回来,两人互望一眼,似乎都有收获,急忙跑进去跟韶华汇报。

    “一个一个来,你们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我都被绕晕了。”韶华板下一张脸,二人都吐了吐舌头,眨巴着眼睛,韶华这才满意地说了句:“初荷,你先说,在焘园见到了庞姨母,然后呢?”

    “这位姨太太长得和三夫人可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不过姨太太长得高高壮壮,个头差不多有两个三夫人那么大。”初荷绘声绘色地介绍了庞姨母的外貌长相后,才切入正题,“我把那位娘子领过去,本来想进去,可是守门的妈妈说三夫人和庞姨母在说话。我便等着,让人通报了,可是庞姨母只让小红进去,反而让那位娘子在外头候着。”

    初荷的话引起了韶华的好奇,不禁坐直了身子,整个耳朵都竖起来。“我想,这就怪了去,哪有让娘子在院子里候着,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把娘子冻着了怎么办。我让那小娘子到耳房里躲躲风,可她不肯,只让我先回来。我看着那娘子还算面善,就让人端个热茶给她,别是受寒。我便借口寻芳儿说话,躲到耳房里,说了一盏茶的时候,那娘子就在院子里站了一盏茶的时间。直到上房的仇妈妈唤芳儿进屋伺候,我不好再磨下去,只好起身告辞,正好看到小红陪着姨太太出来,然后不知和小娘子说了什么,她点点头就跟着芳儿进屋去了。”

    “芳儿可有说什么?”韶华越听越糊涂,这么冷的天让一个娘子在院子里吹风不说,她竟然也乖乖站着没乱跑。

    “芳儿说姨太太一大早就来了,磨在三夫人屋里一直没出来,后来不知道怎么地二少爷回来,就带着那娘子出去。不过二少爷好像很不高兴。”初荷把自己知道的都抖了出来。

    韶华听了,轻轻弯了嘴角,李斯年不高兴是正常的。忽然间被人喊回来,而且看样子是硬塞个媳妇给他,这个未来媳妇可能还是个不受宠的,说不定是个庶出。

    这么一想,韶华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决定小红和庄秀娘之间很别扭。说不定就因为小红是伺候在庞姨母身边的,而庄秀娘只是个庶出的娘子。并不是每个庶出的娘子都能像锦华这般受宠,有些庶出娘子甚至是郎君,在家中的地位也未必能比伺候在正房太太身边的丫鬟妈妈们高。

    只是,庞氏会让自己的儿子娶姐姐屋里一个庶出又不受宠的娘子吗?就算李斯年是过继的,和庞氏感情不深,好歹也是继承了三房的香火。

    “二少爷当然不高兴,因为二少爷根本都不喜欢这个娘子。”幼菡一脸不屑地说。“我去问我干娘了,我干娘说,从去年二少爷回来那时起,姨太太隔三差五就带着人来。每一次来都让厨房给准备了好多好吃的送去,吃不完还带打包走,有一回小红跑厨房,看中了给老太爷顿了人参乌鸡汤,她非说是三夫人叫她来端给姨太太。这参汤明明炖了四个时辰,那姨太太才来不到一个时辰。呵呵,还让我干娘另外准备给老太爷,气得干娘扯着她要去焘园找三夫人理论,她才灰溜溜地逃走。”

    “还不只这样,吃的兜的也就算了,据说三夫人屋里有什么好的,她都会来哭一场,然后就顺了去。因为三夫人身子不好,所以咱夫人给了许多名贵的药材让她补身子,你们猜怎么着?”幼菡故意挑了众人胃口。

    初荷紧张地问:“怎么着?”

    “她连药材都给顺了去,还说给姨丈老爷补身子。要不是仇妈妈说药方只能给女人吃的,男人吃了不好,而且是给三夫人补身体长肉的,她真就带了去。”看着两人目瞪口呆的样子,幼菡连连嗤笑。

    韶华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以为像以琛和燕绥那样已经算是奇葩了,可是没想到还有更奇葩的。好歹刘家到李家来,也是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虽然在燕绥的婚事上狮子大开口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因为刘李两家祖上有羁绊。可庞姨母和李家,顶多就是亲家姨母的关系,都随了夫家,还这么恬不知耻地上妹妹夫家来。

    “三婶婶就这么由着她?”韶华很好奇庞氏到底是什么想法。

    难道也和刘氏一样,补贴娘家?不对,刘氏补贴的好歹是自家兄弟,而庞姨母已经外嫁,算不上娘家人。

    初荷听到这里,叹了口气,“听说这位姨太太和三夫人自小感情就好,庞老夫人过身后,老太爷没续弦,三夫人算是跟着姨太太长大的。后来,姨太太还为了庞家,嫁给一个安乐侯老侯爷的嫡幼子当续弦。只不过老侯爷过身后,爵位没续下来,所以侯府被朝廷收了回去。”

    “你这听的是哪个版本,分明是老侯爷相看的是三夫人,可是庞老太爷不肯,结果姨太太自己嫁了去。当时咱家老夫人也去庞家相看,姨太太一听三老爷是个病秧子,立刻就变脸说自己不舒服,不愿见客。”幼菡气呼呼地说,“我看要怪只能怪自己,她不过是怕好处被三夫人抢了去,庞家又落魄了,所以自己攀了高枝。现在反过来看到三夫人过得好,就来占三夫人便宜。

    幼菡的敌我阵营分得很清晰,不管原本到底有多亲,如今庞氏进了李家就是李家的人,和庞姨母是两回事。

    韶华听得懵懵懂懂,但勉强也算知道了,李斯年为何会如此急切地将庄秀娘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她,自己落荒而逃了。

    自己过继到李家,在情感上本来就有些隔阂,父亲过身,留下一个生病的母亲。如今一个毫无关系的姨母却想将自家庶出娘子嫁给他,也不想想李斯年是何许人,就算是寻常人家的郎君,也不会甘愿被如此摆布,更何况京里多得是想招他为女婿的高门大户。

    可是,如今李勋卓才因为受了都察院的连累,害得穗凤楼被查封,就算她和李斯年的关系再好,也断然不敢在这个出手帮他。于是,韶华叮嘱初荷幼菡二人,不许将今日的是外传,权当没遇到过庄秀娘这个人。反正,只要她住在焘园,韶华怎么都不会遇到。

    她现在比较担心的,到底这次穗凤楼被查封的事,会不会连累牵扯到自家。

    忽然间,她有些明白容嬷嬷当初在川北跟她说过的话,“如若可以,我想将军和夫人宁愿让墨娘子和萱娘子对调。”定西将军把辛子萱养成了标准的大家娘子,为的是他们心里清楚,朝廷不会放他们一家子完全置身川北。换句话说,必然会有一个娘子回京,甚至入宫。

    所以辛子萱从小就以京中娘子的教养方式去培养,而小女儿辛子墨却因为随了母亲那充满异域风情的相貌,和堪比郎君般活泼好动的性子。根本不敢让她踏进京中一步,没想到,最后还是折在京中的路上。或许,两人养成一样的性子,也就没有如今的李韶华了。

    “阿娘,爹爹可打听到了什么?”绾华发现李勋卓并没有回熹园,而是去了浣思苑,心里有些不高兴。

    “哪有这么快的事。”凌氏看上去已经没有早上那么紧张,似乎已经另有打算。

    韶华想到了庄秀娘,若她真的在李家住下,估计这两日可能还会来熹园,于是想给凌氏提个醒。

    不料,凌氏自己却道:“你们要是遇见了焘园的人,都给我避着走。”

    “为什么?”绾华立刻反应,“是不是爹爹和二哥哥闹翻了?”

    凌氏点了点绾华的脑袋,“不许你总是这么说,仔细你爹爹听到了,又得骂你。”虽然她对李斯年也提不上好感,可是斯陌最近愈发的聪明长进,让她也看到了未来状元郎的希望,对庞氏的钦羡也少了一些。

    “我又没说什么。”绾华扁了扁嘴。

    其实韶华明白,绾华对李斯年的偏见,完全是源于幼时记忆。因为李斯年是到了懂事的年纪才来过继,在亲生父母身边养了好些年,也养了一些土性和野性。这对自小锦衣玉食的绾华来说,去唤这么一个少年叫哥哥,她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更何况,因为李斯年的到来,绾华的排序上就退了一位,感觉多了个人压在她上头,更是不爽。

    “我听说三房的亲家姨母又上门了,还打算给你二哥哥说亲。”凌氏的口气显然也是不屑。

    韶华原以为绾华会高兴,在她看来,李斯年跟他们是比不上他们的,这正好和庄秀娘的身份匹配。没料到,绾华皱了眉头,生起气来,“哼,就算是庄家的嫡出娘子也配不上二哥哥,何况是个庶出的!”

    “三姐姐,你不介意二哥哥了?”韶华好奇地问了一声,立刻就挨了一个爆栗子。

    “这能一样吗?二哥哥就算不是三婶婶所出,可他到底是咱们李家的郎君,还是三房的香火,岂能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相提并论。”绾华对身份的界定划分得很清楚。

    “庄家当年也是侯府。”韶华小声嘀咕。

    “袭传三代的侯府也能叫侯府?”绾华道。

    韶华默默不语,看来李斯年的运气也不是这么差嘛,至少他们这房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第七十一章 近水楼台

    隔日,庄秀娘终于来熹园了,但并不是和李斯年来,而是陪着庞氏。

    许久不见庞氏,看上去让人觉得她又苍老憔悴了很多,跟凌氏坐在一起,反倒是年纪比庞氏大了四五岁的凌氏看着要年轻一些。在李家,谁都知道,庞氏的身子是因为当年照顾李卓岳而累下的病根。论起才华,李卓岳是三兄弟中最聪明,最有天赋的,论相貌也是最顶尖的。奈何天妒英才,先天就落下的病,从小到大都是药罐不离身。尽管请了不少大夫,也用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可只是吊着条命。

    虽说儿子这样的身子,实在不应该去糟蹋别人家的娘子,可看他还有能力去考秋闱。私心想着,就算活不长,好歹也留了香火传后。所以并不敢想李良勋和李勋卓一样,一个是族里定下的亲,一个是普安出了名的大善人,只是寻了也算书香门第但已经门楣落魄的庞家。

    不得不说,庞氏在李家的日子,吃了不少苦,可也赢得了李家上下的尊重。尽管李卓岳过身后,膝下无子的庞氏一人独自住在焘园,可一应吃食用度,李家都不曾亏过。李阁老在家时候,焘园的吃食更是和泰和园一致,由不得人半点马虎。

    虽说庞氏无出,可是李阁老替她过继了李斯年这么一个儿子,年轻有为,品性淳良,而且孝顺。更重要的是,李斯年身生父母在李家只能算是极远的旁支,嫁到落魄,对于李阁老愿意让李斯年过继,只有感恩戴德,根本不会干涉。这对于庞氏来说也算是此生无悔了。

    然而,作为人母,她也有心替儿子寻一门好亲事。先是相中燕绥,可因为刘家的关系,她便作罢。后来看凌氏和英华郡主搭上亲,正要托她给相几个娘子,不料同胞嫡亲姐姐就出现了。

    “这个是秀娘啊,那上回的娘子是?”凌氏打量着一身枣红色显得局促不安的庄秀娘,脸上的笑容有些淡,都没染到眼睛里。

    庞氏一愣,有些记不起上回是哪一个,小红却接了口,“回二夫人的话,上回是媚娘,秀娘的姐姐。”

    “哦,原来是姐妹,难怪眉目瞧着相似。”凌氏笑了一下,点点头,看着小红道:“你倒是没换,上回也是你来对吧。”

    小红半句哽住了,凌氏身后几个丫鬟抿嘴轻笑,一时间脸上如同火烧,尴尬地不再出声。庞氏瞧着也有些讪讪,便道:“媚娘去年许了好人家,开春就过门去了。”庞氏自然不好说,自家胞姐为了把女儿嫁给李斯年,家里还储备了好几个。媚娘是因为出年就满十八,深怕耽误了,嫁不出去,所以紧紧张张找了个人家许了当妾,又把小她两岁的秀娘打扮好带来。

    “庄家倒是人丁旺盛,我记得亲家姨太太自己就生了四个娘子,这回加上媚娘子和秀娘子,可真是热闹。”凌氏说道。

    庞氏本就不大会说话,听到凌氏懒懒的语气,更接不上话了。好在崔妈妈和仇妈妈在旁打着圆场,还没让气氛冷却下来,好不容易看到韶华三姐妹过来,崔妈妈明显松了口气。

    “秀娘,快些去见过你三个妹妹,三娘,五娘和七娘。”庞氏催促了一声,庄秀娘连忙起身给她们行礼,这边三个女孩也都纷纷回礼。说完,忽然就咳嗽起来,整个脸显得很难看。

    “这么冷的天,有什么事差人过来说一句就好,没得别把自己给折腾病了。”或许是因为穗凤楼的关系,凌氏对庞氏也显得有些不待见,可看她这样心里也不舒坦。

    庞氏摇了摇头,“瞧着今日天气好,就出来走走,正好秀娘在家里住,没得不来给二伯姆请安的。”说着又咳,极杀风景。“怎么也不好让个小娘子跟我关在屋里,便叫来跟三娘她们认识认识。”

    凌氏对于妯娌的懦弱显得心烦,也不想再多话,招呼女儿道,“三娘,你们几个陪秀娘去碧梧轩走走,等会再送秀娘回去。含香去替三夫人寻个步辇来,这天气走回去不得挨冻。”

    庄秀娘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庞氏,见她摇头,便福了福身,跟着绾华她们离开。

    绾华心里有些不乐意,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庶女,犯得着她们三人都出来迎接,要她说,让锦华陪她去也就够给面子了。“七娘,去你那里坐坐吧,上回爹爹带回来的什么茶,你这里还有没有,拿点出来给秀娘子尝尝。”

    出年的锦华迅速长高,身子骨像是雨后春笋一样,眉眼更像苏姨娘,显得更加柔媚。听绾华这么说,有些不大情愿,支吾道:“早吃完了,都多久了。”她对丫鬟小红那贼一般闪着精光的眼神很不舒服,感觉她想要把自己扒光似的。方才走在路上,不小心碰到她的毛领,兴奋地摸几下,怄得锦华嫌恶地走快几步挨着韶华。

    “那你那里还有什么茶,我屋里的秋茶都喝光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送春茶过来。”绾华只是不想庄秀娘主仆二人踏入自己的院子,所以拼命找借口往锦华屋里领。

    “我这里也什么都没有,我听说五姐姐从先生那里得了一瓶梅子酒,可甜了。要不咱们去尝尝?”锦华也不蠢,得意地绾华挑了挑眉。

    “不行,那是先生送的五娘,才这么一小瓶,还不够我们三人分。”绾华不悦道。

    “一人一小口就好了吧。”锦华说道。

    “七娘!”绾华正要作怒,生怕她们在路上就要闹起来,韶华急忙接话,“梅子酒倒是没有,要不吃柚子茶吧,中秋的时候做的,现在应该可以吃了。”又对庄秀娘笑道:“秀娘姐姐不介意吧?”

    “怎么会,五妹妹客气了。”庄秀娘笑答。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绾华和锦华的互相推脱,可自己又能说什么,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而来的。就连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去嫡出的姐姐家里借来的,若是这么回去,害的还回去。

    庄秀娘没忘记嫡母跟自己说的话,只要能嫁进来,不说以后锦衣玉食,就连姨娘和妹妹都会有好日子过。如果嫁不进来,就会跟媚娘一样,许给大户人家当姨娘。就不说同为庶出的媚娘,便是嫡出的姐姐,四个也有三个是做了姨娘。只能说她们运气都不错,至少过得不会像自己的姨娘这般落魄。

    用庞姨母的话来说,媚娘之所以没能嫁进来是因为和李斯年相处的时间不够多,她又不可能三天两头都带着媚娘来李家。所以,她寻了借口,把庄秀娘留在李家,想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对这个仪表堂堂又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表兄,庄秀娘还是打心眼里喜欢的,她长这么大,见过的郎君光手指就能数清,可还没见过一个像李斯年这样的。更何况,他本就是京中四君子,多少人家的娘子都惦记着。庄秀娘想着自己未来的生活,决定要努力一把,于是对韶华的搭话,她显得惊喜又感激。

    只是,她并不知道韶华并没那么多,她只是不愿绾华她们在外人面前落了笑话。

    “这院子里住的是谁?”路过燕绥之前住的院子,小红好奇地问道。

    可是没人搭话让她显得很尴尬,庄秀娘只好问道:“好像里面没人住?”原本是从熹园穿浣思苑再来碧梧轩的,所以先到了锦华的院子,可是被锦华绕开了。如今要去韶华屋里,免不了会经过燕绥以前住的院子,自燕绥回家后,院子也就空下来,里面的东西连动都没动。看着院门上锁,庄秀娘自然好奇问了一句。

    “以前刘家姐姐来家里住的时候,就住在这里,后来她回家了,院子就锁上了。”锦华被绾华在背后推了一把,然后不情愿地回答了庄秀娘的话。

    庄秀娘了然地点点头,小红却兴奋地问:“那我家娘子也可以住进来吗?”

    “燕娘子可是大夫人的嫡亲侄女。”忆柳被小红屡屡放肆的话给激怒了,“也是未来的四少夫人。”

    小红断章取义地把“刘氏的侄女”和“未来的四少夫人”这两个词,直接转换身份按到庄秀娘身上,“我家娘子也是三夫人的嫡亲外甥女,未来的,唔……”小红还没说完,就被庄秀娘给捂住嘴巴,她不好意思地对她们歉笑:“小红不懂事,请三位妹妹别见怪。今日我就不去五妹妹那里了,不知二姨身子如何,我还是放心不下,想回去看看。”

    “这样啊,那我让含章送你们过去吧。”绾华立刻爽快地答应。

    “那就有劳了。”庄秀娘扯了小红的衣服,只见小红瞪了她一眼,转身走在她前面。含章给三个女孩行了礼,然后再带着庄秀娘她们离开。

    锦华走上前,打量着别扭的主仆,双手环胸,嗤笑了一声,“还未来的,我看是永远不会来的。”

    “就她这德行,还想嫁给二哥哥,真不知道这亲家姨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绾华难得和锦华统一战线。

    “二哥哥是个不错的人。”韶华做了一个比较中肯的总结。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对她说道:“那关她什么事?”

    “不错也不会娶她!”

    韶华看着她们两人难得如此一致,噗呲笑了一下,绾华自己也觉得不自在,装模作样地板直身子,对韶华说道:“你以后就避着她们一些,别好脾气让人占了便宜。”

    锦华也同意绾华的话,点点头,“我看那个丫鬟,手脚不大干净,要是真去你院子,记得让初荷她们把东西都收起来,别给顺了去。”从锦华的口气听上去,庞姨母顺手牵羊的本事在李家算是路人皆知的。

    “好,我知道了。”虽然不知道庄秀娘和小红来李家做客与她有什么直接关系,不过看在绾华和锦华难得这么和谐默契的份上,韶华也极配合地点点头。

第七十二章 挑媳妇

    那日庞氏回去,听说咳得很辛苦,整夜焘园的灯火都亮着。可是几日后,庞氏一日就来了,看样子是最近的吃了有些好转,苍白的脸被冷风冻得显出异样的艳红来。她一进来,看着韶华姐妹也在煦园,愣了一下,有些局促,不好开口。凌氏朝韶华她们点头示意一下,姐妹俩只好乖乖地起身走出来。刚一出门,两人不约而同地蹲在门口,望着对方做出相似的动作,不禁觉得好笑。

    听到屋内有人说话,绾华急忙伸手抵着嘴唇,示意不能出声。路过的丫鬟看着两个娘子这般默契又好笑的模样,也都抿着唇,忍住笑,假装没有看见似的擦身而过。

    “二嫂,我有件事和你商量。”庞氏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扭捏了好一会儿。

    “有什么事直说吧,我已经让两个丫头走开了。”凌氏看着她,反倒让庞氏有些尴尬。

    “秀娘想、不是,我想让秀娘住进碧梧轩,和三娘她们一块。”庞氏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门外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

    凌氏迟疑了一下,然后道:“那你得去和大嫂说,和我说有什么用。”

    庞氏似乎知道凌氏会这么说,立刻道:“我问过大嫂了,她说你拿主意就好。”

    “这、我不好做主。”凌氏皱了眉,一脸为难:“你也是知道的,碧梧轩原本就四个院子比较规整,其他都空着,要修葺的话得找先生来看日子,还得请师父来动工,七七八八算起来一大堆麻烦事。”凌氏故意顿了一下,打量着庞氏的表情,叹了口气,“要是想住进来也不是不可以,燕娘之前住的那间稍微收拾一下,也是可以的。”

    庞氏脸上一喜,还没开口,凌氏又把话转回来,“但这院子原本是给六娘备下的,就算六娘不在,也算着她的名下,所以大嫂收拾给燕娘住也并没不妥。再说,里面的东西我连一个子都没动过,如果要让秀娘进去住,那得让煦园的人来收拾收拾,别是弄丢了,我可负担不起。”

    凌氏的话说得很直接,这院子的主子不归她管,院子内的东西也不是她的。如果刘氏同意,那刘氏自己来开锁,里面丢了什么自己负责。

    “那、没别的办法了吗?”庞氏无奈地问。

    “要不你还是去问问大嫂吧,当初要不是因为琛郎要秋闱,得在家里住上一段日子,大嫂也不会特意帮燕娘收拾屋子。”凌氏走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对了,秀娘要住多久?”

    “唔,就、就一阵子。”庞氏自己也不好说,是庞姨母特意塞过来的,她也不好拒绝。看凌氏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庞氏只好讪讪告辞。

    “我就知道,那个姨太太没安好心。”绾华一脸不悦。

    韶华一进门,就好奇地问:“我还有一个妹妹吗?”她完全没注意过,原来家里少一个人呢。

    绾华点点头,“伯姆生过一个娘子,和你一样大,你去普安不久后就被人拐走了。”这是刘氏心中的痛,当时动用了各种人力财力,都找不到。

    因为毕竟有这么一个娘子存在过,所以排序还是不变,只是没人再提起这个无缘的六娘。

    韶华有些好奇,如果这个堂妹还在家里,这个家会是什么样的,或许煦园和熹园之间会更加融洽一些吧。

    “二夫人可真小气!这么大个园子,竟然不肯让我家娘子也住进,分明就是看不起我家娘子是庶出的。”小红听了庞氏的话,忍不住抱怨。庄秀娘听到庶出这个字眼,心里一刺,脸上不好表现。要说到庶出,锦华也是庶出,可是她那日分明看到锦华身上的衣裳首饰比自家嫡姐都要好,也不提会比绾华、韶华这两个嫡姐逊色。小红看庄秀娘低头不语,忿忿不平,“秀娘子,你倒是说话啊!”

    “我、我没什么的,在这里也挺好。”就算焘园比不上碧梧轩,但也比她住的小院子好多了。

    “小红,不许放肆!”仇妈妈在旁很生气,“就算秀娘子是庶出的,也轮不到你一个下等的丫头在这里叱叱喝喝,成何体统!”

    “我,我是夫人屋里的,不是伺候娘子的。”小红骄傲地说。

    “丫鬟就是丫鬟,我管你是伺候谁的。这还想把秀娘子嫁给我们二少爷,难道你以后也要这么对我们二少爷说话吗?”仇妈妈的话让小红顿时语塞,她冷笑一声,“我家夫人还没答应什么,别把自己当主子,就算进得来,你也不是!”

    “请仇妈妈不要怪小红,她不是有心的。”庄秀娘出声却被仇妈妈训个脸红。

    “还有秀娘子,若你真打算进李家,那就拿出点娘子的样子,被个丫鬟数落像什么!你要是没事,不如多去跟三娘子,五娘子她们学学,怎么教训屋里的人。别没得落了自己的脸面,还得替她收拾。”仇妈妈这句话说得极用力,简直就是咬牙切齿,把庄秀娘主仆二人都说得面红耳赤。

    等她们两人都离开后,仇妈妈才一脸担忧地问庞氏:“夫人,您真打算让秀娘子进门吗?”

    庞氏哀声道:“姐姐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着,原是看着媚娘不错,也没想媚娘就这么急嫁人。诶,其实,秀娘也还好,就是性子懦弱了些。”庞氏心里想着,若是娶个强势的媳妇,她这婆婆也做不安稳,还不如寻个知根知底的。

    仇妈妈可不这么想,“夫人,这要是姨太太亲生的娘子也就算了,二郎可是顶尖的人,多少人家都想来说亲。让人知道配了这么个庶出的娘子,又没家世没背景,二郎在朝中走动岂不是要让人笑话!”仇妈妈和丈夫都是跟着李卓岳过来的人,所以绝对是站在整个三房的利益上考虑。

    “可是姐姐她……”庞氏想到庞姨母每次都来哭穷苦酸,心里也不好受,怎么说她就这么一个嫡亲姐姐了。

    “姨太太又不是没有郎君,好歹她还有四个娘子一个郎君,姨郎老爷虽道不济,也总不能让咱去接济吧。老爷不在了,二郎也刚刚在朝中站稳脚,没娶个帮运提携的媳妇就算了,还得拖后腿。”仇妈妈一提到李卓岳,庞氏的心情就低落了,“我看啊,这事夫人您不能草率。秀娘子要住就让她住,赶紧让老太爷给二郎寻个正经媳妇才重要。到时候,秀娘子要是不介意,就做个小的,反正以她的身份,做个姨娘都算抬举她。”

    庞氏迟疑地看着仇妈妈,她确实拒绝不了庞姨母的要求,可她也没答应,只说看看二郎的意见。可是李斯年经常是早出晚归,刻意避开庄秀娘,就算小红来抱怨,庞氏也不好说什么。

    最后点点头,算是默许了仇妈妈的提议。

    韶华从熹园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回来,包括庞氏当年如何进门的,还有李卓岳当年是如何风流倜傥,几乎迷倒了半个京城的娘子,自然也提到自家父亲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想起庞氏现在的样子,很难想象当初和李卓岳成亲时是怎么一对璧人。

    “五娘子,您可回来了。”初荷紧张地跑出来迎接,让韶华有些惊喜,“怎么了,有什么好事?”初荷一脸古怪地挤眉弄眼,朝身后望去,韶华这才好奇地探出头,正好看到庄秀娘从屋里走出来。幼菡有些不悦地瞪了初荷,似乎在怪她怎么可以在韶华不在的时候,放她们进院,初荷也是一脸苦闷。

    韶华对她们摇了摇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登门造访。

    “秀娘姐姐可真早啊,用过早饭没有。”韶华无视头顶中天的太阳,笑得一脸可亲。

    小红争着要开口,听到庄秀娘咳了一声,立刻闭上嘴,这让韶华主仆几人有些刮目相待,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天。她们记得今天的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啊。

    庄秀娘明白她们心里想的是什么,故作不在意,笑道:“瞧着天气好,过来五妹妹这里走动走动,和五妹妹讨教点手艺。”

    “我不会绣花。”韶华很果断地拒绝了。

    庄秀娘笑容一僵,“五妹妹真爱说笑。”

    “我真不会,不信你问她们两个,你要讨教手艺,去和三姐姐或者七娘。”初荷和幼菡点头如捣蒜,表示肯定韶华的话。

    庄秀娘有些尴尬,小红却在一旁撇了撇嘴,“大家娘子怎么可以不会做绣活,真是笑死人。”刚说完,就被庄秀娘才了一脚,小红很是生气,可看了韶华她们一眼,又不敢造次,只好忿忿不平地忍下怨气。

    “那五妹妹平时都做些什么事?”庄秀娘似乎卯足了劲想跟韶华搭上话。

    “爬墙上树骑马射箭”韶华每说一个,庄秀娘眼睛就瞪大一点,韶华忽然莞尔,“这些就不大可能。”明显听到庄秀娘松了一口气,韶华又说:“看看书,写写字,弹弹琴,还有,教训屋里的丫鬟做事。”

    韶华说这句话时,眼角瞄了小红一下,看她一脸不屑,翻了白眼正好看到,急忙垂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庄秀娘自然不会说自己斗大的字都认识不到一个,连自家嫡出的都不怎么识字,庞姨母怎么可能会让庶出的娘子去读书认字。想到庞氏说过,李家的娘子都上闺学,而且请的还是京里最抢手的容嬷嬷,庄秀娘顿时觉得自惭形秽。

    “秀娘姐姐平日又做些什么?可以是绣花弹琴?”韶华笑盈盈地问。

    “我不会弹琴。”庄秀娘老实道。

    “我也不会。”韶华一说,庄秀娘一愣,看她笑开,“因为我弹的是琵琶,要不,我弹给你听听?”

    不等庄秀娘开口,韶华已经领着初荷二人走进屋里。

第七十三章 乱点鸳鸯谱

    “五娘好小气,平日我来都不见你弹琵琶给我听。”

    原本被韶华的一曲琵琶惊艳得张口结舌,呆若木鸡的主仆二人,听到一串笑语,扭过僵硬地脖子望出去。只见一个藕色衣裙的少女走进来,头上珠钗闪闪,脸上神采奕奕,相比韶华的灵气,周嫣显得英气蓬勃。她大步走进来,像是没有看见庄秀娘她们一样,熟门熟路地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吩咐初荷给她上茶。

    初荷见惯了这位侯府娘子的做派,抿唇轻笑,福身离去。幼菡也跟着出去,给她们准备些茶果点心。

    “听说你自元宵节以后都不肯再动琵琶,我还以为你就此封山了呢。”周嫣快手夺过韶华手中的琵琶,大声感叹,“不愧是兴勇伯夫人的心爱之物,这琵琶可得值上万两,人家可真舍得送给你。”说着,故意朝韶华暧昧地眨了眨眼。

    一旁的主仆二人,一听周嫣怀中的琵琶竟然价值上万,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特别是小红,眼睛死死盯着周嫣怀中的琵琶,活像要把生吞活剥似的。

    韶华翻了个白眼,把琵琶拿了回来,用布裹好,收起来,才回身对一脸坏笑的周嫣说道:“嫣姐姐看错了,这不过是先生送给我的,不过至多也不过百两。”容嬷嬷给韶华的琵琶并非次品,只是非整木而成,嫁给总是要压低一些。她看着从刚刚进门到现在都不敢出声的庄秀娘,忙给她们介绍:“秀娘姐姐,这是忠义侯府的嫣娘子。”

    看着主仆二人福身施礼,周嫣随意地摆了摆手,不给韶华介绍的机会,赖着韶华道:“你再给我弹一曲罢,我听着喜欢。”

    正想给周嫣介绍,听周嫣的口气,显然不把庄秀娘放在眼里,这让她们有些尴尬。韶华看了看周嫣,又看了看庄秀娘,不知周嫣是故意,还是无心。庄秀娘也打量得出这位侯府娘子和韶华的关系,心想自己和韶华一非亲二非故,只不过是顺道过来拜访,既然她有客人也就不好打扰。

    所以借口离去,韶华也不便挽留,只让人送她们到门口。这才回身看着一脸得意的周嫣,口气有些恼:“嫣姐姐,刚刚那个是我三婶婶娘家的娘子,你就是不喜欢人家也不必这样吧。”

    周嫣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嘀咕道:“我知道她是谁家的。”韶华咦地一声,“不过我不认识这个小娘子,她身边的丫鬟我倒是见过。上一回跟另一个娘子来,那一次我正好陪三娘去你三婶婶院子里送东西。哪知遇到你三婶婶的姐姐,对我又是捏又是摸,看我生气才放手。后来我回家,发现头上的珠钗少两个。”

    “什么珠钗?”韶华大吃一惊,已经公然上演到抢了吗?

    周嫣耸了耸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串东珠,我舅舅送的。我嫌个头太大,戴着重,就让丫鬟拆散了给做成珠钗,那天我带了五个在头上,回去就剩三个。”周嫣想起这事,心里都有些不平。

    韶华有些咋舌,但还是好意问道:“会不会是哪里丢了?”

    “呵呵,丢了?我刚刚看到那丫鬟头上戴着的珠钗就是我那一个。虽说一颗东珠也值不了多少钱,可那一串是舅舅特意挑了送给我,颜色大小我心里清楚,就是绞成的珠钗样式也都是我屋里的丫鬟自己做的。现在你可以去我家,我还有一盒。”韶华不说还好,被她一提,心中怒火更甚了。她起初也没怀疑庞姨母,只是疑心自己在路上丢的,可稳稳当当地珠钗她在碧梧轩怎么玩闹都不会掉,去了一趟焘园就少了两个。方才一进门,看到小红那眼神,还有慌忙之间,把头上的珠钗给拔下来藏到袖子里的举动,让她不怀疑也难。

    听周嫣这么说,韶华也不好再辩解,只觉得庞氏再和庞姨母纠缠不清,恐怕丢的就不是她一房的脸面,整个李家都要跟着背黑锅了。

    “她们怎么又来了?之前那个娘子呢?”周嫣很快收敛了火气。

    韶华见她怒火收敛,忙不迭转移话题,“听说是许嫁了,这个是代替之前的娘子,想嫁给我二哥哥的。”

    “嫁给你二哥哥?”看韶华无辜地眨着眼睛点头,周嫣的语调不由得又拔高了,“还真是厚脸皮啊,当我不知道安乐侯家的德性。除了庶出的七郎君,他们家就没有一个好货色,特别是安乐侯的最小的嫡郎君,据说去了个续弦,生了一大群娘子,赶着给各位官老爷送姨娘。”

    韶华尴尬地把脸转开,细声应道:“这娘子就是安乐侯家那个郎君的娘子。那个续弦,想必就是三婶婶的姐姐了。”

    周嫣瞬间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看着韶华,看得她有些无辜,然后冷笑起来,“你三婶婶如果真想招这种人的娘子当媳妇,可真是白白糟蹋了你家二哥哥。”

    “这个我明白,可这是焘园的事,我们也插手不了。”韶华显得很无奈,如果庞氏执意,除非李斯年自己提出来。要不她不过也是路人甲乙丙丁。歪着头,打量周嫣很认真地陷入沉思,忍不住打趣道:“要不嫣姐姐来当我二嫂嫂吧,其实我家二哥哥人不错,长得也俊俏,还是顶着京中四君子的名号呢。”

    不料,周嫣忽然小脸一红,羞赫地瞪了她一眼。韶华学她的模样,冲她暧昧地眨眼,周嫣一恼,见韶华见状逃跑,立刻追上去,“混丫头,竟然赶拿我开玩笑,等我捉住你,非哈你痒不可。”

    “来啊,看谁跑得快。”韶华对自己的体力已经很有信心了,挑衅地对周嫣说道。

    周嫣岂是等闲的娘子,立刻就追上去,两个人绕着院子跑了好几圈。

    忽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她一个站不稳,直直撞上了对方的胸膛。整个鼻梁结实地撞了正着,一下子,又疼又麻的感觉难受得令她站不直身。韶华回头发现不对劲,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

    “嫣姐姐,你没事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周嫣和她们的关系再好,她也是忠义侯府唯一的的娘子,伤了一根汗毛都足以令忠义侯府扒了她的皮。“初荷,快、快去请大夫。”

    “别别忙活,没事!”周嫣揉了揉鼻子,搭着韶华的手,慢腾腾地站起身,心里有些气恼忽然出现的人影。抬头一看,一个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阳光,她看得有些晕眩,只听到韶华弱弱地喊了一声“二哥哥”。周嫣退了一步,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俊朗的五官和健壮的身材,想到自己刚刚撞进他的怀里,整个脸都烧起来。

    “嫣姐姐你真的没事吗?”韶华可被周嫣的一惊一乍吓得魂都没有。

    “五娘,你先让人扶她进去休息,我有话和你说。”李斯年低低地开口,根本没注意周嫣的表情。

    韶华愣了一下,她怎么能放得下心周嫣,可侧过头看着周嫣的表情,又好像没什么大事。

    “我先进屋去了,你们先聊。”周嫣主动地开口,没理会韶华,转身就逃。

    韶华被她的举动闹得莫名其妙,只听李斯年忽然开口:“五娘,刚刚秀娘是不是来找你了?”韶华看着他严肃的神情,有些心惊,点了点头,李斯年似有迟疑,想了想道:“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说,什么事?”韶华很干脆,能让李斯年这么犹豫不决的,想来和他院子那位小娘子有关。

    “我想你帮忙,让秀娘讨厌我。”李斯年总算说出口。

    韶华愣了一下,噗呲一笑,“就这个?”

    李斯年极其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阿娘很为难,所以我也不好对秀娘说什么,总是疏离她,躲着她,可是她还是会粘上来。我总不能直接拂了她面子,她也是个小娘子,总之,你想办法,让她讨厌我就是了。就算说我坏话也行。只要她讨厌我,我阿娘也就不会勉强她了。”

    “万一人家就喜欢你的坏呢?”韶华忍住笑,看着李斯年不可思议的样子,“二哥哥又不是傻子,就算秀娘姐姐讨厌你,如果姨太太真想她嫁给你,她能说不吗?如果三婶婶自己拒绝不了,你又不好意思拒绝,你觉得还有谁能让姨太太改变主意吗?”

    李斯年一惊,他不善处理这种事,根本没想那么多。“所以我才来拜托你想办法!”看韶华摇头,他皱了眉,“我知道你聪明,一定有主意的。”焘园就他一个,他除了想到还算有点交情的韶华,完全想不出还有谁能帮忙了。

    “别给我戴高帽,我小身板受不起。”韶华坚决地摇头。

    李斯年想了想,“我答应你,带你去见严恺之。”

    “成交!”韶华眼睛亮了亮,看着他表情很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笑了笑,“其实,也不算难事,只要二哥哥尽快找个嫂嫂,姨太太不就没话说了。”

    “你说的容易,此等婚姻大事,岂是说找就找的。”李斯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别人可不容易,二哥哥是什么人,京中四君子耶。”韶华把高帽抛回给他,见他眉头又皱起,只好道:“我说的是真的,二哥哥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家了。只要你寻个家世背景硬一些的娘子,难道姨太太还能上门找事不成?三婶婶也没说非让你娶秀娘姐姐啊。再说了,秀娘姐姐真想进门,还得过祖父那一关。不如你自己去相看个娘子,然后求祖父替你做主不就得了。”

    李斯年想了想,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个建议,韶华立刻趁热打铁,朝屋里望了一眼,“二哥哥,觉得嫣姐姐如何?”

    李斯年一愣,脸上表情有些别扭,丢下一句话,甩手就走。“这事,我自己解决,不劳五娘操心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535/ 第一时间欣赏名门良婿最新章节! 作者:鸢时所写的《名门良婿》为转载作品,名门良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名门良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名门良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名门良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名门良婿介绍:
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 她都这么主动了,为什么他还不肯点头 “我说前面的郎君,你走慢点,你未来娘子腿短,快追不上你了!” _(:з」∠)_要不咱们来聊天吧,398426434名门良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良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良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