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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丘临     我的媳妇是女侠txt下载     我的媳妇是女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都成了哑巴

    这一声犹如天籁,

    惊醒了沉思的人。

    夜风摸过窗棂,沿着月华的脚流入的房间。刹那间,沉闷的空气一扫而空。

    三人争先恐后的开口。

    “说!”

    “真得?”

    “嗯?”

    然后,一阵桌椅的哐当声响起,三位大佬同时站起身来,瞅着白玉鸣。

    “我,我也不知能不能行,但总得试试吧?”白玉鸣突然有些泄气,只因手里那封信里装着的东西,真的没多少分量。

    迟疑间,齐爷一把就夺了过去。

    “哼,装神弄鬼,让我看看,这到底是……”

    他刺啦一声撕开信伐,把里面的纸张捏在手里,然后整个人就愣住了,仿佛一尊雕像。

    金阁主和袁显旼相视一眼,也挤了上前,不过两人很快也愣住了。眼睛睁得犹如铜铃,似乎那暗红的纸上画着传说中的定身符一般。

    “唉!三位,三位前辈,你,你们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白玉鸣以手掩面,羞愧难当。

    只因那张红纸其实是一书婚约,可婚约上写的男方名字并不是他。

    至于女方,这如何能说的出口啊!

    ……

    他这一声,惊破了定身符的威力,让三人一下子从镇惊中醒来。

    一瞬间,房间的的空气分外凝重,仿佛有无形的威压流出。粘稠如水,压得白玉鸣后退两步,一下子跌倒在地。

    “哼!”

    “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白玉鸣低着头,闭着眼,胡乱的挥着双手,再也没了京城四少的底气。

    ……

    寂静的房间内,不时爆裂开一朵朵灯花,发出啪、啪的轻响。

    三位长者正襟端坐,脸上全是郑色。白玉鸣小心翼翼的缩在一角,吞吞吐吐的解释着,不时还得对付那莫名其妙的怒气。

    可这有什么办法,为了兄弟,今个脸就不要也罢!

    唉!

    一声叹息,流过多少忧愁!

    ……

    桌上的婚书确实做不得假,因为这是白玉鸣从祖母哪儿偷来的。

    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

    原本白家和云家就是世交,又都是将门,惺惺相惜之故,祖辈之间无话不谈。

    好多年前,两祖辈同年成婚,次年夫人有孕,相约指腹为婚。可天意弄人,一家是兄弟俩,另一家是两兄弟,最多也只能做那异性兄弟。

    于是这婚约之事就成了一桩憾事。

    三十年前的一仗,白云两家均立下不朽战功,一个做了镇远将军,一个做了越国司马。

    权势越大,责任就越重,交集少了,情分就浅了。更何况,重臣联姻本乃庙堂大忌,两家岂会不知?

    于是乎,这异性兄弟也是做不得。

    本来到了这步田地,就不该有白玉鸣婚事一说,可巧就巧在,到了父辈,云家一儿一女,白家依旧两公子。

    那时候,虽然男人很少往来,可夫人和孩子却不管这么多。

    云家有女,白家就有点眼馋了。因为白玉鸣祖父经常提说这件事,就被祖母记在了心里。

    白玉鸣一岁时,祖母听到传言云家媳妇给小闺女定了一门亲事,回家就闷闷不乐。

    多方打听才得知,那亲家竟然是杨潇。

    不知还好,知道后就更加气了,只因狗眼看人低,攀附没脸皮。

    可这是云家的事,她再急又有什么办法?

    谁知过了不到四年,那云家不知何故竟然毁约。白玉鸣的祖母私下里幸灾乐祸,等着看云家笑话。

    因为杨潇的大名谁人不知,敢欺负他家的娃儿,那不是不要命么?

    果然没过多久,那杨潇夫妇携子登门,就连越主也惊动了。

    本以为血流成河,可谁知那夫妻二人不仅不怒,反而拿出婚书。两家人和和气气的解除了婚约,惊呆了好些人的下巴。

    事后,越主在堂上感慨万千,杨英雄仁义。

    可是不是仁义,谁又能说得清呢?据知情人小道消息,杨家那娃儿出了祸事,人变成了傻儿。

    只因那杨潇与云家媳妇师出同门,不愿小云冉受累,私地里了了此事。

    到底是不是傻儿,没人能说的清。因为杨潇的夫人看着文静贤惠端庄,知书达理,可未成亲前却是有名的小魔女。

    她都没闹,想必真有此事。

    ……

    这么一来,白家就有了机会。特别是白家祖母,觉得自己一雪前耻的日子到了。可这事儿总得一个机会,不是?

    于是半年光阴就在白玉鸣祖母焦急的等待中过去了。

    等到白玉鸣六岁时,那一年越主母亲(太后)大寿,云白两家妇人领着娃娃为太后祝寿。

    两家娃儿本就青梅竹马,一个恬静,一个活泼,一个小嘴甜,一个小人精。那日两人一唱一和,逗得太后合不拢嘴巴。

    不知是谁提说了一句,太后欣喜之下,就提说婚约之事,这让白家祖母喜不自禁。

    可谁知那云家媳妇却推三阻四,似乎极不愿意,眼看事情就要黄了。

    云家祖母借着酒意,不顾脸皮的一跪,求太后赐婚。

    这一下,事情就再也没了回还的余地,于是那一日这白玉鸣的婚约就定了。

    次日,太后酒意散尽,方知做了糊涂事。与越主相议后,差遣公公来云白两家,以白家义女云婉代之,这反倒成了武隆城中的一段佳话。

    可惜,那时候白玉鸣年幼,并不知自己今后迎娶的是个假的。

    这十年云家两女长居云安城,两人倒是再无交集,假不假,白玉鸣真得不懂。

    只是每年祖母都会拿出婚书激励他,莫要忘了白家人的身份。

    不激励还好,越激励,白玉鸣越顽皮,因为再坏都有媳妇等着,反倒让祖母异常失望。

    等到白玉鸣十二岁那年,他无意中在祖母房间翻出另一份婚约,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傻儿!

    也不知是恼怒,还是失望,白玉鸣越走越偏,成了如今的京城四少之一。

    真个算天意弄人,弄巧成拙也不为过焉!

    ……

    如今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危在旦夕,白玉鸣自然要救。他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一份婚约,无论这婚约是如何流入祖母手中,但婚约确确实实是真的。

    只因婚约上的三个证人,眼下就有一位,就是藏的齐爷。

    当然,这些话白玉鸣并不会讲出,他只需要三位前辈明白,这婚约上那个名叫杨有福的人,是不是就是眼前危在旦夕的兄弟。

    是也好,不是也罢,今夜就得做出一个了断。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可对于白玉鸣来说,却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原本还畏手畏脚的他,突然间就中气十足。

    “三位前辈啊!到底行不行,说句话可好?”

    他这一句,把三个老顽童的好奇心敲得粉碎,眨眼间风水流转。

    白玉鸣一喜,仿佛杨有福的命就抓在自己手里。

    “说话啊?咋都成哑巴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便宜爹爹

    强者以势压人,上位者以权控之。

    白玉鸣并不能却定三人的生死,但他今日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看来,这个杨兄弟不简单啊!

    他还在感慨头上就吃了一记栗子。

    “你这碎怂娃,莫非要翻天吗?”

    嘟的一声,白玉鸣彻底清醒过来。

    他缩着脑袋,下意识的脸过头,挤出一张要哭的笑脸。

    “齐,齐爷,我哪敢啊,我,我就是急了么!”

    “急了有用?唉!我说你啊,你!”金阁主捣着手指。

    “嗯,玉鸣呐,我知道你是好心,可这事还得慢慢商量不是。再说了,不说有齐爷和金阁主在,莫非白虎兵还敢闯进武道阁抓人不成?”袁显旼慢了半拍,可讲的却是极有章法。

    俗话说的好,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就是越主抓人,也得找个由头。否则,武道阁早就搬进了武隆城中。

    白玉鸣自知理亏,更是一言不发。

    “说话啊,怎么,哑巴了,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吗?难道就是这个?”

    齐爷得理不饶人,气势更盛。

    其实,掏出这张婚约之后,四人心里明镜似的,可谁敢第一个开口,那弄不好就得倒霉。

    ‘一群老狐狸!’

    白玉鸣在心中骂了一句,你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他一狠心,耿着脖子小声说到,“三位都是前辈,相必这个名叫杨有福的你们都认识。既然如此,咱何不让他认了这门亲呢?”

    “一来,杨兄弟有了身份,二来,这白家姑娘也能留条命啊!”

    三人互视几眼,才觉得白家二小子果真是将门之后,胆大的厉害。

    可人家说的也没错处,本来就是一张救命符,救谁不是救呢?何况一次救俩,那是再好不过。

    “嗯,玉鸣说的在理,要不咱去试试?”袁显旼显然是动了心。

    “我以为,可行!”金阁主捋了捋胡须。

    “行个屁,你们是不是真眼瞎啊。那孩子要是能认了,我就吃屎!”齐爷吹胡子瞪眼,显然觉得实在胡闹。

    “要不咱试试?”

    “嗯,试试不是不行,常言说的好……”

    “……”

    不知不觉,东方已亮,红日初升,其道大光,看来又是一个好天气。

    ……

    四个男人,半个晚上,总算有了主意。

    三个来家伙,暗自窃喜,齐刷刷的朝白玉鸣看来。

    “看我作甚,我,我不去。不,不,我是,是去不得!”白玉鸣急急的摆着手,身体也打着摆子。

    “嘿……”

    “嗯……”

    “哼……”

    “……”

    说到底,倒霉的,还是自己啊。白玉鸣似乎忘了那句话,上位者以势压之。

    ……

    杨有福并不知道白玉鸣的烦恼,就像眼下这杀鸡剑法一样,剪不断,理还乱。

    他练了一个晚上的剑,越练心越惊,越练越烦恼。

    唉!鬼知道什么叫做一剑生九法,九法归一剑啊。

    难道说,这剑法本事就是一个绕口令么?杨有福疑惑了。

    看来今日剑是练不成,他刚一抬头,才发现又过了一日,不禁苦笑出声。

    果真练剑的都很贱啊!

    杨有福揉了揉酸困的胳膊,有活动一下僵硬的双腿,这才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刚出门,就见白玉鸣领着三个老头朝自己走来,远远的就摇着手打招呼。

    “二弟,早啊!不知你一早跑那里去了,就想着来藏碰碰运气。嘿嘿,没想到,二弟这么勤奋,倒是让白哥惭愧的紧啊!”

    两人相距约百十余步,虽然白玉鸣脸上的笑容看不甚清,但从他那近乎蹦跳起来腿和高扬的手臂看来,绝非好事。

    杨有福心中一寒,放慢了脚步,不动声色的应道。“白公子,这儿可没你的兄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白玉鸣一脸错愕,生生定住了脚步,前几日在白府时,他就知道这兄弟的情分快尽了。可他又不想就这么放弃,毕竟人这一辈子,父母亲人没得选,唯一能选的就只有结拜的兄弟了。

    所以他昨日才会不顾一切。本想着能挽救,可谁知……

    “二弟,你不认我,可我得认你啊!那日在杨乃寨,如不是你,哪有我白玉鸣的命。我不管你如今是怎么想的?可,可你要知道,我白玉鸣无论做过什么荒唐事,但,但绝无歹意。”

    白玉鸣慢慢的挪动着脚步,声音有点哽咽,无神的双眼不知盯向那里。

    杨有福心中不忍,毕竟这些天白玉鸣并无害人之意。那日他却白府只是向求证心中的一个猜想,白玉鸣如此坦荡,反而有君子之风。

    事后,杨有福自己也想明白了,人间堂堂白家二公子,能如此放低身段,毫无隐瞒,那就是把自己当做兄弟看啊。

    那日两人生隙,如今再见,白玉鸣都能放下面子,自己却还顾忌脸皮,真是该打。

    若先生在侧,定会责罚。

    一瞬间,杨有福只觉得手心又辣又烧,脸上如着火般的烫。他交了咬嘴唇,慢慢走了过去。

    “嗯,白哥,莫,莫非兄弟还欠你一顿酒。要,要不咱去我屋里?”

    杨有福很紧张,一紧张就语无伦次,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嘴里说的是傻,连他自己都忘了。

    白玉鸣依旧在挪着步子,嘴里小声嘀咕。

    “我,我那里都不去。你,你若还认我这个兄弟,那你就得听我说句话。”

    他慢慢掏出那一整暗红的纸片,轻轻的扬了扬。

    此时两人相距莫约十余步,杨有福眼尖,只是一眼就觉得这纸片不寻常,心中咯噔一声,一种莫名的情绪就萦上心头。

    只因为他瞟见远处三道人影,这分明是套娃的伎俩。先来小的,再来老的,看来自己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他长吸一口气,听下脚步,定神问道,“说吧,白哥,今个寻我,所谓何事?”

    白玉鸣听到白哥儿子身体微颤一下,原本无神的眼神一下子全聚在杨有福的脸上。

    他咧着嘴,小跑几步,双手递来那张红纸。

    “赫、嗬,二弟呀,天大的好事,好事情,白哥,白哥给你寻找亲人啦!”

    他压低了声音,可任谁来听,都能听出那其中压抑不住的兴奋。

    真是好事?杨有福不信,可又有点期待。

    他一把拿过那张暗红色的纸片,盯着白玉鸣微微笑了笑。

    “这次,可没诳我?”

    “白哥那里敢啊?”白玉鸣眼神有点慌乱,竟然躲躲藏藏。

    “真的……么?”杨有福拖了一个长音,其实他自己还是有一丝期待。

    “真……真的。”白玉鸣这次回答的极为镇定,看起来不像作假。

    杨有福咧嘴一笑,心中冒出一股暖流,就连眼神望过去也多了点说不明的东西。弄得那白玉鸣歪了头,摸着脑袋,显然是极为不好意思。

    杨有福深吸一口气,仔细看了手中的红纸片一眼。

    脑袋轰然一声。

    这白玉鸣,nm,果然是个人才。

    因为他竟然给自己找了一个便宜爹爹!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姓马

    杨有福自然是认得那婚约上的字,可其父杨潇是什么鬼?

    他再细看,竟然是一纸婚约,还是送媳妇的节奏。女方名叫云冉,再熟悉不过。

    因为来京的路上,那白玉鸣亲口说过,他未过门的媳妇名叫云冉。甚至于,前些天云家女儿及笄礼时,杨有福也去过。

    可似乎总觉的那里不对。

    自己姓杨没得问题,可父亲名叫杨丞志,这绝对错不了。

    杨有福寻思再三,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以那白玉鸣的性子,绝逼又拿自己当枪使,他好在中间拿好处。

    呵呵,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么?

    杨有福突然就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溢出的出眼泪,在亮晃晃的阳光下闪烁,直到笑弯了腰,也止不住。

    白玉鸣站在不远处,左看右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犹豫良久,他方才回头,朝在远处三人望了一眼,试探的问了一声。

    “杨兄弟,这么说你是愿意啦?”

    杨有福没吭声,因为他还在笑。

    白玉鸣小声嘀咕,“不就是一个媳妇吗,至于么?”

    这声音很低,但还是钻进杨有福的耳朵眼里。他猛的抬起头,止住笑,冷冷的望着,面无表情。

    吓得白玉鸣打了一个趔趄,差点就坐在地上。

    “至于,哈哈,怎么不至于了?白送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我杨有福还得谢谢白公子才对。”

    杨有福一边说话,顺手就摸了一根掉在地上的碎木条。

    白玉鸣摸了下鼻头,讪讪笑道,“杨兄弟,你这就见外了,咱俩谁跟谁啊!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兄弟送你就是!”

    “这么说,这原本是你的了?”杨有福晃了晃手里的婚约,声音有点冷。

    “不是我,哎呀,跟你说不清!要我说啊,这原本就该是你的。”白玉鸣嬉笑着,偏过头,对着远处的三个老家伙招了招手,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

    他并不曾留意到,身后杨有福慢慢的把手里的木条扬了起来,就像攥着一把剑那样,直直的挺着。

    “嘿嘿,杨兄不就是一个名分吗?那么在意做啥?再说你也姓杨,弄不好还真是你的长辈哩,这样多……”

    他一转头,突然就哑了。因为脖间直戳着一根木条,如同一把剑般阴冷森然。

    他抬手想推,却又不敢,只能尴尬的把手臂抬在半空,强挤着笑,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

    因为就在抬手的一瞬间,他在杨有福的目光里看到了杀意。那杀意是如此的浓烈,就连照在那张脸上的阳光也被冷森的死气切割成无数的小片。

    “呵呵,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又一声冷笑让白玉鸣连哆嗦也打不出。

    “死……不,不,生!”

    “那好,我问你答。”杨有福声音愈来愈低,越发的柔和。

    “这东西那里来的?”

    “祖,祖母哪里,里。”

    杨有福点点头,沉思良久之后,开口又问。

    “这云冉是谁?”

    白玉鸣一激动,差点高声喊出来。

    “你,你也认识啊!就,就是云家那丫头!”

    他本以为杨有福会兴奋,反而见他异常平静,心中难免有点失落,于是小声嘀咕一句。

    “装个屁啊,自己眉来眼去,以为我是瞎子?”

    “你嘟囔个啥?”

    杨有福突然提高了声音,手一抖,白玉鸣就觉得脖间一凉,两腿间差点就湿了。

    他拖着哭腔,高喊一声,“你,有没有良心,要不是你,你以为我会来?”

    “这么说,你全清楚了,那就说吧!我倒想听听,你还有什么藉口?”那声音如追魂一般,让白玉鸣心中战战。

    他鼻子一酸,哭喊着。

    “好你个,杨有福,恁没良心,我救你命,还给你送媳妇。你,你还要怎样?莫非要我死,你才会相信吗?好,好,我这就死给你看!”

    白玉鸣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把抓向那根戳在脖间的木条,杨有福顺手一抽,让他抓了个空。

    可他不依不饶般跟了上来,似乎今个就得死在那木条之下。

    可惜杨有福那能让他如意呢!

    下一瞬,那白玉鸣却如同疯了般撒泼打滚,大喊大叫。

    “好你个福娃子,你今个要是不杀我,你就是龟儿子。来啊,来啊,朝这儿来,你不是能的很吗?咋个,也做缩头乌龟啦!”

    白玉鸣一下子扯开衣衫,把白皙的胸膛露了出来,不管不顾的大吼大叫,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

    杨有福那会杀他,在他眼里,白玉鸣连一只鸡都不如,杀了都嫌脏手。

    他一转身,就想要离开,可白玉鸣如附骨之疽,不依不饶,让杨有福真的有点气了。

    “你到底要如何?”

    白玉鸣一愣,忽然就笑了。

    “不如何,就想救你!”

    “我需要救!?”杨有福疑惑了。

    白玉鸣郑重的点了点头,又对着远处三人喊了一声。

    “哎!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还是袁显旼出声应道,“杨小子,他说的没错!”

    这一下,杨有福更疑惑了。

    ‘难道自己真有性命之忧?’

    他看看四人,又指指自己,最后把手里的木条扔的老远。

    ……

    少傾之后,杨有福依旧疑惑不已。

    “这么说,越君要杀我?”

    四人点头。

    “他为何要杀我,我就不明白了,我又碍了他何事?”

    “李,李青玄。”白玉鸣总算插上了话。

    “你说那个啊,他是何人,不会是越主的弟弟吧?”杨有福这下算是明白了。

    四人一副嫌弃的表情。

    这一下,杨有福真的蔫了。

    连他也想不到,出门不到一月,竟然把天捅了个窟窿,呵呵,这样也好啊。

    杨有福轻笑一身,却不知是喜还是悲。

    这一下,寂静无声,

    只余白玉鸣还在窃窃私语。

    ……

    越听,杨有福眉头皱的愈深,到最后一张脸似乎都能拧出水来。

    “这么说,云家也有危险了?”

    “嗯,只不过,我也说不清,他们何时下手。咱早点准备,总没得错!”白玉鸣长舒一口气,看来今日稳了。

    “但这个人并不是我?”

    “那有什么关系,救人如救火,男儿何须小节?”

    “唉!还是不行!你这是要我姓马啊!”

    “不姓马,依旧姓杨,不用改的!”白玉鸣以为杨有福魔怔了。

    “嘿嘿,那又有何不同?”

    杨有福笑了笑,这世间的人不知马姓,但自己知道啊!

    纵然这世间有人认贼做父,卖父求荣,但自己不是。就连想也不能,否则人这一辈子,该会多么无趣。

    他抬头看看旭旭红日,脑海里回想着上一世哪些无耻之徒的表演,心胸豁然开朗。

    ‘父母大人,你们放心,福娃子做不来大事,但绝对会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群鸟

    烈阳当空,人影似拳。

    一辆马车,顶着烈日出了武道阁,向西疾驰而去。

    驾车的是一瘦高老者,白发白须,不知年岁几许,与其并坐的是一青衣少年,肩背黑布裹着的长剑,乌发随意的束着。

    一白一黑,一老一少,迎着炽热的烈风,飞驰在空旷的官道上。官道两侧麦浪滚滚,构成一副极美的画卷。

    极远处只有寥寥数个人影,少了往年的热闹。看来今年的芒种日,武隆城有大事发生。

    “唉!齐爷,你老跟着做啥?”

    “不做啥,去看看老友。”

    “你明日再去可好?”

    “那怎么行,要是被你娃子接走了,我该找谁去?”齐爷搭话间,马车就变得慢了。

    他从腰间拿起一牛角小壶,仰头灌了一口,把小壶朝少年递过去,于是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少年摆了摆手,他那里有心情喝酒啊?再说今日是一场硬仗,喝酒误事。

    “齐爷,少喝点,一会我怕顾不了你!要不你还是回吧?”

    “嘿嘿,碎怂娃,想的还真多。不过么,我一把老骨头,可硬着哩!”

    老人抬起手臂,想要摸摸少年的脑袋,被他一偏头却拍到了肩膀。

    “咦!福娃子,行啊!”老人眼中冒出了星星,一脸兴奋。

    杨有福撇了撇嘴,目视远方。碧蓝的天空下,金色的波浪翻涌,在极远的尽头,蓝金交界之处,一片黑魆魆的影子如巨兽般蛰伏。

    他知道,那是这世间最凶的猛兽。

    “唉!齐爷,你知道人活着是为了啥?”

    杨有福眼神有点黯淡。

    “你在问我?”

    “嗯,嗯!”

    “唉!我也说不清!”老人突然间严肃起来。

    “要我说啊!只有你走过去才知道!”

    “嗯!”

    “明白了?”

    “不明白!”

    “那就对了!哈哈!”

    齐爷哈哈大笑,驾的一声,马车飞驰,腾起滚滚红尘。

    ……

    杨有福不知道今日的决定对不对,更不知他是选了姓马还是姓杨。

    只因为他怀中不仅揣着那封婚书,背上还背着那把擦了又擦的半刃剑。

    出发之际,他能看到白玉鸣眼里的得意。切!一个小屁孩,那能懂大人的心思。

    马车还在疾驰,心却飞到了远方。

    ……

    今日的武隆城,不同于往昔。少了繁华和嘈杂,多了庄重和萧杀。其实城市和人一样,都有自己的性情。

    只不过,人之性随情,城之性随性。

    所有人都知道,武隆城要发生大事情。莫不是如此,那些吊儿郎当的城防司兵卒为何会被白虎兵替代呢?

    东城的朝阳门下,除了官兵,没有一个人影。可白虎卫不是城卫司,一个个黑甲黑铠的兵卒站的如同竹竿般直挺。一首扶矛,一手握着刀柄,任凭额头上的汗水滴落,人却纹丝不动。

    从丑时至今,虽然不曾有风吹草动,可队正却说,绝不能放松警惕,若违,军法处之。

    白虎卫的军法非同一般,不死也得脱层皮,白虎兵那个不知。如今站了半日,却还得咬牙坚持。

    ……

    未时过半,朝阳门外的官道上,远远腾起一道烟尘,隐约可闻及踏踏的马蹄声。

    三四息过后,城楼上瞭望的哨兵大喊。

    “报,正东五里,骈舆一,乘二,舆内不知!”

    “列--队!”随着队正的一声喊,叮叮当当的铁器撞击声和咯咯滋滋的上弦声响了起来。

    城垛上黑压压一片,明晃晃的三角箭镞闪着亮光。

    城门前一队兵卒上前,摆好两层拒马,粗大的硬木上钉满了生锈的长钉,长钉结满血痂如尖长的皂刺般戳着。

    “四里!”

    “三里!”

    “二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除了城楼上的哨兵依旧古井无波般的呐喊,四周静悄悄,连城门后树上的鸟儿也忘了鸣叫。

    “一……里!”

    哨兵的呐喊声终于有了波动,只听得到噌啷一声响,门后一黑铠校尉拔出佩剑,猛的一挥。

    “出击!”

    一声令下,四队人马持矛举盾把朝阳门前围得水泄不通。头顶城楼上拉弦的咯嗞声不绝,一个个兵卒如临大敌。

    ……

    距城门百丈之地,马车缓了下来。杨有福解下背着的剑,散开包裹的黑布,深吸一口气,把半刃剑握在手里。

    齐爷偏头一笑,“福娃子,你可想好了?”

    他眼睛盯着杨有福的胸膛,只因那里放着一纸婚书。

    杨有福瞟了一眼,望向黑魆魆的城楼,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藏着它作甚?不如给我。”

    杨有福咬了咬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嘿!到底是年轻,齐爷老了啊!”

    说话间,马车已在城门外五十丈处停了下来。

    齐爷一抬腿,跳下了马车,完全没有老迈的样子,他朝城门方向望了一眼,抬手指了指。

    “呵呵,几十年没来过了,如今这群娃儿全都成了鸟啊!”

    “……”

    杨有福撇了撇嘴。

    “鸟啊,就在天上。”齐爷仰头看天,接口笑着。

    “若有弓,必坠!”

    说完这句没头脑的话,他忽然就动了起来。

    眨眼的功夫,人已飘到城门外十丈之地。

    这时候那校尉的喊声才刚刚响起,“尔等何人,报上名来?出,出击!”

    然后才是囎囎的松弦声和嗖嗖的箭雨声。

    齐爷缓慢的渡着方步,那箭矢如同有灵性般恰好落于他身后数寸之地。

    两息之后,箭雨歇,弦声再起,伴着一阵阵吸气声。

    “呵呵,福娃子,看到了吧!这白虎兵啊,就是一群小鸟罢了,莫慌,莫慌。来!”

    他朝身后一招手,杨有福不由自住的就冲了上前去,也不知是着急,还是紧张。

    只是他依旧踩着探花步,走的扭扭捏捏,似弱女子采花一般。

    齐爷并不曾回头,他遥遥指着城门洞下缩着的一群人,大吼一声。

    “我齐修言啥时候有这么大排场!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震得城头上落下一层飞灰。

    刀垂,剑落,弦松。

    那校尉挣扎着刚要再喊,突听得城中一声长笑。

    “修言兄,来了是客,到是崇善小气了,哈哈。放行!”

    听这声音,除了司马大人,那还有谁?校尉缩着脖子,抹了抹脑门上的汗,长舒一口气。

    这才拧头大喊,“好啦,都是瞎子眼吗?自己人啊,放行啊!”

    他猛的一挥手,又觉得不对,讪讪的把手放在胸前,微微躬着腰身,直到觉得满意了,这才笑意盈盈。

    “爷,请了!”

    杨有福松了口气,他知道哪些箭矢也伤不了自己。但若要想齐爷那般云淡风轻,却是不能。看来,自己的路还很长,很长。

    恰在此时,那堵在门洞下的兵卒裂开一个五尺宽的口子,收刀放矛,肃然静立,如将军阅兵般行瞩目之礼。

    齐爷大步上前,杨有福紧随其后,没如巨兽口中。

    城上东风忽紧,战旗烈烈。

    只余老者高唱。

    “东风紧兮,战旗烈兮,男儿临阵兮,胆不怯兮……”

第二百章 寂静

    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磬音。

    刚踏入东门里的朝阳大街,耳旁就传来当当当……的钟声。

    杨有福上一世是路痴,这一世他来到百万人口的武隆城,就特意留心走过的路。否则上门救人不知路,那该有多尴尬。

    这钟声显然是武隆城中心的钟楼传出的,平常闹市嘈杂,离其百丈不可闻,今日倒是稀奇事?

    可转念一想,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难道是催命钟么?

    不知为何,杨有福总觉得心如猫抓般烦躁,真想一剑扫平了之。

    ……

    齐爷本来走在前面,这会儿好像明白杨有福心思般探头一笑。

    “嗯,福娃子,听听,还是那个味啊!这警世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呵呵,吓着了吧?那是早些年,如今啊……”

    杨有福没想到齐爷也有这样一面,看来人老话多不是好兆头啊!

    正寻思间,钟声停了,只余齐爷的叨叨声。

    朝阳街此时寂静无人,连平素的货郎小哥也没了影踪,官兵更是寻不见。

    这就奇了,难道齐爷一声笑就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杨有福不敢信。

    他很想把剑拿在手里,可看看齐爷大摇大摆的样子,又觉得不妥。

    因为他紧跟齐爷身后不过三尺,若持剑,总有一种背后捅黑刀的感觉。

    ‘老天爷,你这是真要我死么!’

    杨有福还在感慨,耳旁就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

    “齐爷啊!你可是稀客,几十年也不入城,小石头可是逮着机会了。走走走,咱去府上喝茶!”

    杨有福只觉的眼前一花,不知从那里就跑出一个人来。青瘦和蔼,笑意盈盈,拽着齐爷的胳膊就走,完全不把杨有福看在眼里。

    杨有福只看清他身高五尺余,比齐爷低了半个脑袋,烟青色长衫,手里捏着一颗白子。然后,眼前又是一花,两人却是跃到了数丈开外。

    齐爷哎哎呀呀的大叫:“好你个小石头,这是做啥,莫非又想赢我,今个不行?”

    “嘻嘻,齐爷,咋不行了?你可是吾师。俗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莫非你是怕了?”

    “怕你?小石头,你硬气了哎!走走走,看我不杀的你丢盔弃甲。”

    “哎呀!福娃子,要不,一起!哎!小石头,真不行……”

    “齐爷,莫非你怕他寻不着路吗?那你能护他一辈子么?”

    那自称小石头的人回头瞟了杨有福一眼,目光很冷带着一丝不屑。

    杨有福有点气,神气什么啊?拽个屁!

    “齐爷,你去,我寻得着路的!”

    “嗯,那,那你在钟楼下等我可好。嘻嘻这小石头可是自称小圣手的,看看齐爷今个杀杀他的威风!”

    齐爷抓耳挠腮,一看就是坐隐高手,如今棋逢对手,自然是心痒难耐。

    杨有福不是瞎子,再说这次匆忙上路,本就没想着依靠外人,如今到时一个机会。

    他豪迈的拿起刚才包裹好的长剑拍了拍,对着齐爷抬手一礼。

    “齐爷,放心去吧,小子有剑,若碰上开眼,斩了便罢!”

    “嗯,说得好呀!要斩就斩这里不是我那藏,千万莫框住了手脚。好了,小石头,齐爷的时间可金贵得很,走走走!”

    “呵呵,小兄弟,对不住了!今个安石借齐爷片刻,改日请小兄弟府上品茗,得罪了!”

    说话间,齐爷拽着小石头的手,三跃两不跃,人就没了影子。

    品个鬼的茗,喝茶就喝茶吗,还文绉绉。

    不过,似乎这请喝茶可不是好事情!杨有福摇摇头,不去想这些烦琐事。他顺手取下长剑,拿在手里,虽然依旧包着黑布,可心里却踏实了好多。

    ……

    朝阳街朝西行莫约四里,然后再向北拐入明德街,直行十里就到了云府所在的君安坊。

    这条线,杨有福在脑海里谋划了一路。

    可等他沿着朝阳街走了不到两里,就觉得不对头了。

    原本城中寂静异常,可这会儿周围的屋脊上却传来沙沙、踏踏的轻响,偶尔还夹杂着一声瓦片细微的炸裂音。

    按说大白天屋脊上有一两只小兽也不算奇,可今个儿一下子来了一群就不同了。毕竟不是春,没有那叫春声啊!

    杨有福闭目细听,街道两侧屋脊上传来的声响不下四十处。他睁眼环首四顾,临街全是二三层的小楼,房门紧闭,屋脊高耸,啥也看不见。

    街边零散的几颗小树,显然不足以藏下活人。

    杨有福停停走走,终于明白,今日不能善了。

    因为只要他停下脚步,那声音就突兀的消失了!

    这绝不寻常!一定是有人。

    可这毕竟是武隆城啊,大白天这么多人爬上屋顶,不是要造反么?

    难到是白虎兵?

    杨有福迟疑间加快了脚步,顺手取下剑上的黑布,露出明晃晃的刃。

    说实话,他并不想在这些阿猫阿狗身上浪费时间,早些赶到云府才是正事。

    可没等他前行几步,那四周的声响就凌乱起来。

    噌、噌两声响弦,杨有福只见身前远处一箭矢沿屋脊上斜刺里袭来。

    箭矢带着呼啸音,把街面上蒸腾的热气撕开一层层波纹。一看,就是一用箭高手。

    杨有福不敢大意,运转探花步,以左足为轴转开半步,面却是朝向背后。右足趁势轻点地面,身体顺势俯倒,借着右足一蹬之力,整个人似一条凌空的鱼儿窜向一侧街面檐下。

    杨有福只所以俯倒后飞窜,只因刚才明明两声响弦,却只有一箭。

    恰好在他俯倒的瞬间,一前一后两箭忽至。

    身前一箭射空,箭风掀起衣衫,身后一箭却是擦着飞扬着的发梢划过,灵头皮一阵发麻。

    这两箭瞬息及至,身前一箭又稳又狠,身后一箭刁钻异常,显然不是军伍之人所为。

    杨有福心中暗暗叫苦,可脚下却不乱一丝。

    他人刚窜到檐下阶上,瞬息以手撑地,凌空一个腾翻,双足已踩着楼前廊柱上行,几个起落,人已翻上屋脊。

    身后传来一阵笃笃、笃笃的箭雨声。刚才深处之地,已被刺成了我刺猬。

    余光里瞥见两侧屋脊跃下近四十条人影,手中兵刃亮晃晃一片,全冲着方才所处的檐下袭来。

    ……

    只是这时候,杨有福与他们恰好换了一个位置。

    一个上,一个下。

    杨有福有点恼怒,若是白虎兵如此,他并不意外,毕竟军命难为。

    可眼下这群人绝对是冷血的杀手,这真是要把云家人到绝路上逼啊。

    也不知,如今的云府变是怎样的一个惨字了得?

    心念至此,那胸腹间怪力猛窜,运转如意。本无需再运行魔琴诀维持,可杨有福这会儿却再也不顾了。

    他大吼一声,“死。”

    身形一闪,直冲着楼下那人群而去。

第二零一章 逃卒

    幼龙临渊,其息惶惶。

    杨有福脚下所踩,为临街三层小楼,今沿屋脊腾越而下,距地高约四五丈。

    方才他攀附廊柱,跃上屋脊时觉得并不甚高。如今沿屋脊腾越而起,等到身体凌空之际,才觉得慌得厉害,因为从这么高落下去,还是第一次。

    要是摔死了,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说起来,上一次从莫名塔顶跃下之际,恰逢月夜、深湖,又有塔翘檐尖垫脚,当时心急如焚,做不得数。

    如今却是不同,腾越凌空,头下脚上,持剑一往无前。

    视野里是宽阔的街面青石,街上一朵黑花怒放间,一柄柄闪着光斑的利刃,一支支明晃晃的箭矢,全都指着自己。

    说不心怯,那是假话。

    可这档口,那还有回头路可走?

    杨有福微闭着眼,一股悲凉之意萦绕周身,胸腹间怪力受激猛窜,手中剑狂颤,不经意间,早已鸣奏起一首离殇。

    原本窒息的像个闷罐子的朝阳街,突然间狂风呼啸。

    那风似恶鬼过街,嚎叫着拍打屋顶脊兽口中的衔珠,压弯瓦片上的向天草,摇荡屋檐下的一盏盏灯笼,撩拨紧闭的一扇扇木门。

    最后,宣泄般推开无数扇窗,扬起千万点尘。刹那间,风沙飞扬,迷住了三十九双眼。

    ……

    四丈,

    三丈,

    两丈,

    一丈,

    六尺。

    突然间……

    一人一剑炸裂,在漫天风沙里分出九个青衣持剑的少年。

    或刺,或砍,或削,或撩……

    九声若不可闻的轻响,全被呼啸的风声遮掩。

    狂风里弥散起浓浓的血腥,夹杂着残肢碎肉和短促至极的嚎叫。

    似乎这一刻,世间发出的所有声响,全都成了那一首离殇曲最好的间奏。

    ……

    曲儿还在风声里鸣唱。

    血愈浓,曲愈急,声愈高。

    可惜全都是惨叫!

    ……

    五息刚过,风突然就停了,如同有鬼魅作祟般来去无踪。

    杨有福持剑直刺,噌的一声,斩开迎面而来的箭矢。

    那一支黑色的箭矢一分为二,嗡鸣着擦过杨有福双耳旁飘扬的发丝。

    可他手里的剑并没有停,戳断硬木,切开紧弦,斩断四根松弦的手指,最后抵在坚硬的颅骨侧方。

    “你……是……”

    杨有福轻轻送了下剑,那声音噶然而至。

    他知道那人想说,‘你……是……魔……’

    原本,杨有福很想让他多说几句,可听到他要说出那个字,还是死了好点。

    杨有福收回剑,小心的擦干净剑刃上的血,望着那个人缓缓的倒了下去。

    他转身之际,看到那人颈前悬着小牌,亮闪闪,似为亮银所铸,伸手拽下,揣入怀间。

    等他人转过了身,这才自语道:“你说的很对,我就是鬼,那催命的鬼!”

    ……

    直到此时,杨有福才觉得全身如抡了一天大锤般酸困难受,可心里却异常舒服,毕竟离云府又近了一丝。

    他环首四顾,一地残尸,看来今日得坏了规矩,毕竟没法让他们入土为安。

    想到入土,杨有福突然想起出发前在马车里放着的铁锨和镢头。

    他才记起,跟随齐爷入城时忘记了马车。

    那马车可是白玉鸣的,看来又得欠他一个人情。

    ……

    杨有福沿着朝阳大街继续向前,再也没了奇怪的声音,就连哪些野猫野狗也没了影踪。不知是不是被街上的血腥味吸了去,唉!

    等到距离明德大街拐角数十丈处,杨有福这才放慢了脚步。他深吸一口气,背上包裹着黑布的长剑,一步步向前走去。

    毕竟,明德街向北还得走十里地,没了马车,急不得。

    ……

    杨有福原以为明德大街定会有一场恶仗。可等他朝北行之时,却发现街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影,如木桩般杵着,一动也不动。

    等看清了,才发现是武隆城城防司的兵卒,银盔银甲,威武异常,但全是样子货色。

    这一下,杨有福有点作难。若这么一路杀过去,不知道明日这城里又得多出多少幽怨和哀嚎?

    只因这城防司的兵卒大多全是西城里的苦命人,那里杨有福去过,日子过的又苦又甜,家家户户都绷着一根弦。

    这弦要是断了,家就塌了,那还有的日子。

    想了想,杨有福还是决定避着走。

    于是他一会儿朝左,一会儿朝右,不停的穿过大街又穿回去。如同一个调皮的熊孩子,想要摆脱开追在身后的一双眼睛。

    也许是,杨有福真的运气太好;也许是,那些城防司的兵卒全都是瞎子;或许是,刚才一战之后杨有福真的变成了鬼。

    无论是哪一种,最终总算顺了杨有福的心意。以至于一路北行,他自个儿都产生了一种错觉。

    还好,今日烈日当空,脚下的影子似孤魂般吊着,否则,杨有福真以为自己变成了幽魂。

    可能是这一路太过悠闲,杨有福不由得想起刚才的一仗。魔琴诀还是一贯鬼魅无双,杀鸡剑法的第二式比上一次丝滑了好多。

    只是,最后那一剑……

    杨有福仔细体味,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

    不过,那一张脸……

    想起最后一剑下的脸,杨有福脚步就走的慢了。

    因为就在刚才,最后那一剑没了风沙的遮掩,剑风拂起蒙在那张脸上的黑巾。

    他看的很清,那张脸额头一侧刻着一个字。

    逃。

    逃,逃什么,什么逃?难道……

    杨有福一个激灵,差点就要折回头去。

    可转念一想,那一地残尸应该早被人收拾干净,回去也是白跑一趟。

    他仔细回想方才的一幕,那人持弓侧面,面西而立。自己站在那人正前方,面东而立。

    这么说来,自己看到的应该是左脸了。

    可似乎那里不对。

    就在杨有福绞尽脑汁之际,他突然想起了斩断的四根松弦的手指。血显时,指尖向左,剑过时,拇指上翘,恰好在四指右侧。

    而自己在那人对面,左右正好相反。这么看来,那个人理应是左撇子,看到的是右脸。

    右脸刻着逃,左脸一定是卒字了。

    杨有福恍然大悟。

    这全因,近三百年来,北地战事从不停歇。虽有秦人御敌,可时间久了,以一国之力也颇有怨言。

    是以,那年无名前辈一剑分南北之后,三国定下盟约,分五取其一之兵,共御北蛮。

    越国国力最弱,每年出兵十万。可去北地御敌九死一生,人人得知,于是选兵就成了难题。

    于是乎,每年因选兵去北地逃亡者不乏其人。

    初,杀之以示警,可依旧难遏。

    后有朝臣献计,逃者处黥面流放之刑,遣其父兄同往督之。

    十年不到,逃者罕见。

    黥面者,刻逃卒二字,永不得脱。脱背返乡者,立斩,其九族当诛。

    是以,逃卒脱北,天下无不容。

    脱者,必为悍匪。

    难道……?

    杨有福不敢再想了!

第二零二章 求亲

    这真是,万里从兹不得归,六亲自此无寻处。

    想必那逃卒早已报了死志,不为别的就为截杀小小的杨有福,似乎讲不通。

    要么,杨有福不敢说了,只有一首诗可以讲明。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唯有此,才可以不顾九族性命!

    可这一切,刑部的提刑司,宫内的密探全都是吃素的么?杨有福不愿再想,因为想了也是白想。

    ……

    十里地,走成了二十里。

    临近申时,杨有福总算到了君安坊。距离云府只有数百步之遥,可这时候,原本的坦途,却出现了拦路虎。

    君安坊和临近的安仁坊、安德坊、醒世坊全都驻满了白虎兵。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街街巷里一队队黑甲黑铠的巡逻军,让杨有福没了一丝机会。

    今儿难了?

    ……

    此时在醒世坊一所大宅院的凉亭里,有两人静坐手谈。棋坪上黑子白子杀的正酣,一时难辨仲博。

    棋坪两侧坐着两人,一白衣,一青衫,白衣年迈而瘦,青衣年长而善。

    观二人颜面,正的是齐修言和自称小石头的康安石。

    此时那齐修言微眯着眼,手捧一盏清茶,袅袅青气萦绕,老神在在,活脱脱一个老神仙。

    那康安石紧盯着棋坪,一手支颏,顺手给边上的茶具添上沸水,云淡风轻,唯有那深山隐修可比。

    醒世坊间莫大的动静,院内不可闻,真所谓一墙之隔,两番世界。

    康安石,顺手捏起一颗白子,放于坪上。

    “齐爷,您老今日火气咋恁(nen)大?连我这有口活气的大龙都敢屠啊?”

    “呵呵,小石头,我屠龙近百载,一条小蛇而已,那里能算做龙呢?”

    “这么说,你这是要不死不休了?”

    “哈哈,哪里话!屠龙斩七寸,屠蛇也不过如此,一条死蛇,又能蹦跶几天?”

    说话间,齐爷一饮而尽,顺手抛去一颗黑子,截断白龙的去路。

    康安石一下子傻了眼,盯着中盘,默不作声,似泥塑一般。

    “哎!小石头,咋没一点眼色劲呢?添水!”

    齐爷怕茶盏重重的顿在石桌上,惊地那康安石差点跳起脚。

    他起身续上新茶,抓耳挠腮良久,手中捏着的白子迟迟不能放下。

    突然康安石嘿嘿一笑,挤眉弄眼的陪着笑脸。

    “爷,齐爷,我就是一着不慎,要不悔两步可好?嗯,就两步。”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齐爷眼前晃了晃,好像孩子般顽皮。

    “哦!想悔?两步?”齐爷一乐,伸手捋了捋长髯,若有所思。

    “嗯,嗯,嗯,就两步!”康安石兴奋的点着脑瓜。

    齐爷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轻轻摇了摇头。

    “小石头啊,你说说,和手谈那有悔约的?”

    “不悔就不悔!不过,齐爷,外面那小子可是能悔的呦!”他狡黠的笑着,一手捻着口角的胡须,似乎要和齐爷完成一个交易。

    “嘿嘿,小石头,这么多年了,咋还是老样子。好的不学,总弄些歪门邪道。你以为,你不变,他就过不去么?我看,未必。要不,咱再来一局,齐爷我今个高兴,让你两目。”

    齐爷面露不喜,可说出的话却让康安石屁颠屁颠的做了下来。

    一眨眼,又是一局。

    ……

    杨有福并不知道,就刚刚几句话的功夫,他眼下就有的坦途被某人截胡了。看来,出门在外带对人也是一门学问。

    他观察良久,发现凭着探花步和梦杀还是有的机会。

    只是这么一来,就失去了至此登门的本意。

    要是这么偷偷摸摸的走,凭韩爷的云冉的功夫,眼前的白虎兵显然留不住他们。

    可他们为何不走呢?

    更何况,以越主的权势和手段,只围不捕,所图为何?

    杨有福思虑再三,唯有一计可行为。他摸摸怀间,才觉得是错怪了白三少。

    定下心来,杨有福直直朝着靖宁街走去。

    他这会儿的身份,是上云家讨亲的穷小子。

    刚走了没几步,就被巡街的一队的白虎兵挡住了。

    杨有福说明来意,那白虎兵先是一愣,然后就憋着坏笑,以为见到一棒槌。

    等杨有福拿出拿纸婚约,为首的白虎兵看过之后满脸疑惑,几人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毕竟这纸婚约年代久远,可纸上杨潇的大名却做的不得假,谁愿意做这等掉脑袋的蠢事啊!

    十余息之后,那为首的白虎兵拿着婚约匆匆离开,毕竟这件事超出他们的权限之外。

    一刻钟之后,这张婚约被摆在白崇展桌前。

    ……

    又过了一刻钟,杨有福被准予放行。

    只是等他走在这熟悉的街道上,却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的叽咕声。

    “瞧,就是这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

    “嗯,这下子不好弄了,那可是杨潇啊!”

    “杨英雄都去了三年,谁还能给他撑腰?”

    “唉!倒霉的娃儿,这是去寻思吆!!”

    ……

    杨有福走了一路,听了一路,这才绝,江湖水深,绝非妄言。

    可毕竟,今日走到了云府门外,那欠下的命,理应是少了一条。

    杨有福正正衣冠,轻轻扣了扣大门虎口上的铜环。

    笃笃笃。

    不远处,一群人望着他,指指点点。

    杨有福真想一剑斩之,然后呢?自己是救人,不是惹祸!

    他静静地站门外,一动不动,阳光微微斜射着,在厚重的木门上映出少年的轮廓。

    似乎,有那么一丝失意。

    ……

    莫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门后有人出声。

    “谁啊?”

    “我,我啊!韩爷,是我啊,杨有福!”

    “你来作甚?走,走!”

    “韩爷,你看看门啊!我真的有事!”杨有福有点急了。

    “唉!你这娃子,咋没眼色呢?”韩爷叹了口气。

    “不是,韩爷,我真的有事啊!”杨有福晃着手里的婚书,又觉得不对,连忙收入怀里。毕竟,今日不是为了亲事。

    “有啥事?说。”韩爷温怒。

    “我,我,哎,这一下子也说不清,要不韩爷开下门啊?”

    “再不说,我可走了?”

    “韩爷,我今日来是求,求亲的。”

    哐当一声,门突然打开。韩爷厉声呵问。

    “求亲,求啥亲?”

第二零三章 救谁?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杨有福来之前,并非没想过,可想是一回事,开口又是另一回事。

    此刻他哑然了。

    是啊,迎什么亲?连他自己都觉得脸红。

    这是救人的做派吗?这是君子之为吗?分明是,趁你病,要你命。要么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你这是救人?分明是想做贱人?

    太,太,太不要脸了。

    ……

    杨有福脸红到了脖根,下颏抵着胸膛,吞吞吐吐。

    “韩,韩爷,能,能进去说么?”

    “不……能!”韩爷耿着脖子像变了一个人。

    杨有福偷偷瞥了一眼,门对面的那一群不嫌事大的家伙还在叨叨。

    他狠了狠心。

    在心里嘀咕着,‘就一次,一次!’他又暗骂一句,毕竟这么不要脸的事,今个要弄头一份了。

    他一咬牙,从怀里掏出那张纸,递了过去。

    “嗯,现在能进去了么?”

    不等齐爷做答,趁着他抬手的间隙,杨有福一低头溜了进去。然后,一溜烟跑到门板背后,捂着脑袋,脸颊像着火般烫手。

    期待,焦急,无奈、煎熬……,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是杨有福第一次以一个男人的姿态等待判词。

    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齐爷“昂……?”了一声。

    然后,他快速的探头朝街面看了看,急匆匆关上大门,插好门拴,朝着杨有福屁股踢了一脚。

    “滚那儿。嗯,敢跑个试试?”

    杨有福捂着脸,听着齐爷匆匆远去的脚步,心沉到了脚底。

    火毒的阳光蒸腾着大地,可杨有福只觉的如坠冰窟。

    他抬脚踢了下地上的碎石头,竟然一空,跌倒在地,眼前正好迎着照壁上的那副画。

    那个松下的老者很讨厌,咧嘴笑着,就连那童子也笑嘻嘻的在叫着。

    “羞羞羞,把脸扣……”

    然后就是那副对子,旭日映千树少年诵古今。

    每一个字里那特殊的一笔,此刻都似活了一般,化成一个个小人,做着手势,开口讽刺。

    十个人十个姿态,十个人十句俚语。

    突然间,杨有福脑中轰鸣大做。刹那间,世界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见,十个姿态各异的小人全都开了唱腔。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日日思君不见君,只愿君心似我心。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似乎这就是君子所为,

    杨有福忽而就笑了。

    他看到了一柄剑,一柄君子手中的剑。

    那十个小人在念完诗句的一刹那,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持一剑,一招一式间念念有词。

    “无情剑式、求凰剑式、思君剑式、绝情剑式、不知剑式,此乃君子剑法。”

    似乎每一剑都相差无几,似乎每一剑又完全不同。貌似一招一式平淡无奇,仔细观一招一式又出神入化。

    错愕间,杨有福恍然大悟,只因这君子剑法与自己所练的杀鸡剑法有曲艺同工之妙。

    不知不觉间,杨有福拔出长剑,照猫画虎练了起来。直到那人影消散,面前只余一照壁,他还沉浸在方才那奇妙的境遇中。

    ……

    突然杨有福觉得脑门一痛,翻手刚要出剑,却看到韩语一脸怒色的站在旁边。

    于是他默默的收剑,讪讪的挤出一个笑脸。

    “练剑,练剑,我看你就是贱!走!”

    韩爷一个健步上前,不由分说的抓住杨有福的胳膊,拖着他朝前走去。

    “等下给我学老实点,若要让老爷子生气,看我不揭了你的皮!唉,你这个娃子啊……”

    杨有福不敢声张,毕竟今个输理。这时候,他方才想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嘿嘿,给爷等着。

    远处某个无精打采的少爷,突然觉得耳朵一烧,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心里还在叽咕,莫非小兄弟在感恩自己!唉!

    ……

    等到杨有福站在云老先生面前时,才觉得如临薄冰、如坠深渊这几个字的分量。

    因为眼前那熟悉的老人手里捏着的是一座山,眼中扫过的是一团火。照亮每一丝阴暗,碾碎每一寸遮掩。

    那一刻,杨有福只觉得自己如同啼哭的婴孩,赤luoluo,无所依,无所藏。

    他慌了神,捏着袍角,抿着嘴唇,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等着家长的处罚。

    “嗯,福娃子来了,坐!”

    云老先生恍惚间,指了指放在一边的椅子,可杨有福那里敢坐。

    他回头一看,却不知韩爷去了哪里。

    “坐啊,和在自己家里一样。”云老先生说着话,坐在正堂一侧的椅子上,顺手把那张薄纸放在案前。

    “你咋不坐呢?来,坐下说。爷爷今个和你说说话,莫怕,莫怕。”

    他越是这么说,杨有福越是心惊,屁股掸了少半边,椅子上似乎有无数颗钉子。

    “呵呵,还真像啊!我就说,那日觉得怪眼熟的。”

    云老先生莫名其妙的一话,把杨有福坐着的屁股刺的生疼。他急忙起身,深深行了一礼。

    “嗯,嗯,这个,这……,哎,不是,不是我啦!”语无伦次就是这么回事,杨有福也不知自己的嘴为何不听自己的指挥。

    “呵,不急,不急,慢慢来!”老先生微微一笑,室内顿时亮了。

    “说啊,我听着哩……”先生又一笑。

    “这个,那个,嗯就那个,那个写着的娃儿,真,真不是我?”杨有福长舒一口气,总算说对了半句,很是舒坦。

    “你到底说的是那个?”老先生眉头轻皱,在杨有福脸上扫了一眼,又看看了那张薄纸。

    “就那个杨有福,真的不是我。我,我们只是名字一样。”杨有福豁出去了,指了指那张薄纸。

    “那你来作甚?”老先生眉头紧锁。

    “我,我来,来救人!”

    杨有福看着脚尖,脸上一红,果真和自己料想的一样啊!

    “救人?救谁?”

    “就,就那个谁!”杨有福脸腾的一下红了,他自然不敢说救云老先生,至于云冉,需要他救才怪!

    “唉!你这个娃儿,救人可是大事,耽误不得。来,给爷爷说说,这京城,爷爷还是能给你说句话的!”

    云老先生起身,走到杨有福身边,和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

第二零四章 无耻之徒

    杀人不闭眼,救人须出手。

    这理应是侠客的座右铭,杨有福自知差之远矣。

    云老先生却是不同,壮年统兵,暮年育人。说其韬光隐晦、字字珠玑也毫不为过。

    他这一开口,杨有福自然是没了一丝底气,只能硬着头皮把来龙去脉讲个清楚。

    这话一说开,自然是没了回还的余地。

    只因那一纸婚书众人皆知,如今再现,显然不能糊涂了事。

    云家乃越国擎柱,杨潇是世间大侠。今其子登门求亲,哪有拒绝的道理。

    至于杨有福所说,云家之危,也只能当做笑谈。他并不知,除了镇远将军,云老先生还有一义子,如今正统率十万越军将士与那北蛮作战。

    越主之所以围困,只为表明他的态度。更何况云老先生德高望重,又是名义上的太傅,作为越主和今朝太子陈一舟两人的老师。

    越主无论如何也做出弑师之举,不说能得到多少好处,就说这事成真,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所以说,云府本来就安然无恙。白虎兵来此,不为别的,就为防止别有意图谋之人嫁祸。

    当然这一切,越主明白,那三个大佬明白。唯有白玉鸣和杨有福两个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反而弄巧成拙。

    这些话,云老先生自然不会给杨有福讲,齐爷也不会讲。

    可话说回来,少年之勇不可挡,也并非坏事。

    ……

    等杨有福把话说透,云老先生哈哈长笑,不仅不怒,反而更显和善。

    小辈知道反哺,那是好事,若言明,反倒不美。

    可眼下,求婚之人上门,云家更不能不管不问。

    云老先生笑过之后,这才开口。

    “福娃子,这么说,这婚书你并不认可了?”

    杨有福点点头,随即觉得那里不对,又摇摇头。只因婚书为真,人却是假的。

    可他那里知道,若捧着真的婚书入门,假的也变成了真的。

    “我,我没说是假,而是今日这事云爷能不能别当真啊?”

    “嗯,算你小子有良心,不过,这事情,我说了不算,得要当事人说了才成。”云老先生诡秘一笑,指了指堂后侧的屏风。

    “冉儿,出来啦!这事有啥可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依然。今日之事,爷爷也做不了你的主,还是你自己决断为好!”

    他这一席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炸的杨有福皮焦肉嫩,头脑晕乎乎,不知身处何地。

    弄了半天,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等到云冉从屏风后闪出身形,又是一道炸雷,轰的杨有福头皮发麻,四肢僵硬,动也不能动。

    只因眼前的云冉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乱坟岗被他一个手刀打昏的那个。

    “这,这……”

    杨有福看看云老先生,又偷偷瞟了一眼姑娘,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难道天下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这好比新女婿上门送彩礼,当着老丈人和未过门媳妇的面却说,这婚事是假的,我娶你,只为救你,娶过之后,一拍两散。

    说这种话,要么脑子有病,要么就是被门夹了。

    杨有福虽然不是其中之一,可所言所行,与其却无二致。

    ……

    刚才是因为云老先生的缘故,云冉在屏风后不能吭声,如今长辈发话,云冉自然需一泄心中怒火。

    说起来,初见爷爷拿出的婚书,看到纸上写的那个人,她是又惊又喜。

    幼时并未曾听母亲提起,年岁稍大时,对那件纷纷扬扬的退婚闲言略有耳闻。

    奶奶说,那是冉儿的福气大。

    母亲说,小孩子莫问闲事。

    于是,云冉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毕竟幼年的事谁又能记得清呢?

    今日爷爷再提旧事,才知云杨两家有指腹之约。之所以毁约,全因那杨家孩儿是小傻子的缘故。

    可等她看到杨有福三个字之后,总觉得这之间必有偏颇。

    因为那个名叫杨有福的傻小子,一点也不傻,对弱女子痛下黑手,那里是傻子能做的事情。

    这一下,退婚之事在云冉的心里就成了一根刺。若不拔出来,怎对得起自己。

    是以,她才有了在屏风后偷听之举,不为别的,就希望能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今倒好,解释不但没有,而且愈发过分。

    什么真的,假的,难道婚姻也可儿戏?

    还说什么救人的话,简直是笑话。她云冉需要人救吗?

    如此无耻之徒,竟然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天啊,这世间竟然有如此脸厚之人。

    想一想,这些天,自己跑前跑后,为了一个脸比城墙的无耻之徒忙碌,云冉就觉得无比羞耻。

    真是瞎了眼!

    可今日听爷爷的意思,这婚不仅没法拒绝,而且还要大张旗鼓进行。

    要如此,毋宁死。

    云冉暗下决心,可当着爷爷的面,她只能强颜欢笑。

    现在可好,爷爷竟然把所有的权利都给了自己。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云冉心中狂笑一声,一抬腿人已站在杨有福的面前。她要好好看看这个无耻之徒的样子,即便他真是杨潇大侠的子嗣,今日她也要亲手为民除害。

    ……

    云冉不说话,围着杨有福一眼不眨的看着,不言不语,不喜不悲。

    越看,杨有福越心惊,越看他越觉得寒冷彻骨。

    即便是芒种天,杨有福却不停的打着哆嗦,牙关嗑嗒嗒作响。

    “你就是杨有福,杨英雄的独子?”

    “我,是。嗯,不是!”杨有福心中一跳,把原本的一个问句,当成了两个来答。

    “呵呵,果然如此!杨英雄顶天立地,怎会有如此子嗣?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杨有福不敢抬头,更不敢应声,因为他本来就是假的。若要往实了说,总不能说是白玉鸣吧?毕竟求亲之事,可是白玉鸣出的馊主意。

    “额,不说是吧?我看你到底能硬多久?”

    沧铛一响,长剑出鞘。

    ‘既然骗之不过,不若破釜沉舟。’

    杨有福直起腰,身体瞬间拔高一截,昂着头,大声应道。

    “我就是我,不为求亲,只为救人,既然尔等无碍,杨小子就此别过。”

第二零五章 反目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眼看那空灵一剑划过三尺天堑,杨有福眼皮眨也没眨。

    死又如何?男人就该视死如归。

    可终究那一剑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额头正中一处寒芒似乎早已透骨入髓。

    “你为什么不躲?”

    “我为什么要躲?”

    “你以为你不躲,我就不敢杀你?”

    “我知道你敢,更应该敢,毕竟我欠了你两条命!”

    杨有福本来底气很足,可欠字之后,却弱了底气。

    “那你记好了,现在是三条!”

    “我哪里又欠你了?”

    “哼哼,这不是又欠下了么!”云冉冷笑一声,抽走了剑。

    “这一剑,我并不欠你的!”杨有福已存死志,那里还愿意再欠外人东西。

    “哼哼,果然无耻至极。就算不欠我,可你拿着这个东西进门,那就是欠下我一命。你,还有何话可说。”

    云冉收剑之际,几步走到堂前,捏着那纸婚书,对着杨有福扬了扬。

    捉蛇拿七寸,这一张纸,恰好是杨有福的命门。如今被云冉捏在手里,他那里还有得回击的余地。

    “我,我……”

    杨有福大张着嘴,整个人矮了三分。

    “记好了,这一条命,你该定了!”云冉转身就走,却被杨有福拦住了去路。

    “怎么?好狗不挡路,起开!”

    云冉眼珠子一瞪,手扶剑柄,似乎又要发作。

    可杨有福哪能让她走呢?

    “你不能走!”

    “这么说,你还真是想娶我了!”云冉气势大盛,挺了挺胸膛,很是有料。

    “你敢嫁,我为何不敢娶?”

    杨有福把心一横,也挺了挺胸膛,有了一丝白玉鸣般的痞气。

    云冉面露红晕,可下一瞬又被她强压下去,变得惨白。

    她扭头朝屋外高喊,“韩爷爷,韩爷爷!”

    屋外没有动静她有些急了,厉声高呼。

    “韩正云,韩-正-云,你死哪去了,赶紧给我回来!”

    她这一声又高又尖,穿梁过栋,把窗户纸震得呼啦啦作响,就连稳坐钓鱼台的云老先生也皱起了眉头。

    “来啦,来啦!小姐啊,你这是要把老汉我的耳朵聒聋吗?到底出了啥事,老汉刚迷瞪一会,差点失了魂!”

    韩爷人还在屋外,声音就早早传来进来。

    杨有福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人却是陪着笑脸,站在云冉面前。

    “嗯,韩爷是腿不好吗?喊了你半天。去,给各府送下门贴,就说我云冉明日完婚!”

    云冉沉着脸,望着窗外晴空,也不知在想些啥。

    “明日?成婚?和谁啊?”

    韩爷一脸懵,嘴巴张的老大,又疑惑的望向云老先生,似乎想要寻找答案。

    “老韩,你莫看我,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婚姻事大,你还是早些准备为好,我老了,这年轻人的事啊,不……懂!”

    说完他有意无意的瞥了云冉一眼,其意不言自明。

    云冉轻点下颏,努努嘴。

    “呶,那不是么?”

    “他,杨小子,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完婚,是不是太草率了?”

    “哼,叫你做,你就做,废什么话啊?再说,他无父无母,无家无产,凭什么娶我?”云冉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不娶,那你让老韩弄这些做啥?”

    “他没能力娶,我可是有能力的。嗯,韩爷,你可得记清楚了,是咱娶他。这下明白了?”

    “嘻嘻,老韩懂了。小姐你就放一万个心,老韩定会给你弄得美美的。呵呵!”老韩一路走,一路笑,听得杨有福心中一阵颤抖。

    他知道,不能再这么沉默下去,可真的就这么娶吗?

    “我,我啥时候说过不娶了?”

    云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娶?你拿什么娶?我可是云家大小姐,你以为空手就能娶回家吗?想的到是美,再说,你那里来的家?”

    “我……”

    “呵呵,你是想说那天上人家吧?那是你的?明明是白家的,你也好意思!”杨有福刚要开口,却被云冉一阵抢白,竟然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京城人都知道同福客栈是白家的产业,如今改叫天上人间,至于是不是杨有福的,却无人得知。

    “那,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杨有福有点泄气,声音弱了好多。

    “这不是你愿不愿意,而是我想不想?你以为这张纸是你能随便作废的么?”云冉完全失去了一个少女应有的矜持。

    杨有福气的嘴巴直哆嗦,还是银根叔说的对啊。这女人,真是烦人的紧。

    他强自镇静心神,在头脑里组织了很久,又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的怒火,抬指笑道。

    “呵呵,你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大不了,我走了便是,要杀要剐随你!”

    说完,杨有福把手臂猛的一挥,大踏步朝门外走去,甚至连招呼也没打一声。

    “好,好,你走,走!我今日就让全武隆的人都知道,杨有福这个混混子,不愿意嫁进云家!”云冉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度,显然是气急败坏到了极致。

    “随你!”

    杨有福头也不回,只是随意的扬了扬手。他一眼不眨的望着头顶的烈日,可无论多么刺眼的阳光也扫不走他心头的阴霾。

    “齐爷,你不用拦他,让他走。我到要看看,除了云家,他还能去那里?”

    身后那女人的一声吼让杨有福一阵眩晕,仔细想想似乎今日的自己真的没了落脚的地方。

    可天下这么大,为何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迈下檐阶,他努力的挺直了腰身,目视前方,沿着楼前一池碧水,一步步朝院门走去。

    “福娃子,别泄气,云爷爷,看好你啊!”一丝若有若无的耳语,让杨有福一阵恍惚。

    他摇了摇头,露出一脸苦笑,这是幻觉吗?

    他快拐过照壁的时候,身后又是一声高喊。

    “韩-爷,你可得给我挺好了,今个你就得散出消息。就说云家赘婿出逃,若明日午时送回者。赏千金,生死无论!”

    最后一个论字拖着尾音,恰好杨有福折到照壁之后,他腿一歪,差点跌倒在地。

    最毒么莫过妇人心,看来古人诚不欺我焉!

第二零六章 借刀杀人的刀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这是杨有福这瞬间能想到最为贴切的一句话。

    若不是这一瞬瞥见照壁上的两句话,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自寻烦恼的蠢货了。

    还好,还好,总算有所得。

    人生大抵若此,得到多少,总会失去多少。

    韩爷站在开着的两扇门之间,神情复杂,欲语还休。

    可最后只能吐出二字。

    “珍重!”

    是该珍重,珍惜这最后的时光。毕竟出了这道门,就会有无数把刀飞来。

    刀是借刀杀人的刀。

    拿刀的人是你,是我,是他,是天下亿万众生。

    祸福相依,果真如此!

    若当初,把那土坑填平,今日也许是另一番情景。

    可杨有福知道,就算上天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依旧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人一辈子,总得有一点自己坚持的东西,否则,那该有多无趣。

    他冲着韩爷一笑,拔剑出门,听到身后的门猛的关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云府赘婿出逃,千金悬赏,生死无论!”

    这是杨有福站在门外听到的第一句话,可能也是最后一句。

    曾几何时,他以为世间亲善如一家,以为豪门深似海那是谎言。

    可今日,他只想说,去踏马的豪门,去踏马的谎言。

    他一手执剑,冷冷的喊了一声。

    “来啊,你们这群狗儿!”

    ……

    早些时候,原本挤在云府四周的的白虎兵以为这傻小子是在妄语。

    等他拿出那张婚约,才知投胎需要运气。看着他被迎了进门,紧跟着听道明日大婚的喊话声,若说不羡慕,那是假话。

    云家可是越国第一豪门,云冉是云府乃至武隆第一才女,有妻如此,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白家三少迎娶云家义女都要喜不自胜,更何况这是亲的。

    虽然有过退婚纠葛,哪又如何?人家是杨潇,想退就退。

    可,可这傻儿,不知哪儿抽了筋,竟然要逃婚。

    他乃乃个熊,屎可忍,叔不可忍。

    这简直是朝人心尖尖上扎刀子吗?

    如今,听到云府内传出的话,众人喜出往外。

    呵呵,这傻儿的好时光到头了。莫说千金,百金都会前仆后继。

    留什么活口,扛着他不香吗?

    再说了,要是云家大小姐青睐有加,走了狗屎运,那不是赚翻了么?

    所有人全被这一声惊醒,翻身就在今朝。

    至于那傻儿的话,谁会发怒。这世间多少人不都是走的狗道,是狗又如何,只要小尾巴摇的欢,哪儿都有遮阳伞。

    可毕竟,得喊几句应景的话,以免煞了男儿的威风。

    “你他娘的才是疯狗,爷爷会让你成死狗,哈哈!”

    “敢骂也是狗,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傻狗儿,看爷爷百尺大刀!”

    ……

    怒骂声里,亮起刀光一片,白日梦里,冲上壮士无数。

    杨有福冷声一笑,剑气萦绕三尺清光。

    果真,银根叔说的没错,这天下皆为刍狗辈。今日杀之,犹如杀鸡。

    眼里是刀光剑影,耳中是鸡鸣狗哮。

    时光在杨有福的眼里变得慢了,他挪动脚步,偶尔侧下身子,手中剑递个不停。

    青光连连闪动,没闪一次,就有一人倒地。

    前呼后拥的数十人,几个呼吸的功夫至于孤零零的几个。

    可这会儿,才有了怯意,似乎已经迟了。

    那挥剑的少年目赤如血,仿佛在喷着火,一身青衣瞬间血染,弄不清到底是谁的。

    云府门外百丈长街染满了献血,横七竖八的尸体围着云府大门撒开一片。

    仔细看,其身上的伤口,要么在额间,要么在心窝,全是一击毙命。

    鲜红的血汩汩流淌,有人逃命,有人奔来,无一例外全到在一柄无情剑下。

    那剑长三尺七寸,剑身层层叠叠排列有序的花纹上沾满血珠。

    那血珠随着长剑的挥舞,或化作血雨,或或作血雾,或在少年垂剑的间隙化作细流,沾满的大地,充斥了天空,飞上了枝叶。

    把百丈长街变成一个血染的地狱。

    不知不觉间,只余一人一剑,还有一双无情的眸。

    “来啊,你们这群疯狗儿,来啊,爷爷在这等着。”

    这一声不高,却传的足够远。以致于,再也没有一个人虫上前,偶尔一支支箭矢飞过,却比少年轻松躲开。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高昂的号角声,随即地面开始剧烈的震动,耳畔传来整齐而震撼的脚步声。

    云府门前这条东西走向的定宁街,宽二丈有余。距离云府大门两侧沿数百丈之遥,两队黑压压的人马列队而来。

    那人马少说也有数百人,黑甲黑铠,持盾举戈,明晃晃的箭矢搭在弓弦上,引而未发,等待着命令。

    看情形,这些兵卒是白虎军的精锐,黑旗军。

    他们五人一伍,二盾二戈一弓,弓手为伍长。四伍为一队,官为队正。五队为一卒,官为百长。四卒为一营,官为校尉。五营为一旅,官为校旗。四旅为一师,官为副将,五旅为一军,官为将军。

    今日来此的,恰好是两营,一东一西把靖宁街围的水泄不通。

    等距离云府百丈处,队伍慢了下来。

    盾矛手在前,弓手在后,层次分明,再往后是一队队横戈勒马的骑兵。

    金属的撞击声,战马的鼻息声,紧弦的摩擦声,指挥的号令声,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声,组成一曲钢铁战歌。

    就算是相距百丈,那无处不在的压迫也让人透不过气来。

    杨有福从小到大从来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危局,自然是乱了本来就轻松无比的步伐。

    可他究竟不愿意逃,那是懦夫所为。从云府那两扇大门关上之际,他就知道,这一世他必将孤独终老。

    你又如何?

    杨有福左右看了看,抓剑的手捏出了白痕。

    来的时候进东门,那今日就朝西去。

    他大喝一声。

    “呀……啊……”

    附身持剑,直直迎着西面黑压压的战阵而去。厚底布鞋踩踏着青石界面,发出闷重的啪嗒声。

    那声音原来越快原来越急,在厚重的钢铁战歌映衬下尤为刺耳,似乎有人敲响了破裂的战鼓。

    悲壮而又热烈,让人禁不住热血上涌。

    两侧原本缓缓而行的战阵,突然间就停了下来。两层钢盾高高竖起,盾缝间伸出锋利的矛戈,盾墙之后一队队弓手整齐划一的仰面到底,双脚踩踏着铁弓,双手拉紧硬弦,一根根闪着寒芒的箭矢斜指天空。

    因为太过用力,手臂和脖间青筋怒张,腮梆鼓的圆滚滚,屏着气,仔细听那发令声。

    “三百,二百五,二百,百五。”

    “百步五十覆盖疾弦,放!”

    嗡……

    天空下起了无数箭雨。

第二零七章 太平棋

    墙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院内小桥流水对弈无声。

    那一声高昂的号角,惊醒了半城的人,可终究有人还是在梦中。

    就比如眼前这手谈的两位,盯着棋坪,身无旁物,真是应了那句话。

    双耳不闻窗外事,四目只盯太平棋。

    说实话,今个的康安石心其实不在棋上,可比齐爷一激,竟然忘了正事。

    说好的再来一盘,如今却是一番。前两局齐爷大胜,后两局康安石险胜,眼下正是决定胜负的生死局。

    眼下已是中盘,四角四边黑白子早已占满,唯独中腹还有一大白。

    原本,开局时齐爷让了两子,康安石自然的寻个好地方,若是边角自是稳当,可那么做就弱了阵势。

    再怎么说,康安石在京城贵圈子里也算是坐谈高手,鲜有匹及者,当然齐爷除外。

    输棋不丢人,可输了阵势,今后就再难抬头。

    是以,今日几局康安石两子全落于中盘。这两子俗称飞星,遥相呼应,犹如银河两星,虽然遥远,却是心意相通,康安石自是十分倚重。

    可此局,齐爷放弃边角,四蛇汇聚,做合围之势,疑要小蛇吞象,占据中盘。

    本来,康安石自诩这局很稳,不出意料,可胜二至三目。可若随了齐爷的意,那不仅毫无胜算,而且会凄惨无比,连二子薄面也保不住。

    本来今日对弈只是籍口,那棋外之事方是重中之重。可棋瘾一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那里还能管的了窗外事呢?

    如今这瘾也上了头,本该扬名立万却遇着拦路虎,康安石那个气啊!

    再怎么气,却不能言说,毕竟齐爷已让了两子,康安石也只能抓耳挠腮苦思冥想而已。

    可惜心浮气躁,早没了较量的心思。

    康安石长吁一声,就听到院外风雨箭鸣,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忽心生一计。

    “齐爷,你老看看,这中盘势均力敌,边角早已明朗,要不算和可否?”

    齐爷摇摇头,咂了一口旱烟,又在鞋帮上磕了磕烟锅,慢悠悠道:“和局,我看未必,虽然飞星相惜,但若是我这四龙汇聚,弄不好就得飞星含恨啊!嘻嘻,小石头,难道你是怕了?”

    “嘿嘿,齐爷,我哪里是怕啊,我只是担心一个不甚,你老的小龙要是夭折了,那可挂不住面子啊!”

    说话间,偏头朝院外望了望,只听得杀声震天。他这一句,却是一语双关。

    想必齐爷会思量一二,做出决断。可谁知他又按了一锅烟,猛吸一口,把棋盘喷的烟雾缭绕,如梦似幻。

    “龙翱于天,千难万难,若情劫难过,做条俗蛇反倒平安。要想和,现在晚了!”

    康安石自然知道是晚了,否则说这些废话作甚。可他还想据理力争,不说这棋,就说眼前。

    “齐爷,你老可得想好了。要是迈不过去,那可真成了死龙,惨遭分割,连活蛇也做不得啊!”

    齐爷沉默片刻,嘿嘿一笑:“若此,那是他的命数该绝,怨不得旁人。你说是不是,小石头?”

    康安石一愣,话是这个理,可人生行事,岂能依理而行,谁又能做的到呢?

    “可,齐爷,你却是落子的人呐?”

    “哪又如何?你知道,我从来都是只管落子,不问收获,难道你不是么?”齐爷脸色凝重,似乎心思重重,但下手却毫不含糊。

    一颗黑子落下,斩断飞星。

    “我输了!”康安石推盘起身。

    “呵呵,输了就得有服输的样子!”齐爷语声很冷。

    “我知道……”康安石垂头丧气,有重新坐下,一颗一颗的收拾残局。

    ……

    康安石可以很慢很稳,但杨有福此时却是不能,只因这从天而降的箭雨连绵不绝。

    杨有福重来不曾与军伍相逢,更不懂伍人群起而动的威力。唯一的经验也只能是上一世电视上看到的画面。

    一人破千军,威武不可挡。但究竟那是为了艺术,为了赚眼球。

    主人公姿势一定得优美,发丝飘而不乱,衣衫扬而翩翩,至于手中武器指向谁并不总要。

    因为有慢镜头,有分镜头,有蒙太奇,太多花哨而复杂的技术,让英雄潇洒豪迈。

    可这一切在杨有福眼里全都是个屁,甚至连屁都不如。

    莫说箭雨,就算是暴雨,试想有几人能雨中漫步还不湿衣衫?除非是神仙。

    可这个世界有神仙吗?反正杨有福没见到过。

    于是,他只能全力以赴的鼓舞怪力,运起魔琴诀,艰难的支起一面剑盾,姿势不堪,左闪右躲在箭雨中艰难前行。

    一步,两步,十余步,似乎马上就要走到头。

    可除了箭雨就完了吗?非也!

    只听一阵刺耳的抽刀声,那最前排的盾兵早已上前。

    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战争从来仁慈不得,若是心软了,就得丧命。

    五十步的距离,杨有福走了十余息。他甚至不敢回头,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穿出无数个破洞。

    那些漏网之鱼,擦着发丝、颜面、耳际、四肢,划出一条条深浅不一的斜线。要不是胸腹在剑盾重点保护之下,可以说简直是一个血人了。

    若不是一双黑眸依旧深邃,可能无需盾兵出刀,他就会倒下去。

    只因每一根箭矢都有数石巨力,几十息的功夫,杨有福只觉得胸腹间怪力一倾而空。

    还好只有数十步,否则早已万箭穿心。

    箭雨刚毕,杨有福手中一轻,犹如卸下千斤重担。可还没等他松口气,迎面就围上二十面黑魆魆的盾牌,和二十把从盾后伸出的利刃。

    剑是好剑,可若是遇上盾,再锋锐的剑又能穿透几层。

    左冲右突间,他已被层层盾牌环绕。

    杨有福不敢泄气,拼命压榨全身每一丝力气,出剑收剑,举剑推剑。

    这一刻剑成了矛,成了刀,成了戈,成了盾。

    叮叮当当,噌噌啷啷,响个不停,没有一丝节奏,杂乱无章。似乎数十辆拉满散乱堆放铁器的马车,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

    杨有福拼命躲避那一把把伸出的利刃,却无法感动那坚固地军盾。他好似一条网中的游鱼,这儿被擦了下,那里被碰一下,想要撕破那张巨网,却是不能。

    这一刻,他真想化作一只展翅的鸟儿,一飞冲天,远离这牢笼。

    腾挪间,杨有福只觉得心中一股无名戾气难消,悲意难平。

    不知何时,闷热的城中刮起一阵微风,穿街过巷。

    拂起战马的鬃毛,撼动斜挂的弓弦,吹散长枪的红缨,贴着青石街面,爬上一面面冷森森的盾牌。

    在每一次举盾的间隙,送入少年的耳中。

    似乎是有人在悄悄奏起一曲离别,诉说心中的苦衷。却不知,这偌大的武隆城中,还有谁和眼前的少年一样,悲从心生。

    突然间,那少年的剑开始轻颤,仿佛是沦落人寻着知音。

第二零八章 离别

    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

    此时武隆城南,距离那个名叫暗香小楼百余丈处的青竹林里传出断断续续的琴音。

    在南城子这样的琴声并不出奇,可若是仔细听,却能生出一丝别离伤感的情绪。

    只因所奏的琴音正是一曲离别。

    离别曲很寻常,可这种凄凄哀哀柔断肠的曲儿出现在南城子就不寻常了,只因这里只有大江东去,却难寻寒蝉凄切。

    不是没人弹奏,而是能够弹奏的人全都去了翠柳巷。

    难道是那个翠柳巷落魄的伶人来到此间,怀念那曾经的风华岁月?

    没有人看到,更没有人能听到。

    全因竹林后的庭院深缩,锁住了好多愁,也锁住了这天懒般的悲伤。

    这一切,唯有吹拂过竹林枝头的微风全看在眼看。

    可惜,那院中弹琴的人却一无所知,因为今日她就要远行。

    堂中早已收拾好包裹细软,唯独一架琴勾起了此间人的心思。

    于是,端坐院中,随手就奏起离别曲。

    不是因为怀念这所院子,这个城市,而是想起了某个人,想起了某个曾经用过名字。

    人就是这么奇怪,离别之际,原本毫不起眼的物什却最能寄托相思。

    就比如眼前一身天青道袍的抚琴人,手边就留着这么一件东西。

    一个翠玉指环,这东西本该戴在拇指,如今却被她攥在手里。

    可能是因为指环的缘故,原本熟悉无比的离别曲,今个却弹得时断时续,可今日似乎这么弹,却给为贴心。

    一曲终了,明知将散,明知此曲那人绝对听不到,可弹琴的人却不愿起身。

    “仙儿,该走了!”

    院内假山旁突兀的出现一个人影,轻轻唤了一声。

    让一身天青道袍的抚琴人一阵恍惚,最终还是默默的套上指环,收起古琴,拿起包裹,关上房门。

    转身之际,一缕微风拂过,宽大道袍一下子变得玲珑起来。清风扬起一头青丝,露出一张凄美的脸。

    “阿姊,真的不能等等吗?”

    叫仙儿的回身看了看熟悉的院子,有一丝留恋。

    “仙儿,今个就得动身,再不走,会出乱子。听话啊!阿姊陪你一起走。”

    “可,可仙儿不想走?”

    “可这里不是咱们的家啊!”那阿姊说出这一句后,叫仙儿的道姑猛的咬了一下嘴唇,似乎下定了决定。

    跟着阿姊一猫腰,消失在假山后方。

    微风轻拂,竹林沙沙作响,无数片青色竹叶纷飞,却少了一丝生机。

    ……

    杨有福并不知道,这耳畔传来的琴音跑了多少里地,因为他眼下顾不上想。

    要不是手上的半刃剑突然震颤鸣奏,他都要快忘了自己曾经学过的古琴剑法。

    只因刚才为了在箭雨中躲闪,早已耗尽了胸腹间怪力。

    而古琴剑法的基础就是那些怪力,没了怪力那里又能奏出琴剑呢?

    因而遇到盾兵,杨有福只能以杀鸡剑法应对,不是为了藏拙,而是因为想用也用不出啊!

    如今琴音初起,剑颤而鸣,无需怪力维系,真让他喜出望外。

    不为变得,就因有了琴剑,就可破眼前之困。

    杨有福在心中暗下缺心,这一站若侥幸不死,必登门谢之,如此大恩,不敢忘怀。

    心中随想,手上却丝毫不乱,伴随着那若不可闻的琴音,杨有福手中间开始鸣唱。

    离别是最后的相聚,就如这一面面盾牌,刺不烂,冲不破,可对上琴剑却失了威势。

    杨有福的每一剑与盾相触之时,剑之余颤沿盾面传入持盾人的手。

    犹如一道奇异的怪蛇沿脉管上突。

    臂麻、手松、盾落。

    失了盾,那围上来的白虎兵就成了一只鸡,随意的一刺一撩,一条,一劈,总会带起一串献血。

    一曲离别曲刚落,围上来的盾兵再无一人站立。

    刚刚凶险异常的危局,转眼为安。不仅如此,每一剑刺出,就有怪力回窜。胸腹间原本枯竭的怪力,转眼间早已盈满。

    杨有福哈哈长笑,几个纵身,一落入盾兵身后的战阵之中,这一下恰似狼入羊群。

    如今他再也没了顾忌,原本不杀,如今却是乱杀,似杀鸡宰羊般豪迈。

    都要死了,杨有福岂能做那迂腐之人。

    眼看着刀兵一排排倒下,犹如割麦子一般。

    那校尉急得大叫,“放,放箭!”

    这时候他想起放箭,还不算蠢,毕竟杨有福距离弓兵还有数十步远。

    可若要这么做,那正在场中的白虎兵,可能就要遭殃。

    弓手迟疑间,刚来满弦,可还是迟了。

    只见那原本持剑乱戳的杨有福突然间一声长啸,手中剑青芒大盛,转眼就是长达丈余。

    然后他一挥剑,那一刀丈余青光离剑而出,犹如一把长的过分的大铡刀,平飞而过。

    刹那间,

    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

    此时武隆城南,距离那个名叫暗香小楼百余丈处的青竹林里传出断断续续的琴音。

    在南城子这样的琴声并不出奇,可若是仔细听,却能生出一丝别离伤感的情绪。

    只因所奏的琴音正是一曲离别。

    离别曲很寻常,可这种凄凄哀哀柔断肠的曲儿出现在南城子就不寻常了,只因这里只有大江东去,却难寻寒蝉凄切。

    不是没人弹奏,而是能够弹奏的人全都去了翠柳巷。

    难道是那个翠柳巷落魄的伶人来到此间,怀念那曾经的风华岁月?

    没有人看到,更没有人能听到。

    全因竹林后的庭院深缩,锁住了好多愁,也锁住了这天懒般的悲伤。

    这一切,唯有吹拂过竹林枝头的微风全看在眼看。

    可惜,那院中弹琴的人却一无所知,因为今日她就要远行。

    堂中早已收拾好包裹细软,唯独一架琴勾起了此间人的心思。

    于是,端坐院中,随手就奏起离别曲。

    不是因为怀念这所院子,这个城市,而是想起了某个人,想起了某个曾经用过名字。

    人就是这么奇怪,离别之际,原本毫不起眼的物什却最能寄托相思。

    就比如眼前一身天青道袍的抚琴人,手边就留着这么一件东西。

    一个翠玉指环,这东西本该戴在拇指,如今却被她攥在手里。

    可能是因为指环的缘故,原本熟悉无比的离别曲,今个却弹得时断时续,可今日似乎这么弹,却给为贴心。

    一曲终了,明知将散,明知此曲那人绝对听不到,可弹琴的人却不愿起身。

    “仙儿,该走了!”

    院内假山旁突兀的出现一个人影,轻轻唤了一声。

    让一身天青道袍的抚琴人一阵恍惚,最终还是默默的套上指环,收起古琴,拿起包裹,关上房门。

    转身之际,一缕微风拂过,宽大道袍一下子变得玲珑起来。清风扬起一头青丝,露出一张凄美的脸。

    “阿姊,真的不能等等吗?”

    跟着阿姊一猫腰,消失在假山后方。

    微风轻拂,竹林沙沙作响,无数片青色竹叶纷飞,却少了一丝生机。

    ……

第二零九章 同行

    相知在急难,独好亦何益。

    杨有福西行莫约半个时辰,身上又多了数条刀痕。如今的他形如孤狼,一人一马一剑浴血一路,不为逃命,只为在离开之际用手里的剑写下他的名字。

    在经历云府门前生死一战之后,他心中早已没了过少恨意。

    人这一辈子,谁不曾看走眼过,

    怪就怪自己眼瞎。

    就和这些迎面扑来的兵卒一样,他们的死怪不得旁人,只怪他们也不长眼。

    于是,走一路,杀一路,血气从东到西,心中的怒火也渐渐熄了。

    这时候,他才想起几个人的名字,可惜这一别,不知是何年。

    可这样也好,再也不见,就没了挂念,如同走出清风镇那样,孤零零一个人。

    风还在吹,拂过真武街两旁紧闭的门窗。可距此一条街之外的西城,一如往昔,就连那嘹亮的号角声也不能打破这寻常的日子。

    但毕竟云府门前的大事件,还是在悄无声息间传遍了一座城。

    那个一剑遮红日的少年,今日发飙了。

    有的怒骂,有的哀叹,为少年感到不值,做一个平常人不好吗?

    但也有人幸灾乐祸,比如此刻的袁丞铁一路小跑去了铁匠炉子。人还站在屋外,就是一声大喊。

    可也有人暗暗担心,比如此刻听到消息的袁丞银。

    他恨恨的给了袁丞铁后脑壳一巴掌,把他打回前面铺子。可自己却无心打铁,一个人默默走到里屋。从一个木盒子里拿出一把剑,用黑布包好,对谁也没打招呼,一个人走出门去。

    走过袁家铺子时,袁丞刚喊了他几声,也不应,弄得袁丞刚一头雾水。

    袁丞银今个要去送剑,因为他知道今个不去,就再也没了机会。

    ……

    城南南城子巷口,一口黄牙的程六二斜靠在马车旁,捏着手里碎银,哼着小曲,刚刚出了一趟西门,弄了个大买卖,不喜才怪。

    昨晚听说东城和半个北城宵禁,他早早就来了西城,不然躺在家里虽然安全,可养不了那么多娃儿。

    果然今个运气不错,一大早活儿不断,虽然只能啃干粮,可手里有银子啊!

    正欢喜着,就见连两人人急匆匆赶过来,掀起车帘子,钻了进去。

    “去镇武门。”

    程刘二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城西别的地可去,可镇武门这会儿却去不得。

    刚刚出西门的路上,就听坐车的几个豪客说,镇武街今个出事了,有人宰了白虎兵,正沿镇武街西窜。

    这会儿去,那不是寻死吗?

    “嗯,客官,不好意思,今个不拉客。”

    程刘二没好气的应了一句,他一堆孩子,可不能没了爹。

    车里人没吱声,顺手抛出一物,砸在马车前的座位上。

    程刘二摇了摇手,“哎!没用的,今个那去不得。嗯?”

    他一回头就看到一锭银子,足足有五两,心里一喜,可眉头却皱的老高。

    要钱还是要命,他为难了。

    犹豫间,车内有抛出一锭银子。这一下程刘二就知道,今个不去不行。

    在京城跑车这么多年,道上的规矩程刘二那会不懂呢?

    要命还是要钱?

    程刘二自然得先要命啊,他捡起银子,登上马车,驾的一声马车疾行在青石路上。

    这会儿,程刘二才敢再开口。

    “你是贵客,六二这钱不敢挣也得挣啊!不过么,能不能停在安西巷子口啊?”

    车里的人哼了一声,程刘二心里一惊,但还是咬牙又说了一句。

    “不是我不敢去,实在是家里六七个娃儿,没我这个爹那就得饿死!”

    说完话,他手里没停,可心里却七上八下。

    “嗯!”这次虽是一个女声,却让程刘二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马车吱吱呀呀,车轮碾过青石,咕咕噜噜一阵响,今次的马车快飞了起来。

    照以往的经验,客人毕竟会发飙,可今日车里人却一声不吭,看来,不想是好事!

    程刘二的心又悬了起了。

    他并不知道,此刻车里人却被他还着急。

    只因这两人真是今个准备出城的孟家姐妹,孟言儿和孟仙儿。

    本来今个准备早些走,可被孟仙儿一耽搁,出门就到了午后。

    暗香楼有自己的马车,可昨日宵禁,今个车夫来不了,两个女人总不能自己驾车。更何况孟仙儿心绪不宁,每个人看着,孟言儿也不放心。

    可不知为何,城南今个马车极少,走过好几个巷子口,没等到马车,却听到云府惊人的消息。

    这一下,孟仙儿炸了,无论如何也要去。

    孟言儿好说歹说,也只能随了她,这不碰巧看到程刘二的马车,二女急急坐了上去。

    南城子到镇武门有点远,差不多三十里地,还好这车夫虽然胆子小,可车却是驾的又快又稳。

    可即便如此,坐车的人却是心急如焚。

    若杨有福知道,他一定会喜不自胜,但照着他的性子,绝对会骑马拐一个弯儿。

    可惜,他不知。因为这会儿街上的兵卒越来越多,那匹战马也倒下了。

    二十里的长街杨有福走了一个多时辰,夕阳下的真武门箭楼已遥遥在望,他知道今个可能是出不了城了。

    因为镇武门的城楼下战满了黑魆魆的兵。

    杨有福一剑刺穿迎面冲来的一人,漠然的一推手,那个年青的士兵轰然倒下。

    他也不知道这一路杀了多少,身后早已没了一个站着的人。

    到现在,握剑的手已变变成了鸡爪,要是放下剑,他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抓在手里。全身疼的早已麻木了,若不是城门口的一群兵站着他可能早就倒了下去。

    可现在,他不能倒下,除非死。他默默地从衣衫上撕下一片浸慢血污的布条,仔细的把右手里的剑一点点缠紧。

    剑客不能没有见,哪怕是死,也得把剑抓紧了。

    他回身望了望极远处的某人,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然后一点一点的朝西面的城门走去。

    风突不知不觉间就紧了,吹的城楼上战旗刷啦啦作响,就连那成垛上一支支闪着寒芒的箭矢也不停的晃动。

    杨有福深吸一口气,冒着身子,猛的超前冲去。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布。

    突然一阵劲弦声响起,如雨的箭矢在血红的夕阳下漫天飞舞。

    杨有福猩红的双眸里瞬间闪烁着无数的黑色星星。他在奔跑中咧了咧最,,舔掉嘴角沾着的血,手中剑向前一样,人也变成了一支箭矢,摇摇晃晃朝着城门而去。

    那一身零落的衣衫随风飞扬,像夕阳下拖着巨大影子的蝙蝠,诡异而神秘。

    眼看着整个人和影子就要淹没在无边无垠的箭雨里,突然城楼南侧响起一阵缥缈的琴声,那琴音越来越近,声愈来愈高。

第二一零章 黑雪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这一首熟悉的喜相逢,欢悦明快似乎抚琴人此刻所有的愉悦全都随着琴音飘香意中人。

    无形的音波恰逢夕阳下的箭矢,激射出七彩绚丽的光芒,如一只只彩蝶翩翩飞舞。

    琴音又转,那彩蝶猛的展翅,煽动起一层层柔波,带着并飞的的箭矢,悄然间改变了固有的轨迹。

    这一切,也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可那一根根疾飞的箭矢却再也找不到原本的目标。

    只听得唰唰唰一阵响,箭矢落地,在杨有福前行路上围成两条优美的曲线。

    一线在左,一线在右,仿佛两条并行的车辙,永远难于交织。

    杨有福刚一抬头就见城门上下交织着无限的黑丝,如蛛网般交缠。在大网的中央,一天青道袍的女子凌空而立,一架七弦琴浮于胸前,十指纤纤,上下翻飞。

    那女子轻纱遮面,眼角细密诡异的黑纹鬼魅而妖娆,一双明亮的眸子,犹如天上的星辰,柔和而温暖,似乎这双眸在那里见过一般。

    杨有福内心一惊,想起了某个人,刚要细看时,却见琴音又转,这次却是残雪。

    那女子顺势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天穹刹那间变得阴暗灰蒙,风开始凛冽,刮在脸上冷飕飕的寒。

    墨黑色的雪花无声坠落,遮住了最后的残阳。

    还不等杨有福冲到城楼下,那一个个临阵而立的兵卒开始跌倒。

    一个,两个,数十个,齐刷刷倒下一片。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第一个倒下的兵卒如同冻裂的西瓜,猛的炸裂开来。

    这仿佛是一声号令,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红的,白的,黄的,绿的的浆汁四溅,夹着血腥刺鼻的恶臭,把好端端的真武城楼变成了人间炼狱。

    杨有福大张着嘴,生生止住前行的脚步,他今日是杀了很多人,和眼前所见的惨剧就连他也无法忍受。

    下一瞬,他弯下腰,猛的呕吐起来,直到吐出苦绿的胆汁,还是直不起腰身。

    隐约听及不远处有二女窃窃私语。

    “你看到了吧!即便如此,那又能如?他一样讨厌,走吧,走吧!”

    “阿姊,我不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又如何?你变成这个样子,除了阿姊,谁又敢见你?”

    “求你了阿姊,我,我……”

    “唉!妹妹,这就是咱的命,你做的还不够吗?”

    “可……?”

    “走了!”

    杨有福总觉那声音分外熟悉,他强忍着干呕抬起头。

    夕阳只余一丝血红,似乎刚才的琴音未尽,只是再无一片黑雪。至于那奇怪的女子早已没了踪迹,若不是一地残尸碎肉,杨有福都以为是在做梦。

    可眼下,那里又是梦啊!

    只听得四周接连不断想起刺耳的尖叫声和遁走的脚步,真武城楼陷入死寂之中。

    那女子是谁?她为何杀人?为何要帮我?

    杨有福昏昏沉沉,一步步朝城外走去,空旷的城门洞下,落下一个悠长的黑影,一人一剑,寂寞如雪,只是今日的雪,黑如血。

    ……

    程刘二今天算是捡了条命,他的车拉过杨潇,拉过将军,唯独不曾拉过今日这样的魔女。

    那坐车的两人的确算的上守信重诺,可做出的事情却让程刘二心惊。

    车到安西巷子口,程刘二刚要走,却被叫住了,一人抛出百良银子,让他等会驾车过去接一个人。

    可遥遥看到真武门黑魆魆的兵卒,程刘二那里敢应声。

    一人颇为恼怒,另一人却伸手拦了下来,银子也不捡,就这么朝真武门走去。

    这一下程刘二那里敢走,要是那人回来要钱,自己有嘴也说不清啊!

    可这一等,就遥观了一场惨剧,先是彩蝶乱飞挡住箭矢,又是黑雪漫天杀光一城楼兵将。程刘二胆子也不算小,可那里见过这么多的人,这么样的死法?

    那两个女子蒙着面,看着很冷,但不像坏人,特别是背着琴的道姑一副柔柔诺诺的样子。

    转眼间就凶相毕露,杀人无声无息,手法残忍至极。程刘儿甚至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听。

    直到四周再次恢复寂静,他才敢偷偷的瞧上一眼。

    这一眼,没了女人,只看到一个孤独的身影,似乎那里见过,又似乎与记忆里的那个人不同。

    迟疑间,那人影没如门洞里,瞬间消失不见。

    程刘儿弯腰捡起地上的银子,只觉手心烫的慌,这银子拿着咬手,不拿可能要命。

    他咬了咬呀,恨恨的吐了口唾沫,坐上车晃悠悠朝前走去。

    拿人的手软,他虽是一名车夫,可也不想欠某人的情份,分明是魔头,那又如何?

    不过车动起来的一瞬,程刘儿从怀里摸出一面玉牌,小心的挂在车厢前方。

    不论管不管用,最起码这一刻,他觉得心安。

    当最后一丝夕阳沉入西山,无边的暗夜犹如蛰伏在地底的巨兽,攀着墙根檐交亮出黑魆魆的爪子。

    于是人间亮起一盏盏灯火,先是城头街坊,纵横交织,把巨兽切割成三十六个大不等的方块。

    不久,坊市间杂乱无序的灯火也被点亮,汇聚成星星点点的灯河,想要驱散人世间的黑。

    声住人歇,武隆城在几个眨眼的功夫间变了模样。

    今日镇武门附近的街坊依旧黯淡无光,那些在屋脊跳跃着的黑影,如同嗜血的幽魂,不由自主的全想着箭楼方向靠拢。

    等到程六儿的马车靠近真武门不足五十丈,那一群黑衣人早已在残尸堆里搜寻个不停,然后又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此刻这独行而来的马车声分外刺耳,几个影子飞蹿而去,似乎有明晃晃的光芒闪烁。

    可惜程刘儿并非江湖人,看不到潜藏在暗夜里的危险,他还在继续向前。

    突然那几个黑影停下脚步,借着街边的屋檐廊柱潜藏下来。

    车咕噜噜碾过青石,声音空旷而幽远,车厢前挂着的那块玉牌摇晃个不停,被旁边挂着的灯笼照的分外耀眼。

    原本廊柱间闪动的亮光突兀的熄了,至于弱不可闻的归鞘声。

    下一瞬,那些黑影跃上屋脊,再次消失在无尽的暗夜里。

    于是,空旷的街道只余下一辆孤零零的马车,朝着真武门黑魆魆的门洞奔去。

    城外是无边的暗夜,月光遮在厚厚的云层里,夏虫开始鸣唱。

    叽叽叽,咕咕咕……

    似乎再为这勇敢的马车夫奏一首送行曲。

    只是这时的车轮早已沾满了污血,两道车辙沿门洞延伸,在黑色的大地上画下两条血色的印迹。

    千百年来,也不知有多少这样的印迹消失在滚滚烟尘里,可总会有人记得这勇敢的脚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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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武?是拳霸天下,剑扫八荒?还是力拔山兮气盖世?什么是侠?是温润如玉,一身正气,还是舍生死兮保家国?杨有福穿越了?成为一个超强脑力,过目不忘,一学就懂的怪物。可他不得不装傻,直到碰上一个人,什么都变了。我的媳妇是女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媳妇是女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媳妇是女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