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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琋     蒲心渡txt下载     蒲心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教堂婚礼

    安歌赞道:“夫人真是冰雪聪明。”

    童昱晴又问道:“子汀一直生活在岛上,和铃坊的事务都是由何人打理?”

    安歌回道:“因我是公子收留的第一个女子,也因公子不嫌弃安歌粗鄙,所以这些年,公子不在的时候,都是我在打理和铃坊。”

    童昱晴笑道:“姑娘真是过谦了,能够打理一处歌舞坊的人可不会是什么粗鄙之人,那可是有七巧玲珑心都不够的。”

    安歌莞尔一笑,“夫人才是真正的不凡,否则怎会入得公子的眼呢?就像我们这些人,与公子相识这么久,也没有一个,能得到公子的青睐。我听清逸公子说,公子只见了您一面,就对您动了真情。”

    童昱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面上却仍笑得无瑕,她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扯到别处,“清逸公子?姑娘竟与名扬天下的清逸公子相识吗?”

    安歌有些诧异,“公子没有与您提起过吗?维清少爷的号就是清逸,他也是我们和铃坊的常客,很是喜欢为我们公子作的词谱曲。他们二人合作出来的词曲,在宁台很受欢迎,有的甚至家家传唱呢,就如那首《惹尘埃》。”

    童昱晴很是惊讶,她听说过顾维清作曲,却没想到他就是清逸公子,“真是难以想象,那般悦耳的曲子竟是出自他手!”

    安歌笑道:“您别看清逸公子平日里没个正形,谱起曲来可不是一般的沉静呢。”

    童昱晴不由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两人说着话,感觉很快就到了府上。因为安歌从没来过金都,所以接连几日,卿子汀都带着她遍游金都,童昱晴若是在财政司不忙也会作陪,而顾维清如果听说是特别美丽的景致,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否则就与金都的一群狐朋狗友到采锦阁这类的烟花之地寻欢作乐。

    时间如流水般走过,转眼就到了四月末,顾维清和安歌考虑到五月初十就是卢希的婚礼,索性就留在卿子汀府中,等到她婚礼结束再回去。

    钟舜华在那日与女儿大吵一架后就一直很安静,梁阅因为当众失仪也一直被其父梁益明禁足在府中。一切有能力又有心思阻止这场婚礼的势力都被死死压住,所以当仲夏时节来临时,来自各地的宾客都齐聚在金都,导致光峰酒店的宾客爆满,从经理到服务生都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学会分身之术。

    在所有人都忙着前往督军府走动关系的时候,卿子汀府上却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这位客人的名字,卿子汀和童昱晴都并不陌生,但是她的到来却让两人喜忧难辨。

    卿子汀放下名帖,看了看童昱晴的脸色,轻声说道:“你若不想见她,我就派人将她打发走。”

    童昱晴微一挑眉,“见。为什么不见?难得她飞黄腾达之时还记得我这个旧主,我若不见,不是不识抬举吗?”

    卿子汀一时迟疑,童昱晴觉得和他说话还是开门见山的好,“她在我身边多年,小聪明是有一些的,但是看她做出来的那些事情,也知道她没有什么大智慧。以前被她骗过,是因为我信她,可现在她若还想骗过我,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就放心地去书房看看书,作作画吧。”

    卿子汀让书阙请姚瑶进来,之后就一步三回头地往书房去了。

    姚瑶一身素衣,见到童昱晴,就想跪下行主仆之礼,童昱晴稍抬抬手,“你如今已是白府的小姨奶奶,正正经经的主子,昔日旧礼就莫要再施了,我承受不起,也不该承受。”

    姚瑶听童昱晴说话怪怪的,一颗心不由悬了起来,她仍弯着身子说道:“小姐这么说就见外了,若非小姐精心**,姚瑶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所以这礼,无论是为旧情还是恩情,姚瑶都是应该施的。”说着姚瑶顺势跪了下来,行过大礼,却半晌也没听到童昱晴让她起身的动静。她紧张地抬头看向童昱晴,只见童昱晴凝神品着茶香,像是忘了有她这样一个人似的。

    别人不知道,但姚瑶是最了解童昱晴的。童昱晴除非受到重创,绝不会做出任何失礼之举。今日她这样对自己,一定事出有因。姚瑶冥思苦想,当日得知自己嫁予白乔煊为妾时,童昱晴都没有对自己生出这么大的敌意,那还有什么事情,竟能让她如此苛待自己……

    姚瑶脑中闪现出一些画面,难道她知道了……

    想到此处,姚瑶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言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

    童昱晴放下茶杯,看了姚瑶半晌,冷冷笑道:“见他去引诱卢希,你连我一定会去抓童柏毅的事情都忘记了,只想着怎样去对付卢希,你把药洒在床单上时的聪明劲儿都去哪儿了?!”

    姚瑶身躯一震,不停地磕头,哭求道:“小姐饶命……我当时鬼迷心窍,没能禁住童柏毅的威逼利诱,想着只要毁了意悠,公子就会是我的,我绝没有想过要背叛小姐。小姐恕罪……”

    童昱晴心中悲凉,“没有想过要背叛我?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你是我的贴身侍女,你的言行就是我的言行,我的言行也就是你的言行。我问你,我当时吩咐过你,要毁掉悠悠吗?我当时对你说过,要背叛裘氏吗?!”

    姚瑶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童昱晴又冷冷问道:“从你与童柏毅为伍的那一刻起,你想过你一旦事败,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我指使你这么做的吗?你有考虑过我一丝一毫吗?没有。你甚至都没有想过生你养你的父母,是否会受到牵连。你对白乔煊还真是情深意重啊,情深意重到不惜欺骗他,给他扣上一顶那么大的绿帽子,来达到你自己的目的。如果我不是被迫离开了他,只怕你的那些伎俩都要用到我身上了吧……”

    姚瑶猛摇头,哭道:“小姐您饶了我吧……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公子,我不想离开他……”

    童昱晴笑得凄然,“唉……为了一个男人,你那么一点小聪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也不想想,若我要告诉他,你今日还能安然地出现在我面前吗?”

    姚瑶愣住,茫然地看着童昱晴,“小……小姐您……”

    童昱晴漠然地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十余年的丫头,“记住。你只要答应我三件事,我就将这些事情带进坟墓里,永远不对他人提起。”

    姚瑶忙不迭地点头,只听童昱晴说道:“第一,从今以后,不要再唤我小姐,我不是你的小姐,与你也不再有任何关系。第二,无论何种情景,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再见到你,想起自己曾经多么愚蠢地相信过你。第三,永远不做出任何伤害卢希的事情。若你做不到这三点之中的任何一点,我不仅会将你的那些丑事宣扬出去,还会杀了你,记住了吗?”

    姚瑶忙道:“记住了。”

    童昱晴重新拿起青瓷茶杯,淡淡道:“那就滚吧。”

    姚瑶刚想说多谢小姐,就惊觉自己差点说错了话,“姚瑶拜别二少奶奶,还请您多保重。”

    金都南郊外的兰斯圣德大教堂是蒲西境内最大的教堂,往来的信徒从来都不是少数,可是今日,这里没有传出任何祷告的声音,而是传出几缕悠扬的西洋乐声……

    院中众人皆身着最郑重的西式礼服,或与友人低语,或与亲人浅坐,或与爱人漫步。

    一个身着银灰西装的男子轻声问身边身着月白长裙的女子,“你还好吗?要不要坐下休息片刻?”

    女子摇摇头,回道:“你放心,我没事。稍后在教堂里观礼的时候,有的是时间可以坐着。倒是你,身体可还撑得住?”

    男子眉眼间皆是拂不去的苦恼,“不管怎么说,今日都是希儿的婚礼。就是挤,我也要挤出一个笑脸来祝福她。”

    童昱晴颔首,“你若是无碍,我便先去跟司中的领导、长辈们打个招呼。”

    卿子汀说道:“好,你去吧。我也去四周逛逛,两刻钟后,我们就在这里会和,一起回教堂里去。”

    卿子汀正满腔愁绪地走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安歌一身宝蓝长裙,头上也带着一顶宝蓝纱帽,身姿婀娜,如梦如幻。

    卿子汀却没有心情欣赏她的美丽,淡淡回道:“来得有些早了,在里面坐不住,就出来走走。”

    安歌环顾四周,问道:“夫人没有陪着您吗?”

    卿子汀回道:“她去与到访的贵客打招呼了。你也知道,我一向无意,也不会与那些人打交道。”

    安歌笑道:“如此说来,夫人还真是帮了您一个大忙。凡是您不想做、不会做的事情,只要交给她就好了。”

    “她的确帮了我很多……”

    安歌打量着卿子汀的神色,轻声问道:“其实,公子是否想要带夫人离开金都,回到遥尘岛?”

    卿子汀笑叹道:“歌儿,还是你最知我意。不过现在也不是我想回去,就能回去的。我不知道若是什么意思,父亲那里就更不必说了,他老人家一向不希望我回去。”

    安歌又问道:“那公子有没有问过夫人呢?”

    “没有。她在财政司很忙,我也不知该如何问她。”

    安歌不由觉得奇怪,“这有什么不知如何问的?直接问夫人想不想回遥尘岛就是了。”

    卿子汀见她如此天真,低头浅笑,“你说的也是。”

    安歌笑道:“坊中的姐妹们也都日日盼着公子回去呢。若是再加上夫人,我们更是如虎添翼了。对了公子,不知夫人的才艺如何?”

    卿子汀摇头道:“不知道,我从未见她表演过才艺。”

    安歌话还没出口,就听到那个无赖的声音,“原来你们在这儿躲清静呢,也不叫上我,不够意思。”

    安歌看他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就知道他又挨训了,幸灾乐祸地笑道:“你也没说要来寻我们呀。”

    卿子汀叹道:“听说又有一个女子为你寻死觅活了?”

    “我说你们两个没良心的东西,也不说安慰安慰我?我……”顾维清佯装抽泣着说:“我刚挨完一顿骂,呜呜呜呜呜……”

    卿子汀和安歌异口同声地骂道:“活该!”

    安歌又嗔道:“谁让你成日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正正经经地择一人终老不好吗?顾老爷不骂你才怪呢。”

    顾维清辩道:“爱我的女人那么多,我何必只爱她一个?你们是我朋友,又不是她朋友,怎么都帮着她说话呢?我可从没有跟她说过什么山盟海誓,非她不可的话,是她自己自作多情好不好?”说着顾维清指着卿子汀,对安歌说道:“你还想让我像他一样一辈子就老老实实地套在一个女人身上,这怎么可能呢?”

    卿子汀不耐烦地说道:“好好好,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关键是你别拉回来一个,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啊。顾叔叔爱惜顾氏的名声,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了。”

    顾维清叹道:“顾氏、顾氏、顾氏……这顾氏二字我真是从小听到大,什么时候我能不用听这两个字啊……”

    “这辈子是晚了,还是等下辈子再投胎吧。”说着卿子汀看了看手表,“我该往回走了,刚才我与若说两刻钟后在花亭那儿见,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安歌微微颔首,“好,免得误了婚礼,惹希儿不高兴。”

    顾维清也跟着往回走,边走边说:“子汀,提起你家里那位,我刚刚见她与督军署、财政司的那帮老头子说话,可真是口齿伶俐,长袖善舞啊!连我父亲都说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你怎么看上这么一位啊?我本以为,你喜欢的会是和铃坊中那些单纯温柔的美人。”

    卿子汀盯着他的眼神像是盯着一条死鱼一样,顾维清连忙赔罪,“好好好,你不想我说她的坏话,我不说就是。”

    卿子汀冷冷道:“我再与你说一遍,不准打和铃坊姑娘们的主意!”

    顾维清不乐意地哼哼着,“那么多美人,你自己不碰,还不让别人碰,你这才是暴殄天物!”

    安歌狠狠打了他一下,“你再说公子一句!看我饶不饶你?!”

    顾维清又装作大哭,“你们就会欺负我,呜呜呜呜呜……”

    卿子汀和安歌都把头转向一边,不理这个无赖,直到卿子汀的余光扫到童昱晴的身影,他才将头转回来,快步走向佳人。

    童昱晴与顾维清和安歌见礼后,四人一起走进教堂,各自落座。童昱晴看着中间酷似甬道的那条长廊,此时正是花团锦簇,一朵一朵纯白的鲜花衬托着教堂更加典雅圣洁,令人景仰。这就是白乔煊要宣誓的地方,要宣誓一生一世钟爱别的女人的地方。而她只能坐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童昱晴不由笑了起来,这是你自找的啊,半点也怨不得别人……

    童昱晴忽然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人握住,她回身看向那人,对他展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卿子汀却回以她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童昱晴回握住他冰冷的手,却不知自己的手也同样冰凉,根本无法将他的手捂热。

    梁前挂着的时钟嘀嗒嘀嗒响个不停。终于,在它发出长长的钟鸣声后,神父与伴郎、伴娘进入教堂,宾客们全体起立,戒童将婚戒交给神父。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悠扬而**地奏起,教堂门口两边照下两道光柱,宾客们纷纷回身向那两道光柱望去,只见左侧那道光柱下的公子气宇轩昂、面如冠玉。即使他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也能让人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王者气息,那种浑然天成的贵气,不是一个人的姓氏与身份能够赋予的。右侧光柱下立着一老一少、一男一女,男子沉稳如山,坚毅如峰,望之令人生畏,而他身旁的女孩儿与他完全不同,一身雪白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高贵脱俗,偏偏她眉梢眼角又洋溢着满满的喜悦,让人觉得她就是折翼在凡间的天使,能够拂去他们身上所有的忧伤。

    两道光柱慢慢靠近,直到最后融为一体。卢天胜将女儿交到白乔煊手里,低声说道:“我将女儿交给你了,日后你要好好待她,若是让我发现你欺负了她,我定会将你剥皮抽筋!”

    卢希本想说点什么,却被白乔煊安抚住,他微微笑道:“乔煊谨记岳父之言。”

    卢希泪盈于睫,卢天胜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大喜之日,不准哭哭啼啼的。”言罢他离开众人的视线,回到观礼的座位上。

    白乔煊与卢希手挽着手,漫步走向前方。当他们在神父面前站定时,所有乐声都销声匿迹。

    神父朗声说道:“今天我们聚集,在上帝和来宾的面前,是为了白乔煊先生和卢希女士这对新人神圣的婚礼。这是上帝从创世起留下的一个宝贵财富,因此,不可随意进入,而要恭敬,严肃。在这个神圣的时刻这两位可以结合。如果任何人知道有什么理由使得这场婚姻不能成立,就请说出来,或永远保持缄默。”

    卿子汀与童昱晴交握的手又紧了一分,神父看向白乔煊,问道:“白乔煊先生,你愿意娶卢希女士为妻吗?”

    小女子鄙姓童,是这位白公子的朋友,今日特来迎接远方的好友……

    我知道,你在我心里是不同的。我不想你因为我受一点点委屈,尝一丝丝苦楚……

    我的婚姻从来都是一个筹码,一场交易。从我一出生,就早已注定,我童昱晴一生只能为家族而活……

    前尘往事一幕一幕在白乔煊脑中划过,可惜无论他如何不舍,如今都只能说:“我愿意。”

    神父又问道:“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是否都愿意永远爱她、珍惜她、尊重她,对她忠贞不渝,直到永远?”

    白乔煊眼中是无尽的荒漠,但他却清楚地听到那三个字从自己口中蹦出。

    神父转向卢希,“卢希女士,你愿意嫁给白乔煊先生吗?”

    卢希笑得极美,“我愿意。”

    “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是否都愿意永远爱他、珍惜他、尊重他,对他忠贞不渝,直到永远?”

    “我愿意。”

    神父面向众人,“你们是否都愿意为他们的结婚誓言做证?”

    众人齐声作答:“我们愿意。”

    神父又道:“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白乔煊转过身来面向卢希,余光刚好可以扫到娘家的宾客们,他仿佛感受到两道盈满泪意的目光,手止不住地颤抖,卢希还以为他是太紧张了,轻声安慰着他。白乔煊终于稳住了心神,将婚戒戴到了卢希左手无名指上,泪滴毫无预兆地落在那枚戒指上,白乔煊连忙拭去面上的泪痕,朗声说道:“我给你这枚代表爱的象征的戒指,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给你我的一切。”

    卢希又以为他流泪是因为他太激动了,眼前也不由蒙上一层薄雾,她同样颤颤巍巍地将婚戒戴到了白乔煊左手无名指上,“我给你这枚代表爱的象征的戒指,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给你我的一切。”

    神父拉起两人的右手,高声说道:“我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宣布你们结为夫妇。上帝将你们结合在一起,任何人不得拆散。”

    童昱晴一直含在眸中的泪珠终于滴落下来,她清楚地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乔煊真的再不属于自己了……

    门德尔松高亢激昂的婚礼进行曲奏起,白乔煊和卢希在伴郎、伴娘洒落的花瓣雨中离开了教堂,前往他们的新房。

    宾客们也纷纷起身,随新人一起离开……

第九十二章 明枪暗箭

    卢天胜主动邀请白荣海与自己同坐一辆车,白荣海刚坐下,卢天胜就拉着他说道:“还要您跟着孩子们一起搬过来,真是委屈您了,亲家。”

    白荣海哈哈一笑,“亲家言重了,只要能在孩子们身边,我怎样都是好的。更何况我也只有乔煊一个儿子。”

    卢天胜笑道:“亲家说的是。只不过希儿这孩子,一向被我娇宠惯了,日后她若是有服侍不周的地方,还望亲家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宽宥一二。”

    “您说的是哪里话?希儿乖巧懂事,惹人怜爱,怎会有不当之处呢?倒是我那儿子,自小主意就大得很,还望亲家日后能帮我管束一二。”

    卢天胜哈哈大笑,“好男儿志在四方。乔煊既能主事,又知进退,是您的福气啊!再说我们已经是一家人,我自然会好好关照这个女婿了。”

    白荣海笑着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向窗外,看到童昱晴正在他们旁边的车中哀哀落泪,心中不由咯噔一声,急忙看向卢天胜,见他正笑得合不拢嘴,完全没有注意到车窗外的事,放心地松下一口气,继续与他谈天说地。

    教堂里的人陆陆续续地散去,一个粉衣女孩儿却徘徊辗转,迟迟不肯离去,自从她进入教堂,就一直在找机会与她说话的男孩儿悄悄凑上前去,在她耳边大叫了一声。

    女孩儿惊得跳了起来,大叫道:“谁啊?!”

    男孩儿奸计得逞,笑得前仰后合,女孩儿粉面含愠地追着他打,“童昱你给我站住!”

    童昱朝她做着鬼脸,“不站不站就不站,你能把我怎么样?”

    若是以前,白嘉茵一定不会饶过他,可是现在,她却没有穷追猛打的心思。童昱见她闷闷不乐,不再逗她,乖乖地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白嘉茵瞪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观礼观得很开心呀?”

    童昱长叹一声,与她边走边说:“我们不开心又有什么用?他们两个还不是该嫁的嫁,该娶的娶。”

    白嘉茵噘着嘴说道:“父亲把姚瑶塞给哥哥的时候,我就气得要命。后来听说昱晴姐姐嫁给了别人,我就更生气。她明明是喜欢我哥哥的,为什么要嫁给别的男人?难道人这一辈子,不应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童昱眼里心里皆是落寞,“姐姐是为了给父母报仇,才委身于姐夫的。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童家。”

    白嘉茵气道:“这里没有旁人,你竟然还唤他姐夫!你心里不会真认了他吧?”

    “平心而论,他对姐姐,对我的确很好……哎,你别走啊!”

    童昱连忙跑着追上白嘉茵,白嘉茵怒道:“既然你已经认了别人作姐夫,又跑过来追我做什么?去找你的好姐夫吧!”

    童昱软语道:“我不过是说句实话而已,我没觉得乔煊哥哥……哎,你怎么又走了?”

    童昱硬生生地拉住她的衣襟,“我真没觉得乔煊哥哥不如他好,姐姐没和乔煊哥哥在一起,我也很难过。”

    白嘉茵这才站定,冷静地想了想,却还是想不明白前因后果,喃喃问道:“事情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童昱戳了戳她的小脑袋,笑道:“想不出就别想了。不管他们两个怎么样,我们两个还是原来的样子就好。”

    白嘉茵冷笑道:“真的能像原来那样吗?若是日后再出了一件什么大事,需要你去娶别的女孩儿化解危机,你难道就不会抛下我,去娶她吗?”

    此言一出,空气都仿佛凝滞不前。童昱以为自己听错了,白嘉茵也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捂住嘴巴,飞快地跑出教堂,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言下之意,不是把童昱那臭小子当作恋人了吗?这怎么可能呢?天呐……白嘉茵狠狠打着自己的脑袋,你都说了些什么啊?

    新房院中的拼酒声完全盖住了音乐声,卢希看了看沙漏,不耐烦地问道:“这都已经子时了,楼下的那些男人怎么还没有散去的意思?乔煊得被他们灌成什么样啊?”

    语欢抿嘴偷笑,卢希怒瞪着她,语欢却仍是说:“少奶奶这是想夫君了?”

    卢希随手向她丢了一个抱枕,“小丫头,学会揶揄我了是不是?”

    语欢将抱枕放回原位,“您放心,奴婢方才下楼去看了看少爷的情况,那些人已经被少爷灌得七七八八了,少爷一点儿事都没有。”

    卢希拍着额头,笑道:“我倒是忘了他有千杯不倒的本领。那你去休息吧,不必守着我了,他应该也快回来了。”

    语欢笑得不怀好意,“是,少奶奶。”

    卢希听语欢刚出去,房外就传来了她唤少爷的声音,不多时白乔煊就走了进来,人虽精神,身上却还是有很大的酒气。

    卢希迎上前去问道:“这是喝了多少啊,没事吧?”

    白乔煊顺势握住她的玉手,摇头笑道:“没事,你应该担心的是那些家伙。”

    语欢回来问道:“少爷,需要给您倒一碗醒酒汤吗?”

    白乔煊笑道:“我都没醉,要什么醒酒汤啊?去给我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更衣。”

    语欢回道:“热水早已备好,就等少爷回来了。”

    白乔煊点点头,“做得好,那你下去休息吧。”

    白乔煊看了看面若云霞的卢希,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说道:“等我。”

    卢希的面色更似火烧,白乔煊走进浴室,将水流开得极大,水放得极满,甚至让水流直接冲到脸上,因为这样才可以冲走自己的眼泪。

    他在心里不停地呐喊,昱晴、昱晴……我好想你,我好想见到你,我好想今天与我宣誓的人是你,好想日后与我朝夕相对的人是你,我好想好想你……

    等哭够了,喊够了,他慢慢关掉水龙头,将自己擦拭干净,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顿地默念:无兵无将、无权无势,你就会不停地失去,失去所爱、失去尊严、失去一切。你要永远记住,今日所受的屈辱,有朝一日,你要向他们百倍讨还!

    转过身后,白乔煊眼中的决绝尽数消失,薄如烟雾的柔情取而代之。他向坐在床边的卢希微微一笑,卢希转身看到他的笑容,不由心如鹿撞,面色红如血滴,她深埋下头,听到背后有的声音传来,刚想回头,她就感觉白乔煊从背后抱住了她。

    “希儿……”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惹得卢希全身一阵**,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更是让她意乱情迷,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听到自己低低地嗯了一声,之后他的吻就如细雨一般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耳畔、面颊、脖颈……

    翌日清晨,白乔煊与卢希早早地起来给父亲敬茶,白荣海笑得合不拢嘴。白荣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傻乎乎地乐得很开心。敬过家中长辈后,白乔煊和卢希坐了下来等着别人敬茶。姚瑶心怀忧惧,半分不敢逾越。当卢希谢过她对白乔煊的救命之恩时,她也是勉强说笑着应付过来。问题出在迟来许久的白嘉茵身上,她穿着一身睡衣,哈欠连天地走到大厅,随意地端起一杯凉透了的茶,跪在白乔煊与卢希面前说道:“阿茵拜见哥哥、嫂嫂。”

    白荣海和白乔煊对她散漫的缘由心知肚明。因为姚瑶过门的时候,她的态度比这更恶劣。他们真不知该欣慰她还有那么一点尊卑观念,还是该担忧她行事随心所欲,不知收敛。

    白乔煊给她使了无数个眼色,让她换一杯热茶来,可她就当没看见,一直笑意吟吟地看着卢希。卢希不明白,这个从未谋面的小姑为何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但念在今日是第一天过门,她还是面带微笑地接过茶水。

    白嘉茵笑道:“嫂嫂还真是识大体。”

    此言一出,白荣海恨不得立即将她扔出房外,可他只能赔笑道:“希儿,我这女儿一向散漫,不懂规矩,怠慢你了,我这就带她回房去好好教训她。”

    卢希尴尬地笑着,“阿茵年纪还小,有些顽皮也属正常,父亲就不要责骂她了。”

    还没等白荣海说话,白嘉茵就冷笑了一声,“口蜜腹剑。”

    白乔煊见卢希脸色都白了,立时将妹妹拉回房去,狠狠地戳着她的脑袋,“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竟敢这么跟卢希说话!”

    白嘉茵嚷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

    白乔煊压低声音狠狠道:“你这样会坏了我的大事知不知道?!”

    “什么大事啊?你娶卢希不就是为了……”说着白嘉茵捂紧嘴巴,低声惊问道:“你娶卢希不是为了气昱晴姐姐?”

    白乔煊骂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笨呐?做一件事单单就为了一个目的,还是这么愚蠢的目的!”

    说着白乔煊走过去看了看门外和窗外,见外面没人,回到妹妹身边,用手在她床上写下四个字督军之位。

    白嘉茵再次捂住嘴巴,半晌后方问道:“你……你是为了……”

    白乔煊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此事你心里明白就好,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即便是我。”

    白嘉茵点头,想了想哥哥说的话,又说道:“那……那个卢希还有点可怜哦,自己的夫君和父亲迟早会……这对哪个女人来说都有点残忍。”

    白乔煊责道:“你啊,就是情绪太容易被别人牵着走,刚还对她横眉竖眼的,现在又觉得她可怜了?你的立场能不能坚定一点?”

    白嘉茵叹道:“论远近,你才是我的亲哥哥,我自然不会帮着外人。”

    白乔煊赞道:“这才像个样子。还不快给你嫂子赔礼去?”

    白嘉茵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哥,我可真是佩服你,出口就是做戏的话,你可别假戏真做,真把她当作我嫂子了。”

    白乔煊不耐烦地道:“真真假假我还不知道分寸吗,要你来说?”

    白嘉茵又问道:“父亲知道你的秘密吗?”

    “还不知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父亲,向来都是明哲保身那一套,我跟他说了,他还能让我娶卢希吗?不过我想他见你态度转变,一定会来问我原因,反正木已成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也不怕让他知道。”

    白嘉茵摇头叹道:“没想到你连父亲都算计上了,还有谁是你不能算计的啊?”

    白乔煊说道:“快下楼去吧,别在我这儿做无谓的感慨,浪费时间了。”

    如白乔煊所料,白荣海知道他娶卢希的真实目的后虽然气急败坏,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放手让他去搏。经过几个月的观察布局,白乔煊决定先与卢敬鹏联手,对付卢敬武,可就在他准备好炮弹,要把它丢向卢敬武的时候,一枚真正的**震耳欲聋地打破了金都表面上的平静。

    坐在车里的白乔煊感觉地面都跟着震了一下,连忙让苍调头赶往事发地。苍担忧不已,“少爷,万一又爆炸了可怎么办?我们还是到督军署等消息吧。”

    白乔煊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敢在天子脚下燃爆**,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他们要杀的决不会是等闲之辈。我必须现在、立刻、马上知道,他们暗杀的对象是谁。杀的是敌人也就罢了,怕就怕杀的是我们的朋友。如果是朋友,我们现在必须赶过去救人。”

    苍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疑虑,调转车头,开向方才爆炸的地方。当他们赶到时,附近的巡警和急救医生已经在处理现场,救治伤员。从现场来看,被炸毁的有三辆车,中间的那辆损毁最为严重。白乔煊随便拉过一名巡警问道:“受伤的都是什么人?”

    那名巡警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爆炸现场!没看到这里已经被围上了吗?”

    白乔煊亮出证件,“我是督军身边的副将白乔煊。请你立刻告诉我,受伤的是什么人?”

    那人忙道:“下官失礼,请白将军恕罪。因为伤员伤势太重,难以辨别面部,所以我们尚未确认伤员的身份。不过……下官看到有一个人,似乎是财政司的一名职员。”

    白乔煊喃喃念着:“财政司……财政司……”

    昱晴!

    那名巡警见白乔煊像疯了一样奔向汽车残骸,纳闷地挠了挠头,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苍知道白乔煊在担心什么,也帮着他一起在汽车和伤员堆里寻找,可找了半天,他看到的不是难以辨认的焦尸,就是鬼哭狼嚎的男人,没有看到一个女人,就在他苦恼不堪的时候,他的余光好像看到了一片女人的裙袂。

    “少爷,少爷!”苍拍了拍白乔煊的背。

    白乔煊抬起头来,看到风尘仆仆,刚刚赶来的童昱晴,他瞬间就红了眼眶,不过他很快恢复理智,走到童昱晴面前说道:“你没事就好。”

    童昱晴看到这一片残骸,完全没有心情理会白乔煊,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软跪在地上,喃喃道:“半个时辰前我们还在谈笑风生,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听童昱晴这样说,白乔煊已经基本确定,那帮人暗杀的是钟克骞这个财政司司长,钟舜华的侄儿,卢敬武的表弟。

    可究竟是什么人竟敢,竟有能力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金都街头暗杀钟克骞?难道卢敬鹏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筹谋?不对啊,卢敬鹏也许有这个心,但他哪里来的人手?他若是有人手,也不必找自己来做盟友。白乔煊这样想着,将卢敬鹏的嫌疑排除在外。

    他冥思苦想之际,似乎感觉到两道目光不停地在自己身上打转,他迎上那道熟悉的目光,瞬时猜到了她所思所想,他不由压低声音质问道:“你竟然怀疑是我?!”

    童昱晴同样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和卢敬鹏勾结的事情,究竟是不是你们,为了剪除卢敬武的羽翼,暗杀司长和他的妻儿?!”

    白乔煊气不打一处来,“童昱晴,你说话能不能动动脑子?如果是我做的,事已至此,你既无法让时间倒流,也无法令钟克骞复生,我何必欺瞒你呢?你又有什么地方值得我欺瞒呢?”

    他话说的难听,但童昱晴明白,的确是这样的道理。再说如果真是白乔煊做的,他应该会选择毒杀这类悄无声息的方式,不会像现在这样,搞得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情。这种方式,似乎是直接向整个卢氏和钟氏挑衅一般,应该不是内斗,而是外攻。

    想通了这个道理,童昱晴想立即到督军署与卢天胜商量追凶的计策,可她刚迈出一步,就被白乔煊拦住了去路。

    “怎么?刚刚冤枉了别人,连句抱歉都不会讲?”

    童昱晴没有精力与他纠缠,随口说了一句抱歉就要走,却又被他拉住,“我与你一起去。”

    童昱晴按下想要发作的心情,和他一起上了车,赶往督军署。可惜他们晚到了一步,扑了个空,卢天胜已经得到消息赶去钟府,探望钟澍波了。他们又急忙赶往钟府,还没到钟府门前,街上就已经挤满了车。白乔煊与童昱晴相视一眼,看来金都的达官显贵都已得到消息,前来钟府探望。但不管有多少人,多少车,他们都是要过去的。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弃车步行,赶去钟府。到了钟府门前,他们才发现,钟府早已闭门谢客,就连卢天胜和钟舜华都被拦在了门外。

    白乔煊走到卢天胜身边,问安过后,指着门轻声问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卢天胜哀叹道:“听守门的人说,兄长得知儿孙遇害的消息后,精神不济,不愿见客。我们不好硬闯,又不好离开,就站在了这儿。”

    童昱晴听到卢天胜这样说,思忖着说道:“父亲,好歹也要派个人进去看看舅父的情况啊。”

    一旁的钟舜华听到童昱晴的声音,狠狠骂道:“用不着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扳倒我们钟家,痴心妄想!”

    卢天胜怒吼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别闹了?!给我滚回府去!”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陪着钟舜华的钟婉露跑到二人中间劝道:“父亲、母亲,婉露求你们都少说一句。”

    白乔煊也在一旁帮腔,“是啊,父亲、母亲,死者为大,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惊扰到亡灵才好。”

    话音未落,人群中又窜出一个人影来,跪伏在卢天胜脚下哀嚎道:“老爷,不好了,四少爷从桃树上摔了下来,殁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之后又纷纷随着卢天胜匆忙赶回督军府。

    卢天胜掀开白布,看到往日里爱玩爱闹的小儿子,如今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地躺在床上,不禁伏在他身上恸哭起来。

    众人看到卢敬飞的尸体,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连钟舜华,也怔怔愣愣地立在原处,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失去理智的卢天胜突然拔出抢来对准钟舜华,“他不过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对他下如此毒手?!”

    白乔煊连忙挡住卢天胜的枪口,“父亲,请您冷静地想一想。一日之间卢钟两氏连损四条人命,那布局之人定是极为了解两家的情况,想让我们自相残杀,才会使出如此毒计。父亲若是开枪杀了母亲,就正中了那人的奸计啊!”

    童昱晴也将之前对爆炸案的分析对卢天胜说了一遍,卢天胜慢慢收起配枪,冷冷说道:“昱晴,你去将近十日接触过飞儿和那颗桃树的人全部捉拿起来,再带人仔细检查飞儿的日常用品和那颗桃树的状况。今晚戌时之前,我要知道是谁害死了我的飞儿。”

    童昱晴领命走后……

第九十三章 虎踞之行

    卢天胜又对白乔煊说道:“乔煊,你去将近半个月来接触过克骞和他的专车的人全部捉拿起来,再仔细检查所有被害者的背景资料和伤亡情况,今晚子时之前,我要知道是谁,竟敢谋害我蒲州的财政司长!”

    安排好查案的事,卢天胜转身看了看小儿子,又看了看哭晕在一旁的于氏,对默默擦眼泪的和氏说道:“老三,这些日子西院的事务和飞儿的丧事就交给你来打理,有闲暇的话,你也多陪陪老五。”

    和氏恭敬地应下,卢天胜动身准备返回督军署,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对钟舜华说道:“克骞的事,我一定会给兄长一个交代。我不求你能帮上什么忙,只求你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否则,我真的会疯!你应该不会蠢到与我同归于尽吧?”

    钟舜华盯着卢天胜的眼神中满是阴沉,卢天胜也不再理会她,钟舜华盯着他的背影冷冷道:“婉露,陪我回主院。”

    白乔煊和童昱晴追根溯源,纷纷将惨案的矛头指向郑家,准确地说,是郑辉手下的一员副将。卢天胜得知消息后将桌上所有东西都推到地上,大喝道:“乔煊!即刻领兵前往虎踞关,我要郑辉的人头!”

    白乔煊刚踏出房门,就撞上了一个报务兵,他听说是虎踞关那边传来的急电,就留下来听了一听,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虎踞关的主帅郑辉居然被副帅给杀了!而这名副帅,童昱晴和白乔煊都不陌生,正是裘泽远原来的副将之一,郑辉的亲侄儿郑峰。

    卢天胜听着电报,思索着说道:“如此说来,郑辉与郑峰二人并不同心。郑辉主战,郑峰主和。昱晴,以你对郑峰的了解,你觉得他是真主和还是假主和?”

    童昱晴回道:“回父亲的话,当初郑峰之所以能成为裘叔叔的副将,一是因为他是郑辉的侄儿,二是因为他骁勇善战,军功无数。多年来他深得裘叔叔的信赖,先父对他也是赞许有加,足见他不仅仅是一个莽夫。所以昱晴以为,他应该会明辨是非,认清局势,是真主和。”

    卢天胜看着欲言又止的白乔煊,问道:“乔煊似乎有话要说?”

    白乔煊谨慎地说道:“二嫂先前的一番话,乔煊完全赞同。郑峰不是莽夫,可乔煊却以为,正因为他不是莽夫,才有可能将他伯父推出来做缓兵之计,以备日后大战。”

    童昱晴说道:“可是我之前从未听说过他与他伯父有任何不和的传闻,如果不是因为政见不同,他又为何要杀他伯父,做的如此决绝?夺权、幽禁,不都是办法吗?”

    白乔煊想都不想地接道:“只有郑辉死了,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接掌兵权。其他办法都太慢了,不能满足他膨胀的野心。”

    “他……”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卢天胜打断了二人喋喋不休的争论,“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们必须想到最坏的结果,不能等到他兵足马壮时再打这场仗。”

    童昱晴想再劝,卢天胜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要裘泽远的姐姐死,我可以答应你,不杀她。”

    “父亲,战争难免会波及百姓……”

    卢天胜喝道:“够了!昱晴你不要忘记,我才是蒲州的督军。如果不是为了挚儿,你以为我会容许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我?出去!”

    童昱晴只能作罢,白乔煊领过军令后走出督军办公厅,却见童昱晴在楼梯拐角处等着自己。

    童昱晴压低声音责道:“你为了邀功不惜牺牲无辜百姓的性命,和那些不择手段争权夺势的人有什么区别?”

    白乔煊淡淡道:“我们打个赌怎么样?我赌郑峰是假主和,你呢,就赌真主和。”

    童昱晴问道:“赌注?”

    白乔煊回道:“你赢了,我就答应你不再对付那个人。我赢了,无论我怎样对付他,你都不能再阻止我。”

    童昱晴颔首,“一言为定。”

    白乔煊弹了弹军帽上的灰,带好军帽后离开了督军署,领兵前往虎踞关。

    白乔煊虽然可以把郑峰困死在虎踞关,但是他明白卢天胜的意思,必须尽快拿下虎踞关,所以只靠按兵不动是不可行的,必须强攻。而这攻的地方就值得人深思了,虎踞关向来号称蒲东第一大关,古往今来,靠直攻虎踞关取胜的人一个都没有,拿下虎踞关都是采用迂回战术,或拿下后方,或从南北两方攻入。白乔煊这次准备的,就是同时从东、南、北三个方向攻破虎踞关。如果郑峰假意求和,想要签订和约,签约地点就选在虎踞关西边的承阳。

    可就在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一场突袭席卷行军队伍,如风暴般卷走了一个对这场战争来说异常重要的人……

    一个身着睡衣的女子疯疯癫癫地跑进一座府邸,高声叫道:“小姐!小姐!”

    十数个人围在她身边,却没有一个人敢接近她,因为她手中拿着一把枪。就这样,她一步一步往前走,那些人也一步一步往后挪,直到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何人擅闯卢氏府邸?!”

    那个拿着枪的女子看到她,气力骤泄,软跪在地上,爬到她脚下。

    童昱晴冷冷道:“看来你是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了,来人!拖下去,杖毙!”

    姚瑶哭求道:“小姐,您要怎样对我都可以,只求您救救公子,公子他出事了……”

    童昱晴又高喊道:“住手!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散去后,童昱晴蹲在姚瑶面前说道:“你再说一遍,他怎么了?”

    还没等姚瑶回话,童昱晴就见卿子汀穿着睡衣跑了过来,“若,电话,是你安排在他身边的那个眼线。”

    童昱晴猛然回头看向姚瑶,又飞一般跑回房间接过电话,听到他被劫持的消息,童昱晴心神俱乱,一下软坐到地上。卿子汀连忙扶起她,姚瑶又跪在她面前边哭边求,“小姐,就算我对您来说再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但那是公子啊!我求您救救他,求您想办法救救他……只要您能救他,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童昱晴拼命地想拉自己的理智回到脑中,可她越是用力,理智就越拉不回来,“怎么办……怎么办……”

    卿子汀见她急得直哭,柔声说道:“若,不如我去找父亲,让他老人家帮忙想想办法。”

    童昱晴摇头,“不必。我们都已经得到消息,父亲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的关键是……”

    童昱晴死死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是打探他被何人劫持,目的何在,对!就是这个。”

    姚瑶问道:“那我们要怎样打探消息?”

    姚瑶的问题让童昱晴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灭了下去,是啊……知道要做什么又如何?知道了也无计可施。那伙人能从军队中直接劫走主帅,又能在数万人的追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早有预谋,布局周密。除非匪徒主动送信来,否则他们根本无计可施。

    想到此处,童昱晴说道:“我们能做到的,就是耐心等待。等着他们提出放人的条件。”

    “把他弄醒。”

    一桶冰凉的水被泼向刑架上的人,白乔煊被呛得不停咳嗽,等他不再咳嗽,才看清坐在自己对面,叼着雪茄的人是谁。

    他哈哈大笑:“你果然不出我所料,是假主和。”

    郑峰微微笑道:“你也没有让我失望,真的能让卢天胜放心把兵交给你来领。”

    白乔煊皱眉,“我不大明白,你费了这么大周折,连你伯父的命都搭了进来,最后就抓了我一个人,为的是什么呢?我哪来的这么大魅力,能得你如此青睐啊?”

    郑峰笑了起来,“我也没看出你有什么魅力,可督军就是想招你做他的驸马,而且不仅他,裘家那两位少爷,还有童老爷、童小姐都对你青眼有加。就连你得罪过卢敬武这么大的事,卢天胜也可以忘得一干二净,转眼就把他的嫡女嫁给了你。来来来,你看看我,我比你差在哪里啊?论家世,我是郑家的子孙,你不过是一个破渔夫的儿子!论军功,我上战场杀敌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吧?!哦……”说着郑峰走过去掐住他的脸,“我知道了,你就是靠你这张小白脸吧,靠着这张小白脸去讨好那些富家小姐们,顺便连她们的丫鬟也一起骗了哄了,是不是?!”

    白乔煊听他话里有话,这才猜到他是为了谁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你……喜欢姚瑶?”

    郑峰一拳打到他小腹上,白乔煊痛得缩成一团。郑峰毫无怜悯,下令道:“给我往死里打!”

    一顿毒打后,郑峰抬起白乔煊的下巴,“听着,我费尽周折捉你来,就是为了拿回我应有的东西。只要你写下两样东西,我就放过你。第一,给姚瑶写封信,让她到这儿来;第二,给她写下一封休书。”

    白乔煊用尽全力吐出几个字,“你……妄……想……”

    郑峰嘴角噙着一丝笑,“何必呢?你又不是真心喜欢姚瑶,何必把她锁在身边,折磨她也折磨你自己呢?”

    白乔煊缓了半晌方说道:“我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罢……她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勉强我的救命恩人,做她不想做的事……你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放了我……别在这里做一些……无谓的事情……”

    郑峰笑着点点头,“好,既然你想逞英雄,我就成全你。看看你到最后,究竟是英雄还是狗熊?”

    郑峰与白乔煊耗了一日一夜,却始终没能让他拿起笔,无奈之下,他只能派人将交换条件告知卢天胜。在焦灼中度过的众人瞬间炸开了锅,卢天胜和钟舜华早在得知白乔煊家有妾室的时候,就想过将她赶走,只是看在她不得宠爱的份儿上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一个大好机会从天而降,两人第一次意见一致,同意以姚瑶交换白乔煊。可惜他们苦心孤诣想要帮助的对象却不领情。

    卢希说道:“姚瑶曾经救过乔煊的性命,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正因如此,父亲和乔煊才允她过门,将她供养在府上。如果我们用姚瑶去交换乔煊,岂不是忘恩负义?”

    卿子汀也在一旁帮腔,“是啊,父亲。如果此事宣扬出去,说乔煊要靠出卖自己的妾室,才能得救,这不仅是对白氏的极大侮辱,也是对我们卢氏的侮辱。”

    卢天胜知道,儿子说不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的意思就是童昱晴的意思,于是问道:“昱晴,你是有其他办法,救出乔煊吗?”

    童昱晴说道:“回父亲的话,昱晴以为,夫君和希儿说的话都有道理,所以希望父亲允准昱晴去会一会这个郑峰。如果他能念及旧情,看在孩儿的面子上放了乔煊,岂不更好?”

    卢天胜问道:“如果他丧心病狂,连你也扣下怎么办?我已经折了一个女婿,难道还要再折一个儿媳吗?”

    童昱晴安慰道:“父亲放心,郑峰此番发难完全是为了私情,这是他与乔煊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以他的性情,不会牵及女人,更何况还是一个有恩于他的女人?”

    卢天胜有些意外,“哦?你还曾经于他有恩?怎么那日没听你提起过?”

    童昱晴微收眼睑,“昱晴本想提及,但父亲……”

    卢天胜想起那日他无情地打断了童昱晴的话,不由有些后悔,如果早知道此事,他一定会先让童昱晴去试探一下郑峰,再作决定,乔煊也就未必会出事了。

    “那你就去试试吧,但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此计不成,切记要全身而退。”

    “是,父亲。”

    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有吭声的姚瑶突然站了起来,轻声说道:“妾身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也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出公子。所以请督军允准,妾身与二少奶奶同行,若是二少奶奶不能顺利救出公子,妾身愿以己之身,换公子平安。”

    卢希刚想阻拦,就被卿子汀按住。卢希见父母、公公和兄嫂都是一个态度,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们,只能由着姚瑶随童昱晴离开。

    姚瑶坐上车后,低声说道:“多谢小姐,还能为我着想。”

    童昱晴看着窗外,淡淡道:“我是为了白家和乔煊的声誉着想,不是为了你。如果我劝说不了郑峰,我还是会把你的脏事全抖出来,先把你逐出白家,再把你送给郑峰的。”

    姚瑶沉默不语,一路之上两人再无话可说。童昱晴将姚瑶安置在承阳的官署后,孤身一人前往虎踞关,郑峰知道来人是谁后,立即开关,请童昱晴入内。

    童昱晴直接被迎到了关押白乔煊的地方,即使她在心里做了千万种准备,但当她真的看到体无完肤的白乔煊时,脚下仍是有些不稳。她强自稳下心神,看向坐在主位之上的郑峰,“郑将军好威风啊。”

    郑峰走过来,笑道:“不敢不敢。郑某就是爬得再高,也不敢在童小姐面前造次啊。”

    童昱晴微微一笑,“昱晴今日为何而来,我想郑将军也是心知肚明。当日你与裘令关系密切,裘令与裘令赫便想借那桩勾结外寇的事,将你和裘令一起送走,是我在裘叔叔和父亲面前极力相保,才把你从那片沼泽中拉了上来。你当时就说过,日后一定会为我牛马。多年过去,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事情,今日我便拿这件旧事来求你,求你放过白乔煊。从此你我两不相欠,可好?”

    郑峰回道:“童小姐有命,在下没有不从的道理,只是请恕在下无礼,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答应您,唯独这件事情,不可以。”

    童昱晴冷冷地盯着他,郑峰继续说道:“郑某知道,在您心中最重要的,是童氏。为保童氏平安,您可以不惜牺牲任何人,付出任何代价。可是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姚瑶,为了她,我也可以不惜牺牲任何人,付出任何代价。”

    童昱晴问道:“那你杀你伯父,也是为了姚瑶吗?”

    郑峰敛眸道:“童小姐面前,郑峰不敢不说实话。其实我并未杀我伯父,只是暂时将他控制了起来。否则,他不会准许我联合杜洛的人,去抓白乔煊。等我接回姚瑶,我自会将他放出来的。”

    童昱晴震惊不已,“你……你竟然勾结杜洛的人?!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呐?他们吸毒、贩毒,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你会把整个郑家的人都搭进去的!”

    郑峰吼道:“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要姚瑶!我要她回到我的身边!”

    童昱晴一步步往后退,为了姚瑶,她曾经以为不是莽夫的男人完全失去了理智,她不可能再指望这样一个人再顾念什么往昔旧情,只能用姚瑶来换白乔煊了……

    郑峰逼了上来,“我知道,姚瑶一定随你一起来了,把她带来见我。只要你带她来,我就放了白乔煊。”

    童昱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白乔煊,说道:“好,我答应你,我把姚瑶交给你,但在这之前,你不能再伤白乔煊。”

    “一言为定。”

    童昱晴头也不回地往承阳赶,姚瑶似乎早就料到她与郑峰谈判的结果,一直等在官署门口,看到她的车之后,二话不说就上了车。童昱晴又以最快的速度把车飙回虎踞关。

    郑峰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激动地迎上前去,可姚瑶的眼里根本没有他,她径直朝白乔煊奔去,她想看看他的伤口,却又怕牵动他的伤口,一时间,她只会伏在他脚下嚎啕大哭。

    另一边童昱晴冷声对郑峰说道:“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我要的人,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了。”

    郑峰看着正痛哭的姚瑶,攥紧拳头,点了点头,童昱晴走过去将白乔煊从刑架上解下来,白乔煊缓缓醒来,喃喃道:“昱晴……”

    童昱晴含泪笑道:“我带你回家。”

    白乔煊极为虚弱,“我不是在做梦吧……”

    童昱晴笑着摇摇头,“来,我背你。你忍着点。”

    白乔煊慢慢看清眼前的事物,突然想起自己身处何处,也看到了一旁的姚瑶,“姚瑶?!你怎么来了?你快回去,是谁带你来的?是谁让你到这儿来的?!你快走啊!”

    郑峰哈哈笑道:“自然是我。你以为你不写信,我就没有办法得到我想要的人了吗?堂堂白家少爷,卢天胜的女婿,竟然要靠出卖自己的女人才能逃生,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啊!”

    还没等童昱晴开口,姚瑶就站了起来,对白乔煊说道:“公子,今日我要向您坦白一件事情。我不是您的救命恩人,那一枪是我与童柏毅商量好的。我帮他把迷情药扫到裘泽远的榻上,他就帮我嫁进白家。”

    姚瑶一口气将一切和盘托出,白乔煊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向童昱晴,童昱晴默不作声,白乔煊这才相信自己并没有听错,“你……是你把意悠……”

    姚瑶抢先答道:“是。是我把她送到裘泽远床上的。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恨你仰慕于她。因为我恨她占着你未婚妻的名分,却不爱你,所以我答应童柏毅,将她毁在裘泽远的手里。”

    白乔煊哭笑不得,“爱我?爱我,你就往我头上扣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让我父亲在世人的非议中抬不起头来,让我家族在众人的嘲笑中难以立足。爱我,你就和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勾结在一起算计我。你就是这么爱我的吗?!”

    姚瑶哭着吼着,“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从我过门到现在,你有把我当作你的妻妾来看待吗?没有吧,你甚至连正眼瞧我一眼都不肯,凭什么要我为你着想?!”

第九十四章 风吹叶动

    “你身边的女人一个又一个,走了一个意悠,来了一个童昱晴,走了一个童昱晴,又来了一个卢希,简直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卢希之后还会有谁?我还要去对付多少个女人?在你那个府里,连一个丫鬟都不把我放在眼里!那个蔓仗着是你从前的贴身侍女,没日没夜地羞辱我,折磨我,我受够了!你心里都没有我,我为什么还要为你忍受这些?你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滚!”

    童昱晴怕白乔煊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连忙背起他往外走。姚瑶的目光一刻都不曾离开过白乔煊,直到她再也看不到他,才收回视线,软坐在地上。

    郑峰给副官使了一个眼色,副官带着堂中众人下去后,郑峰扶姚瑶坐到椅子上,他抚着她的青丝,柔声说道:“姚瑶,我终于找回你了。我已经派人去请伯父,等他出来了,我们就拜堂成亲好不好?”

    姚瑶不说不动,郑峰看到她的样子,还抱有一丝侥幸,“你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是不是?我这么突然地把你从白家救出来,你太高兴了是不是?”

    姚瑶仍是目光呆滞,郑峰有些慌了,他握住她的手,慌乱不堪地说着:“姚瑶,姚瑶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你不要吓我啊!姚瑶……”

    姚瑶似乎听不见他说的话,郑峰心中残存的希望被席卷地一点不剩,他慢慢站了起来,喃喃问道:“你心里,真的没有我……”

    郑峰还是没有看到她有任何反应,不由怒吼道:“那个白乔煊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这是你亲口说的!他身边的女人无数,你不过是那其中之一!而你在我的身边,就是唯一。你分不清谁是真心对你好的吗?!”

    姚瑶终于有了反应,不过开口就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在郑峰心上,“我宁做他的妾,也不做你的妻。”

    郑峰血气上涌,一把将姚瑶推到地上,直接撕开了她的衣服,在她身上留下极为粗暴的痕迹,可是他身下的人,就像是死了一样,不挣不闹,任由他欺,这让他不能不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姚瑶冷笑道:“我一个弱女子,哪来的力气可以推开你?没事,你随意就好。反正我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公子身边了。见不到他,我是生是死都没有区别,还在乎这副躯壳吗?”

    郑峰从姚瑶身上爬了起来,喃喃道:“他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让你连贞洁都可以不在乎……那我在你眼里算什么?我算什么!”

    姚瑶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更不想再回答他的问题,她把头转到一边,凝视着白乔煊离开的方向,在心中默念着,小姐,您一定要把公子平安送回金都……

    童昱晴带白乔煊出来后并没有往西走,白乔煊看着方向不对,问道:“我们不是回金都吗?你怎么往东走啊?”

    童昱晴说道:“郑峰与我说,他此次能顺利抓到你,是勾结了杜洛的人。那帮人可不是那么简单,一定不会听命于郑峰。我怕他们在我们回去的路上设下陷阱,所以我想先去我姨父家,借来一些人手,护送我们回金都。否则就我们两个人,还不让杜洛的人生吞活剥了呀。”

    白乔煊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郑峰为了姚瑶真是无所顾忌,竟然连杜洛的人也敢招惹!”

    童昱晴冷冷道:“幸亏他没有丧心病狂到用**来对付你,只是勾结了贩卖**的那伙人。当初你拿**来对付童柏毅,可想过有朝一日,别人也会用造它的人来对付你啊?”

    白乔煊嚷道:“我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说我啊?就不能温柔体贴一点吗?”

    童昱晴瞪着他道:“我倒是可以一脚把你踹下车,保证你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白乔煊灰心丧气,“我怎么也想不到,姚瑶竟然会干出那些恬不知耻的事情来!”

    童昱晴淡淡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说,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不管她曾经做过什么,她都已经离开了你,很多事情,就没有计较的必要了。”

    白乔煊问道:“听你这语气,这些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早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童昱晴无奈地看着他,白乔煊也无奈地说着:“我算是明白了,你能把同情心用到任何人身上,就是不能把它用到我身上。罢罢罢,如你所说,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再计较也没有意义。”

    童昱晴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说道:“一会儿出了郑峰的地界,我先简单给你处理一下伤口。不然你撑不到我姨父那里。”

    白乔煊嬉皮笑脸地问道:“说实话,你是不是垂涎我的美色,想趁机占我便宜啊?”

    童昱晴一个急刹车,差点把白乔煊甩到前车窗上,“你信不信我能把你扔下去喂野猪啊?”

    白乔煊被碰到伤口,钻心的疼痛让他没有心情再和童昱晴开玩笑,他只能乖乖地靠着椅背,连连说道:“信信信……”

    童昱晴到了郭府后,先给卿子汀打电话报了平安,告诉卿子汀,自己会等白乔煊伤好一点再带他动身回金都,又请来了大夫为白乔煊诊治。十日后,二人离开郭府,启程返回金都。当他们再次踏上金都的土地时,已是孟秋时节。虽入孟秋,暑气仍是逼人,白乔煊很想痛痛快快地冲一个澡,可是卢希牢记大夫的医嘱,始终不肯让他沾水。一日白乔煊趁卢希不在,想偷偷溜进浴室,可他前脚刚踏入浴室,后脚卢希就回来了。

    卢希把他从浴室里揪了出来,“大夫都嘱咐你多少遍了?不能沾水,不能沾水,你怎么就不听话呢?还要我时时看着你吗?大家费那么多周折才把你救出来,你不好好养伤,对得起帮你的人吗?公公和父母亲就不用说了,这次你能回来,二哥、二嫂也帮了不少忙。你说你对得起他们吗?”

    白乔煊有些诧异,“你二哥……他也帮忙救我了?”

    卢希不假思索地回道:“是啊,没有你消息的那天,二哥亲自去各处打探消息,偏巧赶上了大雨天,他寒疾都发作了呢。二嫂也是看在二哥的面子上才会帮忙去救你的,不是吗?”

    卢希的后半句倒没什么,前半句却着实令白乔煊感到意外。若换作是他,在昱晴面前装装样子就是了,根本没有必要搞得旧疾发作,看来他是真的在帮忙寻找自己的下落。

    第一次,白乔煊对卿子汀有了些许改观,其实仔细想想以前自己对他的敌意,都是为了昱晴,并不是因为他本身,有什么错处。

    卢希见白乔煊笑得奇怪,问道:“你笑什么?”

    白乔煊握住她的手回道:“当然是开心自己有这么多真心相待的亲人了。”

    卢希笑了起来,“原来是为了这个,我以为你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了呢。”说着卢希走过去锁上了浴室的房门,又对白乔煊说道:“你乖乖在房里待着哦,我下楼去看看晚膳好了没有。”

    白乔煊万般无奈地看着被锁上的浴室,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他望着窗外,一直想着童昱晴和卿子汀的事情,突然间就想起自己出征之前和昱晴的赌约,到底是自己赢了还是昱晴赢了呢?好像都没赢。

    白乔煊摇头苦笑,他们赌的是政局,郑峰赌的是情场。这个赌约的前提就有问题,自然不会有输赢。虽然这个赌约没有输赢,但是白乔煊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只要卿子汀不是他的绊脚石,他不会再把矛头对准他了。

    现在卢敬武领兵去攻打虎踞关,财政司长之位空悬,所以当务之急,是在卢敬武回来之前将财政司长之位拿到手。所谓拿到手,也不是拿到自己手中,而是拿到不会与自己为敌的人手中,否则自己锋芒太露,容易引火烧身。那么谁才是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又与自己关系不甚紧密的人呢?不是昱晴,不是卢氏兄弟,不是钟氏族人,就只能是……

    财政司长之争,可谓是烈火烹油,争执不下。卢天胜的耳朵从早到晚就像是被一群苍蝇围着,嗡嗡嗡嗡地响个不停。

    白乔煊以资历、经验、稳定大局、平衡势力为由,推举财政司的一名副司长为新任司长。

    童昱晴以资历、经验、人情、稳定大局为由,推举原财政司司长钟澍波为新任司长。

    卢敬鹏以姓氏为由,毛遂自荐。

    钟舜华不讲任何理由,只给卢天胜放下一句话,司长若不由钟氏之人接任,后果自负。其实此次钟舜华倒是与童昱晴站在了同一战线上,因为如今钟氏之人,除了她与钟婉露,就只剩下钟澍波一人。

    杨濯将卢天胜的烟灰缸倒了十次,终于在倒第十一次的时候,迎来了一个能够解开困局的人,他恭敬地向来人施礼,“钟老爷。”

    消瘦得不成人形的钟澍波微微点头,“杨副将,烦请向督军通报一声,钟某求见。”

    房中众人听说钟澍波来了,心思各异,不过还是礼数周全地迎上前去。

    钟舜华抓住他的手臂就说道:“兄长,这次您可不能退让,一定要为武儿重新出山。”

    钟澍波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妹妹手中抽了出来,但这一举动还是被人察觉,卢敬鹏心中暗喜,白乔煊和童昱晴相视一眼,又纷纷将目光落到别处。

    卢天胜请钟澍波落座,先是闲聊了一些养生之道,之后才将话头引回正题,“我知道克骞之事对兄长的打击很大,但我还是要问上一句,不知兄长可愿为小弟分忧,接任财政司长之位?”

    此言一出,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看来卢天胜心里早已有了打算,希望钟澍波回来接管财政司。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钟澍波身上,钟澍波沉默半晌,方说道:“钟某,愿意。不过……”

    卢天胜问道:“不过什么?”

    钟澍波回道:“不过钟某久不问政事,希望能多几个伶俐的人,在身边帮衬着。”

    卢天胜放下心来,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就这个呀,好说好说,兄长看上哪几个了?我送给你就是。”

    钟澍波淡淡一笑:“不是旁人,正是您的乘龙快婿,我的外甥女婿。”

    卢天胜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指着白乔煊说道:“乔煊,还不去你舅父那里报到?”

    童昱晴不明白,钟澍波为什么会把白乔煊要到他身边,难道只是看中他的伶俐?她看向白乔煊,他显然也不知道此事。两人面面相觑,都猜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默默念着,既来之,则安之……

    白乔煊调到财政司后,钟澍波并没有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动作,只是照常打理着司中事务。这样的平静,一两个月可以是装出来的,但是一年的时间就不大可能。白乔煊和童昱晴纷纷放下心来,事情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复杂,是他们想得太多。

    这一年中,白乔煊暗中结合的势力已经小有规模。虽然童昱晴一直暗中关注着他的举动,但是她既未予以支持,也未干扰阻碍。她似乎已经忘了曾经的一切,每日只是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也不知是刻意回避,还是真的已经忘却前尘,一年来两人私下里几乎没有碰过面,即使碰面,两人也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了事,再未深谈。

    金都的一切看起来平静如水,可是只要一粒小石子,就可以打破它的平静,更何况砸来的,还是一块大石头?若要说清楚这块大石头的来历,还要从一年前白乔煊和童昱晴回到金都说起,白乔煊因为身上有伤,无法再领兵出征虎踞关,童昱晴更是带回郑辉没死的消息,卢天胜怎么可能放过郑家这个害死他儿子的凶手?于是他便派出卢敬武攻打虎踞关,但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郑家,还有与郑峰联手的杜洛王,这就让这场战争变得极为艰难,一年下来卢敬武非但没有尝到甜头,反而吃了不少苦头。眼看杜洛的人就要攻破东境防线,卢敬武只能选择议和,杜洛王提出的条件总的来说就是割地、赔款、和联姻。地就不必说了,他们早就垂涎易守难攻的虎踞关,赔款要的是蒲州五年的财政收入,三者之中最麻烦的,就是这联姻。

    卢天胜如今的三儿两女中,只有卢敬鹏和卢叶尚未婚配,而杜洛王虽未明说,但他膝下根本没有女儿,所有这场联姻只能是将卢叶嫁过去。

    卢叶知道这个消息后立时晕了过去,醒来过后,她拼命想着自救的办法,都不记得去找救星需要用车,直接跑去了卿子汀的府邸。

    说来也巧,她跑到府门前的时候刚好碰上给童昱晴送东西的卢希,卢希看到妹妹惊慌的样子不由问道:“叶儿,出什么事了?是四姨娘她……”

    卢叶一下就跪到卢希和童昱晴面前,两人都是一脸错愕,一人一边扶起卢叶,车里的白乔煊见出了变故,也跟着她们进了院。童昱晴让觅岚去将卿子汀请来,卢叶一看到卿子汀,就又跪到了他的脚下,卿子汀惊得站了起来,“叶儿,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卢叶哭道:“二哥不答应我,我不能起来。”

    卿子汀苦笑,“你都没有说是什么事,你让二哥答应你什么呀?听话,先起来再说。”

    卢叶仍是不肯,抽泣着说道:“二哥,我求你向父亲求求情,我不想嫁到杜洛去,杜洛就是一个地狱,我掉下去就活不成了。二哥,我求你救救我!父亲一向最疼爱你,你的话他不会不答应的。我求求你……”

    卿子汀震惊不已,“杜洛?父亲什么时候让你嫁到杜洛了?”说着他看向童昱晴,可童昱晴一脸茫然,显然也不知道消息。

    卢希也看向白乔煊,白乔煊摇着头,“我也不知道消息,今天不是陪你去逛街了吗?”

    四人在卢叶断断续续的描述中,知道卢敬武在前方打了败仗,杜洛王提出的和解条件之一就是联姻。

    童昱晴之前听卿子汀说过这个妹妹的事情。卢叶出自卢天胜的四姨太苟氏,因为她是个女孩,又有一个失心疯的生母,所以这么多年,卢天胜和钟舜华都像是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似的,既不重视她,也不仇视她。可是她却受到了生母非人的对待,只因与她一同出生的,还有一个男孩,是卢叶的孪生哥哥。那时他们尚在襁褓之中,卢叶被苟氏放在地上发了高烧,将病传染给了她的亲哥哥,那个男孩因病而亡。自从儿子死后,苟氏就得了失心疯,清醒的时候,骂卢叶是丧门星,糊涂的时候,对她拳打脚踢。总之无论什么时候,卢叶都时时受着生母的折磨,可卢叶从来没有责怨过苟氏,反而一心一意地照顾她。

    童昱晴想着卢叶的遭遇,又听着她的哭诉,很想帮帮她,可童昱晴心里也很清楚,只要东境防线守不住,任谁去求卢天胜,都不可能将卢叶救出火海。

    卢希见妹妹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实在心疼,央求着夫君,“乔煊,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让叶儿不必嫁到杜洛啊……”

    白乔煊无奈,只能示意卢希到一旁说话。童昱晴见白乔煊带走了卢希,也小声对卿子汀说道:“我们回房里说话。”

    卿子汀锁上房门后问道:“若,你要与我说什么呀?叶儿还在厅里跪着,我们离开太长时间也不好。”

    童昱晴说道:“子汀,稍后你去求父亲的时候要有一个心理准备,他只怕不会答应你。”

    卿子汀不懂,“我实在不明白,父亲怎么会让叶儿嫁到杜洛去呢?那可是一个龙潭虎穴啊!”

    童昱晴叹道:“这就是军政之事了,你不明白没关系,但你一定要明白分寸二字,不能把父亲逼得太紧了,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卿子汀万分无奈,“别的我不明白,可我至少明白尽人事,听天命这六个字。”

    童昱晴点点头,“还有一事,我觉得叶儿不仅仅是因为害怕才不想嫁去杜洛的,她似乎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会问问她,她若不想答,你也要帮衬着我。我总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她不想说出来的那个原因才是她不想嫁到杜洛的真正原因。”

    卿子汀应下后,两人回到厅中,童昱晴刚想问卢叶真实原因,卢希就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童昱晴了然,白乔煊也看出了端倪。

    卢叶见哥哥嫂嫂、姐姐姐夫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不由紧张起来,童昱晴见她面色通红,手还一直绕着衣袂,心中就猜到了一两分,直接问道:“那人是谁?”

    卢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红来形容,因为那里已经有点发紫了,她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回道:“杨……杨大哥。”

    白乔煊很是敏感,他又是诧异又是震惊,“杨濯?”

    卢叶的头微不可见地往下低了一分,卿子汀也觉得难以置信,凑到妹妹面前问道:“你什么时候和杨大哥走到一起了?”

    卢希也问道:“他夫人病逝多年,可不管怎么说,他都已经有过一位夫人了呀,难道你想嫁过去给他做继室吗?”

    这么多的问题,卢叶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才好,她只能低声说着:“除了二哥和姐姐,杨大哥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因为只有他会在我房中柴火不够的时候,给我搬来柴火;只有他会在四姨娘打伤我之后,第一时间给我送来伤药;也只有他会在我不堪重负的时候,软语安慰着我。这些年来,四姨娘的病情反反复复,父亲也不记得有我这个女儿,二哥和姐姐即使心里有我这个妹妹……”

第九十五章 生死相依

    “陪在我身边的时间也有限,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杨大哥一人,我真的不能没有他。如果没有他,我真的不知道我活在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意义?所以我求你们救救我,我真的不想嫁到杜洛,不想失去杨大哥……”

    白乔煊听她的意思,杨濯对她也应该有意,只是他不知道,杨濯对她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因为毕竟有那句俗语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都是如此,更何况是恋人。杨濯能不能为卢叶,顶住卢天胜的压力是很重要的问题。所以现在必须先搞清楚这个问题,才可以谈及以后。想到此处,白乔煊对卢希说道:“我们先去一趟督军署。”

    卢希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去督军署,就又听白乔煊说道:“二哥,你和二嫂等我的电话。”

    卿子汀不明白白乔煊的意思,可童昱晴完全明白,她扶起卢叶,轻声安慰道:“你别怕,你姐姐和姐夫都已经在想办法帮你了,我们先等他们的消息,再去父亲面前求情。”

    白乔煊几乎是将车飞到督军署的,卢希害怕得紧闭双眼,迷迷糊糊中就被白乔煊拉上了楼,刚看清督军办公厅的大门,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两个兵士拖着一个鼻青脸肿的人往外走,白乔煊看到被拖着的那人正是杨濯,立即猜到了他为什么被打,连忙对卢希说道:“快去给你二哥打电话,让他们快到督军署来,我们拖不了多久。”

    说完白乔煊跑到那三人面前,对那两个兵士说道:“两位兄弟稍等片刻,不知杨副将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个兵士小声说道:“得罪督军了呗,唉……都说伴君如伴虎,这话果然不假,就连杨将军也有这么一天,督军发起火来,可真是翻脸不认人。”

    另一个看了看四周,小声喝道:“你不要命了呀,还不快走?”

    白乔煊又拦在他们面前,“两位兄弟稍安,还请等我请示过督军,再把人带走吧。”说着白乔煊朗声对屋里说道:“父亲,乔煊求见。”

    那两人知道他是督军的女婿,不敢不听他的话,便将杨濯安顿在墙边,一人一边守在两旁。

    卢天胜不知道他是为何事而来,便让他进来了,白乔煊见礼后问道:“不知杨将军犯了何等大错,竟惹得父亲大动肝火,他不是一向最合您的心意了吗?”

    卢天胜想起杨濯就心烦,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不提也罢,你寻我来所谓何事?”

    白乔煊只能硬着头皮回道:“父亲见谅。乔煊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杨将军的事。叶儿……”

    白乔煊话没说完,卢希就回来了,“叶儿是您的亲生女儿,您怎么能把她往虎口里送呢?”

    卢天胜猛一拍桌子,怒道:“放肆!你这是和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您想让我尊敬您,那您也要有做父亲的样子啊。杜洛是个什么地方?杜洛的人又都是些什么人?您把叶儿嫁到那种地方去,嫁给那样的人,她日后还有活路吗?”

    卢天胜吼道:“她身为我卢天胜的女儿,就有责任分担家族的重担。这桩婚事又没有落到你的头上,你着的哪门子急呢?”

    卢希一时语塞,白乔煊见卢希争辩不过,连忙接过话头,“父亲,希儿也是担心妹妹的安危,若有言语不周,顶撞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卢天胜刚要说话,卿子汀和童昱晴就赶了过来,卢天胜看到几乎从没来过督军署的儿子,就明白他也是为此事而来,直接说道:“乔煊、昱晴,希儿和挚儿从未接触过政事,不懂事我可以理解,可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他们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吗?”

    方才情急之下,白乔煊没想到人多会有“逼宫”之嫌,只想着以卿子汀在卢天胜心中的地位,让他前来求情,成功的几率会大一些。如今他见卢天胜却因此而震怒,不由暗责自己思虑不周,他思量再三后稍一颔首,姿态谦逊却不卑下,“父亲误会了,乔煊所说杨将军之事不仅是私事,还有公事。”

    “哦?”卢天胜这才有兴趣继续听他说话,“什么公事?”

    白乔煊回道:“乔煊知道,父亲之所以狠下心来,想让叶儿嫁到杜洛,是因为大哥在虎踞关节节败退,杜洛的人直逼东境防线。您痛恨杨将军,不是因为他与叶儿之间有情谊,而是因为在这个时候,他们两人的情谊有碍于蒲州的稳定。所以只要解了东镜之危,您是不是就不会将叶儿送到杜洛了?”

    “当然。如果没有东镜之危,我何必断送女儿的一生?可现在的问题就是,你们的大哥打不赢杜洛王。敬武都打不赢,杨濯说他能打赢,这不是笑话吗?”

    白乔煊接道:“这为什么就是笑话呢?凡是领兵的将领都该明白穷寇莫追的道理,可如今杜洛王自恃强悍,对我们穷追猛打,杨濯更是身处绝境中的绝境。平日里他也许不够杀伐决断,可现在他若是不能战胜杜洛王,不仅自身难保,还会失去他心爱的女人,他就是拼死也一定会想办法打赢这场战争。他都已经为叶儿如此顶撞您了,您不必怀疑他对叶儿的真情吧?”

    卢天胜沉声道:“我的确不怀疑他对叶儿的感情。可到底能不能跳过高墙,不是只靠威胁就可以的,也要看这条狗究竟有没有跳过高墙的潜质。没有潜质,它同样跳不过高墙。”

    白乔煊接道:“所以我们也不能把宝全部押在杨将军身上,还要想办法帮帮他。杜洛王能够耀武扬威地与我们提和解的条件,不过是因为他捏住了我们的七寸,那我们为什么不能也捏住他的七寸呢?”

    卢天胜思索着说道:“你是说,派兵攻打杜洛?”

    白乔煊点点头,“不错,杜洛王之所以有权有势、有钱有兵,是因为他手握杜洛这块宝地,或者说他握有能够生产罂粟的宝地。他们既然那么想要我们的领地,我们为什么不能去抢他们的地盘呢?而且他已经为了拿下虎踞关,调走了一部分兵力。”

    卢天胜笑道:“声东击西,围魏救赵。派几个得力兵士伪装成瘾君子,混进杜洛,烧了他的命根子,我就不怕他杜洛王,不回撤兵力。”

    白乔煊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东镜之危可解,叶儿也不必嫁到杜洛,您仍是慈父仁君,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卢天胜紧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两分,“你们先回去吧,乔煊,你去将杨濯带过来见我。”

    童昱晴的目光在白乔煊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就与卿子汀和卢希一同回府,卢希在车上一直闷闷不乐,终于忍不住问童昱晴:“二嫂,为什么乔煊要那样与父亲说呀?难道不谈公事,就救不出叶儿吗?难道一家人的亲情、女儿的终身幸福在父亲眼中,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童昱晴看着这个天真善良的姑娘,只能拍着她的背,说道:“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想了。重要的不是乔煊怎样说,而是我们已经找到了救叶儿的办法。”

    卢希埋下头,生在权贵之家,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天家无情之类的话,只是听说与亲身经历,永远都是天差地别……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童昱晴正在财政司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却被一通电话绊住了脚。

    “昱晴啊,是我,你小舅父。”

    “哦,小舅父您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昱晴。我有一个姓钱的朋友,从州外运了些名画回来,可不知怎么回事,被白家湾的人误以为是偷运**,把画给扣下了。我就想让你帮忙找找白家湾的人,好好查查这件事是不是个误会。如果是误会,就让他们把货放了吧。”

    童昱晴听说是在白家湾出的事,就明白何立信是想让她去找白乔煊。虽说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毕竟是自己的亲舅父,她不好拒绝,只能应下,“好的,小舅父。您把那人的名字告诉我,我找人帮忙查查。”

    记下名字,挂掉电话后,童昱晴望了望司长办公室的大门,白乔煊已经被钟澍波叫去两刻钟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出来。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等他,大门就开了。

    白乔煊看童昱晴的样子像是在等他,遂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童昱晴见他像是着急出去,便说道:“也不急。你若有事,就先去忙吧。”

    白乔煊又道:“金库那边今日调换主管,司长命我过去监督盘点。不如你与我一起去吧,多一双眼睛看着,也免得出错。”

    童昱晴颔首,边走边与白乔煊说着何立信托付给她的事情,白乔煊笑道:“这好办,白家湾如今是我舅父在管,我们盘点完,我给他老人家打一通电话就是。”

    那边何立信刚放下电话,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问:“刚才是什么人来访?”

    何立信见是兄长,便将方才来人所托之事和他托付给童昱晴的事与兄长说了一遍,何立仁本来很平静地在听,可是听到弟弟竟让童昱晴去找白家湾的人时,他不禁暴跳如雷,“你长没长脑子啊?!这么点小事,你找谁去办不好?非要让昱晴去办?你是不是非要把她害死才甘心呐?”

    何立信一脸无辜,“我怎么就害死她了?”

    何立仁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还跟我装?”

    何立信小声嘟囔着:“我装什么了?”

    “你分明是想让她去找白乔煊!我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儿,让你处理这么一点小事,你就能给我捅出一个天大的篓子来,你呀……”

    何立仁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径直走到电话边,拿起话筒,打给财政司秘书处,却不知电话那头已经空无一人。

    半晌后他砰的一声放下话筒,铁青着脸,指着弟弟说道:“你最好祈祷昱晴平安无事,否则我揭了你的皮!还不到小祠堂跪着去?!”

    何立信心里十分不情愿,却也不得不遵从兄长的命令……

    这边路上童昱晴说道:“这几日东镜捷报频传,恭喜你。”

    白乔煊明知故问:“那也都是杨濯的功劳,你恭喜我做什么?”

    童昱晴嘴角上扬,“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担心什么?就算我知道你有意拉拢杨濯,也不会将此事告诉别人。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同情心泛滥,才帮你的妻妹逃离苦海。”

    白乔煊苦笑:“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不错,如果卢叶的情郎对我没有任何用处,我是不会插手管这种闲事的。我又不是开善堂的。”

    童昱晴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拉拢杨濯固然可以让你省下不少力,但也随时都有在卢天胜面前暴露的风险。你玩火可以,别引火**。”

    白乔煊笑得更加灿烂,“冷了我一整年,这会儿关心起我来了?”

    童昱晴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到达西郊的金库之后,他们齐心协力看着账目,数着金条,事半功倍地完成了盘点任务。可是速度再快,他们出来的时候也已经是夜幕沉沉,白乔煊看着天色,突然想起童昱晴托付给自己的事,“我们现在回去,到府上也会很晚了,不如就在这儿打电话给我舅父吧。”

    童昱晴说道:“也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没过多久,白乔煊就出来了,“我把事情都跟我舅父说了,他说会着人细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说完童昱晴和白乔煊先后上了车,返回金都。

    童昱晴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透过后视镜看到一辆车似乎一直在跟着他们,她刚想出言提醒白乔煊,就听白乔煊说道:“昱晴,坐稳了,我们后面有尾巴,我要甩掉它。”

    童昱晴抓住手柄回道:“我也看到了。”

    白乔煊踩紧油门,童昱晴看到后面的车非但不弃,反而咬得更紧,高声道:“他们不是为了跟踪,车上有几把手枪?”

    白乔煊也大声回道:“我身上有两把,座下有两把,你座下应该也有两把!”

    童昱晴连忙把两人座下的四把枪都拿了出来,“我身上还有一把枪,我们两人一共有七把枪,他们是货车,至少有十五个人,所以我们每个人至少要解决掉八个人,才有可能逃生。前面是大道,一马平川,硬拼起来,我们毫无地势可借。我们弃车,往右面的树林里跑,这样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白乔煊点头说道:“后座上有一包白糖,你把它拿过来,然后把袋子打开。”

    童昱晴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知道他不会是在这个时候想吃糖,就照做了。

    白乔煊又说道:“我右手边衣兜里,有一个打火机,你把它点着。”

    童昱晴按他说的把打火机点开了,“然后呢?”

    “把这两样东西握在手里。稍后我数三个数,数到三的时候,我会随你一起跳下车,然后你就把白糖和打火机用力扔到他们车上,记住了吗?”

    童昱晴用力点点头,白乔煊开始数数,“1、2、3!”

    火焰、空气与糖粒碰到一起,瞬间就炸出一个火红的花朵,并且扬起更多灰尘,炸出一个又一个火球。白乔煊和童昱晴顾不上自己受伤的耳朵,连忙爬起来向树林里逃去。

    可惜那帮人并不都是草包,连番爆炸后,仍有八个人追了上来。两人边逃边打,解决掉了五个人,正要集中火力对付剩下三个人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因为后面就是万丈悬崖。

    白乔煊把童昱晴护在身前和身后都不行,只能牢牢握住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身侧,眼看着他们一步步逼近,却不敢举枪。

    他大喊道:“你们要的是我的命,放她走行不行?”

    白乔煊的话对那三个人完全没有影响,却惹得童昱晴尖叫起来,“不行!你不能丢下我!”

    话音未落,白乔煊脚下一滑,童昱晴用力挡在他身后,却又被他推了回来。白乔煊整个身子都落了下去,唯有一条手臂,被童昱晴死死拉住。

    白乔煊看到似乎是头领的那个人往下望了望,大叫道:“昱晴!快放手!他就在你身后!”

    童昱晴白皙的玉臂被地上的沙尘磨出两道长长的血痕,却仍是不肯放手。

    就在白乔煊与童昱晴大力拉扯的时候,那三个人却突然离开了崖畔,不再围攻,白乔煊不知他们是何意图,一门心思只想甩开童昱晴的手臂。

    童昱晴抓着他已经很是费力,却还要忍受着他的挣扎,她不由怒吼道:“白乔煊!你要死也别死在我的面前!你信不信?!你要是敢让自己掉下去,我就敢跟你一起跳下去!还不快想办法上来?!”

    白乔煊被童昱晴镇住,怔怔地放下那只挣扎的手,转而摸索着可以借力的石头,良久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脚下踩着它将那只空着的手送到了悬崖边。童昱晴见状也腾出一只手来握住他那只手,她足尖使力,慢慢从俯卧的姿势改为下蹲,边动边大声说道:“我数三个数,数到三,我蹲稳的时候,你用力往后蹬,我把你拉上来。”

    白乔煊用力回道:“好!”

    “1、2、3!”

    白乔煊猛然倒在童昱晴身上,他兴奋地抱住她大叫:“昱晴!我们做到了!”

    白乔煊半晌没有听到佳人的回音,这才感觉到手中一片濡湿,他借着微薄的月光看清楚那是什么,心中骤然又慌又乱,他紧紧地拥住她,轻声叫道:“昱晴……昱晴……你醒一醒,醒一醒!”

    童昱晴长长的睫毛像是蝶翼一样闪烁不定,她的声音虚弱又无力,“疼……”

    白乔煊清醒过来,他背起童昱晴,不停地与她说话,“昱晴,你忍一忍,我这就带你去寻大夫,你别睡,别睡……”

    童昱晴拼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睛,可她的全力如今都比不上一个婴儿的力气,“乔煊……我太累了……”

    “累也不能睡!昱晴,方才我答应过你,不死在你的面前,现在你也要答应我坚持下去。你要是敢睡过去,我也会跟你一起。你听到没有?”

    童昱晴觉得灵台中仅存的一点清明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离自己越来越远,便趁着自己还能感受到他的时候,喃喃细语:“乔煊……我不是故意要与你为敌……你要知道……在这个世上……我最不忍心……伤害的人……就是你……原谅我……好不好……”

    白乔煊的眼泪不停地滴落,他哽咽着叫道:“不好!不好!你要我原谅你,也要生龙活虎地喝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气无力地哀求,你知不知道?”

    无人作答,只余蝉“知了,知了”的声音,惹得白乔煊心烦意乱。他怕童昱晴挺不到回家,只能就近找了一户人家,向独自守在家中的大嫂借了剪刀、镊子、热水、草药和毛巾,准备自己动手取出她背上的子弹。

    那位大嫂看白乔煊手忙脚乱的样子不像是大夫,拦住他问道:“你……你行吗?”

    白乔煊只能说:“不行也来不及找大夫,只能赌一赌了。”

    大嫂见童昱晴奄奄一息,背过身去由着白乔煊动手。白乔煊强自稳住颤抖的双手,慢慢划开了童昱晴的伤口,童昱晴痛得冷汗直流,白乔煊又开始止不住地发抖。他从来都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害怕鲜血,只能通过深呼吸来驱散眩晕感。他用左手按住右手,用镊子将子弹从她体内取了出来,又将草药按到了她的伤口上。

    一套动作做下来,他大汗淋漓,瘫倒在地上大口攫取着空气,缓了许久,才重新站起来处理童昱晴身上的其它伤口,好在她身上再没有比那道枪伤更严重的伤口,他都可以处理干净。

第九十六章 原形毕露

    安顿好她之后,白乔煊开始给自己疗伤,他见自己除了左腹之上插着一根木刺之外,其余都是一些擦伤和撞伤后的淤青,便将毛巾塞到嘴里,左手拿着草药,右手握住木刺,一把就将那根木刺从体内拔了出来,大颗的汗珠从他额间渗出,划过他惨白的面容……

    房外的蝉仍然“知了,知了”叫个不停,也不知它们叫了多久,白乔煊终于从剧痛中缓了过来,对吓得瑟瑟发抖的大嫂说道:“多谢大嫂收留我们。已经没事了,您不必再害怕。”

    大嫂仍是抖个不停,她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们在这儿最多只能留一个晚上,明天我男人就要从城里回来了。”

    白乔煊回道:“在下知道了。”

    大嫂到隔壁睡下,白乔煊回身看着昏迷中的童昱晴,握紧了她的手,靠在床边睡下。虽然这个林间草屋远不及金都别墅舒适,但这却是白乔煊两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只可惜他做的都是美梦,一旁的童昱晴却是噩梦连连,不到寅时就醒了过来。

    当她看到白乔煊平安无事地守在她身边,心中的一块巨石落地,刚想抬手给他盖上被子,背上的疼痛就让她冷汗涔涔。白乔煊被她的动作吵醒,两人四目相对,童昱晴潸然泪下,白乔煊用力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道:“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童昱晴抱住他恸哭起来,慢慢地,她的理智回到脑中,想要放开他,却又被他紧紧拥住,“昱晴,我们走吧,趁他们还没有找到我们,我们远走高飞吧。我带你离开蒲州,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他们以为我们死了,就不会牵累到昱,也不会牵累到我的家人。跟我走,好吗?”

    童昱晴哭得愈发厉害,半晌后方抽泣着问道:“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

    白乔煊柔声回道:“事在人为,只要我们想,总会有办法的。”

    童昱晴又哭了起来,“我说的不是身,是心……你真的能放下老父亲妹和……卢希吗?她对你那么好……你真的舍得抛下她吗……”

    白乔煊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刚要开口,童昱晴就将食指摆到了他唇边,“你什么都不必说,我明白,也理解,所以我不怪你。如果是一年之前,我们问彼此这个问题,想不想一起远走天涯,我们都不会有丝毫犹疑,可是现在,我们都会在答应彼此之前有一瞬间的犹疑,这就是区别。这个区别,不是无关紧要的,而是致人性命的。它会让我们在逃出蒲州后的每一刻,都活在懊悔与自责之中,它会磨灭掉我们之间所有的情谊,让我们再也无法面对彼此。”

    白乔煊痛苦地蜷起身子,童昱晴将这一年多来两人一直在逃避的问题**裸地摆在他眼前,让他避无可避,只能任由她一点点剥茧抽丝,“乔煊,承认吧,从你我各自嫁娶的那天起,我们的路,就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们逃不过的不是卢天胜,也不是钟舜华,而是我们自己。”

    良久的沉默之后,白乔煊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中饱含着沧桑与无奈,“那我们该怎么办……”

    童昱晴的声音同样空洞无力,“既然我们都已经变了,那就变得彻底一点吧。子汀一直不想卷入金都的明争暗斗,我会如他的意,与他回到宁台的那座岛上。我会努力努力再努力,慢慢学着爱上他,也会努力努力再努力,慢慢学着不爱你。”

    白乔煊眼眸血红,“你真的能做到吗?”

    童昱晴斩钉截铁地回道:“能。至少我不是裘泽远,也不是辛黛,不会像他们一样,一生认准谁就是谁。一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白乔煊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他哭着笑道:“好。你脾气那么差,我忘记你可不需要五年、十年,估计只要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永远想不起你了。”

    童昱晴也笑了起来,“你以为你又有多好?”

    话音未落,童昱晴就觉得浑身上下哪都不舒服,白乔煊担心她背上的伤,想上前查探,可他刚掀开被子,就觉得被子不是一般的热,于是摸了摸她的额头,“天呐!怎么这么烫?你等着,我去给你敷一条热毛巾……”

    白乔煊给童昱晴敷上热毛巾后,又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可她还是打着冷颤,白乔煊只能把她抱在怀里。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很多人的声音,白乔煊听着像是来寻他们的,连忙放下童昱晴,跑出去喊人。

    最先赶来的是卢希和卿子汀,卢希见到白乔煊,直接扑到了他怀里,叫道:“乔煊,我终于找到你了!”

    白乔煊被触及左腹上的伤口,痛得一缩,卢希连忙放开他,这才看到他身上的伤口,惊道:“你受伤了?!”

    不见童昱晴,卿子汀根本没有心思理会白乔煊的伤势,他焦急地问道:“乔煊,若呢?”

    白乔煊刚指向草屋,就见卿子汀像一阵风一样飞了进去,卿子汀见童昱晴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连忙请来随行的莫芬为她诊治。莫芬见童昱晴背上的伤口有些化脓,告诉卿子汀必须立刻赶去医院。就这样,卿子汀抱着童昱晴,卢希扶着白乔煊,一行人匆匆忙忙地赶到金都医院。

    当童昱晴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还没等她看清自己身处何处,手已经被握住,“若,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她努力对卿子汀笑了笑,慢慢看清眼前的事物,发现卢希也站在病床边,神情却有些古怪,她将目光落回到卿子汀身上,察觉到他笑得也有些勉强,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极为不妙的念头。

    她看到卿子汀将卢希支了出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卿子汀面露尴尬,“方才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唤着白乔煊的名字……”

    难怪卢希面色不对!她以为是白乔煊那边露了馅,却没想到是自己闯的祸!看卢希的样子,显然是已经起疑。想到此处,童昱晴心头狂跳,她根本就不敢想象,如果卢希知道了她深爱的丈夫,究竟是为什么娶她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

    卿子汀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危机,但是就如一年前他无力阻止这桩婚事一样,现在他也无力阻止事情败露,他只能牢牢握住童昱晴的手,说道:“若,你别怕。就算事情真的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一切也有我在,万事你都不必担心。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童昱晴猛摇头,“不行。钟舜华本就恨你入骨,她若是抓住这件事情不放,你好色欺君、不顾亲妹的罪名就坐实了。你父亲气怒之下,也未必会保你。你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说我瞒你……”

    卿子汀稳住喋喋不休的童昱晴,“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童昱晴见他如此,知道再怎么说,他都是要把所有事情背在自己身上了,只能到时再与他争辩。

    不管怎样,你缠绵于病榻之上都没有办法应对,必须尽快好起来!

    童昱晴这样对自己说着,喝过卿子汀递来的水后,就躺下来休息,以期灾难降临之时,自己有足够的力气面对。

    被哥哥支出来的卢希像一个孤魂野鬼,飘荡在医院的长廊上,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的,只知道当自己看到白乔煊关切的目光时,竟觉得他的眼神极为陌生。

    白乔煊也察觉到她的奇怪,不由问道:“怎么了?是二嫂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卢希缓缓坐下,淡淡地回道:“没有,她很好。就像你担心她的安危,在梦里唤着她的名字一样,她也担忧着你的安危,在梦里唤着你的名字。”

    白乔煊的心咯噔一下,“希儿……”

    一滴眼泪突然打湿了卢希的衣裙,她哭喊着道:“乔煊!你说你为了救人,没有顾及男女之别,给她治疗枪伤,我信。你说你被追杀得太紧,噩梦连连,我也信。可你能告诉我,那帮人苦心孤诣地追杀你们,都已经把你们赶到悬崖边上了,却没有推你们下去,反而就此收手是为什么吗?!”

    这也是白乔煊一直没有想通的疑点,他和童昱晴本以为那帮人的目的是杀他们,可如今看来显然不是。

    白乔煊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想那伙人的真实目的,比起他们,他更在乎的是卢希,“你在怀疑什么?难道你以为,是我和昱晴自己把自己伤成这样的?”

    卢希苦笑:“你终于肯在我面前直呼她的名字了……乔煊,不说责任,不谈道义,就看在我一心一意爱你的份儿上,你难道不应该告诉我一句实话吗?”

    白乔煊这才明白,卢希想要探究的根本不是他们受伤的原因,而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哭笑不得,自己竟然也有让卢希绕进去的一天,真是风水轮流转……

    想到此处,白乔煊也坐了下来,轻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卢希随手拭去面上的泪水,直接问道:“你是不是爱童昱晴?”

    “希儿,你听我说……”

    卢希打断了白乔煊的话,“只回答我,是或不是!”

    白乔煊本不想让卢希受到太大刺激,但听她这样说,知道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便不敢再违逆她的意愿,只回答了一个“是”。

    卢希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那她爱你吗?”

    “爱。”

    卢希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那你为什么要娶我啊?”

    白乔煊想要揽住她,却被她用力推开,“别碰我!你既然爱她,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原来母亲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要骗我?!”

    白乔煊从背后抱住她,“希儿,你冷静一点,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啊!”

    卢希狠狠咬住白乔煊的手臂,让他不得不放开自己,白乔煊大伤未愈,根本无力去追她,匆忙之中,他只能去找卿子汀和童昱晴商量对策。

    童昱晴刚躺下没多久,就见白乔煊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立即问道:“是卢希……”

    还没等她问完,白乔煊就说道:“我跟她摊牌了,现在她跑了出去。子汀,你快帮我去追追她,我怕她出事。”

    卿子汀气急,一把将他按到墙上,“你平日里那么会哄人,怎么关键时候反倒不哄了呢?若被你带出去,伤成这样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倒把希儿也伤了,我告诉你!你最好祈祷她平安无事,否则我要你陪葬!”

    说完卿子汀立即跑出去追卢希,到白府的时候刚好碰到卢希收拾完行李出来,身后还有白荣海和数十个仆从跟着。

    他跑到妹妹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你没事就好。这是做什么?哪里有一吵架就搬家的道理?还让白叔叔跟着,这像什么样子?”说着他接过卢希的行李,“走,先跟二哥进去,有什么话我们兄妹二人到屋里说。”

    卢希以为二哥还没发现白乔煊和童昱晴的事情,对他没有任何恨怨,于是乖乖地随他回到了房间。

    卿子汀打量着卢希的神色,揽住她的肩膀说道:“希儿,即使你不相信白乔煊和你二嫂,你也要相信二哥。二哥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向你担保,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们二人都不可能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卢希有些诧异,“你知道?”

    卿子汀微一颔首,卢希看到他的反应更是震惊,“你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卿子汀扶她坐了下来,“二哥什么时候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卢希现在的神经极为敏感,她连连说道:“不对不对,这很重要。这关系到,是她骗你,还是你瞒我。”

    卿子汀一时语塞,卢希见他半晌没有作答,眼睛又红了,“二哥……你不会明知道他们两个的事情,还像没事一样把她娶回了家,又眼睁睁地看着我嫁了吧……”

    卿子汀唇畔一张一翕,卢希突然想起他曾经极力阻拦过她嫁给白乔煊,“难怪你当时让我离白乔煊远一点,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你说他别有用心,那你的用心是什么?!你们的用心又是什么?!”

    卿子汀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向妹妹坦白这一切,因为真相对于她来说,真的太残酷了……

    卢希无法忍受他的沉默,拉起他就往外走,卿子汀听妹妹想要拉着他去督军署寻父亲,砰的一声跪到她脚下,守在外面的白荣海听着情势不对,连忙遣散厅中众人,又亲自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让他速回家中。

    卿子汀也顾不上自己的颜面,伏在地上,一直哀求着卢希。可此时的卢希,哪还有理智去深思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一直吼着,如果不告诉她真相,她就一定会去找父亲。

    卿子汀眼看她就要出了房门,只能死死地抱住她的腿,叫道:“我说!我说……”

    卢希停住脚步,卿子汀将一切和盘托出,卢希随着他的诉说,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最后退无可退,她只能将自己缩在一个墙角里。

    白荣海一边听着儿子房里的动静,一边向外张望,见回来的不只儿子,还有那个童昱晴的时候,他连忙跑下楼阻拦。

    白乔煊迎面就接了父亲的一记耳光,“混账!看看你干的那些好事!我看你不把我拖累死,你不肯罢休!你把这个女人带回来做什么?还嫌她惹的祸不够多吗?”

    童昱晴扶住白乔煊,说道:“抱歉,伯父。一切都是我的错,您不要责怪乔煊……”

    白荣海骂道:“少在这里装腔作势的!你要是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就赶快滚回你的府里去!你不添乱,我就阿弥陀佛了。”

    童昱晴被骂得脸颊通红,白乔煊却被打得恢复了一点理智,对童昱晴说道:“昱晴,你不要怪我父亲,他也是一时情急。”

    童昱晴点点头,白乔煊又说道:“父亲说的有道理,这个时候如果让卢希看到了你,不一定会出什么事情,你还是先回府中等消息吧。”

    童昱晴仔细想了想,照白乔煊所说先回到自己的府邸,又派出几个人,守在白府门外,随时回报白府里的动静。

    白乔煊跑上楼,赶到自己的房间,见卿子汀跪在地上,卢希缩在墙角,立时意识到,事情已经完全败露。

    白乔煊想扶卿子汀站起身来,却被他拒绝,只能对卢希说道:“希儿,这件事不是你二哥的错,一切都是我,是我卑鄙无耻地把你拖进泥潭,你要怨要恨,就怨我恨我,不要迁怒于其他人。”

    说着白乔煊想扶卢希起来,卢希却像是极为害怕他的样子,一直挣扎,大叫着:“语欢!语欢!”

    语欢本就守在不远处,听卢希这么一喊,没过多久就进了房间,只见卢希极为狼狈地匍匐在地,想要挣脱白乔煊的束缚,抓住自己的衣袂。语欢连忙扑到卢希面前,哭着问道:“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卢希像是一个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停说着:“语欢救我!带我回家……”

    语欢下意识看向白乔煊,白乔煊不敢再逼卢希,只能放开她,高声说道:“我让你回家,让你回家,你别怕,我这就送你下楼……”

    卢希仍是惊慌,“不要!你不要碰我!语欢,求你带我回家……”

    白乔煊万分无奈,只能嘱咐语欢照顾好卢希,目送着她们下楼、上车、离院……

    卿子汀看到妹妹无助的样子,自责不已,低声说着:“都是我……”

    白乔煊叹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还是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希儿回到督军府,钟舜华肯定会追问缘由,也许不过一个时辰,她就会知晓一切。她一旦知晓,你父亲过不了多久也一定会知晓。”

    卿子汀追悔莫及,“我早该想到纸是包不住火的。希儿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真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时我就该把你的那些心思全都告诉父亲,这样至少不会害了希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四败俱伤。”

    白乔煊嗔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大不了我一力承担就是,绝不会牵累到你和昱晴。”

    听白乔煊这样说,卿子汀才考虑到正题上,“不行!你不能有事,若更不能有事。我这就去求父亲,求他放我们一马。”

    白乔煊连忙拉住他,“事态还没有发展到逼不得已,需要自投罗网的地步。以希儿对你我二人的情谊,她未必会告诉钟舜华真相。就算她真的说出了真相,你父亲也未必就会处置我们,因为我和昱晴到底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难道他要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字处置我们吗?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要处置我们,我也会把要加在昱晴身上所有的责罚揽到自己身上,所以你根本不必去求情。你父亲日理万机,为了一点儿女争吵的家事去找他,他可能理都不会理。”

    卿子汀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白乔煊回道:“静观其变。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你应付不来,不是还有我和昱晴呢吗?你现在还是先回府去,照顾好昱晴的身体,这才是当务之急。”

    卿子汀将信将疑地回到府中,与童昱晴说了白乔煊的想法,童昱晴听过之后说道:“我们现在去见希儿,只怕她也不会想见。不如我们写一封信,让语欢转交给她。”

    卿子汀问道:“她会看我们的信吗?”

第九十七章 忍气吞声

    童昱晴说道:“她看不看是一回事,我们写不写是另外一回事。我来写,写完你亲自送去。”

    卿子汀颔首,两人一起到书房写下一封信,童昱晴边写边说,“你到督军府后不要走正门,走东门就好,否则太容易引人注目。你若是能见到她最好,见不到在门外最多站两刻钟就回来。”

    卿子汀记下童昱晴的话后,赶去督军府,刚到东门,就看到白乔煊也站在那里,于是问道:“你来多久了?”

    “刚到。”白乔煊看到他手中的信,不由笑道:“看来昱晴和我想的一样,人进不去就让信先进去。”

    卿子汀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笑?”

    白乔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下来,也砸不到你的头上。”

    卿子汀没有心情理会他的说笑,一直望着大门,语欢与他们说过卢希不想见客后就再没回来,他按照童昱晴的嘱托,等了两刻钟后就返回家中。

    童昱晴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情形如何,她只能安慰着他,也安慰着自己,祈祷着事态不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虽然现在是盛夏时节,但卢希仍将自己裹在厚棉被里,仿佛这样就可以抵御心中的严寒。不知不觉中,前尘往事纷纷涌上她的心头……

    小的时候,她就听两个侍女议论过,她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当年卿晨屡遭钟舜华的迫害,卢天胜为了和钟舜华赌气,一次娶了两房姨太回来,还对钟舜华说:“你折磨一个姨太,我娶回两个来,你折磨两个姨太,我娶回四个来,有本事你就把全天下的女人都折磨死!”

    这场斗争以和氏生下卢敬鹏而告终,因为钟舜华开始害怕,源源不断的姨太会给卢天胜生下越来越多的儿子,而那越来越多的儿子会让她自己的儿子越来越危险,所以她平生第一次低下高贵的头颅,软语去求卢天胜,这才有了卢希。

    卢希至今都记得,那两个嚼舌根的侍女是如何被母亲下令活活打死,也因此而记得,自己究竟是因何而来。她是母亲为了保护大哥,向父亲求来的。她存在的价值,就是让父亲不要那么厌恶母亲和大哥。她成功了,父亲很疼爱她,也因为她的存在,父母的关系在短时间内有所缓和。可是越长大,她就越能发现,父母都只是在苦苦维系着这场摇摇欲坠的婚姻,如果没有蒲西这个共同的利益,她的家只怕早就已经散得七零八落。她越来越想逃离,逃离这个空旷庞大却毫无生气的家,她也成功了,在辽阔无垠的天地间,她几乎都要忘记,那个令自己困苦生厌的家。

    金都突然传来了二哥就要成婚的消息,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家庭的喜悦,也是第一次,她无比渴望自己也能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就在这个时候,白乔煊从天而降,让她以为,他是上天馈赠给自己最珍贵的礼物,与他在一起的时光,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喜悦与快乐,也体会到从未有过的羞涩与紧张。她本以为,他们会一起慢慢长大,慢慢变老,可惜一朝黄粱梦醒,一切都是一个假象、一个谎言、一场骗局。她自以为最爱自己的人,其实只把她当作一个报仇的工具,一枚交易的棋子。她自以为最疼爱自己的哥哥,也为了他最爱的人,牺牲了自己。原来从头至尾,这世上竟没有一个真正爱她的人,人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创造她、利用她、牺牲她……

    一缕刺眼的阳光打在卢希脸上,让她不能不把头缩进被子里,可还没等她完全躲进去,她就被一个人拖了出来。

    “大白天的,窗帘也不开,床榻也不下,被子也不出,你是准备冬眠吗,大小姐?”

    卢希皱起眉头,想要抢回被子,“别管我,我要睡觉!”

    “这是大夏天!你睡觉需要盖这种厚被吗?不怕捂出痱子啊?夫妻俩吵架无非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母亲看乔煊这两天日日站在府门口,等你原谅。你们两个,又没有我和你父亲之间那样令人难以容忍的隔阂,你摆两天大小姐架势也就算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你整天将自己缩在屋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

    卢希的恨怒一瞬间被激发,她大嚷道:“我就是个痴痴傻傻的笨蛋!蠢货!才会去相信他这个大骗子是真的爱我!才会去相信二哥是对我最好的哥哥,不管怎样都不会抛弃我!是!我傻!我痴!我不自量力!我一无是处!我都已经承认了,我都已经躲得远远的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来缠着我?!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钟舜华从来没有见过女儿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怔怔地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事情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不由抓住女儿问道:“你和乔煊到底怎么回事?这又关那个野种什么事?”

    卢希哭喊着:“一切都像你说的那样,白乔煊根本不是因为爱我才娶我的!他跟那个童昱晴不清不楚!二哥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可他还是娶了童昱晴,眼睁睁地看着白乔煊为了报复他娶了我。他们都是骗子,大骗子!”

    钟舜华又愣了片刻,才抱住女儿哭道:“希儿,早在几年前母亲就与你说过,那个野种与你不是一母所生,不可能真心把你当作亲妹妹来爱护,母亲也与你说过那个白乔煊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你就是不肯听母亲的话,非要把他们当作亲人,把母亲当作仇人,如今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才知道母亲的好,是不是太迟了呀……”

    卢希哭得泣不成声,钟舜华却很快擦干了眼泪,狠狠地说道:“希儿乖,不哭了,我们不为不爱我们的人哭。让亲者痛,仇者快。放心,有母亲在,母亲一定会把他们带给你的痛苦千倍万倍地还给他们。乖,我们先去洗把脸,再去吃一些粥……”

    卢希两日两夜不吃不喝,完全没有力气挣脱钟舜华的束缚,只能像一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一样任由周围的人摆弄……

    卿子汀府中

    卿子汀拉着蓉慧的手臂求道:“慧姨,您能不能稍等片刻?我们有事好商量……”

    蓉慧没用多大力气就甩开了他的手,淡淡说道:“二少爷,这是夫人的命令,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得不从,还请您不要为难老奴。二少奶奶,请随老奴走吧。”

    说着她示意三个女仆带走童昱晴。以童昱晴的力量,别说是这三个女仆,就是三个家丁,她也完全可以挣脱,但出于对卢希的愧疚,她还是对卿子汀说道:“夫人不过是请我到督军府中坐坐,身为卢家儿媳,哪里有拒绝当家主母的道理?”

    卿子汀还想再说,童昱晴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卿子汀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蓉慧带走了童昱晴。他们前脚刚出大门,卿子汀后脚就跑去了白府,刚巧碰到正要出门去督军府的白乔煊。

    白乔煊见他神色惊慌,忙问道:“昱晴出什么事了?”

    卿子汀气喘吁吁地说:“若被……被慧姨带走了……”

    白乔煊给他倒了一杯水,又遣散了厅中众人,说道:“你先缓一缓,再慢慢说,慧姨是怎么带走昱晴的?她是什么都没说,直接带走了昱晴,还是以探访之类的名义,带走了昱晴?”

    卿子汀喝下一杯水后说道:“方才我们刚用过早膳,慧姨就带着几名侍女来了,她说夫人许久未见二少奶奶,甚是想念,所以特意来请二少奶奶过府做客。”

    白乔煊思索着说道:“看来钟舜华只是想在暗中刁难一下昱晴,并没有想把事情闹大。昱晴应付得来。”

    卿子汀摇摇头,“不行。你不知道她的手段,小的时候我曾亲眼见过她的人用极细的银针扎母亲的穴位,这种刑罚表面上查不出痕迹,却能让人痛不欲生。”

    白乔煊本以为钟舜华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凶狠,实际上不过是纸糊的老虎,没想到她真的如此恶毒。他仔细想着对策,慢慢说着:“这样,你从你府上派几个可靠的人去督军府打探消息,我想督军府中一定不只有钟舜华的人,你父亲的人必定也藏在暗处。如果他们看到昱晴受苦,又碰到你的人在打探消息,一定会将消息传递出来。我们见机行事。如果钟舜华只是让昱晴干一些重活、脏活,那她自己完全应付得来,根本无须我们插手……”

    还没等他说完,卿子汀就急了,“怎么能让若受这种苦呢?不行,我这就去找父亲……”

    白乔煊连忙拉住他,“你既然来寻我,就要听我的话。难道你以为,我会害昱晴不成?你要相信我,昱晴不是一般的柔弱女子,她什么风浪没经过?什么场面没见过?她受着枪伤,都能把我一个大男人从悬崖边上拉回来,钟舜华的一点小伎俩,她绝对能够应付,哪里用得着抬出你父亲这尊大佛?你父亲是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请来的救星,否则钟舜华的气无处可发,她就会没完没了地缠着我们,明白吗?”

    白乔煊说得这样清楚,卿子汀只能点点头,听他继续说道:“明天就是钟舜华的五十大寿,只要她还想要督军夫人的体面,明天就一定会让昱晴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寿宴之上。所以只要她不过分,我们撑到明天,就可以见到昱晴。但如果她暗中给昱晴动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们就不用管这么多了,你立即去找你父亲。”

    卿子汀应下后又问道:“那你呢?”

    “这个时候我只有装作不在乎昱晴,一心一意求希儿原谅,才能让钟舜华打消对我的疑虑,不再那样针对昱晴。”

    卿子汀说道:“好。我这就回府去安排人手,你也赶紧去督军府吧,有什么事,我们电话联系。”

    童昱晴被引进正房时,见钟舜华正坐在主位之上翻着书,便恭敬地跪下行礼,言道:“昱晴拜见夫人。”

    钟舜华头未抬,眼未动,像是没有听到童昱晴的声音一样,依然看着书。童昱晴不慌不恼,一动不动地跪伏在钟舜华脚下。

    半个时辰之后,钟舜华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似乎刚刚发现杯里没有茶水了,随口说道:“去给我沏一壶茶来。”

    童昱晴知道屋里没有旁人,她这话就是对自己说的,于是起身,一瘸一拐地给她烧热水沏茶,半晌过后她恭敬地将茶端到钟舜华面前,“夫人,请用茶。”

    钟舜华接过茶杯,手猛然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到童昱晴手上,钟舜华怒吼道:“你想烫死我啊?!”

    童昱晴抚住伤口,恭敬地赔礼,“昱晴知错,这就去给夫人换一杯茶来。”

    不多时童昱晴端来一杯稍微凉一点的茶来,可钟舜华又嫌温度太低,将茶都泼到了童昱晴脸上。童昱晴拂去脸上的茶水,正想给钟舜华倒一杯不热不凉的茶来,钟舜华已经抢先一步拿起茶壶,“算了算了,看你那蠢笨的样子,连一杯茶水都倒不好,还是我自己倒吧。”

    没想到钟舜华刚拿起茶壶,就惊叫起来,“啊!虫子!”

    童昱晴在打碎的瓷片中间真的看到一条虫子,暗叹一声,跪了下来,“昱晴该死,方才没有仔细清理茶壶,请夫人降罪。”

    钟舜华喊道:“来人!给我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童昱晴也不做争辩,任由她们摆弄自己。她心里没有任何波澜,身体却很诚实地反应出不适,可钟舜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打完二十大板后还想再打。

    蓉慧见童昱晴面色潮红,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又凑到钟舜华耳边说道:“夫人,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再打下去只怕就要出人命了。明日就是您的寿诞之日,奴婢以为,还是不要见血光的好。”

    钟舜华想想也是这样的道理,遂说道:“先把她带回屋里,晚上给她用针刑。”

    混沌之中童昱晴做了无数个梦,看到了无数个人,最后又回到那个九死一生的悬崖边,白乔煊无论怎样都不肯爬上来,自己一个手滑没抓住,他就掉了下去……

    “乔煊!”

    钟舜华铁青着脸,“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梦里还不忘别人的男人。蓉慧,给我堵住她的嘴,让她清醒清醒!”

    蓉慧得令后将银针扎在童昱晴头顶的百会穴,童昱晴瞬间抖了一下,痛得大叫,可是她事前被堵住了嘴,外面又下着瓢泼大雨,叫得声音再大,屋外的人也听不见。

    屋外的人听不见,卿子汀和白乔煊就更不知道她在里面受了怎样的刑罚,他们虽然一夜难眠,却也没有任何动作。

    钟舜华给童昱晴用完刑后,又让蓉慧给她做了简单的医治,以期她能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的寿宴之上。

    因为今年是钟舜华的五十大寿,所以前来祝寿的宾客众多,寿宴虽然在晚间举行,早上督军府正门的一条街就已经被堵得满满的了。

    作为钟舜华的闺中密友,奚亦芊更是早早就来为钟舜华贺寿了。钟舜华看到她,几日来阴郁的心情也转晴几分。此次奚亦芊还带了自己的三个子女前来祝寿,钟舜华不见顾维泓,将奚亦芊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又让维泓留在怀身边处理政务了?”

    奚亦芊点点头,钟舜华叹道:“你是不是傻啊?你才是顾家的主母,顾家的未来自然也该掌握在你的儿子手中。就算维清不争气,不是还有维濡吗?你怎么争都不争一下,就把未来顾家家主的位置让出去了?亦苓虽然是你的亲妹妹,但防人之心不可……”

    奚亦芊打断了她的话,“你的那一套啊,还是用在你家上吧。维泓就算不是怀的孩子,也是我的亲外甥,我为他筹谋打算是分内之事,更何况他还是怀的儿子,又有能力撑起这份家业?”

    “可他到底不是你亲生的呀。”

    奚亦芊暗叹话不投机半句多,正不知该拿什么岔开话题的时候,顾维清突然凑上前来说道:“是不是母亲亲生的,都是我的亲弟弟,难得家里有一个能当家的弟弟,我和维濡高兴还来不及呢。名位那种东西又不是白占的,每天还要累死累活地忙这忙那,我才不稀罕呢。”

    钟舜华嗔道:“长辈说话,你偷听也就算了,还要插嘴?要不是你太不像样子,用得着伯母在这儿操心吗?”

    顾维清小声嘟囔着:“倒成我的错了……”

    奚亦芊责道:“你说什么?!”

    顾维清只能赔着笑脸,谄媚地握住母亲大人的肩膀,“我说,都是我的错……”

    顾维濡也走上前来笑道:“母亲,今日我们是为卢伯母贺寿而来,大喜之日,您就放过大哥吧。”

    钟舜华顺势握住顾维濡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道:“维濡,你大哥不争气,你可要为你母亲撑起一片天,多帮你父亲分担些政务,别什么事都让那维泓去做了。”

    顾维濡对钟舜华的执念也是无奈至极,但看在今日是她寿辰的份儿上,还是配合着点点头。

    此时顾维拿了一个礼盒上来,甜甜地笑道:“伯母,这是儿为您准备的寿礼,还请您笑纳。”

    钟舜华看到顾维才露出笑意,揽住她说道:“还是我的儿最贴心了,让伯母看看,我的儿送了我什么礼物……哇!是一幅贺寿图啊!儿的画技真是越来越高超了。”

    顾维甜甜一笑,“祝伯母日月同辉,春秋不老。”

    钟舜华哈哈笑着,“谢谢儿!”

    奚亦芊对钟舜华说道:“明年你的寿诞,儿只怕就不能来了。”

    钟舜华奇怪,“为什么?”

    “儿想外出游学,我和怀商量过了,许她出去三年时间。”

    钟舜华有些惊讶,“啊?儿还这么小,你们让她一个人出去怎么放心?”

    奚亦芊笑道:“不是一个人。学堂里的一个男孩会和她一起去。”

    钟舜华更是震惊,“什么?你的意思是……”

    奚亦芊点点头,“是宣家的孩子,宁台警备署署长家的次子。”

    钟舜华喃喃道:“那岂不是家世不如顾家?我们儿生得既尊贵又美丽,何必要下嫁呢?”

    奚亦芊嗔道:“你怎么就想着家世啊?是不是只要家世好,人品、潜质、相貌这些都不重要?那男孩的父亲是怀多年的老友和搭档,论知根知底,除了天胜,也就是他了。儿怎么就不能嫁到他家了?”

    钟舜华叹道:“我也不是只看家世的意思,只是希望,儿不要重蹈希儿的覆辙,不但下嫁,而且还嫁给了一个一心一意骗自己的人。”

    此言一出,房中众人都炸开了锅。

    奚亦芊问道:“什么意思?希儿和乔煊之间出什么事了吗?”

    顾维濡问道:“希儿怎么了?”

    顾维问道:“希姐夫怎么骗希姐姐了?”

    顾维清撸胳膊,挽袖子,“什么?白乔煊那小子竟敢欺负希儿?他是不是不想活了?我这就去让他明白明白欺负我妹妹是什么后果?!”

    钟舜华拉住顾维清,将她知道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顾维清气道:“我早就觉得那个童昱晴不是什么简单的女人。作为一个女人,她一不温柔,二不善良,反而像一个男人一样杀人不眨眼,这样的女人不勾三搭四,还有什么样的女人会勾三搭四?亏子汀还一心一意对她呢!真是不知羞耻!”

    比起他来,奚亦芊冷静得多,喃喃说道:“你说挚儿明知道白乔煊接近希儿的目的不纯,还眼睁睁地看着希儿嫁给他?挚儿不会这样不顾妹妹,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

第九十八章 自寻死路

    钟舜华嗔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替那个野种说话?这是他亲口告诉希儿的,还能有假?”

    顾维清气道:“也不知那个女人给子汀灌了什么**汤?让他连希儿都顾不得了。不行,我得去好好问问他!”

    说着顾维清就出了房门,直奔卿子汀府邸。刚到他府门前的那条街,顾维清就远远看到他站在门口和一辆车里的人说话,当他驶近的时候,他们的话也说完了,那辆车与他的车擦肩而过,他才看到车后座上的人是白乔煊。

    顾维清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盯了他好半天,可不管看多久,那人都是卢希的夫婿白乔煊无疑了。子汀不是知道童昱晴和白乔煊的事吗?他们不是情敌吗?那他们两个在门口唧唧咕咕地能说什么?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敌人呐……

    一连串的问题令顾维清心头顿生疑雾,他不由分说地把车横到卿子汀的车面前,惹得司机猛踩刹车。卿子汀也吓了一跳,他看清来人之后嚷道:“你干什么?大白天的打劫啊?”

    顾维清走到他车门面前,笑道:“对啊,我打劫,你还不快下车来?”

    卿子汀说道:“我赶着去给夫人拜寿呢,你不去拜寿,来我这儿捣什么乱呐?”

    顾维清施施然地说道:“这么多年,她哪只眼睛里有你?你去或不去,早去晚去,她若是想挑毛病,都能挑得出来。我来找你却是有急事,孰轻孰重啊?”

    卿子汀无奈,只能下车引他进屋,给他斟了一杯茶后问道:“您老前来有何贵干呐?”

    顾维清面色仍是阴沉,“老实交代!你、童昱晴、希儿和白乔煊,你们四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卿子汀手上的动作一滞,“夫人与你说的?”

    顾维清沉声道:“是。不过我想她在你身上一定会添油加醋,所以特意跑来亲自问你。”

    卿子汀淡淡说道:“这次她应该没有添油加醋,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因为无论我是否做过阻拦,做过多少阻拦,最终都没能拦住希儿。所以她们怨我怪我,都是应该的。”

    顾维清还是不能理解他,“你明明可以告诉希儿实情的。你知道,只要你告诉她实情,她就不会傻到嫁给一个利用她的人。”

    卿子汀苦笑道:“我告诉希儿,就等同于告诉夫人和父亲。你觉得以他们二人的性情,有哪一个会放过白乔煊?他们不放过白乔煊,就等于不放过若,她刚刚经历丧亲之痛,难道我还要让她承受失爱之痛吗?再坚强的人也禁不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打击吧?”

    顾维清反问:“你不忍心伤害童昱晴,就忍心看着你妹妹受伤?子汀,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没有人比你更疼爱希儿了,可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至你妹妹的终身幸福于不顾!那童昱晴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对她这般死心塌地,甚至连你的情敌,你也费尽心力地保护?在我看来,她一不单纯,二不善良,三还狠辣,你那么澄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女人呐?”

    卿子汀以手覆面,半晌后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她和我是一样的人。即使后来发生了很多我意想不到的事,我仍然是这样想的。”

    顾维清摆摆手,说道:“你少与我说那些我听不懂的话,依我看,你们就是南辕北辙,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两个人。”

    卿子汀笑道:“打得着,打不着,我们现在都已经是夫妻了。有什么事情,我都会与她一起承担。”

    顾维清又问道:“那你们以后准备怎么办呐?我刚才来的时候,看你和那个白乔煊正在门口说话,你们商量什么呢?”

    卿子汀叹道:“说实话,他与希儿的这段婚姻除了起因有点糟糕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好。这一年来,他与希儿朝夕相处,对希儿也不是半分真情都没有。所以等我和他救出若,我就带若离开金都,回到遥尘岛,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也让他和希儿有机会破镜重圆。”

    顾维清不知该如何置喙他们之间真真假假的感情,只能选一个直接的问题问:“救出童昱晴?她出什么事了?”

    卿子汀又蜷起了身子,声音中是难以掩盖的疲惫,“她昨日就被夫人带走了,直至现在,都不见踪影。”

    顾维清一拍桌子,“我就觉得以钟舜华那个性情不可能善罢甘休。也好,这两个女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让她们狗咬狗去吧。”

    顾维清话刚出口,就看到卿子汀阴沉的目光,不由嗔道:“我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去救那个女人吧?我告诉你啊,没门!她祸害完我兄弟,又祸害我妹妹,我巴不得她死在那个母夜叉手里呢。”

    卿子汀还想再求,顾维清不耐烦地说:“这回你再怎么求,我都不会插手管她的事。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卢伯母一向最重颜面,今日是她的五十大寿,她应该不会太过分,再怎么样,她也会让童昱晴出来跟大家见个面,做做样子。到时候你应该就能见到你朝思暮想的人了。”

    卿子汀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童昱晴,眼前就一亮,连忙拉着一脸无可奈何的顾维清前往督军府……

    寿宴摆在了会客厅和第二进院之内,卢钟两氏族人居于会客厅,其他宾客都在院中。往年看到众人俯首贺寿的样子,钟舜华都会很高兴,可是今年因为女儿的不幸,她实在高兴不起来。所以她在女儿和女婿拜寿之时,特意让白乔煊跪了很久,又说了许多含沙射影的话。在卿子汀和童昱晴拜寿之时,她更是连一句敷衍的话都不屑于说,白乔煊见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卢天胜也破天荒地没有发话,一直由他们跪着。

    还是钟澍波打破了良久的沉寂,对钟舜华说道:“舜华,让两个孩子起来吧。”

    钟舜华这才作罢,默许他们起身。童昱晴枪伤未愈,昨日又饱受折磨,今日只不过跪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身子就有些站不稳了,只能由卿子汀一步一步搀回座位。钟舜华和卢希下意识看向白乔煊,见他毫无反应,都稍稍放下心来。

    厅中的人拜过寿后,院中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端着酒杯前来敬酒,钟舜华看着奚亦芊的三个孩子,维清今年都二十七岁了,身边还是没有一个正经女人;维濡将贴身侍女娶作正妻,亦芊虽然不太满意,却也没有反对;小女儿维要远游求学,选中的夫婿也不是出自世家大族。钟舜华不由暗叹一声,天不遂人愿。

    钟舜华看着他们心中郁结,很容易就联想到自己女儿的遭遇,对卿子汀和童昱晴的恨意又添了一分。

    钟舜华说道:“儿,日后一人在外,识人辨人可都要擦亮眼睛,父母在你身边还可以帮你辨别一二,父母不在你身边,万事你可都要自己上心,莫要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骗了去,到时可没有人会心疼你。”

    卢希不由攥紧拳头,深吸下一口气,才能让自己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与她相比,白乔煊就像是一块没有听觉的木头,仍然如方才一样,嘴角含笑,静静地坐着。

    钟舜华仿佛没有看到奚亦芊劝诫的目光,继续说道:“当然,也不要仗着自己的家世就在外横行霸道,要知道出了蒲州,出了宁台,顾家的权势就无法将你护佑周全,你若是做了什么有伤风化,有悖伦理的事,还是会有人来收拾你的。”

    此言一出,不仅奚亦芊,就连顾维清和顾维濡的脸色也都变了。顾维的脸涨得通红,但她天真无邪,完全听不出,钟舜华这话根本不是对她说的,她低声回道:“伯母之言,儿谨记。”

    钟舜华还是对奚亦芊等人眼中的规劝不理不睬,她看向童昱晴,问道:“昱晴,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童昱晴恭谨地低下头,将眼中的情绪藏起,朗声回道:“夫人所言甚是。”

    钟舜华笑着点点头,“难得难得,没想到婚前就与人私通的女人还能生出如此明晓事理的女儿。不过我想也是,童氏乃原蒲东百年世家大族,应该可以令人脱胎换骨,逼娼为良。”

    童昱晴眼中风起云涌,她抬起头来直视着钟舜华,她现在的眼锋如果可以化作一把利剑的话,那剑气就可以将钟舜华碎尸万段,她冷声问道:“夫人说什么?”

    钟舜华装作很是意外的样子,“难道你不知道吗?哦……也对。令尊大人为了保全自己与童氏的名誉,的确很有可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不将令堂的丑事传扬出……”

    钟舜华话没说完,一阵飓风瞬间刮向会客厅主位,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人影已经被刮到主位之后的壁画上。

    “砰”的一声巨响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瞬,随后才像沸腾的水一样该跑的跑,该唏嘘的唏嘘,该议论纷纷的议论纷纷……

    可怜钟舜华,满厅的亲朋好友,只有蓉慧这个奴仆既有胆量又愿意扶她起来。

    除了卢天胜和白乔煊,只有惹祸的童昱晴仍如事发前一般沉静,她像盯着死人一样盯着钟舜华,冷冷道:“如果不是我曾经答应过子汀和顾叔母,凡事能忍则忍,让你三分,你的命已经没了。”说着童昱晴环顾四周,缓缓说道:“很好,该在的人都在。今日我就把该说的话说一遍。无论我手中是否还握有权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容许任何人伤我童氏族人,辱我童氏先祖。如有违者,犹如此箸。”

    钟舜华的木箸应声而断,童昱晴将那双废掉的木箸扔到钟舜华脚下,转而对卢天胜说道:“父亲,昱晴伤及当家主母,自请到祠堂跪伏三日。”

    卢天胜颔首,童昱晴转身就走,卿子汀匆匆忙忙地随她离去。卢天胜扫了一眼受伤的钟舜华,冷笑一声后安然离去。钟澍波不冷不热地看了妹妹一眼,也随卢天胜而去。卢敬武看都未看母亲一眼,拉起钟婉露就往外走。奚亦芊气她拿儿做文章,也没有睬她便拂袖而去。顾维本想上前去查看一下钟舜华的伤势,却被大哥拽走了。没过多一会儿,厅中就只余卢希、白乔煊和钟舜华三人。

    白乔煊走到钟舜华面前蹲了下来,将几个软垫摆成一排,轻声说道:“母亲若是难受,就先躺下来吧。慧姨去请大夫还要一段时间。”

    钟舜华大力将他推倒在地,当然,是在白乔煊配合的情况下,可卢希不知道,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扶他起来,钟舜华哭骂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顾着他!没良心的东西,母亲若不是为了你,至于伤成这个样子,在这么多人面前颜面尽失吗?!”

    卢希一声叹息,走上前去帮她顺着气,“日后母亲就不要为我操心了,我不会再逃避,这些事情我自己会处理,该报的仇,我自己会报。”

    说着卢希就要扶钟舜华回房休息,白乔煊叫住她,“希儿……”

    卢希淡淡道:“你什么都不必说了,今日允你进府不代表我想见你,而是母亲的寿宴,你不出席会惹人生疑。可现在因为你的好昱晴,惹不惹人生疑都已经不重要了。母亲为你出尽了洋相,你若是满意了,就自己回去偷着乐吧,别在我面前招摇。”

    “希儿,你误会……”

    卢希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她高喊道:“来人!送姑爷,哦不对,送白少爷回府。”

    不管怎么说,白乔煊都是真心想挽回卢希,所以他只能先行回府,再给卢希一些考虑的时间……

    卿子汀跟着童昱晴来到祠堂后说道:“若,父亲和夫人都没有派人跟着我们,你就不要跪了,快跟我说说,昨日夫人请你过府都说了些什么?我听说你被她打了二十大板,你快与我回府,我请莫芬来为你医治吧,不然你背上会留下伤疤的。”

    童昱晴摇了摇头,“我既留了她一条性命,就必须正视她是卢氏主母的事实。否则日后顾叔母消了气,会反过来怪我嚣张跋扈,不知进退。我可不想失去顾家这么好的助力。”

    “你……你的意思是……”

    童昱晴敛眸道:“子汀,你以为你父亲当初为何会那般痛快地应下我们的婚事?若不是对他有天大的好处,他怎么可能会答应,甚至是逼迫我嫁给你?除了成全你的心思、拿下蒲东和童柏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他希望我能在你身边助你成事,或者说,他希望我能帮他对付钟舜华。这也是他今日眼看着我们受委屈却一言不发的原因,他就是想让钟舜华不断挑战我的底线,把我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这样我才会不遗余力地帮他除掉钟舜华。”

    卿子汀唇畔一张一翕,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之后他才说道:“若,你既然……知道父亲的心思,为什么还要帮他?我们一起离开金都,回到遥尘岛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卷入金都的是是非非……”

    童昱晴握住卿子汀的手,试着安抚他的情绪,“子汀,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要卷入这场战争,因为从你出生开始,你就已经在这个漩涡之中,不是今天才被卷进来的。除了拼力挣扎,你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改变命运。你以为只要我们躲到你的那个岛上,钟舜华就会放过我们吗?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和她积怨已深,非死不可化解。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我敢肯定,只要卢敬武登上了督军之位,钟舜华不像猫捉老鼠一样折磨我们,就已经是恩宽了。”

    卿子汀仍是无措,“那……那你准备怎么办……真的要扳倒大哥和夫人吗?”

    童昱晴理清眼前的局势,缓缓说道:“你大哥可以活,但钟舜华必须死。我们仍然可以回到岛上,但回岛之前,我要把童氏能联合到的所有势力,都交给乔煊。他会帮我们扫清一切障碍。至少夺权的这些人中,只有他得权得势,才一定不会取我们的性命。”

    卿子汀从来都不懂如何处理这些纷争,除了相信童昱晴,别无他法。他胡乱地点点头,又想起童昱晴的伤势,“你若不想回府医治,我就请莫芬到这儿来吧。”

    童昱晴知道自己的伤若是无人照料,卿子汀就无法安心回府休息,于是答应下来。三天以来,除了莫芬,卿子汀和童昱也轮番来祠堂探望童昱晴。童昱晴的身体虽然没有那么快痊愈,但心里的满足,让她几乎感受不到一身的伤痛。

    三日后的晚间,童昱晴在卿子汀和童昱的搀扶下正准备离开祠堂,就看到了蓉慧,“二少爷,二少奶奶,老爷命我请二位回府。”

    卿子汀听到是父亲让他们回府,放下心来,可童昱晴的心却因此提高了几分。不管怎样,他们谁都不能不听卢天胜的话,只能随蓉慧回到府上。

    不出童昱晴所料,白乔煊也在正房之中,卢天胜今日铁定是要处理他们之间的事无疑了。

    见人都已到齐,卢天胜朗声说道:“今日夫人与我说了一件关于你们的事情,是什么事情,你们应该心知肚明,你们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卿子汀刚想开口求情,就被童昱晴拉了回来,她跪在地上说道:“父亲,我和乔煊确有私情,一直瞒着您和夫君……”

    童昱晴话没说完,就被卿子汀打断了,“不是!父亲,自我查清楚若的身份,我就知道她和乔煊之间的事情,是我私心蒙蔽,害了希儿,请父亲降罪。”

    白乔煊也跪了下来,“父亲,是我觊觎二嫂,二哥和二嫂事前都毫不知情……”

    卢天胜拍了一下桌子,“统统住口!事实如何我会不清楚吗?用你们在这里多嘴多舌?!我早已查清,是你觊觎昱晴在先,欺瞒希儿在后,你们事前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瞎揽什么责?!来人!将这个好色的登徒子给我拖出去,重打二百大板!”

    卿子汀连连磕头求饶,“父亲,求您开恩,二百大板,会要了乔煊的性命的……”

    童昱晴抚住卿子汀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卿子汀小声问道:“若,你真的不管……”

    童昱晴又摇了摇头,卿子汀不明白童昱晴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她不可能害白乔煊,只能暂且听她的劝诫,不再求情。

    白乔煊被褪去了上衣,绑在长椅上,家丁刚挥起五尺五寸长的竹板,就被一个尖利的女声喝住:“住手!”

    卢希发髻凌乱,步伐零碎,一路小跑到卢天胜面前,披风显然也是匆忙之间披上去的,“父亲,乔煊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二百大板,他受不起的。”

    卢天胜似乎很是奇怪,“希儿,你不是说无论父亲如何处置,你都不会再过问了吗?怎么现在又跑过来给他求情了呢?”

    卢希的面色一时红一时白,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最后只是不停地磕头,“求父亲开恩……”

    卢天胜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卿子汀这才明白童昱晴为什么不让他给白乔煊求情,原来她是把这个事情留给了卢希。卢希求情,比其他任何人求情都有意义,因为她才是受害者。她这个受害者都不想再追究白乔煊的责任,其他人就更没有理由再说什么。卿子汀也明白过来,父亲并非真心想要惩戒他们,只是钟舜华逼到眼前,他不能不做一个样子出来。

    钟舜华看到女儿不争气的样子拂袖而去,果然她走之后,卢天胜便让白乔煊和卢希都站起身来,说道:“希儿,你先回房去吧……”

第九十九章 前路迷茫

    “挚儿、昱晴、乔煊,你们随我来。”

    三人随卢天胜一起进了西厢房,卢天胜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到了白乔煊的身上,“娶希儿是为了逼迫挚儿放弃昱晴,听起来好感人呐!乔煊,你能把这话再说一遍吗?”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一丝威严,甚至还带着笑意,可白乔煊和童昱晴心中都是一震,他们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卿子汀也在父亲的话中听出了端倪,随他们一起跪了下来,言道:“求父亲恕罪,一切都是孩儿的错,请您不要怪罪他们。”

    卢天胜没有理会儿子,只对白乔煊和童昱晴笑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靠蠢笨和疏漏坐上这督军之位的呀?连发生在自己府中的事都会不知道……”

    从今日见到卢天胜的那一刻起,白乔煊和童昱晴就猜到卢天胜早就知道了所有事情,所以听他这样说都没有半分惊讶,只有卿子汀十分诧异,喃喃问道:“您早就知道……”

    卢天胜摇头苦笑,“挚儿,你以为父亲连对方的底细都没有探过,就能放心地让你娶她过门吗?前年你们第一次在督军府中重逢,我就已经察觉到你们之间的端倪。之后要查清楚一些事情,更是易如反掌。”

    卿子汀又问道:“那您为什么还让希儿嫁给乔煊?”

    卢天胜回道:“这世上除了像裘泽远那样的怪人,没有几个人会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地爱一个人,别人我不敢肯定,但是乔煊,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一定不是裘泽远。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不过一年,他的心就开始动摇。昱晴不是令他心动的第一个女人,也不是令他死心的最后一个女人。在他心里,有一个比女人重要千万倍的东西。”

    白乔煊淡淡一笑,“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卢天胜笑道:“当然。无论是你还是昱晴,都只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我最终的目的,是希望你们能助挚儿一臂之力。他心善,母族中又没有任何助力,所以我只能从他的父族和妻族中想办法。可是现在,除了你们三个会抱成一团之外,一切都与我想象中的背道而驰。挚儿倒成了你的助力,你说,没有用处甚至还有坏处的棋子,我应该如何处置呢?”

    卿子汀刚想求情,就听白乔煊说道:“您若真觉得我毫无益处,我现在就应该已经听不到您的教诲了。您能与我在这里费这么多口舌,就说明您觉得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用处的。”

    白乔煊和卢天胜都直视着彼此的眼眸,良久之后卢天胜打破僵局,哈哈大笑起来,“我真是太喜欢你的聪明,也太忌惮你的聪明了。看来我真的是老了,若是放到以前,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早就被我丢进河里喂鱼了。”

    卿子汀没听出父亲早已改了主意,还在说着:“父亲,孩儿真的无意于督军之位。您也了解孩儿的性情,就算您为我排除万难,把我推上了那个位置,我又能坐多久呢?以我的心智,我又能斗得过谁呢?”

    卢天胜抬手打断了他的推辞,说道:“昱晴说的不错,你大哥、三弟、乔煊,还有躲在暗处无数觊觎督军之位的人中,只有乔煊继位,我才无须担忧你的安危。但你大哥和三弟到底也是我的儿子,我不能……”

    卢天胜深深地叹息一声,对白乔煊说道:“我会像以前一样不管你如何扩张势力,扩张多少势力,但你也不要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助力。”

    白乔煊主动问道:“条件呢?”

    “无论将来发生何事,你都不能伤挚儿一根汗毛。”

    白乔煊点头,“好,我向您保证……”

    卢天胜摆了摆手,又指了指童昱晴,“不是向我保证,去向昱晴保证。”

    白乔煊暗叹,卢天胜为了他这个儿子还真是用心良苦。他觉得他与自己并无深交,若是向他保证,将来自己若想反悔都不会有任何迟疑,可是昱晴就不同了。若自己反悔了向她保证过的事情,除非自己舍下这条命。

    白乔煊转身面向童昱晴,朗声说道:“无论将来发生何事,我都不会伤卢敬挚一根汗毛。”

    卢天胜吃下一颗定心丸,与白乔煊提起另一件事情,“希儿这几日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你稍后去看看她吧。”

    白乔煊应下后,卿子汀说道:“多谢父亲成全。孩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孩儿自从前年十月离开遥尘岛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所以想等明年年后带若回遥尘岛小住些时日,还望父亲允准。”

    他嘴上说是小住,可卢天胜知道,他恨不得一辈子都待在岛上不出来。虽然他心里舍不得,但儿子到底已经长大,自己不可能将他一辈子锁在身边,想到此处,卢天胜说道:“你若想回去,就回去吧。只是逢年过节,一定要回金都来与父亲团圆,知道吗?”

    卿子汀喜不自胜,一直说着“多谢父亲……”

    卢天胜抚着太阳穴,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我累了……”

    语欢见白乔煊从西厢房出来了,连忙去拍卢希的房门,低声说道:“小姐,姑爷出来了。”

    卢希紧张地问:“竖着出来的,还是横着出来的?”

    语欢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姐,您太紧张了,姑爷没事……他正往我们这边走呢。”

    卢希没有心思理会语欢的玩笑,更加紧张地说道:“你就说我睡了,别让他进来。”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我都听到了。”

    语欢没想到白乔煊走得这么快,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施礼,“见过姑爷。”

    白乔煊摆了摆手,“免礼,你先下去吧。”

    语欢走后,白乔煊推了一下房门,却发现门从里面被锁上了,于是他敲了敲门,“希儿,是我。”

    半晌无人答话,白乔煊又敲了敲门,“希儿,你先把门打开,让我进去好吗?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清楚。”

    仍然无人作答,白乔煊只好隔着门说道:“希儿,世事无常,变幻莫测。很多事情,都不是人力所能把控的,也不是非黑即白的。就如同我与你,与童昱晴,与你二哥,我写下了故事的开端,却猜不中故事的结局。我最初接近你,的确是因为你二哥抢走了我心爱之人,他让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为什么不能毁掉他生命中最亲近的人?我带着伤害你的目的接近你,却在与你朝夕相处中,忘了我最初的目的。你是我从未见过的小太阳,无论遭遇如何,你从未想过报复那些伤害你的人。你不懂公务,不会防身,但你懂剪纸,会插花。你总是很容易满足,一点新奇的小事就可以让你笑上半天。这些都是在我之前那近二十年的生命里,没有见过的热情。在遇到你之前,即使面对童昱晴,我也是满心的疲惫。因为能够让我们平心静气坐在一起谈论的,都是家族、姓氏、使命这些攸关生死的字眼。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感受到世上不止有这些令人精疲力竭的字眼,人活着,也不只是为了那些沉重的责任。希儿,今日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想逼你再为我做些什么,因为无论我如何解释,我们的开端都并不光彩,所以,我将了结的权利交给你。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白乔煊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靠在门上休息了很久,听房里还是没有动静,便准备离开,可刚一抬脚,他就又想起一件事,“希儿,多谢你今日为我在父亲面前求情。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瘫坐在门边泪流满面的卢希慢慢爬了起来,她拿下门栓,打开了房门,夏日的晚风极为清凉,吹到她刚刚落泪的脸上,更是让她打了一个冷颤,可她毫无察觉,只知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白乔煊离开督军府后茫然地走在街上,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只想找一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喝一杯,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以前常和卢希一起光顾的小店。

    马老板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给白乔煊炒了两个菜,又上了一壶烧酒。他见白乔煊的目光一直在对面那把空椅子上打转,笑问道:“和尊夫人吵架了?”

    白乔煊神情落寞,努力微笑着点点头,马老板却笑得爽朗,“没事,夫妻两个哪有隔夜的仇?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没准你吃完这顿酒,回去就没事了。我和我家那位就是,吵吵闹闹了大半辈子,日子不也照过吗?”

    白乔煊淡淡一笑,“马大哥说的是,我看今天店里人很多,您有事就先去忙吧。”

    马老板走后,白乔煊随意吃了几口菜,便再没胃口吃东西了,他怔怔地看着对面的位置,心绪烦乱,不愿在这里多待,可他刚准备起身和马老板道别,就听到外面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白乔煊回头看去,只见顾维清一身灰色印花西装,眉梢眼角尽是随性散漫的气息,身旁还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顾维清走下车,那女人还像一条长尾蛇一样缠住他,顾维清只能拍拍她的手,柔声说道:“乖,你先回去等我,我很快回来。”

    她还是不肯作罢,将脸一抬,非要顾维清印下一个香吻才肯回去。

    白乔煊看到这香艳的一幕不由稍遮视线,没有看到顾维清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行了!装什么装啊?你什么没见过?”

    白乔煊放下手臂,回到座位,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顾维清骂道:“自作多情。我会特意来寻你?欺负我妹妹,就算你死在外面,我也不会理你。我是刚从督军府那边回来,路过这里,碰巧看到了你,就想来看看堂堂驸马爷,怎么会沦落到在这种小酒馆里用膳?”

    白乔煊没有心思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问道:“你去督军府的时候见到希儿了吗?”

    顾维清回道:“没有,督军府里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要给母亲送一些礼物赔礼,但母亲还在气头上,不想接,这差事自然就落到我头上了。我接过礼就走了,没有进门,不过我倒是看到了一个人。”

    白乔煊不耐烦地问道:“谁啊?别卖关子,快说。”

    “梁阅。”顾维清一巴掌拍到白乔煊肩上,“你若是还想挽回希儿,就抓紧吧。莫待无花空折枝。”

    白乔煊以手覆面,新愁旧绪纷纷涌上心头,顾维清笑道:“新欢难舍,旧爱难抛。说的就是你了。”

    白乔煊苦笑,“你三天两头就换一个女人,我也没见你像我这样焦头烂额的,你能不能教我几招,让我也学学你来去自如的本事?”

    顾维清探头问道:“你真想学?”

    白乔煊头点地极为痛快,“真想学!”

    顾维清颔首,“那好,哥哥我今天就做回善人,好心指点你几句。我可以一天换一个女人,甚至一天带三五个女人,那是因为我走身不走心,逢场作戏,一夜过后,我可能连那些女人叫什么都记不住。你倒好,来一个,往心里进一个,来一个进一个,你不搞得头破血流才怪呢!你早知道自己放不下童昱晴,为什么还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管他卢敬挚是不是督军的儿子,把他杀了,童昱晴自然就是你的。”

    白乔煊一口酒喷了出来,“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说其他,那卢敬挚风一吹就能倒,更别说我杀他了。这么一个人,就算我碰了他一根手指头,昱晴也会怪我欺人太甚。”说着白乔煊看到顾维清一脸疑惑的表情,叹道:“罢罢罢,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你还是帮我想想,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吧。”

    顾维清邪魅一笑,“那还不简单?让希儿为妻,童昱晴做妾。两全其美。”

    白乔煊无奈,“你觉得堂堂童家大小姐,会嫁人为妾吗?就算她不是童家小姐,以她的性情,也不可能给人做妾。”

    顾维清随口说道:“那就让童昱晴为妻,希儿做妾。”

    白乔煊不由笑道:“这话你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

    顾维清呵呵笑着,“对对对,童家的小姐都不肯做妾,堂堂督军千金就更不可能了。那你就把两个都娶回来,两个人同时为妻。”

    白乔煊摆摆手,“打住啊。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什么名分。”

    顾维清微微笑道:“那就是取舍喽。你是想舍希儿还是童昱晴啊?”

    白乔煊灌了自己一口酒,“哪里由得我想或不想?无论于公于私,我都只能选择希儿。”

    顾维清没好气地说道:“不是,听你这口气,选希儿还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你要是觉得委屈就趁早给我滚蛋!我们希儿值得拥有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男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白乔煊捂住自己的眼睛,拼力让泪水留在眼中,流回心里,“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忘了昱晴。你不知道,她就像是这世上另一个我,我们两个人,太像太像了。我们都是那种会为了家族付出一切的人。我甚至不需要听她说什么,就能明白她的所思所想。当初我明知道她嫁给卢敬挚,是为了保护我,可当她说嫁给卢敬挚,是因为我手中无兵无权的时候,我还是恨她、怨她。其实仔细想来,我恨的、怨的根本不是她,而是我自己。我恨我自己无力保护她,但我做出的事,却是在她,也在我滴血的心头又狠狠地插上一刀。你说这是不是太可笑了?我爱她如己,如爱我自己的命,可惜我对我自己就没有多好……”

    顾维清静静看着近乎疯狂的白乔煊,沉默不语,静静地等着他自己平复情绪,半晌过后白乔煊又道:“所以对我来说,要忘记她就像要忘记我自己一样,太难太难了。我真的怕自己做不到,我觉得我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如果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希儿又该怎么办……”

    “离开。”

    白乔煊抬起头来,“什么?”

    顾维清淡淡地回道:“离开。离开金都,离开希儿,离开童昱晴,离开我们所有人一段时间,旅行、从军……做什么都好,总之,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时你就会发现,天地之大,绝不只有童昱晴和卢希这两个女人。”

    “这样真的可以吗?你这样试过吗?”

    顾维清说道:“没有。我随心所欲惯了,从来都是无牵无挂,所以我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有没有用,不过之前我若碰到什么令我想不开的事情,我都会把自己放逐一段时间。等到现在再回头来看,那些曾经困扰过我的事就像尘埃一样微不足道。”

    白乔煊突然觉得顾维清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顽劣不堪,其实也许是他们这些人中活得最明白的一个。

    顾维清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哎,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可提醒你,你可千万不要爱上我,不然只会受伤,我对男人可没有兴趣。”

    白乔煊刚想对他说的感谢堵在嘴边,拍着他的脸说道:“要不是看在你好心帮我的份儿上,你这张好看的小白脸啊,应该已经被我毁了。”

    说完白乔煊起身就走,顾维清嚷着,“你有没有良心呐?亏我还可怜你。”

    马老板见白乔煊走了,走到顾维清面前说道:“这位少爷,白少爷方才没付钱,您看……”

    顾维清在心里骂天骂地骂白乔煊,但是也没办法,只能乖乖地掏出银子,回去找美人诉苦……

    一夜**过后顾维清与家人一起返回宁台,顾维清见母亲到了府门口就要进去,忙问道:“母亲,卢伯母送给您那一大堆东西还在我车上呢,您自己不拿,好歹着人拿一下呀。”

    奚亦芊头也没回,直接说道:“你都拿走吧。”

    “不是,”顾维清挠着头笑道:“那是她给您的,又不是给我的东西。女人的东西,我要来有什么用啊?”

    奚亦芊不耐烦地说:“你用不上,外面不是有成群的莺莺燕燕吗?拿去送给她们吧。”

    话音未落,奚亦芊已经进了府门,顾维清愣在原地,喃喃道:“那些莺莺燕燕跟您也不是一个年纪啊……”

    顾维清被晾在门外,只能想办法把这些东西送出去,走着走着他忽然想起和铃坊总是会做一些善事,便将这些赠礼拉到了那里。

    守门的人认识他的车,早早地就迎了上来,“顾公子,您来了,里面请。”

    顾维清摆摆手,“不必了,我只是找你们坊主有点事,让她出来一趟就行。”

    “不好意思,顾公子,我们坊主几天前就出了门,到现在也没回来。”

    顾维清有些意外,“出门了?那她是哪天走的?去哪儿了?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守门人尴尬地笑了笑,“在下只知道坊主是七天前走的,至于她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在下不知道。不过坊主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行李,应该不是出远门。”

    顾维清淡淡地点点头,说道:“那我就不找她了,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给你们坊里捐些东西,你们看看,能用的就留下,不能用的就继续捐出去。东西都在后备箱里,你叫几个兄弟帮忙搬一下吧。”

    “好嘞。”

    等他们卸完东西,顾维清直接开车去了聚香院,温香软玉在怀,琼浆玉液在手,天籁琴音在侧,真正是快活似神仙。不过总是过着天上神仙的日子也是无聊,所以三日后顾维清又邀了好友去西郊打马球。

    可就在要出发的时候,顾维清却发现自己的车坏了,他只能给朋友打电话,让他来聚香院接上自己,再一起去西郊马场。没过多久,顾维清房中的电话就响了。

第一百章 清浊之间

    “到了?到了我这就下楼。”

    电话那头的人叹道:“维清兄啊,我说你查没查黄历,你是不是今天不宜出门啊?聚香院门前的这条路怎么被封上了呢?”

    顾维清有些惊讶,“啊?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被封了呀?”

    电话那头的人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看那些人好像是警备署的,不会是令尊为了抓您,连警备署的人都动用了吧?”

    顾维清蹙眉,“放屁!我爹早就不干抓我这种事了。”

    那人哈哈笑着:“令尊是见你太不像样子,已经不想管你,放弃你了吧……”

    顾维清骂道:“滚滚滚,赶紧绕到后门来看看这边封没封,我到后门等你,没封最好,就算封了,警备署的人也不会锁着我的。”

    “好好好,我的大少爷,小的这就去后门接您。如果后门也被封了,就有劳您老多走几步,到西边拐角找我喽。”

    顾维清挂断电话后就下了楼,见警备署的人真的在押运犯人,便让一名巡警引他去见他们的领导,那名巡警得知他的身份后二话没说就引了他前去。

    车中那人见到顾维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他掩饰得很好,顾维清并没有察觉。

    顾维清见到他,也有些惊讶,“梁叔叔?您怎么到宁台来了?”

    梁益时干笑了两声后说道:“我来追捕一名要犯,有线报说这名要犯藏在宁台聚香院里,我就赶了过来。”

    顾维清不懂各级警备署之间的事情,迷迷糊糊地点点头,说道:“梁叔叔,我今天约了朋友去西郊打马球,您看……”

    梁益时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我们封路只是为了抓捕,不是为了封你的。你若想走,就走吧。”

    顾维清笑道:“那小侄就先行告退,不打扰梁叔叔办案了。”

    顾维清刚往西走出两步,就被梁益时叫住,“等等!”

    顾维清有些疑惑,回头问道:“梁叔叔还有什么事吗?”

    梁益时哈哈笑了两声,“维清,你还是往东边走吧,西边有我们警备署的人,乱糟糟的。”

    顾维清方才不经意间往聚香院门口望了两眼,就觉得从里面走出来的一个身影有点眼熟,现在又见梁益时这般紧张,更觉得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顾维清留了一个心眼,假意往东走了几步,之后迅速地飞檐走壁,落到了聚香院后门门口的那辆车旁边。

    梁益时带来的数十名巡警顷刻间就将顾维清和他身旁的车围成了一个铁筒,梁益时飞步赶上前来,顾维清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梁叔叔,虽然我从未接触过政界之事,但我从小也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长大的,不是傻子。除非您有胆子把我杀了灭口,否则我一定要知道你们今日来宁台,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或者说……”顾维清看向在车里蜷成一团,始终不愿意抬起头来的人,“您今天要带走的这个人是谁?我认识他,是吗?”

    梁益时笑着往前走了几步,“维清啊,别紧张。梁叔叔以梁氏家族的名义起誓,我对你并无恶意。不过你的问题,我不能回答。相信我,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的聪明,应该用来帮衬你的父亲和家族,而不是用来逼迫我。”

    顾维清点点头,“好,既然您不想告诉我,我的朋友就在一里之外,就算我不喊,我长时间不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会通知我家里人,更何况我随心所欲惯了,万一喊出来了呢?您觉得是将这件事情告诉我一个人好,还是告诉我们整个顾家好?”

    梁益时被激怒,骂道:“顾维清!你不要不识抬举!这件事情,你知道了没有好处,你父母知道了,更没有好处!尤其是令堂,她若知道了你今日之举,非得骂死你不可!”

    “我母亲?”顾维清摇头笑道:“梁叔叔,您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了吗?我母亲从不插手政务,她怎会与你有什么牵扯?”

    梁益时见硬的不行,正要用软的,就听到西边传来了顾维濡的声音,“大哥!你还好吗?”

    梁益时的面色瞬间惨白,顾维清笑得愈发灿烂,“我朋友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这么快就搬来了救兵,梁叔叔是想让我说好,还是不好啊?”

    梁益时气急败坏,“我看你平日里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怎么今天偏偏非要和我过不去呢?”

    车里的人听到顾维濡的声音,想着事情被顾家那些掌权人知道还不如被顾维清这个纨绔子弟知道,便走下了车,抬头看向顾维清。

    顾维清看清那人的脸后,愣了片刻,听到弟弟越来越近的声音,又立即清醒过来,高喊道:“维濡!我很好!你不必过来!”

    顾维濡停下脚步,高声问道:“大哥,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威胁?”

    顾维清回道:“没有!你放心!方才只是警备署的朋友不能确认我的身份,以为我是骗子罢了。”

    顾维濡很是小心,又说道:“那你让他们带队的出来跟我说话。”

    顾维清边喊边将那人拉到身边,做了一个让其上楼的手势:“维濡,算了!他们也是为了追捕犯人,警备署里低层的人,也不是每一个都认识我。”

    梁益时瞪着他,顾维清眼含笑意,也对他做了一个上楼的手势,梁益时只能踢自己的副官一脚,让他凑过来,低声说道:“我上楼后,你带着兄弟们先回金都。”

    见梁益时安排妥当,顾维清又对弟弟说道:“跟他们纠缠了这么久,我也有些累了,要上楼喝杯水,再美美地睡上一觉。你帮我转告给你送信的那家伙,今儿的球就算了,改日再约。”

    说着顾维清“押送”着两人回到房间,梁益时的副官一声“收队”后,聚香院原本挤满了人的后街立刻就只剩下顾维濡和他带来的人。

    顾维濡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便带着人跑到大哥的房间,却被顾维清堵在了门口,他打着哈欠说道:“不是告诉你没事了吗?还跑这一趟做什么?”

    顾维濡看到他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一拳打到他身上,“我不是担心你出什么事吗?”

    “没事,”顾维清搂住弟弟,不怀好意地笑着,“怎么着?来都来了,要不要哥哥叫些姑娘,给你和兄弟们乐呵乐呵呀?”

    顾维濡连忙拿开他的手,“算了算了。父亲有你这么一个放浪形骸的儿子已经够头疼了,要是他知道我也跟你一起鬼混,还不得气病了呀?我劝你也悠着点,再好的身体也禁不住没日没夜的……嗯……”

    顾维清又凑上前去,问道:“嗯……是什么呀?”

    顾维濡推开他,冷冷地看着后面那些窃笑的人,“笑、笑、笑!看我回去怎么让你们哭出来,还不快走?”

    顾维清面含笑意地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回手关上了房门,“出来吧,二位。”

    顾维清随手斟了三杯茶,目光落在那个穿得破烂的人身上,“十年前,子汀在冬日的雪地里,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你,从此萌生了收留孤女的念头,托我建立了和铃坊。十天前,你离开了和铃坊,不知所踪,还剪了一个男人的头型。今天,堂堂金都警备署的署长为了你不辞辛苦,亲自赶到宁台。安歌啊……你能给我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安歌红着眼睛说道:“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顾维清摇着头说:“我猜是我猜,我猜的永远不会比你告诉我的更准确,更有意义。”

    安歌潸然泪下,“事到如今,你觉得我的存在,我说的话还会有什么意义?”

    顾维清肯定地说道:“当然有,一个人的存在怎么会对她身边的人没有意义呢?”

    安歌哭着吼道:“可我不是人!我很早以前就不是人了,我是和铃坊中的暗鬼!我是你和公子身边的暗鬼!”

    顾维清气得大拍桌子,“事到如今你还在为你身后的那个人掩饰,我与人无冤无仇,谁能费这么多的心思,在我身边安插暗桩?你的目标明明只有子汀,却偏偏还要扯上我。你觉得我傻我痴我好骗是不是?!这世上还有谁既有心思,又有能力去对付子汀?!子汀与人为善,非要把他当作假想敌的无外乎就是那三个人钟舜华、敬武和敬鹏。敬武有能力,但以他的脾气,要对付子汀,根本不屑于用安插暗桩这种卑鄙的手段,管他后果如何?直接往遥尘岛投一枚**就是。敬鹏有心思,但以他的实力,根本培养不出像你这样的暗桩。那就只剩下钟舜华一个人了。只有她,在十年前,便既有心思,又有能力,把你送到子汀面前。”

    安歌用双手捂住自己苍白的面颊,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声音呜咽,“你怎样想就怎样是,我是不会说出任何对你有用的话的。”

    顾维清叉着腰,沉默了半晌,忽然将桌子掀向安歌,安歌一个侧旋躲了开来,惊道:“你做什么?!”

    顾维清拍了拍手,说道:“身手不错。比梁叔叔还要快上三分,若是你不想被他们抓到,他们就一定抓不到你。可你却半点也不想挣扎,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你的小辫子被钟舜华握在手里,要么是你于心有愧,主动回去受罚。你不想回答我,那就让梁叔叔来答吧。梁叔叔,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的确不是你们两个人的对手,但只要你们不杀了我,总有一日我会将你们的事情全说出去,您是想让事情到我这里为止,还是想让我发挥我的想象力,添油加醋地将事情传扬出去,可要好好考虑清楚。”

    梁益时双拳紧握,看向安歌,安歌却低下头回避了他的目光,他只能自己拿主意,“那你要保证,绝不将此事讲给第二个人听。”

    顾维清笑道:“梁叔叔,您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啊?我现在可不是在求您。讲不讲给别人听,自然要看我的心情。”

    梁益时刚要发狠话,顾维清就将食指搭在嘴边,施施然地说道:“看我的心情,总比看我父亲和三弟的心情要好吧?”

    梁益时的防线彻底瓦解,有气无力地说:“好吧,今日遇上你算我倒霉。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歌是不是钟舜华的人?”

    “是。”

    “你们今日为何要抓她?”

    “因为她背叛了夫人。”

    “她因何背叛钟舜华?”

    “因为那个野种。”

    “她为子汀做了何事?”

    “夫人一直让她盯着那个野种的行踪,可她居然连童昱晴进岛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夫人念在她效忠多年,从未犯错的份儿上已经饶了她一回。可她竟然变本加厉,连白乔煊和童昱晴有染的消息也敢隐瞒,害得小姐遇人不淑,你说她该不该死?!”

    顾维清不答反问:“她怎么知道白乔煊和童昱晴的事?”

    梁益时答道:“大概去年三月初的时候,我在警备署发觉白乔煊和童昱晴有些不对劲,便将此事告诉了夫人。夫人又告诉了小姐,可小姐不相信,反而顶撞了夫人。夫人一气之下本想撒手不管此事,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不可能真的放手。所以白乔煊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之后,夫人就给安歌传信,让她借着和那野种的关系接近童昱晴和白乔煊。她在那个野种的府上住了一个月,告诉夫人白乔煊和童昱晴之间并无瓜葛。夫人是因为信任她,才放心将小姐嫁给白乔煊的。结果你也知道了,那一个月她的眼睛是瞎了吗?居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顾维清问道:“这也未必就是为了子汀,你为什么这么说?”

    梁益时指着安歌说道:“她亲口承认的,还能有假?她说若是夫人知道了实情,白乔煊和童昱晴一定在劫难逃,他们逃不过去,就是那个野种逃不过去,她不忍心毁了那个野种。哼!忘恩负义的东西!也不想想当初是谁从死人堆里救出了她,夫人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顾维清又问道:“既然她已经招了,那你直接杀了这个叛徒就是,为什么还要将她带回金都?”

    梁益时说道:“小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直接杀了她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夫人命我将她带回金都警备署,让她好好尝尝我们那七十二种刑具,看看她能挺过几种。”

    顾维清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安歌身边,猛然抓住她的肩膀。安歌痛得闷哼一声,顾维清看到她的反应,惨笑道:“你们已经给她用过刑,竟然还要把人带回去,活活折磨死!”

    梁益时不耐烦地说道:“你若是没有问题了,就别再废话。安歌,我们走。”

    顾维清伸出手臂,拦住了安歌的去路,梁益时怒道:“顾维清,你什么意思?”

    顾维清眨着大眼睛,说道:“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您去留随意,可安歌不行。”

    安歌终于开口,“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夫人怎样罚我都是应该的。”

    顾维清突然拽下手边的轻纱帘,三下两下就将安歌的手脚结结实实地绑在柱上,并用桌上的丝帕堵住了她的嘴。

    还没等梁益时反应过来,顾维清就已经闪到了他面前,边往外推他边说着:“您回去就告诉卢伯母,是我顾维清把人扣下了。她若是不嫌麻烦,就亲自跑一趟宁台,不过到时候我肯不肯放人还要另说。”

    梁益时被推出门外,碍于人多,根本不敢跟顾维清动手,可他又不敢在宁台逗留,被人认出来,只得作罢,先行返回金都。

    顾维清盯着他出了院门,回房将丝帕从安歌口中拿了出来,安歌开口就骂:“你疯了吗?管这种闲事做什么?夫人若是怪罪下来,你母亲也未必保得住你。你快放开我!”

    顾维清悠然地坐了下来,喝了杯茶水,“放心。她在子汀身边安插眼线的事若被母亲知道,还不知道是谁怪罪谁呢。她刚刚因为拿儿当枪使的事欠了母亲一个人情,不会不给母亲面子的。就算她不给,我也不怕。这些日子你就在这里住着吧,我会按时派人来给你送饭。”

    安歌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难道你还能绑我一辈子不成?我的伤总会有好的一天,我要走,你是留不住的。”

    顾维清放下茶杯,“那就能留一天是一天。我知道这世上不公之事时有发生,不可能每一件都去管,可发生在我朋友身上,发生在我眼前的事情,我不可能坐视不理。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吧,我现在去给你找大夫来。”

    安歌有些迟疑,“你……还当我是朋友?”

    顾维清笑道:“钟舜华把你安排到子汀身边这么多年,子汀还完好无损地活在世上,就说明你从来没有把事情做绝,更何况这一次你还为了子汀,差点连命都没了。你为什么不是我的朋友?”

    安歌把头靠在柱上,喜悲难辨,钟舜华和卿子汀的面容交替在她眼前出现,不停质问着她的背叛和欺瞒,她不知说了多少个对不起,直到最后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被他们掀起的巨浪淹没……

    顾维清将自己在聚香院的房间让给安歌,让老鸨给自己在安歌隔壁另开一间房。老鸨知道他把自己原来的房间让给了一个女人,就像听说了夏日飞雪一样惊讶,她将香帕往他身上一甩,声音又细又尖,“哎呦……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您在我这儿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您把房间让给哪个女人住过,就算是您当年最宠爱的香兰,也没有这种待遇啊。”

    顾维清摆了摆手,“打住,打住啊。那是我兄弟的女人,准确地说,是我未来的弟妹。这种玩笑,你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在她面前提起。”

    老鸨笑得意味深长,“今天是你的弟妹,明天是你的女人,这种事情在我们这儿是再见怪不怪的了,更何况她现在还不是您的弟妹呢。”

    顾维清懒得与她多说,催道:“你到底还给不给我收拾房间,不收拾我出去住了?”

    老鸨这才收了玩笑的心思,连忙说道:“我这就去,这就去……”

    顾维清闲得无聊,拿起白玉箫吹了起来,原本喧闹的聚香院竟然稍稍安静下来,不少精于音律的乐师都走了出来,寻找这天籁之音的源头,只见一个姿容绝世的公子手执一只白玉箫,如点漆般乌黑光亮的眼眸中流转着万种柔情,他的箫音时而灵动,时而婉转,如歌如诗,似梦似幻,将人笼罩在缱绻的情愫中,不能自拔。男子看到他,十分的妒意中掺杂着三分敬意。女子看到他,十分的青睐中夹杂着一分仰慕。

    有人想以琴相和,可刚抬起手就觉得自己的琴技远远不能和丰神俊朗的他相比,还不如好好享受这余音绕梁的韵味。

    一曲作罢,顾维清唇边的一抹柔和消失不见,吩咐他的随从徵岸:“你回府一趟,这几日母亲若是和金都督军府有任何联络,立即报我。另外,派几个得力的弟兄守在金都到宁台的必经之路,若是发现督军夫人的座驾,尽量想无碍大局的办法让她原路返回,如果实在拦不住她,你也要让一个兄弟,尽快给我报信。”

    顾维清说完,老鸨也将房间收拾妥当,将几个姑娘都叫了过来,可顾维清现在没有什么兴致,便让她们先散了,自己回房间美美地睡上一觉,静待明日钟舜华的发难。

    钟舜华得知安歌被顾维清留下后,气得大骂梁益时,又停了他三个月的俸禄,可气归气,罚归罚,总要想办法解决掉安歌这个麻烦。

第一百零一章 作茧自缚

    若换成别的事情,换成别的时候,顾维清敢给她使绊,她大可以给奚亦芊打一通电话解决,可是现在奚亦芊对她的怒气未消,此事又牵扯到那个野种,奚亦芊多半不会站在她这边。所以若想要回安歌,她只能亲自出马,私下去找顾维清解决。

    因为心中气怒交加,钟舜华几乎一夜没有合眼。天还没大亮,她就起身前往宁台,可刚刚出了金都,她就看到前方长长的车龙,堵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不耐烦地吩咐司机,“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多时,司机垂头丧气地回来,“回夫人的话,前面出了车祸,六车连撞,估计要堵上半个时辰。要不在下先送您回去?”

    钟舜华摆摆手,“不必,我们就在这里等。”

    半个时辰后,车终于能动了,可是没开多久,司机又猛一个刹车,钟舜华怒吼道:“怎么回事?!”

    走在前面为钟舜华开路的司机战战兢兢地过来赔礼,“夫人恕罪,前面有一堆玻璃碎片,在下必须马上去清理一下,否则我们的车胎就会被扎破。”

    钟舜华罕见地没有发火,淡淡地吩咐他们清理碎片。一路走走停停,金都到宁台原本一个时辰的车程,钟舜华足足用了一个上午才到。

    到了宁台,钟舜华对司机说道:“不必去聚香院了,直接去顾府。”

    司机虽然不明白钟舜华为何改了主意,但是知道跟在这位主子身边还是少说多做的好,便照她的吩咐把车开到了顾府门口。

    守门的小厮见督军夫人到访,手忙脚乱地进去报信。钟舜华也不等他,直接闯进了府中,不出她所料,顾维清正异常乖巧地陪在奚亦芊身边用午膳。

    奚亦芊看到钟舜华,有一瞬间的惊讶,转而便冷着脸问道:“你来做什么?”

    钟舜华也不理她,盯着顾维清说道:“一个六连撞,三大堆玻璃碎片,维清,以前伯母还真是小觑了你,原来你这么能干啊……”

    顾维清忽闪忽闪眨着大眼睛,一脸的无辜相,“您说什么呢?维清怎么听不懂啊?”

    钟舜华呵呵笑了两声,转头示意他过来说话,“那我们就说点你能听懂的。”

    顾维清挽着母亲的手更紧,傻笑着说道:“您和我能有什么话可说?要说也没有母亲不能听的吧。”

    钟舜华铁青着脸,想将顾维清拽出来,可现在的顾维清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岂是钟舜华想拽就能拽得动的?

    奚亦芊察觉出事情不对,大喝一声,“都住手!一个八百年不回一次家的今天回来了,一个风尘碌碌冲进府里连一句招呼都不会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实交代!”

    钟舜华看了顾维清一眼,见他一丝不苟地盯着地上的青石,不由吼道:“怎么不说话了?平日里不是能说会道的吗?”

    顾维清淡淡一笑,“自古以来都是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我又不理亏,自然要将这个先告状的权利让给恶人了。”

    钟舜华气得发抖,指着顾维清对奚亦芊说道:“你听听,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可真会说话啊!”

    奚亦芊也对顾维清的态度很不满意,斥道:“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还不向你卢伯母道歉?!”

    顾维清似乎很是不解,“我只说先告状的应该是恶人,又没有指名道姓,说恶人就是卢伯母。伯母非要把恶人的帽子往自己头上扣,怎么还要我道歉呢?”

    和母亲诡辩了一番,顾维清似乎还不尽兴,又问钟舜华:“您该不会是做贼心虚了吧?”

    “你!”钟舜华指了顾维清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拂袖说道:“我不与你做这无谓的争辩。我今日是来要人的,你把我要的人还给我,我立马离开。”

    顾维清又是一脸疑惑,“要人?您问我要什么人呐?”

    钟舜华不停地劝慰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遂说道:“安歌。”

    顾维清仍是步步紧逼,“安歌?那不是和铃坊的坊主吗?您找她应该去和铃坊啊,怎么跑到我这儿来找?”

    钟舜华怒道:“你少装傻,安歌就在你这儿!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护着那个贱人?!这于你有何好处?”

    顾维清微微笑道:“那我也想问您,您为什么一定要寻一个小小歌舞坊的坊主呢?为此竟然不惜屈尊降贵,亲自到宁台来。”

    奚亦芊在儿子的话中听出端倪,秀眉微蹙。钟舜华彻底被顾维清逼疯,也顾不上奚亦芊是否会责怪自己,索性将真相全部说了出来。

    “亦芊,那日我借儿暗讽童昱晴,是我不对,我跟你赔礼,但维清把害希儿的贱人留下来算怎么回事啊?”

    奚亦芊冷着脸说道:“维清,你先下去。”

    钟舜华嚷道:“为什么要让他走?安歌还在他的手上!你是不是要包庇他?”

    奚亦芊的声音高了八度,“你督军夫人做久了,目中无人了是吧?!我让维清离开是想给你留个颜面,既然你不领情,那我也用不着给你留着这张皮了!当初卿晨去后,你答应过我什么?当初挚儿离开金都的时候,你又答应过我什么?你有没有答应过我,会放挚儿一条生路?你又有没有答应过我,只要挚儿回到遥尘岛,你就不会再伤害他?哦,你说出来的话,不用做到是吧?那我是不是也不用让怀在卢天胜面前尽力斡旋,保住你的性命和武儿的储君之位啊?!你敢拿武儿的性命起誓,你安插那个暗桩,最终不是为了要挚儿的性命吗?你还好意思跑到我府上来大呼小叫地要人?!”

    钟舜华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找到一套站得住脚的说辞,“不管怎样,那个贱人背叛了我,伤害了希儿,不为了别人,为了希儿,你也该让我处理那个贱人吧?”

    奚亦芊问道:“你想怎么处理啊?把她也做成人彘?你忘了武儿为什么和你反目成仇吗?”

    钟舜华被戳到痛处,哭道:“你一生得夫君疼爱,受儿女爱戴,自然无法体会我的心情。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教训我?!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奚亦芊怒极反笑,“原来你觉得,你今日所得的一切都是别人造成的,你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是吗?当初卢天胜接近你,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他接近你是为了你钟家大小姐的身份?当初你嫁给卢天胜,我又有没有提醒过你,既然嫁给了他,你就应该尊重他,维护他?可你有听过我半句吗?你高兴时,就说他与众不同,气宇非凡。你不高兴时,就说他出身寒微,攀龙附凤,说也就罢了,还要当着外人的面说。这话一般的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他那么心高气傲的男人?你不把他的尊严当抹布,他会一怒之下一走了之吗?他不一走了之,会在宁台遇到卿晨吗?你只会抱怨他人待你不公,可你又是如何对待他人的呢?挚儿除了投胎不合你的心意,可曾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把对他父母的怨恨统统迁怒到他身上,你又有多高尚?以前怀与我说你的不是,我还与他争论,觉得你的错再大,也不会有卢天胜的罪大,现在看来我还真是有眼无珠。你和卢天胜还真是绝配,一样的厚颜无耻、忘恩负义!”

    钟舜华被骂得清醒过来,抓住奚亦芊的衣角,抽泣着说道:“亦芊,我……我不是有心伤你……我只是想护住我的一双儿女,让他们不要受到伤害,你……你别生气,只要你不生气,安歌……就交给你来处理,无论你想怎样,我都绝无怨言……”

    奚亦芊终于不再质问钟舜华,转而对儿子说道:“维清,你去把那个暗桩带到这儿来。”

    顾维清有些迟疑,“母亲,安歌已经知道错了……”

    奚亦芊打断了他的话,又说了一遍,“把她带到这里来!”

    顾维清不知母亲想如何处置安歌,但是知道她落在母亲手里肯定比落在钟舜华手里要好,便依母亲的吩咐将安歌带了过来。

    安歌看到钟舜华,下意识一抖,不过她掩饰得好,随即便跪到地上向钟舜华和奚亦芊见礼,“安歌拜见夫人、顾夫人。”

    奚亦芊放下茶杯,眼锋直扫安歌,“你可知罪?”

    安歌伏在地上说道:“回顾夫人的话,罪人知罪,任凭夫人处置。”

    顾维清刚想说话,就被母亲的眼神盯了回去,奚亦芊淡淡说道:“好,来人!将这个女人拖下去,杖责五十!”

    顾维清管不得那么多了,冲上前去说道:“母亲,梁叔叔已经给她用过刑,再受五十杖刑,会要了她的命的!”

    奚亦芊冷冷道:“为了一己私欲,背叛自己的主人已是大罪,更何况这个主人还是她曾经的救命恩人?我就算直接赐死她也不为过!再说,你怎么知道这五十杖刑会要了她的命,而不是救了她的命呢?”

    顾维清愣了片刻,喃喃道:“您的意思是……”

    奚亦芊看向钟舜华,一字一句地说:“无论杖刑之后,她是死是活,她曾经的功过都一笔勾销,任何人都不得再追究。”

    钟舜华一直没有吭声,顾维清这才觉得母亲的决定也许不是坏事,站在一旁静静观刑。

    又粗又宽的竹板落在安歌身上,没过几下,她就已经皮开肉绽,五十大板过后,她更是昏了过去,奄奄一息。顾维清见她还有一口气在,万分庆幸,连忙抱她去找大夫。

    他们走后,奚亦芊对钟舜华说道:“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对我的承诺,若是你再让我发现你骗我,我不会再当你是朋友。你和你儿子的生死,也再与我无关。今日我累了,慢走不送。”

    奚亦芊回房睡了一个午觉,睡梦中仿佛听到的声音,便挣扎着睁开眼睛。顾怀看到她睡眼惺忪的样子,不苟言笑的面容慢慢柔和了起来。

    奚亦芊慵懒一笑,“你怎么回来了?”

    顾怀的笑意扩散,“回来看看我的大管家是不是累坏了呀。”

    奚亦芊环住他的脖颈,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肩上,“平日里府内的事都有亦苓帮我管着,外面也有你和泓儿守着,我真是清闲惯了,应付一个钟舜华就这么累。”

    顾怀笑了笑,没有说话,奚亦芊觉得奇怪,“以前这个时候,你都会说一大堆她的坏话,今日怎么不说了?”

    顾怀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我说的再多,也不比你亲身体会她的不可理喻来得更有说服力。既然你已经亲自领教过她的疯癫,我又何必再多费口舌呢?”

    奚亦芊长叹一声,“这几十年来,我们一直在他们中间尽力斡旋,有时候想想他们那副嘴脸,我真是心灰意冷,若不是心疼武儿、挚儿、希儿这三个无辜的孩子,我还真想就此撒手不管了。”

    顾怀也是一声长叹,“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能割舍当年的同窗之情。那个时候,我们四个是多么要好的朋友啊。”

    奚亦芊回想起那段美好的时光,叹道:“是啊……那个时候卢天胜和我们两个都是孤儿,得钟老先生资助才上得起学。钟家大小姐却不知为何突发奇想,想来我们这所简陋的学校,看看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是如何生活的。这一突发奇想就陪我们在一起待了三个月。后来我才知道哪里是她想,她分明就是被父亲逼着来体会百姓维持生计的艰辛。班上一百多人,她就只看重我们三个,当然,最得她青睐的是卢天胜。说来也奇怪,我是班里对她最不好的女生,可她却偏偏对我最好。”

    顾怀笑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其他人拼命讨好她,想一步登天,她却看惯了那样的嘴脸,觉得你很特别。”

    奚亦芊咯咯直笑,“其实我只是想省下讨好她的钱来养活妹妹,如果没有亦苓,说不定我也去给她买那些礼物了。或许也是我那个时候太笨了,没有想到要抱住她这个佛脚,救我逃离苦海。”

    顾怀抱紧她,“所以说傻人有傻福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

    奚亦芊推开他,“你说谁傻?”

    顾怀笑着抱住她,哄道:“我傻我傻,我傻才有福气娶到你这么一位通情达理的贤内助嘛。”

    奚亦芊满面笑容地打了他一下,“对了,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官署不忙吗?”

    顾怀揽住她,回道:“我不是听说有一个不知好歹的疯子到府上来大吵大闹吗?就抽时间回来看看你。官署的事情,我都交给泓儿来处理了。泓儿这几年真是大有长进,很多事情比我想得还要周全,再过个三五年,我就把官署彻底交给他,到时候我就可以带你去云游四海,过几天逍遥日子了。”

    奚亦芊说道:“提起泓儿,我还真应该感谢亦苓。如果不是她给你生了一个这么能干的儿子,清儿和濡儿,哪一个能帮你撑起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啊?”

    顾怀面露不悦,“怎么能这么说呢?清儿虽然难堪大用,但濡儿不是,只要多加摔打,他也不是不可以独当一面。”

    奚亦芊揉着太阳穴,说道:“我的儿子我自己心里清楚,你再怎么摔打,濡儿的性子都太过于温和,不适合做一家之主。现在这样刚刚好,泓儿主攻,濡儿主守,一个逆流勇进,一个顺流而下,兄弟二人动静相合,足以保我顾家百年平安。至于清儿,他一个快而立之年的人,在外飘荡多年,也不至于蠢到让自己饿死,只要不太过分,就让他在外面随心所欲也不是不可以。”

    顾怀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夫人所想与为夫不谋而合,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啊?”

    奚亦芊甩开他的手,嗔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顾怀顺势躺到她腿上,“我在你这里不就是孩子吗?难道你忘了自己说过要把我当作孩子来养?”

    奚亦芊想起儿时的戏言,也笑了起来,“不记得。我只记得今日是初九,按约定,你应该去亦苓那里。”

    顾怀的笑意瞬时消失,沉默半晌后方说道:“芊儿,对不起。”

    奚亦芊又打了他一下,“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因为这件事跟我说对不起。要说也是我对你说。我既要你救我妹妹,又让你觉得对不起我。可我们之间哪里用得着说什么对不起?”

    顾怀心中很是温暖,叹道:“与天胜相比,我真是幸运太多。”

    奚亦芊也是满腔柔情,“与舜华相比,我又何尝不是三生有幸?”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笼罩在隽永的煦润里,淡薄了岁月,歌咏了情长……

    东镜战事,以杨濯大败杜洛王而告终。督军府的庆功宴间,童昱晴正踌躇着要不要找机会问问杨濯姚瑶的下落,便迎面碰上了他,索性问了他一句。

    杨濯刚开始还很困惑童昱晴为什么会关心姚瑶,后来才想起姚瑶本是童昱晴的贴身侍女,遂坦诚地回道:“郑峰被杜洛王派来打前阵,其实就是要让他当炮灰。原虎踞关的兵马本就因为这一年来的战争所剩无几,这一次更是被扫得一点不剩。郑峰死在我的枪下,清点敌军家眷的任务不是由我负责,所以姚瑶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二少奶奶,需要我帮您去查查吗?”

    童昱晴心中悲戚,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去忙吧。他们找不到你这个大功臣,着急得很。”

    杨濯笑道:“我也刚好出来透透气,不然被那些家伙缠上,我没战死,倒要被他们给灌死了。”

    童昱晴说道:“对了,这次回来你可不只是名利双收,还可以抱得美人归。我和子汀都真心为你和叶儿高兴,提前恭喜你了。”

    杨濯稍一躬身,“说到此事,我还要多谢二少奶奶为我在督军面前求情,若是没有您和二少爷,大小姐和姑爷,我早就不知道被督军葬在何处了,哪还有今日的好时候?”

    童昱晴扶起他,说道:“那也要你能在前线打得赢仗啊,再说,话都是乔煊和希儿说的,要谢,你也该谢他们。我和子汀在父亲面前也没说上什么话,算不得帮上了你的忙。”

    杨濯说道:“大小姐和姑爷那里,我自然会去道谢。但您和二少爷,我也是一定要谢的。今日太过匆忙,不方便将谢礼给您,改日,我定当携叶儿登门致谢。”

    童昱晴不好推拒他的一番热心,只能说道:“你和叶儿能来就好,谢礼就不必了。”

    两人边往回走,边聊着一些公事,不想碰到了白乔煊,童昱晴听他说是来寻杨濯的,便猜到他也是来探听姚瑶的下落,于是便让他们二人说话,自己则先行回席。

    杨濯回来后,听到过一些关于白乔煊和童昱晴的风言风语,本来还不太相信,因为以他对卢天胜的了解,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受了这么大委屈还坐视不理,但是看到童昱晴避嫌的样子,他心中又生了几分疑。

    白乔煊看他的神情,猜到他心中所想,但又并不想向他解释什么,于是直接问了姚瑶的事情。

    杨濯将方才对童昱晴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不过白乔煊的回答却不同,他希望杨濯能帮他查探到姚瑶的下落。

    杨濯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一日后杨濯告诉白乔煊,大战之前,郑峰就将姚瑶送出了虎踞关,姚瑶听到郑峰战死的消息后,便遁入空门了。

    白乔煊听后长叹一声,“这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杨濯离开后,白乔煊准备上楼回房,刚走到拐角的地方就感觉有人在那里……

第一百零二章 悔不当初

    于是他大喝了一声:“什么人?出来!”

    躲在暗处那人也没做挣扎,很快就走了出来,白乔煊看清那人的脸后,松下一口气,叹道:“父亲,您在那里做什么?搞得孩儿还以为是别人的暗桩。”

    白荣海冷着脸将儿子拽进书房,关上门就开始骂:“你打听姚瑶的下落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把她找回来做妾吗?这事若是被你岳父知道了怎么办?希儿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还到处惹是生非?”

    白乔煊一声叹息,“我不过是想知道姚瑶是生是死,现在过得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她一把。她好歹也在府中生活过一段时间,我关心她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当初我说没说过我不想娶她,是您死活非要把她塞给我的,现在怎么还怪上我了呢?”

    白荣海责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攀上卢天胜之后就不想认我这个爹了是不是?你觉得自己翅膀长硬了是不是?我不过说你几句,你看看你不耐烦的样子,我不是为了你好,怕你出事吗?既然你之前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姚瑶,那你现在又何必去关心她的生死?她早就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你犯得着为她惹上一身麻烦吗?”

    “父亲!会不会惹麻烦,孩儿心中自有分寸,无须您老为我操心。还有,我最近听我几个朋友说,您去找过他们。他们都是我好不容易才拉拢过来的势力,您与我说出相反的话,会动摇他们追随我的决心的,您就不能放手让我自己去处理这些事吗?”

    白荣海皱着眉头说道:“你自己能处理好吗?你若是能处理得好,我自然不愿意操这份心,可你连自家后院的火都熄不灭,能治国平天下吗?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我回白家湾探望你舅父,若一个月后希儿能与你破镜重圆,我便放手不再管你,可若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不能让希儿回心转意,你就趁早断了那些痴心妄想,老老实实在我身边待着!”

    白乔煊拦住白荣海,“希儿回不回来是我能左右的吗?再说这些日子我也不是没去找过她,可她就是不肯见我,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怎么就摊上您这么一位不讲道理的父亲了呢?”

    白荣海喝道:“放肆!这就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吗?你不要以为有卢天胜给你在背后撑腰,你就可以无法无天,没有卢希,你看他还捧不捧着你?!放手!”

    白乔煊无可奈何,只能放手任由父亲离开。

    杨濯将卢叶娶过门后,担心苟氏年迈无人照顾,便请求卢天胜,希望他准许他们将苟氏接到府中照顾。自从苟氏疯后,卢天胜就再也没有去见过她,还要花费人力、物力去照顾她,早就对她百般厌弃,如今她的女儿、女婿自愿将这个大累赘接走,卢天胜求之不得,非常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杨濯得到卢天胜的许可后,立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卢叶打电话,两人正说着话,杨濯手边的电报机就发出了声响。

    电话那头的卢叶听到了声音,问道:“你那边是不是来电报了呀?是的话你就先忙吧,我自己去接四姨娘就好。”

    杨濯回道:“好,那你自己多带些人去,注意安全,别让她再打到你了。”

    卢叶笑道:“知道了。你忙完早点回来,今晚我们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

    杨濯柔声应下后,立即拿出译码本,接收、翻译电报,他的眼睛随着被翻译出来的越来越多的文字瞪得越来越大,他拿着完整的电文,反复地眨了眨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后冲进督军办公厅。

    “督军,出事了。白家老爷白荣海在回程途中遇刺身亡!”

    卢天胜也瞪大眼睛,“什么?!电报给我。”

    杨濯说道:“凶手自称是杜洛王的手下,在被捕后便服毒自尽了。他扮成了乘务员,在给白老爷送餐的时候进行了枪杀。白老爷此次只是去探亲,没有带太多护卫……”

    卢天胜摇摇头,“这跟有多少护卫没有关系。不管他带了多少护卫,杜洛王若是想杀他,就一定能想到办法支开那些护卫。杜洛王此举就是为了报复我们,准确地说,是报复乔煊,因为攻打杜洛是乔煊的主意。那日乔煊与我提起此事时,在场的只有五个人,可无论是希儿、挚儿还是昱晴,都不可能出卖乔煊,难道督军署中还有杜洛王的耳目?”

    杨濯思忖着说道:“这些年我们内忧外患都没有停过,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对督军署中人员的清洗格外严苛,杜洛王怎么可能还插得进来钉子?会不会是……”

    卢天胜接道:“你是说可能是他们三个哪个人在外面说漏了嘴,才将这消息散播出去的?昱晴行事沉稳,从她嘴里套出话都不可能,更别说是她自己说漏了嘴,挚儿虽然不如昱晴稳重,但是他很少接触官场之上的人。那就只有希儿了,她这些日子心情不好,总是与朋友出去喝酒,很有可能是别有用心之人趁她醉酒时套出了话,或者是她自己喝醉了胡说也有可能。你去将希儿这半个月来接触的人都查一遍,我要知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泄露了消息!”

    杨濯领命后正要出门,却又被卢天胜叫住,“别忘了将白荣海遇刺的消息传下去,让乔煊和他妹妹早日去给父亲收尸吧。还有,我们查得紧,不代表杜洛王就插不进来人,不然章绰怎么解释?所以还是要将督军署上上下下都清查一遍,我们才能安心。”

    杨濯说道:“还是督军想得周全,那属下这就去办。”

    卿子汀和童昱晴得到消息时,两人正在书房整理书册,童昱晴心下一慌,差点将书架都碰倒了。还好书阙眼疾手快,才没伤到书架一旁的卿子汀。

    明明险些被砸伤的是卿子汀,可他被书阙拉出来后的第一反应却是去看童昱晴有没有受伤。童昱晴听到他的声音才从惊慌中走出来,连忙去查探卿子汀的情况。

    卿子汀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我没事,你要不要去白府探望一下?”

    童昱晴冷静地摇摇头,“我们还是等他们办丧礼时再去吊唁吧。”

    卿子汀猜到她是想避嫌,便对书阙说道:“你去白府打听一下,大小姐有没有回去?”

    一刻钟后书阙回来说道:“公子,大小姐已经赶回白府了,可是白公子和白小姐都已经赶去给白老爷收尸,没在府上。”

    卿子汀欣慰地点点头,“希儿还是没有太糊涂。”

    门外突然传来书本掉落的声音,卿子汀和童昱晴连忙跑出去查探,见童昱怔怔地立在墙边,不知该说些什么。

    “姐,你们说的是哪个白家……不……不是嘉茵他们家是不是……”

    童昱晴的泪水在眼中打转,想要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童昱抓住姐姐的衣袖问道:“姐,嘉茵和乔煊哥去哪儿了?白伯父的遗体在哪里?我要去找他们!”

    童昱晴这才摇头哭道:“不行,你不能去。杜洛王现在就是一条疯狗,不一定会咬谁。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童昱焦急地说着:“姐,我已经十三岁了,我知道该怎样保护自己。你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我就多带几个护卫去。总之,我一定要见到嘉茵。她年幼丧母,现在又失去了父亲,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一切,我怕她承受不起。”

    童昱晴刚想说她身边还有哥哥,就听卿子汀说道:“若,既然昱想去,就让他去吧。他待在家里也无法安心,让他去看看嘉茵,也看看乔煊。这样我们也好安心,你若不放心昱,我们多派一些人贴身保护他就是。”

    童昱晴还是不想让弟弟去,卿子汀只好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就算是父母,也要学会放手,更何况你是姐姐?你这样把昱留在身边,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再说,你不让他去,他就不会去了吗?他若是背着我们偷偷出去,岂不是更危险?你能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地盯着他吗?与其让他自己偷偷溜出去,还不如让我们为他安排周全,你说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童昱晴想起自己十三岁初入财政司时,也时常不愿听父亲的话,将心比心,便全了弟弟的心愿,为他挑选府中精英,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白乔煊兄妹与童昱一前一后赶到白荣海遇刺的地方,与他们差不多一同赶到的,还有卢希。白嘉茵一路上都不肯相信父亲真的离开了自己,所以当她看到父亲冰冷的尸体时,一下就软跪到了地上,看到童昱后更是伏在他怀里恸哭起来。与她相比,白乔煊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一滴眼泪都没有,只管与随行的人一起收尸入殓。

    因为白荣海是遇害身亡,并非在家中病逝,所以很多丧礼仪程都不能正常进行,苍不得不问白乔煊,准备让白荣海归葬何处?

    白乔煊想都没想便说道:“自然是金都。白家湾的府邸现在是我舅父在住,我们也不能将灵堂摆在那里。”

    虽然白乔煊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仿佛出事的人不是他的父亲,可苍自小跟在白乔煊身边,知道他越是遇到大事,越是临危不乱,可越是临危不乱,他积压的心火就越旺。就像那日童昱晴出嫁,他宁愿先满面笑容地安排好以后的事,宁愿回来之后吐血,也不愿低下头来软语求她回心转意,在她面前失了颜面。

    他这个毛病,苍从小劝到大,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只能作罢,依他的吩咐,护送棺椁回都。

    一路之上,白乔煊寡言少语,童昱想宽慰他几句,都被他打发到白嘉茵身边。路途颠簸,再加上心情不好,白嘉茵很快就病倒了。童昱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终于在快到金都时,让她的病情有所好转。

    一日晚间,童昱因为太过疲累在车里睡着了,却突然听到白嘉茵的声音,“我再也没有父亲了,从今以后,就真的是孤儿了。”

    童昱环抱住她,轻声说道:“你还有哥哥,还有我。”

    白嘉茵喃喃道:“我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了。父亲娶了继母来,她对我和哥哥一点都不好,只想自己再和父亲生一个孩子。所以她就趁着父亲忙于公务,不在家的时候对我和哥哥百般折磨。哥哥比我大九岁,比我懂事得多,也比我聪明得多。很多时候,他都能让继母欺负不到我,反而自食其果。继母恨得牙根痒痒,就在父亲面前恶人先告状。父亲耳根子软,哥哥又是宁死不肯低头的脾气,那女人在他面前一哭一闹,他就以为一切都是哥哥的错。每次我看到他为了那个女人罚哥哥的时候,我就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童昱有些惊讶,“原来你还有过一个继母啊,我今天才知道。她现在也不在你们家,是走了还是死了?”

    白嘉茵回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有一次她欺负我哥哥的时候,恰巧被我父亲看到了,父亲这才知道一直以来是他冤枉了哥哥,就把那个恶女人休掉了。”

    童昱笑道:“这种女人不休了她,还留着她祸害你们吗?你父亲做的是对的。”

    白嘉茵泪眼汪汪地说:“可即使父亲休了她,只要我一想起她,就还是会怨怪父亲,怨怪他曾经给我和哥哥找回了一个这么恶毒的继母。这么多年来,我还是亲近哥哥,多过于亲近父亲。现在我想要原谅他,跟他说句抱歉,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童昱揉着她的额头说道:“小傻瓜,知子莫若父。你的心思,你父亲怎么会不知道呢?就算他生前不知道,你现在告诉他也不迟的。”

    白嘉茵的眼泪突然止住,“现在?”

    两人说着话,车已经开到了他们今夜落脚的酒店,童昱带白嘉茵来到酒店的天台,指着天上的星星,说道:“你看那满天繁星,你父亲如今就在它们之中。”

    白嘉茵破涕为笑,“你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呢,会对着星星许愿?”

    童昱见她心情好转,便与她开起了玩笑,“你以为你多大,不还是需要人哄的小孩吗?”

    白嘉茵气鼓鼓地叉起腰,童昱说道:“不与你说笑了。我父母刚去时,我也支撑不住,可又不想让姐姐在背负家族重担的同时还要担心我,就试着用小时候母亲哄我的办法哄着自己,慢慢地,我就想通了。我知道父母在天上,一定希望我和姐姐平安喜乐,而不是日日沉沦于往日的苦痛中,难以自拔。”

    白嘉茵想起当年童昱父母过世时的情景,一日之间失去双亲,成人都有可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他一个十岁的孩子?

    “对不起哦,我不是有意要挑起你的伤心事。”

    童昱摆了摆手,“没事,我提及往事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何事,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是否能想得开,否则旁人再劝也是白费口舌。”

    白嘉茵认真地点点头,对着天上那颗最亮最闪的星星说出了那句迟来的抱歉……

    按理说亡者入土为安后灵堂的布置就该撤下来了,可是直到丧事全部办完,白府里的灵堂都没有消失,白乔煊没日没夜地跪在灵前,任谁去劝都不肯起身。

    童昱晴听说他在灵前已经跪了三天三夜,再也坐不住,也顾不上避嫌,直接跑到白府探望。卿子汀则守在门口,亲自为他们守门。

    童昱晴本想把他臭骂一顿,可是看到他消瘦憔悴的模样,那些责怪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只是静静地蹲在他身旁……

    清冷的月光映到这满室辉煌的灯光中转瞬就失了踪迹,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长似银针的细雨被风吹到窗棂上,空灵得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我记得你双亲离世后,我去探望你的时候,曾经说过,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现在想来,我说出这话时,你应该很想打我吧?”

    三日未曾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可童昱晴知道,就算自己现在给他倒水,他也不会想喝,于是便顺着他的话回道:“是。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你永远不会知道它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感受。所以即使是昱,我也不敢说他当时的痛苦,我感同身受。”

    白乔煊笑得悲凉,“所以是谁最先说出了感同身受这个词啊?我真的很想把他揪出来,问问这世上,有谁的喜怒哀乐、机遇背景与他完全一样,让他这么有自信说出这四个字?他……算了,他再有罪,也不会比我的罪大,你知道,我和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童昱晴听他这话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可又不敢出声,只能听他说道:“我说,我怎么就摊上了您这么一位不讲道理的父亲?这就是父亲生前,听到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大孝子?应该没有人比我更孝顺了吧?”

    童昱晴眉头紧锁,一声大气都不敢出,曾经想过要劝慰他的话都变得苍白无力。

    “我曾经抱怨老天,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权高势大的父亲?如果我的父亲有比卢天胜更大的权力,我就不会失去你,也不必在外拼了命地争权夺势。我一直觉得是他拖累了我,可最终究竟是谁拖累了谁呢?如果我没有为了拉拢势力,去帮杨濯,我就不会开罪杜洛王,我不开罪杜洛王,他就不会想要报复我,他不想报复我,就不会派人去暗杀我的父亲。所以归根结底,父亲是为我而死的!可我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抱怨他不讲道理!抱怨他只会明哲保身!抱怨他拖我后腿!”

    白乔煊哭倒在童昱晴怀里,童昱晴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几次想要开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卿子汀虽然与他们隔着雨水,隔着窗户,但是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他无声地叹息,如果父亲没有用权势逼迫若,他现在也不至于终日生活在愧疚和迁就中。可是人生没有如果,他只能背着过去负重前行。

    卿子汀以手覆面,突然透过指缝看见一道影子,他惊得站了起来,看清来人是谁后,更是语无伦次:“希……希儿……你回……回来了……下着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也不等雨停了再回来……”

    卢希怒极反笑,“下着大雨,也没影响二哥、二嫂来访的热情啊。二哥在这里是守门呢吗?你到底是童昱晴的夫君还是她的一条狗啊?!”

    说着卢希就要往屋里闯,卿子汀连忙拦住她,“希儿,乔煊心情不好,已经在这里跪了好几天。你回来也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不是吗?若若是能让他起身不是很好吗?你放心,等她安顿好乔煊,我们立即回府,绝不打扰你们夫妻叙话。”

    卿子汀说话的工夫,童昱晴已经扶起白乔煊,卢希见状用力推开卿子汀,怒吼着:“既然我们所有人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只有童昱晴的话他肯听!那他还要我这个夫人做什么?!我这就进去让他休了我,我给童昱晴腾位置!”

    卿子汀又挡在她面前,“希儿,你冷静一点。若来真的只是想劝劝乔煊,你就不要闹了好不好?”

    卢希还没有说话,尾随卢希刚刚赶到白府的梁阅冲了过来,“二少爷这话说得也太可笑了吧?有人妇三更半夜到别人府里来劝人夫的道理吗?亏希儿还心疼他,想搬回府来照顾他呢。希儿,你看到了吧?口口声声想要挽回你的人背地里就是这样对你的,你还分不清谁是真心对你的吗?”

第一百零三章 雨过天晴

    说着梁阅握住卢希的手,“跟我回去,我送你回府。”

    卢希甩开了他的手,怒道:“这里有你什么事?用你在这儿多管闲事吗?”

    “希儿,你……”

    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梁阅的话,“这里好热闹啊。”

    三人都愣在原地,那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大雨也没阻断你们玩闹的心思,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梁阅连忙迎上前去,“督军,是童昱晴不守妇道,深夜来寻白乔煊在先,我们不过是……”

    卢天胜一拳将他打到地上,“我卢氏的儿媳是什么样子,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三更半夜尾随有夫之妇,你就光辉伟岸了?!滚!”

    梁阅将口中的血吐出来后,爬上了自己的车。卿子汀和卢希都被父亲的怒火震住,低着头瑟瑟发抖。卢天胜扫了儿子一眼后,对女儿说道:“希儿,你随父亲来。”

    卢希半句也不敢违逆,乖乖地和父亲上了车,卿子汀在车子开走后才敢抬起头来。

    卢天胜将女儿带回督军署,拿毛巾给她擦了擦湿透了的头发,让她换上一身干衣服,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卢希有记忆以来,从未被卢天胜如此事无巨细地照顾过,也不知是委屈还是感动,她湿了眼角。

    卢天胜揉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希儿,自从你发觉乔煊和你二嫂之间的事情,父亲一直没有仔细和你谈过。你想听听父亲的想法吗?”

    卢希被戳中心事,眼泪从蒙蒙细雨变成瓢泼大雨,卢天胜等她哭够了,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母亲一定已经和你谈过这件事情,她是不是觉得乔煊、你二嫂,甚至你二哥都十恶不赦,不可饶恕?”

    卢希没有吭声,卢天胜继续说道:“按照她的说法,其实十恶不赦的还有一个人,就是我。”

    卢希眼含疑问,卢天胜直接说出实情,“因为在你和乔煊、你二哥和二嫂成婚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情。”

    卢希更是惊讶,“什么?您早就知道?那您为什么还允准我们的婚事?”

    卢天胜笑道:“在父亲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父亲两个问题,第一,对于乔煊和你二嫂,你现在最介意的是不是他们之间有情,而不是怀疑他们真的有染?”

    卢希不明白父亲到底想说什么,只能就他的问题点点头。

    “第二,对于你二哥,你介意的是不是他在你婚前,没有告诉你乔煊和你二嫂的实情?”

    卢希又点点头,卢天胜颔首,“那好,父亲回答你的问题。你二哥的婚事我就不解释了,这不是你最关心的,我主要解释我为什么答应你的婚事。第一,我认可乔煊的能力,我认为他有能力承起你的一生。这也是我选择他而不是梁阅的原因。平心而论,你是不是也觉得乔煊的魅力远胜于梁阅?”

    卢希没有答话,卢天胜说道:“我就当你默认了。第二个原因,我也相信你的魅力,我的女儿这么出色,我不信白乔煊那小子会不动心,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想你母亲应该与你说过,她觉得乔煊像我,太过强势,所以你们的婚姻一定不会美满。但她忘了一点,她可以拿乔煊和我比,却不可以拿你和她比。第三,也是最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尤其是这个情字。白乔煊和童昱晴再爱彼此,在身边都有另一个人,彼此又不常常接触的情况下,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会慢慢变淡。我相信,如果你再晚一年,可能都发现不了他们两个的曾经,因为那曾经已经不复存在了。”

    卢希还是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卢天胜又道:“再说你二哥。你怪他在你婚前,没有与你说过乔煊和你二嫂的事情,那父亲要问你,难道你在婚前,就一点也没听说过他们之间的事吗?父亲怎么记得你母亲好像跟你说过呀……还有,你二哥就没说过半句不让你嫁给白乔煊的话吗?父亲怎么也觉得你二哥与你说过呢……可是你母亲和二哥说的话,你有听进去吗?有去查过吗?没有。你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无条件地相信他,听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是。所以在别人劝你拦你的时候,你根本听不进去任何逆耳忠言。如此说来,你自己是不是也要为你现在的痛苦负责任呢?”

    卢天胜见女儿的头越来越低,抚着她的背说道:“你若还是觉得你二哥有错,那你就再想想。如果、假设有这么一种情况,你二哥和乔煊都身陷绝境,但你因为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只能去救其中一个,你会选择去救哪一个啊?你若是都不能选择你二哥的话,又有什么资格怨怪他,在你和你二嫂之间没有选择你呢?”

    卢希终于开口说话,“父亲说的这些道理,其实我自己也想过。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只要一想到他们,或是一看到他们,心里就像有一道坎迈不过去。我不知道日后该怎么办……”

    卢天胜的语气极为肯定,“你二哥已经和父亲说过,过完这个年后,他就会带你二嫂回遥尘岛,日后你和乔煊跟他们见面的机会都不会太多。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你发自内心地原谅我们,原谅我们这些曾经伤害过你,隐瞒过你的人,你回到白府,安安心心地做乔煊的夫人。第二,你不原谅我们,父亲会马上许你和乔煊和离,从此你和他再不相干,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卢希的头不停地摇,卢天胜叹道:“只有这两条路,你不能两条都摇头。你蹉跎的时光已经太多了,还险些出了意外,所以父亲不能再由你拖下去了,必须快刀斩乱麻,明天的这个时候,父亲要你的答复。”

    卢希的脸一时红一时白,“您……知道……”

    卢天胜长叹一声,“父亲不当面过问你的行踪,不代表父亲什么都不知道。如若不然,你以为会那么巧,在梁阅欺负你的时候,外面起火吗?梁阅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若不是看在他老子对我还有点用的份儿上,欺负我女儿,今日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对于父亲的“关怀”,卢希真是既想哭又想笑,不过她既收了眼泪,也收了笑意,认真地搂住父亲,说了声,“父亲,谢谢你。”

    童昱晴在屋里劝着白乔煊,一直没有回头看外面的情形,出来之后才知道卿子汀为自己顶了多大的压力,连忙回府给他做了一碗安神汤。

    卿子汀喝完汤后一直打着冷颤,童昱晴自责地说:“我刚刚只顾着劝人,没有注意到外面来了人,早知道就让你和我一起进去了。再说,你也不必拦着希儿,她要打要骂,冲着我来就是了,我又不是受不住。”

    卿子汀边抖边说,“没事,无碍的。乔煊怎么样?我见你扶他上楼了,他可睡下了?”

    童昱晴回道:“我在他的水里放了一片安眠药,总算是让他合上眼睛了。”

    卿子汀点了点头,“哦,那你可问过他日后有何打算?”

    童昱晴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想他清醒过来之后,一定会去找杜洛王报仇。”

    卿子汀有些意外,“你不准备劝劝他吗?我虽然不问世事,但也知道杜洛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地方,杜洛王更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物。”

    童昱晴叹道:“他决定的事情,岂是别人想劝就能劝动的?我能劝动他,也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明白我说的有道理。可杀父之仇不去报,我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说说服他了。何况我也相信,以他的智谋和能力,足以与杜洛王一战。不能因为杜洛王难对付,就不报这不共戴天之仇了吧?”

    卿子汀颔首,没再多说什么。

    童昱晴所料一点不错,第二天白乔煊醒来后便着人收拾灵堂,自己则去了督军署,找卢天胜商量去杜洛前线的事情。

    卢天胜见他沉着冷静,意识清醒,不是一时冲动提刀就去杜洛的架势,便应许他去杜洛前线担任守境副帅,只是临走之前,让他先去督军府和卢希打声招呼。

    白乔煊也觉得应该这么做,便去督军府寻卢希,语欢却说她不在。

    白乔煊以为卢希还是不肯原谅他,便说道:“语欢,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我这次来是来与她道别的,请她看在夫妻一场的份儿上,让我进去见她一面。也许没个两三年,我们都见不上面了。”

    语欢笑着回道:“姑爷,您误会了,小姐当真是出门了,就在一刻钟前,去督军署了。”

    白乔煊这才觉得语欢没有对他说谎,遂问道:“她去督军署做什么?”

    语欢摇着头,“不知道。小姐走得急,只告诉奴婢要去督军署。”

    白乔煊说道:“那我去督军署寻她,你回去忙吧。”

    白乔煊说完又急忙返回督军署,没想到卢天胜又说,卢希刚走。他刚准备往回返,卢天胜就拦住了他,让他留意一下过往的车辆,别又错过去了,还告诉他,卢希已经原谅了他,让他见到她后再好好哄哄她,应该就不会再出什么大事了。

    白乔煊道过谢后,便出门往回走,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来往的车辆,终于在一辆迎面而来的车中隐约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辆车中的人也看到了他,白乔煊连忙让苍停车,跑到她面前,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个拥抱。

    卢希轻声问道:“我知道你去前线是为了给公公报仇,也不打算阻拦你,只是,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白乔煊肯定地回道:“不好。杜洛王太过于危险,暗杀父亲后未必就会收手,你去我不放心,现在金都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岳父也是这样与你说的吧?”

    卢希噘着嘴道:“你还真是父亲肚子里的蛔虫,他还说我去不但帮不上你,还会给你添乱。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白乔煊笑道:“好了,不管我和岳父是如何说的,都是为你着想。你就乖乖地在家等我回来。我不在家,府中的一切事务还有阿茵都交给你了,你能照顾好家里,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卢希有些扫兴,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你到了那边一切小心,不出战的话每天都要给我打一通电话。”

    白乔煊揽住她,眉眼间尽是柔情:“遵命,夫人……”

    白乔煊走后,卿子汀问过童昱晴很多次,是否要派人打探他的消息,童昱晴都说不必,直到最后童昱晴见卿子汀为此事实在忧心不已,才向他坦白她不需要消息的原因战场之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卿子汀这才明白童昱晴为什么一直不担心白乔煊在前线的安危,安心准备起回遥尘岛的事宜。以往遥尘岛上,只有他和书阙两人,一应事务都是他们两个一起打理,可是现在多了童昱晴和觅岚两个人,很多布置都需要变化。卿子汀又不想让童昱晴劳心劳力,便想让顾维清先派些人到遥尘岛上收拾一番。

    童昱晴无意中听到卿子汀和书阙商量着岛上的事情,不想让卿子汀为了自己再麻烦别人,便与他说,等他们回去,再一起收拾房间。

    卿子汀挠着头,有些迟疑,“若,不止收拾房间那么简单,整个岛上都需要清理一遍。以往我和书阙都是一个月一清理,一次彻底的清理也要两天的时间。这次我们一年多都没有回去,只怕岛上已经是杂草丛生,无处落脚了。没有个七八天,只怕岛上是住不了人的,你还是不要亲自上手了吧?”

    童昱晴笑道:“没事。岛上再脏再烂,清理起来也不过就是些体力上的事,不会比我以前为公务、为复仇费心筹谋还苦。再说,你身体不好,要歇也是你歇着。”

    两人争论了半晌也没争论出个结果,最后还是觅岚出了个主意,两人各退一步,卿子汀答应让童昱晴和他们一起干活,童昱晴答应让卿子汀找帮手。

    顾维清听说卿子汀找他有什么事后,笑道:“我的好弟弟,这点小事还用你告诉我吗?前年你离岛之后,我就一直让人帮你照看着岛上呢。你随时都可以回来住,根本用不着收拾。只是你回岛之前先来和铃坊一趟,有一个人我应该还给你了。”

    卿子汀没听明白,遂问道:“谁啊?从来都是我问你借人,你问我借过什么人吗?”

    电话那头还没有回话,卿子汀就听到顾维清“哎呦”一声,似乎是被什么人踹了一脚,忙问道:“怎么了?”

    顾维清看到身后那人噤声的动作,回道:“没事没事,刚才腿突然抽了一下筋。有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吧。”

    没等卿子汀说完话,顾维清就挂断了电话,回身喊道:“你踢我做什么?”

    安歌坐了下来,嗔道:“谁要你多嘴多舌?我是不可能再回到公子身边的。”

    顾维清旁观别人的感情时都十分冷静,“你做了那么多事不都是为了他吗?放心,你曾经的身份,我不会计较,子汀更不会放在心上。你根本不必为了以前的事情感到愧疚,更不该为了以前的事情放弃子汀。”

    安歌低着头不说话,顾维清打量着她的神色,“你不会是不敢面对子汀,想逃了吧?”

    安歌仍没有说话,头却更低了几分,顾维清大声说道:“那就更不应该了。连面对过去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面对未来呢?子汀还要半个月才能过来,你再好好想想。”

    安歌看他在自己眼前晃就心烦,她一把推开他,“你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该怎么办,我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来教我。”

    顾维清嚷道:“你就会欺负我。我救了你,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竟然还倒打一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安歌不耐烦地说着:“去去去,别在我面前碍眼,找你那些女人去吧。”

    顾维清冷哼一声,走到门口,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回身说道:“这是我的房间,要走也是你走啊。”

    安歌白了他一眼,起身就走,顾维清还贱贱地说了一句,“慢走不送啊。”

    这边两人吵吵闹闹,那边卿子汀盯着话筒觉得莫名其妙,童昱晴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不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摇头说没事。

    门外传来敲门声,“姐。”

    童昱晴见是童昱,迎上前去,“怎么了?找姐姐有事吗?”

    童昱颔首,“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卿子汀说道:“那你们先聊,我去书房看书。”

    卿子汀走后,童昱晴关上门,让弟弟坐下,见他一脸严肃,问道:“你要与我说什么事啊?”

    童昱思忖着说道:“姐,我想从军。”

    童昱晴愣了一瞬,笑问道:“怎么突然想从军了呢?在财政司做的不开心吗?”

    童昱摇摇头,“不是,这件事情我想了许久。身为童氏子孙,我不应该只想着自己开不开心,安不安全,更应该想着童氏的兴衰,家人的平安。现在蒲州表面上是统一的,实则暗潮汹涌,不知有多少人在窥伺督军之位。万一有天天下大变,我们无兵无将,手中的权力就只是一纸空谈。所以……”

    童昱晴握住弟弟的手,轻声说道:“你不必害怕,万事都有姐姐在,就算姐姐处理不了,也有你乔煊哥哥在……”

    童昱打断姐姐的话,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姐,你能保证,乔煊哥在这场权力的角逐中一定能胜出吗?就算他能胜出,你又能保证,他对你的心能永远不变,保我童氏永远是他白氏之外,最尊贵的家族吗?难道你能一辈子撑着这份家业,半点也不为姐夫和他的家族考虑吗?”

    弟弟一连串的逼问让童昱晴无法作答,童昱接着说道:“姐,如果童氏中没有一个能挑起大梁的男人,任旁人再怎么帮衬,也是会没落的。我已经快十四岁了,也是时候该从你肩上接过撑起家族的重担了,所以姐,你就放我去从军吧。”

    童昱晴皱着眉头,“昱,从军不比从政、从商,那是要时时刻刻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你已经是姐姐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想让你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童昱回握住童昱晴的手,“我知道,姐,我明白你的心情。换作是我,我也不希望你有危险。可是姐,你不要忘了,即使我不去从军,也不代表我就没有危险。与其等灾难降临时,我毫无还手之力,还不如现在就开始积蓄力量,你说是吗?”

    童昱晴想起那次童昱要去找白嘉茵时,卿子汀对自己说过的话,又想起童家百年来的尊荣,终是点了头,童昱大喜,童昱晴立即泼了他一盆冷水,“先别高兴得太早,你还没有告诉我,想去哪个军营呢。”

    童昱笑道:“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去西境的盛营,就是乔煊哥去的那个地方。现在杜洛王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无论于公于私,我去那里都是最好的选择。”

    童昱晴的心揪成一团,“不行,我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再说你去那里,也未必会得到很好的锻炼,你乔煊哥多半会护着你,所以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吧。既然你真心想接过我肩上的担子,那从上至下,从入伍到战场,我不会跟任何人打招呼,你就当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万事都自己去闯吧。”

    童昱沉吟片刻,回道:“姐说的有道理,那我陪你过完这个年,就自己离开了。你和姐夫要好好的。”

    童昱晴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第一百零四章 遥尘之岛

    她笑道:“你自己才要多保重,姐姐不在你身边,你要学着照顾好自己。”

    童昱靠在姐姐怀里,眼中的温度先升后降,最后只余坚毅的锋芒。

    来年冰雪初融之时,卿子汀和童昱晴正式拜别卢天胜,启程返回宁台。两人依约先到和铃坊去见顾维清。

    卿子汀还没坐下就问:“你要还给我什么人呐?”

    顾维清对卿子汀的愚钝很是无奈,反问道:“你难道就没觉得这里少了个人吗?”

    卿子汀愣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今日不是你约我们前来的吗?你还请了别人?你请了什么人,我怎么会知道?”

    顾维清见童昱晴都已经反应过来了,长叹一声,朝屏风后面大喊:“出来吧!这种没心没肺的人,你不跟就不跟了吧。”

    卿子汀看到安歌,才想起以前来和铃坊,安歌不管有多忙,都会赶来接待他。

    卿子汀尴尬地笑了笑,指着顾维清对安歌说道:“都是这个家伙神神秘秘的,搞得我都糊涂了,你不要介意啊。”

    安歌莞尔一笑,像往常一样给卿子汀斟了一杯茶,童昱晴注意到她给卿子汀奉茶时有一点很奇怪,因为她奉茶时都要用一块素白娟帕。

    卿子汀显然早已习惯她如此奉茶,含笑接过白瓷茶杯,却见安歌一直跪在原地不动,便说道:“歌儿,起来吧。”

    没想到安歌非但没有起身,反而把头磕到了地上,卿子汀惊得离席,亲自去扶安歌起身,可安歌若不想起身,又岂是他能扶得起来的?

    安歌就这样跪伏在地上将这十年来她为钟舜华做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最后她含泪低泣:“公子光风霁月,视我为友,我却两面三刀,屡次陷公子于险境。今日我向公子坦白一切,但凭公子处置,安歌绝无怨言。”

    得知多年好友竟是他人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卿子汀虽然很难过,但也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安歌能够选择的,于是说道:“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我相信你本性不坏,所以我不怪你,起来吧。”

    安歌看着卿子汀向她伸出的手,想起十年前的那个雪夜,他也是像如今这样向自己伸出援手,将她救出命运的苦海。那一次,是她苦心设计,这一次……

    她泪眼盈盈,避开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言道:“多谢公子宽宥。”

    童昱晴想到钟舜华的暗桩曾在自己身边蛰伏了一个月,而自己竟然毫无察觉,不由觉得背脊发凉。

    卿子汀问道:“既然夫人已经答应放过你,你就该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打算了。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安歌拂去面上的泪水,“安歌想请公子准许我辞去和铃坊坊主之职,离开宁台。”

    卿子汀沉吟一瞬,随即便点了头,“出去散散心也好,但你也不要忘了我们这些故友,记得时不时送一些消息回来。”

    安歌微收眼睑,应道:“是,公子。”

    顾维清不合时宜地咳嗽了两声,“那个……安歌,我有点饿了,你能不能给我弄点吃的来啊?”

    童昱晴听出他是想和卿子汀单独说话,很识趣地随安歌一起离开了。两人走后,顾维清劈头盖脸地开骂:“你脑子是不是木头做的?安歌的心意都那么明显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真答应让她走啊?”

    卿子汀无奈地看着他,“不然我还能怎么办?我又不可能娶她过门。”

    顾维清往他身边凑了几分,“怎么就不可能呢?你还真要为了那个童昱晴守身如玉,一辈子都不碰别的女人了?你若是娶回一个一心一意爱你的女人,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童昱晴,她明明……”

    “明明如何?”卿子汀放下茶杯说道:“她肯陪我回遥尘岛,就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过往一切,都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安歌察觉到有两道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回身问道:“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童昱晴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你为什么不揭穿我们?难道只是为了不想让子汀伤心?”

    安歌笑道:“真是个聪明的女人,有你在他身边,我也可以放心离开。因为夫人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童昱晴低眉浅笑,“多谢夸奖,不过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要比我聪明得多,否则我也不会对你的存在毫无所觉。”

    安歌笑得妩媚动人,“以后好好珍惜公子,否则即使我远在千里之外,也会想办法来收拾你。”

    童昱晴淡淡一笑,“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谢谢你如此费心地保护子汀。我也想劝你一句,不要再厌恶你自己,轻视你自己了,你不曾对不起任何一个人……”

    安歌眸中风云几变,童昱晴却似毫无察觉,只是缓缓从她手中抽出了那方素白绢帕,“我想子汀应该也曾费心劝告过你,可你却一直固执地以为,自己满身污浊,哪怕是接触他要用的东西都不配,非要隔上这一方纯白娟帕,才不会有污他的高洁。可我却想问你一句,如果连你这样善良勇敢的女人都配不上他,那我岂不是更不配?所以,以后不要再用这个东西了,你根本就不需要它。正视你自己,我衷心祝你早日找到你的另一半。”

    安歌泪盈于睫,可她却笑着让泪水慢慢消失在自己眸中,半晌之后她说道:“我终于发现你也有那么一点可爱之处了。”

    童昱晴会心一笑,没有答话。安歌往客房里望了望,随口问道:“你觉得他们说完了没有?”

    童昱晴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回望,“不管说没说完,我们都该先拿了道具再回去。”

    安歌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道具?”

    童昱晴在她耳边叫道:“瓜果点心啊,你忘记那个无赖刚刚是怎么把我们支出来的了?”

    安歌拍了一下脑袋,笑了出来,“我竟忘了你也会开玩笑,你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童昱晴边笑边跑,“你说谁是墨?回去我可要好好与子汀说说了。”

    安歌追着她打,“我是说顾维清那个混蛋,你不许在公子面前乱说……”

    离开和铃坊后,卿子汀和童昱晴一路向北,在河岸边站定,童昱晴问道:“这片湖泊叫什么名字啊?”

    卿子汀柔声回道:“这不是湖,而是河,西面是有一条狭窄的出口的。因为状似海螺,所以俗称螺河。父母亲在这里定居时,曾经探过西面的出口,发现河的形状更像绯袖凤凰螺,所以私下里也戏称她为绯袖河。”

    童昱晴没想到一条河的名字也有别样的说法,不由对卿子汀儿时的生活又添了几分好奇。

    卿子汀感到河风有些凉,便为童昱晴紧了紧披风的带子,说道:“我们上船吧。”

    童昱晴一进船舱就觉得从凛凛冬日走到了暖暖春日,想来应该是顾维清考虑到卿子汀的身体,事先烧了暖炉,她叹道:“维清哥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没想到还蛮细心的。”

    卿子汀笑道:“哪里是他细心?明明是顾叔母怕他粗心大意,细致妥帖的人都往他身边派,他再往我身边派罢了。”

    童昱晴也笑了起来,“说的也是,不过他对你,的确是无可挑剔。”

    卿子汀递给童昱晴一杯水,回道:“那倒是。我在岛上这么多年,多亏有他,还有顾叔父和顾叔母。”

    童昱晴喝过水后问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顾家是不是为了你才搬到宁台的?”

    卿子汀眼中的情绪很是复杂,沉默半晌后方回道:“虽然父亲和顾叔父从来没有承认过,只说是公事调派,但我心里明白,他们其实是为了我。母亲去世时,我只有八岁,无论我怎么跟父亲说,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他都放不下心来。身为督军,他不能随意离开金都,便请顾叔父随我过来,照顾我。顾叔父对父亲也是无可挑剔,抛弃了在金都的大好前程,跑到这小小的宁台来。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视顾叔父和顾叔母为我的亲生父母,他们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兄弟姐妹。有些话,我不敢对父亲或大哥讲,却可以对他们讲。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

    童昱晴想到他年幼丧母,小小年纪就被嫡母从父亲身边赶走,孤苦无依的他能够得到顾氏夫妇的照料,的确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姐弟反目的事情,却能明白你的感受。血缘是这世上最难割断的牵绊,却未必是最重要的牵绊。就如我的父亲、叔父和裘叔叔,就如你、你大哥和顾氏兄弟。按理说血浓于水,血脉相连的兄弟应该是彼此最有力的依靠,可我父亲和叔父闹到生死相搏,你和你大哥也形同陌路。对你们而言,异姓兄弟反倒可以肝胆相照,两肋插刀。兄弟如此,父子之间也是同样的道理。在那个冷冰冰的督军府里,你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可因为钟舜华,你父亲对你再好,你在他身上也找不到安全感,反而在顾叔父和顾叔母这里,你可以感受到家的温暖。”

    卿子汀淡淡笑着,“我就知道,你是懂我的。”

    童昱晴嫣然一笑,将目光落向窗外,此时的绯袖河正如那句水光潋滟晴方好,景致宜人,她的心境也如这水一样平和,似乎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了,想到此处,她不由仔细嗅了嗅清新的空气。

    卿子汀见她眉头舒展,脸颊两侧的小酒窝时隐时现,心情也跟着大好,“待春风拂面,微雨空之时,我带你去远看北山的景致,东坡居士的那句诗就能接上了。”

    童昱晴知道他说的是那句山色空雨亦奇,心中更是期待。

    两人说着话,已经能隐约看到遥尘岛的轮廓,童昱晴突然想起以前卿子汀好像与自己说过此岛的名字,可自己那时的心思全都在报仇或公事上,根本没有仔细听他说的话,现在想来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拐弯抹角地问:“子汀,这岛的名字也是你父母取的吗?”

    卿子汀对她的心思毫无察觉,直接回道:“是。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我父亲一个人取的。因为我母亲初识父亲时并不识字,也没有读过书。我母亲的名字还是我父亲取的呢。”

    童昱晴有些惊讶,卿子汀看到她的表情,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父亲平日里杀伐决断,取不出这么好听的名字?”

    童昱晴尴尬地笑了笑,卿子汀又道:“其实父亲在母亲面前,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已。母亲是他的妻子,而他也只是母亲的丈夫。当然,这种简单关系的前提,是在遥尘岛上。”

    童昱晴问道:“按你的年龄推算,你父母在一起时,你父亲已经是蒲西督军了。你母亲又一直生活在宁台,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卿子汀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我一直生活在遥尘岛,而你又从未离开过蒲东,我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童昱晴思忖着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偶遇的?你父亲不可能离开金都,那就只能是你母亲去的金都喽。”

    卿子汀笑着摇摇头,童昱晴更是惊讶,“你父亲身为督军,怎么会抛下繁重的军务,跑到宁台来呢?”

    卿子汀淡淡说道:“这些事情,我也是无意中听顾叔母提起的,夫人在一次宴会上当众拂了父亲的面子,父亲一怒之下连夜离开了督军府,不经意间就将车开到了宁台,喝醉了酒,又和几个醉汉打了一架,醉倒在路边,恰巧母亲路过,救下了父亲。父亲醒后对母亲一见钟情,就化名陆遥,隐瞒了自己已有家室的事实,娶了母亲过门。”

    童昱晴的心随着他的诉说起起落落,卢天胜被悍妻骂得颜面扫地,所以当他看到孤苦无依的卿晨时,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只有卿晨这样柔善弱小的女人才能满足他身为男人的那点自尊心和虚荣感,觉得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点价值。可怜了卿晨,自己一直信赖有加的丈夫竟然早有妻儿,白白被当作了卢天胜和钟舜华斗争的牺牲品。更可怜的是卿子汀,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为了上一辈人的恩怨,一直在夹缝中求存。

    童昱晴长叹一声,“你父亲既然将钟舜华娶回家门,就应该准备好承受她的大小姐脾气。钟舜华既然嫁给了你父亲,就不该再嫌弃他的出身。因为她已与他结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在侮辱他的同时,也是在侮辱她自己。”

    童昱晴其实只把话说到一半,因为卢天胜毕竟是卿子汀的父亲,说他和钟舜华都是自作自受只怕会伤了卿子汀的心,于是便把话题引回原处,“如此说来,遥尘岛的名字取的很有意义,你父母初识时,你父亲只是陆遥,所以将遥与尘结合在一起,这岛就既是陆遥和卿晨的家,又是远离凡尘的清净之地。”

    卿子汀也重新展露笑颜,“其实岛上不止一处是这样取名的,冉清苑中的清,路乾楼中的路都源于我父母名字中的第一个字。”

    童昱晴又问道:“冉清苑是园林,路乾楼是做什么的呀?”

    卿子汀回道:“父亲曾经在遥尘岛生活过两年,总要有处理公务的地方。路乾楼就是他在岛上的办公楼,外加练武楼。”

    童昱晴点点头,两人下了船,卿子汀踏上自己朝思暮想的土地,又有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作伴,心情格外得好,不停与童昱晴说着岛上一草一木的典故,童昱晴却总是出神。

    卿子汀不知她在想什么,心中忐忑不安,轻声唤着她的名字,童昱晴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卿子汀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童昱晴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想到了别处,坦言道:“你别胡思乱想,我只是……不太习惯如此清闲的日子。以前我不是在处理公务,就是在想如何抵挡那些明枪暗箭,从来不敢有所懈怠,突然之间不需要我再面对那些事情,我反而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卿子汀听她说得真诚,知道她不是在想白乔煊,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笑道:“这个简单,琴棋书画,茶道园艺……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若实在想不出,就先帮我整理一遍饮水阁的书卷,那里藏书万卷,够你忙一阵子的。”

    童昱晴应道:“好啊,我也很久没有静下心来看书了。我们今天先休整半日,明日我便与你一起去饮水阁。”

    卿子汀笑着颔首,“我想再过几日,南苑的杏花也该开了。到时我们就可以一边赏花,一边读书。我还可以做杏花糕给你吃。”

    童昱晴浅笑嫣然,“听起来好像神仙过的日子。”

    卿子汀笑意盎然,“不对,神仙也过不到我们这样的日子。”

    就这样,卿子汀和童昱晴开始过起了神仙也比不过的日子,每日不是在饮水阁看书,就是到冉清苑赏景。

    童昱晴见饮水阁中的其他书都只有一套,而《饮水词》却达十套之多,又想到这书房的名字,轻声问道:“子汀,你是不是很喜欢纳兰公子的词?”

    卿子汀毫不掩饰对纳兰容若的景仰,“我不是很喜欢他的词,我是最喜欢他的词。”

    童昱晴回道:“那我还真要好好研究研究这本《饮水词》了,关于纳兰公子,我最熟悉的只有那首《木兰词》。”

    卿子汀喃喃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童昱晴说道:“能站在女子的角度,将她们的闺怨描绘得如此哀怨凄婉,对一个男子来说,实属不易。”

    卿子汀笑道:“其实我最欣赏的,倒不是他的长情,而是他虽履盛处丰,抑然不自多。于世无所芬华,若戚戚于富贵而以贫贱为可安者。身在高门广厦,常有山泽鱼鸟之思。”

    童昱晴问道:“这是……”

    “韩为纳兰公子撰写的神道碑。”

    “哦……”童昱晴说道:“我想起来了,纳兰公子除了是满清第一才子,还是满清贵族,与太宗生母同出叶赫那拉氏,隶属满洲正黄旗。他的父亲是太宗的表侄,母亲是太宗的侄女,他可以说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后来更因才华出众,被康熙升为御前一等侍卫。只可惜天妒英才,他刚过而立之年便去了,他患的是什么病来着?我似乎看过古籍……”

    “寒疾。”

    卿子汀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让童昱晴惊出一身冷汗,不错,就是寒疾,让纳兰容若自小受病魔缠困,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子汀时而缠绵于病榻,也是因为这两个字。

    童昱晴唇畔一张一翕,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似乎明白长河漫漫,比纳兰公子更有才华的文人雅士不胜枚举,子汀却独独偏爱他的原因了。同样的出身富贵,同样的才华横溢,同样的悲天悯人,同样的为寒疾所困,太多相似的境遇让他找到了知音,让他觉得,在茫茫人海中,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童昱晴的反应让卿子汀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反倒宽慰起她来,“不要怕。其实纳兰公子英年早逝也不全是因为病痛缠身,他的爱妻早逝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他们伉俪情深,原本的一生一代一双人,却争教两处**。他沉沦于失去发妻的哀痛中,终日书写悼亡词,对他的身体肯定有影响。而我不同,我的夫人身体安康强健,我根本无须担忧会尝这彻骨之痛,心境自然与纳兰公子不同。”

    童昱晴仍是心有不安,回握住他的手说道:“我不会让你去尝彻骨之痛,你也不能让我去尝切肤之痛。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好生调理自己的身体。”

第一百零五章 紫藤花架

    卿子汀捂着她冰凉的手,目光柔情似水,“我答应你。只要你在一日,我便不会比你先去一时。”

    童昱晴悬着的心稍稍回落,两人继续整理书册。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闲暇之时,童昱晴就坐在梨花树下,一边看着梨花盛放飘舞,一边读着《饮水词》,偶尔还会拾些娇小洁白的花瓣做书签。卿子汀在她看书时从不打扰,只有当她有疑惑不解之处时,才会出言为她解答。

    不知不觉中,已是阳春三月,也不知是为纳兰的际遇而感伤,还是为满地零落的梨花而感伤,童昱晴觉得自己软弱了许多,眼前总似有一层化不开的薄雾。

    “原来纳兰不仅是一个学富五车的才子,情深意重的男子,不染纤尘的澄净之人,还是一个壮志难酬的失意之人。”

    卿子汀颔首,“身为重臣之子,天子近臣,他既要为家族撑起一片天地,又要为主君守住身家平安。所以无论是明珠还是康熙,都不准许他为国出征,平生从未征战沙场,展男儿英豪,一直是他的一大遗憾。那首《风流子》就是他壮志未酬的体现。”

    童昱晴默默念道:“算功名何许,此身博得,短衣射虎,沽酒西郊。便向夕阳影里,倚马挥毫。你是不是也有一腔抱负难以实现的感觉?”

    卿子汀坦言道:“我不似纳兰公子那般文武双全,对骑射打猎这些武场之上的事没有兴趣,即使有经世济国之心,也难付诸实际。只是我有时看到你和父亲为了公事忙得焦头烂额,或是看到那些流离失所的人,觉得我能为你们做的实在有限。”

    童昱晴宽慰道:“其实我们并不需要你真的做些什么,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守在我们身边就够了。”

    卿子汀笑道:“人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我们家却反了过来。外务都要你来主持坐镇,我就只能跟在你身后打打下手。”

    童昱晴问道:“我让你感到难堪了吗?”

    卿子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误会了,本应是我在外帮你抵挡风霜雨雪,我却没有这个本事,又怎么会为了那些闲言碎语,怪罪于你呢?”

    童昱晴放下心来,卿子汀又道:“明日就是清明节了,我们先在岛上祭拜母亲,遥祭岳父、岳母。等到七月岳父、岳母谭祭之时,我再陪你回邺津祖坟,正式祭奠。你看可好?”

    童昱晴点了点头,翌日一早,天还没有大亮,卿子汀就携童昱晴到冉清东苑去摘茶花,童昱晴见茶花林中五颜六色,卿子汀却只摘白茶花,问道:“母亲最喜欢白茶花吗?”

    卿子汀回道:“我记得小时候,母亲总带我来这片茶花林来,也不是只喜欢白茶花。后来我父亲说她最像温柔纯洁的白茶花,母亲就视白茶花于其他茶花不同了。”

    爱他就是爱他所爱,卿晨真的爱过卢天胜,可惜在卢天胜眼中,卿晨再重要,也只不过一是个女人,抵不过他的万里江山,否则他也不会将她带回金都,送入钟舜华的虎口中。童昱晴在惋惜卿晨的同时,也庆幸卿子汀的性情随了母亲,不然她的日子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好过。

    两人摘完花后,回去准备早膳,之前童昱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说服卿子汀不给她单独再做一个口味的饭菜。所以现在童昱晴吃饭的时候都是囫囵吞枣,不敢仔细去嚼菜,以免被那种令自己难以忍受的味道困扰太久。可卿子汀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半点也不会察言观色的呆子了,至少童昱晴有异样,他都能看出端倪。于是他决定日后既不给童昱晴单独备膳,也不让她继续忍受她吃不下的膳食,而是将饭菜的做法改了一下,像旁人一样做饭,不再每样都放醋。

    童昱晴将剪豆放入口中,刚想像以前一样直接吞下去,就发觉它的味道很正常,她又尝了尝其它青菜,发现每一样都不酸,问道:“你今日没有多放醋吗?不是与你说过不要迁就我的口味了吗?”

    卿子汀笑道:“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吃饭可是一件大事,若是连吃都吃不到一起,更别提幸不幸福了。我喜欢吃酸,可以在一旁备醋。你喜欢吃辣,也可以在一旁备辣椒油。这样中间的这些菜,我们不就都能吃了吗?”

    童昱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么简单的事也不值得他们一直争辩,遂默许了他的主意。两人安安静静地用完膳,就一起前往冉清北苑,为卿晨扫墓。

    擦拭过墓碑后,卿子汀立在母亲墓前说道:“母亲,请您原谅孩儿成亲这么久,才带若前来拜见。父亲在金都一切都好。孩儿的身体也有所好转。若已经为她双亲报了仇,安排好了她弟弟的去处。顾叔母和顾叔父也都平安无恙,过去这一年里顾家喜事连连,维濡哥就要做父亲了,维泓娶了妻,儿也随未婚夫外出游学了。您若泉下有知,就请您继续保佑我们平安如意,诸事顺遂吧。”

    童昱晴也在心中对卿晨说:“母亲,虽然我没有见过您,但我知道,您一定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昱晴虽不比您善解人意,但也会好好照顾子汀。就请您在天之灵,保佑子汀平安喜乐吧。”

    两人给卿晨磕过头后,童昱晴问道:“我刚刚听你与母亲说了顾家的近况,母亲和顾叔母的私交也很好吗?”

    卿子汀听出童昱晴言下之意是问奚亦芊既然与钟舜华的关系很好,为什么会与卿晨的私交也不错,便回道:“说起顾叔母与母亲的渊源,还真是一种很奇妙的缘分。顾叔母原本是个孤儿,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她们最初其实是在宁台求生。母亲就是在逃难的时候认识顾叔母的,两人互相帮衬着才没有饿死。可惜后来两人走散了,顾叔母到了金都,结识了她的邻居,就是顾叔父和父亲。三人又一起去了钟老先生开办的学校。之后的事情我也与你说过了。父亲和夫人,顾叔父和顾叔母成了婚,父亲在顾叔父和钟老先生等人的襄助下登上了督军之位。生活富裕之后,顾叔母开了很多善堂,她开的第一个善堂就在宁台,母亲又刚好在善堂里做事。两人就是这样重逢的。顾叔母本想带母亲返回金都,可母亲不愿离开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就婉拒了顾叔母的好意……”

    童昱晴听卿子汀话音一顿,又见他的面色十分难看,忙问道:“子汀,你哪里不舒服吗?我背你回去。”

    卿子汀摇了摇头,勉强笑着回道:“我没有不舒服。”

    童昱晴看到他的神情,猜到他可能是为了他父母并不光彩的过去难过,便没再多问,卿子汀深吸了几口气,继续说道:“顾叔母再次来到宁台的时候找不到母亲,便多番打听,后来才听说有人在螺河附近见过母亲,找来时刚好碰到了一早出来买菜的母亲。这才知道原来母亲已经结婚生子。顾叔母本来兴高采烈地想要看看母亲的夫君和孩子,结果你也应该已经猜到了……”

    童昱晴这才明白奚亦芊为何会如此矛盾地既维护钟舜华母子,又十分照顾卿子汀,她本以为她是看在自家夫君的面子上,帮夫君的朋友照顾他最疼爱的儿子,原来她是在为自己的朋友照顾遗孤。童昱晴想都不用想,奚亦芊一定恨死卢天胜了,因为这个恬不知耻的男人不仅毁了她两个最好的姐妹,还害得她们的孩子一个生不如死,一个孤苦无依,一个漂泊在外。奚亦芊只是不理睬卢天胜算是好涵养了,若是换成童昱晴,若有人敢让意悠不明不白地做了外室,童昱晴非得把他剁了喂狗不可!

    想到外室,童昱晴突然想起奚亦苓,问道:“子汀,我看顾叔父和顾叔母的感情很好,为什么又会娶了妻妹呢?”

    卿子汀与顾维清在一起待久了,便习惯随他一起唤奚亦苓姨母,他回道:“姨母不是顾叔父要娶的,是顾叔母将妹妹嫁给了他。”

    童昱晴很是诧异,“顾叔母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给自己的丈夫呢?”

    卿子汀回忆着说道:“这件事情就更久远了,要说到父亲登位之前。那时父亲和顾叔父还是前任督军手下的两员大将,远没有像现在这样执掌乾坤的权力。再加上父亲娶了钟家之女,更是为督军所忌惮。碍于钟家的势力,他不敢直接杀掉父亲,就总在背地里给父亲弄出些麻烦事来。其中一件就是要把姨母指婚给他残障的外甥。钟老先生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提前通知了顾叔母。当时父亲和顾叔父都在前方打仗,顾叔母为了不扰乱军心,就将消息压了下来,自己想解决的办法。她既不能提剑去杀了督军,又不能当面回绝这门亲事,就只能借着替夫君纳妾的名义,将这场危机化于无形。所以她连夜替顾叔父拟了纳妾文书,本来纳妾是不需要拜堂的,可她为了让那些人彻底死心,便让姨母和顾叔父的衣冠拜了堂。这样一来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木已成舟,他们不可能再娶他人妾室为妻。因为这既不合常理,又自贬身价,更可怕的,是会落下一个强娶民妇的骂名。”

    童昱晴思索着问道:“可是顾叔母此举,顾叔父只怕难以接受吧?”

    卿子汀点点头,“我听说,顾叔父得胜而归后听说自己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妾室,第一次对顾叔母大发雷霆,许久都没有再踏入她的房门,后来还是顾叔母哭着求得了他的原谅。不只顾叔父,姨母也对姐夫突然变成夫君的事情反应不过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改不过来口,也是顾叔母一遍遍地责罚过来的。他们本想等父亲登位之后就和离,可真等到了那个时候,姨母的年纪也有些大了,再加上在外人看来她到底还是做过他人妾室,顾叔母担心她与顾叔父和离之后嫁不出去,即使嫁出去了,也嫁不到好人家,便又求着顾叔父,真的纳了她为妾。”

    上天似乎最嫉妒人世间的美满,总是要将圆满二字划开一道或大或小的口子,留下一个缺字。世上既能两情相悦又可长相厮守的爱情已经少之又少,可上天还是吝于赐予他们一轮满月。

    卿子汀握住童昱晴的玉手,轻声说道:“不必为他们感到遗憾,远的不说,就说近的,顾家已经比我们卢家圆满一百倍了。夫妻和美,兄友弟恭,姐妹情深,你想想这三样,除了姐妹情深,我们有希儿和叶儿在,我们家还有哪一点可以与顾家相比?”

    童昱晴想想卢天胜与他的妻妾,卢敬武三兄弟,再想想顾怀与奚亦芊姐妹,顾维清三兄弟,便觉卿子汀说得有理。对于顾家,他们只有羡慕的份儿,哪里有同情的资格?

    卿子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好了,不说别人的事了。今日书阙要回家扫墓,我的药材却没有了,你能不能到城南的药房帮我买几味药?”

    童昱晴觉得奇怪,“绯袖河边上不是有好几家药房吗?为什么要去城南的药房买?”

    卿子汀递给她一张单子,“这几位药材比较珍贵,一般的药房没有,只有城南的那家大药房有库存。”

    “哦……”童昱晴算着时间,说道:“那我现在收拾收拾就出岛,估计回来也要过午膳的时间了,中午你就自己先吃吧,我和觅岚在外面吃完了再回来。”

    卿子汀微微颔首,目送着童昱晴离开,转身问书阙:“准备得如何了?”

    书阙回道:“公子放心,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夫人离岛了。”

    童昱晴与觅岚买药回来后到宁台最有名的酒香深巷吃饭,觅岚一直不停地说着:“夫人,您别看这家饭店的门面不比光峰酒店的富丽堂皇,味道却要比光峰酒店里那些华而不实的菜肴好上好多,不然人能这么多吗?”

    童昱晴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已经与我说过很多次了。可你又没有吃过,怎么知道这里好不好呢?”

    “呃……”觅岚挠了挠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童昱晴看到觅岚呆头呆脑的模样心情大好,弹了一下她的小脑门,就溜进了店里。两人点了店里最出名的油泼面,正有滋有味地吃着,童昱晴的注意力却突然被隔壁那桌两个男人的声音吸引住了……

    “哎,你听说了吗?西边最近不大太平。”

    “你是说杜洛?”

    “嗯。不是说杜洛王想趁着过年大家都松散的时候,偷偷运一些**过境吗?刚上任的盛营副帅就故意让杜洛王安插在盛营中的线人把那些东西运了进来,却在他们就快分销的时候一举缴了他们这批货。杜洛王最得力的心腹差一点就被抓到,我本还庆幸这回缴获的**不是少数,却没想到真正的**只有一小包。杜洛王为了一大车假**杀了追随他多年的心腹,派兵攻打盛营。可这仗却打得很奇怪,雷声大雨点小,像玩似的收了场。没过几天,盛营的副帅却遇刺了。”

    童昱晴的手猛然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还好觅岚专心致志地吃着面,没有注意到童昱晴的惊慌失措,也没有听到隔壁那桌在议论什么。

    童昱晴重新拿了一双筷子,继续听他们说话,“还好他早有先见之明,对杜洛王的手段早有防备,没有受伤。现在双方僵持着,也不知他们折腾这些图什么?”

    “这你还不明白?就像两只老虎决斗前要试探一下彼此的实力,现在杜洛王和我们的驸马爷做的也是这件事。”

    童昱晴的手心不知不觉间已经渗出冷汗,以前白乔煊和子汀斗,和卢敬武斗,和卢敬鹏斗,甚至和卢天胜斗,她都没有这么担心过,因为他们要么不是他的对手,要么就是做事有底线,可是杜洛王,天生就做着丧尽天良的勾当,他不在乎声誉,不在乎金钱,不在乎权力,甚至不在乎性命。他的疯狂足可以毁灭一切,包括他自己。

    要找杜洛王的软肋难于登天,可乔煊的弱点却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童昱晴不得不害怕,这样一个无所顾忌的疯子,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童昱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在杜洛王的角度,想着对付乔煊的办法,从方才那两人的交谈中,童昱晴能明显感觉到杜洛王的目标不是拿下盛营,而是要乔煊的性命。乔煊身边防卫森严,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一定会从他亲近的人下手,卢希、阿茵、乔煊的叔父和母族、甚至是自己,都有可能成为杜洛王的目标。

    童昱晴突然想起方才出岛时,绯袖河畔似乎多了很多来历不明的人……

    “觅岚,别吃了。我们马上去一趟官署。”

    觅岚一脸茫然,但见童昱晴已经出了门,忙留下钱,追了出去。

    童昱晴一边开车,一边扫着后视镜,见没有跟踪的车辆,稍稍放下心来。

    童昱晴见到顾维泓后,也顾不上见礼,直接说道:“顾三弟,螺河河畔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我怀疑是杜洛王派来的人,你方不方便派人去查探一下?”

    顾维泓知晓童昱晴的来意后,笑道:“卢二嫂还真是敏锐过人,我的人竟然这么快就露了踪迹!”

    童昱晴有些诧异,“你的人?”

    顾维泓回道:“是,你看到的那些都是警备署的便衣,并不是杜洛王的人。看二嫂的样子,你应该也已经听说西边的事情了?”

    童昱晴点点头,顾维泓说道:“我们得知消息要比你快得多,所以该做的防备,我们都已经做好了。你就安心,和卢二哥在遥尘岛上待着吧。外面一切有我和父亲,我们会为你们守住平安的。”

    童昱晴道过谢后,又与他寒暄几句,便携觅岚离开了。

    当她回到遥尘岛时,已经日薄西山,余晖洒在粉白相间的杏花上,为她的美丽又添了一丝妩媚。童昱晴没有一刻比此刻更明白,一个人的安乐是用百个人的辛苦换来的。她和卿子汀在这里吟诗咏赋的时候,有那么多人牺牲着他们的安危,守护着他们的平安。

    正当她感慨之时,觅岚突然叫道:“夫人,您看……”

    童昱晴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去,院门似被一层紫霞笼罩,一瓣瓣青紫色的蝶翼簌簌而舞,连成一串串浅紫色的无声风铃。童昱晴走近去看,发现庭院东侧多了一个花架,上面满满的都是紫藤花。枝蔓蜿蜒曲折,垂挂枝头的紫藤花云蒸霞蔚,烂漫如歌,似是诉说着无尽的依恋……

    卿子汀扶童昱晴坐到了西边的紫藤秋千上,柔情细语,“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一身晶紫缕金藤纹织锦缎旗袍,像极了从天上下凡的仙子。我猜你应该很喜欢紫藤花,就为你准备了这份礼物,喜欢吗?”

    童昱晴笑得灿烂如花,“嗯。众多花卉之中,我的确最爱紫藤花,谢谢你。不过现在似乎还不到我们这边紫藤花开放的时节,这些花是从哪里来的?”

    卿子汀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是我托朋友从南边运过来的。”

    说着卿子汀握着童昱晴的手,让她扶住两侧的花绳,将秋千推了出去,童昱晴笑个不停,“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心,那日我与你说的不过是玩笑话,没想到你还真给我做了一个秋千啊。”

    卿子汀却很认真地回道:“但凡是你想要的,但凡是我能给的,我都会竭尽全力送到你面前。”

    童昱晴的笑容僵住,不过很快又展露笑颜,专心享受着与花共舞,随风摇曳的时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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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心渡介绍:
这世上的爱,有的有始有终,有的有始无终,有的无始,亦无终……
童昱晴——蒲东财政司长童枫毅之女,自出生便被童枫毅和蒲东督军裘泽远定为下任蒲东督军夫人。严格的家教让童昱晴从小就识大体、懂大局,事事以蒲东大局为重,以家族利益为先。
白乔煊的到来打破了童昱晴原本平静的生活,可肩头沉重的担子和根深蒂固的意识不容许她越雷池半步。与循规蹈矩的童昱晴相比,她的好姐妹裘意悠就显得有些“离经叛道”。她的敢爱敢恨令她身边的人都头疼不已,也令一段往事浮出水面……
她以为将往事揭开,是给所有人一个了断,却不知这只是一场灾难的开端。这场无声的风暴席卷过蒲东所有人的生命,也带走了童昱晴的至亲。
在经历几番权力更迭、阴谋博弈、爱恨交替之后,童昱晴和白乔煊都找到了自己心灵的归宿,并订下“四十年之约”,承诺在生命的尽头与彼此再会……
蒲心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蒲心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蒲心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