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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象持     大照圣朝txt下载     大照圣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三章 大猫(二)

    “什么原因啊,答奴?”融湫问道。

    融答奴道:“因为白上宫里的人喜欢我的大猫,比喜欢他的天马更多一些,世子觉得更没有面子,因此更不喜欢我了。现在,世子就连他自己的天马都不太喜欢了,觉得他的天马没有我的大猫厉害,这让他很丢脸。我觉得,世子这个样子,是不好的。”

    融铸急道:“答奴大胆。答奴啊,世子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你怎么能够非议世子呢?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你明白么?以后,你要让着世子一点,不要和他争。”

    融答奴道:“可是世子比我还要大几岁了,我为什么反而要让着他呢?他做的事情是不对的,为什么我也要让着他呢?”

    “这…”融铸一时语塞。

    融湫笑道:“答奴啊,你想啊,你有大猫的照拂,又有大猫帮你学习迭庐宗座教授的本事和秘法,是不是?”

    融答奴道:“是啊,阿姊。是这样的啊。”

    融湫道:“所以,你看你,是不是比世子要幸运的多呢?世子可是自己学习的啊,所以也就很辛苦。你虽然比世子小一点,但如果把大猫也算上,你是不是就比世子大了许多呢?”

    “可是大猫也才不到一岁啊。”

    “大猫可是千年灵兽啊,答奴。”融湫摸着融答奴的头,道,“这样算下来,你是不是就比世子大了好多好多?”

    “哇,上千岁啊。那我可比世子的岁数大多了。”

    “对啊,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应该让着世子一点啊?”

    “这倒是的,阿姊。我明白了,阿姊。”融答奴又转向融铸,道:“我懂了,阿翁。我以后会让着世子的。”

    融夫人道:“答奴啊,我们明日就要启程去圣都给你阿姊送亲了。你得和我们一起去,你能让大猫自己留在泰罗多的家里么?我们不能带着大猫去圣都啊。”

    融答奴看了一眼大猫,又转头看着融夫人说:“可是大猫不愿意,它不愿意自己留在泰罗多的家里,它要和我一起去圣都,和我们一起去。”

    融夫人道:“答奴啊,大猫不是最听你的话么?只要你告诉大猫,让它自己留在泰罗多的家里,它肯定会听你的呀。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用不了几天就回来了,好不好,答奴?”

    融答奴说:“我跟大猫说了,可它就是不同意啊。阿母啊,大猫是不会和我分开的。”

    融夫人望着融铸,道:“那可如何是好?陛下虽然已经知道了迦南雪豹之事,但并未降旨允许我们带着它一起进京啊。咱们自己未经请旨就贸然带过去,总是不太妥当吧。”

    融铸也皱起了眉头。

    华耘想起了皇帝在中秋节上听宣仁皇后讲迦南雪豹降生时候的神情,于是道:“义父,母亲,不用担忧。咱们这样行不行,我们先带着大猫启程,等临近圣都时,孩儿进宫去觐见陛下,请旨看如何安置大猫。陛下也是知道大猫的,而且对圣灵

    迦南雪豹很是神往,孩儿想,没准,陛下还想见见大猫呢。迦南雪豹可是盛世才会有的灵兽和祥瑞啊。”

    华耘这话很有道理。融铸和融夫人都明白了,或许皇帝真的会希望让世人看到大猫。迦南雪豹的现世,正好可以说明,现在正值盛世,这对于收拢民心是很有帮助的。

    融铸微笑着点点头,融夫人道:“耘儿说的有礼,我看,我们就带着大猫吧。”

    融铸道:“不过,耘儿,我想,我们也不必等到临近圣都时再向陛下禀明请旨。我们可以先带着大猫出发,同时,你速遣一个南宫卫士八百里加急回去禀报陛下此事。如果陛下不同意我们带大猫同行,我们再将大猫遣回。这样可好?”

    华耘道:“义父英明。这样再妥当不过了。孩儿今夜就着人立即启程,全速回京,向陛下禀明此事。”

    融铸道:“有劳耘儿了。一会儿,由我来亲写一个奏章,把事情说清楚。你让南宫卫士代呈陛下就是了。”

    “是,义父。”

    第二日是启程赴圣都的好日子。

    清晨,天空就飘起了小雨,这是泰罗多常有的天气,一般下不了半个时辰,就停了。可是到了午时初刻的时候,雨却有渐渐越来越大的样子。华耘和融铸都有些担心,如果下起连阴雨,启程的时间就要大受影响了。

    融铸道:“午后再看一看,要是雨还不停,那今天就别走了,索性改到明天好了。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了。就怕这雨是连阴雨。”华耘明白,融铸担心的并不是连阴雨不利于出行,而是觉得送亲的队伍启程遇到连阴雨,不吉利。但这是谁也管控不了的,华耘笑笑,没有说话。

    融答奴却有些不高兴了,对着融铸和华耘道:“阿翁,耘哥哥,我昨天跟你们说了呀,这雨午后就会停的。你们为什么不相信答奴的话呢?”

    融铸和华耘对视了一下,笑了,谁也没有把融答奴的话放在心上。

    午时正刻的时候,狂风大作,雷电交加,天上迅速堆积起了浓厚的乌云,乌云像个黑幕一样完全笼盖住了大地,仿佛天地都要被这黑幕裹住了一般,雨下的更大了。

    融铸对华耘道:“这么大的风雨,今日绝不可能成行了,明日再启程吧,耘儿,你去跟南宫卫士们说下。我去跟你母亲他们安顿一下。”

    华耘倒是很高兴,他喜欢在郡守府住着,在这里住着有在家里一般温暖的感觉。

    可是午时末刻,雷雨骤然停止了,狂风也转成了温凉可人的微风。未时初刻,乌云迅速散去,天大晴了。黑幕揭开,天地之间就像被清洗过一样,没有一丝尘埃,干净亮丽的晃人眼睛。

    融铸笑着对融答奴道:“答奴,你果然是好本事。你看,这么大的风雨,午后一下子就停下来了,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华耘也道:“答奴,耘哥哥最相信你了。答奴啊,你说说,未来这几天,我

    们去圣都的路上,还会遇到风雨么?”

    融答奴道:“不会了。阿姊出嫁的一路,都是极好的天气。”

    这无论是孩童不经意间说的话,还是融答奴真的预测到了未来的天气,都是很吉利的话,也是很吉利的事,大家都大笑起来。

    融铸一行立即启程。

    队伍分成三部分:一是华耘和南宫卫士,为宣旨特使和护卫。二是融铸的家人,包括融铸、融夫人、融湫、融答奴。三是融湫的嫁妆,由融铸家的家丁护卫押送着。

    贵胄之女出嫁,尤其是嫁入皇室、成为郡王王妃,这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一件大喜事。尤其是外郡贵胄之女嫁入圣都,更是风光无两的大事,一般来说,光是那些礼仪和仪仗,就很有看头。但凡遇到这种情况,老百姓都喜欢拥到街上去看热闹。所以,融铸启程之日,泰罗多热闹非凡。

    雨后的泰罗多,格外清爽宜人。细石子和粗砂铺成的官道丝毫也不泥泞。华服整装的仪仗行过,丰盛喜庆的嫁妆行过,老百姓都在指指点点,有的羡慕,有的点评,大多数都在祝福。

    融铸家人这一队缓缓行过来了。融铸骑着马,融夫人和融湫在马车里,融答奴则骑着大猫。

    泰罗多的老猎人们与融铸很熟悉,而且泰罗多民风淳朴,历来并不受官礼的拘束,于是,一些老猎人对融铸道:“郡守大人,您什么时候回泰罗多来啊。我可是等着您回来,咱们一起去林子里打猎啊。您不会在圣都里当了丞相,就不回来了吧?”

    其他那些猎人跟着起哄,道:“郡守大人要是当了丞相那才好呢,郡守大人对咱老百姓好啊,他可不像圣都里那些官老爷,高高在上、不接地气。老猎头,要是郡守大人当了丞相,你还不不得天天去圣都找郡守大人去办事啊。”

    “我才不去给郡守大人添麻烦呢。我倒是担心你呢,只怕你会让郡守大人给你在圣都里头讨一房漂亮媳妇儿呢?”

    一路走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泰罗多的妇人们与融夫人也很熟悉。融夫人撩起马车的窗帘,与送行的妇人们告别。有些妇人很动情,流着泪,依依不舍。融夫人道:“图珲家的,渡榔家的,还有你们啊,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我很快就回来了。你们不要停止酿果酒啊。”

    妇人们说着动情的话。也有一些年轻的姑娘想看一眼未来的王妃。融湫很大方,索性打开窗帘,微笑着与街边的人们打招呼。

    可是,这一切热闹,都比不过老百姓围观融答奴的热闹。

    与仪仗队、郡守家人队伍里的着装都不同。融答奴穿着白教教服,骑着威武神圣的迦南雪豹。

    一些老猎人和老妇人犹豫了一会,最终决定还是跪下来。他们跪拜的,是迦南雪豹,是大猫。

    老猎人们对着身旁的人道:“这是答奴代牧。他骑的,就是白教前五代教宗的坐骑,迦南雪豹。”

第九十三章 大猫(三)

    “答奴代牧日后会不会成为教宗?”

    “教宗是选出来的。”

    “可是只有教宗才骑过迦南雪豹啊。而且是封神的前五代教宗。”

    “答奴代牧是上天选出来的。”

    “这都是天意。”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来。

    融铸赶紧道:“不可不可。乡亲们快快起来,快快起来,这可使不得。”

    可是沿途的百姓已经几乎都跪下来了。

    融铸无奈,只能加快行进速度,尽快离开泰罗多。

    等到在泰罗多城外驿站歇脚的时候,融铸对华耘、融夫人和融答奴说:“这个样子可不行。答奴骑着大猫和我们同行,太扎眼了。这样子行路,用不了几天,各地的白教教徒就会得知迦南雪豹已经现世,我想,这些教徒肯定会在我们去圣都的官道上等候觐见的。如果都跟方才那样、下跪祝颂,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这是万万不行的。”

    华耘、融夫人也知道,这样子为什么是“万万不行的”。因为除了皇帝陛下出行,需要沿途百官百姓跪接跪送,其他任何人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如果因为大猫的缘故,沿途百姓纷纷给大猫和融答奴下跪行礼,虽然这是因为白教信仰的缘故,但传到皇帝和朝廷的耳朵里,这都是不得了的大事,是明显的“僭越”。“不行”是肯定“万万不行”的。但怎么个“行”法,却没有人能够想得到解决办法。因为融答奴必须去圣都,而大猫必须和融答奴在一起。

    融夫人道:“实在不行,我们就不要走官道了。走偏僻一些的小道吧?”

    融铸道:“不不不,这是不行的。若是平时进京,走偏僻小道倒也无妨,但此次我们是去圣都送亲的,是陛下皇子的郡王王妃。皇家礼仪所关,不是我们一家的私事。若是走偏僻小道,于礼不和,也不甚吉利。”

    华耘道:“要不,我们分成两队,一队走官道,算是送亲队伍。一队走小道,由我带着几个南宫卫士或者几个家丁,陪着答奴走,最后在圣都汇合?官道和小道相距不要太远,只要同行同宿,应该问题不大。”

    融铸道:“这是不行的。耘儿,你和南宫卫士是陛下派来专程护送王妃进京成婚的,不能为了答奴小子而分兵两处。若是分兵,万一这边出了纰漏,你无法向陛下交代。”

    华耘忽然明白了,目前情势复杂、朝局动荡,融铸因此极为谨慎,任何有违礼制的做法,他都绝不会同意,以防对他、太子逄稼和皇帝之间刚刚稳定下来的关系产生不好的影响。

    如此一来,无论如何找不到两全的办法。

    这时候,融答奴自己说道:“阿翁,阿母,耘哥哥,我可以自己走别的路。”

    在华耘看来,这是融答奴的小孩子的话。但对于融铸来说,自从今日天气突然变化、完全契合融答奴的预判之后,融铸开始认真听融答奴所说的这些听上去很奇怪的“孩子话”了。融

    铸道:“走别的路?什么路呢?”

    融答奴道:“我可以走没有人看到的路啊。山上的路,大河上的路,密林里的路啊。就是那些没有人走过的路啊。从这里到圣都,这样的路有很多啊。”

    融铸道:“没有人走过的路倒是不少。可是这样的路,就连我们的战马都走不了,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走的了呢?就算能走,我们怎么能让你自己去走呢?”

    融答奴趴在大猫的背上,嘟着嘴说:“大猫什么路都能走的。别说是没有人的路了,就是雪池上面,大猫也是可以走的。有大猫在,你们都不用担心的。而且大猫走的很快,比你们的马走的都快得多,比逄泽代牧的天马走的也要快。而且,我不用你们照看啊。谁也伤害不了大猫和我的。在白上宫的时候,世子好几次令人猎杀大猫,大猫都把他们打败了。”

    融铸惊道:“世子为什么要猎杀大猫?”

    融答奴道:“因为他不喜欢大猫,他觉得大猫比他的天马更厉害,这让他很没有面子,所以他就不喜欢大猫。”融答奴抚着大猫的耳朵,说,“他还不喜欢我呢。他还派人来暗杀过我呢。只是被大猫发现了,他没有得逞而已。”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但事关太子之子,没有人敢说话。

    融铸道:“胡说!世子怎么会杀你呢?!”

    融答奴道:“真的啊。而且还有好几次呢。有一次他命一个南宫卫士在我的羹里放了东西,大猫告诉我不要吃,结果一个小代牧误食了,当场就死了。还有一次,大猫带我去林子里玩,他命人躲在树上射杀我,只是大猫躲的很快、他们没有射杀得了我而已。”

    融铸道:“为什么?”

    融答奴道:“因为世子觉得,在白上宫,大家对我比对他更好。他老说,他是世子,而我只是郡守的儿子,是迦南出生的野孩子,大家应该更尊重他,而不是更尊重我。可是没有人听他的,也没有人喜欢他。大家都更喜欢我和大猫。”

    融铸和融夫人对视一下,融铸道:“可他还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啊。怎么能做得出这么狠毒的事情。为了虚荣心,去杀人?!答奴,你肯定弄错了。”

    融答奴道:“我不会弄错的。大猫不会弄错的。”

    融夫人没有答话,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

    融铸道:“答奴,迭庐宗座知道这些事情么?”

    融答奴道:“不知道。迭庐宗座很忙,身体也不太好。我不想让迭庐宗座烦忧。我从没有告诉他这些事情。我和大猫自己就能够应付得了。”

    融铸道:“你做的很对,答奴。这些话,再也不许跟任何人说了,你明白么?”

    融答奴仰天躺在大猫背上,说:“我知道。世子还是小孩子,我不怪他的。我和大猫加起来,比他大上千岁呢。”

    融铸和融夫人对于融答奴的豁达宽容很惊讶,当然,也很欣慰。

    融铸摇头道:“我相信大猫的无上灵性和神力。可让你自己单独行路,这绝对是不行的。”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不行。

    融夫人道:“要不这样吧,我们还是一个队伍,还是官道行路,只是改成夜间行路,白天休息。”

    融铸想了一会,道:“我看,也只能如此了。只是,耘儿和南宫卫士们要辛苦一些了。”

    华耘道:“多谢义父关爱。我们都是军旅男儿,什么苦都能受得了。夜间行路算不得什么的,义父尽管放心好了。只是母亲、湫妹妹、答奴弟弟要辛苦了。”

    融夫人道:“无妨的。”

    于是,关于行路的事情终于定了下来,全队人马改成夜间行路。华耘派人去采购了些火把、灯笼,然后又调整了行军的队形。一行人昼伏夜出,往前赶路。

    到了琉川郡国郡府琉川府的时候,琉川郡王逄称和琉川郡守华冲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宴会本身并无什么稀奇之处,只是,琉川郡王逄称和琉川郡守华冲之间的关系令人印象颇为深刻。

    琉川郡王逄称刚刚十八岁,性格温顺可人,长相敦厚方正,礼仪周全端正,话很少。他和华冲同时出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在琉川,真正拿大主意的是华冲。但华冲的分寸拿捏的极好,一切安排,大到排序、座次,小到菜品、酒水,无一不当场征求逄称同意之后才施行。虽然逄图攸颁行新政之后朝廷早有明诏,在郡国内,郡王与郡守同城为臣,并非君臣关系,而且职权有分、各司其职、互不统领,但华冲还是恰到好处的营造出了一种逄称为上、自己为下的特殊氛围,逄称大有垂拱而治、尽享尊崇的优越感,而华冲则指挥若定、左右逢源、得体周到,场面十分融洽。

    席面是琉川特有的琉川宴。因为是琉川郡王亲自出面设宴,因此按照郡王该有的礼仪和用度规矩,丝毫不逾矩,当然也丝毫不含糊。琉川宴的特点是菜品多而流程复杂,宴请结束时已经亥时初刻了。

    华冲的礼仪又是出了名的格外周全。把琉川郡王逄称安然礼送离开之后,华冲又折回来,特意带着夜宵和小酒,到融铸一家下榻的驿馆,与融铸叙旧,并派人犒劳所有随行的南宫卫士。特别是因为华耘认了融铸夫妇做义父义母,华冲特别表示了感谢,格外又尽了几分心。

    这些都是无法拒绝的热情和好意,尽管融铸在迎来送往这些事情上面已经十分克制和冷淡,但等华冲把这些都办妥帖了,已经是子时初刻。

    华耘因为是宣旨特使,职责所系,干系重大,因此虽然到了自己家门口,也依然不能回家探望。

    华冲热情周到的忙活完之后,悄悄遣人将华耘唤出,来到驿馆旁边的一座归华氏所有的精舍。

    “你做的不错,耘儿。”华冲欣慰的说。

    华耘脸上也颇有光彩,道:“这是孩儿第一次当差,着实紧张的很呢,阿翁。”

第九十三章 大猫(四)

    “答奴代牧日后会不会成为教宗?”

    “教宗是选出来的。”

    “可是只有教宗才骑过迦南雪豹啊。而且是封神的前五代教宗。”

    “答奴代牧是上天选出来的。”

    “这都是天意。”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来。

    融铸赶紧道:“不可不可。乡亲们快快起来,快快起来,这可使不得。”

    可是沿途的百姓已经几乎都跪下来了。

    融铸无奈,只能加快行进速度,尽快离开泰罗多。

    等到在泰罗多城外驿站歇脚的时候,融铸对华耘、融夫人和融答奴说:“这个样子可不行。答奴骑着大猫和我们同行,太扎眼了。这样子行路,用不了几天,各地的白教教徒就会得知迦南雪豹已经现世,我想,这些教徒肯定会在我们去圣都的官道上等候觐见的。如果都跟方才那样、下跪祝颂,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这是万万不行的。”

    华耘、融夫人也知道,这样子为什么是“万万不行的”。因为除了皇帝陛下出行,需要沿途百官百姓跪接跪送,其他任何人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如果因为大猫的缘故,沿途百姓纷纷给大猫和融答奴下跪行礼,虽然这是因为白教信仰的缘故,但传到皇帝和朝廷的耳朵里,这都是不得了的大事,是明显的“僭越”。“不行”是肯定“万万不行”的。但怎么个“行”法,却没有人能够想得到解决办法。因为融答奴必须去圣都,而大猫必须和融答奴在一起。

    融夫人道:“实在不行,我们就不要走官道了。走偏僻一些的小道吧?”

    融铸道:“不不不,这是不行的。若是平时进京,走偏僻小道倒也无妨,但此次我们是去圣都送亲的,是陛下皇子的郡王王妃。皇家礼仪所关,不是我们一家的私事。若是走偏僻小道,于礼不和,也不甚吉利。”

    华耘道:“要不,我们分成两队,一队走官道,算是送亲队伍。一队走小道,由我带着几个南宫卫士或者几个家丁,陪着答奴走,最后在圣都汇合?官道和小道相距不要太远,只要同行同宿,应该问题不大。”

    融铸道:“这是不行的。耘儿,你和南宫卫士是陛下派来专程护送王妃进京成婚的,不能为了答奴小子而分兵两处。若是分兵,万一这边出了纰漏,你无法向陛下交代。”

    华耘忽然明白了,目前情势复杂、朝局动荡,融铸因此极为谨慎,任何有违礼制的做法,他都绝不会同意,以防对他、太子逄稼和皇帝之间刚刚稳定下来的关系产生不好的影响。

    如此一来,无论如何找不到两全的办法。

    这时候,融答奴自己说道:“阿翁,阿母,耘哥哥,我可以自己走别的路。”

    在华耘看来,这是融答奴的小孩子的话。但对于融铸来说,自从今日天气突然变化、完全契合融答奴的预判之后,融铸开始认真听融答奴所说的这些听上去很奇怪的“孩子话”了。融铸道:“走别的路?什么路呢?”

    融答奴道:“我可以走没有人看到的路啊。山上的路,大河上的路,密林里的路啊。就是那些没有人走过的路啊。从这里到圣都,这样的路有很多啊。”

    融铸道:“没有人走过的路倒是不少。可是这样的路,就连我们的战马都走不了,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走的了呢?就算能走,我们怎么能让你自己去走呢?”

    融答奴趴在大猫的背上,嘟着嘴说:“大猫什么路都能走的。别说是没有人的路了,就是雪池上面,大猫也是可以走的。有大猫在,你们都不用担心的。而且大猫走的很快,比你们的马走的都快得多,比逄泽代牧的天马走的也要快。而且,我不用你们照看啊。谁也伤害不了大猫和我的。在白上宫的时候,世子好几次令人猎杀大猫,大猫都把他们打败了。”

    融铸惊道:“世子为什么要猎杀大猫?”

    融答奴道:“因为他不喜欢大猫,他觉得大猫比他的天马更厉害,这让他很没有面子,所以他就不喜欢大猫。”融答奴抚着大猫的耳朵,说,“他还不喜欢我呢。他还派人来暗杀过我呢。只是被大猫发现了,他没有得逞而已。”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但事关太子之子,没有人敢说话。

    融铸道:“胡说!世子怎么会杀你呢?!”

    融答奴道:“真的啊。而且还有好几次呢。有一次他命一个南宫卫士在我的羹里放了东西,大猫告诉我不要吃,结果一个小代牧误食了,当场就死了。还有一次,大猫带我去林子里玩,他命人躲在树上射杀我,只是大猫躲的很快、他们没有射杀得了我而已。”

    融铸道:“为什么?”

    融答奴道:“因为世子觉得,在白上宫,大家对我比对他更好。他老说,他是世子,而我只是郡守的儿子,是迦南出生的野孩子,

    大家应该更尊重他,而不是更尊重我。可是没有人听他的,也没有人喜欢他。大家都更喜欢我和大猫。”

    融铸和融夫人对视一下,融铸道:“可他还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啊。怎么能做得出这么狠毒的事情。为了虚荣心,去杀人?!答奴,你肯定弄错了。”

    融答奴道:“我不会弄错的。大猫不会弄错的。”

    融夫人没有答话,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

    融铸道:“答奴,迭庐宗座知道这些事情么?”

    融答奴道:“不知道。迭庐宗座很忙,身体也不太好。我不想让迭庐宗座烦忧。我从没有告诉他这些事情。我和大猫自己就能够应付得了。”

    融铸道:“你做的很对,答奴。这些话,再也不许跟任何人说了,你明白么?”

    融答奴仰天躺在大猫背上,说:“我知道。世子还是小孩子,我不怪他的。我和大猫加起来,比他大上千岁呢。”

    融铸和融夫人对于融答奴的豁达宽容很惊讶,当然,也很欣慰。

    融铸摇头道:“我相信大猫的无上灵性和神力。可让你自己单独行路,这绝对是不行的。”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不行。

    融夫人道:“要不这样吧,我们还是一个队伍,还是官道行路,只是改成夜间行路,白天休息。”

    融铸想了一会,道:“我看,也只能如此了。只是,耘儿和南宫卫士们要辛苦一些了。”

    华耘道:“多谢义父关爱。我们都是军旅男儿,什么苦都能受得了。夜间行路算不得什么的,义父尽管放心好了。只是母亲、湫妹妹、答奴弟弟要辛苦了。”

    融夫人道:“无妨的。”

    于是,关于行路的事情终于定了下来,全队人马改成夜间行路。华耘派人去采购了些火把、灯笼,然后又调整了行军的队形。一行人昼伏夜出,往前赶路。

    到了琉川郡国郡府琉川府的时候,琉川郡王逄称和琉川郡守华冲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宴会本身并无什么稀奇之处,只是,琉川郡王逄称和琉川郡守华冲之间的关系令人印象颇为深刻。

    琉川郡王逄称刚刚十八岁,性格温顺可人,长相敦厚方正,礼仪周全端正,话很少。他和华冲同时出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在琉川,真正拿大主意的是华冲。但华冲的分寸拿捏的极好,一切安排,大到排序、座次,小到菜品、酒水,无一不当场征求逄称同意之后才施行。虽然逄图攸颁行新政之后朝廷早有明诏,在郡国内,郡王与郡守同城为臣,并非君臣关系,而且职权有分、各司其职、互不统领,但华冲还是恰到好处的营造出了一种逄称为上、自己为下的特殊氛围,逄称大有垂拱而治、尽享尊崇的优越感,而华冲则指挥若定、左右逢源、得体周到,场面十分融洽。

    席面是琉川特有的琉川宴。因为是琉川郡王亲自出面设宴,因此按照郡王该有的礼仪和用度规矩,丝毫不逾矩,当然也丝毫不含糊。琉川宴的特点是菜品多而流程复杂,宴请结束时已经亥时初刻了。

    华冲的礼仪又是出了名的格外周全。把琉川郡王逄称安然礼送离开之后,华冲又折回来,特意带着夜宵和小酒,到融铸一家下榻的驿馆,与融铸叙旧,并派人犒劳所有随行的南宫卫士。特别是因为华耘认了融铸夫妇做义父义母,华冲特别表示了感谢,格外又尽了几分心。

    这些都是无法拒绝的热情和好意,尽管融铸在迎来送往这些事情上面已经十分克制和冷淡,但等华冲把这些都办妥帖了,已经是子时初刻。

    华耘因为是宣旨特使,职责所系,干系重大,因此虽然到了自己家门口,也依然不能回家探望。

    华冲热情周到的忙活完之后,悄悄遣人将华耘唤出,来到驿馆旁边的一座归华氏所有的精舍。

    “你做的不错,耘儿。”华冲欣慰的说。

    华耘脸上也颇有光彩,道:“这是孩儿第一次当差,着实紧张的很呢,阿翁。”

    华冲笑着摆手道:“我说的不是公差。公差么,能有什么呢?”

    华耘有些不解。

    华冲道:“我说的是你在公差之外,处理的几件私事。”

    华耘明白了,道:“阿翁说的是隆驰大长老的事么?孩儿命穆镶立即禀报父亲,想必阿翁已经知道了吧?”

    华冲笑笑点点头,没有说话。

    华耘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哎呀。阿翁肯定早就知道了隆驰大长老和绿蕊丹槿之事了。”

    华冲笑着点点头,道:“如果穆镶知道此事而没有及时禀报我,却在你去泰罗多时禀报你,那穆镶也就该离开华氏商队了。而且,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那我这个大族长也就太不称职了。耘儿,记住,做领袖的,掌握什么最重要?掌握信息最重要。一个是

    要比别人快,二个是要比别人准,三个就是要比别人都独到。只有这三点站住了,才能坐的稳,控的住局面。”

    华耘道:“孩儿明白了。”

    华冲道:“我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而是让穆镶告诉你,就是想试一试你的反应。你的这几个处置很好。秘密护送隆驰大长老、绿蕊丹槿赴京,这些都处置的很妥当。”

    华耘道:“没想到迦南这个地方这么奇妙。绿蕊丹槿转性之谜,真是闻所未闻。孩儿始终都担心的是,穆镶所说之事,到底有几分可信。此事事关重大,孩儿应该自己去验看一番的,但孩儿公务在身,不敢在此行期间贸然去验证。这件事没有办扎实,请阿翁责罚。”

    华冲摆摆手道:“你不便去亲自验看。另外,你的担心是很对的。绿蕊丹槿转性之说实在太过荒诞,不经验证,实在难以让人相信。所以,几年前穆镶向我禀报之后,我并没有把这个事当成一个正经事来看,也一直未予以验证。后来,云娥认入华氏一族之后,我忽然想到此事,为了保证云娥的孩儿必须是皇子,于是我才着人去验证。没想到,这听上去无比荒诞之事,竟然是真的。再加上你跟我说的,北陵郡王与周端、睿宗之间的关系,就更进一步验证了绿蕊丹槿之事。”

    华耘道:“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华冲道:“这就是咱们华氏商队的特殊功用啊。世人看我们华氏商队,以为他们只是输送货物、赚钱牟利,其实,获取各方信息,才是顶顶重要的。另外,我跟你说,隆驰大长老和绿蕊丹槿现在已提前达到圣都了。”

    华耘道:“这么快?”

    华冲笑道:“我早在你从圣都出发之前,已将他们接到圣都去了。”

    华耘道:“可是,我到泰罗多的时候后,融湫的绿蕊丹槿还在啊。”

    华冲道:“傻小子,那是融湫自己养的绿蕊丹槿。我就是神仙,也想不到,你会在泰罗多认融铸为义父,还会和融湫偶遇。所以,我提前接到圣都里去的绿蕊丹槿,是从泰罗多森林里面直接采挖移栽的,可不是融湫那几棵啊。”

    华耘紧接着道:“那融湫的绿蕊丹槿和小孔雀,可也启程了么?”

    华冲道:“那是自然。”华冲轻轻饮了一杯茶,道:“你在泰罗多与融铸一家的相处,做的也很好。融铸的夫人是宣仁皇后的亲侄女,这样一来,我们与宣仁皇后也就有了关联,更重要的是,你与融湫成了兄妹,我们与湫水郡王逄简的关系也就更进一步了。这很好,耘儿。你做的真的很好。”

    华冲语气里的欣慰是溢于言表的,华耘很高兴。

    华耘又详细说了中秋大火之后的诸多变化,最后叹道:“真是惊险万分,如果不是象廷郡王及时出面,局面还不知道坏成什么样子呢。”

    华冲大笑道:“我的耘儿啊。世间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象廷郡王在打仗方面,那是没的说,至于打探消息这些事情,他可还差的远着呢。”

    华耘惊道:“父亲,莫非……”

    华冲点头道:“是的。是我利用华氏商队的渠道,引导象廷郡王派出的人打探到的那些消息。”

    华耘惊道:“啊?!”

    华冲道:“耘儿啊,北陵郡王偷运进圣都的那些礼花火药,并非寻常的烟花火药,而是极其稀缺的炸药火药,他自己哪里能够找得到,都是从我们华氏商队手里买的。所以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北陵郡王的异动,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狠心而已。”

    华耘道:“阿翁这是在帮助陛下啊。”

    华冲道:“当然。”

    华耘道:“为何呢?阿翁不是常说,越是乱局,越容易获利么?”

    华冲道:“耘儿,我常说,乱局最能获利。可是乱局并不是要天下大乱。我所说的乱局,是说关系复杂,矛盾丛生,这就是小乱局。天下大乱那种大乱局,谁也活不好。而且,现在情势也不一样了。以前,我们华氏虽是大富之家,但只能算二流贵胄,可是,现在我们不一样了,因为云娥、馥公主的关系,我们已是一等一的贵胄。现在,局势稳、各方矛盾隐晦,对我们最有利;局势乱、各方冲突显化,对我们最不利。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华耘点头道:“确是如此。”

    华冲又道:“据我估计,现在,我们可能是唯一一股能够周全在各方之间的力量了。我们要好好珍惜。”

    “是,父亲。对了,阿翁同母亲可是要与孩儿们一起入京吗?”华耘如此问,是因为华冲夫妇也要去圣都参加华耘与馥公主的婚礼。

    “不。你是陛下派来迎接王妃一家的,我如果随你们一同入京,会招人非议的。明日你们走后,我与你母亲隔一日再起身。”

    “好的,阿翁。”

第九十四章 圣都·大猫

    华耘提前派出的南宫卫士很快就带回了皇帝的谕旨:允许融铸带着迦南雪豹进京。这就让融铸大感放松。

    但由于带着嫁妆和仪仗,又是夜间行路、日间休息,因此融铸一行就比较缓慢,走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到了圣都城外。但关于如何进城,又有了麻烦事。送亲的队伍进圣都,是绝不可以夜间进城的,这不仅于礼制不合,而且也不甚吉利。但是如果在日间进城,大猫又过于引人注目,如果信奉白教的民众一时兴起,又当街行了跪拜大礼,那可就是大麻烦了。天子脚下的老百姓,光天化日的对一群臣子行跪拜大礼,这比在外郡发生类似事情,更是犯忌讳的大事。

    融铸一筹莫展。华耘再次派出南宫卫士进宫,详细向皇帝陈明了事情经过,并请旨该如何措置。

    皇帝很快又下了明旨:分成两个队伍进京。第一批是融铸夫妇和融湫的送亲队伍,由华耘护送进城,安置在融铸以前在圣都的旧府。旨意中说,融铸旧府已蒙雒皇后特恩,做了翻修和布置。

    第二批是融答奴和大猫,由圣都白上院负责护送进城。旨意中明确指出,融答奴和迦南雪豹进城安排在白天,准许寻常百姓上街观摩,若有百姓礼拜,不得加以阻拦。融答奴和迦南雪豹进城之后,安置在圣都白上院。融答奴虽是融铸之子、融湫之弟、未来的小国舅,但因迦南雪豹的原因,因此,皇帝特下恩旨,着白上院妥善接待融答奴。迦南雪豹一应照料,全听融答奴调度。

    在顺序上,上午,融铸的送亲队伍,按照官方礼仪程序进城;下午,融答奴和大猫,按照白教礼尊程序、以尊崇迦南雪豹的名义进城。

    这是

    十分妥帖的措置。融铸颇感欣慰。

    不出所料的,融答奴和大猫进城的时候,引起了巨大轰动。圣都是大照的都城,更是信息集散地。迦南雪豹进京的消息,自从融铸带着融答奴和大猫从泰罗多之日起,就逐渐传入圣都了。圣都的白教教众们对白教传奇圣物迦南雪豹翘首以盼,每日都徘徊在大道上等候。就是一些并不信奉白教的普通百姓,也对迦南雪豹的灵异神奇早有耳闻,因此也都十分盼望一睹迦南雪豹的面目。无论是出于信仰,还是出于猎奇,总之,圣都里对迦南雪豹的热情已经无以复加了。又加上皇帝特意下旨,准许百姓上街观摩,所以,等到融答奴骑着大猫进入圣都时候,龙柏大道两侧的热闹也就可想而知了。

    北宫卫士们做了很好的布置,为了照顾白教信众的虔诚信仰,特意将人群分成两层,靠近龙柏大道内侧、也就是离迦南雪豹最近的区域全都留给了白教信众,并为此给参加观摩的信众分发了素色莲花,以与其他百姓相区分。

    融答奴骑在大猫背上,缓缓走入圣都。

    笔直宽阔的龙柏大道两侧,挤满了前来观摩的人群。

    融答奴的前面是白上院安排的导引仪仗,有七横七纵四十九位身着素衣的代牧组成,每位导引代牧的手中都端着不同的白教吉祥物。融答奴和大猫紧随这四十九位代牧,身后又是白上院安排的护卫仪仗,也是七横七纵四十九位身着素衣的代牧,这些护卫代牧的手中都拿着不同的护教法器。

    融答奴对这样的大场面并不陌生,也并不奇怪。他泰然自若的坐在大猫背上,若无其事的看着周围。

    一位手持素色莲花的老者痛哭

    流涕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迦南雪豹这样的圣灵。我就是现在死了,也值了。”

    一位衣着华丽、看上去出身高贵的信众道:“七七仪仗,这是教宗才能有的仪仗啊。”

    “迦南雪豹是开山教宗的至灵坐骑,已经隐世上千年了。如今重新现世,享受这样的教礼,还不是应该的么?”

    “你看,骑在迦南雪豹上面的,那就是迦南来的那个小代牧吧?”

    “是啊。看上去也就不到十岁的样子。这个迦南来的小代牧,也是灵异呢。”

    “什么迦南代牧啊,他是融铸郡守家的三公子,叫融答奴,听说白上宫的宗座给他取的教名,就叫答奴代牧。”

    “答奴代牧。他以后不会成为教宗吧?”

    “这可说不好啊。我看答奴代牧,小小年纪,这么大的场面,竟然就能这般镇静,庄严的很呢。没准,以后就真的会成为教宗呢。”

    “我看答奴代牧,比疏衍主教还要庄严一些。”

    “疏衍主教可差的远了。听说,疏衍主教被迦南雪豹咬断了手臂,正在隐修。这就说明,疏衍主教不是教宗的命啊。”

    “怪不得疏衍主教好久都没有公开传法了。”

    “迦南雪豹现世,这是盛世的征兆啊。当今陛下看来真是真命天子呢。”

    “真的是啊。当今陛下是真命天子啊。”

    这话逐渐传开,从教众里扩散开去,逐渐扩散到了外围的普通百姓,大家除了好奇的看着迦南雪豹和小小的融答奴,更多的是谈论着当今陛下的好命格,表达着对未来盛世的希冀渴望。

第九十五章 东阙·逄图攸(一)

    乾元宫东阙。

    窦吉正在与皇帝独对。

    “陛下,”窦吉高兴的说,“迦南雪豹进城的时候,老百姓们的兴致很高。百姓们都说,迦南雪豹时隔千年重新现世,充分表明陛下是上天眷顾的真命天子,是即将开创盛世的盛世天子。”

    逄图攸也很高兴,道:“华耘这小子,办事很是周全。这趟差事办的很妥帖。我看总要赏他些什么才好。”

    窦吉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于是低头不语。

    逄图攸道:“他们华氏是天下第一富商的出身,世代豪奢之家,肯定是什么也不缺了。我看,还是赏他一个爵位吧。”

    “赐爵”是十分郑重、也十分稀有的恩典,必须恩自上出。窦吉更不敢说话了。

    逄图攸笑道:“窦吉,华耘可是要娶馥的。你想想,赐华耘一个什么爵位合适?不要委屈了馥才是啊。我就这么一个公主,可不能委屈了她。”

    窦吉赶紧道:“陛下,赐爵是朝廷赐予臣下最大的恩典,应由陛下乾纲独断,臣不敢妄言。”

    逄图攸道:“你个窦吉。”但逄图攸心里却很高兴,心道:“窦吉果然还是比雒渊概更懂事。”

    逄图攸想了想,接着道:“我看,赐封一个公爵吧?”

    窦吉惊讶万分。公爵是最高一等的爵位,只比郡王低一个等次,也是非宗室出身的臣子所能获得的最高奖赏。依照前朝惯例,赐封公爵十分谨慎,如无特殊功勋,很少封公。就连隆武大帝的几个儿子,在隆武大帝驾崩后,也才仅仅封了侯爵,没有能够获封公爵。现在,大照朝廷只有一个公爵,那就是被封为祥国公的大郜末帝周端。但周端是前朝末帝,是旧主,封为公爵,既是为了应有的礼尊,更是为了羁縻人心,非寻常臣子可以比拟。而华耘,毫无战功政绩,年纪轻轻就要获封公爵,恐怕要遭人非议。但这些话,窦吉却不敢说。

    逄图攸却看出了窦吉的疑虑,“你是不是觉得,封的爵位太高了?”

    窦吉点头道:“陛下。臣知道,这是陛下爱重华耘。不过,臣斗胆,臣以为,骤然封至高位,恐非华耘之福吧。”

    逄图攸笑道:“怎么能说是‘骤然’呢?华耘是云娥的兄弟,对护卫和陪侍云娥十分尽心;中秋大火之后,宫里屡次有变,华耘护卫我和皇后、皇嫂、云娥等人十分得力。这些暂且不说了吧。此次作为宣旨副使前往泰罗多宣旨并迎亲入京,在春佗中途被杀后,毅然承担起宣旨特使的重任,而且在很多事情上,华耘的做法也很妥当,不仅把融铸一家笼络的极好,而且还把迦南雪豹这样的圣灵迎入圣都,一路做的都很妥当安然。从今日百姓的反应来看,迦南雪豹来京的功绩,不亚于当年削藩时拿下一个郡国啊。”

    窦吉终于明白了,原来皇帝赐封华耘公爵,是因为迦南雪豹进京所带来的收拢人心的巨大功效。可是,赐封公爵,总要有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啊。窦吉于是道:“陛下思虑深远,臣不胜钦服。不过,赐封华耘公爵,要用个什么理由呢?”

    逄图攸笑道:“你个呆子啊。现成的不就是个理由么:护卫圣灵。这难道还站不住么?”

    窦吉深悔自己的愚钝疏漏,皇帝已经说了是因为迦南雪豹的原因,自己竟然还要去问封爵的理由,果真是愚不可及。好在窦吉听皇帝的口气,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于是道:“臣愚钝,臣愚钝。”

    不一会,丞相雒渊概、御史大夫杜贡、光禄卿逄烈也都来了。

    众人行过礼后,逄图攸道:“逄烈啊,甘兹郡王家的那些糟心事,你跟大家说说吧。”

    逄烈是由掌管宗室事务的宗正丞晋升为光禄卿的,虽然当了光禄卿,但由于他与宗室们关系良好、威望甚高,因此一些极重要的宗室事务,逄图攸依然愿意咨询逄烈的意见。

第九十五章 东阙·逄图攸(二)

    逄烈道:“是,陛下。各位大人,自从今夏以来,甘兹郡王家就在闹家务,几位世子争着要甘兹郡王分割甘兹郡国,但甘兹郡王又极力反对,所以父子之间就起了龃龉。前些日子,甘兹郡王过寿,几位世子竟然在寿宴上与甘兹郡王激烈争吵起来,有几位出言不逊、十分过分,甘兹郡王气火攻心,当场昏厥过去,此后就卧床不起了。可是,几位世子仍不消停,几番闹到甘兹郡王的病榻前。昨日,甘兹郡王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甘兹郡王病势沉重,恐怕是不行了,左右不过个把月的时光了。甘兹郡王自己上奏称,决不分割郡国,恳求仍由其大世子逄麓继承他的甘兹郡王王位。”

    雒渊概、窦吉、杜贡无比诧异。

    雒渊概道:“甘兹郡王年岁尚轻吧,身体一向康健,怎么就一病不起了?光是闹家务,也不至于吧?”

    逄烈道:“甘兹郡王因逄循暴毙一事,精神颇受打击,自从太祖武皇帝大丧之后,就一蹶不振了,暮春的时候又中了一次风,入夏后,就颇有些下世的光景了。这也是几位世子急着要分封的原因。”太祖武皇帝,指的就是隆武大帝。近些日子,臣子们渐渐发觉,皇帝陛下不太喜欢再称呼先帝为“隆武大帝”,而是称之为“太祖武皇帝”。又是,这种称谓渐渐在朝堂上流行开来。虽然,大家私底下仍将先帝称之为“隆武大帝”,但在朝堂之上,或者奏折、公文之中,“隆武大帝”这个称呼已经消失了。

    雒渊概道:“早就听闻甘兹郡王治家无方,没想到竟闹到这般田地。”

    逄图攸叹道:“世桓素来自诩真男儿、大英雄,一世豪迈,一直都是世人眼中的大福之人。没想到晚景这样凄凉。现在看来,世桓是不起了,薨逝也就是近期的事。今日叫你们几个都来,是想议一议甘兹郡王的后事,王爵如何承袭,其他世子又如何处置。这可不是小事。你们都好好想一想,都说说吧。”

    雒渊概道:“陛下圣明。这确实不是小事。新政之后,世袭罔替的郡王就剩下三位了,北陵郡王、象廷郡王、甘兹郡王。看样子,甘兹郡王很可能是第一位薨逝的世袭罔替郡王。因此,甘兹郡王王位的承袭以及其他几位世子的处置,对北陵郡王和象廷郡王两位世袭罔替郡王也就具有示范效应,不能等闲视之。”

    逄图攸道:“逄烈啊,北陵、象廷,他们两个郡国内可有甘兹郡王家里类似的事情?”

    逄烈道:“臣一直密切关注着北陵郡王、象廷郡王两位郡王家列位世子的动向。截至目前,都没有什么异动。北陵郡王、象廷郡王的几位世子并未提出过要求分割郡国以得王位的请求。”

    逄图攸有些失望的看着雒渊概,笑道:“这两位倒是治家有方。”

    雒渊概道:“两位郡王身体尚康健,短期来看,应该不会有类似事情发生。但毕竟也都是高龄的郡王了,臣预测,用不了多久,甘兹郡王家这些家务事,就会发生在北陵、象廷两个郡国。”

    逄图攸道:“先说说甘兹郡王的后事吧。逄烈,你先说。”

    逄烈道:“陛下,臣以为,应该允准甘兹郡王的奏请,仍由其大世子逄麓承袭甘兹郡王王爵,其他世子不予以分封。”逄烈就此打住了,没有说理由。

    稍过了一会,逄图攸道:“杜

    贡,你说说。”

    杜贡道:“臣以为,光禄卿所言甚是。臣附议。”

    “窦吉,你说。”逄图攸点名道。

    “陛下,臣以为,应当利用此次甘兹郡王几位世子闹家务的机会,趁机把甘兹郡国就分了,分封几位世子为郡王。这样,圣都以南的隐患就消除了。”分割三大世袭罔替郡王的封国,以至彻底解决三大世袭罔替郡王的问题,这是逄图攸和几位心腹大臣心心念念的大政。窦吉想,他的这个建议应该会得到认可。

    谁知道,雒渊概还没等皇帝点名,就说道:“陛下,臣以为,太尉之议不妥。”如此直白的反驳,语气毫不客气,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雒渊概道:“太尉所议,是无法做到的。新政诏书里说的清清楚楚,北陵、象廷、甘兹三大郡国内如何分割、分封,悉听郡王自己的意见。如今,甘兹郡王的意见很明确啊,他反对分割分封,坚持仍由大世子一人承袭王位。朝廷不能出尔反尔,违背甘兹郡王的意思,直接插手甘兹郡国内部分割之事。如果朝廷强行分割甘兹郡国、分封诸位世子,恐怕会招致王公大臣们的猜忌啊。”

    窦吉觉得很没有面子,反驳道:“丞相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可是,如果真的完全按照郡王们自己的意思来,那么分割三大郡国的目标,何年何月才能实现啊。丞相试想,如果你是郡王,你会同意将自己的郡国分割么?”

    雒渊概道:“太尉大人,分割分封这件事,本来就急不得,切忌急功近利。要讲究水到渠成。强行分割甘兹郡国,北陵和象廷两大郡王就要起疑心,局势就很可能出现异动。”

    窦吉道:“疑心?北陵郡王和象廷郡王早就起了疑心了吧。明诏早已颁行天下了,新政的意图,三大郡王都是心知肚明的。”

    雒渊概道:“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只要朝廷做事公允,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是如果我们强行分割郡国、分封诸世子,那会让其他两位郡王立时警惕起来,这就是授人以柄,朝廷就被动了。”

    “那我们怎么办呢?”窦吉有些急了。

    “等。”雒渊概冷冷的说。

    “等到什么时候?”窦吉道。

    “等到合适的时候。”雒渊概道

    窦吉还要争辩。

    逄图攸道:“好了,好了。你们俩不要闹意气。你俩说的都有些道理。逄烈,你方才只说了建议,没有说理由,我想,你建议允准甘兹郡王所请,仍旧准许大世子逄麓承袭甘兹郡王王位,肯定是有理由的吧?”

    逄烈道:“陛下圣明。方才,丞相和太尉两位大人说的都很有道理。臣之所以建议允准甘兹郡王所请,理由有两条:一条就是方才雒丞相所说的,面子上要过的去。当下,朝廷尽量还是要尊重郡王自己的意思,不宜强行分割分封。第二条呢,就是方才窦太尉所说的,要利用‘乱’局。目前,甘兹郡王家中的乱局还是隐蔽的,世人都不知道,因此,我们还需要推波助澜一下。臣的意思,趁着甘兹郡王仍在世,陛下以安慰甘兹郡王的名义,私下里允准其所请,准许大世子逄麓承袭王位,并将这个消息放出风去。如此一来,几位世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会更加着急,闹的也就更厉害。宗室,有宗室的规矩,如果郡王家中

    闹的不可开交,有人提请宗正调解,宗正就可出面干预郡王家事。到时候,我们私下里怂恿甘兹郡王的一个世子向宗正申请调解,朝廷就可名正言顺的找个得力人过去,以调解之名,暗中用力,纵横捭阖,把甘兹国内的乱局之火烧到不可开交,促成分割分封也就是顺其自然的事了。”

    逄烈这个主意就高明的多了,既实现了既定目标,又没有撕破脸面,而且话里话外,给雒渊概和窦吉都留足了面子。这让雒渊概和窦吉都大感意外。尤其对雒渊概的触动尤其大。雒渊概对于朝政,历来都是算无遗策、完全掌控,没想到今天在这么一个大问题上落了下风。

    逄图攸笑了,道:“雒渊概、窦吉,你们俩看,逄烈所奏,可还可行么?”

    窦吉道:“光禄卿所奏,比臣的建议高明周全。臣完全赞同,不胜钦佩之至。”

    雒渊概也道:“臣也赞同。”

    逄图攸道:“杜贡,你呢?”

    “臣赞同。”

    逄图攸笑道:“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逄烈说的这一条呢,原本也并无不可,是比较妥当的。不过,我觉得,你们想的都还不够深啊,也不够大胆。甘兹郡王家里闹的这么不像话,难道我们就不能再用一用这个乱局么?”

    众人都没有明白皇帝的意思。

    逄图攸道:“逄烈,我先问你,宗室里子嗣不孝顺,宗正可有家法规矩?”

    逄烈道:“有。根据不孝的程度,有不同的处置办法,从轻到重,分别是:宗正训诫、下旨申斥、褫夺封号、宗室除名直至判罪,最重的,可以处死。”

    逄图攸又问逄烈:“那逄麓可还孝顺么?”

    逄烈道:“逄麓原本就是一个纨绔,无甚品行可言。甘兹郡王病倒之后,因为几个兄弟请封,逄麓就与几位兄弟彻底闹翻了。最近,又屡屡抱怨他的父王无能、不能保住封国疆域,几乎都不去榻前侍疾了。不光谈不上孝顺,在宗室里,真正可以算是最不孝顺的了。”

    逄图攸道:“这不就齐了么?”

    雒渊概恍然大悟了。

    窦吉却一头雾水,问道:“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逄图攸道:“你呀,脑子就是不开窍。既然甘兹郡王的子嗣如此不孝,那么我们岂不是更加省事了么。也不用去调停,也不用去推波助澜,就让他们去闹,闹到甘兹郡王薨逝,就给他们安一个‘争夺王爵以致其父暴薨’的大不孝罪。到时候,连分割分封都省了,直接治罪,褫夺所有封号,岂不是更加方便么?北陵、象廷,还有其他郡国,谁能说出一个‘不’字来?”

    雒渊概、窦吉、杜贡、逄烈跪下,道:“陛下圣明。”

    逄图攸道:“你们都起来吧。甘兹郡王好说,毕竟才传了两世,虽然圣眷很隆,但其实根基很浅,好对付。北陵郡王和象廷郡王才是大麻烦。你们要多想想办法才是啊。北陵、象廷两位治家有方,甘兹这种情况,绝不会出现的。”

    “是,陛下。”

    逄图攸道:“好了,今天的事情就议到这里吧。逄烈啊,逄简和馥的两桩婚事,你要尽尽心。今年的糟心事太多,趁着这一娶一嫁,热闹热闹,冲一冲吧。”

    逄烈道:“是,陛下。”

第九十六章 圣都白上院·疏衍主教

    午饭后,逄图攸的兴致很好,带着雒渊概和窦吉、逄简、华耘,去白上院看迦南雪豹。皇帝在赞叹造物神奇之外,对融答奴的天真而又从容的独特气质十分喜爱。

    逄图攸还特意顺道去看了躲在白上院隐修的疏衍主教。

    疏衍主教自从在白上宫被大猫咬伤之后,意志极度消沉,甚至几度寻死,后来才慢慢回转,但仍是避不见人,只是躲在白上院里隐修。疏衍主教的修所在白上院的最深处,花木极盛,虽是深秋季节了,但修所内却并无外边的寒凉凋敝气息,反倒是各色树叶、秋花、果实,相互衬托着,显得既雅致又有生机。

    逄图攸知道疏衍主教极好脸面,不愿以残疾之体见外人,于是特意嘱咐,除了华耘随侍之外,其他人全都留在外边,不得入内陪同。

    疏衍主教知道皇帝今日突然起性,来看迦南雪豹,但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会来看自己,因此并未提前梳洗准备。

    逄图攸见到疏衍主教的萧索气象和颓废形容,非常惋惜,道:“疏衍啊,你是我所熟知的,怎的就自废如此了呢?”

    疏衍主教只是垂泪。他与皇帝熟稔至极,因此并不十分拘禁做作。

    逄图攸验看了疏衍主教被大猫咬伤的手,又仔细验看了疏衍主教消瘦过度的脸,道:“疏衍啊,你是神仙姿容的人。我知道,你失了一只手臂,觉得自己有了残疾,不再完美了。这肯定对你打击很大吧?”

    疏衍主教仍是垂泪,哽咽着说:“陛下,还有,还有,其实,……”

    逄图攸拍拍疏衍主教的肩膀,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疏衍啊,你不用说。你的苦楚,我都知道。你心里的节,不光是因为相貌,还因为教宗的宝座,是不是?”

    疏衍主教一抖,没有接话。逄图攸道:“你是圣都主教,是年纪最轻、地位最高的主教,因此是最有前途、最有可能接任教宗的主教,可是竟然在白上宫被白教圣灵迦南雪豹给咬伤了。你觉得自己的威望会急转直下,会被教众们嫌弃,接任教宗再无希望,是不是?”

    疏衍主教长叹一声,重重的点了点头,道:“陛下深知疏衍,深知疏衍……”

    逄图攸道:“哼。疏衍,你不要让我小瞧了你!”

    疏衍主教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一向温言温语的皇帝怎的忽然换了如此严厉的口气。

    逄图攸松开拉着疏衍主教的手,径直走到座位那里坐下来,道:“你这点磋磨算什么?!我实话告诉你,你原来尽管是圣都主教,可太过浮躁世故,虽然你自视甚高,但你的聪明都是小聪明,野心都写在你那张漂亮的皮囊上了。你在圣都王公大臣之中游走,尚还可以。先帝和我也都愿意用你所长。但你若是想靠这个来谋取教宗之位,却是差的远了。我实话告诉你,无论是资望、道行、手段,你都只能算是个二流主教。我原本打算随着年龄增长和阅历增长,你会逐渐改掉那些坏毛病,可是你竟然执迷不悟,利欲熏心到打算将迦南雪豹据为己有。这也还罢了,你失去了一只手臂,竟然就消沉堕落到如此地步!你躲在这里自怨自艾,难道手臂就长出来了?!教宗的宝座就自己跑到你这里来了?!”

    皇帝的口气十分严厉,疏衍主教已经听呆了。就连护卫在侧的华耘也十分震惊,皇帝竟然态度急转直下如此。华耘担心皇帝太过激动,于是悄悄递上来一杯热茶。

    逄图攸接

    过茶,看了一眼华耘,轻轻向华耘点点头,以示自己已明白华耘之意、让华耘无需担心。皇帝这个举动,让华耘觉得很暖心,有一种皇帝与自己同为一体的亲近感。

    逄图攸缓了一口气,接着说:“疏衍,我今日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告诉我。你还想不想当上教宗?!”

    疏衍主教脸上露出了十分尴尬的神情。华耘看得出来,疏衍主教内心的野心并未完全泯灭。

    逄图攸道:“你若是放弃了当教宗的雄心,那我也不说什么了。我将你遣到湫水郡国去,那里气候温良、物产丰富,又有你的弟子逄科在那里做郡王,你去那里隐修养老去吧。我们此生再无什么太深的缘分!就当我瞎了眼,当初看错了疏衍了!”

    疏衍主教立时留下了两行泪,绝望的以一种类似于瘫坐的样子跪了下来,低声的呜咽抽泣着。

    逄图攸等了一小会,道:“但是,如果你还有想当教宗的雄心,你今日就明明白白跟我说。我,自会为你打算!”

    疏衍主教瞬间静止下来了。

    逄图攸道:“你说!”

    疏衍主教端端正正跪下来,像一个官场中的臣子一样,规规矩矩行了跪拜大礼,道:“陛下,疏衍何德何能,蒙陛下如此厚爱器重。臣愚钝,但若臣能得晋教宗之位,愿用白教全教之力,襄助陛下。”

    这是大反常态的情形,更是严重违背白教教理的表态。白教立教数千年,地位尊崇无二、长盛不衰,与朝廷政治一直都是近乎平等的并存着。根据白教教理传统,即便是代牧这一级的教职人员,见了皇帝,也不自称“臣”,而只以教名宗秩谦称;到了主教这一宗秩,则不再行跪拜之礼,只行教礼;至于教宗,则只是稍微躬身而已。

    华耘对三教九流都十分熟悉,对各种礼节仪轨熟记在心,看到疏衍主教的异常举动,自然感到惊讶。但令华耘更惊讶的,还是皇帝揉搓人心、收服他人的高明手段,这让他甚为叹服。

    逄图攸调整坐姿,端坐在座位上,两手松弛的扶着座位的两侧,神情慈祥。华耘觉得,此刻的皇帝,就像教宗一样,浑身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逄图攸道:“疏衍,我先不用你襄助我如何如何。因为,我现在,还信不过你!但是,从根儿上来说,我是相信你的,我相信你的潜力。但是,你还要大大的磨砺磨砺。否则,别说是襄助我,就是竞争教宗之位,你也还远不够火候。你是知道的,白教自有白教的规矩,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插手教宗的选任。”

    疏衍主教好像恢复了以往的神采,道:“陛下,事在人为。白教独立于朝廷,教宗几乎与皇帝并尊,这本身就是不对的。如陛下不弃,臣愿竭尽所能,推行白教革新,理顺白教与朝廷、教宗与君上的关系。臣现在什么也不想承诺,只求陛下给臣几年时间。臣若是做不出样子,别说是手臂,这颗脑袋,也请陛下一同拿了去。”

    华耘觉得,疏衍主教一点也不像一个白教的教职人员,反倒是像一个地地道道的朝廷大员。在华耘的心中,以往那个神采飘逸、俊美贤雅的疏衍主教,永远消失了。

    逄图攸笑道:“疏衍啊,我要你这个漂亮的脑袋做什么?我告诉你啊,你打算做的这个事情,是个大事情,顶顶重要的事。要从长计议,目前急不得。千万不能强行推动。这是涉及民心世情的根本大计,决不可鲁莽行事。你的心是好的,我完全能够

    理解。你的宗旨也是好的,我完全支持你去做。但事情嘛,总得一步一步来。揠苗助长,只会坏事。当务之急,不是教务改革。你要推行教务改革,总得等你当了教宗之后,才有机会放手去做,否则就会处处掣肘。眼前最急的,是恢复你在白教中的崇高地位和威望,然后才谈得上去竞争教宗之位。你说是不是啊,疏衍?”

    疏衍主教脸上飞起了华彩,眼睛里也重新焕发了神光,一叩手道:“陛下英明天纵,臣不胜钦服。臣请陛下开示。”

    逄图攸笑道:“圣都,你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你消沉了这几个月,谣言多的很哪。我跟你实说了吧,你这几个月的消沉,已经把你几十年积累的威望全部耗尽了。再呆在圣都里,毫无益处。”

    疏衍主教脑袋急剧转动着,盘算着皇帝想让自己去哪里。

    逄图攸道:“你要想当上教宗,还是要到白教的核心地区去。”

    疏衍主教道:“白上宫?!”疏衍想,莫非皇帝想让自己去做宗座,还是只是去做一个枢机主教?

    “白上宫嘛,地位虽然崇高,但高居雪山之巅,其实并无实际权力。我看,你还是去迦南吧,做迦南主教。这有两大好处。一方面呢,有一个郡国的教务和教众握在手里,这是实实在在的权力,做起事来就方便的多。另一方面呢,白上宫就在迦南,你和白上宫离得近,可以慢慢做白上宫各位主教的工作,这是你最擅长的事情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疏衍主教十分满意,叩首道:“陛下圣明。臣一定竭尽所能,将迦南的教务治理好,不辜负陛下的重托。”

    逄图攸道:“迦南的教务?疏衍,难道,你就真的只是做一个郡国主教的格局么?”

    疏衍主教完全没有听明白皇帝的意思。迦南主教,不管迦南的教务,难道还要管迦南的政务么?

    逄图攸道:“迦南是白教教廷所在,几乎人人信奉白教,垂拱而治就是了,教务有什么好管的?!我让你去迦南,希望你能用白教在迦南的特殊地位,在迦南的各个方面都要发挥些作用。例如,评估、督查郡王郡守共治的新政。你,懂了么,疏衍?”

    疏衍主教瞬间醍醐灌顶,眼里泛起满足而惊喜的笑意,潇潇洒洒又行了一个礼,道:“臣明白了。请陛下放心。”

    逄图攸知道,疏衍主教确实是明白了。

    华耘也明白,疏衍主教确实是真明白了。华耘更明白,皇帝这个措置,至少实现了三重目标:一是彻彻底底收服了疏衍主教;二是预埋了一个日后竞争教宗的人选,这个人选一旦当选教宗,则完全听命于自己,会致力于将白教彻底驯化至朝廷控制之下;三是通过白教的力量,严密控制出郡迦南的太子逄稼,还有迦南郡守融铸。

    逄图攸微笑着,一抬手,做出请疏衍主教起身的姿势,但没有真正出手,而是轻轻道:“起来吧,疏衍。你贵为圣都主教,这么跪着,像个臣子一样,好像不成体统吧。”

    疏衍主教慢慢起身,恭敬道:“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首先是陛下的臣子,然后才是白教的主教。君臣大义,是白教教理里头第一条应该明确的,此前,白教都遮遮掩掩、语焉不详,这也太没有规矩了。别说臣这个主教,就是教宗,也迈不过君臣大义去。”

    逄图攸笑了笑,拍一拍疏衍主教的肩,没有说话,起身,离开了。

第九十七章 长秋宫·赐宴融铸(一)

    从白上院回来,逄图攸心情大好,特召融铸夫妇携融雍、融答奴一同觐见,并赐宴长秋宫。旨意中特别说明,此次觐见只是叙话,聊一聊家事,不说公务;赐宴由皇帝和皇后一同赐宴,由妫水郡王逄简陪坐。另外,特许融答奴带迦南雪豹一同觐见,鉴于迦南雪豹与融答奴的特殊亲近关系,准许迦南雪豹进入长秋宫正殿。

    此外,今日后晌逄图攸在白上院观看大猫时,雒皇后还在长秋宫召见了融湫。召见之后,雒皇后跟逄图攸说,融湫端庄华贵、气度娴雅、姿容秀丽,自己十分满意。

    不过,由于皇室礼仪所关,融湫不能在结婚前与妫水郡王逄简见面,因此,此次赐宴,融湫就不得参加了。

    华灯初上,从圣都融府出发的融铸夫妇、融雍与从白上院出发的融答奴和大猫在宫门口集合,一同进入长秋宫。

    行礼结束,一一落座。

    逄图攸笑逐颜开,道:“融铸啊,我们多少年没有见面了?”

    融铸道:“陛下,臣有两年多没有见天颜了。”

    逄图攸道:“是啊,你去年没有进京述职,今年圣都又迭遭大变,也没顾上让你来。今天,借着孩子们的喜事,总算是让我们重聚了。我好想念你啊。自从你离开圣都、赴迦南做郡守之后,这圣都里头,就难见到你这样正义凌然的贵胄了。”

    融铸道:“陛下过奖了,臣愧不敢当。”

    逄图攸又对融夫人道:“小郡主,咱们更是多年没见了。要是我没有记错,自从你随着融铸去了迦南,我们就再没有见面吧?”融夫人是宣仁皇后的亲侄女、现任象廷郡王的小女儿,逄图攸此前一直称呼她为“小郡主”。

    融夫人笑道:“是的,陛下。算起了,也有八年多了。”

    逄图攸道:“你倒是好神采,看上去,比八年前好像还少相了一点。”

    雒皇后道:“真的是,迦南那个地方看来还真是养人。”

    逄图攸道:“我听皇后说了,你们俩给我们教养了一个好儿媳啊。逄简是皇后的心头肉。逄简一直不大和外人见面,都是皇后养在身边的。我猜,对于逄简,你们大约不知道啊,我跟你们简单说说吧。逄简的生母是个没福气的,走的早。逄简倒是个有大福气的,由渊葳亲自带他长大。渊葳待他啊,比对哪一个皇子也疼爱。为了给他找一门好亲事,渊葳不知挑了多少个人家呢。我给逄简找了几户人家,渊葳她还不满意呢。哈哈哈哈。当了皇后之后,她就更挑剔了。直到挑到你们家姑娘,她才点头。刚刚她召见了融湫,她跟我说,满意的很哟。融铸啊,小郡主,逄简现在就在这里,这不,那个小子就是。你们俩瞧瞧,对你们这个女婿,可还满意么?”逄图攸的语气里,满是自豪。

    融铸道:“妫水郡王殿下龙凤之姿。陛下和娘娘隆恩,臣一家感激不尽。”

    逄图攸道:“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就不要客气了。皇后,你说是不是啊?”

    雒皇后心情也很好,道:“是啊。融湫这孩子,真是不错。小郡主啊,我看,融湫大有你年轻时的风采呢,端庄大气的很呢。真是不错。我的简儿有福了。”

    融夫人道:“皇后娘娘过奖了。融湫是跟着我们在迦南长大的,宫廷礼仪习学的少,还请娘娘多多调教。日后若有不知礼的地方,还望陛下和娘娘多多包涵,多多指教她才是。”

    逄图攸大笑道:“皇后,你瞧瞧,你瞧瞧,咱们夸了半天自己的儿子,亲家公和亲家母倒是谦逊起来了。哈哈哈哈。”

    大说大笑、插科打诨,是逄图攸惯常的性子,不过在继位之后,他就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了。看到逄图攸放松而又开怀的样子,雒皇后也很高兴。

    筵席,是宫廷里头家宴的规格和菜品,没有什么铺排奢华的排场,但是布菜、酒水等都照顾了融铸一家的习惯,这让融铸一家感觉十分温暖。

    席间,雒皇后谈到了迦南雪豹:“融铸,小郡主啊,这个小答奴竟与迦南雪豹有这么一番奇遇。这可真是谁也想不到的呢。陛下,您看,小答奴确实是器宇不凡。”

    逄图攸点头道:“是啊,我看也是。”然后看着融答奴道,“小答奴啊,皇后在夸你呢,意思是说你是有大福气的人,你可明白么?”

    融答奴的食案放在最末端,大猫就卧在他的身边不远处。融答奴对食案上摆着的正餐都不太感兴趣,只觉得宫里的点心还不错,样子很奇巧,味道也不错,于是挑拣着一种一种的看,一口一口的尝。听皇帝跟自己说话,融答奴放下点心,另一只手摸着大猫,泰然自若的仰着头,朗朗道:“臣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是说臣和大猫么?”

    雒皇后看上去很欢喜,笑道:“真是个小大人,真是太可爱了。”

    逄图攸笑道:“是啊,小答奴。迦南雪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呀,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驯服的了的。白教前五代教宗之后,就再无教宗有缘以迦南雪豹为坐骑了,世间也没有人再有缘见到迦南雪豹。所以,你看,你是多么有福气的人啊。你好本事啊,小答奴。”

    融答奴眨眨眼睛,嘟囔着小嘴,道:“哦。”

    融铸道:“答奴,无礼!忘了教给你的觐见礼仪了?”然后对着皇帝和雒皇后道,“请陛下和娘娘恕罪,答奴在迦南出生、长大,野惯了,不知礼仪。请陛下和娘娘恕罪。”

    逄图攸用手点着融铸,笑道:“你这个融铸啊,要我说你什么好。要是小孩子们都跟你似的,这么拘着,那才没有意思呢。我跟你说啊,我今天去白上院看过答奴和大猫了,我着实是喜欢小答奴天真烂漫的性子啊。我们家的孩儿,从出生就由师傅们教这教那,没有一个能够好好玩、好好说话。我一直就想有一个像答奴这样无拘无束的儿子,可一直不能如愿。我打小啊,都跟着太祖武皇帝,被他惯养着,是无拘无束惯了的,最见不得孩儿们受拘束。可是没办法,太祖武皇帝对我一直纵容,可是对下一代却管的很严,怕出不肖子孙啊。他的孩儿们,我的孩儿们,倒是都教养的好,就是很无趣,不像我小时候。所以,你可别拘着我们的小答奴啊。让他就这么着,无拘无束,自自在在的。小答奴啊,你别听你阿翁的,以后呢,你就像方才那样跟我说话,我很喜欢你这个样子。”融铸敏锐的发觉,逄图攸称呼先帝为“太祖武皇帝”而不是惯称的“隆武大帝”的尊号。

    雒皇后也笑道:“融铸啊,小郡主啊,这可是陛下的真心话呢。因为我管教孩儿们严格,陛下还说过我好几回呢。要不是先帝当时护着我,陛下当初不知道会怎么样训斥我呢。”

    逄图攸大笑道:“太祖武皇帝偏向渊葳,下旨嘉奖她治家有术,赏了一大堆好东西,却当面训斥我对孩儿们骄纵无方。哈哈哈。”这就是在聊家常、开玩笑的架势了。不过,一般情况下,即便是在宫里头、宗室之间,聊家常、开玩笑的时候,也不会一本正经的称呼“太祖武皇帝”这么正式的称呼。逄图攸如此称呼,点化、暗示融铸的意思就很明确了。融铸心领神会,日后,再不能称呼先帝为“隆武大帝”,而是要称之为“太祖武皇帝”了。

    雒皇后道:“陛下说笑了。陛下,妾也着实喜欢答奴这个样子呢。陛下啊,若不是有大福气的人,断断不会与迦南雪豹这样的圣灵有这么深的缘分的。答奴啊,你知不知道,你和至尊圣灵迦南雪豹有如此深的缘分,可真是你的大造化啊。就连陛下和我,也羡慕你呢。”

    融答奴想起迭庐宗座在自己离开白上宫时教给自己说的话,于是道:“陛下,娘娘,迦南雪豹是最灵异的圣物,可不是什么人、什么时候,都能见得到的。”

    融铸又道:“答奴,放肆!”

    逄图攸正要制止融铸,只听融答奴道:“大猫和臣相遇,不是因为臣的缘故,而是陛下的缘故。”

    逄图攸道:“哦?为何是我的缘故呢,小答奴?”

    融答奴不紧不慢的说:“迦南雪豹只在盛世才会现世。臣之所以能够得遇迦南雪豹,并不是臣有灵异之处,而是因为陛下是盛世天子,所以上天才让迦南雪豹重新现世。臣不过是陛下的一个小使者而已。”

    融答奴毕竟还小,迭庐宗座教的一席话,融答奴说的颠三倒四的,但主旨意思说的非常明白了。

    这让逄图攸大为高兴,也让融铸长舒了一口气。

    逄图攸呆了一小会,然后哈哈大笑道:“好你个小答奴,好大的胆子,小小年纪,就敢评点起天子来了。还敢自封是天子的小使者。哈哈哈。不过,你这个评点,我很喜欢。你说的这些话,比那些大臣们天天对我说的恭维话都要让我高兴,比前些天儿中秋时候,各郡王进献来祥瑞和节礼,更让我高兴。童言无忌,因此童言最真。你能遇到迦南雪豹并与之结缘,可见你是一个灵童。希望如你这个灵童所言,我能做个盛世天子,让老百姓过几天好日子。你这个小使者,我准了。你就是我的小使者。”

    雒皇后举起酒樽,道:“答奴是深通天意的灵童。他的话,自然有天意在其中。陛下,妾谨为陛下贺!为天下臣民贺!为大照,贺!”

    雒皇后最后一个“贺”拖的很长。这这一声长长的“贺”之中,融铸等人也都举起酒樽一同唱贺。

    逄图攸一饮而尽,极其畅快舒爽,脸上飞起了光彩,道:“融铸啊,我告诉你,我自己也有这个信心。新政施行快一年了,我看各地的奏报,推行的不错,开局很好。”

    融铸道:“陛下说的是。仅从迦南一郡来看,新政之后,各项进项都大为增加,官吏、军士、老百姓,无不颂念陛下圣明。”

    逄图攸没有接话,而是转而继续谈论融答奴,道:“融铸啊,我实在是太喜欢小答奴了。这小子,是天子的使者,也是上天的使者,是天使。小答奴是大照的福星啊。这虎头虎脑、灵秀烂漫、无拘无束的劲头,我是越看越喜欢。我看啊,小答奴和大猫就不要再去白上宫了,就留在圣都白上院吧。”

    融铸心里一紧:皇帝这是打算将融答奴也扣为质子、留在圣都啊。但融铸绝不敢拒绝,于是朗声道:“谨遵圣谕。”声调很平,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但逄图攸是能够将人的情绪体察入微的人,对于融铸心中的怀疑和不满已经了如指掌了。逄图攸饮了一口酒,道:“不光是小答奴,还有你和小郡主,也都不要再回迦南了。一来呢,新政的事情太多,我身边实在需要你这样的忠臣干将,着实是离不开你,现在的三公九卿们,庸碌的很哪!二来呢,小郡主自小在象廷郡王府里头长大,娇贵万分,可自从跟了你,先是四处打仗,之后又辗转到迦南边陲之地,这么些年,跟着你东奔西走的,着实是吃了不少苦头,也该回到圣都享享福了。三来呢,逄稼还留在迦南,你若是仍旧留在迦南,总有人要说闲话,这总归对逄稼是不利的。至于原因么,我不说,你自己也是明明白白的。我这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一点虚假都没有。你看呢?”

    这是融铸万万没有想到的巨大变故,但也是万万不能拒绝的恩典,于是起身顿首道:“臣遵旨。臣叩谢陛下隆恩。臣愿在陛下身边效犬马之劳。”

第九十七章 长秋宫·赐宴融铸(二)

    逄图攸道:“你看你,又来了!快起来,快起来。”逄图攸连连摆手,道:“中秋大火,护卫失当,抢救不力,后续稽查也毫无头绪,若不是象廷郡王帮助,朝局就会因此大乱了。这都是执金吾的过失。你回到圣都里来,就先做执金吾吧。至于接任你的迦南郡守么,我再好好踅摸踅摸,这个郡守非同小可,寻常人等,胜任不了。”

    执金吾执掌北宫卫士和圣都卫戍,与九卿并尊。这是对融铸大大的升迁和特殊的荣宠,于是融铸道:“臣叩谢陛下隆恩。”

    逄图攸道:“执金吾的主业只是主管圣都事务,但我可不能让你太清闲了,你不能就管北宫卫士那点子事儿。这么清闲的差事,会把你一身好本事都浪费了。太祖武皇帝创下这么大一片基业,不容易,我们要全力守护好。现在朝廷正在推行新政,千头万绪,太需要你这样德才兼备、履历完备的人才了。所以啊,除了圣都事务,核心朝政,你也都要与闻。日后,若是有大的朝廷要事要议,我会召你同三公一同觐见议事。你刚从外郡回来,朝廷里头的事还得先熟悉熟悉,所以,职位不要一下子进的太快,一步一步来吧。”

    融铸道:“臣才疏学浅,只恐有负陛下重托。”

    逄图攸道:“你不用自谦。先帝以前就常夸赞说,你是疆臣里头的第一,先帝原本是打算内调你进圣都,是打算大用你的,只是先帝英年早逝。哎!不说这些了。这里头的头绪太多,日后我再跟你慢慢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咱们就不谈这些烦事了。”

    融铸道:“是。”

    逄图攸转头问雒皇后:“皇后啊,你喜不喜欢答奴这小子?”

    雒皇后笑道:“妾着实是喜欢的紧呢。我看小答奴,就跟咱们简儿小时候似的,怎么看怎么喜欢。陛下将答奴留在圣都,妾正要叩谢陛下呢,如此一来,妾以后就可以常常见到答奴了。简儿成婚之后就要就藩妫水。陛下把答奴留在圣都,对于妾来说,当真是一个大大的恩典呢。”

    逄图攸道:“我也很喜欢答奴,既然你也这么喜欢答奴,那我索性再给你和答奴一个恩典。”

    雒皇后要起身谢恩,被逄图攸用手摁住了,道:“你不用谢恩。”然后转向融铸一家道:“我打算,将融答奴收为义子,赐姓逄,名字么,仍叫答奴好了。逄答奴列入皇子序列,赏郡王衔。至于封国么,暂时没有空出来的封国,等日后空出来了,再另行封赏。”

    融铸大惊,立即起身下拜,道:“陛下,万万不可。答奴何德何能,能够得此殊荣。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

    逄图攸道:“你敢抗旨?”不过,这话是笑着说的,语气也并不严厉。

    融铸道:“臣不敢。”

    逄图攸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痛快点,领旨谢恩吧。融铸啊,我把答奴认作义子,不单单是因为我和皇后喜欢这个孩子。这里头,牵扯到朝政,更牵扯到世道人心。你是做老了事情的,这一点应该知道吧?!另外,你从迦南一路行来,也看到迦南雪豹为答奴带来的声望和尊崇了,如果将答奴留在民间,仍旧只是你的儿子,这么高的声望和尊崇,对于你,对于你融氏一族,恐怕都

    不是什么好事。你说,对不对?”

    皇帝这话说的很直白了。融铸瞬间明白了皇帝的用意。由于大猫的缘故,融答奴已被神化,而且随着知晓此事的人越来越多,融答奴“神”的地位将越来越稳固。皇帝将答奴认作义子,大猫和融答奴所带来的荣耀和神性光辉,就会转化为皇帝自己的荣耀和神性光辉,这无疑对皇帝威望和朝政稳定大有裨益。而对于融铸来说,最重要的是,答奴被神化之后,信众会不自觉地崇拜、跪拜答奴,如果答奴是自己一个臣子的儿子,那信众们的跪拜,就会引起其他人的猜忌,如果被人恶意炒作利用,融铸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皇帝此举,也确实有保护融铸及其家族的考虑在里面。融铸一是出于无奈,二是出于对皇帝的感激,只能接受皇帝这个旨意,示意一家人一同跪下谢恩。

    但融答奴还完全不明白怎么了,只是跟着跪下谢恩。

    雒皇后起身走过去,道:“我的小答奴,快过来,让母后看看,你现在是我们的儿子了。”

    融答奴撅着嘴看着融铸夫妇,不知道如何应答。

    融夫人道:“答奴,从今往后,你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儿子了。快点谢恩,这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无上的恩德。”可是融答奴依旧还是不愿意叩头谢恩。

    逄图攸赶紧道:“融铸,郡主,答奴虽然以后是皇子了,但仍旧也还是你们的儿子,这是天伦,就是皇帝皇后也不能剥夺。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逄图攸顿了一会,道:“融铸,郡主,答奴平日里怎么称呼你们?”

    融铸道:“答奴按照泰罗多的习惯,称呼臣等阿翁、阿母。”

    逄图攸道:“那日后,答奴还是称呼你们阿翁、阿母就是了。”然后笑着对答奴说,“答奴,还不快来拜见父皇、母后?”

    融答奴仍旧倔强的跪着一动不动。

    融夫人赶紧道:“答奴啊,这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给你的恩典,更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给你阿翁和阿母的恩典。答奴最乖了,快跪下行礼。”

    可是,融答奴依然一动不动。

    逄图攸和雒皇后有些尴尬了。

    华耘看了一眼逄图攸,用眼神请示,是否可由自己上前劝说。逄图攸轻轻点点头。

    华耘先是走到妫水郡王逄简身边耳语了几句。逄简点点头,跟着华耘走过去,将答奴领到融铸的前面,领着答奴一同跪下,华耘跪在旁边,对答奴说:“答奴啊,快跪下,跟着殿下一同行礼。”然后又贴近答奴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

    答奴睁大眼睛看着华耘道:“真的么?”

    华耘道:“当然。耘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答奴嘻嘻笑起来,道:“那好吧。”

    于是,逄简带着答奴,跟答奴说:“答奴,跟着我一起说哈。”然后转向皇帝皇后的方向,道:“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答奴也道:“儿臣拜见父皇、母后。”声音很轻。

    逄图攸和雒皇后哈哈大笑起来,雒皇后再次走过来,拉起答奴,搂入怀中,道:“我的答奴,我的儿。”

    融夫人流下泪来,极力掩饰着自己复杂的情绪,胸口起伏着。

    逄图攸又道:“你们快起来吧。融铸,郡主,现在咱们亲上加亲,更是一家人了。我知道,你们现在最担心融崖。但他所犯的是大罪,涉及甘兹郡王,轻易是不能赦免的。你们呢,也不要着急。再稍等等,最多三年,我保证把融崖给你们安然接回来就是了。”

    融铸道:“臣不敢。融崖罪有应得。”

    逄图攸摆摆手道:“融崖并没有最。逄循中毒那桩案子另有隐情。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就连我也被蒙蔽其中。总之,一句话,融崖是冤枉的,实际上逄循中毒并不关他的事。但这其中的关节太多,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只能暂时算一笔糊涂账,让融崖受些委屈,在三叶岛待几年吧。日后我再与你说融崖的事,里面的头绪多的很。总之呢,先等一等,你尽管放心就是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了,好不好?”

    融铸道:“臣叩谢陛下隆恩。”

    逄图攸道:“皇后啊,答奴的住处,还是安顿在宫里好,你说呢?”

    雒皇后笑道:“那是自然。住到宫里来,我们也好照顾答奴。妾的意思,能不能让答奴住到长秋宫里来。妾来亲自照料他的起居。左右呢,小郡主以后也留在圣都里,进宫里来也很方便,到时候,我与小郡主一起照顾答奴,也是很便利的。”

    逄图攸道:“这样很好。你是喜欢热闹的人,原来在王府的时候,都是孩儿们围着你,过惯了的。可现在大部分孩子都就藩到外郡去了,等到逄简出郡妫水、馥下嫁华耘之后,咱们身边就剩下一个逄,他还是在窦昭仪那边的时候更多些,你身边就没有说话的体己孩儿了。正好,答奴来了,能够填补上。这样很好,很好。不过,答奴可是要带着大猫一起住的,你不会害怕吧?”

    雒皇后爽朗的笑了,道:“多谢陛下记挂妾。陛下呀,大猫是圣灵,能够住到长秋宫里来,妾求之不得呢。”

    逄图攸道:“那就好,那就好。”

    雒皇后道:“谢陛下。”然后转向融夫人,“小郡主啊,日后你可要每日进宫来,我们一起照看答奴。”

    融夫人知道,这是雒皇后的恩德,是为了照顾自己思念融答奴的情绪而赐予的特殊恩典,于是含着泪笑道:“臣妾叩谢娘娘隆恩。”

    雒皇后道:“你来了,也正好陪我说说话。”

    融夫人道:“是。”

    雒皇后道:“陛下,至于答奴进宫的日子,您看?”

    逄图攸道:“不急于一时吧。我看,就等逄简和融湫成婚那一天吧。不过,册封郡王衔的旨意,今日立即就传下去。护卫和服侍的人今日都要到位。”

    雒皇后道:“妾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语气有些诙谐,但也十分喜庆。

    逄图攸道:“皇后怎么这么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雒皇后道:“人家融铸和郡主辛辛苦苦拉扯了这么俩好孩子,一天里头,全都成了陛下家的人儿了,这还不值得贺喜么?”

    逄图攸哈哈大笑:“着实值得贺喜。”

    这一顿饭吃的就很是融洽欢快了。

    赐宴结束后,融铸一家退下。

第九十七章 长秋宫·赐宴融铸(三)

    送走了融铸一家,逄图攸和雒皇后心情很好,坐在座位上说笑着。逄图攸忽然想起华耘劝服答奴行礼的事,于是看着华耘道:“华耘啊,你方才跟答奴说了些什么,答奴此前一直不行礼,你跟他说了几句,他就乖乖听你的了?”

    华耘满脸堆着笑,看槐傩上前去扶起雒皇后,自己也走过去扶着皇帝,一边整理逄图攸的衣衫,一边喜气洋洋的说:“陛下,您可真是神了呢。”

    逄图攸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用手重重的拍着华耘的屁股,道:“你个狗东西,真是越来越像你父亲了。这马屁,现在是随口就来啊。是你去劝服的答奴,现在反倒反过来说我神了。你今天若是圆不过这慌来,我可是不轻饶啊。我要,我要,那个,我要让馥去收拾你小子。”

    雒皇后和槐傩都笑出了声,雒皇后道:“陛下,您就心疼下咱们这位驸马吧。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女婿拍一拍老泰山的马屁,也是人之常情吗,无非是想和老泰山多要几件嫁妆么。”众人又是大笑。

    逄图攸道:“他们华氏是天下第一富商,哪里会希图咱们那点子嫁妆呢。华耘啊,你快给我说哈,圆不过来,我可不轻饶啊。”

    华耘笑着对雒皇后说:“娘娘疼爱臣,臣感激不尽。不过,臣刚才这话,可真不是马屁呢。”

    雒皇后道:“哦,怎么说?”

    华耘道:“臣方才跟小殿下说的是,只要他愿意做陛下和娘娘的义子,那他的兄长融崖就能很快免罪,回到圣都里来。小殿下与融崖的兄弟情义很深,臣随小殿下来圣都的路上,小殿下经常问臣,融崖在圣都如何,在三叶岛过的如何如何,为什么犯了过错受到惩罚,什么时候能够回来陪他玩。所以,臣跟小殿下说了这个,他一听,自然就答应了。臣当时一急之下,想着先哄殿下行了礼就算了,万万没想到,陛下马上就跟融郡守和郡主说到了融崖的事情。娘娘啊,您说,陛下这可不是神了么?!”

    雒皇后笑着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女婿的马屁,看来拍的还是对的呢。看来,我们还真的是要赏你点什么才好呢。”

    众人都笑,逄图攸却没有说话,皱着眉,一动不动站着,神情颇为严肃。

    华耘是何等机灵的心思,看到皇帝的表情,赶紧跪下,叩头道:“臣死罪。臣未经陛下允准,就在小殿下那里信口开河、随意许诺。臣死罪、死罪。”

    逄图攸惊了一下,盯着华耘看了一会,失笑道:“华耘啊,你可真是个猴崽子。你也太伶俐了些吧,嗯?!我方才只是因为琢磨着迦南郡守职缺人选的问题,不过出了一回神儿而已。没想到就被你小子看见了,你个机灵鬼,小猴崽子!快起来,快起来。你哪里能死罪?你若是死了,我那馥公主可怎么办呢?”

    华耘傻笑着,站起身来,继续扶住逄图攸,道:“陛下不处置臣,是陛下的厚德和恩典,臣感激不尽。但臣确实未经陛下允准就私自向外人承诺,这是臣犯的明明白白的过失。臣有过错,如果臣不请罪,那就是大不敬。这是规矩。”

    逄图攸点头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华耘啊,就是你刚刚说的,‘这是规矩’,规矩!做臣子的,不是不能根据情势而灵活裁夺,但无论情势如何紧急、裁

    夺如何灵活,首要的,都必须要有规矩。有了规矩,那就什么话就都好说。若是没有规矩,那就什么也说不过去。你很好啊,华耘啊。方才,皇后说,我们要赏你点什么才好。皇后说的很对,我确实是要赏你。”

    雒皇后方才不过一句玩笑,她想,皇帝大概也是顺势而说的一个玩笑而已,因此只是笑笑不语。

    华耘却急忙道:“谢陛下隆恩。谢皇后娘娘隆恩。”

    逄图攸跟雒皇后道:“你看咱这女婿,精的什么似的,活脱脱就是另一个华冲啊。你悄悄他,一听我说要赏他,就忙不迭的巴巴谢恩,就跟我要赖账不赏他了似的。”

    雒皇后抿嘴笑了。

    逄图攸转向华耘道:“你这么精明,你猜猜看,我要赏你些什么?”

    华耘抿嘴道:“臣方才是博陛下一笑而已。陛下已经将馥公主赏赐给臣了,臣已受恩深重,不敢再奢望获得别的赏赐了。”

    雒皇后笑道:“你果然是一个晓事的。陛下就这么一个公主,馥是陛下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平日里,陛下疼爱馥远超出其他的皇子们。圣都里多少王公贵戚来求亲,都被陛下婉拒了。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幸运呢,华耘。”

    华耘叩头道:“臣叩谢陛下和娘娘隆恩。臣一定不辜负陛下和娘娘的恩典,一定会一生一世对公主殿下好的。”

    逄图攸和雒皇后相视一笑,道:“我和皇后都相信你。否则也不会将我们的掌上明珠下嫁你。不过,说道赏赐你的事么,却是不能当成玩笑的。天子的话,岂能是玩笑?我说了要赏你,就肯定要赏你的。君无戏言。”

    雒皇后微笑着,心想,馥公主的嫁妆已经准备好了,这一次是临时起意的赏赐,大概是宝剑、骏马之类的吧。

    逄图攸道:“你们华氏是天下第一富豪之家,寻常的东西,赏你,你也不觉得稀奇。既然说是赏你么,自然要赏你些不一样的。”

    逄图攸笑道:“你是阳气极重之人,这一点,我是深知的。我和皇后也不强求你一辈子就只有馥这一个女子。这就太苦了你了。日子久了,就是你强制隐忍下来,对你、对馥也都不是好事,反倒不美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再纳姬妾,这无妨。但无论如何,你心里要明白,你的正妻,我们的馥公主,是真正与你协理阴阳、共生共荣之人。无论你有多少女子,家里头、心里头、外头,主心骨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的正妻。你若是处理得好,就是你的大福气。你若是处理不好,那就是你的灾祸了。我同你一样,也是极阳体质之人,你的苦楚和无奈,我是知道的。你做的那些荒唐事,我都做过,而且与你相比,只多不少。但这些年来,我与皇后之间,一直都是心心相映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皇后都是我最信赖仰仗的人。所以,你看,不管怎么说吧,我还算是个有福的人吧。你说是不是呀,华耘。”

    皇帝自揭短处来引导华耘,这是真正的贴心话。这也是真正的恩典,相当于皇帝亲自下旨允准华耘纳妾了。华耘重重行了礼,道:“陛下的隆恩,臣就是粉身碎骨,也无从报答。谢陛下的赏赐!”

    逄图攸笑了笑,弓下身子来,道:“我看你呀,也是个有福气的小子。要不然,我绝不会将馥

    下嫁给你的。方才那一个,多少也算是一个恩典吧。除此之外,我索性再给你一个天大的恩典。”

    逄图攸停住了。

    雒皇后和华耘都看着他。“天大的恩典”,会是什么恩典?

    逄图攸道:“你们华氏世代豪富,论到‘富’,你们已经算是富到极致了。你父亲的心思呢,就希望华氏子孙能得一个‘贵’字,使华氏脱去凡胎,成为顶级亲贵之家。他现在是一郡之守,你又是驸马,也算是亲贵了。但我知道,这些还不够,没有爵位的加持,就还算不上真正一等一的亲贵。因此,我就遂了你父亲的心愿,封你一个公爵。封号么,就是‘裕’吧。裕国公,如何?”

    华耘傻住了。

    雒皇后也怔了一下,但旋即回过神了,轻轻地笑道:“傻小子,高兴的忘了谢恩了?!陛下封你公爵了,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华耘语无伦次的道:“这,这,这,臣,臣……”

    逄图攸道:“不过,我可跟你说明白了,我晋封你为公爵,可不单单是因为你要迎娶我的馥公主,不是‘夫以妻贵’那一套。男人的荣光,还是要靠自己去挣来。我可不是滥赏的人呐。我封赏你,是因为你屡立大功。”

    华耘怔了一下,道:“臣哪里有什么大功,实在承受不起陛下如此大的封赏。”其实,这句话也是雒皇后心里所疑惑的。公爵是非宗室臣子所能获得的最高爵位,而且一般只因军功而授,华耘无尺寸之功,何德何能获封公爵?

    逄图攸道:“不。你的功绩无人能敌,而且,你的功绩还不止一件。妥善护卫答奴和大猫进京是一个;妥善处置春佗是一个;妥善笼络融铸一家是一个;妥善护卫云娥是一个。这几件事,每一个功绩,都不是寻常人能办得到的。而你,小小的年纪,却都能办的如此妥帖,很不容易。我封你一个公爵,你是受的起的。”

    华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重重的叩头谢恩。头磕在地板上,砰砰直响。

    逄图攸道:“哎,哎,哎。你这个华耘,给我磕这么重的头做什么呀?小心把脑袋再给磕坏了。我可不想有一个傻女婿哟。快起来,快起来当差啊。”

    华耘仍旧重重磕了一个头,万分郑重道:“陛下,臣口拙,不知道该说是很么好。总之,您就看臣日后的所作所为就是了。臣若负了陛下的隆恩和期许,天诛地灭。”

    逄图攸哈哈大笑起来,看着皇后,一手指着华耘,道:“皇后啊,你听听,你快听听,你看你这猴精一样的女婿吧。他说他自己‘口拙’。这简直是要笑死人了。”

    雒皇后也笑了起来。逄图攸轻轻拍着华耘的脸颊,笑道:“你小子若是‘口拙’,天底下的人,就都成了哑巴啦。”

    稍晚些时候,三道旨意一齐正式下发了:

    一道是关于答奴的。答奴收为皇子,列入当今陛下皇子序列,赐姓逄,名仍为答奴。封郡王衔,入住长秋宫,由雒皇后亲自照料。在获得封国之前,臣子可暂称其为“答奴郡王”。

    一道是关于华耘的。因华耘近期屡立奇功,封公爵,封号为“裕”。

    一道是关于融铸的。任命融铸为执金吾,特赐与闻国事机要,位在九卿之上。

第九十八章 英露宫

    华耘最近忙极了。

    一是筹备自己和馥公主的婚礼。虽然华冲已经来到圣都,而且具体事宜都是由庞大的华氏家族来筹备操办,华耘其实并不需要做什么具体的事情,但他需要周旋于窦昭仪母家一族的各种各样的远近亲谊之间,还要周旋于各色逄氏宗室之间,这比筹备婚礼还要费神费力。

    二是要帮助筹备妫水郡王逄简和融湫的婚礼。逄简是皇子,一应礼仪和用度、铺排自然有成法在,宗正、太常等九卿衙门,也都各有人负责,有的负责宗室之事,有的负责礼仪之事,有的负责护卫之事。这一边儿不需要华耘费心思。需要华耘费心的是融湫这一边。融铸新近升任执金吾,圣都里的事务无限庞杂,事无巨细都要由他来决断,每日里忙的都不能回家,融夫人虽然干练通达,但无奈她离开圣都的日子太久了,手底下的人手又少,所以做起事情来总是捉襟见肘、不能称心如意。华耘发现后,主动请缨,以“为义父、母亲分忧”的名头,以融铸夫妇义子、融湫义兄的身份,承担起融家这一边的筹办事宜。华耘之父华冲则更是豪迈,将华氏商队筹备华耘婚礼的人员分出去一半,由华耘亲自调度,协助融夫人张罗融湫出嫁事宜。另外,逄简婚礼当天,完成大婚典仪之后,就要带着新王妃离开皇宫,住到单独为其修建的圣都妫水郡王王府里去,所以华耘还要兼顾打点新王府的事情。华耘对自己婚礼的细节几乎毫不知晓,对于融湫出嫁的各种环节倒是了如指掌。逄图攸和雒皇后甚感欣慰,屡屡嘉奖。

    三是要应酬圣都里来贺喜的少年勋贵。华耘获封裕国公,成为举国仅有的两名公爵之一,使得华氏一跃而成为高贵无比的豪门贵族,因此来华府贺喜的人络绎不绝。那些当朝的王公大臣,自有华冲应酬迎送。而那些王公大臣、外郡郡守家的贵公子们更是数不胜数,平时他们就与性格开朗幽默的华耘相与的极好,现在华耘骤升为公爵、又要马上迎娶当今陛下唯一的公主,显贵的迹象已经无法掩饰了,因此,无论是出于私情、还是出于实用的攀附目的,前来贺喜的少年勋贵都极多,氛围也极友好热烈,这些少年勋贵们,自然只能由华耘和华耧俩兄弟来迎候。这就又给华耘加了一份辛苦。

    四是云娥生产事宜。这是华耘真正担心的事情。云娥的产期临近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华冲做了一系列布置。先是以云娥身体不适、需要琉川土法护理为由,安排了几个华冲自己最为亲近的侍女到云娥身边侍奉,然后又派出几个自己所控制的稳婆到云娥身边待产;最难的一点是安顿隆驰大长老,因为隆驰大长老绝无可能、也绝无任何理由可以进入深宫,因此也就无法操作使用绿蕊丹槿宿根,为此,华冲亲自出面,请隆驰大长老将绿蕊丹槿转性之法传授给华耘,因为华耘的本职就是护卫英露宫和云娥,因此出入宫禁十分方便。但隆驰大长老却严词拒绝,声称这是严禁外传之木神教秘法,绝不能外泄,否则将受到里前代大长老的神谴。最终,华冲下了大本钱,允诺给隆驰大长老本人三百万金的巨额赏金。三百万

    金,意味着隆驰大长老自此成为富可敌国的巨富,隆驰大长老和他的子孙们,数十代均可安享富贵了。这才使得隆驰大长老怦然心动,秘密将绿蕊丹槿转性之法传授给了华耘。与此同时,少府丞管遄日夜不停的守护在英露宫,照顾的极其细密严谨,唯恐出现任何意外。因此,必须让管遄在云娥生产之时适当远离寝宫,否则华耘就绝无可能使用绿蕊丹槿来转性。当然,还有凌姬和蝶姬,这两位琉川舞姬是云娥最信赖的姐妹,为了照顾云娥,凌姬和蝶姬已经日日夜夜不离云娥左右了,任何汤水吃食,凌姬和蝶姬都要亲自尝过、确保无毒之后,才能呈送云娥食用。因此,如何将这两个人疏解开,也要大费周折。这一切,因为都要发生在宫里,所以都由华耘亲自来操办。

    在紧张的忙碌中,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婚礼的日子。那是冬至的头一天。

    圣都里的冬天,十分寒冷。但这一天,却是风和日丽,出奇的暖和。

    逄图攸昨夜仍旧宿在英露宫。早上起床的时候,听到云娥和凌姬、蝶姐在外边小声说话,于是道:“云姬,你们在说什么啊,这么开心?”

    云姬和凌姬、蝶姬走进来,共同侍奉逄图攸起床更衣。逄图攸道:“云姬,你就不要动手了,让凌姬、蝶姬来好了。”

    云姬点点头,笑着去取逄图攸喜欢喝的晨茶。

    逄图攸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

    云姬道:“陛下,今日真是难得的好天气呢。一会您出去瞧瞧,暖和的就跟开了春似的。”

    逄图攸转眼看了看窗外,道:“太阳倒是挺好的。暖和么?”

    云姬道:“暖和极了。妾都出去走了一小圈了。”

    逄图攸道:“这么冷的天儿,你可要小心点。”

    云姬道:“不妨事的。管遄大人一直就在旁边跟着。他也说无妨,还说临产前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而且,妾的身子热的很呢,一点也不觉得冷。大氅披在身上都觉得热,要不是管遄大人不让妾脱掉,妾早就脱掉了。”

    逄图攸道:“你身子热,说明阳气重。阳气重,说明腹中肯定是个龙子。”

    云姬道:“管遄大人也这么说呢。”看着逄图攸饮了一小口茶,又道:“不过,妾觉得,是个小公主也挺好的。皇子们都太辛苦了,小时候要进学、习武、修礼仪,长大了就要一个人到外郡去,一年也见不了一面。要是生个小公主,那就不同了。就跟馥公主似的,那可真是好啊。小时候自由自在的,长大了、出嫁了也是在圣都里,天天陪在咱们身边,不是也挺好的么,陛下?”

    逄图攸穿好衣服,拉着云姬走过去,进早膳,边吃边说:“你这话是不错。我何尝不愿意咱们的孩儿留在咱们自己身边呢。可是,我们不是寻常百姓家的父母亲,甚至也不是寻常王公贵戚宗室家的父母亲,我们是天家,是皇帝、后妃,所以,我们生的孩儿,也就不单单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儿了。而且,你这一胎,与寻常后妃们怀的孩儿又大为不同。于公于私,这一胎,生

    个龙子都是最好的,甚至是必须的。你懂么?”

    云姬点点头,道:“妾知道一点儿。”

    逄图攸亲自帮云姬夹了一块松子酥,道:“这是华耘专门从迦南给我们带回来的迦南厨子做的松子酥,和宫里做的不是一个味儿,你尝尝。”

    逄图攸是真心疼爱云姬,日常起居饮食种种细节,逄图攸总能想到云姬,这在其他女子身上是从未发生过的。雒皇后就曾说过:“陛下历来对女子十分体贴,但从未像对云姬这般样子。”云姬开始的时候有些不适应,但慢慢也就甘之如饴、视之为自然、泰然受之了。云姬的表现越是自然,逄图攸就越觉得舒心欢喜。在逄图攸看来,只有到英露宫里来,和云姬在一起,自己才活得像个真正意义上的男子和人,在其他地方,他只是皇帝而已。云姬接过松子酥,也没有谢恩,只是淡淡的说:“陛下,您也多吃一点东西。”

    逄图攸拍拍云姬的小手,道:“以前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大照立国之后,先帝与我再未诞下龙子,朝廷里、外郡里,还有民间百姓里,都在拿这件事情说事,都说这是因为先帝得位不正导致逄氏自此绝嗣,现在很多人都在说大照国祚不可能长久。所以,于公,我需要这一胎是个龙子,有了这个龙子,一切谣言就化为乌有了。只要你能替我生下个龙子,我立即封你为昭仪,位在窦昭仪前,形同副后!”

    云姬道:“陛下给妾的宠爱已经够多了。妾对现在的地位心满意足。”

    逄图攸没有接云姬的话,而是停下手中的筷子,双手握起云姬的手,道:“于私呢,你自己也需要一个儿子。你刚到宫里来,宫里的事,皇家的事,你还不甚明了。我跟你说啊,有一个儿子,你在所有的后妃里就立得住;如果只是一个公主,你就会低人一等。”

    云姬哎了一声。

    逄图攸道:“不高兴了?”

    云姬轻轻摇摇头,道:“妾只是觉得,生个儿子也有生儿子的烦恼,我看那些嫔妃姐姐们,互相之间斗的就跟什么似的,实在是没有意思。”云姬抚着大肚子,轻轻站起来,靠到逄图攸身上,道:“妾虽然愚钝,但知道那些嫔妃姐姐和郡王们都在追求什么。妾不想追求那些东西,也不想肚子里的皇子长大了去追求那些东西。妾只想我们娘俩能够天天跟在陛下身边,侍奉陛下,像个寻常人家那样,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逄图攸听了很高兴,动情的说:“真的么,云姬?”

    云姬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了。妾自小就是没有家的人,知道没有家的苦楚。自从跟了陛下,妾才有了第一个家,知道了什么是安稳。这是陛下赐给妾的。妾希望永远陪在陛下身边,也希望肚子里的孩子能够永远陪在陛下身边,咱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好吗,陛下?”

    逄图攸嘟囔着:“咱们一家人。咱们一家人。云姬,从未有人跟我说过这么暖心的话。我只有在你这里,才能感到什么是‘一家人’。”

    云姬紧紧靠在逄图攸的身上。逄图攸觉得云姬的身体很温暖。

第九十九章 大婚

    “陛下,该起身了。”这是雪傩的声音。雪傩是逄图攸当亲王时的领班内侍,逄图攸进宫后,雪傩也进了宫,但是位在春佗之下,掌管逄图攸的文案和起居,春佗死后,雪傩替补上来,做了新的中常侍,成了新的内侍首领。

    逄图攸搂了搂云姬,道:“今天喜庆的事情多的很。典礼不少,你多穿一些再过去,千万别着凉了。”

    云姬从凌姬手里接过逄图攸的冠,替逄图攸戴上冠并帮他梳理飘带,道:“华耘都跟我说了,今儿是陛下大喜的日子。他说,陛下今天娶儿媳妇,还要嫁女儿,后晌还要将答奴和大猫接进宫来,是三喜临门呢。”

    逄图攸哈哈大笑,道:“娶儿媳妇,嫁女儿。这些都是民间的词儿,你说的可真是有意思,比那些宗室里用的典仪词汇,实在是要有趣的多了。前晌是大婚典礼,原本也没有什么的,只不过,今天是皇子娶亲和公主出嫁同一天举行,太常说,这是史书上从没有过的事情,真正是奇闻盛典。关于典仪的规矩和议程,太常和宗正他们议了好长时间,吵的不可开交,官司一直打到皇后那边去,到最后才确定下来。吵归吵,但场面上热热闹闹的,倒是还有些意趣。后晌呢,是答奴和大猫进宫来。上一次大猫进宫来,我怕你见了大猫会害怕,所以没有让你去见。大猫是迦南雪豹,是白教的圣灵,上千年都没有现世了,是圣灵和祥瑞呢。今日后晌答奴和大猫进宫后,你一定要到长秋宫里来看看,沾一沾大猫的灵气,顺利诞下龙儿来。”

    云姬笑道:“好吧。那大猫长的吓人么?”

    逄图攸道:“不吓人。若是吓人,我就不会让你去见了。那是圣灵,自带圣洁之气,与寻常的圣灵迥异,你见了就知道了。”

    云姬道:“嗯。陛下说的我都快等不及了。”

    逄图攸边走边道:“好了,我先过去了,有些场面上的事儿,还要再过一过。你也不用着急,一个时辰后再过去就行了。今日是华耘的好日子,他就不能来护卫你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让管遄、凌姬、蝶姐陪着你过去。”

    云姬轻轻“嗯”了一下。逄图攸用手捏一捏云姬的脸颊,离开了。

    婚礼的场面很盛大,也很热闹。那些人儿,一个一个衣领辉煌、容光焕发,看了让人希望倍生。除了总理典仪的亲贵宗室和大臣之外,那些特意安排来担当大任的年轻人们尤其让人生羡,让整个婚礼场面洋溢着生机无限的气息。在妫水郡王逄简和融湫这一边,赵允是陪侍在逄简身边的礼伴,也是皇帝亲派的迎亲特使、导引大臣,融雍则是 王妃融湫的送亲特使、导引大臣;在华耘和馥公主这边,华耧是迎亲特使和导引大臣,逄则是皇帝亲派的馥公主的送亲特使和导引大臣。此外,还有数不清的年轻宗亲、勋贵子弟充当各类典仪官、引导官。这种特殊安排,是太常和宗正的别出心裁,目的是为了让喜欢热闹的皇帝,看着喜庆和漂亮。果然,逄图攸极其高兴,连连表示,一定要重重赏赐参与此次典仪的臣工。

    逄图攸、雒皇后、宣仁皇后以及所有嫔妃全都盛装出席。原本场面已经

    够喜庆热闹的了,等挺着大着肚子的云姬赶到的时候,大家更是借机纷纷贺喜皇帝,贺喜大照,场面达到了巅峰。

    典礼结束后,进宫贺喜的宗亲们络绎不绝,一直到了天快黑下来,逄答奴和大猫才由一众人簇拥着进宫里来。

    逄图攸和雒皇后、宣仁皇后都在长秋宫里等着。

    过去的这段日子,皇宫里的教习师傅已经认真教授了逄答奴宫廷礼仪。一进长秋宫,逄答奴就照着学好的礼仪,跪拜、行礼,一本正经的,活活一个小大人儿。礼仪繁琐,但却是必不可少的典仪,皇帝和皇后都没有叫停。

    一番仪礼结束,雒皇后早就快走过来,抱住逄答奴,“答奴答奴,我的儿我的儿”的叫个不停。

    逄图攸跟中常侍雪傩说:“快去请云娥过来。今儿晚膳就在长秋宫。皇嫂也不要走了。咱们一起,迎接一下小答奴和大猫吧。”宣仁皇后笑一笑,点头不语。

    逄图攸又道:“逄简已经搬到妫水郡王府去了,馥也到华府去了。今晚,他们两个府里头,都会热闹的不成样子。我和皇后是最喜欢热闹的,可是礼仪所关,我们今晚却不能过去凑这个热闹。我们心里都想着那边的盛景,都觉得痒痒的很呢。”

    雒皇后和宣仁皇后笑了,宣仁皇后道:“陛下,咱们也在这里乐一乐。您收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子,还不应该好好贺一贺么?”

    雒皇后道:“陛下和皇嫂说的是。妾这里已经安置好了,保准让陛下和皇嫂尽心就是了。”

    逄图攸道:“哦?今天你安排了什么花样?我倒要先看看。”

    雒皇后道:“陛下先别急。等云娥到了,也不迟啊。妾先喂小答奴吃点东西,一会热闹起来,别再饿着我的儿。”说着就搂着答奴坐下来吃东西。大猫远远跟着,等雒皇后和答奴坐下来,趴在地上乖乖的闭着眼睛睡觉。

    宣仁皇后看着逄图攸道:“陛下,您看皇后今日高兴的样子。哈哈。我看着都欢喜的很哪。真好啊。”

    逄图攸开怀大笑,道:“大喜大喜啊。今儿确实是大喜啊。大家都同喜,同喜啊。”

    不一会,云娥就来了,已经换上了常服。

    凌姬和蝶姬一边一个,扶着云娥慢慢进入长秋宫。云娥轻轻行礼,雒皇后和宣仁皇后都说:“免礼免礼。”

    雒皇后拉着答奴站起身来,对云娥道:“这就是陛下的义子,答奴。答奴,快见过云娥娘娘。”

    逄答奴看着云娥,笑了,说:“答奴拜见云娥娘娘。云娥娘娘长的真好看。”

    满殿的人都被答奴的童言逗笑了。

    雒皇后抱着逄答奴,道:“我的儿啊,你父皇说了,你是天使,你快说说,云娥娘娘肚子里,是个弟弟啊,还是个小妹妹啊?”

    逄答奴傻笑着,呵呵道:“是个漂亮的小弟弟呢。”

    满殿的人没有不哈哈大笑的。

    逄图攸道:“好孩子,好孩子,这才真是大喜的日子该说的话呢。”然后转向云姬,道:“云姬啊,快来看看迦南雪豹,这是圣灵啊,

    是答奴的大猫。”

    云娥由雪傩在前面带着、由凌姬和蝶姬搀扶着,慢慢走过来看大猫。

    “好漂亮的豹子啊。”云姬不禁道。

    雒皇后道:“这就是迦南雪豹,是白教圣物。盛世的象征啊。”

    云娥不敢靠的太近,远远看着。忽然,大猫睁开了眼睛,眼睛里闪出耀眼的蓝光,直勾勾盯着云娥的肚子。

    云娥肚子里的孩子猛的动了起来。云娥一阵阵腹痛。云娥强忍着,不想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扫了大家的性。

    雒皇后说:“凌姬,蝶姬,快扶云娥坐下,别站的时间太长了。”

    云娥轻轻转过身,头上已经疼的冒了汗。

    宣仁皇后看到了,道:“云娥,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云娥实在支撑不住了,呻吟着说:“妾的腹中好痛,一阵一阵的痛。孩子在肚子里动的太厉害了。”

    雒皇后回过神来,急道:“管遄快点进来侍候。”

    管遄飞一样的跑了进来,看了一眼云姬,搭手号脉,跪下来说:“恭喜陛下、皇后娘娘、宣仁娘娘、娥娘娘。娥娘娘要临盆了。”

    逄图攸猛的站起来,慌张道:“雪傩啊,管遄啊,速速将云娥送回英露宫。路上千万小心。”

    云娥启程回宫之时,蝶姬按照此前华耘的吩咐,派出祝鼓,立刻前往华府告诉华耘,云娥要临盆了。这个祝鼓,就是云姬第一次觐见逄图攸时的司鼓,是云姬他们进京之后认识的唯一一个贴心人。云姬成为云娥之后,祝鼓也就一步步高升,最得云姬和凌姬的信任。

    祝鼓赶到华府的时候,华府刚刚行完家礼、开始喜宴,华耘正在轮番敬客人们酒。

    华耘和华冲一听祝鼓的消息,华冲当机立断道:“耘儿,你马上进宫。这里我来支应。”

    华耘迅速冲入后院,按照隆驰大长教授的方法,配好绿蕊丹槿的宿根、花朵、果实,骑马飞奔进宫。华耘是有特旨可以随时进出宫禁的人,因此没有任何阻碍就到了英露宫。

    管遄擅长医理、药学,保胎完全没有问题,但他却不擅长接生,因此,此时此刻,管遄只能立在殿外院子里候着,陪在殿内接生的,是华冲安排的稳婆、侍女,还有凌姬、蝶姬。

    云姬生产并不顺利,疼的直叫,而肚子里的孩子动的出奇厉害,稳婆隔段时间就出来换水、换药。管遄在院子里急的直转圈。

    华耘想了一下,急智道:“管大人,接生并非大人的专长,云娥临盆在即,又这么不舒畅,别是克冲了什么。为稳妥计,大人还是不要候在这里了,到英露宫外去吧,嗯,或者,大人就到渐台去暂歇吧。反正就在旁侧,没有几步路,真要有什么事,喊一声大人就是了。”

    “克冲”是宫内的大忌,也是最容易被人拿出来构陷别人的理由。华耘这话是为了管遄好,管遄一拱手,道:“承情之至,承情之至。我马上就去渐台候着,有事随时喊我,我须臾可至。”

    华耘道:“有劳大人了。”

第一〇〇章 蓝瞳喜饶

    英露宫里的内侍和宫女如今只能在殿外伺候,殿内只剩下稳婆、侍女、凌姬和蝶姬。华耘还需要将凌姬和蝶姬支开,理由是早就想好了的。

    华耘在殿外将凌姬和蝶姬唤出来。凌姬和蝶姬历来稳重,但此时已经焦急万分了,凌姬道:“小国舅,您有什么事,快点说。云姬,不,云娥生的不顺畅,我们还要马上进去。您快说,快说。”

    华耘故意停了一会。云姬又痛的大吼了一声,蝶姬的心都紧了一下,道:“公子呀,求您快一点啊。”

    华耘说:“凌姬,蝶姬,有一句话,有些不大恭敬。我原本就打算在姊姊生产的时候跟两位说一说。没想到姊姊临盆如此突然。这都是宫外传的话,我原本并不相信,今日看到姊姊生产如此痛苦,觉得可能还是有些道理。只是,只是,这话不大好听啊。”

    凌姬道:“小国舅,您快说吧。我都快急死了。”

    华耘说:“坊间传闻,琉川舞姬是不能怀孕产子的。原因就是琉川舞姬因为秘法,修炼成了至阴之体,无法被阳气化开。陛下天赋异禀,是至阳的龙体,所以化开了姊姊的至阴之体。但是生产之时,你们两位侍奉在侧,而陛下因为礼仪所关不能在侧,阴气上升而阳气下降,所以姊姊才生不出来吧。稳婆们早有此担心。今日看姊姊生产如此之难,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我是病急乱投医,若是说错了,两位千万不要怪罪啊。”

    凌姬和蝶姬迅速冷静下来。琉川舞姬不能受孕生子,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华耘所说的坊间传言,虽说有些荒诞,但确实也和琉川舞姬历来的声望十分吻合。而且看云姬生产的如此痛苦,好似也确实有些道理。凌姬没了主意,道:“那可怎么办呢?”

    华耘说:“不如你们两位也到殿外来侍奉吧。不在身边,可能就会好一些吧。”

    凌姬道:“那身边就剩下稳婆了。总要有个自己的人在里边看着吧。”

    华耘道:“我也是至阳之体,又是姊姊的弟弟,我可以请旨进去。”

    凌姬道:“也只能这么着了。你快去请旨。”

    华耘唤过海傩,道:“麻烦你快去长秋宫请旨。就说,有传闻说,云娥是琉川舞姬,是至阴之体,要想受孕必须有至阳之体来化开,陛下天下皆知的至阳龙体,所以才使得云娥受孕。而生产之时,也需要至阳之体守护在侧才能顺利生产。现在云娥生产的很痛苦,胎儿剧烈活动,眼见是难产了,可见传闻不虚。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啊。但陛下是万万不能亲临的,而华耘也是至阳之体,又是云娥的弟弟,所以请旨,能否请华耘进殿护卫。所谓护卫,只是册立在殿内,借助一下阳气而已,不与云娥相见就是了。”

    海傩转身飞奔去了。

    长秋宫里也已经乱做一团了。逄图攸一个人在殿内踱步,雒皇后和宣仁皇后四只手握在一起。一刻钟来报一次消息,但一次比一次坏,“出血太多”“胎儿大动,但就是不下行”“臀位”“云娥剧痛难忍”,没有一条让人放心的消息。

    逄图攸默念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雒皇后和宣仁皇后两个都是过来人,知道其中的苦楚和危险,虽然口中一直说“不碍事的,必是不碍事的”,但在这大冷的天里,俩人头上都急出了汗。

    就在这个时候,海傩进来禀报。

    听完海傩的话,逄图攸看着雒皇后和宣仁皇后,道:“要不,还是我亲自过去吧。我是至阳龙体,肯定是可以护佑云姬生产的。”

    雒皇后坚定的说:“不行,陛下。万万不可。江山社稷为重啊,陛下。”天子不临产房,否则将妨碍国运。这是宫里几千年来的说法,从无人敢逾越。雒皇后说的并没有错,逄图攸急的汗如雨下,一个劲儿跺脚。

    雒皇后略想了想,道:“我看,华耘说的似乎可以试一试。陛下也说过,他是至阳之体嘛。而且,他是云姬的弟弟,又是护卫英露宫的南宫卫士令,护卫在侧,于公、于私也都说的过去。反正,只是借一借他的阳气而已,不用他贴身侍奉。陛下说呢?”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逄图攸道:“也好也好。只要能顺利生产,贴身侍奉也无妨?”

    雒皇后道:“毕竟男女大妨。还是先别见面吧。海傩,你回去传旨,特准华耘进漪兰殿正殿助产,暂时不要进产房。若有别的情况,回头再说。你勤来报信儿。”

    海傩得了旨意,迅速回去传旨。

    于是,华耘如愿进入漪兰殿正殿内。可是,云娥仍旧是生产不顺利,难产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而且是最凶险的难产症状。稳婆们已经束手无策了,商量之后决定,还是给长秋宫那边如实禀报。

    消息传到了长秋宫,通报的小内侍哆哆嗦嗦着说:“稳婆们说,是大凶。怕是不太好。”

    逄图攸跌坐在座位上,喊道:“快传太医啊。快传太医!”

    雒皇后疾步走到逄图攸身边,握住逄图攸的手,道:“陛下莫急。太医们不懂这些,都是些花样子罢了。宫里死在太医手里的后妃和龙嗣,历朝历代数不胜数。招呼他们进去,也无济于事。到时候,七嘴八舌乱出主意,只会更坏事。”

    “管遄呢?管遄是神医,必是可以的呀。”逄图攸道

    “管遄也不成。他深通医理,但却恰恰不懂接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逄图攸慌乱极了。

    “我去吧。”

    竟是逄答奴在说话。

    雒皇后拢过答奴到怀里,道:“好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心。不过,那是生小宝宝的事,你是帮不上忙的。”边说边抚着逄答奴的头。

    逄答奴扬起小脸,道:“母后,我是带着大猫过去。大猫想过去。我知道,它能帮助云娥娘娘生小宝宝。”

    雒皇后愣了,不明白逄答奴在说什么。

    宣仁皇后道:“稳婆都报了大凶了。常规的法子肯定都不中用了。陛下,皇后,大猫是千年一遇的圣灵。上千年都不现世了,如今现世,又遇陛下相遇,想来必有上天特殊的旨意。妾的意思,倒不妨听答奴的,让他带着大猫过去瞧瞧,兴许会有用。”

    雒皇后想了想,说:“陛下。上天在这个时候将大猫和答奴派到您的身边,可能真的是有天意。皇嫂说的对,让答奴和大猫去试试吧。”

    逄图攸道:“好。”

    逄答奴骑上大猫,大猫像飞起来了一样的奔出去,瞬间就赶到英露宫。大猫停了下来,眼睛盯着殿内,仰天长啸起来。

    殿内的稳婆惊呆了。随着大猫的长啸,云姬的胎位渐渐正了过来,胎动也正常起来,很快胎儿的脑袋露了出来,云姬的腹痛也减轻了,转化成了正常生产的那种痛。

    一个稳婆道:“谢天谢地。可算过险了。”

    华耘问:“什么意思?什么叫过险?”

    “胎位正了,头已经露出来了。这就没有大问题了。”

    华耘冲着殿外喊:“海傩,快去长秋宫报信,胎位正过来了,头已经露出来了,已经过险了。”华耘边说边摸了一下怀中的绿蕊丹槿宿根。如果生产的时间再长一点,绿蕊丹槿宿根的转性效力恐怕就要消失了。

    长秋宫里长舒了一口气,逄图攸浑身颤抖着,想笑,但是却笑不出来。雒皇后哭了出来,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过险之后,云姬生产的时间很短,不到一刻钟,孩子就生出来了。

    “生了。”一个稳婆高喊道。

    殿外候着的太医、内侍、宫女都齐声报喜。但是宫殿里却没有哭声。所有人都又紧张的缩起了心,“莫非是死胎?”很多年长的内侍和宫女在心里这么嘀咕着。

    华耘唤出一个稳婆,低声问道:“是个什么?”华耘早对这些稳婆下了指示,生出来之后,无论男女,先不给云姬看而是先给华耘验看,然后再做定夺。

    那稳婆面露惊讶,结结巴巴道:“是个,是个……”

    华耘眉头一皱:看来是个女婴。于是快速冲进产房。另一个稳婆抱着孩子,呆呆站在那里。

    华耘掏出怀中的绿蕊丹槿宿根冲过去,看向那婴儿。

    华耘惊呆了。

    那婴儿分明是个男孩儿。只是,那婴儿的眼睛微微睁着,眼睛里放出耀眼的蓝光。婴儿一声也不哭,好像还带着笑似的。

    云姬说:“抱来我看看。”

    华耘赶紧将绿蕊丹槿宿根藏进怀中,示意稳婆抱过去。

    稳婆道:“娘娘,您瞧瞧。这孩儿倒是壮实,就是眼睛的颜色有些怪。”

    云姬看了一眼,笑着说:“是个男孩。陛下该高兴了。”云姬并不在乎孩子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孩子活着,很健康。云姬很高兴。

    大猫又发出一声长啸。那婴孩竟然明显的笑了。大猫的眼睛闪出了

    耀眼的蓝光。那婴孩的眼睛里的蓝光也闪耀的更亮了。但慢慢的,大猫和婴孩眼睛里的蓝光慢慢暗淡下去。婴孩的眼睛依旧呈现亮蓝色,但不再闪耀。

    长秋宫里终于等来了喜讯,而且是“云娥顺利诞下龙子。母子平安”的大喜。

    逄图攸坐在那里,失声痛哭起来。

    雒皇后走过去,紧紧握住逄图攸的手。

    雒皇后明白逄图攸心里的紧张。有了这个儿子,逄图攸终于名正言顺了。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逄图攸已经超越了隆武大帝逄图俐,成了天意所属的真命天子。

    宣仁皇后缓缓走过来,道:“陛下,皇后,咱们移步,去瞧瞧云娥和小皇子吧。”

    根据宫里的规矩,孩子生出来后,皇帝就可以亲临探视了。

    逄图攸、雒皇后、宣仁皇后一人一个步辇,急速地赶往英露宫。南宫卫士们抬着步辇都快飞起来了,逄图攸依旧只是一味地喊:“快点,快点。”

    英露宫里一片喜庆。

    逄答奴趴在大猫背上。大猫好像很高兴的样子,逄答奴懒洋洋的逗弄着大猫的耳朵。

    管遄早从渐台过来了,华耘也早已从殿内出来。

    院子里跪了一大片,齐声高喊:“恭喜陛下喜得龙子。”

    逄图攸大声笑着说道:“大喜大喜,大喜大喜。同喜同喜,同喜同喜。哈哈哈。”

    雒皇后也是一脸喜庆,一边应和着“大喜大喜”,一边过去搂过逄答奴,道:“好儿子,你立了大功了。”边说,边搂着逄答奴跟着逄图攸进入英露宫殿内。

    稳婆抱起孩子,送到逄图攸跟前。逄图攸只是瞥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然后径直走到榻前,握起云姬的手,温柔的说道:“你受苦了,云姬。礼制所关,我不能过来,你莫要怪我啊。”

    云姬神态很安静,笑道:“我知道的,陛下。陛下,你看,不是一切都挺好的么。”

    逄图攸说:“还痛么?”

    云姬道:“不痛了,就是困。”

    逄图攸说:“我们稍稍看看,放了心就走,你好好歇着。”

    雒皇后和宣仁皇后一同来看过云姬,说了几句慰问的话。

    安顿好云姬,逄图攸、雒皇后和宣仁皇后,一起来看小皇子。小皇子长的壮实极了。眼睛睁的更大了,闪着亮蓝色。

    大家以为逄图攸可能会不高兴。皇室最讲究正统,眼睛是蓝色,无论如何不能说是正统,甚至还有些怪异。云姬坐着,轻声道:“陛下,这孩子一切都好,就是眼睛是蓝色的。是不是找太医给看看。”

    但逄图攸却异常的高兴,道:“眼睛蓝怎么了。奇人必有奇相貌。这孩子是大照立国之后,两代皇帝里,第一个在宫里出生的孩子,又是迦南雪豹催生的,大猫也是蓝眼睛。这不正是天意么?大吉大利呢。我喜欢,我喜欢这个蓝瞳。”

    “蓝瞳?”众人都惊讶于皇帝对这个新出生的小皇子的独特称呼。

    逄图攸亲了亲婴孩,道:“传旨:即日起,云姬晋封昭仪。小皇子赐名‘喜饶’,即日起,晋郡王衔。”逄图攸早就想好了云姬这个儿子的名字了。自从得了云姬之后,逄图攸感到自己总是喜乐丰饶,尤其是与云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感觉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所以,逄图攸决定打破逄氏宗室为下一代取名所定好的规律,将这个特殊的皇子叫做“逄喜饶”。

    “喜饶。”

    逄图攸高兴极了,道:“喜饶,就叫喜饶。喜饶是我们家的蓝瞳大王。”

    “蓝瞳大王。”

    逄图攸带着众人走出英露宫漪兰殿,看见了跪在殿外的管遄,道:“管遄,你做的很好。你对大照立下大功了。我要重重的赏你。雪傩,传旨:命管遄为迦南郡守。”

    管遄兴奋地颤抖起来,道:“臣叩谢陛下隆恩。”

    逄图攸接过华耘递过来的大氅,道:“管遄,喜饶刚出生,云昭仪的身子也需要调理。虽说命你为迦南郡守,但暂时还不能放你走。待喜饶满月之后,你再上任。”

    “是,陛下。”

    逄图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华耘说:“今天也是你和馥大喜的日子。你姊姊这里大安了,你也赶紧回去吧,不要冷落了我的馥哟。”

    “是,陛下。”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这一天,是冬至。

第一〇一章 三叶岛·龙蛋(一)

    东民们在达泊萨的带领下,又进行了一次轰轰烈烈、收获丰硕的捕鲨。

    “今晚又是一场欢庆啊。”

    “不知道褚蓠兄弟来不来呢?”

    “应该来吧。”

    “才几天不见,真是想他啊。”

    “他总是分不清我和我兄弟。”

    “他连我和我叔叔都分不清呢。”

    “褚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褚蓠也是个有情义的人。”

    “我倒是更喜欢车兄弟,看上去更憨厚一些。”

    “这俩兄弟,我都喜欢,不过心里头更亲近褚蓠一点。”

    “我也是。褚蓠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东民。”

    ……

    这一次,达泊萨一反常态,没有上岸之后立即离开,而是坐在神鳌上悄悄听着大家说话。过了许久,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达泊萨没有离去,于是都不再说话,看着达泊萨。

    达泊萨道:“我今天有话要说。”

    努酋长和大家都说:“谨遵达泊萨教诲。”

    达泊萨皱了皱眉头,说:“不是我的教诲,是神龙的旨意。”

    努酋长等人都随之应和道:“神龙的旨意。谨遵神龙的旨意。”

    达泊萨看着摩噶道:“摩噶,把你的启贝龙骨还给我吧。”

    达泊萨道:“从今日起,摩噶就不再是我的徒弟了。”

    众人惊呆了,有人开始嘀咕:“为什么会这样?”

    “摩噶怎么了?”

    “达泊萨不再信任摩噶了?”

    “不是达泊萨不信任,而是神龙不再信任摩噶了。”

    “哦,对哟,是神龙不再信任摩噶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哟。”

    “摩噶这小子还不赖啊。”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呀。”

    达泊萨没有理会东民们的讨论,闭着眼睛,用她特有的尖利的声音道:“以后,融崖就是我的徒弟,协助我侍奉神龙,传达神龙的旨意。融崖,你过去,把启贝龙骨拿回来。”

    众人更为惊诧。摩噶的额头青筋暴起,看到融崖走过来,没好气的把启贝龙骨扔到融崖身上。

    达泊萨眼神悠悠的看着:“你们都散了吧。融崖,你到神鳌上来,跟我走。”

    融崖不敢违拗,看了一眼努酋长后,爬到了神鳌上。

    神鳌驮着达泊萨和融崖沿着海滩飞快的走着,等到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时候,神鳌转变了方向,折入密林,然后又从密林的另一端出来,穿过一群怪石林立的海滩,重新进入了海里。神鳌游到了平顶火山口悬崖下方的大漩涡。

    神鳌一直往大漩涡的方向游去。

    “达泊萨,大漩涡是很危险的。”融崖说。

    “不要说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达泊萨低声说。

    融崖只好默不作声了,但心里十分担心。

    大漩涡越来越近了,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大漩涡飞快的旋转着,所有的水流都被吸入大漩涡,连水流激荡产生的水滴都不能喷洒出来。融崖坐到了神鳌上。

    神鳌到了大漩涡边缘,马上就要闯进大漩涡了。达泊萨大声念了一声咒语:“哈库图达纳拉。”

    达泊萨话音一落,大漩涡旋转的速度瞬间明显变慢,但旋涡的四壁更加光滑。神鳌进入大漩涡。融崖坐在神鳌上,感受到大漩涡的巨大力量。神鳌开始顺着大漩涡旋转的方向旋转,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融崖感觉自己快要从神鳌上飞出去了。达泊萨伸出手,拉住融崖的手。融雍感到一股神奇的力量从达泊萨手上传来,这股力量让他好像粘到了神鳌上面,甚至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就是神鳌的一部分一样。

    神鳌来到旋涡最底部的尖顶处,尖顶处有一个圆形的洞口,进入洞口,穿过一个圆柱状的空隙,进入另一个旋转的旋涡,这个旋涡旋转的方向与刚才的旋涡旋转的方向是相反的,神鳌顺着旋涡旋转的方向慢慢升上来,随着上升的高度越来越高,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最后几乎停了下来,神鳌从旋涡中游出来,登上了岸。

    这是一个巨大的山洞,神鳌那庞大的身躯在山洞里都显得很渺小。山洞的四壁都是岩石,四壁的形状就像方才海里两个旋涡一样,盘旋而上,顶端开着一个圆口。达泊萨用法杖敲了一下山洞的岩壁,岩壁瞬间亮起了亮如白昼的光芒。融崖发现,山洞的四壁闪着七彩亮光的,是无数璀璨的晶莹剔透的各色水晶石。

    山洞璀璨耀眼,只有中间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岩质雕像毫无光彩。雕像的材质十分粗糙,很多地方都已经皴裂。不过这巨龙雕像的神态却很威武。巨龙的头高高扬起,龙口朝上,正对着山洞顶端的圆口怒张着。巨龙的尾巴翘起、卷着,里面包裹着一只半人高的龙蛋。龙蛋虽然看上去也是岩质,但却闪着微弱的光。

    达泊萨从神鳌背上走下来,在巨龙雕塑前跪下来,郑重的行了几个礼,然后站起身,转向融崖道:“融崖,这是神龙。他选中了你,让我、海豚王、神鳌分别对你进行了确认,然后让我们把你带到这里。”

    “这是神龙?”融崖大感诧异。原来神龙就是一条龙形的雕塑。融崖心里略有些失望。

    “是的。这就是神龙。不过,这是一条已经死去的神龙。”达泊萨说,神情很暗淡。

    达泊萨放下法杖,在神鳌的脚下盘腿坐下,看了一眼神龙,转脸对融崖说:“还是让我先来给你讲一讲神龙的故事吧。”

    融崖坐下来,达泊萨又仰望着巨龙雕塑,道:“神龙是上天创世之初,为了彰显造物之精巧,而赐给人间的至灵之物,他的神力主要在水中。神龙是水中之王,世间水域,无论大小,神龙都可前往,水中一切,都由神龙来掌管。自从这世界创立之初,就是如此。神龙也过的悠游自在。可是,几千年前,一只陨石坠落人间,在迦南雪山山顶砸出一只大陨坑。这陨石有一种神奇的

    力量,能够将迦南雪山的水倒吸到这大陨坑中。神龙发现了这片水域的异样,前往巡视,但这片水域的底部是天外陨石,这块天外陨石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在水中悠游万世的神龙,竟然无法从地下水脉突破陨石而进入这片水域。这是骄傲的神龙所断断不能允许的。于是,神龙想到一个办法,他在海底大火山喷发的时候,潜入火山深处,用地心之火淬炼自己,希望以此使自己具有更强大的火性和攻击力,用龙火融化陨石,然后进入那片水域。谁知道,这地心之火的火性远远超出了神龙的神力。神龙被严重灼伤了。火山喷发结束后,形成了三叶岛。神龙受了重伤,被困在这个山洞,无法逃离。神龙自知无法恢复神力,再也无法离开这个山洞,于是用仅存的神力,将三叶岛变成一个世外之世、人间外的人间,然后召唤人类来到三叶岛,这就是三叶岛岛民的由来。神龙在三叶岛中选择一人做他的使者,传达他的旨意,这就是世世代代的达泊萨。通过达泊萨和岛民来护卫自己。当这一切安顿好之后,神龙用自己存留的火性将自己煅为一尊石龙,用自己仅存的神力诞下一颗龙蛋,并将自己的意志和些微神力封存在龙蛋里。你看,龙尾卷曲着保护在里面的,就是龙蛋。神龙封存在龙蛋里的意志指挥着三叶岛民采金,然后用采来的金从上面投下来,进入龙口,通过龙神,煅化成命力,以此来维持龙蛋的活力。同时,等待孵化龙蛋的时机的到来。”

    达泊萨停了下来,眼睛看着融崖,说:“神龙,选中了你。”

    融崖惊讶的看着达泊萨,说:“达泊萨,神龙为什么会选中我?我是从陆洲来的,此前并不是东民啊。”

    达泊萨用手指着融崖戴着的灵珠,说:“神龙选中你,是因为你身上的这个。”

    “灵珠?”融崖说,“这是一只迦南雪豹的眼睛。”

    “迦南雪豹的眼睛?”达泊萨沉思了一会,然后呵呵笑道:“哦,那就对了。”达泊萨重新跪下,朝着上天的方向举起法杖,满含热泪的说:“感谢上天的宽恕,感谢上天的恩赐。”

    融崖呆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达泊萨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缓缓站起来,对融崖说:“融崖,神龙当时虽然拼尽全力诞下了龙蛋,但由于神龙当时被地心之火灼伤的太严重了,神力很微弱,因此诞下的龙蛋并不是完全活化的,龙蛋诞下之时,一见风,就有一半岩化了。要想孵化它,首先就是要将它岩化的部分重新激活,使龙蛋重新完全活化。这却是极难的事,需要借助世间至灵之物的神力才能完成。这就需要机缘巧合的天意了。可是神龙是擅闯地心引来的祸端,可以说是上天对骄傲的神龙的惩罚,所以上天怎么可能轻易赐予至灵之物来激活龙蛋呢?而且,神龙自己并不知道,世间能有什么至灵之物可以有足够的神力激活这只龙蛋。神龙能做的,只能是在这里等待,等待上天的宽恕和恩赐。这就是为什么龙蛋诞下几千年,却至今未能孵化的原因。

第一〇一章 三叶岛·龙蛋(二)

    达泊萨指了一下龙蛋,道:“半岩化的龙蛋不仅很难孵化,而且还在继续岩化,岩化的速度还很快,三叶岛纯金毕竟是人间之物,并非灵物,更谈不上是至灵之物,虽有一些神力,但神力很弱,只能延缓龙蛋的岩化速度,但却并不能停止岩化,更不能逆转岩化。你看,现在,龙蛋的绝大部分都已岩化了。神龙告诉我,龙蛋顶多还能坚持半年。半年之后,如果再不能激活,龙蛋将完全岩化,也就是说,龙蛋将彻底死去,再无孵化的可能,神龙也将彻底消失。”

    达泊萨微笑着看着融崖,指着融崖脖子上挂的灵珠道“你这颗珠子,是迦南雪豹的眼睛。你应该知道,迦南雪豹是与神龙、紫凰并称的三大至灵之,它的眼睛,自然就是拥有神力的至灵之物啊。怪不得你第一次上岛上来,神龙就注意到了你,原来是正因为这颗灵珠啊。我想,神龙应该是想用你这颗灵珠来孵化龙蛋吧。”

    达泊萨站起身,走近融崖,满含热泪道:“你愿意将这颗灵珠,送给神龙吗?”

    融崖毫不迟疑的取下灵珠,递给达泊萨说:“达泊萨,我是三叶岛的岛民,是努酋长的儿子,是神龙的子孙。我愿意将灵珠送给神龙。”

    达泊萨握住融崖的手,满脸流着泪,颤抖着说:“神龙说,谢谢你。”

    融崖道:“这珠子本就不是我的。这是上天赐予神龙的。”

    达泊萨微笑着,小心翼翼地取过融崖的灵珠,将灵珠放到法杖头上的凹窝里,嘴里默默念了一句咒语,然后用力挥出法杖。灵珠从法杖头上的凹窝中弹出,高高飞起,在山洞的螺旋峭壁上弹了一下,峭壁上的水晶石瞬间都闪亮起来,所有的光芒被吸引到了灵珠上,灵珠停在半空,被水晶石的光芒激发出灵异神奇的色彩光束。水晶石的光渐渐消失了,灵珠渐渐变成了一颗小小的太阳,发出的光从七彩斑斓慢慢变成了耀眼的纯白光,直至变成仿佛是无色的极亮之光。灵珠落入巨龙雕塑的口中,沿着巨龙雕塑的身体快速移动,最后以极快的速度撞击到龙蛋上。在撞击的一刹那,灵珠忽然绽放出一种淹没一切的光芒,整个山洞都被那光芒给充满了,周围一切都看不到了。融崖和达泊萨禁不住用手遮挡住眼睛。

    光芒消失了。

    融崖和达泊萨睁开眼睛。巨龙雕塑开始融化,融化成了细粉末,细粉末簌簌落下,堆成了一个沙堆。龙蛋安然卧在细粉末里,仍然是龙蛋,并没有孵化。

    融崖道:“达泊萨,雕塑已经消失了,可是龙蛋却还没有孵化啊。是不是灵珠的神力还不够啊?”

    达泊萨笑道:“不。灵珠的神力很强大,足够了。灵珠已经把岩化的龙蛋重新激活了。你看。”

    融崖向龙蛋望去。龙蛋确实看上去已经不再是岩石了,但仍旧没有禽鸟蛋的样子,而是更像一颗铜铁制成的椭圆球。融崖仔细端详着龙蛋。椭圆龙蛋的流线均匀圆润的没有一丝瑕疵。龙蛋的表面不光滑,而是被一层暗纹包裹。那暗纹呈现整齐排列的麟甲状,每一片麟甲都清晰可见,每一片麟甲里面又都布满细

    密美丽的花纹。龙蛋的颜色最奇怪,仿佛是铜铁锈了之后日积月累而凝成的那种黑色。与此同时,龙蛋原本有的那种微弱的光,消失了。

    融崖道:“这?”

    达泊萨道:“灵珠的神力去除了龙蛋的岩化,使龙蛋完全活化了。”达泊萨仰头看着山洞顶端的圆口,道:“可是,这只是龙蛋孵化所需的第一步。融崖,你看,龙蛋的表层现在是黑的,这正是地心之火对神龙所造成的灼伤。神龙在隐去自己的神圣躯体、凝化为一颗龙蛋时,将灼伤之毒完全逼到龙蛋的表面,以方便日后治愈。要想治愈灼伤,必须要去世间的至寒水域,用至寒之水的寒冰之气去除龙蛋中依然残留的地心之火造成的灼伤之毒。等到至寒之水的寒冰之气治愈灼伤之后,龙蛋表面的这层黑色就会褪去,龙蛋就能呈现出本来的颜色。”

    “这样,龙蛋就可以孵化了吗?”融崖问。

    “不,还差最后一步。”达泊萨道,“孵化龙蛋,还需要到世间最热的水域去,用至热之水的暖热之气来孵化。”

    达泊萨又道:“而这至寒之水和至热之水,都必须是天然寒热,不能人为制造。这可就不好找了。”

    融崖问道:“难道三叶岛上没有这样的地方吗,达泊萨?”

    达泊萨摇头道:“没有。这样的地方,应该在陆洲上面。”达泊萨转头看向融崖,问道:“你知道陆洲哪里有这样的地方吗?”

    融崖道:“陆洲上还真有这样的地方,达泊萨。”

    “在哪里?”达泊萨急切的问道。

    “就在我的家乡迦南泰罗多。”

    “迦南泰罗多?”

    “是啊,达泊萨。在陆洲,人人都知道,世间最冷的水和世间最热的水,都在迦南泰罗多。”融崖道,“迦南是陆洲最南端的一个大岛,只有一条细长的山脉与陆洲相连,那里可是个神奇的地方啊,怪异的事情到处都有。就比如这水吧。迦南雪山之巅是世间离天最近的地方,那里有一个雪池,灵异异常,是世间最冷的水域。而泰罗多森林里的特罗泉,当地人又叫蝴蝶泉,是一个温泉,而且特罗泉的水与烧开的沸水无益,是世间最热的水域。”

    达泊萨仰天道:“那可真的是天意了。你从迦南泰罗多来,带来迦南雪豹的眼睛,激活了即将彻底岩化的龙蛋。而迦南泰罗多又同时具有世间最冷的水和世间最热的水,用来孵化龙蛋。融崖,你就是上天派来孵化龙蛋的使者。”

    融崖很高兴,问道:“那我们需要去迦南泰罗多么?”

    达泊萨道:“是的。我们必须去迦南泰罗多。你去。我也去。”

    融崖道:“可是,你是达泊萨,若是去了迦南泰罗多,就没有人带领东民们捕猎了。”

    达泊萨道:“你能时时为东民们着想,我很高兴。神龙很高兴。你不用担心,龙蛋即将赴陆洲孵化,三叶岛周边的渔禁暂时就解除了。东民们渔猎不需要我的带领了。”

    “还有……”融崖想说,自己是流放至三叶岛的,没有朝廷的允准,自己是不

    能擅自离开三叶岛的。但融崖张不开嘴,他觉得,只要能帮助东民们孵化龙蛋,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达泊萨道:“你还有什么顾虑么?”

    融崖说:“没事,达泊萨。我陪你一起去。”

    达泊萨道:“好。明日,我就召集东民,对他们宣布,神龙暂时解除渔禁,同时我要带你闭关玄修,修习灵通神龙之法。”

    “是,达泊萨。”融崖道:“那我们还要带上普光么?”

    达泊萨道:“带上吧。”

    “好的,达泊萨。”

    第二日,达泊萨召集起所有东民,道:“神龙选定融崖做我的徒弟,我需要带着融崖闭关玄修灵通神龙之法,这需要一段日子。在此期间,神龙暂时解除三叶岛的渔禁,努可以带着大家在三叶岛周边自由渔猎。期间,你们也不要来找我,我是不会见你们的。”

    “融崖要修习灵通神龙之法,他是要下一代达泊萨么?”东民们都有这样的疑问。

    努酋长问道:“达泊萨,您闭关玄修期间,褚蓠那边的产金之地,我们如何获知?您会派融崖出关来告诉我们么?”

    达泊萨道:“我闭关期间,金脉暂时就关闭了,南岛暂时就不产金了。让他们等一等吧。”

    “是,达泊萨。”努酋长道:“那我每天还是按时给您和融崖送饭到神龙窟洞口。”

    “不用。”达泊萨道,“我们闭关期间,不食不饮。”

    “哦。”东民们惊叹。

    努酋长又问道:“达泊萨,您闭关期间,北岛和南岛周边,也开放渔禁么?”

    达泊萨道:“是的。”

    “啊?!”鲁族长老惊呼道,“达泊萨,如果北岛和南岛也能渔猎,那我们拿什么和他们交换海椰米啊?”

    “你们不用怕。”达泊萨道,“他们愿意和你们交换海椰米,不是因为你们给他们提供海货,而是因为你们告诉他们金脉走向。努,你去跟车、褚蓠说,我闭关期间,要他们照旧给你们海椰米。否则,等我出关,就再不告诉他们金脉走向。另外,我闭关期间,三叶岛周边的暗流也会消失,陆洲到三叶岛的海面将恢复成普通海域。”

    “是,达泊萨。”努酋长有些忧虑,如果没有了暗流,那陆洲岂不是随便可以入侵占领三叶岛,于是问道,“达泊萨,如果我们有急事要找您、请示神龙,我们怎么能找到您?”

    达泊萨道:“你们找不到我,也不用到处找我。我相信你们可以自己解决所有问题。”

    “这……”努酋长很担心。

    达泊萨道:“不用怕。陆洲那边如果入侵三叶岛,三叶岛的金脉将永远不会再开放。你们放心,陆洲那边为了金脉,也不会有什么举动的。这些你都跟车他们说清楚。不用怕,神龙会保佑你们的。”

    “是,是。”东民们应和道。

    深夜来临之际,达泊萨带着融崖,坐上神鳌,朝着陆洲的方向,出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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