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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象持     大照圣朝txt下载     大照圣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 奉德宫(一)

    认亲典礼的第二天,就在雒皇后和逄简共进早膳、秘密部署完日后安排之后,雒皇后以探望为名,又一次造访奉德宫。

    照例,宣仁皇后仍旧领着雒皇后来到花园中的长虹桥密谈。

    雒皇后望着长虹桥对面的小瀑布,没有说话。

    宣仁皇后先开了口,道:“皇后啊,我们昨日有些太心急了。咱们出师不利啊,陛下警觉了。”

    雒皇后点点头,道:“哎,是啊。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图攸竟然如此警惕,做事如此决绝果断。和以前的图攸,判若两人了啊。”雒皇后的神情竟然十分冷静、平淡,这让宣仁皇后大感意外。

    宣仁皇后道:“我早提醒过你的,图攸绝非常人。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初战受挫,咱们日后,务必要倍加当心了。”

    雒皇后微笑道:“来日方长。倒也不在这一时之得失。对么,皇嫂?”雒皇后看上去颇有信心似的。

    宣仁皇后更觉诧异,道:“皇后果真是大进益了。我昨日还有些心焦呢。没想到你竟这般冷静。当真是难得,难得啊。我自愧不如了。”

    雒皇后失笑道:“皇嫂见笑了。这还不都是被逼的么?事已至此,我们就算是急死,又有什么用呢?”

    宣仁皇后道:“这倒是的。可是,下一步,你有何打算么?”

    雒皇后摇头道:“现在,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毫无头绪。皇嫂可有高见么?”

    宣仁皇后道:“我也是一头雾水。图攸昨日一举,实在是高明,轻轻松松就解除了华冲与你的结盟。我还想不出来什么有用的大主意,不过,有一条,我自忖着,想的还是很明白的。”宣仁皇后顿住,看着雒皇后。

    雒皇后道:“请皇嫂指教。”

    宣仁皇后拉住雒皇后的手,道:“我们现在没有别的什么助力,唯一可能帮咱们的就是云娥。咱们一定要笼络住云娥。她是没有根基的人,虽与华氏认了亲,但华氏的势力毕竟远在宫外,势力到不了深宫,在这深宫里头

    ,华氏根本罩不住她。而你我在宫里,离她近,到底还是行事更便利一些。我想,只要能够照拂好云娥,得到她的真心拥戴,在图攸那里,我们就算是没有输。我甚至觉得,云娥若能成为我们的盟友,比华冲,其实更有力道!皇后,你说呢?”

    雒皇后深以为然,心下想,宣仁皇后毕竟久经阵仗,见解果然比常人更深一层。自昨日受挫以来,雒皇后除了沮丧之外,一心想的都是如何通过逄秩和逄简这两个儿子来打一个翻身仗,虽与逄简解析了一通,心中略有松快,但内心里其实已经快要放弃了。但经宣仁皇后这么一番另辟蹊径的点拨,雒皇后的心中又重新泛起一丝希望。

    宣仁皇后接着说:“皇后啊,你方才说,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这个词,用的很到位啊。确实是‘来日方长’啊。也必须得‘来日方长’。图攸春秋鼎盛,身子骨又极健朗,是猛虎一般的身子底子,瞧他的样子,在位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是完全可期的。我们,千万别再急!也不能急!”

    雒皇后用力点点头,道:“皇嫂见的深,见的是。我受教了。”

    宣仁皇后抚着雒皇后的手,道:“咱们妯娌,谈不上什么受教不受教的。说白了,你与我,现在都处于弱势,甚至是任人宰割。说起太子之位来,经过昨天一番变动,逄穆、逄科这哥俩,现在倒是不声不响的处于上风了。”

    雒皇后道:“让他们去争去吧。我们正好趁机躲一躲。”

    宣仁皇后用力捏了捏雒皇后的手,道:“你能如此想,甚好。正是要‘躲’。正所谓‘后其身而身先’啊。”

    雒皇后感到心中豁然开朗了,道:“皇嫂真是英明。好一个‘后其身而身先’啊。”

    宣仁皇后道:“其实啊,凡事有利必有弊。换个心思想一想,坏事就是好事。我在想,现在秩儿不得宠,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是极宽厚的性子,只要你这个当娘的不去逼迫他,秩儿绝不会去做掐尖争宠的事情。所以啊,不如索性就让他的几个兄弟,逄穆、逄

    科他们,去争一争、抢一抢,好好露露脸。咱们全都躲到后面去。这对秩儿,不是挺好的?”

    雒皇后道:“我听皇嫂的。躲一躲,也歇一歇吧。”

    宣仁皇后道:“正是如此。自从陛下登基之后,你在前面冲的太厉害,无论如何都是掩饰不住的,别人虽然心里不说,其实都看的真真切切的,而图攸更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如此一来,反倒是不美。现在有了这次挫折,正好顺水推舟、就坡下驴,你再做出示弱、不争的样子,别人看上去权当是你彻底被打垮了,放弃了。这不是很好么?”

    这又是宣仁皇后高明的地方。这一层,雒皇后更是万万没有想到。自从雒皇后决定替逄秩争储并改变行事风格一来,雒皇后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十分高明。但经过这次挫折,雒皇后才忽然明白过来,其实人人都不是傻子,虽然自己口口声声说不去替逄秩争储,但其实谁的心里也不会相信。一来,自己是争强好胜的性子,断不会忽然之间就转了性,变成谦让、不争的性格。二来,皇位的诱惑,任谁也无法抵挡拒绝,无论雒皇后如何表态,她和逄秩都是其他人的眼中钉,她越做作推让,别人就越警惕。就像昨夜逄简所说,她和逄秩在明,而其他嫔妃和皇子在暗,处境十分不妙。宣仁皇后说的很对,经此挫折,自己顺势再做出推让的样子,就自然的多了。

    雒皇后笑道:“不瞒皇嫂,我虽然面儿上不说,心里其实焦急的很呢。经皇嫂这么一说,心里才总算是松快多了。”

    宣仁皇后道:“这也是人之常情。皇位的事,谁又能真正放的开呢?而且对于秩儿和你来说,皇位的事,不单单是荣辱之事,而是生死之事,更是马虎不得啊。”

    雒皇后抿着嘴,由衷的点了点头。

    宣仁皇后又道:“简儿马上就要到妫水郡国去了。我料想,必是你安排简儿也替秩儿去运作筹谋了,引起图攸的疑心的缘故吧?否则,简儿那孩子历来机敏深沉,绝不会让图攸起什么疑心的。”

第七十七章 奉德宫(二)

    雒皇后坦诚的说:“是的。是我太过心急了。此前,我让简儿搬到太学去,让他多结交外郡郡守的公子。我猜,必是图攸知道此事了。我现在后悔的紧呢。皇嫂,你是知道的。我与简儿比与秩儿还要亲近。我身边大小的事情,没有不与简儿商议的。简儿一走,我是真的没了左膀右臂了。”

    宣仁皇后道:“皇后不用自责。我觉得,你让简儿去结交外郡的公子们,倒是歪打正着的妙招呢。”

    雒皇后道:“哦?请皇嫂指教。”

    宣仁皇后道:“别的公子倒也罢了。妫水郡守赵洪的公子、琉川郡守华冲的公子华耘,对于简儿可是大有助益的。当然了,还有融雍那孩子。融雍以后就是简儿的妻弟了,又加上圣都里这几个月的交情,俩人以后联络交流起来就便利顺畅多了。”

    雒皇后还是不大明白,有些似懂非懂的样子。

    宣仁皇后道:“简儿是有大福报的人,也是有大才华、大抱负的人。这是我们都看得出来的。简儿到了妫水,必能一展才学,脱颖而出。但在我看来,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简儿可以将中南诸郡国,迦南、琉川、妫水都收拢起来,收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雒皇后摇头道:“这谈何容易啊。图攸如此警惕,岂容简儿在中南诸郡国收拢其他皇子郡王和郡国臣工?迦南郡国是咱们稼儿的地盘,又是简儿未来岳丈融铸做郡守的地方,还好说一些。但那琉川郡王逄称,已经十八岁了,比简儿还要大三岁,岂会听从简儿的摆布呢?”

    宣仁皇后道:“皇后此言差矣。图攸虽然子嗣众多,各个教养也还不错,但可并不是谁都能够问鼎皇位啊。图攸虽然疑心很重,不喜欢皇子与臣工结党,但是,图攸也得想清楚,如果他挑选的继位人,势力单薄,无力压服其他郡王和宗室,那皇位可是坐不稳的。所以,图攸虽然忌惮你和雒氏势力,但他也需要你和雒氏的势力。为了平衡你们雒氏的势力,他被迫扶持窦氏。但他同样也担心窦氏过于强大,因此才着力扶持疏衍主教和孟婕妤。如此一来,你们三方就形成了三足鼎立、互相牵制之势。任何一家都无法做到一家独大。”

    “这就是我们面临的麻烦之处啊,皇嫂。”

    “也不见的就是麻烦之处。”宣仁皇后笑道,“你若是换一个角度来看,想法就不一样了。”

    “哦?请皇嫂指教。”

    “我料想,正是因为你们三方势力最大,所以,除了逄秩、逄穆、逄科,图攸绝不会在其他皇子中选继位人。”

    “为何呢?”

    “因为无论陛下选任何其他人,你们这三家都不会宾服,到时候,天下立时就会大乱。而陛下是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所以说,其他皇子虽然也很优秀,但却毫无继位之可能。无论陛下怎么挑,总也逃不过逄秩、逄穆、逄科这三个孩子。”

    “皇嫂高见啊,皇嫂。”

    “皇后啊,你好好再寻思寻思,那琉川郡国,其实已经可以算是你的彀中之物了。”

    雒皇后道:“这怎么说的?光是一个华冲,怕是不顶事吧?”

    宣仁皇后道:“光是一个华冲是不顶事。但华冲加上逄称,就是老天赐给你的大礼了。”

    雒皇后仍是不解的神情。宣仁皇后道:“琉川郡王逄称,是童荣华所生。童荣华是毫无根基之人,家世清苦无比,虽然生了逄称,但依旧只能获封一个容华的中等妃位,平日里也并不怎么得宠。逄自己也不怎么得陛下的圣宠。而且,我料定,逄称自己和他的母妃童荣华,绝无争储之野心。同时,那琉川郡守华冲可是天下第一等滑头、同时也是天下第一等巨富,收拢人的功夫那是天下皆知的。如果我预测的不错,用不了几年,华冲就能把逄称和童荣华收拢的服服帖帖。而华冲已在昨日公开向你效忠了,以他的精明,想来必是已经做过清楚的权衡了。如此一来,华氏和琉川郡国岂不是已经能够为你所用了么?”

    “话虽如此,可是图攸把窦昭仪的馥赐婚给了华耘啊。有了这层姻亲关系,窦昭仪和窦吉又岂会轻易放过华冲,我想他们肯定也会与华冲结盟的。再说了,图攸把馥赐婚给华耘,应该也是为了警告华冲,让他不要与我们走在一起啊。”

    宣仁皇后笑道:“皇后啊,你可真是得好好琢磨琢磨图攸的帝王心术哟。”

    雒皇后一脸疑惑,道:“请皇嫂明示。”

    宣仁皇后道:“图攸如此心思重的人,怎么会让掌管天下兵马的窦吉与富可帝国的华冲结盟呢?华冲何许人啊,心思至为玲珑之人。他难道不知道图攸是疑心甚重之人么?只怕他比我们看图攸都要看的通透呢。以我之见,如果图攸没有把馥赐婚给华耘,华冲还有可能选择逄穆,与窦氏结盟。恰恰因为图攸把馥赐给了华耘,华冲就绝不敢与窦氏过于亲近。”

    “这又是何道理啊,皇嫂?”

    “皇后你想啊,陛下将馥赐予华耘,用的依旧是平衡掣肘的老手段。而华冲对此心领神会。陛下的心思是,通过这种措置,华冲既不敢与你过于亲近,也不敢与窦氏过于亲近,如此,图攸就可以对他彻底放心了。”

    “皇嫂高见。可是,皇嫂,华冲可还是云娥的父亲啊,他会不会全力辅佐云娥母子呢?”

    “云娥暂时还不成气候。华冲又岂能将宝押在她的身上。就算华冲想要扶持云娥,那也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首先呢,云娥能不能诞下皇子还在未定之天,其次呢,即便云娥诞下皇子,这皇子还得天资过人,深得圣心。再次呢,就算这皇子深得圣心,可也还得能够平安长大才行啊。总之,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就当下来看,以华冲之聪明,首先,他绝不会支持窦氏的,至于支不支持你,还得看你的功夫。但

    这总算给你预留了机会。妫水与琉川一山之隔,妫琉山由妫水、琉川两郡国各治一半,我想,只要简儿有心结纳,你再用些力气,我们就总能找到机会把华冲拿下。只要能把华冲拿下,顺带着,琉川郡王逄称和童荣华也就拿下了。如此一来,中部三郡国就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了。”

    这又是雒皇后此前万万没有想到的。而且,宣仁皇后所说,字字在理。雒皇后重重的点了点头道:“皇嫂实在见解高明。这是我完全无法想到的。多谢皇嫂指点。只是,……”

    “只是什么?”

    “皇嫂,只是,图攸疑心太重。简儿与琉川郡王、郡守结交,怕是会引起图攸的猜忌和反感。到时候,怕是又会弄巧成拙吧?”

    宣仁皇后道:“皇后不用忧心。简儿与琉川郡国郡王、郡守交好,在图攸那里也说得过去。现成的,就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雒皇后问道:“何理由?!”

    宣仁皇后道:“北拒甘兹,南防迦南啊。在图攸心里,甘兹郡王和逄稼,一个是老牌子郡王,一个是前太子,始终都是心头之大患。妫水和琉川两郡若能交好,对于牵制甘兹和迦南,是绝大的助益。所以,简儿在妫水,大可以放开手脚。不仅可以放开手脚,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与琉川交往交好之事,明明白白禀告图攸。”

    雒皇后恍然大悟了,道:“图攸当时同意简儿娶融郡守之女,莫非也有此心?”

    宣仁皇后道:“这就说不好了。不过,以图攸的心性,是有这种可能的。毕竟,简儿是你的儿子,可能图攸断定,简儿绝不会和逄稼那边联手的,因此用简儿来收拢融铸,以此孤立逄稼。”

    雒皇后道:“如此说来,简儿放出去,倒是一个大好事了。”

    宣仁皇后道:“确是一件大好事。简儿在妫水大有可为啊。”

    雒皇后点头不语。

    有了如此深入的交流,雒皇后大为放心了。宣仁皇后也大为放心。逄简、雒皇后如果有意笼络迦南郡王和迦南郡守,那么迦南郡王逄稼的性命,也就进一步有保证了。

    这是云娥认亲典礼之后第二天的事情。

    此后,宣仁皇后实际上就被彻底解除了禁闭,不仅皇帝、雒皇后时常来奉德宫探望、饮宴,而且皇帝和雒皇后还特开恩典,准许外臣听宣仁皇后之召进宫。就连象廷郡王,也获准随时可以入宫觐见了。不过,象廷郡王在郡国内军务繁忙,极少到圣都里来,也就更谈不上入宫了,但从象廷郡国进贡来的贡品,终于可以有一部分送到奉德宫来了。须泼焉也恢复了宣仁皇后大总管的职务,只不过不再称呼“大长秋”,而改称为“奉德”,这是一个不是官职的官职,似乎是约定俗成按照“大长秋”命名规则而定的新官职,但与此同时又没有任何文书官印,实际上,只是一个尊称而已。

第七十八章 三叶岛·褚蓠

    车都护又来东岛上巡岛了。

    车都护来巡岛,原本并不稀奇。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车都护这一次来,带来了一向敌视东岛的都护丞褚蓠。

    车和褚蓠两个人,肩并肩来到努酋长居住的小圆。

    努酋长像往常一样热情,只是对首次造访东岛的褚蓠有些疑惑。褚蓠对于东岛的敌视从不掩饰。因此,努酋长对于褚蓠早就有所耳闻。这么一个人,忽然造访东岛,努酋长不能不有所怀疑。

    车抱住努酋长说:“努酋长,这是都护府的都护丞褚蓠。这个老小子啊是个死脑筋,以前啊听了老府兵的蛊惑,打死也不愿意来咱们东岛。现在好了,这家伙终于算是开窍了,愿意来和东岛的东民们交朋友。你看,我把他给咱们东岛带来了。这老小子别看死犟,但心眼实,可是个好兄弟。努酋长,你不会不欢迎他吧?”

    努酋长伸出双臂,道:“东岛欢迎你,褚蓠兄弟。”

    褚蓠也伸出双臂。努酋长热情的抱住褚蓠。但热情里面透露着疏离和疑惑。

    褚蓠爽朗笑道:“早就听车都护大人说过努酋长,幸会幸会。我是个糊涂人,努酋长,您可别怪我。褚蓠已知错了,任凭努酋长惩罚。”

    褚蓠的坦率、直接、爽朗,让努酋长十分受用。努酋长笑道:“我看你褚蓠兄弟,也是个爽朗豁达的汉子嘛。你为何不早点来东岛?”

    褚蓠笑道:“都是我褚蓠的错。车都护一直在开导我。我一直转不过弯儿来。死脑筋死脑筋啊。”

    努酋长道:“后来怎么开窍了,褚蓠兄弟?”

    褚蓠道:“这还得说是融崖那小子的功劳。后来,我看融崖那小子在东岛的作为,终于明白过来了。他娘的,我褚蓠,可不能让一个没开过苞的毛头小子融崖给比下去了。哈哈哈。”褚蓠说完,走过来,猛拍着融崖的肩膀,道:“你个臭小子,真不愧是象廷郡王的外孙、融铸郡守的儿子。好样的。没给咱们都护府丢人。怪不得车都护疼你。我褚蓠也佩服你呢。”

    融崖笑着,没有说话。

    努酋长非常高兴。褚蓠这个人,他是早就知道的。车曾多次跟他说过,褚蓠是都护府里头抵制东岛最为坚决的人,是都护府里头反东岛一派的首领。如果褚蓠能够转变对东岛的态度,与东岛和平友善相处,这无疑是东岛的福音,努酋长这些年来的努力就算基本成功了。

    努酋长点点头,笑道:“褚蓠兄弟啊,既然来到了我们东岛,那你就是我们东民的客人。今晚,你可不能走啊。今日刚刚捕猎的好海货,还有新酿的上好椰酒。你可不要害怕喝醉,提前逃走哟!”

    褚蓠浑身一抖,一拍肚子,道:“我早就听说东岛的椰酒配海货是人间美味。以前啊,都是为了这张不值钱的脸面哟,一直不愿意来东岛。今天我来了,就要吃个够、喝个够。我可是好酒量、好肚皮,努酋长,只怕你打的海货不够

    ,酿的椰酒也不够呢。”

    努酋长一手握住车,一手握住褚蓠,笑着说:“好兄弟,好兄弟。车都护,褚蓠都护丞,都是我们东民的好兄弟。”

    褚蓠看着车,道:“车都护,我褚蓠今天到了东岛了,想借着努酋长的面子,说一句僭越的话,不知道车都护允准不允准?”

    车微笑道:“到了东岛,就都得听努酋长的。你得问问努酋长啊。”

    努酋长道:“有话尽管说。咱们东岛上啊,不讲究什么僭越不僭越的。”

    褚蓠大声笑道:“那就好。努酋长,有你给我撑腰,我可是要说些舒心的话了。”

    努酋长道:“褚都护丞尽管说。”

    褚蓠忽然皱起眉头,大声道:“到了东岛,还有他娘的什么都护、都护丞,这些劳什子玩意儿都是骗鬼的!我以后到东岛来,可不要再称呼什么都护长都护短的了,我要直呼车的名字,像东岛上的兄弟们一样!”说完,故意做个鬼脸看着车道:“都护大人,我说这些话,你不会生气惩罚我吧。”

    褚蓠是在故意说笑,他那种前面骄傲、后面畏惧的样子,实在扮的可爱又可笑,努酋长和车相拥大笑,就连融崖和普光也笑出声来。

    车道:“这样才好,这样才好啊。到了东岛都是兄弟,没有什么都护、都护丞。努酋长,你不知道。褚蓠是我的好兄弟,与我贴心的很,也是我们都护府的活猴儿啊,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他的。除了以前不认可东岛,其他可是一点毛病也没有啊。”

    褚蓠故意拉下脸来,道:“车,你给我说明白,你这一遍一遍的揭人的短,到底还有完没完了?你还让不让我和努酋长喝酒了。你现在给我说明白。我现在有努酋长给我撑腰,我可不怕你!哼!”

    众人又是大笑。

    努酋长说:“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今天我太高兴了,一下子又多了一个好兄弟。今天是个大喜的好日子。走,让我们去好好贺一贺。我都闻到海货和椰酒的香味儿了。”

    褚蓠访岛的消息,很快就在东岛传开了。过来聚餐的人,兴致都很高。篝火烧的格外旺。努格古达带着东岛的姑娘们跳了很多支舞。努酋长、还有很多部落的族长都喝醉了。

    褚蓠的性格豪迈无比,而且食量甚丰、酒量甚大,言谈举止较之车,都更像是东民。褚蓠并不忌讳此前曾经敌视东民。凡有东民提起此事,褚蓠都坦然承认并诚恳的道歉,到了后来,褚蓠索性自己先提起自己此前的错误态度并主动道歉,而且还通过豪饮来表示歉意。

    褚蓠反复跟人说:“我就是此前仇视东岛的褚蓠啊。”“原先讨厌东岛的褚蓠啊。”“犯了大错的褚蓠啊。”东民们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褚蓠,前来给褚蓠敬酒的东民络绎不绝。褚蓠对于来敬酒者全都来着不拒,大说大笑之后全部都一饮而尽。而且,隔不了多久,褚蓠就马上走到给自己敬酒的东民身边,回敬

    过去,而且是以东民们最喜欢的拼酒的方式。

    褚蓠几乎记错了所有人的名字,也记错了所有部落的名字,但大家都不在乎,褚蓠也不在乎,听着褚蓠叫错自己的名字和自己部落的名字,反而令各个部落的族长和族人们分外高兴。这几乎成了当晚最有意思的游戏。不断有人重新走上来,考校褚蓠自己是谁、自己的部落叫什么名字。憨直可爱的褚蓠索性胡乱猜一猜,引得大家全都哄堂大笑,以此来助兴。褚蓠每叫错一次,就自罚一大碗酒。那豪迈真诚的样子,让大家都很高兴。

    让融崖颇为震惊的是,褚蓠并不忌讳和摩噶的熟悉关系。摩噶上来敬酒时,褚蓠直呼摩噶:“老朋友,老朋友。”还向努酋长道:“摩噶这小伙子很不错。和我相与的好着哩。”俩人公开豪饮、说笑,甚至谈论女人情事。

    融崖问努酋长:“摩噶好像和褚蓠大人很熟悉的样子啊。”

    努酋长道:“摩噶一直都专门负责与北岛、南岛的都护府联系,与褚蓠自然也就比较熟悉一些。此前褚蓠敌视东岛,只有摩噶和他还能说得上话。褚蓠现在能有这样的改变,和摩噶分不开啊。”

    融崖有些后悔此前怀疑和跟踪摩噶了。

    褚蓠还专门敬了融崖:“好你个臭小子。有你的。老车跟我说了,你这几个月在这里做的事,当真是了不起。真有你的。短短几个月,就赢得了东民的心。臭小子,你做的,当真是对的。我褚蓠服气你。要不是你,我一辈子也不会到东岛来的。臭小子,你替咱们都护府,立了大功了。我不是吹牛,我褚蓠既然不再仇视东岛,都护府任何人都不敢仇视东岛了。以后三个岛,就重新和睦了。从此之后,三叶岛真的就是三叶岛了。这对朝廷,也是天大的好事。来,就为了这个,我褚蓠敬你。”

    “谢都护丞大人,大人谬赞了。”

    褚蓠拍拍融崖的屁股,道:“你小子倒是好福气,有这么个好地方待着,回头再找一个东岛的姑娘,你就更自在了,哈哈。我看那个格古达姑娘就很不错啊。哈哈哈哈。到时候,你可就是东岛的驸马了。哈哈哈。东岛真是好啊,可真是好地方啊。东民们可真是好啊。”

    褚蓠最后喝的烂醉如泥,被抬到一个单独的小圆,由普光亲自照顾安歇。

    这一次东岛的大聚饮,达泊萨并没有出场。

    虽然聚饮很尽兴,但融崖仍然要在晚上去巡岛。这是达泊萨交代的任务,每一天都不能懈怠。

    聚饮结束后,融崖在出海巡岛前,专门去看望了达泊萨,跟达泊萨详细说了今天褚蓠访岛和聚饮时的情景。

    融崖自责道:“达泊萨,看来是我错了。我错怪了褚蓠和摩噶。当初,真不该一直跟踪摩噶。请达泊萨责罚我。”

    达泊萨抬头看有一眼融崖,说:“你忘了么,是我让你跟着摩噶的?!以后,你还要继续跟踪摩噶。继续好好巡岛。”之后,达泊萨就又没有什么别的指示了。

第七十九章 三叶岛·德枝和法农

    第二天直到了中午时分,褚蓠才醒来。醒来就是大说大笑,直呼没有喝好、吃好,嘲笑努酋长小气。

    褚蓠和车,陪着努酋长美美吃了一顿东岛的特色午饭。期间,褚蓠大发感慨:“哎!都是我褚蓠太固执,太糊涂了。终究还是我见的世面少,不晓事理,这才醒悟的太晚了。此前,车都护天天开导我,我就是不开窍,还嫌车都护嗦。东民们的脾性,真是太和我褚蓠的胃口了。若是我早些开窍,不知道会过的多快活。”

    车笑道:“你现在醒悟也还不迟啊。往后你到东岛来享乐的日子还长着呢。”

    褚蓠摇头道:“我褚蓠算个什么,自己的享乐不值一提的。我最愧疚的是,都是因为我,三个岛之间的关系才会长期这么紧张。辜负了都护大人的良政美意。让东民兄弟们白白受了这么多苦。我真后悔。”

    车笑道:“你个褚蓠,昨天不是你自己说的么,到了东岛上,就没有都护、都护丞这些劳什子了。今天,怎么你自己又反悔了。”

    褚蓠道:“大人,那都是昨日初登岛的疯话,是为了逗大人和努酋长一笑的。我褚蓠怎么会是那般不晓事的愚人?!大人莫怪啊。我褚蓠是真心佩服你了。大人真是高瞻远瞩,宽容厚德。我褚蓠自愧不如。”

    车道:“越说越生分了!这可不像你褚蓠的为人啊!”

    努酋长道:“就是。到了岛上,大家就都是兄弟了。千万莫要生分!”

    褚蓠笑道:“不过,我褚蓠也不是孬种,我也是知错就改的真汉子!以后一定好好配合大人,和东岛友善相处,绝不会再敌视东岛了。大人和努酋长瞧我褚蓠的就是了,我说到做到。咱可不能被融崖这小子给比下去了。”

    车道:“很好。我早就知道,你是开通明智的好兄弟。”

    褚蓠转对努酋长说:“努酋长,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就是。我长期在南岛,并不在北岛。可是我告诉你啊,酋长老兄,都护大人是统管大事的,可这来来回回的船队,却是归我褚蓠直接调度。不瞒两位老兄,我呀,除了给朝廷输送黄金,自己也私底下和陆洲各郡国有些私下的联系,走私点黄金和奇货,给岛上的兄弟们赚点零花钱、买些女人来找乐子。所以啊,在南岛上,我可是有不少的好东西呢。”褚蓠指一指车,对着努酋长,故意压低声音道,“有的东西,就连都护大人那里都没有呢。”

    “你个老小子。小心我哪天到南岛上,都给你都翻出来。”车笑道。

    “我藏的可严实着呢,哼!”褚蓠故意做着鬼脸说道。

    一众人哈哈大笑,气氛十分融洽。

    褚蓠正色道:“大人,努酋长。我有个建议。我看这样好不好,我也派俩人过来,和融崖、普光一样,在东岛常驻下来。一来呢,我看普光在这里行医救人,实在忙的不成样子,人都已经快瘦的脱形了。二来呢,岛上有些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也可以让我派的这两个常驻的人随时回来,跟都护大人和我说,南岛离东岛毕竟比北岛离东岛还更近一些,有的事情,我能做主的,也就顺手都做了,免得再跑到北岛去麻烦都护大人。此前都是摩噶深更半夜来来回回的跑,也怪累人的。派俩人过来帮忙,岂不是两相便宜?以后有需要,再派更多的人过来。如何?”

    车笑道:“努酋长怎么看?依我看呢,这个办法倒是好的很。”

    酋长道:“多谢褚蓠兄弟。褚蓠兄弟和车兄弟如此友善,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欢迎派人到东岛来常驻。”

    褚蓠又道:“听说东岛在种茶?”

    努酋长道:“是啊。苦汤正好能医治祖疾。车兄弟给我们弄了些茶树苗。我们打算在岛上自己种苦汤叶子。”

    褚蓠道:“种茶可不是易事,制茶更是不易。要想种活茶树、制成茶叶,还是得需要茶农啊,你们自己怕是鼓捣不成啊。”

    车道:“种茶有何难的?”

    褚蓠笑道:“大人领兵是把好手,农作的事上却是生疏的很啊。我到三叶岛之前,在陆洲时,专管采买、运输等事务,因此对这些还略知一二。种茶、制茶,大概是农事中最复杂的活计了。别说是咱们,就是农户中的老把式,也很难直接上手种茶、制茶啊。大人你想想,陆洲上产茶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而已。若是种茶制茶容易,那岂不是处处都能做这个活计了么?老百姓哪里还用去买茶,自己种、自己制不就得了么?”

    车道:“倒是这么个理啊。那怎么办?”

    努酋长也道:“是啊,东民们现在可离不了苦汤啊。现在苦汤的用量越来越大,全都靠车兄弟接济总也不是办法,总归还是能够在岛上自给才最便利啊。”

    褚蓠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样吧,我到陆洲的产茶地湫水郡国去找一个茶农来,让他过来帮助东岛种茶。”

    车道:“索性多找几个茶农来算了。”

    褚蓠道:“一个足矣。这岛上能不能种活茶树,还在两可之间呢。而且现在试种的量,估计也大不到哪里去。等种活之后,再多找些茶农不迟。此外,东岛毕竟与陆洲大不相同,太多的陆洲生人上岛,我也不太放心。”

    车道:“所言甚是。”

    褚蓠道:“除了茶农,我再从府兵里找一个懂医术的郎中上岛常驻,可以在这里帮助普光行医。普光需要什么草药、器具,让他回来跟我说一声,我找人去办了来就是了。这样如何?”

    努酋长道:“试种茶树和普光医馆,正好都需要人呢。褚蓠兄弟的考虑都很周到,都很周到。”

    车很满意,但故意说道:“好你个褚蓠,看不出你还是个细心的汉子啊。你才来了一次,就把我这个东岛的老朋友比下去了。以后,不许你再跟我来东岛了。”

    褚蓠装作着急的样子,对着努酋长道:“酋长老兄,你看看,你看看,这可还当着您老的面儿呢。我们都护大人就开始收拾我了。”然后又故意悄悄跟大家说,“你们可不知道,我们这个都护大人可抠门呢,平时把我拘束死了,我还不愿意和他一起来东岛呢。我下次啊,自己过来。反正我离得近,我还有船。到时候,你们再看看我褚蓠的好酒量。”褚蓠边说边怕打自己的大肚子。

    众人大笑。

    车把褚蓠拉着坐下,把努酋长也拉入怀里,欣慰的说:“好兄弟,好兄弟。三叶岛终于和平了。”

    努酋长先是笑着,然后默默流出了眼泪。

    没过多久,褚蓠派的两位常驻东岛的人就上岛来了。一个是年轻的军医,名字叫德枝;另一个年纪大一些,是刚从陆洲找来的茶农,叫法农,据说是制茶世家出身,种茶、制茶的手艺好的很。努酋长将德枝交付普光,协助普光一道行医救人;将法农交付摩噶,由摩噶将法农带到高岭,负责试种茶树。努酋长专门

    嘱咐摩噶,因为高岭距离摩部最近,因此就由摩部和摩噶来负责就近照顾法农。

    一段时间过去了,德枝和法农很快融入了东岛。德枝是军中郎中,医术明显不如普光,但做事十分利落,而且极善与人相处,无论是前来看病的人,还是他和普光出诊时看过的病人,只要跟德枝接触一次,就对德枝赞不绝口。德枝做事很细致,时常在夜间休息的时候,前去探访新近治愈的岛民,要么补一些药,要么叮嘱几句,要么调整下饮食,要么简单做些护理。普光省掉很多心,甚至有时候都可以抽出时间陪着努酋长和融崖巡岛了。

    更加年长的法农则相对更加老实一些,不喜欢说话,只是埋头干活,而且做活特别不惜力气。高岭此前种下去的茶树,由于东民经验不足、照料不当,长势很不好,大有全都枯死的迹象。法农到来后,一棵一棵重新定株,一一调理照料。在调理照料的过程中,法农特意把种茶的诀窍也毫无保留的传授给高岭上试种茶树的东民。

    努酋长原本打算再请车从陆洲引进一批茶树,但结果法农却说不必了,法农说:“高岭土地有限,现有茶树已经够用了。我自有办法。”

    原来,法农采用压枝、分株等技术,将茶树的数量一下子增加了很多倍。高岭上种遍了茶树。这些茶树长势越来越好,终于,法农道:“高岭是能够种活茶树的。”

    “我们终于可以有自己的苦汤了。”东民们都这么说。

    这让努酋长和东民们十分崇拜法农,也十分感激法农。

    在一次巡视高岭的时候,努酋长问法农:“法农兄弟,感谢您让高岭种活了苦汤树。可是,咱们岛上这些苦汤树,什么时候可以做出苦汤来?”

    法农憨憨地说:“努酋长,现在这些茶树的叶子就可以制茶。”

    努酋长小心扶着茶树的细嫩枝条道:“可这还都是一些小嫩苗子。再说,这么老的叶子也可以制苦汤的么。”

    法农道:“老茶树、新茶树,嫩叶子、老叶子,都是可以制茶的,只不过工艺不同、口味不同罢了。在陆洲,上好的茶叶都用嫩叶子制成,但那是为了贵人家品鉴用的。百姓家消食用的粗茶都是用老叶子制成。咱们东民种茶,原本就是为了治疗祖疾的,这些老叶子制成的粗茶,比那些嫩叶子制成的茶,其实还更适宜一些。不过,等这些茶树都长大一点,明年吧,新发出来的嫩叶子也可以用来做一些品质更好的茶叶。”

    努酋长很高兴,道:“粗茶就好,粗茶就好。我喝着,粗茶的苦味,好像还比那些上好的茶叶的苦味,更淡一下,更好入口。我们东民普遍更喜欢粗茶。反而对车兄弟送的‘上叶’不大接受的了呢。”

    法农道:“粗茶都是经过发酵过的,所以苦味比‘上叶’要淡的多。正因为发酵过,因此消食通便的功效才更好,也更利于治疗祖疾啊。”

    “那就好,那就好。那么,法农兄弟,咱们东岛是不是今年就能有第一批自己的苦汤了?”

    法农说:“按道理说,是的。不过,努酋长,我建议,今年先少量制一点,也算是咱们东岛开始产茶的标志。不过,不要制的太多。这些茶树,刚刚缓过劲来,元气还没有养好,过多采摘叶子,他们就长不好了。所以,今年咱们先少量制一点,行不行?”

    努酋长说:“行行行。全听你的,法农兄弟。好兄弟,我们全听你的!”

第八十章 三叶岛·法农

    三叶岛的北岛、南岛、东岛之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东岛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和谐景象。

    车都护依旧是一旬来一次。而新近和东岛和解并建立友好关系的褚蓠则来的更勤,出手也更加阔绰,有时候是稀奇的吃食,有时候是珍贵的药材,有时候是一整船的茶叶或者一整船的茶树。

    开始的时候,褚蓠总是将带来的东西分成几个档次,比如茶叶吧,褚蓠会将最上等的茶叶送给达泊萨和努酋长,将次一等的茶叶送给各部落族长或长老,其他普通茶叶送给寻常岛民。其他吃食、药材等等也是如此。终于有一次,努酋长在喝酒的时候告诉褚蓠:“褚蓠兄弟,感谢你的厚爱和细心。不过,东岛的习俗,岛民之间是不分级的,除了独尊达泊萨之外,其余岛民一律平等。所以,褚蓠兄弟下次再送东西来的时候,可以省掉分等次的功夫了。否则,褚蓠兄弟辛苦分成的等次,到了岛上之后,我们还是要在全体岛民中平均分开。”

    褚蓠惊道:“努酋长啊,酋长和族长们为岛民们奔波劳累,吃的苦更多,理应得到更多啊。这难道不是多劳多得的天理么?”

    努酋长道:“褚蓠兄弟啊,我们都是神龙的子孙。酋长、族长、长老,都是因为身体强壮、善于捕猎生产才被选出来当酋长、族长、长老的。神龙赐予了我们强壮的身体和捕猎的本事,这已经是最大的奖赏了,我们不需要比别的岛民获得更多。如果酋长、族长、长老们因为多劳动、多付出就多获得,那整个东岛很快就会分成三六九等,居于上位的酋长、族长、长老们就会只为自己和自己小家庭着想,其他那些生的弱小的岛民就会沦为奴隶。这可不是神龙想要看到的。这也是为什么神龙要控制着洋流中海货的产出的原因。如果酋长、族长、长老们多得一点,那就要有人少得一点,就会有人挨饿。这可不行啊。”

    褚蓠说:“可是这些东西是我褚蓠送来的啊。”

    努酋长道:“我感谢褚蓠兄弟的厚爱。可是,只要到了东岛上,无论什么东西,都是要均分的。这一点,绝不能改变。”

    褚蓠沉默了很久,努酋长以为褚蓠不高兴了,谁知道,褚蓠大发感慨道:“努酋长,我褚蓠真是长了见识了。你说的太有道理了,在陆洲上,为什么人要分成三六九等,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私心。富有天下的人有私心,王公贵族、大臣、将军有私心。这才导致天下纷争不断啊。远的不说,就这三叶岛之间,之所以对抗数百年,还不是因为朝廷要三叶岛的黄金、三叶都护府要立功吗?如果没有这些私心,三叶岛哪里会有这几百年的灾祸?在朝廷没有到来之前,三叶岛肯定是人间天堂吧?”

    努酋长点头道:“达泊萨说,在没有朝廷的人来之前,三叶岛从来没有争执,酋长、族长、长老们都是公推出来的贤人和能人,

    岛民们也都没有过高诉求。神龙对三叶岛很庇佑,出产也丰饶。可是自从有了三叶都护府,别说是三叶都护府和岛民之间的对抗,就是岛民内部之间也开始严重分化,也就产生了北民、东民这两股岛民。东民们之所以固守以前的生活方式,是因为我们坚信,三叶岛早晚会回到以前那种没有纷争的状态的。”

    褚蓠出神的说:“我也很向往。努酋长,我们一起努力,让这一天早点到来。只要摆脱了朝廷对黄金的索取,再把三叶都护府整编了,咱们三叶岛就能回到以前那个样子了。我相信,这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到时候,我就不走了,就住在三叶岛,做一个岛民。”

    努酋长有些动情,连喝了好几碗酒。褚蓠接着说:“我每次到东岛来,都不愿意回到南岛去。这才是人应该有的样子啊。”

    有了这一次交谈,努酋长和褚蓠的关系更加紧密了。这些话,就连车也没有说过。三叶都护府的人,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这让努酋长既感激、又兴奋。努酋长想,如果能够在自己当酋长的时候,将三叶岛恢复到以前的样子,那自己就无愧于三叶岛岛民,无愧于达泊萨,也无愧于神龙了。

    努酋长和褚蓠更加密切的往来,褚蓠来东岛的次数越来越多,在东岛住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最让努酋长和东民们感动的是,褚蓠每一次来,不仅都带着大量的礼物,而且从不带第二个人来。德枝说,褚蓠都护丞是起居奢华的将军,在南岛,光是服侍他的人就一大群,但每次到东岛来,褚蓠却从不带人来侍奉,自己也是穿着朴素的衣服,像一个东民一样。

    褚蓠自己说:“我喜欢东岛,喜欢东民。我如果带人上来,我就又成了都护府的都护丞了。我既到了东岛,就要做一个彻彻底底的东民。”

    有一次,法农回南岛办事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让东民万分惊讶的事情,褚蓠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南岛一口气杀了四十个都护府兵,有些还是百夫长。

    褚蓠再次来岛的时候,努酋长趁着酒劲问了此事:“褚蓠兄弟,听说你在南岛杀了四十个人。这是为何啊?在三叶岛,人是从来不能杀人的。这让东民们都很害怕。”

    褚蓠起先并不愿说理由,可是看到努酋长确实因为此事有点和自己疏远的感觉,最后被迫说道:“努酋长兄弟。事情是这样的。自从我经常来东岛之后,南岛上的都护府兵们就议论纷纷,尽管我百般解释,他们仍旧顽固的反对。我杀的这四十个都护府兵,不为别的,是因为他们公然辱骂神龙教,辱骂神龙。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但我杀了人,如果努酋长和东民兄弟们,觉得我手上沾了人的血就不干净,就不再接纳我了,我也认了。”

    努酋长听完热泪盈眶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褚蓠竟然已经开始护卫神龙的权威,并因此而杀人了。这充分表明了褚蓠的

    诚意和决心。为了表示东岛的诚意,努酋长决定派摩噶作为东岛的使者,往来于东岛和南岛之间,互通有无,并帮助褚蓠化解都护府兵对东岛的误解。

    这一切,融崖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也高兴的如实向达泊萨进行了报告。达泊萨仍旧不发一言。

    融崖觉得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每次来给达泊萨送食物,说的话也越来越多,虽然达泊萨几乎什么话也不说,但融崖就是想跟达泊萨说这些好听的话,他想让达泊萨高兴。

    直到有一天,融崖又在喋喋不休的说南岛、北岛、东岛之间的和睦关系,说褚蓠的各种豪爽洒脱闹出来的笑话,达泊萨忽然插话道:“你去过高岭么?”

    融崖说:“我跟着努酋长去过几次。”

    “那里有什么?”

    “那里有茶树啊,有法农,有试种茶树的东民。”

    “那里能看到什么?”

    “茶树啊,海啊。”

    达泊萨抬起头,盯着融崖问:“除了这些呢,能看到岛上的什么?”

    融崖说:“能看到岛上好些东西。比如,能看到天星汪。”

    达泊萨又说:“法农和德枝一般多长时间回去一次?”

    融崖说:“回去的时间不是固定的。大体和达泊萨去帮他们采金的时间差不多。一般在达泊萨去采金之后的一两天。”

    达泊萨说:“下次德枝和法农回南岛,你让海豚王将他在海中击昏,查看一下他们身上有什么。”融崖很惊讶,达泊萨为什么下达这样的指令。但融崖不敢问,也不敢质疑,只能完全服从达泊萨的旨意。

    很快,法农又要回南岛,说是要请褚蓠帮忙采购一些制茶的器具。摩噶负责送法农回南岛。

    根据达泊萨的吩咐,融崖骑着海豚王一直远远跟在后面,等到离东岛较远的时候,融崖吩咐海豚王将摩噶和法农设法击昏。

    海豚王轻轻发出了一种若有似无的声音。很快,海面上游来一群翻腾雀跃的海豚。这些海豚好似没有看到驾船的摩噶和法农,混乱拥挤中,将摩噶的椰树渔船掀翻,又将摩噶和法农拍昏过去。

    融崖将摩噶和法农重新安置到船上,认真搜查摩噶和法农的衣服。摩噶的衣服就是鱼皮群,里面什么都没有。法农的衣服也很简单,但从里面搜到一张图,上面画着一群小圆点,有些小圆点下面标着符号。融崖不敢停留,马上回程交给达泊萨,同时请海豚们看住摩噶和法农,如果在他回来之前,摩噶和法农醒来,就再一次将他们击昏,直到自己回来为止。

    达泊萨看了一眼法农的那张图,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说:“你再把这图放到法农身上,然后回来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行了。”

    融崖什么也不敢问,重新回到海中,将图放回法农身上,悄悄离开了现场。

第八十一章 圣都·中秋(一)

    隆武大帝在世时,对于皇子要求极严格,对于晋封王号很谨慎,除了嫡长子逄稼依据礼法封为太子外,其余诸子均无封号,只是根据排序成为“皇子”,如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隆武大帝驾崩后,逄图攸很快就给诸子册封了封号。除逄稼由太子改封为迦南郡王外,其余三子均封为侯。其中,次子逄程,三十岁,封启侯;三子逄秀,二十四岁,封留侯;四子逄秦,二十岁,封沃侯。逄程、逄秀、逄秦这三子均已婚配生子。逄图攸为体现优待先帝诸子,因此也分别给他们封赏了单独的豪华府邸,礼遇颇为优容。

    封号有了,礼遇也优容,但是逄程、逄秀、逄秦的日子却并不畅快。自隆武大帝驾崩、逄稼出郡迦南之后,逄程、逄秀、逄秦过了几个月的煎熬期,日日不得安眠,甚至连出府也颇受管制。从天之骄子的皇子到近乎监禁的先帝儿子,人情冷暖让他们几近崩溃。

    正在三人快要绝望之时,逄图攸忽然颁下圣旨,准许三人自由行动,还允许三人不时入宫,向宣仁皇后请安。开始的时候,三人还颇为拘禁警惕,不敢如何行动,但日子久了,皇帝和雒皇后的赏赐不时下来,宣仁皇后得了象廷郡王的贡物也不时转赐给他们,他们的心逐渐放了下来。后来又听说逄图攸、雒皇后时常去奉德宫与宣仁皇后茶叙、餐叙,圣都里的氛围日渐宽松起来,逄程、逄秀、逄秦终于完全放松下来,虽然心里总还是偶尔会冒出从皇子骤降为侯的失落感,但好歹是保住了性命。时间略久之后,他们对闲散宗室那种特有的松快、富贵、自在,也渐渐觉得享受起来。

    作为隆武大帝次子的逄程,一贯豁达洒脱,无心政治,因此转变也最快,他经常对逄秀和逄秦两位弟弟说:“毕竟,乾元宫里那个皇位原本也没有我们哥儿几个的份儿。以前父皇在的时候,那个位置铁定是大郎的。现在父皇不在了,那个位置就更与我们无缘了。左右,我们都是闲散宗室的宿命。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逄秀和逄秦对此也极为认同。

    临近中秋时,逄图攸再次派春佗来逄程的启侯府颁恩旨,特允许逄程在中秋之夜召集逄秀、逄秦两家全家老少在启侯府聚饮、过节。同时,逄图攸和雒皇后还赐了许多过节用的礼物,都是顶好的上用之物。

    中秋节前一天,逄图攸又下恩旨,特允许迦南郡王逄稼之子逄徵,在中秋之夜前往启侯府,同三位叔叔一同过节。同时,圣旨说,皇帝和雒皇后特邀宣仁皇后留在宫中,同皇帝皇后、嫔妃们一同过节赏月。

    如此看来,逄图攸宠爱先帝子嗣,已是明明白白的事了。宣仁皇后想,这虽是逄图攸的做作之举,但无论如何,他优待先帝诸子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这起码保证了先帝诸子的安全。宣仁皇后大感欣慰,逄程等人也十分快慰。逄程特派出专班筹备中秋之宴,准备好好过一个节,扫一扫此前的晦气。当然,谢恩的贡物也是万万含混不得的,逄程、逄秀、逄秦三兄弟将府

    中多年珍藏的奇宝都拿出来,陆陆续续送进了宫。逄图攸和雒皇后也十分高兴。天家团圆一心、和睦美好的氛围,让一些原本打算旁观皇室厮杀、从中谋取富贵的人,略感到一些失望。

    中秋节到了。

    圣都的地气寒,虽然时值中秋,但其实已经颇有些深秋的意味了,天气颇凉。因此,中秋节前两天,雒皇后请了圣旨之后,颁下懿旨,命令那些在建章宫避暑了一个夏天的嫔妃们统统回宫,一来共贺中秋佳节,以示皇室团圆和睦;二来回宫准备开始过冬。

    由于雒皇后此前已有特旨,将原先蜗居在西侧诸宫的嫔妃分了一部分到东侧诸宫,而且特意进行了重新布置,因此,回宫的各位嫔妃人人换了新宫室、新家什摆设,整个皇宫里,人人笑逐颜开,气氛融洽欢快极了。

    中秋节当天的安排也很别致暖心,逄图攸中午在乾元宫大宴群臣和宗室,晚上在御花园举行家宴。

    由于诸位成年皇子、除嘉荣亲王逄秩在圣都外,其余均在分封郡国,为了避免给嫔妃伤感,雒皇后特旨,已经成家的嘉荣亲王逄秩和其他近支宗室均不必参加晚上的家宴,仅命未成年的妫水郡王逄简、淄源郡王逄还有馥公主出席家宴。雒皇后的口谕专门说:“这是陛下的意思。隆武大帝驾崩尚不满一年,陛下无心大摆家宴。稍微过一过就行了。”

    虽说是“稍微过一过”,但宫里毕竟有宫里的规矩。为了过节,中常侍春佗和大长秋槐傩还是专门做了精心布置,宫里头四处都摆上了各式各样、颜色样式各异的名贵菊花。皇宫装点一新。月亮上来的时候,整个皇宫又点上了绚烂的彩灯。华灯初上,各宫的嫔妃在各自的内侍、宫女陪伴下,陆陆续续赶到御花园。

    御花园灯火璀璨。

    食案早已按照尊卑顺序布设好了。正北中间的位置摆了一个大条案,不问可知,是皇帝陛下的。皇帝条案的东西两侧各摆了一个条案,分别是雒皇后和宣仁皇后的。从雒皇后和宣仁皇后作为往下的东西两侧,依序摆着两遛条案。

    窦昭仪和孟婕妤等人在内侍的引导下依次就坐。窦昭仪在东、孟婕妤在西,其余嫔妃根据品秩排列下去。此外,逄简、逄、馥公主陪侍在侧、并不入座。

    “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宣仁皇后娘娘驾到。”

    内侍们高声报唱。

    逄图攸领首,宣仁皇后居次,雒皇后随后,缓缓走了进来。

    令众人大感诧异的是,一直颇为神秘、从未见过真容的云娥与雒皇后竟然联袂入场。云娥的身子已经显出来了。雒皇后亲切的握着云娥的手,仿佛亲姐妹一般有说有笑的踱了进来。

    窦昭仪和孟婕妤各自领首,站起来,准备行礼。

    逄图攸道:“大规矩都免了吧。今天就是咱们自家人呢,没有一个外人,没来由咱们自己拘着自

    己。”

    窦昭仪和孟婕妤还有些犹豫,窦昭仪用询问的眼神盯着雒皇后,雒皇后心情极好的样子,笑道:“既然陛下赏赐,大家都免礼吧。而且,云娥还有孕在身,如果要行礼,她必是要随着你们一起的,那就不美了不是?另外,简、、馥,你们也到下首去坐着,不用站着侍奉,一同入席吧。今年不比往年,家里头人少,你们去坐着,显得还热闹些。”

    窦昭仪和孟婕妤道:“谢陛下隆恩。谢皇后娘娘隆恩。”

    逄简、逄、馥公主道:“谢父皇、母后恩典。”

    逄图攸坐下去,伸出手,很随意的示意道:“都坐下吧。大规矩虽免了,但一会,酒可不能少饮。这是我们一家子搬到宫里来的第一个大节,不可以怠慢了。简、,你们今日也可以放开量饮酒。”

    馥公主道:“那我呢?”

    逄图攸笑道:“你个小丫头片子,都是要出嫁的大姑娘了,还是这么淘气。罚你坐到我这里来,给我斟酒。”

    馥公主像小鹿一样,飞到了逄图攸身边,道:“谢父皇恩典。”

    窦昭仪道:“都要出嫁了,还这么不讲规矩。”

    逄图攸扶着馥的头发,笑笑不语。馥公主捏起一个小点心,尝了一口,道:“这个不错,父皇你尝尝。”然后塞到逄图攸嘴里。

    逄图攸高兴的吃着,道:“果然不错。哼,真是便宜了华耘那小子。”

    馥瞪着眼道:“不许提他。”

    逄图攸和宣仁皇后、雒皇后对了对眼神,与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馥公主却自顾自的挑着点心吃,旁若无人。

    宣仁皇后和雒皇后眼神一碰,然后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分别坐下去。

    雒皇后说:“云娥身子不便,就挨着我坐了。你们不要和她比,她虽然年纪小、入宫晚,但正怀着龙嗣,非同小可。让云娥单独坐在那么远的地方,我实在不放心。”雒皇后的语气极为亲切真挚。

    众妃道:“妾不敢。”

    窦昭仪顺势道:“早闻陛下得了佳人,而且喜怀龙嗣。只是苦于一直不得相见。今日可算见着了,真的是端庄秀丽、气度雍容的绝代佳人。妾为陛下贺,为皇家子嗣绵延贺。”

    其他嫔妃见状,也附和道:“为陛下贺,为皇家子嗣绵延贺。”

    雒皇后爽朗的笑道:“这才有点过节的样子了。很好,很好。”

    雒皇后在永诚亲王府的时候,当家作主惯了,经常不待逄图攸发话,就自行分派差事或者发布指令。逄图攸从不以为忤。逄图攸笑道:“确是很好。你们在建章宫避暑了一个夏天,我和皇后、皇嫂,连你们的面儿也见不着。我们忙的脚不沾地儿的,你们倒是逍遥。我看啊,你们的心倒是大的很啊。哈哈哈,今日过节,我要看看你们都准备了什么稀罕物孝敬我、皇后和皇嫂,若是差了,少不了灌你们酒。”

第八十一章 圣都·中秋(二)

    内侍、宫女们有条不紊地开始上酒菜、点心之物。都是过节的吃食,样子很喜庆,菜品、菜式也都很新奇。逄图攸与其兄隆武大帝逄图俐不同。隆武大帝性喜素朴,即便立国为帝之后,宫里的一应物事也都以简素为上。但逄图攸是奢靡惯了的,自从继位为君之后,虽然从未要求过宫里头添置什么或改变什么,但宫里头的这些内侍们都比修炼千年的狐妖还要灵敏,早就不经意间更换了宫里的做派。尤其是吃食、摆设等,无不极尽奢靡之能事。

    这一件一件样式新奇、食材珍稀的菜肴端上来、摆上去,别的人倒也罢了,宣仁皇后却颇不习惯,想起隆武大帝时候宫里的简素简洁,又想到隆武大帝动荡奔波、从未追求个人享受的辛劳一生,宣仁皇后心里很伤感。但是,伤感归伤感,在这样的大节日里,宣仁皇后无论如何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真情绪,只能打点起所有精神,随着逄图攸一家“喜乐”。

    雒皇后道:“槐傩,去给云娥拿一个楠木炭的小暖炉来,就拢在身边儿。”

    云姬道:“谢皇后娘娘。妾并不觉得太冷,不用烦劳大长秋大吧。”

    雒皇后笑道:“你从南边儿刚进京,不知道圣都里寒气的厉害。圣都不比琉川,地气寒的很哪。你现在坐着不觉得冷,用不了半个时辰,寒气就把你冰透了。这可是了不得的事。你听我的就是了。”

    云姬道:“谢皇后娘娘隆恩。”

    雒皇后道:“槐傩啊 ,你再拿一个薄大氅来,就是我日常穿的那一件,拿来给云娥披上。”此后,又是吩咐给云姬更换热汤羹,又是命人在云姬后面树屏风挡风。

    窦昭仪看着,笑道:“皇后娘娘自从得了云娥妹妹,再也不疼我们了。原先妾还是个有面子的,总也得些皇后娘娘的赏赐。现在好了,大过节的,皇后娘娘连个月饼也不赏给妾了。云娥妹妹,姐姐今日想吃些好月饼,还望妹妹把皇后娘娘赏赐给你的那些好月饼,匀出些来,给姐姐尝尝,可好不好?”

    窦昭仪历来不喜说笑,今日打破常规的一番逗弄,果然有了奇效,逄图攸、雒皇后都笑不可遏,就连宣仁皇后被逗笑了。

    云娥掩着嘴笑道:“姐姐说笑了,妾不敢。”

    雒皇后止住笑,指着窦昭仪,道:“玲珑啊,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哪一点少了你的了?过节的月饼啊、吃食啊、你喜欢的珍珠啊,昨日就差槐傩给你送到宫里预备好了。还有儿的、馥的,一点礼物都没少。没成想,得了你这么一顿埋怨。可见我这些年啊,算是白疼了你了。云娥是有孕的人,年纪又轻,你也要吃她的干醋。看我不罚你。来来来,罚你喝一樽大酒。你若是少喝一滴,我也是断断不依的。”

    窦昭仪举起酒樽,一饮而尽,笑道:“娘娘这个罚,妾领了

    。方才都是妾有意说笑的,博陛下、皇后娘娘、宣仁皇后娘娘一个笑而已。献丑了。中秋佳节,妾谨为陛下、皇后娘娘、宣仁皇后娘娘、云娥妹妹,贺!娘娘,许久未见,当真是想念呢。”这最后一个“娘娘”,自然指的是雒皇后。这是她与雒皇后特殊亲近的关系使然。

    雒皇后素来疼爱窦昭仪,看她如此,心生怜爱,道:“你看你,喝的这么急、这么多做什么?不许再这么喝酒了啊。小心喝多喝急了,心口又疼。我不过顺着你,逗你几句,你看你这实诚的心眼儿。快坐下,喝几口热汤羹,压一压酒。来啊,快给昭仪娘娘上一碗莼菜羹,要热热的,不要温吞吞的那种。”

    窦昭仪很是欣慰,一行礼道:“谢娘娘隆恩。”

    宣仁皇后看着满座都是逄图攸一家人的融融乐乐,想到崩逝不久的隆武大帝、远在迦南的逄稼、零落在圣都的诸子孙,寂寥落寞再一次袭上心来,但神态上,仍是丝毫不敢露出来。

    可逄图攸是最能体察入微的人,用余光瞥见了宣仁皇后微妙的神情变化,于是道:“皇嫂啊,原本啊,我想请皇嫂和逄程他们哥儿几个去启侯府里头团聚的。只是,我自幼都是同先帝一处长着,自从我记事以来,所有节日都是和先帝一起过的,即便我成亲、分府别过之后,每逢节日,我也是要与先帝一起过的。从皇嫂嫁入逄家以来,所有节日,我便同皇嫂一同过,从未有过一个例外。先帝逝去不久。我,真是想念他。我有些私心,想同皇嫂一同过节,就跟往常一样。请皇嫂体谅图攸的这点心意吧?”逄图攸的语气很郑重,也很诚挚,让人听着暖心。他所说不虚。逄图攸自幼便跟随逄图俐来到圣都,此后便实质上由逄图俐养大,形同父子。逄图攸成婚立府之后,每逢节日,逄图攸仍旧会到逄图俐府里,陪同逄图俐一家过节,从没有一个节日是例外的。

    宣仁皇后听了,竟有些动容。

    这是逄图攸最为过人的本领。通过简简单单几句言语,他就能让人暂时忘却仇恨。

    宣仁皇后道:“谢陛下隆恩。陛下是最重情义的。让逄程他们兄弟们自己闹腾去吧,他们是小辈的,我若是去了,他们反而会觉得拘束。我倒是乐意与陛下、皇后还有大家一同过节。只是担心陛下和皇后嫌我这个老婆子老迈、寡淡呢。”

    逄图攸道:“皇嫂只要愿意,以后的节日,咱们还是一起过。”

    宣仁皇后道:“谢陛下隆恩。”

    逄图攸看着众嫔妃道:“往年啊,咱们都是一家子聚的齐齐的,一同陪着隆武大帝和皇嫂过节。新政实施后,穆儿、科儿这些成年的小辈儿,都到郡国去就藩做事去了,宫里头就空留了我们自己在这里,难免枯燥。咱们呢,还是要自己来找些乐子的吧。皇后啊,你们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儿啊,都摆上

    来吧。”

    雒皇后道:“陛下,我们几个妇道人家,哪里懂什么好玩的玩意儿?孩儿们都去做郡王了。这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大节日,想必孩儿们肯定给陛下准备了节日大礼。把孩儿们的献礼,一个一个呈上来,是不是也还有意思些?”

    宣仁皇后点头道:“皇后果然好主意。”

    逄图攸也道:“皇嫂所言甚是,皇后这个主意果然好。那就按皇后说的办吧。我看他们的折子,也都是进献了节礼的,只是还没有细看。正好,那就一个一个呈上来吧。让我看看这群小崽子,都给咱们送了些什么来。”

    雒皇后冲着春佗点点头。春佗道:“各郡王献礼开始。传皇后娘娘懿旨,由各郡王生母,代郡王献礼。”

    逄图攸朝着雒皇后微笑着轻轻颔首,表示赞许。因为春佗如此报唱,显见的,雒皇后已经提前做了布置,让郡王生母代郡王献礼,一来,母以子贵,郡王们的生母们脸上就会十分有光,一礼双送,省掉了嫔妃们准备礼物的烦乱;二来母亲替儿子献礼,更能充分贴切的将郡王们的心意给表达出来;三来,在中秋佳节之夜,由母代子献礼,尤显得其乐融融,阖家欢乐,很大程度上减缓了因为分封郡王远在外郡所带来的相思之苦,尤其是今年是分封郡王离开之后的第一年,这一点显的尤为重要。

    春佗又道:“遵皇后娘娘懿旨,根据位分,由低到高献礼。请陆美人,代云中郡王献礼。”

    云中郡王逄积年方十六,刚刚完婚。其生母陆美人年方而立,正是仪态万方、成熟俊丽的年纪。云中郡国在琉川以西的高原,因地势最高而被命名为“云中”。云中郡国人烟不多,赋税也不甚多,但却多产珍稀药材与矿石,是珍奇集聚的宝地,更是朝廷采铁采铜以造武器钱币的重地。

    陆美人站起身来,端端行了一个礼,道:“陛下,皇后娘娘,宣仁皇后娘娘,各位姐姐。蒙陛下隆恩,积儿封在云中郡国。积儿赴国就藩以来,一切安好。为报陛下隆恩,积儿特寻得云中玉石一枚,供陛下赏玩。”

    众人心下略有些纳闷。云中郡国盛产各类奇珍,远非其他郡国所能比。受封之后首次进献中秋节礼,逄积为何只进献一枚玉石?!这也显得忒小气了些吧?

    逄图攸却道:“很好。积儿年少,才刚满十六,又是新婚,远赴高原之地,我心下实在是不忍。但云中是采挖铜铁的重地,关系到国家的兵器、农具、币钱,任务很重,地位非同小可,一般人在那里,我实在不放心。积儿生性坚韧顽强,体格强健,勇武果敢,只有放他这么一个人在那里,我才能略放心些。你和积儿多书信联系着,他在那边有什么要的,你尽管给我说。不要亏待了我们的积儿。他献的玉石我收下了。好孩子!”

第八十一章 圣都·中秋(三)

    可是,迟迟却不见陆美人上前来进献玉石。

    雒皇后笑道:“陆美人,积儿进献的玉石呢?拿出来吧,让陛下看看吧。”

    陆美人一蹲道:“陛下,娘娘,请恕罪。这玉石,有些大。妾携带不便。如果陛下和娘娘恩准,可否请妾的宫人们帮忙拿进来?”

    逄图攸点点头,雒皇后道:“好,拿进来吧。”

    春佗高声道:“着陆美人进宝。”

    只见一队人像抬步辇一样,抬进来一个一人多高的物件,上面蒙着彩绸。

    “这么大?莫非是原石?”一些嫔妃嘀咕道。

    陆美人走到中庭,朝着逄图攸道:“陛下,这就是积儿所获玉石。这原还有个故事的。积儿到云中的第二日,有采挖匠人喜获一块天然玉石,整块玉通体洁白如雪,足有一人多高,世间罕见。”

    “哦。果然是奇珍。”众人惊叹。

    陆美人道:“这玉石稀奇,倒也还罢了。最稀奇的还不是这玉石的纯粹和尺寸,而是这玉石蕴含的天意。”

    “天意?”有人小声道。也有人替陆美人担心。“天意”二字,事关国运,岂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可以妄议的?

    陆美人慢慢道:“对。这玉石的中间天然形成两个鲜红的大字。”

    逄图攸慵懒的问道:“哦?!何字?”

    “崇景!”

    “哦?”众人惊呼道。

    “崇景”是逄图攸的年号。如果陆美人所言属实,那可真是天降的巨大祥瑞。

    逄图攸的脸上瞬间露出了万分喜悦的表情。

    逄图攸、雒皇后都站起身来,雒皇后扶着逄图攸走到玉石跟前儿。

    雒皇后道:“陆美人,快打开看看。”

    “喏。”陆美人应诺道,然后一抬手,向宫人示意打开彩绸。

    扎束着的绸带松开了,彩绸缓缓落下。

    一块略呈椭圆状的白色玉石立在了眼前。那玉石雪白莹亮,在月光下闪着光芒。可玉石上并无任何字样。

    逄图攸和皇后都望向了陆美人。

    陆美人又冲宫人们抬手示意了一下。

    宫人们转动玉石,将玉石的背面调到了前面。

    两个鲜红如血的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虽然笔画粗细不等,布局杂乱,但“崇景”两字的样式却看的很分明。

    逄图攸盯着玉石上的字,急问道:“这块玉石可曾雕琢修饰过?这颜色如此鲜红,是否涂抹上去的?”

    陆美人道:“积儿信中专门说,此玉石浑然天生,玉石和玉石上的字,未有一丝雕琢之处。积儿说,这是上天恩赐陛下的大吉之祥瑞。”陆美人很聪明,没有说“陛下得天眷顾”“真龙天子”之类的话。因为逄图攸得位不正,最想听别人说这些话,但更忌讳别人说这种话,这是一种很奇怪和别扭的心理。

    “陆美人好心机啊。”雒皇后不仅如此想。

    尽管如此想,但雒皇后口中却道:“这可真是天降祥瑞,上天赐福陛下和大照。妾谨为陛下贺。为我大照千秋万代贺!”

    “为陛下贺!为大照千秋万代贺!”众嫔妃起身齐声道。

    逄图攸十分兴奋。这是上天对他予以认可和赐福的最好证明。

    逄图攸双手合十,对着上天祷告道:“图攸何德何能,能得上天如此眷顾。图攸一定尽心竭力,决不辜负上天的期许。”逄图攸觉得自己的心里很热,血也很热,他觉得自己的抱负一定能够实现,一定能够超越隆武大帝以及此前所有的皇帝。

    逄图攸道:“来人,将此天石置于乾元宫正殿龙椅左侧,以供瞻仰。仔细着搬运,不要出了差错。”逄图攸转身,对着陆美人道:“陆美人啊,你生的积儿很好,很好。你也很好。‘崇景’天石降临在云中郡国,为积儿所得,这是大照圣朝的福音,是天下万千臣民的福音,更是你和积儿的福报。只是,积儿已是尊贵的分封郡王了,封无可封。我想想封你点什么呢?说起来,你也是跟随我十几年的老人儿了,服侍我和皇后历来勤谨,从未过失,风评极佳。为了嘉奖积儿的一片至孝至忠之心,也为了嘉奖你教子有方,今日一定要赏赐你些什么。”逄图攸说完,转头看着皇后。

    在众人看来,这是征求皇后意思的表示,当然也是皇帝极其信任皇后的表现。但宣仁皇后心里却有更深的想法,“‘崇景’天石确是难得,也深得帝心,但这个功劳太大了,陆美人和逄积可能就此上位,超越其他皇子,骤然成为众人瞩目的一对母子。这不符合皇帝的平衡之术。因此皇帝向雒皇后使眼色,其实是抬出皇后来,明面上给皇后面子,其实是利用皇后的独尊地位,来平抑一下陆美人和逄积的这一个天赐的大功。”

    众人都看着皇后,不知皇后会作何建议。雒皇后心里迅速盘算:皇帝的话其实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首先,不封赏逄积,封赏陆美人。其次,是要由皇后来提出封赏建议。既然皇帝示意由皇后来提出赏赐的建议,可见并非是要封赏陆美人什么珍宝,而是要晋封陆美人的位分。这并不难理解。难办的是,给陆美人一个什么位分。美人之上,就是容华、娥、婕妤、昭仪、皇后;婕妤和以上,是绝无可能的,所以只有在容华和娥两个里面来挑。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自己建议进陆美人为容华,皇帝如果觉得适当,就会允准,如果觉得不适当就会继续加恩,封其为娥,这是“恩自上出”的恩典,更是让皇帝自己来做这份恩情。这种措置是最为稳妥的。另一种可能就是直接建议将陆美人晋封为娥,皇帝断无否决此议、反而主张降为容华的可能,这样做的好处,一是由自己来做这份恩情,二是避免将皇帝牵扯其中。第二个好处尤为重要。雒皇后心里很清楚,皇帝封赏陆美人,是因

    为“崇景”天石这样的祥瑞而起,如果开此先例,那么天下将盛传“陛下喜祥瑞”这样的传言,从此之后,肯定就会祥瑞满天飞,而这将有损皇帝的英明,在史书上是会留下污点的。但雒皇后同时更清楚的是,皇帝现在就是喜欢祥瑞,甚至热切的盼着祥瑞,所以才一定要封赏陆美人。

    这两种可能都说得过去,究竟应该如何措置?雒皇后一时半会实在想不清爽。但皇帝和大家都等在那里,不容雒皇后多想。于是,雒皇后决定一步一步来,一边试探皇帝的意思,一边思考应对之策。

    雒皇后道:“陛下圣明。陆美人自从进了潜邸,侍奉陛下十分勤谨,确是妾的得力助手。尤其是教养逄积,更是十分尽心。更难的是,陆美人从不为母家求封求赐,陆美人侍奉陛下也有十七年了,可从未向陛下和妾求过什么封赏。以妾的愚见,陛下今日封赏陆美人,为的也是陆美人一直以来的勤谨、廉洁和教养之功吧。不知妾的理解,是否准确?”

    宣仁皇后大为诧异。雒皇后此举高明至极。没想到,雒皇后自从入宫为皇后之后,进益竟然如此之快。每次见面,都有很大的进步。雒皇后刚才这一小段话,明明白白是为陛下正名了,也就是明说了,陛下封赏陆美人,并不是为了“崇景”天石的祥瑞,而是为了陆美人自己一直以来的诸多美德和善政。这一方面堵住了悠悠众口,防止了皇帝被人诟病“喜祥瑞”,另一方面也敲打了窦昭仪和孟婕妤等人,他们多多少少都为母家求过封赏,而且在日后的夺嫡之战中,这些嫔妃的母家也是参与的重要力量。在这里突出陆美人“廉洁”,真是一举多得的好招数。

    当然了,雒皇后有了此问,也缓解了自己暂时想不明白应该给予什么封赏的窘境。

    逄图攸也大感欣慰,神情十分赞赏的看着皇后道:“皇后所言极是。皇后所言甚慰我心。皇后啊,这也都是你管束有方。在圣都里,谁不说你治家有方、教子有方?这都是皇家之福啊。”

    皇帝明为嘉奖皇后,实际上是在打马虎眼。但就是这“打马虎眼”让雒皇后心里彻底明白了,皇帝是不想亲自封赏陆美人,为什么呢?因为在座的都是嫔妃,稍后,很多嫔妃还要替儿子们献节礼。如果皇帝亲自晋封陆美人,那其他的嫔妃献礼,是不是也应该晋封呢?雨露若是不能均沾,大家心里必有不平。这是素来喜欢维持平衡的皇帝所不愿看到的。

    于是,雒皇后识趣的说:“陛下过奖了。这都是陛下上应天命的福分,妾不敢贪功。陆美人美德昭彰、侍奉勤谨,妾以为,是否可以晋封陆美人的位分?”

    这是雒皇后在给皇帝台阶下,果然,逄图攸心领神会,道:“你是后宫之主,你自己斟酌着办就行了。”说完,逄图攸就拉着馥的手,开始挑选食案上的点心,吃到好吃的就让馥拿下去给逄简和逄。

第八十一章 圣都·中秋(四)

    雒皇后道:“自即日起,晋封陆美人为娥。”雒皇后的果决气度,体现的淋漓尽致了。若是别人,肯定还要继续请示皇帝的意思。但雒皇后自忖已经尽知皇帝的心意,所以用了这么一种看上去“独断专行”的处置方式。

    一些嫔妃觉得诧异。但宣仁皇后、窦昭仪、孟婕妤都心下赞叹皇后的急智和睿断之能。

    陆美人一拜在地,道:“谢陛下隆恩。谢皇后娘娘隆恩。”陆美人声音哽咽,伏在地上已经满面泪痕了。

    陆美人因儿子进献祥瑞而越过美人、容华两个层级,直接晋封娥,让在座的嫔妃们都颇为眼热。

    有了这么一个好的开头,大家都对后面的献宝颇为期待。但后面几位郡王进献的宝物,却都黯然失色了。但皇帝依然逐一进行了点评。

    池美人代其子、十六岁的章庐郡王逄种进献的是十六匹纯白骏马。逄图攸道:“甚好。我是军旅上起来的,隆武大帝也是军旅上起来的。皇嫂宣仁皇后、皇后也都是长期浸染军旅文化的,我们这一代啊,身上都有军旅的气质。稼儿、秩儿他们这一代啊,就都弱一些了。”逄图攸说完,看了一眼宣仁皇后,宣仁皇后点头称是,道“陛下圣明”。逄图攸笑道:“章庐郡国历来是养马和训练骑兵的所在,作用非同一般。隆武大帝和我的这些子嗣中,就只有逄种对武事情有独钟,小小年纪,就颇有隆武大帝和我的风范了。此次中秋节献礼,他能进献骏马,可见他对我的期许已经心领神会。这就很好。让他在章庐多历练兵事上的本事。分封郡王本就是掌管兵事的。让他给大照练一支劲旅出来。春佗,将我一直佩戴的佩剑拿来,赏赐章庐郡王。”池美人没有得到晋封,颇有些失落的退下了。但皇帝的佩剑,是皇帝权力身份的象征,皇帝拿出佩剑赏赐逄种,这一点确认池美人心驰荡漾。

    公孙容华代其子、十七岁的锘铢郡王逄稽进献的是一柄传说中的上古玄铁重剑,名曰“华离”。逄图攸道:“锘铢是古都,更是我族文明之发源地。属地虽小,但地位却非同寻常。锘铢的帝王之气虽然已经耗的差不多了,但祖先们的遗迹都在锘铢。我们逄氏一族虽然现在成了皇室,但历代都在北陵郡国这个高寒荒蛮之地,文明修养毕竟是差了一些。逄稽知书好礼,让他在锘铢浸染几年,也提振一下皇室的开化文明之风。”逄图攸朝着宣仁皇后和雒皇后道:“皇嫂,皇后,你们可知道这‘华离’的出处么?”

    宣仁皇后和雒皇后摇头道:“请陛下指点。”

    逄图攸道:“这是上古名将华离的佩剑,也是华离亲自利用一块玄铁铸造的重剑。传说这华离重剑能感应敌情,有敌迫近则铮铮作响,华离大将多次因此重剑而破敌立功。后随其主名之‘华离’,并陪葬华离大将。隆武大帝曾命锘铢郡守搜寻华离重剑。但华离之墓

    早已湮没,无处可寻,华离重剑也就一直没有找到。隆武大帝还深以为憾。不想为我儿所获。来人,将华离重剑供奉于太庙,以慰隆武大帝在天之灵。春佗,传旨,锘铢为我族文明发源之地,至关重要,准许锘铢郡王在诺铢郡国内修缮圣庙,供奉上古祖先。同时,准许锘铢郡王在诺铢郡国内加练一支圣庙护军,一来护卫圣庙,二来找寻上古祖先遗迹并善加维护。护军的人数和规制么,由锘铢郡王先自行酌定着办起来吧,以后等成形了,再慢慢研拟定制。”这就是准许锘铢郡王自行练兵了。公孙容华是个万事不争的老实人,对自己未能晋封并不感到失望,对儿子被准许练兵也并不感到兴奋,平平静静的谢恩退下了。

    童荣华代其子、十八岁的琉川郡王逄称进献的是妫琉山仙鹤之羽做的一面羽扇。逄图攸道:“称儿去了琉川,妫琉山是仙山哪。妫琉山是凤栖之山,上古神鸟紫凰留下的神迹甚多。紫凰神鸟隐世之后,妫琉山特有的仙鹤就成了人间的至尊仙鸟,一直都是不老真仙松岩道人的坐骑和仙使,常人难得一见的。称儿竟能得到这几片仙鹤之羽,可见也是有仙缘之人,更是有大福之人啊。”

    童荣华道:“陛下圣明。这几片仙鹤之羽正是松岩道人送给称儿的。”

    “哦?!松岩道人竟然现世了?当真是稀奇呢。称儿见到松岩道人的真容了么?”逄图攸问道

    童荣华道:“这倒没有的。松岩道人并未现出真身,只是遣童子将这几支仙鹤之羽转送给称儿的。不过,松岩道人虽未现出真身,但却留下了一句话。”

    “什么话?”

    “松岩道人说:陛下与他是有缘分的,早晚会相见。”

    逄图攸很高兴,道:“真是意想不到的仙缘。松岩道人是世外真仙,世人称其不老真仙,是享千年高手的仙人。前朝多少皇帝想见其一面皆求之不得。你们可能不知道吧,大郜德嘉皇帝自诩全福,派出多少寻仙特使到妫琉山寻访松岩道人,希望能够见上一见,指点长生之法,但却连松岩道人的童子都没有找到过,德嘉皇帝深以为憾,在建章宫里专门建了栖仙台,希望松岩道人降临,终也没有任何音信。没想到,我竟还有这样的仙缘。我心甚慰。”

    童荣华道:“这都是陛下的福泽,是大照兴隆、崇景兴隆、陛下长生的大喜的征兆。”

    逄图攸笑道:“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这不光是我的福报,这也是你们娘俩的福报啊。春佗,传旨,从内帑给琉川郡王拨银若干,供其在琉川郡国营造松岩仙宫,供奉松岩道人的神像。这笔拨银,以后每年延为定例,不得短缺、克扣、延缓。也就是说,松岩道人的仙宫供养全有内帑承担。营造之时,如松岩道人自己或遣人现世指点营造,则一切规制、用度等悉听松岩道人吩咐,如松岩道人不现世,则一切由琉

    川郡王自行决定。我有意日后择机出巡,到时候会专程去拜访仙宫的。另外,自即日起,特准松岩道人或其子弟公开在其他郡国营造仙宫,并特准其公开传道说法。松岩道人在各地一应营造、运营、传道、说法事务,统归琉川郡王管理。”

    童荣华姿色平平,从未得宠,更从未争宠。对于皇帝的这道恩赐,并不明白其中的轻重深浅,也没有觉得稀奇,只是轻声谢了恩,退下去了。

    但孟婕妤却深知其中的厉害,不禁心下一惊:“历代王朝对各类教门都管制甚严,除了白教因为起于上古,早已深入人心,因此实在无法强行遏制之外,其他教门莫不受到严密控制,全都处于地下状态,从未受到朝廷的公开认可。陛下今日之特恩,怕不是一时性起之举,恐有深意在其中。”

    窦昭仪虽非白教众人,却比孟婕妤更加心知肚明。窦昭仪想:“看来,窦吉秘密进谏说白教恐尾大不掉的功夫已经做到家了。陛下此举,明显是为了平衡和抑制白教之势力。而从皇位争夺的角度来看,此举其实是敲打了孟婕妤、疏衍主教和逄科。陛下在选继位人上的倾向,看来并不在逄科这边儿。逄穆的可能性又进一步大增了。”

    黎娥代其子、十九岁的兰德郡王逄稔进献的是一株六尺高的金色寿字样珊瑚。

    逄图攸道:“稔儿在兰德可还适应么?那里可是沿海之地。稔儿在内地圣都出生长大,怕是不适应沿海的生活吧?”

    黎娥道:“托陛下的洪福,稔儿在兰德很好。”

    逄图攸道:“兰德是产盐之地,举国上下,九成以上的盐产于兰德,是国计民生的所在啊。食盐由兰德专供,是上千年来沿袭下来的,这几千年累积下来,就产生了很多的兰德巨富,因此,虽然物阜民丰,但民风却不甚淳朴,一来好奢靡攀比,二来好私斗用狠。稔儿行事果决,雷厉风行,要在兰德好好整顿一番,给我看看他的手段和本事。对了,稔儿进献的这株珊瑚,倒是稀奇的紧哪。以前,我常见红色的珊瑚,这金色的珊瑚,却是头一次见、头一次听说呢。”

    黎娥道:“陛下圣明。稔儿来信说,这并不是常规渠道得来的金色珊瑚,是兰德几大盐商巨富共同进献给陛下的。”

    逄图攸脸色一沉,道:“稔儿还小,不要跟下边那些俗吏们学这些坏习惯。盐商虽为巨富,可也是世世代代省吃俭用出来的,切不可任意搜刮。你把我这话传给稔儿,下不为例!”语气已经很严厉了。

    现场有些尴尬。

    雒皇后正要出面调和气氛,却听黎娥不紧不慢道:“陛下息怒,这是盐商们自愿进贡的,并不是搜刮而来的。”

    逄图攸没有说话,但脸色更加难看。雒皇后有些坐不住了,心道:这黎娥真不懂事,竟然还要强行辩解!

第八十一章 圣都·中秋(五)

    黎娥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没有看明白皇帝的意思似的,接着说道:“正如陛下所言,稔儿来信说,兰德大盐商累世豪富,自成体系,向来不服朝廷、官府的管教,着实是不好挟制。稔儿初到兰德时,他们无一信服,处处刁难。后来,稔儿按照陛下所指示的,听任盐商所为,但又同时开设官办盐场,压低盐价,那些兰德大盐商才被收服妥帖,甘心听从陛下和朝廷的调度、协调。官办盐场的盐虽然产量不高,但是质量高、价位低,老百姓们无不称颂陛下圣明,将官办盐称为‘崇景盐’。通过几个官办盐场,就收复了桀骜不驯、自成体系的世代盐商,解决了盐务弊政,这都得益于陛下的英明决策。稔儿来信说,兰德盐商对陛下十分信服崇拜。金色珊瑚是远海岛礁特产的一种珍稀珊瑚,采办极难。即便是兰德巨富盐商,也难承受上等金色珊瑚之昂贵。谁知道,这些兰德巨富盐商因感念陛下圣德、表达甘为朝廷所制,竟然自愿地共同集资,打造了一支远洋出海船队,雇佣了一队上等渔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采办到了这寿字型的金色珊瑚,他们请稔儿代呈陛下,谨为陛下万寿无疆贺!”

    逄图攸转怒为喜,笑道:“好,好,好。方才我还觉得这金色珊瑚太奢靡了些,而且还责怪稔儿搜刮盐商。经你一说,方才知道,这金色珊瑚原是因为稔儿推行新政得力之功。如此一来,是我错怪稔儿了。”

    黎娥道:“父亲责怪儿子,永远也没有错。陛下也是一片爱民如子的公心,这是天下百姓的福音。只怪妾没有说清楚。“

    逄图攸道:“你不要自责。是我自己武断了。咱们的稔儿很好啊。稔儿不仅不能责怪,还要大大的奖赏。春佗,传旨,兰德郡国官办盐场利国利民,准许逄稔自主增设、运营官办盐场,而且,官办盐场所得收入,五成归兰德郡王府,专款用于挟制、调度私人盐商,任由其自由支配。”

    黎娥是有野心的,也有意为儿子争一争储位。今日献宝,皇帝虽无名分赏赐,但却特准盐钱分成给逄稔,这也是极大的恩宠,而且还极为实惠。黎娥心满意足的退下了。

    轮到了孟婕妤献宝。

    孟婕妤款款起身,一行礼,道:“陛下,娘娘,宣仁皇后娘娘,科儿蒙陛下隆恩,得封湫水郡王。自从赴湫水郡国之后,科儿全力推行陛下的新政。科儿来信说,虽然新政推行不足一年,但新政的好处已经显露出来了。湫水郡国里,万民称颂陛下。此次适逢中秋节,湫水郡国喜获丰收。科儿生性淡薄、不喜浮华,特进贡给陛下两件节气礼物,一个是三头瑞穗,一个是万民伞。”

    瑞穗也是祥瑞之一,但一般是双头瑞穗,三头瑞穗确是很少见,但也算不上什么绝世稀奇的东西。万民伞就更普通了。逄科进献的节礼,当真是“淡薄”极了

    但逄图攸却很高兴,道:“很好。科儿教养的很好,素来也不喜欢什么浮华的东西。他到了湫水,能专心政事,我很欣慰。尤其是,他能利用自己在白教中的特殊地位,政务教务两相促进,在教化百姓方面做的很好。这万民伞,原也并不稀奇,但科儿进献的这把万民伞却与众不同。一般的万民伞,都是当政者唆使百姓做作出来的假把式,哄骗上官和朝廷用的。但据湫水郡守匡戎奏称,这把万民伞是百姓自发制作的,绝无人为干涉,这就难得了。这把万民伞和方才稔儿进献的金色寿字珊瑚一样,都是民意,都很好。这都是科儿教化百姓的结果。很好,很好。春佗,传旨,湫水郡王历来精研白教教理,特准其在湫水郡国内以郡王、代牧双重身份,同时施政、传道。”

    孟婕妤想要推辞,皇帝的旨意类似于允许逄科在湫水郡国内施行“政教合一”。这“政教合一”,曾经是白教历史上一位颇具野心的教宗,名为门若教宗,提出来的政见。这个门若教宗影响极大,门徒甚多,一些分封郡王甚至成为其忠心不二的弟子。受门若教宗的影响,这些笃信门若教宗的郡王在其郡国之内推行政教合一,但却因为白教影响发展太快、直接影响到王权甚至皇权,因此未过多久便被当时的朝廷严令禁绝。皇帝今日这道恩旨,几乎就是允许逄科在湫水郡国施行政教合一,当真是让孟婕妤纳闷至极。

    此外,孟婕妤还担心,如果逄科推行不畅或者稍有差池,很可能让人抓住把柄,一顿猛打直至一蹶不振。但皇帝的恩旨已经下了,断无拒不接受的的道理,因此孟婕妤也只能说一声“谢陛下隆恩”了。

    孟婕妤谢恩后,窦昭仪站起来,道:“陛下,娘娘,宣仁皇后娘娘,穆儿蒙陛下圣恩,得赐为肃丽郡王。穆儿不才,到了肃丽郡国之后,一心推行陛下的新政,尤其醉心农事。今日是中秋大节,也是陛下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大节,穆儿感念陛下的隆恩,也想念皇后娘娘,特意着人做了一个月饼,进献陛下和皇后娘娘、宣仁娘娘。”

    “宣仁娘娘”这个称呼,是大家第一次听到。当然,也是第一次有人敢将“宣仁皇后”之中的“皇后”二字省略掉。若是放在别的地方或者放在别的人身上,这就是一个绝大的僭越和大不敬。

    心思最细的是孟婕妤,孟婕妤心下道:“窦昭仪历来行事十分谨饬,从不越礼,更不会在称呼、敬称、封号这些要紧的地方犯错误。而且,窦昭仪曾长期侍奉宣仁皇后、也就是当时还是卫尉卿的常夫人,与后来成为皇后的常夫人的感情颇好。今日怎的如此一反常态,竟把‘皇后’二字都省略掉了?莫非是为了讨好陛下和雒皇后,而故意冷落甚至折损宣仁皇后的威仪和尊封?”

    孟婕妤小心的看着皇帝、雒皇后,尤其是宣仁皇后的表情,她

    原料想,这三个人必会有一人不满窦昭仪的无礼。可事实让人大为惊讶,三个人都神情放松,而且都是以一种颇感赞赏的表情看着窦昭仪。孟婕妤恍然大悟了:“这个窦昭仪真是机巧玲珑啊。将宣仁皇后娘娘中间的皇后二字省略掉,真是一举多得的妙举。首先,皇帝自己就大感轻松了,一个皇帝,身边两个皇后,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皇嫂,臣子嫔妾们一口一个‘皇后娘娘,宣仁皇后娘娘’的并称着,那种滋味,相比十分奇怪。其次,雒皇后就更别提了,好不容易成了一国之母,结果宫里还住着另一个皇后,平日里不见面时,自己倒还能独尊,但一旦有别的人在,雒皇后就要与宣仁皇后并尊,而且还得礼让辈分上为嫂的宣仁皇后。其次,宣仁皇后作为先帝的皇后,如今仍要被称为皇后,心中的别扭也是不言而喻的。窦昭仪一声‘宣仁娘娘’,轻轻松松就化解了三人的尴尬。窦昭仪,当真是高人啊。”

    从此之后,“宣仁娘娘”这个称谓,就慢慢散播和使用开了。

    这都是稍纵即逝的心思,大家的兴趣还都在肃丽郡王进献的节礼上。方才,孟婕妤的节礼已经算是非常简素了,没想到年岁仅次于嘉荣亲王逄秩、同是也是最有人望的肃丽郡王逄穆,却是更加简素,仅仅进献了一个月饼。这个节礼,就连普通人家子辈呈封父亲的节礼都比不上。一些嫔妃心里感到莫名其妙,有的甚至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逄图攸笑了:“玲珑啊,咱们这穆儿倒是个实诚人啊。肃丽是产粮的重地,是国运所系,也是民生所系。粮食嘛,他倒是不缺的。给咱们进献月饼,倒是很应景呢。很好,很好。”

    窦昭仪一招手,一个内侍出去了,很快就有几个人抬上来一个直径三尺有余的月饼。月饼放在一个精雕细琢的白玉架子上面。那白玉架子做成了白云的样式。月饼放在上面,仿佛是白云上面漂浮着的满月。

    雒皇后道:“陛下,皇嫂,你们看,这个月饼,很漂亮呢。”

    逄图攸道:“果然是别致。”

    馥给逄图攸倒满茶,道:“哥哥这个月饼好看。求父皇赏给馥吧。”

    逄图攸笑道:“你个小丫头,这是你哥哥进献的节礼,我们都连尝还没尝一口呢,你就想要过去啊?这样吧,等你下嫁华耘之后,华氏可是富可敌国的巨商,到时候你和华耘进献给我节礼,我若是高兴了,我再赏你这个月饼,如何?”

    众人都笑了。

    馥扑到逄图攸怀里,道:“父皇,讨厌啊你,你讨厌啊。不许你提华耘。不许提他!讨厌啊你。”

    窦昭仪拉下脸来,道:“馥,不得无礼。”

    逄图攸摆摆手,道:“无妨无妨。你不要拘着我的小馥。她这个样子,我才真正能够开怀啊。”

第八十一章 圣都·中秋(六)

    馥看着逄图攸的脸道:“父皇,你若是喜欢这个节礼,那真的是要赏我的呀。”

    “为何啊?”

    “哥哥只是进献了这个大月饼。这个白云玉架子却是我准备的啊。要是只有哥哥的大月饼,看上去,也实在是太村气了些吧。”

    雒皇后笑了:“果然是馥的心思巧妙。陛下,依妾之见,陛下当真是要赏馥呢。”

    逄图攸也笑了:“好吧。你想要什么?”

    馥却道:“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请父皇赏我。到时候,父皇可不许耍赖。母后和各位娘娘可都听到了,都要给馥作证的。”

    众人又是大笑起来。逄图攸把馥搂在怀里,哈哈大笑。

    看得出来,皇帝是高兴极了。

    窦昭仪却依旧没有退下,等皇帝和众人都平复下来,窦昭仪道:“陛下,皇后娘娘,宣仁娘娘,这个月饼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却也有不寻常之处。穆儿特请妾向陛下奏明。”

    孟婕妤心下道:“果然是有些花活儿在里面的。我料想窦昭仪母子也决不可能放过这次表现的机会!”

    逄图攸道:“哦?看来还有讲究啊。你说来听听。”

    窦昭仪道:“穆儿说,肃丽郡国是产粮重地,也是商贾往来购粮的枢纽要地。穆儿到肃丽郡国之后,精心钻研农事,通过肃丽郡国的农户还有往来商贾,陆陆续续集齐了天下121种主要谷物粮食和菜蔬瓜果的种子或果实。这个大月饼,就是用这121种不同的种子或果实做成的。穆儿说,此月饼叫做‘万谷’。他进献此‘万谷’,谨祝陛下开创的大照基业‘万古长青’,谨祝陛下万寿无疆。”

    窦昭仪生性淡薄,从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可正因如此,今日说来这一段,才让人觉得十分动听和真诚。

    逄图攸果然动容了,正襟危坐道:“穆儿果然不负我的期许。难得他的这一番心思。短短半年多的时间,穆儿就已经进益如此了。很好,很好。玲珑啊,穆儿这个实诚劲,倒是很像你啊。传旨,赏肃丽郡王白马四匹,用作仪仗。同时,肃丽郡国各县,分成五批,轮番免田赋一年。向百姓们说明,这次轮番免赋,是为了嘉奖肃丽郡王的忠孝之心和敬业之心。”

    免田赋和赐白马,都是很大的恩典。免田赋就不用提了,百姓肯定会对逄穆感恩戴德,这将会使逄穆在肃丽郡国做起事来更加顺手。最为难得的是皇帝亲赐白马用作仪仗。白马仪仗是特殊尊贵的仪仗。因此,这就不单单是中秋节赏赐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中间有皇帝对逄穆的极大的认可和期待。这个赏赐,比稍早的时候晋封陆美人为娥,比对其他郡王的分封,都要隆重和意味深远。

    雒皇后知道,这个赏赐明日就将传遍天下,王公大臣和宗室们又要大大的揣摩一番了。

    雒皇后心道:

    “这些嫔妃一个一个倒是懂得藏拙,第一次大节,竟然能够忍住,没有一股脑的大献特献。但每个人的心思下的都太足了,貌似朴实无华,但其实都备好了一套说辞。这足以证明,这些分封郡王,无一例外,都有夺嫡之心。虽然大家都有封赏,陆美人甚至还一跃成为娥,但还要数窦昭仪母子最为聪明,不知不觉间拔得了头筹。”

    正思忖着,忽然见宣仁皇后缓缓起身,道:“我也来凑个热闹吧?给陛下和皇后献个节礼。”

    逄图攸慌道:“皇嫂,这可使不得。皇嫂快请坐,快请坐。”

    宣仁皇后道:“陛下,蒙陛下隆恩,逄稼才能得以受封迦南郡王,并在迦南养病。托陛下的洪福,逄稼自从去迦南后,身体逐渐康复,据说已经开始长胖了。只是逄稼不才,尚不能全心治事,请陛下恕罪。”

    逄图攸道:“皇嫂言重了。我让逄稼去迦南,原本就是让他去养病的,郡国里那些琐事杂务,都交给融铸他们去做好了。迦南民风淳朴,郡务原也比别的郡国也简单一些。这也是我分封他去迦南的初心啊。逄稼养好身体才是根本。”

    宣仁皇后道:“谢陛下隆恩。逄稼虽然远在迦南,但时时不忘陛下的恩典。今日借中秋佳节之际,逄稼特进献一件稀世珍宝。”

    “稀世珍宝”这四个字,让大家都为之一振。要知道,宣仁皇后是郡王王府出身的高贵郡主,又做了十三年的皇后,见识极其广博。而且,前面已经有了上天降下的“崇景”天石,还能有什么宝物能够称之为“稀世珍宝”呢?

    宣仁皇后稍一点头,须泼焉和周端走了进来,各捧了一个礼盒。须泼焉和周端齐齐跪下行礼报唱。

    逄图攸道:“起来吧。这位是须泼焉。这位是?是祥国公吧?祥国公已经这么大了。我也多年没有见过你了。祥国公,你可真是生的好相貌啊。我看,就是北陵郡王和疏衍主教也不及你生的好呢。”

    周端笑了一下,但神情却颇为冷淡,道:“谢陛下夸赞。”

    周端历来如此,大家也都不觉得异样。但皇帝久不见周端,不了解周端的性情,因此心中有些不满,但与此同时,皇帝心里更多的却还是感慨。如果不是今日见到周端,皇帝早已经忘记周端十三年前也是皇帝了。没想到,世事几经辗转,如今俩人君臣易位。细细想来,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当然,皇帝的心里还有无与伦比的优越感:“周端毕竟是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无知小儿啊。哪里能是隆武大帝和我的对手。而且大郜圣朝时,天下濒于离散崩溃的边缘,若是周端为帝,天下早就大乱了。大照代替大郜,逄氏代替周氏,是天意使然,更是天下百姓的福音。”

    须臾之间,逄图攸的心思转了好几次,脸上的神情也变了好几次。大家都不知道皇帝在什么,正在纳闷,宣仁皇后道:“打开吧。”

    须泼焉和周

    端各自打开了礼盒。

    须泼焉的礼盒里叠放着一件皮草,白地金花。白色脆生生,金花亮闪闪。

    周端的礼盒里放着几只亮蓝色的玉石。那些玉石形状很奇怪,既不规整,更谈不上美观,只是那亮蓝的颜色和光辉十分喜人,在中秋圆月的映照下,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好像能够把人的心思吸进去似的。

    大家都有些纳闷,不知这两件所谓的“稀世珍宝”到底是何物。当然,也看不出这两样东西为何能被称之为“稀世珍宝”。

    宣仁皇后道:“陛下,皇后,想来肯定听说过白教前五代教宗的坐骑迦南雪豹吧?”

    逄图攸和雒皇后道:“那是自然。”

    雒皇后忽然想到了疏衍主教在白上宫被咬伤的遭遇,于是说道:“迦南雪豹是白教至尊圣物,五代教宗之后再未现世。听说如今又现世了?前些日子,将疏衍主教咬伤的,是不是就是迦南雪豹?”

    孟婕妤想到疏衍主教的惨状,眼里隐约有些泪光。

    宣仁皇后道:“正是。陛下,皇后,今年年初,迦南郡守融铸狩猎之时射杀了一只花豹,之后即按照迦南狩猎风俗,对花豹进行了剖解。没想到,偶然路过的玄阳教宗确认,此花豹实乃迦南雪豹。”

    “啊?!”众人都发出惊讶和惋惜的声音。大家都听说了有一只疑似迦南雪豹的灵兽在白上宫咬伤疏衍主教的故事,但却并不知道此事的来由。

    只有逄图攸神态平静。因为融铸已将事情的原委详细奏报过了。

    宣仁皇后道:“请陛下恕罪,融铸不知此花豹为迦南雪豹。当时迦南雪豹正在袭击融铸的小儿子融答奴,情急之下,融铸的大儿子融崖就射杀了迦南雪豹。”

    逄图攸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心下道:“又是这个融崖。当真是个不吉的祸患。”

    云娥却感到心头一震抽搐:“许久没有听到有人呼唤融崖的名字了。”同时,云娥心里还有一些惊讶,自己好像都快忘记融崖了似的。

    逄图攸摆手道:“不知者不罪。再说了,世人皆未见过迦南雪豹,而且当时又是情急之下。自家孩儿受袭,谁都会出手相救的。不妨事的。”

    宣仁皇后道:“陛下仁厚。不过,这确实是十分可惜的。融铸当时剖解迦南雪豹,得到了迦南雪豹的骨头。没想到这些骨头竟是亮蓝色、晶莹剔透的,仿佛是上等碧玺的样子。逄稼到迦南之后,偶然得知此事,觉得这是绝世珍宝,也是灵物,因此决定进献给陛下。陛下,周端和须泼焉端着的,一个是迦南雪豹的白地金华皮毛,一个就是剖解出来的灵骨。”

    孟婕妤双手合十,眼睛盯着灵骨和皮毛,默默念起白教的祝祷经文来。

    逄图攸和雒皇后都站了起来,雒皇后道:“祥国公、须泼焉,你们俩近前一些来,好让陛下看得更清爽一些。”

第八十一章 圣都·中秋(七)

    那皮毛也就罢了。那灵骨确实当真喜人。

    孟婕妤缓缓道:“宣仁娘娘,不过有一事,妾还不甚明了。”

    宣仁皇后看着孟婕妤点点头,没有说话。这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孟婕妤道:“白教经书记载,迦南雪豹是人间至灵之圣物,与海中金龙、妫琉紫凰并称。世间的水火、刀兵,都奈何不了迦南雪豹。前五代教宗的诸多圣迹都与迦南雪豹有关。玄阳教宗神通教理与教史,判断应当不会有错。可是,迦南雪豹怎会为融铸郡守大人的寻常兵器所射杀呢?这一点,与迦南雪豹的灵异,又大为不符啊。”

    孟婕妤这话十分在理。皇帝和雒皇后都深有同感。皇帝甚至在想,最好这迦南雪豹是假的,否则,人间至灵之圣物刚刚重新现世就被射杀,当真不是什么吉兆。

    宣仁皇后道:“孟婕妤说的极是。玄阳教宗当时也有此疑问。但教宗的解释是,融铸射杀迦南雪豹时,大约是迦南雪豹刚刚产下幼崽之后,应当正是在阴阳大乱之际,因此灵异之力不足,因此才被射杀的。”

    “还有幼崽?”孟婕妤道。这是孟婕妤在有意做作。这个幼崽,就是咬伤疏衍主教的那只迦南雪豹。孟婕妤如此做作,意在向众人显示,自己并未从疏衍主教处获悉相关信息。

    “正

    是。”宣仁皇后道:“逄稼揣测,迦南雪豹是人间至灵圣物,在上古创世之时才现过世,五代教宗之后再未出现。如今,迦南雪豹能够再次现世,足以说明人间即将迎来盛世。迦南雪豹产下幼崽,正说明大照取代大郜正是天命所归、推陈出新。陛下继位之初,即有此圣灵瑞兆,实乃上天眷顾大照和陛下的明证。正是因为如此,逄稼才执意将老迦南雪豹的灵骨皮毛送入圣都,并将此事原原本本上奏陛下。请陛下圣裁。”

    宣仁皇后这一番话,让皇帝心中不吉的疑虑彻底打消了。不仅如此,皇帝此刻的心情十分高兴。是啊,迦南雪豹早已隐世几千年,如今忽又现世,难道不是上天赐予的大吉之兆么?再加上妫琉山上的龙啸凤鸣,还有月与七星同现、亮如白昼的异象。桩桩件件都预兆着自己是真龙天子、一代圣主。

    但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此话,正在思索,就听孟婕妤道:“宣仁娘娘,请问那小迦南雪豹现在何处?”

    宣仁皇后道:“话说那小迦南雪豹,也真的是灵异至极。逄稼说,他原打算将小迦南雪豹一同进献给陛下,但那迦南雪豹无人能够靠近,而且每次有人想设伏将其捕获,小迦南雪豹就会提前消失、无处可寻。最终也未能如愿,只好作罢。更奇的是,那小迦南雪豹偏偏只听融铸那小儿子融答奴的话,哦

    ,融答奴就是老迦南雪豹险些误伤的那个小孩子。听说那小迦南雪豹与融答奴同食同寝、形影不离,只有融答奴喂它,它才会进食。当真是奇怪的很啊。”

    孟婕妤道:“这都是缘分啊。”

    雒皇后也道:“这是强求不来的。迦南雪豹既是至灵的圣物,那自然有独特之处。想来融铸家的那个小孩子可能还是与白教有些圣缘呢。”

    逄图攸道:“这些事情,逄稼和融铸都已经奏报我了。如今见到了迦南雪豹的遗骨和皮毛,也算是我等有福缘了。”逄图攸的口气中有希望尽快结束这些谈话的意味在。

    于是,雒皇后接话道:“这个中秋过的可真是好。陛下,依妾来看,各位郡王进献的节礼都很好,难得的是,这些节礼都是大吉之兆。因此,妾谨为陛下贺,为大照贺!”

    “为陛下贺,为大照贺!”众嫔妃都贺道。

    逄图攸很高兴,道:“好好好。很好。春佗下旨,将迦南雪豹的灵骨供奉在圣都白上院吧。”

    接下来,就是轮番敬酒祝贺的环节。

    从皇帝到嫔妃,每个人都心里舒畅,因此,敬起酒来,自然十分尽兴。一时之间,说不完的各式吉祥话,冷不丁的奇巧小掌故。火树银花的御花园更加欢快沸腾起来。

第八十二章 突变(一)

    御花园里喜气洋洋。

    殷勤侍奉的春佗,忙的像个不停歇的陀螺。抽了一个空当,春佗站在一边稍事休息。忽然进来一个南宫卫士,跟春佗耳语几句,春佗急忙出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春佗疾步走回御花园席间。虽然步履尚算平和,但神态明显有些紧张。

    逄图攸正在被人服侍着加披厚大氅,一边披一边对雒皇后和其他嫔妃们道:“圣都里的寒气还真是厉害。方才还不觉得怎样,现在都觉得很冷了。你们也都加些衣裳,别受凉了。”

    春佗贴近皇帝耳边说了句什么。

    逄图攸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眼睛一瞪,厉声暴吼道:“混账!该死!”

    众嫔妃顿时安静下来。

    逄图攸沉静了一会,神色冷峻道:“夜深了,外头也起了凉风,云娥还有身孕,今日也算是很尽兴了。今儿就到此吧。槐傩啊,我给你一个差使,你亲自护送云娥回宫。其他嫔妃也都各自回宫吧。”

    众嫔妃虽然心里纳闷,皇帝怎么忽然之间就不高兴了,但口中却不敢犹豫质疑,速速行礼道:“谢陛下。”然后陆续在内侍、宫女的簇拥下,各自离去回宫了。

    逄图攸对着雒皇后和宣仁皇后说:“皇嫂,皇后,你们先别走,我有件急事要与你们说。

    雒皇后和宣仁皇后面面相觑,不知何事,只得道:“喏。”

    等其他嫔妃都退去了,逄图攸走到宣仁皇后身边,皱着眉头,仿佛是不好意思似的,说道:“皇嫂啊,刚刚春佗得了消息,说是启侯府里走了水。中秋大节的,我怕宫里头惊慌,所以方才先把云娥她们都遣回宫去了。剩下咱们,方便说话办事。

    宣仁皇后倒不怎么惊慌,微笑道:“圣都里秋冬大燥,中秋大节,家家户户又都点灯燃花,难免有些地方会走水。往年也多有这些事情。应当不碍事的。谢陛下关怀。妾代逄程请罪。逄程治家不严,在中秋大节里头惹出事端,让陛下烦忧,扰了陛下、皇后过节了。好好一个中秋节,方才园子里头多热闹,没想到被逄程给搅和了。请陛下恕罪。”宣仁皇后的语气十分轻松。听得出来,她虽是在请罪,但心里明白,逄图攸今日心情大好,绝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责罚启侯逄程。

    宣仁皇后虽然轻松,但看皇帝的神情,却并不轻松。不光是不轻松,脸色还十分难看。

    逄图攸几次欲言又止,“哎”了一声,挥一挥手,示意春佗禀报。

    春佗上前,叩首道:“宣仁娘娘莫急。不过,启侯府的事儿可能不太简单。原本呢,一到过节,圣都里头有人家走水也不是什么大事,执金吾在各处关碍场所都有救火的预备。尤其是侯府里头,寻常走个水,更是不碍事。可是,这一次却大为不同,情况不妙。据南宫卫士来报,开始的时候,启侯府后厨走了水,但火势不大,一队北宫卫士 带着灭火车眼见着就把火扑灭了。但谁知道,忽然之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火势瞬间大涨,现在整个启侯府已经全都烧起来了,火势极大,已经,已经不太好控制了。”

    宣仁皇后心里一惊,有不祥之感,但脸上却一丝也看不出来,仍旧缓缓说道:“有北宫卫士在场,又有南宫卫士在,想来是不碍事的。之后把人救出来就行了。”

    雒皇后听春佗说的不得要领,皱着眉头问道:“春佗,你先说些紧要的事。你可知道,现场办

    事的大臣是哪一个?现在正在如何处置?”

    这就一下子问到了关键地方。宣仁皇后最想知道的也是这些内容,只是苦于自己地位特殊,如果直接问谁在办、怎么办的,就显得好像自己不信任皇帝似的,因此,宣仁皇后自己不便直接开口询问。

    雒皇后这个问话,明显是代宣仁皇后来问的,当真是急人之所急,宣仁皇后十分领情。

    春佗道:“原本是执金吾 在办,后来火势太大,执金吾大人又请太尉大人派人来帮忙。现在,南宫卫士和北宫卫士一同在救火。”

    雒皇后又问:“那火势到底怎么样了。你说‘不太好控制’,这到底是控制住了,还是没控制住?”

    春佗道:“据方才来报信的南宫卫士说,火势暂时还没有控制住。”报信的南宫卫士还有一句话,“怕是扑不灭了”。但这话太重,春佗不敢说,于是说道:“不过,方才又增派了一大队人马,南宫卫士和北宫卫士们都在全力救火。”

    雒皇后有些恼了:“春佗说话怎的如此嗦!那么人呢?逄程他们,出府了没有?安置到哪里了?”

    春佗最怕他们问这个,低头嗫喏道:“府里的人都还没有救出来。”

    “啊?!”宣仁皇后和雒皇后同时失声叫出来。启侯甚为宽敞通达,就算骤然之间起了大火,可正在阖府过中秋,又不是深夜沉睡之时,侍奉的人又这么多,怎么可能到现在,人还没有出来呢?

    雒皇后率先跪了下来,急忙道:“请陛下圣裁。”

    逄图攸和宣仁皇后马上也明白了。雒皇后这是请逄图攸下紧急特旨,由皇帝陛下亲自督导,加派人马,急速救助。

第八十二章 突变(二)

    逄图攸道:“春佗,速去下旨,着窦吉亲自料理此事。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救出启侯他们。你把我的旨意说清楚,启侯他们,一个都不能少,全都要给我救出来!”

    “喏!”春佗飞奔而走了。

    逄图攸转向宣仁皇后的近侍须泼焉,道:“须泼焉,春佗和槐傩眼下都有差事,暂时都不在这里,就暂由你来调度这里的内侍和南宫卫士。”

    须泼焉看了一眼宣仁皇后,宣仁皇后眼望远方,仿佛没有听到皇帝的话,更没有看到须泼焉请示的眼神。

    须泼焉遂道:“喏。”

    逄图攸道:“好。摆驾奉德宫高门殿。我们去高门殿的阁楼上看救火的情形。”

    高门殿是皇宫里最高的楼阁,是最适宜观察火势和救火的地方。

    须泼焉当仁不让的道:“喏。”然后指挥内侍和南宫卫士们,护卫着皇帝、雒皇后和宣仁皇后的步辇,往奉德宫高门殿急行。

    须泼焉派出另外一队内侍和南宫卫士先行离去,收拾高门殿。等逄图攸他们到了高门殿的时候,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逄图攸、宣仁皇后、雒皇后陆续走下步辇,雒皇后走到宣仁皇后身边,搀扶着宣仁皇后。宣仁皇后已经心神大乱,顷刻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步履间已经有五十多岁寻常民间老妪的衰迈姿态了。

    雒皇后的心里同样十分焦急。这场大火如果不能及时扑灭并把逄程他们救出来,那雒皇后和宣仁皇后达成的同盟,马上就要解体。原因则十分简单。这场大火针对隆武大帝一脉的目的太过明显了。雒皇后心里甚至都在怀疑,这场大火,是不是雒渊概太过心急而做的恶事。

    大家虽然各自都很紧张,但嘴上却都没有任何一句话。

    高门殿里建有一个三层楼阁。在须泼焉的服侍下,逄图攸与雒皇后、宣仁皇后一同,登上了楼阁的最高一层。

    启侯府离皇宫不远,就在皇宫东北角附近。而奉德宫就在皇宫东北角,站在奉德宫高门殿上,启侯府的火势看得一清二楚。

    火势之大,令逄图攸、雒皇后和宣仁皇后大感震惊。启侯府的大火几乎把整个圣都东北方向都照亮了。雒皇后甚至觉得自己的脸上好像都能感受得到启侯府的火热,但雒皇后不知道这感受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仅仅一种错觉。

    宣仁皇后完全乱了阵脚,周身的感觉都消失了,心里只想着逄程那几个孩儿能否安然逃出火场。

    火势完全没有控制住,而且还有越来越大的迹象。

    雒皇后嘟囔着:“列祖列宗庇佑,列祖列宗庇佑。人可千万不要有事。人可千万不要有事。”

    雒皇后的祷告击中了宣仁皇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宣仁皇后靠到雒皇后身上,已经几乎瘫软了。

    逄图攸在楼阁走廊上来回踱步,指挥须泼焉道:“须泼焉,这里你不用管了,领一队南宫卫士去,专门负责通报火势情形。每隔一刻来报一次,除了火势,还要报救火情形。快去。”

    须泼焉道:“喏。”然后转身,带着一队南宫卫士离去了。

    逄图攸绕了一圈,转身看见

    周端,道:“周端啊,春佗他们三个都不在,这里就临时由你来调度南宫卫士和内侍吧。”

    周端正要应诺,雒皇后插话道:“陛下啊,祥国公常年与皇嫂同住,深居简出,素来与南宫卫士和内侍们不熟悉,妾怕祥国公调度不了他们。不如,还是由妾来调度吧。陛下,觉得如何?”

    雒皇后直勾勾看着皇帝。逄图攸立即就明白了:周端可是前朝大郜之废帝,对逼迫其禅让退位的大照逄氏,必然恨之入骨。如果他要有不臣之心,这个时候可能就是最方便下手的时刻。

    逄图攸点点头,道:“也好。这样更便利些。”

    雒皇后将宣仁皇后交给一个宫女侍奉,带着周端等人,转身下楼去了。

    一个一个报信的南宫卫士来了。报来的都是晦暗不明的消息。有的说,火势虽然小了,但人还没有救出来;有的说,火势总体下去了,但却有往西、往南蔓延的态势;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甚至互相矛盾,越听越让人着急。

    终于有个好消息传来了,一个南宫卫士来报:“启侯府里逃出来几个在外间值守的仆人。这几个仆人说,启侯府后面的花园中间有一个规模颇大的湖,叫启池。启池周边遍植花木,离侯府房舍也颇远,据他猜测,现在火势正是最大的时候,侯府中的人无论如何都出不来,但只要躲到启池边上,绝不会有事。”

    逄图攸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宣仁皇后,宣仁皇后点头道:“这倒是的。确是有一个启池,想来可以躲一躲。”神色间稍微放松了一些。

    逄图攸道:“可是,从这里为何看不到这个启池?启侯府看上去好像全是火似的?”

    宣仁皇后道:“可能是因为火势烧的太高了,挡住了启池的缘故吧。”

    逄图攸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道:“列祖列宗保佑。隆武大帝保佑。”

    逄图攸端起案上摆着的茶水,送到嘴边想要喝,眼角却瞥见站在下边跟着雒皇后办事的周端,想了一下,还是放下了。

    逄图攸口渴的厉害,但滴水不敢喝。不过,虽然口渴,但心里头却是慢慢放松了下来。火势正在往外围蔓延,但只要启池边上的人没事,那就万事大吉。逄图攸想:一定要重重惩处引起火灾的仆人,险些酿成大祸。如果启侯他们葬身火海,刚刚稳定下来的朝局可就麻烦了。幸亏有启池……

    忽然,启侯府方向传来两声震天响的爆炸声,启侯府外北侧和东侧的地方先后炸起两个巨大的火球,火球随之变成混乱而绚烂的庞大烟花。爆炸声不断传来,烟花飞入了启侯府。启侯府彻底被火淹没覆盖了,爆炸声连绵不断,烟花连绵不断,火势连绵不断……

    宣仁皇后就这么看着启侯府方向陆续不断的爆炸和越来越大的火势,静静的站着,毫无表情了。

    爆炸伴随着绚烂无比的烟花,仿佛是在庆祝着什么。

    原本就是满月的中秋明夜,在加上绚烂烟花的映衬,圣都里明亮至极、诡异至极……

    天光大亮的时候,太尉窦吉和执金吾锁均上来了。

    窦吉一脸沮丧,跪下道:“陛下,臣无能。启侯府已经被烧平了……”

    逄图攸立着眉毛,厉声问道:“少废话。我们就站在这里看着,还用你来跟我们说,启侯府已经烧平了么?快说,启侯他们在哪里?”

    窦吉道:“启侯他们,他们……”窦吉虽然出身武官,但却生性懦弱,这个时候已经快瘫软了,话都说不利落了。

    早已上楼来候着的雒皇后道:“锁均,你说。”

    执金吾锁均道:“回禀陛下和娘娘,情形大坏。启侯、留侯、沃侯全家,全都葬身火海了,无一人活命。”说完一拜到底。

    逄图攸瘫坐下去。

    宣仁皇后脸瞬间变的煞白。雒皇后扶住宣仁皇后,道:“除了他们仨,还有逄徵呢。逄徵逃出来了么?”逄徵是逄稼的大世子,昨夜遵旨也在启侯府一同过节。

    执金吾趴在地上,道:“逄徵大世子也没有救出来。”

    逄图攸捡起案上放的一个盛着水的茶盏,猛的砸到窦吉头上,道:“你个废物!连个火都救不下来。废物!废物!”

    窦吉深悉皇帝的心意。这句话,明面上是在发作窦吉,实际上是提醒窦吉,让窦吉讲明火灾的起因,更深一层的意思也很明确,无论窦吉知不知道火灾起因,最起码的一定要把皇帝的责任免除,免得让宣仁皇后疑心。

    但宣仁皇后疑不疑心,天下人疑不疑心,那岂是窦吉几句话能够把握的了的。而且窦吉历来口拙,如此情形之下,更是说不清爽。好在窦吉心里转的快,一叩头道:“请陛下重重治罪。这火实在蹊跷,明明已经快扑灭了,却忽然又大了起来。臣赶到现场之时,火势已大,臣当时一心只在救火,未来得及查明火灾之起因。臣斗胆,请执金吾陈奏。”

    逄图攸怒吼道:“废物!人都去了,火灾起因,又有什么用?”

    执金吾锁均叩首道:“陛下息怒。太尉大人与臣救灾不力,甘愿受罚。只是,太尉大人所言极是,这火实在蹊跷。臣斗胆,请陛下听臣简要陈奏。”

    皇帝没有发话。这就是默许的意思。

    执金吾锁均道:“原本这火并不难救。虽然火势一起来就很大,但启侯府里房舍都是高轩大屋,格局宏阔,房舍之间相距甚远,而且还有一口大池,即便起火,侯府里的人,也总有躲避之法,只不过需要多候些时候就是了。火灭之后,启侯等人的尸体都集中在大池岸边,从这个情况来看,启侯等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当时大家应该都在大池边躲避大火。但不幸的是,万万没有想到,几家不法商贩在启侯府北侧和东侧囤了几间仓库,私藏了很多烟花爆竹,还有一些散放火药,应当是中秋大节用来售卖的烟花爆竹。火势蔓延开去之后,最终点燃了这几处私藏的火药,引起连环爆炸,并将大量散装磷粉等易燃物体喷射到了侯府大池周边的树林,进而导致大池周边树林发了大火,终成不可救之势。臣等扑灭大火进入侯府的时候,几位侯爷及家人都已故去。看样子,几位侯爷及家人倒不是被火烧坏的,而是被烟呛坏的。因为时值中秋,侯府大池周边树林里的大木,尚有青湿之气,不能完全燃烧,因此产生了大量浓烟。致命的正是这些浓烟,而不是大火。”

第八十三章 奉德宫·周端(一)

    送走雒皇后,宣仁皇后锁上宫门,须泼焉扶着她回到床榻,宣仁皇后忽然昏厥过去。等她醒转过来,须泼焉和周端俩人正在榻前侍奉。

    宣仁皇后感觉脑袋里都是空的了。她眼神散漫,拉着周端的手,反反复复念叨:“端,是图俐和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大郜。是图俐和我对不起你啊。图俐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十三年前雪夜逼迫你退位。这都是上天的报应啊,这都是报应,都是报应,报应。这全都是对图俐和我的报应,是对逄氏的报应。老天谁也不会放过的,谁也不会放过的。谁也逃不掉,逃不掉的。”

    宣仁皇后的情绪激动,激动到连哭都哭不出来。她的声音冰冷而轻飘,仿佛是从一座巨大的冰雕里发出来的寒气,笼罩住了整个奉德宫。

    须泼焉掌上缓缓用力,极力护住宣仁皇后的心神。

    宣仁皇后却道:“须泼焉,你不用耗费你的真气。我没有事的。这些,其实,都是我早已预料到的。图俐是大郜的臣子,不该欺负大郜的小皇帝,不该啊。这都是上天的报应啊,都是上天的报应。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只是,只是我没有想到,这报应竟来的如此之快,来的如此之决绝!”

    须泼焉从未见过宣仁皇后这般模样过。他没有说话,只是垂泪。

    周端则出奇的冷静。

    宣仁皇后一只手握着周端的手,另一只手不停的摩挲周端的头,嘴里嘟囔着:“报应啊,报应。你天资聪慧,是众望所归的少年天子,如果不是图俐,待你成年亲政之后,肯定会成为一代英主的。”

    周端冷冷的道:“娘娘,臣以为,这不是什么报应。这是**!这肯定是人为纵火。”

    宣仁皇后冷笑道:“端,你也不必来安慰我。此事,无论是谁所为,都是上天对图俐和我的报应,报应。”

    周端道:“娘娘,朝代更替系于天命,任谁也奈何不得。大照代替大郜,正是天命所归。大郜的命数早就尽了。隆武大帝无非是顺势而为罢了。若不是隆武大帝,臣可能早就被其他异姓郡王给灭族了。历朝历代更迭,前代末帝没有不凄惨而死的,前代皇室没有不被尽数铲除的,但隆武大帝和娘娘却优待臣和臣的全家,娘娘还亲自照料臣长大成人。臣已经长大了,虽然生性愚钝,但一些大的道理都晓得。因此,臣从不记恨隆武大帝和娘娘,反而视隆武大帝和娘娘为养父、养母。”

    宣仁皇后连连摆手。

    周端道:“娘娘,臣今日想说的,倒不是这件事情。娘娘,昨夜之祸,绝不是什么上天的报应。实际上,就连隆武大帝的突然驾崩,也绝不是什么上天的报应。这些,可都是**啊。”

    宣仁皇后举起手,示意周端禁声。

    须泼焉却放松的点了点头,意思是告诉宣仁皇后和周端,奉德宫的周边很安全,尽可以放开说话。

    周端道:“其实不用臣说,娘娘也必知道,这起大祸,源自何人,源自何

    因。他得位不正,为绝后患,早晚都会走这一步的。”这里的“他”自然说的逄图攸。

    宣仁皇后再也控制不住,终于滚下一双泪。

    周端道:“情势已然如此,娘娘不必再过度伤心。伤心也无甚用处。臣担心的是,下一步,他可能会对迦南郡王动手!”

    宣仁皇后也是最担心这一点,可是她丝毫没有防范之法。周端一句话,说到了她心里的最痛处,呜咽着大哭起来。

    等宣仁皇后稍稍气平,周端接着道:“娘娘,依臣的见识,原先娘娘委曲求全待在宫里,顾及的是迦南郡王和几位侯爷,可现在,圣都里的几位侯爷和逄徵大世子都已经故去了,只有远在迦南的迦南郡王和逄泽小世子幸免于难。这都摆明了,他已经和咱们彻底撕破脸了。下一步,他要做什么,以娘娘之睿断,自然可以预知。臣以为,当此之时,娘娘如果继续留在宫里,恐怕反成了迦南郡王的顾忌和牵绊。娘娘若是被困在宫里头,其实就是人质啊,迦南郡王在外边儿,怕是只能任人宰割了!”

    宣仁皇后轻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逃出宫去?可我们若是逃出宫去,那岂不是逼着逄稼只能造反了么?”

    周端笑道:“娘娘,臣斗胆问您一句,假如迦南郡王不造反,他可还有其他活路?!”

    周端此话说的在理。宣仁皇后其实也深知此理,但却下意识里不敢承认这个事实。此前,她还希望通过示好、示弱、联合雒皇后等手段,换取逄图攸绕过逄稼他们一命。但昨夜一场泼天大火,已经把她这些念想全部打消了。她现在好后悔。作为一个见惯了政治之险恶的人,她怎会有此侥幸心理?逄图俐和逄图攸两兄弟为了获取皇位所付出的超乎寻常的努力,她自己是亲见、亲历的。逄图攸之狠毒、阴险,比之逄图俐,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早就应该下决断,万万不该对逄图攸心存奢望。

    宣仁皇后是个有大决断力的非凡女子。经过周端的安抚和劝说,她原本悲痛欲绝的心情顿时收了起来,开始为逄稼的生死进行大的筹谋了。

    须泼焉历来都是不在这些场合发表见解的。他只是起身倒了两盏茶,一盏给宣仁皇后,一盏给周端。

    宣仁皇后长长呼出一口气,自己理了一下发鬓,然后示意周端起身,说:“来,咱们坐着说话。”这就是要正式商讨大事的架势了。

    须泼焉道:“娘娘,您与祥国公商议着。我去门口把守着,以防万一。”

    宣仁皇后道:“不必了。以你的耳力,在这里也是一样的。你也一起来商议一下,这是大事,务求万全。”

    须泼焉明白,宣仁皇后心里已经做好决断,要与逄图攸决裂。

    周端道:“娘娘英明。当务之急是两件事,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尽快逃出宫去。第二件事,是传信给迦南郡王,一是告诉迦南郡王圣都里的局势,二是告诉迦南郡王您已逃出皇宫,三是明令迦南郡王起兵。”

    宣仁皇后道:“这两件事是前后相继的。根本的,其实是一件事,就是逃出宫去。只要逃出宫去,第二件事也就自然好办了。”宣仁皇后看了一眼须泼焉。

    周端明白,宣仁皇后这是寄希望于象廷郡王。

    周端道:“娘娘可是打算前往象廷郡国,请象廷郡国和迦南郡国南北合力?”

    宣仁皇后点点头,没有说话。

    周端道:“娘娘的打算甚是英明。不过,臣还有一个娘娘万万想不到的好消息,要禀告娘娘。”

    宣仁皇后一歪头,脸上是颇有些惊讶的样子。如此情势之下,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好消息?

    周端道:“娘娘,北陵郡王早就担心娘娘会有今日之祸,因此早已嘱咐臣,假如果然遭逢大祸,由我负责秘密带娘娘出宫。”

    北陵郡王逄图修向来对周端以及周端的家人十分宽厚,常常以优待旧主之名,送周端和周端的家人一些东西。北陵郡王如此行事,对隆武大帝以及其他逄氏宗亲都是不避讳的。隆武大帝也不以为忤,毕竟北陵郡王的王爵和累世富贵都是大郜周氏诸帝恩赐的,而周端之母、曾经的大郜皇后、太后,又是北陵郡国大贵族出身,与北陵郡王颇为熟稔,因此北陵郡王顾念旧主之恩,也算是人之常情。而且“优待旧主”,原本也是隆武大帝的旨意,北陵郡王的所作所为,无论怎么说起来,都算得上是名正言顺、光明正大了。只不过,不少逄氏宗亲都觉得,北陵郡王此举,纯粹是“沽名钓誉”“矫揉造作”罢了。

    但北陵郡王安排周端在关键时候来救自己出宫,却令宣仁皇后觉得实在是匪夷所思。周端见宣仁皇后脸上有疑惑之色,道:“娘娘,北陵郡王知道娘娘不肯轻信他,因此嘱咐臣,在风平浪静之时,不用告知娘娘,以免娘娘烦心;等到了大灾祸发生之时,才能说与娘娘听。”

    宣仁皇后更加惊讶了。

    周端道:“北陵郡王说,他之所以愿鼎力支持娘娘,有四大原因。第一,隆武大帝登基之后,屡次有人向隆武大帝建言,要求秘密杀掉北陵郡王,以免除隆武大帝庶出身份而造成的尴尬,但这些请求都被隆武大帝严词拒绝,娘娘也表示坚决反对,正是因为隆武大帝和娘娘的善心,才使得北陵郡王得以保存性命,这是私恩。第二,隆武大帝是上应天命、下应民意为君,为君十三载,天下大治,百姓服膺,政治清明,是千古一帝,逄图攸因一己之权欲,竟然毒杀隆武大帝而篡位,这是枉顾天命与民意,置天下和黎民于水火,这是公仇。第三,逄图攸登基之后,骤行新政,实际上是与所有宗亲为敌,他想慢慢剥夺宗亲郡王的权限,所有非其皇子出身的分封郡王对此都心如明镜,所以,只要娘娘振臂一呼,这些郡王都会群起相应,这是民意。第四,娘娘与迦南郡王是法统所系,如果不支持娘娘和迦南郡王,时间一长,等到逄图攸的位子稳固了,那就再无推翻图攸的机会,这是天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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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照圣朝突发帝位更迭。同时,乱世征兆与盛世征兆同时显现,天象紊乱。大照圣朝面临着重重危机,政局、民情、国运进入了大开大合、波诡云谲的激烈变动时期。在此期间,一群少年应势相聚,顺势而起,因缘际会,风云骤起,共同见证、演绎、创造了一段瑰丽恢弘的神奇历史。大照圣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照圣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照圣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