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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怜碧荷     我有一柄打野刀txt下载     我有一柄打野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坟茔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晚上特别的冷,而且镇子里也特别的安静?”

    两位更夫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被冻得簌簌发抖,就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是哆哆嗦嗦。

    “是啊,我们连敲带喊的,路过镇西头那几家,他们养的狗竟然连叫都不叫一声,若是搁在往常,早该汪汪叫起来了。”

    “别想那么多了,抓紧时间转完一圈回去,老先生带过来的酒肉还没吃完。”

    “啧啧,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真就没吃过这么香的卤肉。”

    “得了吧,就你我这样的穷酸货色,说的跟以前能吃得起肉,吃过多少顿肉一样。”

    当当当当!

    “天寒地冻,防寒保暖!”

    两人又敲了几下,喊了几声,从镇子东头折返回来,准备回屋去继续吃肉喝酒。

    两人刚刚转身,却忽然间看到就在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单薄素白衣裙,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

    虽然现在是寒风呼啸的冬夜,但两人却忽的冒出一身汗来,瞬间就已经湿透了最里面的衣裤。

    他们想转身就跑,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但不跑吧,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满脸鲜血的女人一步步靠近过来,直叫人心中发麻,恐惧万分。

    “天,天寒地冻,防寒保暖,不知道小,小姐在这里要做什么?”

    打着灯笼的更夫别扭至极地行了一礼,绞尽脑汁才结结巴巴说出来这么一句。

    “我要在这里等一个朋友,你们两个,不是刚刚还和他,聊得很开心吗?”

    女子低低笑着,声音听起来竟是那样的阴森。

    她素白的衣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就像是被鲜血浸染,但片刻后,所有的红色又飞快褪去,还是那一件素白的衣裙。

    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刷子,在不停地将她的衣裙在红白两种颜色之间来回转换。

    两个更夫已经被吓得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动也不敢动上一下。

    她在等一个朋友。

    她这个朋友,刚刚和他们两个聊得很开心。

    难道她口中的朋友,竟然是镇子里的老学究!?

    再回想起平日里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学究,竟然在半夜找到他们两个更夫,还拎着酒肉要听他们聊天,细细思来怎么都觉得有些不正常。

    “祭拜先人,祭拜先人!”

    忽然间,沙哑的声音从黑暗的深处传来,同时传入几人耳中。

    老学究匡正乾一步一个脚印,沿着街面土路缓缓走来,虽然看上去走得并不快,但没用多长时间却已经穿过整个街道,来到了近前。

    他对一旁的白裙女子视而不见,同样直接无视了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住的更夫,从他们身边路人一样经过,很快便没入到镇子之外的黑暗深处。

    “在吾的干扰之下,客观存在出现了新的变化,有意思,有意思啊......”

    阴森尖厉的女子笑声忽然响起,两个更夫只感觉到眼前全部都是血一样的红色,再也容不下其他。

    甚至就连这黑夜,都在这一刻完全变成了血夜。

    两人猛地丢了灯笼,扔掉梆子和铜锣,疯了一样在原处边叫边跳,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跪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又过了许久,两人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却看到远处似有一缕火光升起,伴着滚滚升腾的浓烟。

    更夫所住的小屋,散发着热量的火盆突然间倾覆,将旁边的木质圆凳缓缓引燃。

    它还带翻了油纸包裹的卤肉,一只人耳和十几根手指散落地面,很快便淹没在越来越大的火势之中。

    两人被吓得肝胆俱裂,再也顾不上其他,转头跌跌撞撞就朝着镇外逃去。

    她此时早已经离开了小镇。

    在魔怔了一般的匡正乾出现后,她便一路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越过树林,跨过小河,最后在一片黄土堆前停了下来。

    在已经有些混乱的思绪之中,她很想知道,眼前这个拥有着那位“古老同类”和她的部分力量,却又并不完全是“古老同类”的奇特生命,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又要做些什么?

    匡正乾对着黄土堆就拜了下去,刹那间阴风大作,飞沙走石,还夹杂着凄厉的哭嚎。

    一拜,再拜,三拜......

    直到九拜之后,他才缓缓站起身来,第一次将头转向附近从头到尾旁观的她,咧开嘴问了一句:“你这女娃,一直跟着我个糟老头子,要做什么?”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竟然让我看到了这样奇怪的变化。”

    她低下头,神经质般又低低笑了起来。

    “哼!”

    匡正乾闷哼一声,身上脸上的黑色纹路再次涌动起来。

    但下一刻,一道红芒骤然出现,将他笼罩覆盖,硬生生将已经汹涌澎湃的黑纹再次盖压下去。

    唰......

    她口鼻眼耳中淌出道道鲜血,却浑然未觉一般,连擦拭都不去擦拭,就那样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老学究身后悄然浮现出两座坟茔虚影。

    坟墓虚影一红一黑,连接处红黑相互纠缠,形成密密麻麻的两色丝线,没入到匡正乾背心之内。

    坟墓虚影的墓碑上,两张苍老悲苦的面孔一点点显露行迹,他们似乎在哭,又仿佛在笑,表情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忽然间,一蓬火光自黑暗虚空中毫无征兆出现,同时出现的,还有似乎从不知道多远多久之前发出的低沉怒吼。

    “呵……”红衣猛地抬起头,凝视着昏暗的夜空,低低笑了起来:“又来了,还有我那顾生,他竟然也再次被拉进来了。”

    “大家都到齐了,这很好,那就看看,有谁会死掉,又有谁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吧!”

    ………………………………

    顾判接连砍翻七八人后,围绕着篝火跳舞的人群哗然了。

    紧接着,他猛地回头,便再一次看到了那个让人浑身僵硬,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庞大虚影。

    但是这一次,他在强忍着恐惧与不适观察了片刻后,才忽然发现,真正引起人群骚乱的其实并不是因为他的乱砍,而是另有原因。

    一抹淡淡的红色出现在虚影左侧,而在另外一侧,竟然还飘着一个人。

    这也是他很熟悉的面孔。

    幽榭镇那位皓首穷经的老学究!

    老学究身上遍布黑色纹路,但是在他的一个肩膀,却只有一片烧焦的皮肉,丝丝缕缕的红色雾气正在从里面散溢出来,迅速融入到虚空之中。

    最令顾判惊讶的还是在老学究的身后。

    那里隐隐约约悬浮着两座坟起的土堆,仔细辨认一下,分明就是两座古旧的坟茔,一为颜色鲜红,另一座则漆黑如墨。

    红黑交织的丝线从两座坟墓连接处伸出,没入到老学究的后背,密密麻麻,千丝万线。

    依稀可见的墓碑上,两张苍老干枯的面孔缓缓转动,阴冷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了顾判的身上。

    尖厉的女子笑声骤然响起。

    下一刻,红芒大盛,篝火爆鸣,刹那间纠缠一处,不分彼此。

第122章 玉佩

    篝火熊熊燃烧,红芒黑纹相互碰撞,毫不相让。

    老学究的身体在红芒与黑纹的交织中,倏然变得一阵虚幻,连带着他身后的坟茔,都仿佛要消散在虚空之中。

    墓碑上的面孔愈发狰狞起来,忽然间,从中伸出一条犹如枯枝的手臂,一把抓住最近的人,将其拖进了坟墓之中。

    下一刻,更多的手臂从墓碑内探出,抓住一个又一个的人拖入坟中,顾判甚至都能听到吞咽后发出的满足叹息声音。

    顾判反而在此时停下了砍杀,倒持利斧向后退了几步。

    血色红芒、枯枝般的手臂、还有黑色纹路,几乎同时向他袭来,而在它们之间,红芒与枯臂却又在与黑雾纠缠争斗,无止无休。

    到了顾判所在的位置,便有一道金色火焰不得不被迫加入了进来。

    现在这种情况,很有些混乱和复杂。

    首先是幽榭镇的老学究,在顾判看来难逃一死的人物,竟然就诡异地从一个活生生的人成了异类,身后还背着两座阴森恐怖的坟墓,这种变化当真是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还有,本来应该是他不堪重负之下的暴起反抗,结果突然就变成了他、计喉、红衣,以及老学究之间丝毫不讲情面的大乱斗。

    而他,却是其中相当弱势的一方。

    他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毫无征兆的,红芒与黑纹来了一次剧烈的对拼碰撞,将篝火旁的所有人都掀飞出去,除了身影忽明忽暗的老学究,还艰难立在原地。

    下一刻,所有的红色竟然瞬间消失殆尽,只余下大片的黑纹,在虚空中狂暴乱舞。

    就连一直静静燃烧的篝火,都被掩盖在内。

    “真他么的黑啊。”

    顾判呼出一口热气,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前。

    那里,似乎正有一个烧得通红的铁块,贴在他的皮肉上,滋滋作响。

    这是?

    他忽然记起,胸前还挂着胡员外送给他的一块玉佩。

    原本想要仔细研究它,却因为突然陷入到噩梦事件之中,便只好先暂且放下,最后从幽榭镇离开时,还专门穿了一根丝线挂在了胸前。

    它也跟着他跑到这梦中来了?

    还没等顾判细想,涌动的黑纹便忽然间爆发,分出一根数人合抱的触须,朝着他席卷了过来。

    另外一处,身形忽明忽暗的老学究也发出一声厉笑,身后墓碑再次探出枯爪,间不容发向着他的胸前抓来。

    “吾之灵玉,怎能落入他手!?”

    巨响轰鸣声中,顾判似乎听到了这样一个声音,如同无数人聚在一起同时哭嚎,层层叠叠,回音阵阵。

    这声音直接是在他的心底响起,虽然每一个字的发音他都不懂,但却很奇怪地瞬间明白了整句话的意思。

    “呵......”

    玉佩被他一把扯掉,丢垃圾一般扔在地上。

    然后,巡守利斧划过一道寒光闪闪的弧线,重重劈砍在了上面。

    咔嚓!

    玉佩碎掉了。

    一道没有任何杂色的黑炎冲天而起,瞬间就将顾判包裹在内。

    黑纹触须见此,突然一收,随即以更加狂暴的姿态涌动起来,然后倏然凝聚一处,再次向他冲来。

    而从墓碑内钻出的枯瘦鬼手,却趁此机会拼命将它附近的人群抓住吞噬,片刻后也几乎与黑纹触须一道,抓向了顾判。

    但比它们还要狂暴的却是一道金色与黑色交织的人形火焰,犹如一颗划过虚空的流星,轰然撞破触须与枯手的阻拦,重重砸在了燃烧的篝火之中。

    轰!

    又是一道寒光划过。

    “还是,太弱了啊!”

    嘭!

    不知何时已经变成白色的篝火遽然炸开,紧接着便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

    寒风呼啸的漆黑旷野之中,匡正乾忽然睁大浑浊的眼睛,仰头无声嘶吼,身后坟茔虚影剧烈颤抖,许久后才缓缓平静下来。

    不过,它们连同匡正乾本人,都已经变得虚幻无比,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全部吹散。

    唰!

    又是一道红光闪过,硬生生将匡正乾几近消散的身躯给重新稳固了下来。

    许久后,他睁开眼睛,伸手触摸着一左一右,一红一黑两座墓碑,表情肃穆凝重。

    接下来,匡正乾缓缓对着她跪了下来,“想当初,我匡正乾只跪天跪地跪君跪双亲,不过现如今,小姐赋予小老儿新生,亦当得我一跪。”

    “起来吧,你不是吾之仆从,无须跪我。”

    匡正乾缓缓起身,却又是深深一礼道:“我如今已经没了牵挂,若小姐不弃,小老儿愿为小姐牵马执镫,为奴为仆。”

    “我不骑马,只坐轿。”

    红衣淡淡道:“不过你饱读诗书,学问深广,为奴不妥,当可为吾之谋主。”

    匡正乾又是一揖到地,“谋主不敢当,老奴为小姐之谋士便已经惶恐不安多矣。”

    她并没有看他,而是抬头看着上方的夜空,思虑良久后忽然道:“不久前,因为一位姓顾男子,还因为一些问题,我不得不封闭了自己的部分记忆,如今我有正在思索一件事,正好可以听一听你的意见。”

    顾姓男子?

    匡正乾心中念头一闪,忙收敛思绪道:“小姐请讲。”

    她沉默许久,叹了口气道:“从古至今,能够让那些人们一代代真正记住的名字,都有何特点?”

    “有何特点……”

    匡正乾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问题,低头思索良久后才答道:“传说神鬼,圣人先贤,帝王将相,才子佳人。”

    她背负双手,缓缓向前行去,走出十数步之后再次幽幽叹道:“神鬼之说不可尽信,圣人先贤不可轻取,看来剩下的唯有帝王将相,与那才子佳人可以尝试了。”

    匡正乾紧紧跟在红衣侧后,不多不少一直间隔五步距离,“小姐如此高度,也不信那神鬼之说么?”

    她微微笑了起来:“我近来去寻了不下十位官祠正神,以及许许多多的乡民野祠,见到的却都只是一尊尊泥胎木塑,即便是随手将它们毁了,再捏一个新的坐上去,也没有发现任何应有的反应……”

    “唯一的例外便是那计喉,但细细观之悟之,它的道路却并非坦途,我也不愿再重蹈覆辙,走别人走过的道路。”

    “至于圣人先贤,则不可取,天下之人千千万万,其中百年难出的大智慧者,我不及他们多矣,或许……”

    说到此处,她忽然捏住了眉心,面上显出些许难过的表情,“或许只有那顾生,将那些问题思索透彻后,可以圣人顾子称之。”

    匡正乾惊讶至极,不由自主便问道:“小姐,这顾生何许人也,竟然能得小姐如此高看。”

    红衣止步回头,脸上笑容在这一刻变得阴森幽暗。

    “他啊,你我他,不是不久前才在计喉梦中相见吗?”

第123章 计喉

    漆黑夜幕下,红衣安静肃立,犹如一尊不会动作的仕女雕塑。

    沉默许久后,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随后抬手指了指自己光洁如玉的额头,幽幽笑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因为顾生,更因为一些问题,我不得不封闭了自己的部分记忆。”

    “所以,你现在才问我他到底是谁,我是回答不上来了,也不能去深思细想,明白么?”

    “老奴明白!”

    匡正乾深深躬下身去,虽然自从不再是人以后,种种人之丰富情绪便如同深秋黄叶,无声无息便凋零飘去,但就在这一刻,他却陡然间惊讶震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刚刚说他们在梦中才才见过面!

    那不就是胡员外府邸中的顾先生么!?

    还半夜三更追到他家里面,询问计喉两字的含义。

    没想到这位教书先生竟然如此厉害,让红衣小姐都为之高看一眼,甚至封闭了她自己的部分记忆!

    大家都是教书先生,但其间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匡正乾心中刹那间转过无数念头,但他却紧闭嘴巴,不敢多说一个字出来。

    不仅仅是因为小姐对那位隐隐约约的忌惮,更因为他也无法确定,小姐与这顾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红衣顾生,听起来也很般配不是?

    若真是那种家务事关系,他只要多说一句,就很有可能因言获罪,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正自心思急转之间,匡正乾便又听到红衣新娘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帝王将相太过复杂麻烦,我亦不喜……才子佳人倒是有些意思,正好我以前也喜欢看那些故事书……既然如此,倒是可以去尝试着做一些事情。”

    “老奴谨遵小姐吩咐。”

    又走了一段距离,她再次站住,低头蹙眉似乎在想些什么,紧接着忽然便展颜露出一缕明媚的笑容。

    “原来如此,观察思虑许久,直到现在才算堪堪悟到这计喉的杀人之法。”

    她回头看看匡正乾茫然与好奇交织的表情,不由得微微笑道:“你可知道,计喉并非只是那火上虚影?”

    “哦?小姐的意思是!?”

    匡正乾一愣,好奇与茫然尽皆化为惊讶。

    “在那处地方,篝火、虚影、黑纹,三者合而为一,才可称之为计喉。”

    “我曾细细观之思之,至今方得之,篝火焚烧万物化灰,黑纹又可勾魂夺魄,最终汇聚于火上虚影之中……不过,这应该并不是计喉之本意,或许称之为本能会更加准确一些。”

    红衣叹了口气,接着向前走去,“毕竟历经不知多少岁月而不朽,它早已经虚弱到几乎只剩下一个空壳的地步,自我认知都已然不清不楚,唯余存续生命之本能而已。”

    “呵,只可惜,它的命数有些不好,由盛转衰,继而再衰,不得不陷入沉眠保存自身,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苏醒过来,想要弥补自身呢,却接连遇到不好啃动的硬骨,直到最后崩了自家的大牙……它呀,一段时间里是别想缓过来了。”

    “倒是让我想起了曾经那个游走于血战沙场遗迹中,自称为刘七墨的同类,他当时想要对我不利,一场激烈交手后才艰难将其击退,现在想来,他或许也和这计喉一样,只留下本能在战场之中追寻着什么,用以弥补自身亏空。”

    “或许这就是成住坏空,也可以称之为事物发展的一般周期性规律……”

    她猛地闭口不言,捂住光洁的额头,许久后才放下手来,气息也毫无征兆变得虚弱。

    “不行啊,还是封闭得不够严密啊。”

    ………………………………

    幽榭镇西一百多里之外,是西纶镇所在的位置。

    原本应该是一片建筑群的地方此时只剩下了一片灰烬和荒芜,连残垣断壁都没有留下。

    夜入四更天,忽然间,厚厚的灰烬飘荡起来,从中缓缓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刚开始的步子还显得有些滞涩艰难,但走了一段距离后,已经灵活轻松许多,和正常人无异。

    那人一直走出了灰烬笼罩的范围,淡淡月光投射到他赤着的身上,顿时皮肤上一道道黑色纹路涌动起来,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在月光下舒展躯体。

    “嗬嗬......”他猛地抬头,看向高悬于天的那轮明月,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你们,全部都忘了吾......”

    “遗忘,就是真正的死亡与消散!”

    呼......

    一阵夜风吹过,将遮挡在他脸上的乱发吹散,露出下面一张在西纶镇几乎人人都知道的脸来。

    他就是西纶镇唯一酒馆的掌柜,王火刀。

    王火刀的身体表面全部都是不停涌动的黑色纹路,唯有在左肩的位置,有一小片没有黑纹占据的地方。

    那是不到巴掌大小的一片焦糊,正中央是一道看不出深浅的伤口,正向外一点点散溢着鲜艳红色的烟雾。

    王火刀转过头,脸上无数道黑色纹路随着游动转换,变化出一个个不同的模样,同时又齐齐对准了东边的某个方向。

    他沉默许久,忽然伸手从手臂上捏住一片皮肤上的黑纹,就像是提起一张纸那样,将那片黑纹直接拎了起来。

    黑色纹路在空气中迅速扩张、填充,最后化作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形,飞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做完这一切,王火刀似乎感觉到了疲倦,就那样慢慢趴伏在了地上,摆出一个非常别扭的盘卧姿势,一点点融入到地面消失不见。就那样看了一阵,她忽然转身就走,身后留下一地的暗红血迹,很快便消失在漆黑夜幕之中。

    ………………………………

    “咳,咳咳......”

    顾判从剧烈的咳嗽中醒来,一个翻身坐起,在黑暗中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又重点看了一会儿肌肉强健,晶莹饱满的右臂,心中疑惑之情愈发的大了。

    他身上的伤,竟然全都好了。

    不仅内伤痊愈,就连外伤,也都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

    更重要的是,他昨天只剩下森森黑骨的右小臂和右手,竟然也已经长出了血肉,甚至连那层透明薄膜,也都恢复如常。

    真正有所变化的地方是,他的身体强度似乎再次增加,而且,红衣新娘咬给他的那两点“守宫砂”,是真的没有再出现了!

    这种变化......

    简直是喜大普奔的好消息!

    他哈哈笑了几声,忽的又皱起眉头,将作为护腕的那条鹿皮死死咬在口中,左手一翻,握住了巡守利斧。

    唰!

    鲜血溅出。

    顾判除了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依旧面无表情,斧刃继续向下,直至将皮肤连同血肉切开一道深深伤口,看到了里面的骨头。

    小臂臂骨,洁白如玉。

    “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他不管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是真的捂住肚子,仰天大笑起来。

    “我这个弱逼,竟然也在那种强敌环伺的境况之中,活了下来!”

    “甘霖凉!去你娘的六日必死,只要今夜你还会回来,老子照样一斧头劈将过去......”

    “反正我现在就是个弱逼,能舍了命换你一斧,也算是值了!”

    笑了一阵,他终于平静下来,先将手臂上的伤口胡乱包裹了一下,然后扶着旁边的大石起身,四下里寻找着有没有可以果腹的活物。

    许久后,没有任何收获的顾判停下脚步,忽然面露奇怪的表情,侧头注视着身前不远处渐渐变得凝实的一座道观。

第124章 三色

    道观出现的方式就如同红衣新娘张灯结彩的古宅,毫无征兆就由虚变实,将一座建筑矗立在了荒野之中。

    不过和红衣的古宅相比,它就显得灰败寒酸了许多。

    顾判咽了口口水,忍住了直接一斧头砸过去的暴躁念头,安静等待着它完全化作实体出现在他的面前。

    “说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而且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这个时候来,你是准备抢人头呢,还是想捡漏呢……话说你要是能提前一些过来,也许还会赶上参加一场气氛热烈的篝火晚会,现在才来,繁华已然落尽,亏了啊。”

    他整理一下身上的鹿皮,慢慢走到道观门前,将手按在了那扇虚掩的红漆木门上。

    “不过我现在心情还算平和安宁,所以就不跟你计较太多了。”

    顾判微微用力,便推开门,一步跨了进去,“而且不仅不计较,我还会很好心地送你去该去的地方,不用买票不收路费,你一定会感谢我的。”

    穿过门前庭院,他很快来到破旧的大殿之中,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火堆旁低着头的那个人,以及旁边瘫倒在地,脸上一个巨大豁口,似乎被割了舌头的高大男子。

    坐在火堆旁的人影抬起头,露出一张不停变幻的面孔。

    最终,一张小男孩稚嫩的面容固定下来,他定定看着顾判,明亮的眼神中投射出好奇顽皮的神色。

    “吾感知到此地有同类的力量爆发,却因为畏惧而不敢靠前,直到气息散尽之后再赶来探查,却很是欣喜地发现了你这样一位熟人。”

    小男孩的面孔嘻嘻笑着,声音清脆中还带着一点奶气,听起来意外的感觉有些舒服。,

    “令吾喜悦的是,你身上那若隐若现的红光已然消失不见,那么......”

    面孔唰地再变,继续开口时已经变成一位娇羞的少女,“那么吾终于可以品尝你的味道了。”

    “希望你能像他的舌头一样,可以给吾带来惊喜的感觉。”

    “光凭舌头就能带给你惊喜的感觉?你可真容易得到满足……”顾判左右看了一圈,目光重新回到那人身上。

    “那么告诉叔叔,舌头在哪儿呢?”

    小女孩低头羞羞地笑了起来,“吃完了,很美的味道,从未有过如此满足的体验。”

    “这是吃独食啊,你就没想着给我留上一口?”

    顾判摩挲着斧柄,真的咽了口口水。

    “反正你也快要进入吾的肚子,到了那时,吾还未消化完毕的舌头,你自然是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如何?”

    “而且吾上一次在雪夜之中,隐隐感觉到你会发热,这真的是很好的本事,可以让你自己把自己弄熟,也省的浪费吾的篝火。”

    “听到篝火这两个字,真是勾起了让人不爽的回忆。”

    顾判咬牙狞笑起来,“那就来吧,看看你我谁先熟透!”

    轰!

    烈焰勃发,寒光闪烁,映照出火堆旁少女脸上惊恐的表情。

    “你的火焰,上一次不是这种感觉!”

    它只来得及哀嚎一声,便再也没有说话的的余地。

    正殿内轰隆一声闷响,梁柱倾塌,砖石碎裂,一下便能够看到上方星光黯淡,即将亮起的天空。

    “就你这种弱逼也敢上杆子的跑过来杀我?当真是茅厕里摔跤,自己找死的节奏。”

    顾判深深吸气,将火堆的火焰尽数吸进鼻子里面,看着地上飞快化作灰烬飘散的两人,满足地喷出一口火来。

    但就在下一刻,他脸色也忽然发生变化,如同还未真正出手就被劈死的多面人一般,充满了惊疑不定的表情。

    这不对啊。

    他苦修烈焰掌才得来的火焰,怎地就突然变成了“脑白金”?

    不,准确说起来应该是“黑白金”才是。

    再不是那种看起来就高贵冷艳、低调奢华的金色,而是变成了现在黑、白、金混在一处的杂毛!?

    直到整座道观都化为灰烬消散,他才算从一片混乱的思绪中寻找到了些许线索,然后串珠子一样,努力将其还原成了一个可以自洽的解释。

    冯连村的后生得到的,并不只是那个帛书卷轴,或许还要加上那枚玉佩。

    然后,胡员外不管是用买的也好,偷偷巧取豪夺也罢,这两样和计喉有牵连的东西便都落入到了胡府之中。

    等到胡员外被噩梦侵扰,心中惧怕之下想到了他,便将这枚玉佩和一叠银票一起,直接当成礼物送给了他。

    然后,他砸碎玉佩,被里面的黑炎灼烧,又一斧头砍翻篝火,沾染到了惨白火焰,最终全都混合进入烈焰掌金焰之中,便形成了如今的黑白金杂色火焰。

    除了丑了点儿之外,威力却是比之前好看的淡金火焰似乎跃升了一个层次。

    还有生命值强化与经验值提升的问题。

    在杀掉道观变脸人和那个被切了舌头的家伙之后,顾判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目前拥有的经验值总量其实是超纲了。

    远远超出这两个异类所能提供的范围。

    因为虽然一下用巡守利斧砍死了两个,但平心而论,它们的实力都不能算是太强,完全可以归结为比较弱的那一个层面之中,所以并不能提供太多的经验值。

    那么,这些多出来的经验值又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又想,忽然间一拍额头,有些懊悔地道了一句,“可惜了啊。”

    要知道篝火晚会上的那些欢声笑语、载歌载舞的人竟然可以被算作野怪,他当时真的应该不管不顾多杀一些才对。

    可惜他当时被三个强大的异类压迫到几乎无法感知,无法思考的地步,浑然不觉在劈碎那枚玉佩后,用巡守利斧斩杀的那些“人们”,竟然给他提供了为数不少的生命值加成和经验值。

    那枚被计喉称之为灵玉的玉佩,就像是一个开关,将它打开之后,一切都变得和之前不同。

    黑纹顿时变得更加狂暴,而老学究似乎比他知道得更多一些,当即暂时放弃掉攻击的想法,转而开始抓取吞噬那些人群。

    他真的应该在玉佩碎裂后,两道攻击还未到来的时刻,把身边的人再杀几个才对,毕竟,弱小就是原罪。这也是让他消除罪恶的最好方法。

    这样的话,基本上就说得通了。

    不对,还有一点说不通的地方。

    顾判忽然想起来那叠银票,回忆许久后很是有些肉痛地叹了口气。

    至少一千五百两白银,魏朝大通钱庄随处可以兑换的银票,貌似已经被他发火给烧没了。

    就算是找,最多也只能扫出来一捧的灰烬。

    他又是一声长叹,自穿越到此方天地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手握如此一笔巨款,结果还没有花出去一个铜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根毛都没有留下。

    “还是这鹿皮衣服好啊。”

    “就算喷火放火,它也能保持原样,甚至还有清洁保养的功效,比起其他一烧就破的衣服来,简直是避免耍流氓的最好手段。”

    顾判收起斧头,低头看着多面人和道观消失后,却并没有随之化为灰烬的那具高大尸体,若有所思地开始了更进一步的挫骨扬灰工作。

    关于这些异类,他杀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但是把它们砍死之后,却是出现了泾渭分明的两种死亡方式。

    一种就如同这座破落道观,直接化为飞灰随风飘散,省去了他很多后续的收尾工作。

    另一种则是像眼前的这个男子,还有以那些山林野兽为代表的异类,把它们砍死之后还会有尸体留下,必须要进行更进一步的处理。

    比如说可以吃,或者是辛苦一点去焚尸灭迹。

    所以说,异类也是不一样的,万万不可以偏概全,而是需要以认真负责的态度,对它们进行归纳分类,再加以深入了解研究。

    顾判带着问题,很快将尸体处理完毕,迎着刚刚升起的朝阳,大踏步向前走去。

    整整一个白天,他一边赶路,一边继续琢磨关于噩梦计喉的事情。

    如果第七夜噩梦依然降临,那他的应对手段就要发生很大的变化。

    不能再直接和那计喉硬拼,而是要走游击战、运动战的路子,用尽一切办法剪除其羽翼,消灭其有生力量,同时达到以战养战,壮大自身的目的。

    双方此消彼长之下,他能够再从噩梦杀机中逃出来的概率就会又大上许多。

    更何况,他现在还有了“黑白金”这样隐藏起来的杀招,出其不意之下,对付起受到红衣新娘创伤的计喉,说不定也能起到相当不错的效果。

    还有那个突然之间就从人变成异类的老学究,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让顾判同样重视。

    因为这代表着一种全新的,不仅他没见过,甚至没有在《异闻录》上出现过的新事物,以后是不是还会出现这样的人,他现在还不得而知。

    老学究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了这种变化,他算是死了还是活着,还有没有自己原本的意识,都是需要细细思量的事情。

    顾判沿着荒野一路前行,他准备先找到人群聚集的城镇,打探一下微云山所在的具体位置,然后便直接改道上山,去见识一下那汪突然变热的毒泉。

    竭尽一切可能去变强,便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

    毕竟在这个越来越令人心生烦躁的世界上,太弱,就只能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凭异类甚至是同类去肆意摆弄。

第125章 尸虫

    “叔叔,铜山已经出去很久了,却一直都没有返回,他是不是出事了?”

    十香楼内,施酝跪坐在一张柔软的地毯上,正在低头小心将一壶热茶倒进杯中。

    在她对面,施蠡盘膝而坐,闭着眼睛道:“铜山,已经死了。”

    “叔叔。”施酝忽然笑了起来,“我们本来就应该是已死之人,怎么可能还会再死一次?”

    “酝儿,天地之大,非你我所能想象。”

    施蠡端起刚刚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口,幽幽叹息道:“永远不要妄自尊大,这世道,正在变得越来越让我们看不懂,也变得越来越危险。”

    “有什么危险的?”

    施酝低着头,很有些不以为然道:“就说这些江湖人吧,一个个看着倒是眼高于顶,但那又怎样,我就算站在那里不动让他们刺上几剑,他们也杀不死我,但只要让我靠近到他们三步之内,他们的生死,便尽皆掌控于我的手中。”

    “你还是太年轻气盛了啊。”

    施蠡小口抿着茶水,直到把一杯喝完,才接着说道:“你只知道自己如今变得和普通人不同,但有没有想过,在这世上,是不是还有其他与众不同的异类?”

    “我们这样对普通人堪称恐怖诡异的能力,在其他异类眼中,你怎么就知道是不是像小孩子玩闹一样可笑?”

    “其他异类?”施酝帮自己叔叔续满茶水,撅起嘴巴道:“我还从未见过其他异类的存在,真的很想看一看,他们都有什么稀奇古怪之处。”

    施蠡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暂且不说其他异类,就说人,你觉得自己能敌得过宗师之上的武者吗?还有,如果面对朝廷大军围剿,你觉得自己又能在暴雨般的箭矢火石之下撑得了多长时间?”

    “这样啊......”她笑了笑,玩弄着垂下来的一缕秀发,眼中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那我不惹他们就好了。”

    施蠡又叹了口气:“当初我修炼秘法初成,也是有一点和你相同的想法,认为除了百花阁主之外,天下之大,我大可以去得,结果直到见到那个随手拎了把刀的女人,并且从她与阁主的闲谈中听到一句话。”

    “什么话?”

    她这一次倒是认真起来,很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她说,我们如今任何的自负与自大,都源自于自身的浅薄与无知,我当时听了,也是有那么一点不以为然的表情,却落入到她的眼中。”

    “然后呢?”施酝愈发有兴趣起来,在心中甚至已经开始编织让人欲罢不能的旖旎故事。

    “然后?”

    施蠡忽然苦笑起来,“然后她就笑着看了我一眼,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不可能吧!像叔叔这样的人,还会再死一次!?”

    施酝低低叫了出来,她还未编织完成那个诱人小故事,却突然就被击碎了后续的一切展开。

    “所以说,你的自大,就来源于你的无知。记住,要心怀畏惧,这样才能让自己尽量远离险境。”

    “叔叔,我明白了。”

    “希望如此吧。”施蠡点点头,不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忽然又听到施酝小声道:“叔叔,我想再出去走走。”

    “哦?”他皱起光滑的眉头,表情有些不豫:“你才回来不久,又想要到哪里去,要知道铜山无故身死,外面某片区域,或许已经充满了危险。”

    “我就想跟着那位尤少侠,去他家里嘛,跟他相处了这些日子,我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有些喜欢上他了。”

    她又嘟起嘴吧,说话的语气就是在不依不依的撒娇。

    “让他过来一趟,我看一看。”

    片刻后,略显紧张的尤祈来到了密室之中。

    “就是他吗?”

    施蠡第一次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躬身行礼的尤祈身上,许久后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然后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尤祈便突然间呆立不动,就连眼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一尊逼真到了极点的真人蜡像,直挺挺戳在地上。

    “你干什么啊叔叔。”施酝又撅起了嘴,一副委屈的表情。

    施蠡重新闭上眼睛,“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不过要注意安全,不仅是注意自身的安全,还要注意他人的安全,万万不可再随意伤人杀人。”

    “我们在做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以杀人为目的,更何况若是杀的人多了,万一杀到了不该杀的人,惹出麻烦,就非常不好处理。”

    “就知道叔叔对我最好了!”施酝根本没有听进去,只知道自己的要求被应允了,便高兴地一下子跳了起来。

    “等一下。”

    她要刚转身,就看到施蠡伸出的右手掌心上,趴着两条半寸长的绿色小虫,递到了她的面前。

    “把它融入进自己的身体。”

    施酝忽然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叔叔在说这句话时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而他托着的那个小虫,仿佛重若千钧,压得掌心都在不断下沉。

    “这什么呀?”施酝有些不乐意地撇了撇嘴。

    “你是我们施家唯一的后辈,我现在又修行太深无法回头,所以,施家的血脉,需要你将之流传下去,直至万世。”

    施蠡目光灼灼,看着手上的虫子,也看着面前的施酝,以及一动不动的尤祈:“吃了它,和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年轻人生下孩子,日后,他就将是我们全力培养的对象。”

    施酝低下头,眼睛深处闪过一丝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接过那条绿色虫子,将它送进了耳中。

    施蠡倏然出手,拍在施酝头顶,然后又如法炮制,将另外一条碧绿小虫送入到石人一样的尤祈耳中。

    “就在这里将它容纳,我为你护法。”

    施酝低下头,努力咽下一口郁气,再抬起头时已经是满脸笑容,再也不见一丝异色。

    她当即盘膝而坐,开始运行功法接纳尸虫。

    直到两个多时辰后,施酝才缓缓起身,对着叔叔行了一礼。

    施蠡将双手从尤祈后心挪开,喘息几下后在他脸上轻轻一拍。

    尤祈直到此时才忽然间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了一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两人离开后,房间内悄无声息出现一道身影,单膝跪地在施蠡面前。

    “楼主,小姐似乎有不小的怨气啊。”

    施蠡轻抬眼皮,看了下单膝跪地的娇小女子,语气淡淡道:“没关系,她就是从小被我哥哥宠坏了,家中又突遭大难,一时间无法释怀,心性大变而已,等有了孩子做了母亲,也就好了。”

    说到此处,他沉默一下,微微叹了口气,“就算到了那时她的性子还改不好,等施家血脉诞下,她到底怎样,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女子身体一震,猛地抬起头:“楼主终于把那可以逆转生机的尸虫炼成了!?”

    “炼成倒是练成了,只可惜,我们似乎高估了它的效果......银杉,对于你我而言,它并没有什么用处,也就是酝儿这样变化时间不久,本身也不喜修炼的,还有那么几分可能。”

    银杉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下去,片刻后却又听施蠡接着说道,“若酝儿真的可以诞下儿女,你就是他们的母亲,要认真负起养育教导之责。”

    她猛地愣住,随即重重叩拜下去。

    “早跟你说过,在我面前,不要这样,你怎么就不听呢?”

    施蠡叹了口气,伸手将面前女子扶起,凝重了语气道:“许阁主神秘失踪,百花阁近乎灭门,我让你用许阁主当初交给的秘法尝试联系,到现在还没有回复吗?”

    “没有。”

    银杉摇摇头,很有些不解地道:“楼主为何就那么笃定许阁主身后真的会有深不见底的势力存在?”

    “因为,我们十香楼的根基,就是建立在许阁主赐下的一部秘法之上,还因为啊,我曾经见到一个女人来找过许阁主,两人相谈甚欢......阁主身侧当时还有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个长得有些女相的阴柔年轻人相陪。”

    施蠡说到此处,眼睛最深处忽然闪过一丝惊悸的神色,“就算是现在,一回想起当初那几人,尤其是那个仿若天仙下凡,随手拎着一柄长刀的女子,我便会心生极大恐惧,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银杉顿时凛然不语。

    她只能隐约看到施蠡到底站在了何种高度,这是让她不得不仰望的层次,但他口中的许神女呢,许神女身边的两个男子呢,还有那个随意拎着刀的女子呢......

    他们又到了何种层次?

    沉默良久,施蠡重新闭上了眼睛,“虽说酝儿对修炼不甚上心,但一直在这种地方呆着,对后面的生机凝结总归是不好,既然她想要跟那个年轻人回家,去什么微云山,你就暗暗跟随保护她吧。”

    女子缓缓点头,语气凝重肃然:“银杉明白,请楼主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一定能护住小姐周全。”

    天又亮了。

    又熬了整整一夜的顾判揉着酸涩的双眼,打着哈欠来到不远处的溪流洗脸提神,又拿过昨夜吃剩的烤兔胡乱塞了几口,便继续开始向微云山所在的方向赶去。

第126章 提醒与疑问

    他很烦躁,这已经是第八个日夜不眠不休了,身体倒还能扛得住,就是在精神上,也不知道是真的疲惫,还是说他还是按照以往的思维惯性认为自己该睡觉了,却一直不睡形成的心理反应。

    八天来,他一直在等待着噩梦再次降临,却一直都安然无恙,就像是狼来了的故事,一直都紧绷精神,却一直都是虚惊一场。

    五天前,他去过一座小城,从那里打探到了微云山的具体位置,现在正一路马不停蹄朝着那边赶去。

    虽然很想在小城里找一间客栈,喝一顿大酒后躺到又大又软的床上睡上一觉,但顾判却是不敢。

    他不仅不敢找客栈住下,甚至不敢在那座人群密集的县城中多呆哪怕一刻钟的时间,生怕会将四更噩梦的“诅咒”也在那里扩散开来,最终落得个无法控制的结果。

    又是几天时间过去,顾判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也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缓缓放松。

    也许在一段时间之内,他是真的不会再被卷入到噩梦中了。

    关于这个推测,他认为比较靠谱的原因,是计喉在第六夜的那一场大混战中受到了创伤,不得不首先休养恢复自身,或许短期内都不会再出来搅风搅雨。

    当然,还可能是它觉得他这块骨头并不是那么好啃,毕竟在第五夜,他直接按下了按钮,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带到了它的面前。

    更重要的是,计喉并不知道名为红衣新娘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能用几次,所以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也许真的没必要冒着被咯掉牙的风险非要拿他开刀。

    这么分析一通之后,顾判认为还是要该吃吃该睡睡,反正噩梦如果真的再次降临,他就算熬着不睡,也会被当即拖进梦中,至少在那一刻毫无反抗之力。

    倒还不如将养好精神,如此再入梦中,也能爆发出更强的战力。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顾判忽然觉得前一段时间的自己傻到了极点,还好纠错及时,没有再继续愚蠢下去。

    此时,微云山已经在不远的前方。

    从他现在站立的位置,甚至已经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高出地平线的那一抹阴影,那就是微云山之所在。

    按照他的脚力,最多再用一天时间,就能摸进微云后山,找到那火毒温泉,视情况去泡上一泡,再喝上一通。

    不仅可以缓解疲乏,运气好了甚至还能找到烈焰掌下一步前进的道路,把已经再一次积攒起来的经验值全数花光。

    忽然间,刚刚起身准备继续赶路的顾判停在了原处,脸上泛起一丝温和的笑容,看向了左侧某个位置。

    满脸枯槁悲戚表情的匡正乾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身后还背着一红一黑两座坟茔,墓碑上的两张面孔同时睁开眼睛,和他一起看向了前面的顾判。

    “老先生,当日在幽榭镇一见,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顾判将手负于身后,微笑着开口道:“只是晚辈思虑还是有些不周,没想到老先生不走寻常路,竟然不寻常到了这种境界。”

    匡正乾轻叹一声,伸手扶住两块墓碑,“机缘巧合罢了,当不得顾公子如此夸奖。”

    顾判点点头,并没有继续深究,话锋一转道:“那么,老先生与我在此见面,总不能再用机缘巧合这四个字解释了吧。”

    “确实不是机缘巧合,而是我耗费了不少精力才寻到公子的踪迹。”

    匡正乾垂下目光,注视着自己脚尖前的一小片土地,语气宁静平和,“找到顾公子,为的就是和公子说一句话。”

    “哦?什么话?”顾判眯起眼睛,心中着实有些惊讶。

    这老学究倒真是个值得去研究的异类,不仅仅因为他刚刚从人变化而来,更是因为从当下的交谈中可以看出,他竟然还保持着为人时的智慧,和那些野生异类生灵有不小的区别。

    匡正乾道:“顾公子为之忧虑的计喉,短时间内是不会出现了。”

    “哦?老先生何出此言?”

    顾判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连一直盘旋不去的杀心都减弱了许多。

    “老夫自然不敢如此断言,这是小姐说的,老夫只是费点力气跑一趟,把消息传递给公子而已。”

    听完这句话,顾判心中积攒许久的杀机刹那间被完全压制下去。

    老学究口中的小姐是谁,虽然他没有明说,但顾判光靠猜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因为当时只有红衣在计喉的梦境之中出现过,而除了红衣,基本上不会再有其他人选,可以跑到篝火堆旁去和计喉正面硬钢。

    他所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这是她让你过来告诉我的?”

    匡正乾还是垂着头,低低笑了起来,“不,小姐并不知道我过来。”

    “哦!?”

    顾判第三次感到有些惊讶,不知道老头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真要细想起来,他们上一次在“篝火晚会”的见面,那可是毫不留情地交过手的,绝对不是什么盟友关心,那么他现在专门跑过来对他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用意?

    匡正乾再开口时脸上的皱纹都要挤成一团,“偶然自小姐口中听到这几句话后,老夫大受震动,觉得每一句都蕴含着可深思细究的高深之理,但将它们连到一起去想时,却又觉得前后犹有矛盾,不得甚解。”

    “红衣是怎么理解的?”顾判忽然间饶有兴致地反问了一句。

    “顾公子不必多虑,老夫并没有其他任何意思,只是单纯地把小姐说过的话,复述一遍而已。”

    “公子可信,也可不信。”

    顾判拱手抱拳,“顾某在此先谢过老先生,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

    匡正乾终于抬头,一对浑浊的眸子望了过来,认认真真看了顾判一眼。

    “无他,与公子结一善缘而已。”

    顾判缓缓点头,看到匡正乾转身离开,在即将隐没于林间时却又忽然停下,再次转身面向了他。

    他便再次露出笑容,“老先生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匡正乾眉宇间闪过些许犹豫不决的神色,片刻后思忖着缓缓开口道:“我有一事不明,不知道能否从顾公子这里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没关系,老先生请讲,不管是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探讨,共同进步嘛。”

    “近日,从小姐那里听到了些许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内容,其他的于我而言都不算是太感兴趣,但对于小姐偶然间提到的,关于天和人的说法,老夫却是很有兴趣,不知道顾公子对此有何看法。”

    他摩挲着墓碑冰凉光滑的顶端,皱眉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就是这三句关于天人的话,老夫却是疑惑甚深……”

    顾判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暗暗叹了口气,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第127章 天人合一

    “小姐明显不愿多言,我也不敢去问。”

    匡正乾叹了口气道:“所以,老夫想听一听公子的理解,毕竟,小姐曾经说过,若顾公子能将许多问题真正想得透彻,便可以将那个公字去掉,可以称之为顾子。”

    去你妹啊!

    世间众生,皆分公母,不公不母,是为人妖。

    她这是嫁而不得,就想一刀斩落烦恼根,不成夫妻便成闺蜜吗?

    顾判嘴角抽搐几下,猛地将一口郁结之气吞入腹中,肃容认真道:“老先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的就是天地看待万物一视同仁,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一切随其自然发展。”

    “再简单点说,万物生灵,都算是寄居于天地之中的微小细尘,再怎么折腾,天地这个主人都无所谓。”

    说到此处,他忽然笑了起来,“正所谓,主不在乎。”

    匡正乾很是郑重地思考,点头,许久后接着又问道:“既然无所谓,不在乎,却为何又有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说法?”

    顾判又笑了起来,“这个其实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天地万物,甚至包括天地本身,都逃不开盛极而衰、循环往复的规律,因此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可称之为成住坏空……所以说,盛到极致自然衰,余到极处自然减,那消失的东西去哪儿了呢,或许便是被还未到达极致的事物所吸收,这便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再说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这是生存在天地间的生灵所遵循的另一种规律,远了不说,就说咱们幽榭镇的胡员外,就是个非常鲜明的例子,诸多佃农辛苦劳作,最后却将大部分收获上缴胡府,以一镇数村之贫苦百姓补养胡府一家,这难道不是损不足而补有余?”

    匡正乾怔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听着,许久后才嗓音异常沙哑道:“顾公子,那天人合一又该作何理解?”

    乍然听到这个问题,顾判也是一愣,片刻后,他却是慨然一声长叹。

    “难,太难了。”

    “敢问公子,难又难在何处,莫非真的就没有一法可得?”

    顾判目光幽深,语气更加幽深,“依我看来,难就难在真正的天人合一唯有一法可得。”

    “何法可得之?”

    “老先生要知道,如今天地生变,生灵或可生出玄之又玄之感悟,但这最多只能称之为单个生灵的天人交感,算不上真正的天人合一!”

    说到此处,顾判又是一声叹息,“若要这人世间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则无需损有余而补不足,亦不需损不足而补有余,想要做到,唯有共/产大/同可破之!”

    “共/产大/同!?”匡正乾按在墓碑上的双手不由得缓缓用力。

    “对,那就是生产力水平极大提升,各种生活资料极大丰富,人们道德觉悟极大提高的理想乡!真到了那个时候,人人平等,处处和谐,按劳分配及至达到按需分配,也就不存在损一方而补一方的说法了。”

    “顾公子,生产力水平又该如何理解?”

    “生产力,就是生产劳动转化为成果的能力,举例来说,如今农户种地,风调雨顺时亩产也不过三百斤,若是生产力提升,这一数字便可成倍、成数倍、甚至是数十倍的增长,我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匡正乾闭上了眼睛,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到了那时,人人都可以吃饱穿暖,居有定所矣!”

    太没见识了。

    顾判缓缓摇头道,“老先生,你说那些才刚刚是解决了温饱问题,离着人人小康都还差很远,更不要说最高层次的共/产大/同了。”

    “天人合一,人人平等,处处和谐……”

    匡正乾喃喃自语着,忽然间连招呼都不打转头就走,没几步便消失在了路边的树林深处。

    顾判站在原地,微笑着目送他远去。

    虽然说了这么久口干舌燥,连杯酒水也没有混上,但这种为人师,解人惑的感觉,当真不错。

    离得微云山更近了,顾判先在山脚人来人往的镇子附近停下脚步,观察了几波进山出山的人后,便打算避开正道,寻找能够直入后山火泉的道路。

    忽然间,从不远处大路上骑马过来的一人吸引了他的目光。

    顾判眼中波光一闪,刹那间转过数个念头,随即装作观景的旅人,施施然从路旁的树林走出,来到平整硬实的大路上。

    马蹄声越来越近,然后他果然听到了一个惊喜的声音。

    “风云兄!没想到兄台真乃守信之人,时刻未忘允诺小弟之事。”

    顾判转过身体,脸上自然而然浮现出喜悦笑容,颇多感慨道:“为兄在百花阁没待多久,便被一白衣小姑娘宣布失败,然后被赶了出来,胡乱逛了一段时间后,记起还和少庄主有约,便急忙赶了过来。”

    “没想到,我来的倒是刚刚好,恰巧在这微云山脚遇上了尤兄弟......对了,公羊兄呢,他也回漕帮了么?”

    尤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旋即被他以夸张的笑容掩盖下去:“公羊兄和小弟同样没有做到那百花阁的入幕之宾,出来后没有找到风云兄,便各自留了联络方式,告辞离开了。”

    顾判大笑:“原来我们三个都是那落第书生,也罢,山不来就我,我亦不去就山,就这样做个江湖浪子倒也不错。”

    笑了一阵之后,他端正神色,认真道:“为兄此次过来,就是为了帮尤兄弟观一观微云后山的风水走势,看一看气数象到底有无特别的变化。”

    “倒是有劳风云兄费心了,不过此事无需着急,你我兄弟重逢,自然要先痛快畅饮一番,然后再说其他事情。”

    两人缓缓走着,相互聊一些分别后各自经历的事情,顾判自然是面不改色随口拈来,反倒是以往一贯表现得狂放不羁的尤祈,却是显得有些寡言少语的沉默。

    忽然间,顾判停住脚步,转身向后面看去。

    不远处,正有几个骑士护卫着一辆马车赶了上来。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看上去三十许年纪,穿着一身银色劲装,腰间还挎着一柄长剑。

    此外还有几个身着灰衣的男子护持在马车四周,缓缓策马而行。

    尤祈见到马车过来,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对顾判拱手道:“风云兄,后面车上坐着的,正是是小弟的内人,方才小弟策马飞奔,便是准备提前一步回到山庄,将此事告知父母知晓。”

    此时马车已经来到了近前,车厢侧面的窗帘被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掀开,露出里面一张千娇百媚、宜喜宜嗔的面容。

第128章 半盏残酒?

    施酝掀开窗帘,先是扫了尤祈一眼,随后将目光落在顾判身上,许久后才带着一抹羞意低下头去,口中柔柔道:“尤郎,这位是?”

    自马车内的女子露脸,尤祈便如同失了魂一般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直到被问话时才突然回过神来,温柔道:“酝儿,这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风云兄。”

    施酝微微点头,对着顾判嫣然一笑:“小女子施酝,见过风云公子。”

    顾判抱拳还礼,刹那间心中已经是数个念头闪过。

    尤二公子动作倒是够快,虽然在百花阁没有被选中入阁,不过转脸就是一记回手掏,给自己找了个身材样貌不输于百花阁白衣姑娘的美女回来。

    公羊磬呢,是不是也和尤少庄主这般,从百花阁出来后便领了个美女回他的漕帮?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马车里女子的身份,可就有点儿意思了。

    顾判想起了那个被他化为灰烬,又埋进地下的圆脸年轻人,以及他与之交谈时了解到的信息,心中疑惑顿生。

    这个叫施酝的女人看起来美则美矣,但给他的感觉却是有些奇怪,还有随侍在马车左右的骑士,带给他的感觉同样奇怪。

    就像是......

    顾判思索片刻,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座不听劝告再次出现的小小道观。

    当时在道观中被割了舌头的老者,和这些人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更重要的是,那位无舌老人,可是在死后做出了些许贡献,为他提供了少许的加成。

    顾判一礼之后,目光从马车上移开,再落到一脸幸福甜蜜表情的尤祈身上,心中刚刚升起的某个念头也随之沉淀了下来。

    算了,他也算是看过不少人和异类相亲相恋的故事,比如宁采臣和小倩,又比如许仙娶白蛇,牛郎与织女等等。

    再看看尤祈,除了疑似被那女人稍稍魅惑了心智外,其他倒也没什么不同。

    既然如此,看在尤少庄主的脸面上,他也不好现在就做出这种棒打鸳鸯、斧劈新人的举动。

    更何况这几个家伙看着就是弱鸡中的弱鸡,甚至比那道观都弱了太多,就算是打杀了也提供不了多少加成,倒不如随手放他们一马,换自己一个心安理得、念头通达。

    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啊。

    想到此处,顾判心中那本就不浓烈的一丁点儿杀意,就犹如烈日下的雪花,瞬间烟消云散。

    接下来,他便与马车队伍合作一处,一同朝着尤家山庄行去。

    一路上边走边聊,顾判和这些疑似是异类的几个人倒是相谈甚欢,没有任何交流上的滞涩困难。

    和谐,出乎意料的和谐。

    这也让他再次暗暗感慨,原以为异类和人之间很难有真正的共同语言,没想到定下结论没过太长时间,就让他遇到了这样有趣的情况。

    “风云公子也是和尤郎一样,去过氲霞镇吗,小女子当时未见到公子,却是一大憾事。”

    施酝柔柔的声音在顾判耳边响起,也打断了他不着边际的遐思。

    他收敛思绪,与马车内那双看来的眼睛对视一下,随口道:“我当时走得比较快,所以也就与弟妹缘悭一面,不然倒是要好好敬你们两位新人几杯酒水。”

    “风云公子也喜欢饮酒么,现在也不算晚,等到了山庄,小女子便可以好好陪公子喝上几杯。”

    她深深看了顾判一眼,笑意盈盈,面上又是一红,便有几分娇羞的味道。

    “呃......弟妹与尤祈兄弟敬酒,我自然来者不拒。”

    顾判微微一愣,当即打了个哈哈,快走两步与前面的尤祈并排而行。

    他转头看看毫无反应的尤祈,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尤二公子选的这个女人......

    漂亮倒是蛮漂亮的。

    不过说实话,她有点儿sao啊。

    就这样当着自家男人的面,和另外一个男人做出这种很明显的打情骂俏举动,真的合适吗?

    现在就已经如此,等真到了吃酒的时候,她会不会一只手把自己的酒杯递过来,另一只手到他的肩上轻轻捏那么一捏,然后说出那两句很有名的话来?

    叔叔不会簇火,我与叔叔拨火;只要似火盆常热便好。

    叔叔若有心,便吃我这半盏儿残酒?

    算了算了,只要没真正惹到他头上,他也懒得去管他们这些破事儿,反正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去泡温泉,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扭头就走便是。

    不多时,弃车登山的众人已经来到了山庄的门口。

    迎面是一座高大厚重的包铁大门,大门两侧是灰黑色的高高院墙,将庄园内里的风景包裹在里面,与外面顿时隔绝成两个世界。

    守在那里的庄仆一见二公子回来了,当即撒腿就向庄内跑去,边跑还边大声叫着二少爷回来了。

    进门之后豁然开朗,顾判感觉就像是一副水墨画卷在其面前缓缓张开。

    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小桥流水、通幽曲径无一处不透露着美感,组合起来之后更是淡雅宜人,美不胜收,对比起初上峰顶时一眼望见的厚重大门,强烈对比之下的视觉冲击力着实震撼。

    见此美景,顾判不禁呆了一呆,随后深吸一口气,赞道:“好,尤兄弟福分不浅,简直生活在仙境之中一般。”

    一旁的施酝同样感叹道:“妾身之前在西林的家中,也有占地数十亩的园林之景,只是和尤郎这里一比,当即就相形见绌,登不得大雅之堂。”

    尤祈目光温柔似水,看着她微笑道:“先祖当年随大魏开国太祖四处讨逆征伐,功成之后便急流勇退,只得了微云山作为封赏,自先祖起,经过一代代的扩建改造,才最终形成了现在的模样。”

    施酝掩口娇笑,眼眸深处却有一丝郁色闪过:“想不到尤郎还是开国功臣之后呢。”

    几人穿过大门后宽敞的平地,来到一条迤逦向上延伸的走廊,又走了一段距离,便看到几座矗立在眼前的典雅建筑。

    晚饭时分,尤祈的父亲亲自作陪,酒宴异常丰盛,倒是让风餐露宿了许久的顾判好好饱了一顿口腹之欲。

    经过一个下午的观察与交流,尤母看来对施酝还算满意,吃饭时特意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席间一直都在低声说笑交谈。

    顾判不由得松了口气,不用去想半盏残酒的破事,也正好借此机会,和尤祈的父亲深入交流探讨了一番风水学说。

    尤庄主对风水一说倒是颇有兴趣,只是当顾判谈及后山热泉一事时,却明显有些兴致缺缺,甚至是有种不愿提及的态度。

    而对顾判想要去后山热泉探查的想法,更是直言那里甚是危险,几乎就是一口回绝了他的请求。

第129章 史上最弱

    午夜之后,众人熟睡之际,顾判悄然从后窗翻出,避开山庄内巡逻的护院,一路朝着后山摸去。

    既然光明正大的请求被拒绝,那么今夜天象很好,月黑风高,正适合做这种偷偷摸摸之事。

    在山林间深一脚浅一脚摸索了小半个时辰后,他终于感觉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那一丝热气,又向前行出数百丈距离,便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水声,原本感应到的那丝若隐若现的热流,也已经变成了汹涌澎湃的热浪。

    盏茶时间后,顾判浑身热气蒸腾,站在一汪汩汩冒出蒸汽与火星的泉眼百丈外,舒服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并没有急着就直接跳进泉眼之中,而是停在了这里,不断运转体内热流,与泉眼内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的热气相互呼应,相互交融。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心急很难吃到热豆腐。

    他现在停下来的这个距离刚刚好,待到充分适应提升之后,便可以再靠近一些,直到最后可以真正进入到泉眼之中,尝试一下热毒入体的舒爽。

    这个地方很不错。

    除了身体内外一直都在积郁不散的燥热,其他感觉,甚至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看起来,他要在尤家庄多叨扰几日了。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泉眼的准确位置,倒也不必厚着脸皮一直在别人家里住下去,完全可以假装告辞,再趁着夜深人静之时独自直入后山......

    把这片微云山的禁地当成是自家的练功房,日夜苦修。

    许久之后,顾判忽然睁开双眼,缓缓转身,看向了自己来时的方向。

    一个窈窕纤细的倩影从黑暗林间闪出,款款而行,朝着他一步步靠近过来。

    每走一步,她身上的衣物便减落一件,虽然现在是寒冬之夜,但当她走到十几步外时,浑身上下也已经只剩下了两件小衣而已。

    “风公子,你看,奴家好看吗?”

    她轻轻撩起散落在耳畔的秀发,面上露出一抹娇羞。

    “你说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问题呢?”顾判目光平静看着身前不远处的施酝,幽幽叹了口气。

    “说实话,自从很久以前在那河边听过一次之后,我就对女人问自己好不好看这个问题,产生了极大的不适。”

    “顾郎在说些什么呢,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施酝低低笑着,然后光脚赤足的她,又朝着顾判靠近了几步,将整个身体都贴到了他的身上。

    她抬起手,就想去抚顾判的脸颊,结果才刚刚抬起不到一半,便脸色陡变,捂着胸口退出几步。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感觉身体突然间变得虚弱了?难道是因为这里存在奇怪热气的原因?”

    她心中闪过一个让自己都感到奇怪的念头,脸上再次浮现出娇羞的笑容。

    顾判深吸口气,又重重吐出,右手背在身后,握着那柄单刃战斧。

    看着施酝突然踉跄后退,仿佛受伤的模样,他心中一动,也追着上前两步,再次将两人的距离拉到了五步之内。

    唰!

    施酝原本就白皙的面庞倏然间变得更加煞白,再一次捂住了胸口。

    顾判心念一动,祭出的巡守利斧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然后他便发现施酝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他后退出几步,巡守利斧再次出现在手中,片刻后又将它隐去不见。

    “真的是,不容易啊。”

    “除了木蛉分离出的那些脆弱蛉虫外,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献祭可以对完整的异类生命造成如此明显的影响。”

    “这个家伙,还真的是弱啊,不仅弱,还一副欠揍的样子。”

    他缓缓摇了摇头,身形忽然暴起,刹那间便已经来到施酝近前,然后微微停顿一下,看着她脸上一直挂着的骄傲笑容,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一个普通的俗人武者,还敢向我动手?”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死活的东西!”

    “若不是你身上有种让本姑娘迷醉的纯阳热息,就凭你刚才的态度,就已经决定了你的生死。”

    “也罢,就先让我将你制服,再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炮制......”

    施酝淡淡笑着,心中刹那间已经转过不知道多少或旖旎,或血腥的念头。

    她不仅没有躲避,相反还向上抬头,将自己漂亮的脸蛋迎了过去。

    “活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么弱,而且还这么贱的女人,这一巴掌,我替二郎赏给你!!”

    顾判嘴角一抽,手臂已经落下,扇在了她的脸上。

    嘭!

    施酝面上的笑容凝固了,窈窕纤细的身体打着旋高高飞起,最后重重撞到一棵两人合抱的枯树树干上,挂了在了上面。

    愚蠢透顶的家伙,真以为他不敢辣手摧花?

    刚才那一巴掌,他已经是看在之前相处得还算愉快,她又和尤祈有着那种关系的份上,没有全力御使烈焰掌,更没有从裤腰深处再次拔出巡守利斧,仅仅真的只是甩了她一巴掌而已。

    但是,她竟然真就弱鸡到了这种程度?

    不过是在手上稍微覆盖了一点点烈焰掌真气而已,就直接诡异地让他搞出了打人如挂画的特技效果?

    他经历过这么多的异类,如果要从中选出一个最强者,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红衣新娘、噩梦计喉,都是最为有力的竞争者。

    但如果要选最弱的那个出来,

    恐怕这女人站在台上高呼一声,就没有一个异类敢上来争一争史上最弱的名号,即便是当初他还很弱小时,簋婆婆手底下那些灰影都要在她面前甘拜下风。

    史上最弱,金牌小野,实至名归。

    还有,这货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如果她真的就被他一巴掌拍死了,尤祈那里却是不好交代。

    顾判面色古怪,将仅着小衣的施酝翻了个身,又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最终不由得发出一声慨然长叹。

    她真的已经死了。

    不管是作为一个人,还是作为一个异类,都完全失去了生命特征,死的不能再死。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斧头把她劈了算了。

    就算是提供不了多少加成,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浪费了就殊为可惜。

    呼......

    突然间,从施酝已经僵硬的尸体内钻出来一只绿色小虫,展翅就要飞走。

    顾判轻轻一抓,将它捏起来放在手心仔细观察。

    片刻后,他冒出一个想法,便拔出来巡守利斧,将碧绿颜色的小虫丢在了斧头上面。

    它的生命气息也在缓慢下降,不过幅度却要远远小于施酝。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或许需要盏茶时间,它才会在献祭的作用下真正死掉。

    似乎连这个绿色小虫都不如,这个女人,还真的是弱到不讲道理啊。

    顾判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将那只绿虫直接捏死,而是收起巡守利斧,用施酝身上的香囊将它装了起来,还很贴心地挂到了自己的腰侧,准备留作日后研究所用。

    做完这一切,他收拾心情,刚准备将注意力再次投注到热泉散发的火热上来,却不得不再一次回转身体,看向了侧后方的树林。

第130章 蔺荼

    “你杀了我家小姐!?”

    “你竟敢杀了我家小姐!?”

    体态娇小的中年女子从林中走了出来,面带寒霜死死盯着地上的那具尸体,以及站在尸体旁边的那个人。

    轰!

    回答她的却是一柄从天而降的单刃战斧。

    “我要你死!”她猛地拔出长剑相迎,却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随后便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从左肩传来。

    斧刃斩断长剑,带着三色火焰再次重重落下,从她的左肩劈入,又从右肋滑出,鲜血刹那间喷洒一地。

    “这个还有点儿意思,值得我全力出手一击。”

    道道热流从巡守利斧涌入身体,顾判闭上了眼睛,细细感受着身体再次开启的变化。

    直到天过五更,他才从入定中睁开双眼,以最快速度处理完尸体,返回到山庄客房,脱衣上床小睡了片刻。

    第二天清晨,尤二公子一直都没有起床,不但在家时例行性的向父母请安没有去做,甚至连早饭都没有起来吃,直到日头升到老高,都要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他的卧房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尤母实在看不下去,便带着贴身大丫鬟来到了尤祈的住处。

    片刻后,整个尤家山庄忽然间乱作一团。

    “这么说,尤祈忽然间便神智尽失,或者说,他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突然间疑似脑死亡,变成了一个植物人?”

    顾判一个人胡乱吃了点午饭,待尤府的下人收拾食盒离开后,便沏了一壶茶,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也许,这事儿可能真的和他有关系。

    就像是许神女被红衣新娘吞噬后,百花阁那些普通门人顷刻间被毒蛇破体而出,命丧黄泉。

    尤二公子的情况似乎比那些白衣少女好了一点儿,并没有直接毙命,但如果一直无法找不到治疗方法的话,他这种情况却也真的说不上好,没有神智,失去意识躺在那里,不生不死,生不如死。

    顾判叹息一声,想着如果有可能,还是想办法尝试着救尤祈一下,尽人事听天命。

    毕竟他们自第一次见面以来相处得不错,尤祈又是真的把他当成朋友看待,他还用了微云山后山的泉水来提升实力,于情于理都值得他施以援手。

    …………………………

    噼啪!

    黑暗安静的密室中,忽然响起两道细微的破碎声。

    下一刻,整间密室犹如被风暴袭击,所有物品叮叮咣咣四处乱飞,精美的瓷器咔嚓嚓碎裂成无数小片,又如同暗器一样深深刺进墙壁之中。

    “酝儿,酝儿!”

    “我施家的血脉,就此断绝!”

    “是谁,究竟是谁......”

    黑暗中,施蠡仰天咆哮,声音震荡回响不绝。

    唰......

    唰唰唰......

    十几道身影出现在密室门口,单膝跪地沉默等待。

    施蠡缓缓从黑暗中起身,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紧握成拳。

    “确定微云山的位置,然后,随我踏平微云山!”

    “谨遵楼主之命。”

    诸人起身,刚刚准备离开,却同时顿住身形,看向了走廊尽头悄无声息出现的一道身影。

    施蠡眯起眼睛,密室内温度骤降,泼洒在地面上的水洼瞬间凝结成冰。

    “想不到你真的修成了魂虫炼尸法,而且是非常罕见的冰尸虫。”

    走廊尽头响起一道浑厚沉闷的男子声音,也让处于爆发边缘的施蠡瞬间冷静下来。

    “原来是蔺荼先生亲临,施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我收到密报,便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男子停顿一下,看了看不远处如临大敌的施蠡手下。

    施蠡一摆手,“你们暂且退下,在四周布置警戒,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过来。”

    待所有人离开后,蔺荼才缓缓向密室走来。

    他的身形并不高大强壮,看起来甚至还显得有些矮小瘦弱,但每踏出一步,整个走廊便随之震颤,仿佛在承受着万钧巨力。

    当他走到密室近前时,只听到咔嚓一声,从下面支撑起走廊的数根粗木骤然断裂,地面刹那间都向下沉降了数尺之多。

    “回想起来,之前你我在荔阳殿下处见过一面后,也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时间。”

    男子稳稳站在一片废墟之中,盯着施蠡的眼睛说道:“我需要知道,荔阳殿下失踪的具体情况。”

    荔阳......殿下?

    难道一手创立百花阁,一直都被他认为来自某个隐秘强大江湖势力的许阁主,她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一位公主!?

    而这一切,以往都只能被他归结为那个神秘江湖组织实力无比雄厚。

    如今看来,若是有大魏皇族在背后隐秘支持,百花阁所做的事情,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刹那间,施蠡心底掀起滔天大浪,而以前许多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突然间就有了可以解释通的答案。

    沉默片刻后,施蠡肃然道:“蔺先生,半年前,阁主把我叫过去见了一面,提及她修炼神功出了一点岔子,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调理,命我自此率属下护持在百花阁左右,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不过,当时阁主一直显得很轻松,半年来也的确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直到几十天前,阁主再次召见在下,说百花阁近日即将开阁,她们用完剩下的年轻武者,可由在下的十香楼再次甄选使用。”

    说到此处,施蠡面露疑惑表情:“这一次召见,我并没有见到阁主本人,而是通过蓝月殿主代为传令。”

    蔺荼微微点头,“时间上确实对得上,正是这一批秀女出宫之时,你接着说。”

    原来那些少女的来历都是秀女......

    这便又解开了一个疑惑......

    施蠡心中又是一个念头闪过,随即收敛心思继续道:“得到阁主指示后,我便当即按照早已经议定的计划,开始秘密散布消息,甄别人选,并将耳目遍布到氲霞镇之中,静待开阁之日到来。”

    “一切都很顺利,包括开阁那日,也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我发现有异常是在开阁后的第二日,按照以往的惯例,本应该是阁中弟子随那些年轻武者各自离去,但是一直到第二日傍晚,都没有走出任何一位姑娘。”

    接下来,施蠡详细讲述了他派属下进入百花阁探查之所见,直到说无可说,才闭口不言。

    闭目思索许久,蔺荼才又开口道:“你刚刚说要踏平微云山,是什么意思?”

    施蠡也没有隐瞒,直接把施酝和银杉前往微云山,却突然间全部死亡的事情说了出来。

    蔺荼又闭目思索良久,“真按你所说,这微云山确实需要去探上一探。”

第131章 界线

    顾判不得不暂时留在了山庄。

    尤庄主和夫人说得很好,是想要他每天去看一看尤祈,陪着说几句话,看能不能激起尤祈的记忆,将其从“失魂症”中叫醒。

    但他却很明白,对方的真实目的还是不想放他走,或者说不想放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离开,以便查找出隐藏不出的凶手。

    还有施酝带来的几个仆役,同样被留在了山庄里面。

    与顾判不同的是,自从尤祈变成活死人之后,他们好像也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虽然还能动能吃饭睡觉,但却变成了无法自主思考的傻子。

    顾判对尤父的挽留表示理解,虽然他认为自己一心想走,谁也拦不住他,但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并且,他再一次向尤父提出要观后山“风水”,而这一次,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尤父直接就答应了他的要求,还指派了三个功夫最好的心腹庄客带路,陪他一同前往。

    就这样,所有问题都得到了圆满解决。

    顾判在山庄住了下来,他每天固定半个时辰去尤祈房间,一边随口说些什么,一边尝试各种方法,看能否治好这罕见的“失魂症”。

    试过十几种方法都没有效果,就当他准备放弃时,灵机一动,从屋子角落找出来那只香囊,拿到了尤祈屋内。

    唰!

    尤祈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顾判眼中波光一闪,当即将香囊取走,发现尤祈的身体也随之微微颤动,心中顿时就有了几分猜测。

    但他并没有直接尝试用那条绿色飞虫治疗,毕竟虫子只有一只,人命也只有一条,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做出决定。

    其他时间,他就光明正大在后山热泉旁呆了下来,还是与泉眼保持了相当的一段距离,一遍遍地运转烈焰掌功法,寻找体内真气与泉眼散发热浪之间的相互作用规律。

    进一步研究之后他又发现,随着与泉眼相对位置的不同,也许还要加上山势水势的不同,感受到的热流也有很大不同。

    而体内烈焰掌真气也在随着热流的变化做出相应的调整。

    这一发现顿时让顾判兴趣大增,便熄了当即就要一步步靠近的想法,开始以泉眼为圆心,转来转去绕着圈子。

    而他的一举一动落在三个庄客眼中,自然显得怪异无比,认为他真的就是个不惧危险,废寝忘食研究“风水”的怪人。

    “这么说,他一直在后山泉眼呆着?”

    书房内,尤父皱眉沉思,原本还是个儒雅中年人的他,短短几日便苍老了许多,须发都白了小半。

    “是,他几乎不眠不休,一直在绕着泉眼转圈子,奇怪的很。”

    尤父紧锁的眉头微微挑起,疑惑道:“他是不是在借助火毒泉水修行一门特别的功法?”

    庄客迟疑起来:“最开始我们三个也有这个猜测,但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却又觉得不是,如果他真的是在借助泉眼练功,那这种几乎一刻也不停歇的胡跑乱窜方式,也太奇特了些,不符合内功心法修行的常理。”

    尤庄主这下也疑惑起来,“这么说,他也许真的只是对风水之说痴迷太深,来山庄的真实目的就是要施展所学,从泉水变化中找出可以用他那套理论解释的方法?”

    又沉默许久后,他长叹一声道:“他想在那里呆着,就让他呆着吧,你留在那里继续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至于其他两人,就让他们先回来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他们去做。”

    “属下明白。”

    绕着泉眼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后,顾判终于凝神静气,向前靠近了一段距离。

    这一次,他直接来到了地面那条不甚明显的分界线上。

    在他身后,是被大雪覆盖过后,积雪融化的山林,枯枝败叶**地铺满地面,脚踩上去以后,便会深深陷入,发出噗噗的闷响。

    而在他身前,则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那道不甚明显的界线之内,似乎根本就没有受到前些天暴风雪的影响,甚至也没有靠近水源后应有的水汽,山石地面干燥到如同置身戈壁,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湿意。

    山石直接裸露在外,颜色也好似火山爆发后产生的灰烬一样的灰黑,不像是外面那般,覆盖着厚厚的一层枯叶。

    这地方确实有些古怪,万万不能大意。

    顾判心中动念,将心中那根弦一点点绷紧,而后按照这几日来修行所得,缓缓运转起丹田内热流,一步跨过了那道分界线。

    远处光明正大监视着的庄客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语的表情。

    这位风水先生真的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他一开始所处的位置,虽然站在那个距离上会让一位内息深厚的武者感觉到不适,但总归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就算是一般内息武者,咬咬牙也能撑得下去。

    但他在外面磨蹭了这些时间后,怎地就突然得了失心疯,要向前走过去跨越那道界线?

    他这是要一步升天啊!

    难道风水学说的吸引力真就那么大,已经大到了让人不顾生死的程度?

    这种执着于某个问题的人,简直是太可怕了,完全就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愚蠢。

    庄客没有任何想跟上来的念头。

    那里可是连庄主都为之色变,不敢靠近一步的大凶之地,他除非是不想活了,不然绝做不出如此疯傻的举动。

    轰!

    当顾判一只脚踏上绝地的一瞬间,仿佛一切都突然间变得不一样了。

    他一脚踏入,仿佛是一滴火星落入到看起来平静无比的热油锅中,瞬间将虚假的平静全部打破。

    无数道热流凭空爆发,一股脑全部朝着某处位置席卷而至。

    而那处地方,正是顾判刚刚踏入分界线的半边身体。

    隐隐有轰鸣声响起,刹那间又恢复平静。

    “这.........”

    “这和之前想象推演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顾判心中只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整个人便如同被狂奔的大象正面撞到,一声不吭便打着旋倒飞出去。

    重重落在了湿润柔软的落叶层上。

    在界线内外的修炼,就好比是小处男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总在外面打转是不成的,最终目标还是要进去一试深浅。

    不知道有多少纯情少年在挨着边缘的那一刹那便羞耻地退了出来,毫不例外、毫无疑问,此时的顾判绝对是个中翘楚。

    他不但在跨过那道分界线的刹那就软软退了出来,而且是空中转体大头朝下,高高抛起飞了出来。

    抬头仰望着光秃秃的树冠,顾判心有余悸打了个冷战,忽然间就笑了起来:“娘的,得亏是往那条界线外边飞。”

    要是刚才那一下不是向外,而是向内,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第132章 迎面而来

    许久后,顾判慢慢爬起身来,抹去嘴边溢出的血迹,来到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的庄客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水袋里还有水吗,让我喝点儿。”

    庄客下意识地就解下水袋递了过去,“风云公子,你没死啊!”

    “废话,我当然没死,要是我死了还能跑过来找你要水喝,那你还能给吗?”

    顾判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水袋灌了一口。

    “肯定给啊,不敢不给!”

    庄客直到此时仿佛才回过神来,倒抽着凉气道:“说实话,我很想知道,公子为什么能踏入界线半步却毫发无损,还有,那一刻公子到底是什么感觉?”

    “谁说我毫发无损的,我只是硬撑着场面,不想说话罢了。”

    顾判随口回了一句,然后忽然间愣住。

    对啊,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刚才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踏出那一步后,他只是惊讶疑惑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化,但对于体内真气与外部热流变化的细节,竟然没有留下任何感觉。

    这就像是做了个危险的实验,却没有记录下实验数据。

    反而白白挨了一记炮仗。

    不对,刚才挨那一下还是有点儿感觉的,而且认真说起来,还算得上是刻骨铭心的感觉。

    他不由自主再次回想起从断离山脉刚出来后,躺在商队马车上试图将烈焰掌与乾坤借法双修时,那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爆发。

    现在的感觉,和那次倒是很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在程度上,算是被削弱之后的版本。

    如果真的有共通之处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将刚才的变化作为参照物,以此来再次尝试乾坤借法的修行?

    想到此处,顾判的心思顿时就活络起来。

    不过在表面上,他却是叹了口气,收敛思绪,随口就接着说道:“感觉倒也没什么感觉,我之前数日便是根据这山川水流,乃至于天象地理的变化,来一点点推算此处的气、数、象,算是略有所得,详细一点说就是由象反推……”

    庄客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不知道自己在听些什么,也不敢出声提问,只能任由这位风水先生一路侃侃而谈,直至把那袋清水喝完才算罢休。

    顾判呼出一口白雾,把水袋重新封好,“我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

    “在下,在下识字确实不多。”

    “这样啊。”顾判点点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那就劳烦兄台去帮我准备一些干粮酒水,小弟决定近日就要在此地闭关苦思,不参透泉眼变化的缘由决不罢休!”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运用风水变化,逆转生机之理,先试着帮尤二公子治一治那失魂之症。”

    书房内,尤庄主看着面前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抬手捏住了自己的眉心。

    “那位风云先生,真的说要用风水堪舆之理来逆转生机,治疗祈儿的失魂症?”

    “这些,都是他布置风水轮转大阵所需要的材料,连火雀茶和雀羽酿都是材料?”

    “他还要那女娃的几个仆役,说要作为真正治疗前的观察练手对象?”

    “属下万万不敢欺瞒庄主!”

    尤庄主沉默许久,猛地一拍桌子,“就按照纸上的东西准备!马上去准备!”

    待庄客领命离开书房前,他又将人叫住,语气肃然道:“按照五倍数量准备!”

    看着庄客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尤庄主又是一声长叹,颓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些天他已经想尽各种办法,却还是对尤祈的病情一筹莫展,如今有人递上来一根救命稻草,就算感觉不是很靠谱,那他也必须一把抓住,死不放手。

    三日后,顾判被请到一间大厅内,看着里面再次堆放整齐,并且数量超出预料的东西,忽然间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感慨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心急如焚的尤祈父母被阻隔在了外面,只能是透过这间大厅的门窗缝隙,隐约看到顾判在里面忙忙活活,将一样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摆到各自不同的位置。

    咦?

    尤父的眼神忽然间直了,因为他看到顾判搬起一坛雀羽酿,竟然直接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这......唉,喝吧喝吧,只要能治好我儿,就算他把庄子里所有的酒都喝了,我也是心甘情愿。”

    再想一下那四个仆役最后的凄惨死法,尤父忽然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由得对那位沉迷于风水堪舆学说的风云公子生出了几分惊惧情绪。

    他在四个活人仆役身上做试验时,那满手鲜血却专注认真的神态真是可怕,或许在他眼中,什么都是可以转化为气数象然后分解割裂的存在。

    还有那个叫施酝的小贱人,一定就是她害了尤祈,等此间事了,一定要发动力量,将施酝那小贱人找到,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

    尤父在默默想着,抓紧了身侧夫人的手掌。

    顾判以大厅中央尤祈睡着的床为中心节点,按照记忆中某种复杂结构图的样子把各种东西摆放到位,然后开始一本正经绕着圈子念念有词,间或拎起酒坛抿上一口。

    最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只木盒,缓缓凑到尤祈的床边。

    唰!

    尤祈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效果还是有的,他体内应该也有这样一只绿色虫子,就是不知道用在施酝四个仆役身上的手段,放到这里还适不适用。”

    “算了,反正二公子现在也是生不如死,而且不久之后就会被活活耗死,倒不如经我之手搏那一线希望,成就活,不成,就拉倒。”

    顾判默立在床前,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一只手托着那只已经半死不活的碧绿小虫,另一只手,则按在了尤祈的身上。

    哗......

    他的掌心微微吐出一丝热流,然后极小心地控制着幅度与速度,非常缓慢地将热流渗入到尤祈的丹田之中......

    半个时辰后,大厅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风云先生,祈儿他怎么......”

    尤父满脸焦急地迎了上去,结果话才说了一半,便伸手指着刚刚从门内出来的那个人,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在他身旁,强撑着才能站住的尤母陡然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父亲,我感觉很饿。”

    瘦了一圈的尤祈扶住门框站着,嗓音沙哑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啊!”

    尤父喃喃自语两声,猛地回过神来,对着身后大喊道:“来人,扶夫人下去休息,让后厨熬一些白粥,记住,不要添加任何大补之物!”

    吩咐完毕,他又转过头道:“嗯,风云先生呢?”

    尤祈道:“我醒来后风云兄就离开了,说是心中尚有疑惑未曾解开,需要抓紧赶去后山继续思索风水气数象之道。”

    “这......”尤父不得不长叹一声,“风云先生真乃奇人也。”

    微云山后山。

    顾判眼睛半开半阖,绕着那汪泉眼已经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子。

    停下沉默片刻后,他再次抬脚,一步步慢慢朝着那条分界线走去。

    既然前面已经有了第一次,那就总会想着再来第二次。

    经过了长时间的推演思索后,他这次比第一次要好一点,不是飞出来的。

    仅仅是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十多步,然后控制不住体内狂暴的热流,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

    还是不行吗?

    顾判深深吸了口气,扶住身旁的树干站了起来。

    要想在分界线内站稳脚跟,他必须在在体内真元在外来热流牵引下发生暴动之前,第一时间分析判断、分化归拢、调整平衡。

    又苦思冥想了许久,他开始了第三次尝试。

    这一次,还是在控制力上有所欠缺,根本无法达到平衡,依旧是被迫退了出来。

    第四次,还是同样的理由,失败。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

    顾判没有继续进行第五次的尝试,而是在吃了点干粮之后,开始在精细化控制上面下功夫。

    道路是曲折的,过程是痛苦的,但前途应该是光明的。

    当第一缕阳光从树冠缝隙间落下,他慢慢起身,再一次将脚踏进了圈内。

    轰!

    体内烈焰掌真气疯狂涌动起来,但在他的控制下,终于稳稳地站在了那里。

    接下来,他下意识地把另外一只脚也迈了进去。

    嘭!

    “这特么的......”

    许久后,顾判从湿漉漉的枯叶丛中爬起,擦去脸上的泥水,幽幽叹了口气。

    一口一口吃饭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一步到胃?

    又是沉思苦练很长时间,他再次来到分界线前,保持着一脚在内,一脚在外的姿势,直到夜幕降临。

    当月上梢头的那一刻,顾判忽然动了。

    他轻轻抬脚,又轻轻放下,终于是在分界线一步内稳稳地站住了。

    这一刻,他差点儿心神失守,仰天大笑。

    第一步站稳之后,没过多长时间,顾判便已经在分界线内再次向前踏出了十多步,并且可以圆转无碍地在一定范围内来回走动,甚至是做出各种动作。

    倏忽间已经是三天过去,顾判从圈内退了出来,一边在休息中思考关于乾坤借法与烈焰掌双修时产生爆炸的问题,一边等待着山庄仆役给他送来这一天的饮食酒水。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临近正午,他才突然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有些诧异为什么现在都还没有人送饭过来。

    他可是刚刚把尤家二公子从死亡线上给拉了回来,无论如何也尤家也不会过河拆桥到这种程度才对。

    耐住性子又等了一会儿,顾判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听到了林子里传来的脚步声。

    哦?

    听起来送饭的人还挺多。

    这是准备在这种地方给他摆上一大桌席面吗?

    尤家人还真是讲究啊,知道他用脑用力过度,所以想着拍一下他的马屁,再给他好好地补充一下营养吗?

    他倒是有些错怪尤庄主了。

    顾判带着微笑,迎了上去。

    片刻后,他猛地停住脚步,看到一个很奇怪的光头,正迎面向他走来。

第133章 阴比

    顾判踩在湿漉漉的枯叶层上,看着那个白皙如玉的光头越走越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发古怪起来。

    有意思了,迎面而来的那人不仅仅是光头,他甚至连胡须眉毛都没有,再加上白到不正常的脸色,整个脑袋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枚煮熟的剥皮鸡蛋。

    尤家还有这么个性的下人?

    顾判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几眼,发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食盒呢?

    用来盛饭装菜的食盒呢?

    还有酒坛呢,他特意要求的雀羽酿呢?

    就让这么一颗大号煮鸡蛋空着手来了?

    下一刻,呼啦啦三四十人从密林深处现出身形,持刀带剑迅速占领各处有利位置,隐隐形成半圆形包围圈,将他围在了里面。

    突然出现的这群人,一下子让顾判心中的疑惑增加到了极点。

    里面至少一半的人,可都是他的同僚啊。

    黑底红衬金边劲装,腰间佩戴着统一制式的长刀,再加上黑金颜色的武冠,分明就是朝廷缇骑、亦或是挂在缇骑名下的异闻司标配。

    除了他们外,剩下的人也穿着样式统一的蓝色劲装,脸色也都是涂了粉一样的惨白,除此之外,这些人身上还每时每刻都在向外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息。

    仔细感觉一下,和那个最弱的“金牌小野”倒是有着六七分相似之处。

    哗啦啦......

    一个矮个中年人从最后面过来,拨开挡路的枝条,来到了阵型中央。

    他的手上,还拎着一个浑身是血,不知道是死还是活的年轻人。

    站定之后,他有些疑惑地轻轻吸了口有些灼热的空气,随即将目光落在了顾判的身上。

    顾判将手负到身后,缓缓握紧成拳。

    那中年男人手上拎着的,是刚被他救治过来的尤二公子,没想到这才过了没几天时间,欢喜团圆的尤府就突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尤家,大概率已经没有了。

    “我是施酝的叔叔,施蠡。”

    须发皆无的男子上前几步,目光阴冷看着顾判,“你身上有碧虫的气息,这么说,就是你杀了我那侄女?”

    矮个中年人一手拎着尤祈,另一只手上转动着一对铁胆,语气冰冷得犹如万年玄冰,“你也是参加了百花阁入幕大会的人,所以就和这姓尤的一样,须得押回去接受问询。”

    施蠡低沉冷笑,惨白面孔上闪过一道道青黑色的痕迹,整个人的气息也随之变得越来越阴鸷冰寒。

    “我倒要看看,你那被姓尤的推崇备至的,所谓的风水堪舆之说,到底凭什么能击杀掉有魂虫护体的酝儿和银杉!”

    顾判面无表情,视线从两人身上一一掠过,而后投向他们身后的远方。

    那里,本应该是尤家山庄所在的位置,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鲜血遍地?

    他收回目光,低头凝视着身前三步外那棵倔强生长的小草,重重吐出一口灼热气息。

    “怎么就一直窝里斗起来了?不过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都留下来吧!”

    轰!

    下一刻,他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施蠡猛地眯起眼睛,惨白面皮都被突然而至的呼啸劲风吹得乍然皱起,然后他便从狂乱翻滚升腾的枯枝败叶间看到了一只拳头。

    一只从上到下暴烈盖压下来的拳头。

    “开!”

    施蠡爆喝一声,不退不让,不闪不避,而是重重一踏地面,挥掌从正面迎了上去。

    当!

    微云山后山仿佛突然间响起震耳欲聋的钟声。

    拳掌相撞的前一刻,顾判盖压下来的拳头忽然改为虚握,毫无征兆多出来一柄寒光闪闪的利斧,更快更猛地劈落下来。

    然而在另一侧,基本上同一时间,施蠡向上托起的手掌陡然间被一只人头大小的冰球所包裹,球体表面还弹出来十多根至少半尺长的冰刺,在斑驳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芒。

    本是一掌对一拳,临了却陡然变成了冰锤狼牙棒遇上单刃大战斧,狂暴无比的硬撼对刚。

    当...当...当...当...

    巨大的响声迅速扩散传播出去,在山林中激起重重叠叠的回声。

    一道人影猛然倒飞出去,砸断了一棵树木,落地后一个踉跄,才最终倚靠住身后的山石稳住身形。

    施蠡所站立的位置出现了几近两米深的大坑,一个人跪坐在坑底,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

    顾判抹去头脸上覆盖着的一层冰花,将巡守利斧再次隐入虚空不见,重重呼出了一口带着白雾的寒气。

    “甘霖凉,这老阴比,可真他娘的阴啊......”

    同一时间,施蠡从坑内缓缓起身,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这小兔崽子,心思恁的狠毒,若不是我无论面对什么敌人都未曾大意,刚才那一下,就要被他给活活阴死!”

    在一边旁观了这次对拼的蔺荼面色也凝重起来,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顾判,沉默片刻后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好字。

    “很好!”

    “没想到在江湖中竟然还隐藏着此等高手,如此看来,荔阳殿下的失踪,大致和他脱不了干系!”

    蔺荼将手上的尤祈往地上一丢,两枚铁胆被他啪地捏成烂泥,整个人已经如一颗炮弹般呼啸而至,来到了顾判的身前。

    一根碗口粗细的熟铜短棍猛然砸落。

    他不会给对方任何一点喘息恢复的机会,就是要趁他病,要他命!

    轰!

    又是一记沉闷巨大的响声。

    蔺荼一个翻滚回落到施蠡身侧,抹去唇边溢出的一缕鲜血,毫不犹豫再次飞身而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经过了刹那调息恢复的施蠡也冲了上来,人未至,便已经有密密麻麻的冰粒被当成暗器,朝着前方激射过去。

    轰隆!

    微云山后山陡然炸响一道滚雷。

    拳风浩荡,寒气勃发,但紧接着却又有一道黑白金三色混杂的烈焰腾空而起,将周围的一切尽数引爆。

    “咳,咳咳......”

    蔺荼从地上缓缓起身,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警惕地搜索环视四周,想要找到顾判的踪迹。

    在他左侧数丈外,施蠡半跪在地,身上的白袍已经大半破碎,露出下面一半惨白,一半焦黑的恐怖躯体。

    “蔺先生,那人受了我们联手一击,已然遭到重创,须得用最快速度找到他的踪迹,趁其伤势得不到恢复的机会将他拿下!”

    “我知道。”蔺荼脸上露出一丝智珠在握的冷笑,“莫要忘了,他只是孤身一人,而我们,可是还有着数十位持刀属下随侍在侧!”

    忽然间,一声凄厉惨叫从远处响起,紧接着又是两声惨叫传来,也让两人面色同时一变,瞬间增添了几分大功即将告成的喜色。

    很好,不怕他出来杀人,就怕他趁着刚才对拼之后的刹那空挡时间直接逃跑。

    那样的话,在这样的山林地形之中,想要再形成包围之势却也并不容易。

    没想到这蠢货竟然不跑。

    而是选择了这样一种最为愚蠢的应对手段来和他们硬拼对刚。

    他还是太过年轻气盛,见不得自己受到一点儿憋屈啊。

第134章 切蛋

    听到自家属下临死前的惨叫,蔺荼与施蠡非但没有着急,反而同时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

    在这种让他们都感觉热到不舒服的环境下,那个名叫风云的家伙受了伤还不在第一时间逃走,或是恢复调息,反而要拖着疲惫之躯来杀他们带来的人,当真是不留活路自掘坟墓。

    他们这些属下,在眼下无非就是一个个可以随意消耗的炮灰,任他去打杀,就算是把他们全部杀光,那也无济于事。

    相反还会因为接连动手,而进一步加重他的伤势,让其最后在面对两人联手的攻击时,以更快的速度落败身亡。

    惨叫声不绝于耳,蔺荼和施蠡完全没有赶过去援手的念头,相反还趁着这难得的时机以最快速度运气疗伤,要将自己的状态在最后的决战来临前重新返回到巅峰。

    无非就是可以随意消耗的下属而已,他们一点儿都不心疼,完全耗得起,也等得起。

    可惜那人却因为毫不必要的杀心,从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就算他现在当即收手逃命,也已经不可能从他们手下走掉。

    “这就是年轻人啊,太过气盛,忍受不得半点儿的挫折,时时刻刻都想要找回场子面子,却是并不知道,在真正的生死面前,区区一点脸面,又能值几个铜板?”

    “面子,有时候连一个铜板都不值!”

    施蠡暗暗叹息着,感觉自己心中的血在一点点变凉。

    这是个好兆头,说明他的身体正在从刚才那三色火焰的灼烧侵袭下恢复,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又可以回到完好无损的状态。

    远处又是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响起。

    施蠡微微皱眉,那家伙杀人的速度,好像比刚才更快了一些。

    而且观其实力,也算得上是他所见过的年轻人之中,当之无愧的最强者之一......

    不,就算是不加年轻人这个限制,此人或许也已经站在了天下武者中相当靠前的位置。

    即便是他,修习了魂虫炼尸的法门,有着冰虫的襄助,若是与此人一对一的话,甚至会有很大可能被其诡异暴烈的三色火焰压制在下风,几有落败的危险。

    还好,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有实力深不可测的蔺荼联手,再加上那么多的属下拿命去拖延时间,消耗实力,最终的胜利,绝对会属于他们。

    两人一边调整恢复,一边穿过重重树木的阻隔,不久后终于来到了那片满是血腥味道的杀戮场之中。

    顾判正缓缓将斧头从一个面色惨白的蓝衣男子身上拔出,又闪电般一斧劈死刚刚飞出的虫虿,满足地呼出一口热气,转头看向了两人。

    “两位不要着急,排队叫号速度很快,前面就剩几个了,一会儿就能轮到你们。”

    蔺荼与施蠡眼中瞳孔陡然缩小,脸上同时升起惊讶神色,死死盯住不远处已经瞄准了下一个目标的顾判。

    他现在的状态,怎么会如此之好!?

    明明在之前的对拼中,三人全部负伤,结果他一直在不知疲惫地出手,怎么可能比他们两个恢复得更快!?

    他们那些属下,也并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拼死反击之下竟然没有给他带来一点困扰,相反还让他越战越勇了?

    眼前看到的情况已经超出了蔺荼与施蠡所能理解的范围,但这却又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自感知,容不得半点儿虚假存在。

    咔嚓!

    又是一斧闪电般斩落,顾判一个大步,让过不顾性命试图以死换伤的短剑,将满脸狰狞的蓝衣人斩成两片。

    一只黑色小虫刚刚从蓝衣人体内飞起,便被再次落下的斧头砸成粉末,消失在天地之间。

    顾判收回战斧,背到身后,看着不远处如临大敌的两人,咧开嘴巴笑了起来:“两位在赶时间?也罢,我今天就破例一次,先送你们归西!”

    “也好让你们这些属下,到了下面也能找到组织,共聚前缘!”

    轰!

    说话间,他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挟裹着呼啸而来的狂风,一柄斧头在三色火焰的包围下,以排山倒海之势猛然砸落。

    不可力敌!

    退!

    刹那间,蔺荼与施蠡心中同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两人根本没有任何交流,便不约而同朝着相反的方向闪开,想要避开这无坚不摧的锋芒。

    咔嚓!

    巡守利斧劈到一半,于半空中陡然转向,舍了蔺荼,追星赶月般朝着另一侧的施蠡追去。

    此时此刻,虽然避开了攻击,但蔺荼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喜悦之情,相反却在刹那间涌起了一股懊悔的情绪。

    他不应该在压力之下萌生退意的,而应该是再度和施蠡联手,全力顶住对方这一波的狂暴攻击。

    现在这种情况,一旦施蠡在短时间内落败身亡,他就要单独面对那人,而且在这种环境下,就算是扭头就跑,又能跑得了多远出去?

    嘭嘭嘭嘭嘭!

    冰锤与斧刃激烈对撞,施蠡在大踏步后退,每一脚都深深陷入地面,每一步,脸色便比之前红润一分。

    顾判背后,蔺荼再次杀了过来,试图减轻施蠡所面临的巨大压力,再与之联手,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身后的脚踏碎石声犹如重锤,砰砰砸在顾判心上,但他却对马上就要到来的攻击不管不顾,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又朝着正前方狠狠劈出一斧。

    轰!

    漫天冰屑飞散,施蠡全身上下爆出一团血雾,整个人被重重砸飞出去。

    “这小崽子,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人尚在半空,施蠡身上猛地燃起一蓬三色交织的火焰,与寒雾冰屑交织纠缠,滋滋作声。

    一斧砸飞施蠡,顾判看都没有再多看一眼,瞬间回头,只来得及将巡守利斧横于胸前,便感觉到一股巨力落在了上面。

    “这小个子力量真大,甚至不在我之下!”

    顾判也一下子倒飞出去,看样子似乎比先他一步起飞的施蠡都还要凄惨许多。

    但他却并没有什么慌张的表情,甚至还隐隐有些想笑。

    仅仅一个呼吸后,当施蠡凄惨到极点的叫声传入耳中,他就真的大笑了起来。

    顾判口中不断有鲜血淌出,但他就是大笑不止,直到自己也如施蠡一样,轰地落入到那条分界线之内。

    咔嚓!

    蔺荼硬生生在那条分界线数步外停下脚步,面色凝重到了极点,目光凛然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施蠡在青灰色的地面上翻滚着,哀嚎着,身上升腾起数尺高的火焰,灼烧着他惨白的皮肉,滋滋作响。

    大量白雾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却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刹那间就已经被翻滚蒸腾的热浪消耗殆尽。

    顾判就半蹲在施蠡身侧,抬头对着蔺荼笑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手起斧落,将施蠡光秃秃犹如煮鸡蛋的脑袋剁了下来。

    两只足有小孩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犹如冰晶的虫子,刚刚从施蠡脖颈断口处露头,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外界火热的温度,便被顾判闪电般劈死当场。

    做完这一切,顾判深深吸气,又心满意足地缓缓呼出。

第135章 秘法

    当顾判再次抬起头来,准备和蔺荼一起分享自己杀敌变强的喜悦时,却发现对方已经转身,重重一脚将山石踏得粉碎,风驰电掣般窜了出去。

    “想走?”

    “毫没来由地过来就对我喊打喊杀,这样的展开怎么可能有和平的收场!?”

    “今天来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走不掉!”

    身后再次隐隐响起临死前的惨叫声,蔺荼连头都没有回,拼了命地发力狂奔。

    他现在只希望所剩不多的下属能多撑上一点时间,就算只有几个呼吸也好。

    只要能让他逃到山下......

    那里还有五百府兵集结待命,他不敢奢求府兵能将那人击退,只要这五百人的军阵能再挡住那人一时三刻,他就有很大的机会逃到最近的郡县和军镇。

    到时候不计伤亡、不计代价,拿人命堆上去,他不信还无法将对方挡住,只要能让他安全回到京城,只要白公公能顺利破关而出,甚至只要能将消息传递到大都尉府,就绝对要让那家伙死无葬身之地......

    只可惜带着焰火信号的亲兵早已经死掉,不然数发信号上天,府兵们就会直接进山,又能让他将逃生的希望提升一成。

    蔺荼拼命跑着,身上散发出蒸腾的热气,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烧开了的大水壶。

    一般意义上,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就是一条直线,现在的蔺荼就在沿着这条直线笔直前行。

    所有拦在前方障碍,只要不是太过粗壮的大树,不是太过巨大的山石,全都被他硬生生撞开、穿透、碾碎。

    对已经将速度提升极致的蔺荼而言,一次紧急变向的难度和带给身体压力,还要远远大于蒙头闭眼不管不顾与它们正面相撞。

    近了,更近了。

    他已经穿过被杀戮一空的尤家山庄,毫不停留继续朝着山下跑去。

    时值下坡,再加上脚下是铺好的方石阶梯,顿时又将他的速度向上提升了一个层次。

    还要再快一点,只要能让他来到那面军旗之下,逃出生天的几率就会瞬间拔高至七成以上!

    蔺荼并不算高大的身影带起一阵狂风,所过之处草木尽皆倒伏,下山时一个大步便跨过二十多级石阶,重重一脚踏碎方石,紧接着又是二十余级台阶落下。

    转眼间他已经来到半山腰的那道山涧,肩膀狠狠撞击在一侧崖壁上,给自己减速变向,下一刻整个人便再次如同炮弹般飚飞出去。

    快了,就快了。

    马上就要到了!

    只要再越过前面那道山梁,他就能看到府兵的军旗,就可以让他们用最快速度冲上前来,掩护自己后退。

    只要......

    轰!

    蔺荼心中才刚刚闪过一丝喜意,便已经感觉到身后呼啸而至的狂暴劲风。

    他猛地停下脚步,原本焦急万分的表情却在这一刻消失不见,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平静而又决绝的笑容。

    下一刻,蔺荼拧腰转身,大弓箭步,双手间倏然多出一根碗口粗细的短棍,死死架在了身前。

    轰隆!

    一道身影被高高抛飞,随后重重摔在石阶上,又咕噜噜向下翻滚出一段距离。

    顾判支起身体站了起来,抹去口鼻间淌下的血迹,面色显得有些阴郁。

    微云后山一战后,已经让他对蔺荼的力量有了判断与警惕,但没想到,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对方竟然就在原有基础上再次有了极大提升!

    这还是在他杀死施蠡加强生命值之后,身体强度和力量再次提升的情况下,如果是在之前,恐怕这一记对拼就能让他震荡负伤。

    “这家伙,怎么突然间就变得如此厉害?”

    顾判瞳孔猛然收缩到针尖大小,眼睁睁看着蔺荼的身体开始吹气般膨胀变大,猛地撕裂衣衫,从原来最多一米六的身高,转眼间已经长到了两米朝上,甚至还有进一步向两米五进发的趋势。

    不仅如此,蔺荼身上的肌肉已经粗壮到撕裂皮肤,老树盘根般虬结扭曲,看上去狰狞而又恐怖。

    “可是为什么,他在之前的战斗中却不动用这种力量呢?”

    一个念头自脑海闪过,顾判看到下方的巨人已经开始微微躬身,顿时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咔嚓!

    坚硬的青石台阶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蔺荼此时却一反常态,朝着顾判追杀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逃一追,几乎完美复制了不久前的逃窜追击路线,只不过这一次,逃的人变成了顾判,追的人则变成了巨人般的蔺荼。

    虽然体型拔高膨胀了近倍,但蔺荼的速度与反应竟然并没有大幅降低,相反还有着一定的加强。

    顾判感觉有些难受,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被一头狂暴的巨兽没命追杀,光是不停避开身后激射袭来的各种碎石都已经让他心力交瘁,更不要说还有突然间就加速冲到近前的致命威胁。

    剧烈的碰撞一刻都没有停息,当两人一前一后再次回到空无一人,唯有死尸的尤家山庄时,已经相互交手了不知道多少次。

    “原本认为这是不可持久的秘法,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竟然还可以保持着如最初时的状态。”

    “不能再逃了,按照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恐怕根本等不到再回到后山泉眼,我就会被此人直接重伤击杀。”

    “为今之计,走为上不可取,那么也只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嘭!

    顾判在山庄内一处两层小楼前落地,不再继续发力狂飙,而是猛然转身,与紧接着冲击过来的蔺荼撞在一处。

    轰!

    黑白金三色火焰骤然爆发,巡守利斧与熟铜短棍之间对碰出灿烂的火花,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蔺荼蹬蹬蹬向后退出十几步,每一步都深陷进方石地面近两尺深,体表火焰升腾而上,瞬间就将其点燃成一根巨大的人形火炬。

    但他却并不在意,阴冷的目光落在小楼被撞出的大洞之中,那里,一道身影正在挣扎着爬起,还有两个尸首分离的死人,还静静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死得,还真惨啊。”

    顾判左右各看一眼,尤父尤母扭曲的表情、兀自睁大的双眼顿时落入视线之中。

    他没有穿过被自己撞出来的大洞,而是推开正门走了出来,与蔺荼相距数十步站定,很有些疑惑地道了一句,“我熬了这么久过去,你这全身都是海绵/体的秘法竟然还没有失效吗?”

    “还有,你可知道尤家祖上乃是跟随本朝太祖讨逆平乱、征伐天下的从龙功臣,你就这么杀人全家,合适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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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柄打野刀介绍:
研究员顾判穿越到某个古代低武世界,成了一个普通镖师,原本只想辞职攒钱买地做个财主的他,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惊讶发现,这里似乎正在开始灵气复苏。
当面对普通人几乎束手无策的各种诡异时,顾判心中却没有丝毫慌张,只因为,他在穿越前刚刚预购了一把打野刀。
我有一柄打野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有一柄打野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有一柄打野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