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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伯拉土     新世界1620txt下载     新世界1620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屁股”的故事

    1621年7月16rì,星期五。亚速尔群岛,特塞拉岛,英雄港。

    总督府里,“驻亚速尔群岛总领事馆商务参赞”史文博、“国会议员”苏子宁以及若干打酱油众,和亚速尔群岛葡萄牙总督加西亚为首的官员坐到了一块儿。

    华文、葡萄牙文以及拉丁文,一式三份的正式协议被分别签字确认。加西亚总督在签完最后一份拉丁文协议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满心喜悦地挺着他大大的肚子,笑得极其灿烂。

    “好了,先生们,西面的那片土地现在正式出租给贵方,期待将来与美国客人更多的往来!今天是个值得开心的rì子!”

    嗯,确实开心,数百亩的土地,协议上只写下了每年1000西班牙银元的租金,但总督加西亚却一次xìng获得了2000西班牙银元的“劳务费”。现在已经月收入可比以前大半年收入的加西亚天天被自己老婆往死里夸赞,简直觉得自己生活在天堂。

    至于什么十年土地租赁协议,什么租界治外法权等等一大堆听起来令人烦心的内容压根就没有让加西亚上心。十年后,自己也差不多应该吃饱喝足卸任了,不然里斯本那群眼红的贵族肯定会背地里戳自己的小人。

    世界近代国际关系中的主权、领土等等原则,一直要到三十年战争结束签订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才真正登上国际舞台。显然加西亚提前代表他亲爱的葡萄牙吃了第一只螃蟹。

    “那么……让我们结束这场令人鼓舞的聚会吧。”苏子宁整理了下西装,端起葡萄酒杯站起来,环视着在场的一众“两国官员”,以极为外交范儿的姿势领导着最后一次集体装逼。

    一个全国正式人口还不到500人,一个至今还被西班牙国王玩在手掌里,两个在目前历史时期都极不靠谱的“国家”就这样装到了一起。

    西面,连同曾经买下的华美商会会馆以及总领事馆,那块与英雄港最繁华街区相邻的大片郊区土地,成为了“美国zhèng fǔ”的租界。虽然早在一周前,就有超过600名从欧洲大陆,尤其是从荷兰运来的欧洲难民已经住进了葡萄牙官方协助修建的窝棚检疫区,但外交场合上的协议还是需要签订的。

    ……

    ……

    港口边,足足7艘目前隶属于曼哈顿社区的风帆船正在进行出航前的简单保养与装货。它们分别是:五月花号、雯雯号、圣玛利亚号、圣尼古拉号、猎犬号、牧羊人号、妖jīng号、伊登号。

    为了凑齐一支有效的远航船员队伍,由阿德莱德这位经验丰富的老船长出面,几艘已经往返数次北美的受信任老资格船员进行了一次重组,并加入了少许从欧洲招募到的水手契约奴,使船队船员总数达到了200人。连同前圣利玛利亚号上的代理水手长安德鲁在内的老水手,都得到了提拔,成为了代理船长。

    这将是本年度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一次物资输送,1200吨进口物资、300名欧洲难民、工匠或契约奴,构成本次返航的运载内容。如果一路顺利,对曼哈顿的物资输送量算完成了全年计划的三分之一。

    透过商务会馆的窗户,能远远望见下坡下那片用木栅栏围起来的欧洲难民隔离检疫区。客厅里近十位曼哈顿穿越者都静静地坐着,而苏子宁却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在窗前来回走着。

    “建国会议……你确定社区委员会将在9月16rì那天宣布建国?”

    从荷兰返回英雄港才一周的苏子宁,在忙过一系列杂事后,终于在这一天召开了一场特殊的通气会。

    “嗯,那位法学教授钟老已经被社区委员会授权成立立法小组了,明显眼都能看出来是什么意思,出发前基本上全社区的人都知道了。”

    任长乐有点紧张地看着眼前比之几月前更加深沉的同伴,忽然感觉自己有点身不由己的感觉。他不得不承认苏子宁有着一种领导气质,但越是这样认为,他越是从内心萌发出一种忐忑不安。虽谈不上是种威胁,但对方那种仿佛能猜透他人心思的目光,一直让自己有点不舒服。

    “关于严晓松去明朝的事,委员会没动火?”苏子宁点了点头,坐到了椅子上。一边的袁欣艺赶紧递上了咖啡杯。

    袁欣艺这几个月对苏子宁的态度,已经让人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种信号,所以包括爱开玩笑的任长乐和周可民,都对这个女翻译收敛了不少语言上的玩笑。为此杨雯雯还专门嘲讽了一遍伪商务参赞史文博,称对方只能去骗那些不通世事的欧洲土著妞,而史文博却有着自己的另一番见解。

    “没敢提啊……”任长乐苦着脸,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状,“我就是在担心这点,苏子宁你脑子灵,可能需要这次一起回去说……”

    “嗯,问题不是很大……”苏子宁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回身站到了窗前,目光转向了码头方向,“我们这些人时间还来得及,但严晓松恐怕就是飞,也赶不到建国会议那天。”

    “哎,我可不关心这些,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的事,我可兴趣不大,回去干啥,看你们吵架?我还是留这里做我的欧洲时尚生意吧!”

    杨雯雯慵懒地在椅子上翻了下身体,数个月的欧洲修养与走动,让这位自封的时尚达人已经名声在外,不少葡萄牙或西班牙贵族男女都以各种理由跟着她到了亚速尔群岛。

    手下雇佣了一班欧洲裁缝,一件现代时尚气息与古典风范并存的维多利亚时代欧洲高档礼裙,杨雯雯可以轻易向那些没见过世面欧洲贵族女子卖出500西班牙银元,而一套用名贵丝绸和jīng致棉料裁剪的东方宫廷裙装,杨雯雯更是开出了2000西班牙银元的天价,而且还极为抢手。

    至于目前还无法生产的法国香水和化妆品,杨雯雯几乎是以一种用多少算多少的价钱在勒索着几个西班牙贵族千金。

    可以说,杨雯雯应该是目前私有财产最丰厚的曼哈顿穿越者了,这还不包括某个葡萄牙贵族花痴每个月都会想方设法塞来的各种乱七八糟堆满房间的礼物。

    “大姐,这次会议可是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未来利益,别小看自己的那个投票权!”周可民坐直了身体,提醒着除苏子宁外的另一个异xìng偶像。

    “嗯,这也是虽然社区委员会没有明说大家必须返回曼哈顿,但我还是建议大家一起回去的理由。”任长乐赶紧补充着。

    “得!我还打算和米谷去欧洲大陆呢,看来又要耽误了!”史文博遗憾地扭头看了眼风衣墨镜打扮一声不吭的军火贩子,面带捉弄的笑意,“米古,仓库里又多了2000枝燧发步枪,但你的生意要泡汤了。”

    “有什么风向吗?”突然一直没说话的退役特种兵祝晓力问了句,房间里的男女都伸长了耳朵,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任长乐。

    “有……主席刘老似乎和军事委员郑泉有点意见不合……齐建军一直在和工业部的那些人交换意见;董久楠对齐建军不满得很……”

    任长乐掰着手指头,一一将自己知道的各种消息撂了出来,但真相却难以分辨。除了带着墨镜看不出啥表情的米古外,在场的男人都神情各异。

    他们看过自己的信了,终于开始了……苏子宁心里一跳,突然没来由的心虚。

    “怎么了……难道建国不是好事吗?怎么都这么个表情?”袁欣艺左右看看,眉头皱了起来。

    “每个人看到的‘好’不在一个层面,想到的‘事’也不在一个方向。”苏子宁耸了下肩,说出的话有点玄乎,但祝晓力等人却若有所思。

    “宪法什么的出来了吗?”老实的英雄港进口物资保管员、曾经的退役兵兼快递员霍谦小声问了句。

    “八字没一撇,临时选举制度还没出来,制定宪法就是没谱的事。”任长乐难得博学了一把,但脸sè似乎不好,“我是不管什么更复杂的宪法条款,也不管谁当权,但必须保证私人权益不受任何侵犯!”

    “哼,私有制……你这样想,董久楠他们不会这样想……都是一起过来的,凭什么少部分人以后能发财升官?”霍谦此时突然有点激动。

    “以后发财升官?又不是我们抢来的好吧,都是凭各自本事!你说凭啥?”任长乐也瞪起了眼,对着在欧洲贸易商一直合作不错的同伴难得一副怒容。

    静静地看着两位平rì里默默无闻的进口物资保管员和总会计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几秒钟后,苏子宁轻轻笑了起来。

    “当我们处于社会弱势地位的时候,我们会寻求一种绝对秩序下的公正公平……私有制度导致的不可避免的优胜劣汰确实会让部分人望而却步,但绝对秩序下的公有制本身就是一种强制平均他人权益的不公正,甚至绝对秩序的领导者,本身也是一种利益独占者。说白了,还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事。”

    苏子宁站起来,面带轻松的微笑,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霍谦的脸,而霍谦也带着求解的表情看着苏子宁。

    “现在,我们这近500号人,屁股坐在哪?”苏子宁环视了众人,忽然问了一句。

    众人一愣,除了小护士夏秋喻还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基本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假如换做曾经的社会,这样的会议和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不过都是两种不同模式的被支配对象而已,是蚂蚁。”苏子宁耸耸肩,一副草根屁民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很快又换上了一种十分玩味的神秘笑容,“难道各位认为,现在,大家还坐在曾经的草根屁民座位上吗?”

    “这个……”霍谦有点卡住了,脸微微发红。

    “这说明我们中间的部分人还没有适应身份的转变,包括董久楠他们……但这不重要,事实上,无论采取什么样的制度,各位,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高高在上的既得利益者!那大家还需要担心私有制更好,还是公有制更佳的问题?”

    说完,苏子宁微笑地将手里的咖啡杯递到了满脸崇拜表情的袁欣艺面前:“谢谢,再来一杯吧。”

    “说得对啊!要么绝对保护我们将来的私有利益,要么是绝对秩序下保证我们的独占利益!不管怎么说,规矩还是掌握在我们手里啊!”任长乐一拍大腿,笑得格外夸张。

    “我们主导公有制,社会大众的平均主义,会让我们很有高高在上的感觉;主导私有制,则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把我们隐藏起来。”史文博潇洒地点上一根香烟,舒服地架起二郎腿。

    “苏哥,你果然是狐狸啊……”终于明白过来的霍谦露出了会意的笑容,还不好意思地对着任长乐微微致歉。

    呵呵,霍谦大概就是和董久楠一样的那类人吧,他们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放在了时代的弱者位置上,也许是种习惯,也许是种不自信,甚至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长期愤懑积累效应……看着瞬间又和好如初的同伴,苏子宁心里微微叹气。

    “那政治制度呢?zhōng yāng委员制,还是文官议会mín zhǔ制?是不是要求军政分离?我和周可民是不是就没资格参政了?”

    祝晓力又丢出了一连串的炸弹,这下包括周可民也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哎,就这么几个人,还没回去,就是一个小小的曼哈顿社区了……苏子宁心里一跳,放到嘴边的咖啡杯停了下来。

第六十二章 美租界

    打16世纪末开始,小冰河气候使整个世界都无法幸免,陷入了持续一个世纪的大饥荒。与东方的明帝国一样,欧洲各国社会都发生了严重的动荡。

    无论是三十年宗教战争,英国国会与国王的内战,葡萄牙dú lì战争,还是数次英法荷西战争,背后都隐藏着那位饥饿死神的身影。生存的压力,导致人们开始拼命求索,殖民与新物产引入也进入到一个饥渴状态。启蒙运动开始寻求打破社会宗教与政治特权的出路,近代政治文明的变革,从这个世纪开始萌发。

    无数的破产者,贫困农民,或者是罪犯,都在寻找着生活的出路和解脱。他们能够轻易签下一份契约奴文件,就为了获得一份生存的机会。

    他们茫然地游荡在一座座萧条的城市或肮脏的城市码头上,空腹着肚子,抠着长期不愈的伤疤,四周张望,等待着某位好心的老爷给予的施舍或指明一个方向。

    ……

    ……

    一边是雪白sè涂着红sè十字的帆布帐篷,一边是低矮的木棚屋,一道栅栏将这两种截然不同风格的住宿区分割开,中间只有一道狭窄的木门。

    十多个跟随上一批船队而来的陆上jǐng备队士兵个个带着口罩,头盔下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jǐng惕地守在这道难民营与隔离检疫区的分界线周围,肩上的燧发步枪与刺刀在阳光下闪着灼眼的光芒。

    而在帐篷区的东面,以更外围的某条小道为界,也零散地站着十几名披甲带盔的葡萄牙士兵,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止着他们进入西面的帐篷区。

    这就是亚速尔群岛特塞拉岛英雄港的美国租界,如今,挑选这些衣衫褴褛面如菜sè的欧洲难民远赴北美曼哈顿的卫生检疫工作还在进行着。

    木棚区的十几口大锅里煮着食物,一张长桌上堆满了面包。飘荡的香气让整片难民营内外的人都挺起了鼻子,无论男女,都紧紧按着肚子,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午餐。

    在葡萄牙、荷兰官方或商人的牵头下,租界里等候卫生检疫的欧洲难民数量与rì俱增,已经卫生检疫合格的欧洲难民,免费下发了一些衣服,并获准进入木棚区暂时居住,以等候最后的移民审核筛选。而更多的欧洲难民还拥挤在铺满雪白红十字帐篷的卫生检疫隔离区,等着接受在他们看来有点不可思议的身体检查。

    “哦,不!先生,她身体之前一直很好,求您了!”

    最大的一座卫生帐篷前,一对全身破烂衣饰的中年夫妻被两个陆上jǐng备队士兵用枪格挡在门口,妻子虚弱的紧抓着丈夫的肩膀,脸sè苍白,身体偏偏yù倒,而她的丈夫,正祈求着面前带着口罩看不清表情的士兵。

    士兵的身后,周可民和船医老赵并排站着,表情各有不同。

    “那女的被检查出淋病晚期,已经诱发胸膜炎,活不了多少天了。”船医老赵的表情稍显冷漠了些,也许在荷兰和里斯本的贫民区已经见过太多了,“应该是为了活下来,妻子在外面**。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两夫妻都不能进入租界难民营。”

    “哎,交给葡萄牙人处理吧……”周可民的脸sè就苍白了不少,年轻的海上jǐng备队军官似乎觉得自己很残忍。

    远远地一招手,几个等候在帐篷区外的葡萄牙士兵跑了过来,如狼似虎般将这对被淘汰的英格兰难民夫妇拖走。排着队等候卫生检疫的队伍发出了一阵嘀咕,不少人都露出了惊恐不安与兔死狐悲的表情。

    木棚区内,一条长桌放在空地zhōng yāng,史文博等人并排坐在木桌后,形成了几个临时办事位,面前是一条排得长长的队伍。

    “嗯,是个泥瓦匠?全家身体都很健康……很好,祝贺你鲁道夫先生,你和你的家人将在一个美丽的国家获得全新的美好生活!”史文博吐出一口香烟,手里的红章有力地盖在了移民手续上。面前,通过最后一道审核的rì耳曼人一大家子喜极而泣。

    “下一家!”担任翻译兼助手的几个船队欧裔船员,在负责维持秩序。

    一个身体单薄较小的欧洲少女走了过来,没有选择坐下,而是涨红着脸小心地低着头,一头脏兮兮的金发散乱地垂在胸前,似乎很害羞,从年龄上判断顶多16、7岁的样子。

    “单身一个?嗯,无所谓,什么地方的人?叫什么?”史文博眯着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几乎如同一只掉进泥塘的小绵羊,慢慢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先生,她叫伊格瑞娜,是个瑞典人。”几个助手里,前圣玛利亚号的代理水手长、如今的伊登号船长安德鲁是唯一听懂少女语言的翻译。

    瑞典人?果然出美女的地方啊!怎么看去,无论身材还是容貌,都是花季年龄的极品!史文博笑得更有深意了。

    “嗯,也许我恰好需要一个私人助理在总领事馆做事……”史文博丝毫没有注意同样坐在身边的杨雯雯。这位从上午开始就没jīng打采的时尚达人似乎根本就没打算配合史文博进行移民的最后审核。

    “她怎么会一个人到了这里?”

    不寻常的是,杨雯雯此时突然开口了,史文博一愣,脸sè一下就苦了。

    少女紧张地嘀咕了几句,一边的翻译传了过来:“她一家都在瘟疫里死绝了,她是被人贩子偷卖到鹿特丹的,她父亲以前是裁缝,她也会一点。”

    “史先生?您需要一位厨娘或私人裁缝?我看不必吧?”杨雯雯纤手一扬,一张空白的移民手续上就刷刷出现一行字,然后吧唧一下盖上了印章,“欢迎你,伊格瑞娜小妹妹,你可以上船了,你可以生活得很开心。”

    “喂!大姐,没必要这样吧?!”史文博差点跳起来。

    “史文博,别忘了,这是挑选移民,无论男女,都以职业技能为优先,不是给你挑选小情人!”杨雯雯笑嘻嘻地对着害羞的瑞典小美女点点头,看都没看史文博一眼。

    “好!我投降,但我声明,我确实需要几个总领事馆的雇员!”史文博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没问题,我会在更多成熟稳重的人里为你物sè……不过,现在那个西班牙圣克鲁斯侯爵千金,不是已经搬到你的总领事馆里住了吗?可怜的安娜,还是被你……”杨雯雯皱着眉头,脸上满是鄙夷的表情。

    “我有点事要先处理下,大姐这里就麻烦你了。”史文博一见话风不对,旁边的任长乐都扭过了头,赶紧起身匆匆离开。

    “什么侯爵千金?他怎么走了,今天事那么多!”任长乐盖下手里的章,顺便回头问了句。

    “不知道,估计这几天身体虚,尿急?”杨雯雯笑弯了眉,表情恢复了正常。

    整整一天,第一批300来个移民名额审核已经完成,而在木棚区,还有多达几百名面带愁容的欧洲难民在翘首以盼。

    ……

    ……

    码头区,七艘属于“美国华美商会”的风帆船正在紧张地做着最后的装货工作,大量的打包物资在码头劳工的拖拉背负下挪到了船边,再由人力绳吊弄进船舱。

    阿德莱德一身干净整洁的现代风衣,但里面却是传统的17世纪的衬衫马甲,甚至还有一顶船长帽,怎么看都觉得滑稽。他的面前,一个中年女子怀里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姑娘,身边还跟着三个稍大点的男女小孩。

    “亲爱的伊芙,明天我们就可以出发了,你们今天就在船长室住,那里的难民营真是糟糕透了!”阿德莱德叼着香烟,在自己老婆家人面前意气风发,“你们和那些土包子可不同,所以千万别和他们住一起。”

    “可是,邻居们都说新大陆那里全是野蛮人,非常可怕!”阿德莱德夫人紧张地搂着怀里最小的女儿,一边还将另三个儿女往两人身边凑了下,“你确定我们要全家都过去?”

    “那些多嘴的普斯茅斯的乞丐土婆子!你觉得你的丈夫是在给你开玩笑?放心吧,我们将住在上等人的街区!”阿德莱德大笑着,露出一口大黄牙,一边还慈祥地摸了把靠在身边的二女儿,“只用了240英镑,最漂亮的房子,还有花园和草坪,以后孩子们可以去那所世界上最文明的学校,我可爱的伊丽莎白以后会成为公主一样的人物!”

    “240英镑?!阿德莱德,你疯了!难道你们这一年都在当海盗吗?!”阿德莱德夫人脸都吓白了,惊恐地看着四周,生怕忽然出现一队码头卫兵把一家老小都吊起来。

    “别紧张,我的夫人,财富唾手可得!这些都是小钱。而且你们作为我的家人,很快也能获得绿卡的!”看到老婆大惊小怪的样子,阿德莱德内心涌起的满足与自豪无以复加。

    “上帝啊,阿德莱德,你应该懂得节俭!好吧,我决定听我姨妈的,以后家里的钱我要好好帮你管着,孩子们可都指望着呢!”阿德莱德夫人迅速调整了情绪,和颜悦sè地看着自己伟大的丈夫,笑得格外甜。

    同样的事情,几乎发生在每一个从家乡接来老婆孩子的船员身上,不过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迅速在一两天内被老婆掏光了身上的每一枚硬币。

    ……

    ……

    五月花号的一间贵宾舱里,苏子宁正和米古做着最后的沟通,企图挽回对方的一意孤行。身边,祝晓力和袁欣艺也在相劝。

    “嘿嘿,别担心,我这个人就不太喜欢那些事,你们随便怎么选都行。我还是留在这里看家就好!”风衣墨镜的米古轻松地吐着烟圈,仿佛对于自己做出的打算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看了看另两个同伴,苏子宁只好微微点头:“那好吧,你从那些第一批落选的移民里挑几个合适的带在身边用,另外有什么大事,可以找总督加西亚帮忙。我们这一次回去,恐怕你一个人要在欧洲孤单好几个月。”

    “我陪他!”

    突然门开了,只见西装革履的史文博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们两个!”祝晓力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似乎很看不惯两人这个时候突然表现出的不合群态度。

    “我想通了,我和米古确实没必要参与到曼哈顿社区里的那些破事中去,不管怎么个结果,其实都不会影响我们要做的事,是吧?欧洲需要我们保持持续的影响力,米古也需要一位能在关键时刻在那些欧洲达官贵人面前代替你装逼的人。”史文博对着米古做了个怪脸,然后轻松地取下舱架上的葡萄酒,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静静地看着两个xìng格各异但又极其合拍的同伴,苏子宁只能点头。一边的袁欣艺,则带着一脸的担忧默默看着房间里的几个青年。

第六十三章 分歧(一)

    1621年7月25rì,周rì。布鲁克林工业区造船厂。

    本是一个周末,但今天的布鲁克林造船厂依然一副火热朝天,一群欧裔技工都在围绕着二号船台忙碌着,已经处理好的木制龙骨正缓缓地升上吊机,悬挂在半空。

    之前在二号船台建造的企业级轻巡洋舰同级舰“zì yóu号”已经在一周前下水,目前进行着缓慢的舾装工作;一号船台上,紧跟企业号下水后跟进建造的同级舰“东方号”也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的主体建造工作,下水时间表也安排在了8月上旬。

    如今空出来的二号船台,又即将进行企业级第四艘的建造工程,这让一众前来观礼的海军军官们志得意满。而今天的观礼嘉宾中,还多了十几位德拉瓦族印第安中老年人,从衣饰打扮上看,各个身份不低,看来都是附近的德拉瓦部族村落的首领级人物。

    “德拉瓦?!”

    德拉瓦族首领代表人群中,李想的老丈人吃惊地看着眼前不远的码头上正在舾装的庞大战舰,又看看那座围绕着大量船工的船台,似乎还在做梦。

    “是的,爸爸!这是华族首领专门为我们部族取的大船名字,说是象征华族和德拉瓦族人的友谊!以后就是那个样子!”娜答作为翻译,为自己的父亲详细讲解着眼前还空荡的船台,说着,还顺手一指正在舾装中的zì yóu号和另一个船台的东方号。

    作为印第安亲善代表的李想此时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四周忙里忙活的造船厂工人,还有那些在一边高声笑谈的海军军官。

    他发现了个有趣的现象,就是现场没有一个船厂的社区技工在。干活的全部都是欧裔或印第安人。

    “周末还这样折腾人。”李想身边的劳工与安全保障委员狄祖恭冷不丁地说了句。

    李想一愣,于是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没办法,要把这些首领同时聚集在一起,时间不好把握……今天是不是有啥事?怎么没看到一个自己人?”

    “真是吃饱了撑的,我看他们从哪找那么多人来当兵。”狄祖恭冷笑一声,然后目光落在距离船台几十米远的某间简陋办公室,“想知道啥事?一起去问个人你就知道了……”

    说完,对着李想做了个眼sè,两人绕过船台朝现场办公室走去。

    “游总,在发呆啊。”李想笑着走进房间,对着眼前年轻的造船厂总设计师表示敬意。

    “哦,是你们啊。李想,看你媳妇儿的样子,快生了吧?”正在想着什么的游启回过神,赶紧伸手与二人握了下手,一边还透过窗户,笑着指了指远方人群中的某个挺着大肚子的少女。

    “还早,预产期是10月中旬,还有两个来月。”李想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然后声音放小了些,“你们速度好快啊,企业号才服役,zì yóu号也才刚刚下水几天,怎么就又开造了?”

    游启的表情有点无奈,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了指码头上正在舾装的dú lì号:“是啊,这样高负荷高密度,人手永远不足,zì yóu号的舾装工作将尽可能延长,东方号更要拖延了,正好jīng工细作锻炼工人。”

    大半年来,布鲁克林造船厂的技工人数从最初的几十人,已经发展到了目前的300来号人,除了30来名曼哈顿社区技工外,还有60多个欧裔技工,外加200多人的印第安低级劳力。就这样一支半调子的技工队伍,居然在大半年内从无到有完成了企业号的建造工作,甚至目前包括zì yóu号在内的三艘同级舰也在不同建造阶段,更别提那些临时赶工出来的几艘内河小火轮了。

    “为什么海军那么急?”狄祖恭皱着眉头,看着一号船台上那艘也将在一周后下水的东方号轻巡洋舰,“东方号下水后怎么说,继续造?这么赶工,工程质量不怕有隐患?”

    “我和石益格半个月前就接到了委员会军事部的指示,要我们重新设计一级更大吨位的巡洋舰……但建造周期会比企业级更长。工业部他们也将全力配合,争取在明年年初的时候,推出20马力蒸汽机辅助升降帆装置。”

    游启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兴奋之sè,反而以一种疲惫的姿态坐到了一边的木材堆上。

    “那今天……”李想顿了顿,在想用什么语言来组织问题。

    “撂摊子罢工了,石益格他们说顶不住了,还有几个还打算不干了,说纯粹把他们当NPC在玩。”一度一谈起造船就兴致高涨的游启,此时却如丢了魂般垂头丧气。

    “我和石头本来打算在zì yóu号完工后,休息下,然后为任长乐他们建造一款全新的远洋飞剪运输船,以弥补远洋运力的不足……等东方号下水后,再建造一款更适合哈得孙河内河航运蒸汽运输船,做技术升级储备。顺便对所有技术工人进行一段时间的停工业务培训。”游启微微低着头,看着地面,用脚无意识地在尘土上画着线条,刚开始造船的兴奋劲似乎荡然无存了。

    石头,就是造船厂负责人石益格。但今天,不光全部社区技工以行动表示着不满,连擅长船体测绘与工程管理的负责人也没有到场。李想大概能猜出这这位船厂大佬的心理抵触。

    穷兵黩武?怎么海军那么急……李想回头看了看远方的海军军官人群,心里突然冒出一股不自在。而他身边的的狄祖恭,则带着一丝怒容拂袖而去。

    时间到了,一串鞭炮声响起,围观的人们发出了欢呼,吊机上的龙骨被缓缓放到了船台上,十几个德拉瓦族印第安首领居然个个趴在了地上,嘴里重复嘀咕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印第安土语。

    “娜答,爸爸,我们走吧,去吃饭。”

    回到妻子和老丈人身边,李想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老丈人扶了起来,也不管老丈人如何激动地嘀咕,带着两人就挤出了人群。

    ……

    ……

    劳工与安全保障委员狄祖恭来到了委员会大楼,周末的委员会几乎就没有几个人。但如狄祖恭预想的那样,敬业的主席刘老还在会议室里,同样的,如同工作狂一样的郑泉也陪着。

    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到紧闭的会议室里,白发苍苍的刘老正和郑泉在交谈着什么。刘老一脸严肃,而郑泉的表情则有点不好。

    想了下,狄祖恭还是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我还是建议工业部门全力推进后装线膛枪和陆军炮的技术研发工作!现在我们已经得罪了摩和克人,难说易洛魁联盟不会为他们出头。”

    郑泉的声音低沉而急促,还带着激烈的手势,一改平时沉稳冷静的形象。

    “哦,小狄来了啊。今天没一起观礼德拉瓦号的开工仪式?齐建军和你应该做为代表好好接待那些德拉瓦客人。”正在倾听对方意见的刘老,一见负责移民事务的狄祖恭站在门口,赶紧做了个停言的手势,然后笑着站了起来,“是不是工作上有啥困难?要做好充分准备啊,估计下个月,任长乐他们回来,会有更多欧洲移民会到。”

    “老郑,我想问问,为什么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赶工建造战舰,现在欧洲贸易和内河运输的运力奇缺,两条道上有限的人手全在玩命!没见船厂的兄弟们都罢工了吗,你们当什么都没看见?”狄祖恭没有回答刘老的问题,而是直接站到了郑泉对面,紧紧盯着对方的双眼,“我们有那么多海军水兵吗?一艘企业号就掏空了所有的海军人手,zì yóu号、东方号还有那个什么德拉瓦号准备泡在港口里烂掉?甚至还要建造新舰?”

    郑泉一愣,慢慢扭过头,好像并不打算回答这个年轻人的刁难问题。

    “坐,坐下好好说……小狄啊,委员会在这些安排上都是经过谨慎讨论的……”刘老也有点诧异,但几秒钟后,赶紧打着圆场,“我们终归需要一直强大的海军来保证社区的安全和利益,提前做好准备不是坏事。”

    说完,还看了眼郑泉。

    “过了,真得过头了。看看船厂那些人,几乎几个月都没休息,谁能受得了?还有预算成本,苏子宁他们在欧洲提着脑袋跑生意,大部分物资和资金都吞进这些军事项目了。看看社区,说好的社区供电网什么时候弄好?说好的冬季供热管路什么时候开工?说好的沼气到户工程什么时候落实……”

    一大堆有关民生和民用基建项目被狄祖恭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对面的两人都静静看着。

    “一艘企业号,即便印第安技工好打发,木材就地获得,但也要更多人力进行处理,不少材料还要从欧洲进口,技工加班加点更是不能马虎,想让大家都累死啊?加上武器设备的制造,你们知道那里没有数控机床,全是手动控制加工,每个零件都是技工一点点抠出来的,要耗多少心血!难道社区委员会,就是为了造军火打仗玩称霸全球游戏?用那么多的人力工时和物资,为什么不多弄点让大家过得好的玩意儿?”

    狄祖恭似乎是情绪上了头,根本没管会议室里两位长辈级人物的脸sè。

    “整个社区,大部分工作都围着军队转……是,我们怕死,我们也没有安全感,但大家不想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庞大的军工厂里!我们自保也需要一个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上限。我们不光要自保,还要好好生活下去,我们不要被军队绑架了我们的生活!”

    “啪!”

    一个瓷杯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郑泉铁青着脸缓缓站了起来,怒视着面前这个在各个部门都不讨好的人。

    “我的话说完了。”狄祖恭没有理会对方此时的震怒,转身就走出了会议室。

    “狗屁不懂……”好半天,郑泉才吐出这么一句。

    刘老静静地看着眼前突发的一场单方面的宣泄,微微摇头叹息。

第六十四章 分歧(二)

    又到了每月末的社区各部门的业务总结会,社区委员会会议室里坐满了男女老少,依次进行各个部门工作成果的七月份总结。

    教育部的报告一般,在各个部门专业人手的配合下,再加上从今年二月陆续创办的各个教育班或夜校,社区的初步教育发展已经获得了一些成果。技能职业培训的效果还不理想,但整个社区管理下的300来个欧裔中的部分人已经懂得最基本的rì常口语交流能力。

    而专为印第安人创办的华语学校,在免费食宿的引诱下,已经吸纳了数百的德拉瓦印第安青少年就读,即便是在各个部门做工的印第安雇工,也在大半年的耳濡目染中大都懂得了少许华语交流。

    至于社区华族本身的教育,则因为目前的学龄少幼不超过30人,所以仅仅具备了一个基本架子,例如社区中学教育班,目前只有5个在读生,但社区的相关教育投入却并没有减少。

    农业部负责人海惠芬大妈的总结很振奋人心,农收后的大半个月,大部分谷物已经入库保存,借着连续许多天的好天气晾晒,其中部分已经准备进行下一步的加工。从欧洲进口的各类家禽牲畜,除了自有保留的少部分养殖区外,绝大多数都安排指导给了周边的德拉瓦印第安村落负责照看,据说第一窝猪崽和小鸡已经成功产下或孵化。

    城建部的董久楠,jīng神不是很好,汇报内容比较简单,而且进度效果也是最直观的,所以委员们也没有过多的提问或刁难。有关董久楠带着那二十来个前码头民工身份的建筑技工在委员会和立法小组面前闹别扭的事,基本上全社区都知道了。

    军事部门的汇报算是最引人注目的了,发生在本月上旬的西点镇军事行动,一度弄得整个委员会紧张兮兮。有关扩军的话题不可避免的在总结会议上继续老生常提,但代表军事部门从头到尾发言的却并不是郑泉,主席刘老也带着平静的表情并没有直接询问郑泉任何问题,总结会的气氛也渐渐有点压抑起来。

    当轮到各个工业生产部门和科研部门做总结的时候,早就在社区内隐隐积蓄的某些不满自然而然地就出现了。

    按照工业部负责人姜兆龙的说法,当前的钢铁月产量已经快要突破3000吨,更换了最新塔式法生产设备的硫酸月产量也达到了30吨,基于硫磺硝石等物资严重依赖欧洲进口,所以酸碱产量的提升空间还有限。其他的几大类化工产品在改良设备工艺后的产量也有了部分提升,但目前除了基础的钢铁与化工原料生产外,涉及到大量耗时费力但又严重影响将来工业技术升级的研究工作却一再拖延,进度缓慢,原因就是人手全去弄武器去了。

    工业部总工程师林有德也抱怨现在自己成了军火工人,抛开许多非常重要的技术研究工作,整天为了陆上jǐng备队不断催促的各种装备疲于奔命。

    甚至造船厂负责人石益格直接就叫开了,现在的两个船台全被海军占用了,除了已经服役的企业号轻巡洋舰外,两艘新建的同级舰zì yóu号和东方号加班加点,也分别到了舾装和下水阶段,但紧跟着第四艘同级舰德拉瓦号又上马,让委员会一直要求增加的远洋和内河运力根本没法插进去。

    不言而喻,对于军事决策者不顾社区生产与需求现状的一味项目加码,导致各个部门几乎全在疲于奔命,而更多重要的生产布局一直没法展开。

    陆上jǐng备队总指挥陈礼文和新组成的海军总指挥王铁锤脸上红一阵青一块的,很快,陈礼文在一通心不在焉地解释后第一个推出了总结会,紧跟着,除了郑泉,几乎所有的军事单位主官都走出了会场。

    剩下的汇报更加敷衍甚至不了了之,许多要在会后进行讨论的议题也就此延期进行。

    一场工作总结会最后变成了一个另类的批判会,这让主席刘老等上了年纪的委员都皱紧了眉头。

    ……

    ……

    傍晚,社区某个角落,刘老的家里。

    刘老在下班后,特地拉上了郑泉和齐建军二人到家做客。刘老的女儿刘兰曦下厨,刘老本人和郑泉在客厅下棋,齐建军则观棋不语地凑在一边欣赏。

    一个巧妙的马跳,终于卡死了郑泉的一车一炮,郑泉不得不面临保车还是保炮的选择。

    “哎,刘老棋风太犀利了,我放弃哪个都难,输得不冤……”郑泉不得不投子认负,一边的齐建军也微微颔首。

    “爸爸,郑大哥,齐主席,吃饭啦!”

    脱掉jǐng服的女jǐng如今一身居家女子的打扮,端着一个大瓷盆走进了客厅,放到了餐桌上,一边笑嘻嘻地对着三人说道。

    “呵呵,在客厅就能闻到,是水煮鱼是吧?海大姐她们弄出辣椒和姜呢?”齐建军赶紧走到一边,将刘老扶了起来,郑泉则慢慢收拾着棋局。

    “是啊,欧洲进口的部分还能发芽的姜蒜,海大婶她们早开始培植了,社区商店里刚开始卖,价格有点高,不过进口的其他几种辛香料更贵!”

    一人叫姐,一人喊婶,海惠芬在这些人嘴的辈分一下就乱了。不过刘兰曦确实厨艺好,就下棋这么不到一个钟头,餐桌上已经放上了三菜一汤,甚至还有一瓶金黄sè的玉米酒。

    “都坐,今天大家尝尝小曦的手艺……等再过段时间,我们有条件了,一切就好办啦。”刘老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眼睛落在了面前的饭碗上,不由得一愣,“米饭?不是说仓库里的泰国香米已经快没了吗?”

    “哪是什么泰国香米啊,是上次任长乐他们从欧洲进口的,听说是什么亚历山大稻米,埃及那边的,欧洲只有从那里大量获得稻米。”刘兰曦对着自己的老父亲吐了下小舌头,如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听说就进口了10几吨埃及大米,商店里一公斤就要卖一块西班牙银元!”

    此话一出,三个大男人都一惊,盯着眼前的大米饭,个个若有所思。

    口感完全没法和现代的优质稻米相比,但习惯了半辈子米饭的一桌南方人还是吃得仔细认真。大灾难以来的一切从简发展到现在居然还能时不时吃上一顿米饭,让人不由得暗自唏嘘。

    “刘老,老齐,我明白大家的意思……”郑泉吃完一碗,放下了碗筷,对着委员会两位正副主席露出了坦诚的目光,“为了尽快实现军事上的规划,我太急了,导致许多社区急需的产业规划和技术研究被耽误,居民们都有意见。”

    和齐建军彼此对视了一眼,刘老轻轻摇头:“小郑,你还是没明白。”

    郑泉一愣,再扭头看看神情镇定的齐建军,有点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这个态度还让对方不满意。

    “爸爸,你们喝酒聊天,我去收拾厨房……”刘兰曦见话题太过深奥,而且一屋子气氛不是很好,赶紧找个借口,然后很快就退出了客厅。

    “小郑,社区走到现在,离不开所有人的努力。尤其是你,几乎一天到晚在cāo劳,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没法把什么事都想全,甚至会放弃。”刘老叹了口气,端起酒杯,小泯了口玉米酒,“这也有我和小齐的责任,我们没有领好头当好家……”

    “刘老,我是军人出身,您有什么话,大可以明说。”喝了几杯酒后的郑泉脸sè微微发红,年过四十的汉子身体坐得笔直。

    “昨天小狄那通抱怨真是单单冲着你来的吗?今天汇报会上的事,真是大家伙对军事部门不满吗?”刘老摇着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整个委员会,加上新进的人,24个人,但有多少事情是真正通过大家的仔细论证通过的?几个人,或者我一个人拍板的时候占绝大多数吧?”

    郑泉静静看着面前花白头发的退休老干jǐng,对方脸上苦楚的表情历历在目。郑泉也慢慢明白了这背后真正的原因。

    “如果我们决策前真正地、好好地想清楚,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困难提前摆出来,大家共同想办法安排协调,就不会犯这些事后让人指点的毛病。”刘老继续一个人侃侃而谈,齐建军和郑泉都仔细听着。

    “委员里面,许多人还没有真正站在全社区的高度想问题,仅仅只能眼光看到自己那个部门办的事,更多的时候,只是随大流举手表决。以前啊,十几亿人口的大盘子,家大业大影响不大,现在就几百号自己人,加上欧洲移民和部分印第安人,满打满算不到三千号人,一点没处理好的就很容易翻出水花让别人看得一清二楚。”

    刘老说着,用筷子在桌面菜盘汤碗之间比划了个圈,“军事项目的上马,难道当初没表决吗?嗯,有表决,呼啦一下你们8个人全赞同,我再一举手,但谁能有胆子说反对意见?就算委员会扩增到24个人,但大家都习惯了……”

    刘老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表情沉重。

    郑泉默默低下头,盯着桌面的饭菜酒水,没有说一句话。

    “如果你们8个人还真能懂得社区的全方位管理,懂得各方面发展的协调步子,那再多几个军事主官进委员会又有何不可?但事实呢,小陈只是个打仗能手,但他能算出制造一把步枪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时间吗?小王当舰长不错,但搞生产管理就未必比得上小狄……我呢,抓贼搞治安还行,让我安排几百号人的吃喝拉撒就没有头绪了。”

    刘老说着,还自嘲地摆摆手。

    “刘老啊,您可别这么说,这大局面必须要老同志看着,年轻人有想法,但终归需要人把把关,我和老郑以后工作上会紧密配合您的。”齐建军一看老人有点心灰意冷,赶紧站了起来。

    “刘老,我现在算是明白您的意思了。”郑泉也站了起来,表情平静了许多,“以后委员会里的事务,我和他们会尊重其他委员的意见,不搞一言堂或以势压人。”

    “呵呵,以后再慢慢聊,坐下,继续喝,好久没这么清闲和你们喝上几杯了。”刘老不置可否,赶紧招呼两个后辈。

    一场以家宴为借口的喝酒谈心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十点才在刘兰曦的阻止下结束,到最后,刘老已经喝得脸sè通红。

    “爸爸!你的身体不能喝那么多酒!都快喝迷糊了!”刘兰曦一边收拾着餐桌,一边对自己父亲不满地嘀咕着。

    “哎,小郑还是不明白啊……或者是装着糊涂假明白……”

    刘老长叹一口气,靠在兽皮沙发上微微闭上了眼。一边的女儿则侧头呆看着自己的父亲。

第六十五章 上帝的声音

    曾经在某场技术产业研讨会上一举中标成立的电信部,终于在七月份最后一天拿出了他们的第一款“产品”。

    连挖带掘坑蒙拐骗各种招数用尽,加上从报废船舶上拆下保存在社区保密仓库里的散货,电信部大范围的收罗获得了丰硕的成果。

    大灾难后带到17世纪的各类电子电器大都处于损坏状态,尤其是几艘报废海船上那些个新旧不一的各类电台,但电信部的**丝们依然尽一切可能挖掘着其中可用的部分。

    一个多月的甄别筛选维修改造后,第一套单边带短波电台隆重出炉。在专业人士的眼里,似乎眼前这个丑陋的东西完全和想象中的短波电台相去甚远,而且使用的电力也是一个衣柜大小的实验级铅酸电池组。但当大灾难时唯一没有损坏电台设备的516号巡逻舰上发来清晰的电波语音信号时,围观的老少都发出了欢呼。

    理论上,17世纪纯净的电磁环境中,单边带短波电台可用于收发数百乃至上万公里的信号,但就当前的设备状态,要实现这个理论值还需要不少时间。

    这不同于社区广场那座用船用播音设备改装的广播器,这将首次实现曼哈顿社区以外远距离的信息沟通。虽然由于功率等诸多问题,以及零部件的受限,导致这样的电台设备无法实现量产,但至少布鲁克林工业区、西点镇这三个地方终于可实现非人力信息传递了。

    至于利用报废海船上的电话与线圈搭建社区内部有线电话网,则因为技术细节和工程量问题被暂时搁置。

    一直忧心西点镇rì常防务的何语当即火急火燎地在几个电信部技术人员的陪伴下,运送了一整套电台设备到了西点镇。

    如今,在西点镇的小广场上,树立着一杆长长木架,木架上挂着一个从某艘破船上弄来的播音喇叭。

    在军事岗楼顶部修建的电台站中,几个技术员忙碌几番调试后,终于获得了正确的频道。几十号围观的西点镇居民的好奇注视下,喇叭里发出了一阵轻柔的音乐,那是社区电台播放的一首舞曲。

    欧裔居民渐渐从好奇变成了震惊,甚至几个虔诚妇女还在胸前画着十字。牧师布莱斯特则微张着嘴,紧紧拽着胸前的木刻十字架,喃喃自语。

    “这里是社区广播电台第一次试播音……”

    远在曼哈顿社区的某座建筑里,新成立的曼哈顿社区广播电台播音室中,曾经某南方城市某电台主持人,35岁的女播音元素那特有的稳重又不失女xìng柔情的声音开始如流水般传递到布鲁克林工业区和西点镇。

    两个地方的无数技工或居民都昂着头,倾听着喇叭里娓娓道来的关于教大家夏季防雷措施的知识,个个都充满了激动的神情。

    “爸爸,这声音是怎么来的?!”

    未来历史上的荷兰海军上将,如今一身水兵服的14岁的鲁伊特尔,紧紧拉着父亲蒙提的衣角问着。

    “我……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上帝的声音吧?”

    已经获得绿卡并晋升为海军军士长的蒙提,站在企业号的甲板上,呆呆地望着码头附近那木架上高高挂起的喇叭,嘴里不断重复着乱七八糟的祈祷。

    ……

    ……

    上午那场激动人心的广播后没多久,正在西点镇里休假的陆上jǐng备队中士斯科特跑到了小镇商店里,掏出了这个月刚发下的薪水,连同着以前的积蓄,出人意料地开始了一场大手笔的采购。

    “哦,斯科特,是不是你刚打死了一个摩和克人的贵族?这些东西不便宜啊,是不是爱上某个姑娘了?”

    小店的老板,已经50多岁的苏格兰老人罗伯特叼着香烟,和蔼地看着眼前的健壮青年。

    购买了几瓶瓷瓶装的蓝莓果酒,一小瓶香水,一面小镜子,几大节香肠,一卷漂亮的欧洲呢绒,一磅jīng炼过后雪白的冰糖,以及几瓶据说是可以几个月不变味的玻璃装北美野樱桃罐头——通常这样的食品都是配给海军的,但随着产量逐渐提升,就连西点镇都开始少量进货。斯科特中士足足花费了15西班牙银元,这相当于一个中士大半个月的薪水。

    “呵呵,是送给珍妮的,祝福我吧,罗伯特先生!”斯科特开心地将一大堆东西依次塞进自己的军用背囊,然后费力地扛在肩头,脸sè红润。

    这些货物如果放在欧洲,几乎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享用,虽然放在西点镇依然是价格不菲的商品,但对于斯科特如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收入状况来说,也是能够奢侈一把的存在,何况军营里的免费伙食根本就是寻常欧洲平民家庭不可想象的丰盛。

    17岁的珍妮是几个月前美人鱼号捕鲸船从海上救回的英格兰难民之一,猎犬号当初糟糕的运气导致她的父母全部罹难,多亏“好心的美国人”拯救,她如今才能继续过上平静的生活,在小镇唯一一家小酒馆里帮忙打扫厨房。

    不过,她xìng格自闭,根本不愿意和他人主动交流,也少数几个来到西点镇两个多月还不会一句华语的移民。按照那位美国jǐng长的话,她现在还只是临时居民身份,要想获得正式定居权、永久居住权乃至最后的国家公民,还要遥遥无期的一件事。

    发生在上个月初的摩和克战争,近在咫尺的战火似乎让孤单的少女再次绝望,几乎一个人缩在小教堂里祈祷着,直到第二天那一大队威风凛凛的美国大兵带着胜利的欢呼开进西点镇,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教堂参加欢呼的人群。

    随后,她遇见了那位据称是美**队中最勇敢的中士,那位据说曾在西点镇建立之初就和当地土著血战过几天几夜的年轻人一下就进入了她的视线,那位被部下簇拥着要求请客喝酒的大兵似乎很受爱戴,

    一个月的时间,带着自己的排驻守西北军事要塞的斯科特只接触过这个腼腆的英格兰乡下姑娘两次。今天的休假,斯科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表白一下,不然随着下周的换防,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过多少时间才能再次回到西点镇。

    小小的酒吧里几乎座无虚席,几个也处于休假状态的大兵看到斯科特背着一大包东西进来,都吹起了口哨。而其他酒客则故意大惊小怪地喊着他的名字,似乎在帮着他传递消息。

    珍妮从吧台一侧的小门红着脸走了出来,在酒吧老板的鼓励下,似乎很不情愿地端着盘子走到了斯科特身边,放下了餐布和刀叉。

    “珍妮……”在战场上敢对着几步远的摩和克人镇定开枪的中士,此时也红着一张猴屁股般的老脸,不知道说啥才好。

    “斯科特先生,今天您也休假吧?您要点什么……”珍妮低着头,声音极为好听,周围的起哄声更大了。少女窘迫中不知道是该继续站着还是溜之大吉。

    “好了,你们这些龌龊的苍蝇!我不想再看见你们!”看见有两个自己排的士兵也在其中,斯科特忍不住骂了句,起哄的人们顿时做鸟兽散。

    “不好意思,就来一杯玉米酒吧,另外再来一份烤鱼。”斯科特轰走灯泡后,赶紧回复了认真的表情。

    只是点点头,少女就赶紧离开了斯科特,让还打算再说上一句的中士顿感失落。

    “喂,这里谁是珍妮?”

    忽然,酒吧门外走进一个华族青年,看起来有点傲气。

    “哦,先生,就是她,请问……”酒吧老板赶紧迎了过去,满脸堆笑,但眼里似乎有点慌乱。

    “呵呵,别紧张。我是社区广播电台的,现在打算培训电台cāo作员和播音员,珍妮的移民资料被选中了,看她是否愿意去。”青年见一酒吧的欧洲佬都盯着自己,赶紧换了种语气,一边还把手里的信笺递给了少女。

    “我不识字……”少女有点惶恐地看着手里的信,又低下了头。

    “我来帮你吧。”

    斯科特中士赶紧走了过来,拆开信笺,才看了两行,就有点不自然地对着陌生的华族青年问道:“先生,是不是以后珍妮就不住西点镇了?”

    “谁说的?她以后完成培训,就在西点镇电台站工作。”华族青年不解地看着眼前的陆上jǐng备队外籍大兵,看了半响,终于露出明白的笑容,然后压低了声音,“怎么,你女朋友?不错啊,以后你可以天天听见她的声音了。”

    斯科特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然后把信塞回了珍妮的手里,换上了英格兰语:“不是坏事,你可以有一份不错的收入了!但可能你要学习好几个月,恭喜你,珍妮!”

    迷惑地看看四周的老少,珍妮只能轻轻点头。

    “斯科特中士!马上返回要塞,有狼烟jǐng报!”

    突然,门外又冲进一名休假的士兵,而且已经全身穿戴完毕。

    “珍妮!我下次再来看你!”

    中士几乎连跑带喊地跟着同僚冲出了酒吧,弄得一屋子的西点镇老少都讶然失笑。

    “哎呀!斯科特先生,您的包忘记啦!”

    酒吧里的人渐渐散去,结果某个空荡荡的桌边,一个鼓涨涨地军用背囊还孤单地靠在椅子上。

    捏着一封从此改变自己命运的信笺,英格兰少女不由得捂着嘴笑了。

第六十六章 各种力量

    持续了大半个月的炎热天气,终于在进入八月后的第一个周末被一场绵密的大雨覆盖,今天是农历的立秋,恰如其分的凉爽。

    布鲁克林工业区的社区职工公寓区,大部分穿越者都返回了曼哈顿社区度周末,只剩下部分加班的技工和社区城建工程队的人依然住在公寓里。

    某座面积并不小的公寓里,大约20来个城建技工齐聚一堂,进行着一场讨论,领头的就是城建队长董久楠。

    “只要我们齐心,可以争取到更多的工友,利用我们的人数优势,争取建国立法小组不得不采取我们的意见!”

    在西点镇走了一趟鬼门关的董久楠,此时并没有以往那种张扬的派头,反而是一种极为谨慎稳重的表情。

    “董头,可是以前那些工友都分散了,不少人当了兵,不少进了工业部和船厂做了技术工人,现在剩下的不就我们这些吗?”

    一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在角落里嘀咕着。

    “船厂那些人,不知道是因为太忙,还是什么,已经不大和我们走近了。好像听说他们上个月又加了奖金,每人多发了40块(银元),工资奖金加起来快150块了……我们上个月工资带奖金才102块。”另一个年轻建筑技工叹着气,似乎很不甘心自己一直待在建筑队里。

    和欧裔技工们每月20到30西班牙银元不等的工资收入相比,大部分工作时间仅仅看、听、说为主的社区技工们,拥有着远高于前者的收入。但这显然不能成为这间房屋里人们觉得满足的理由。

    “所以了,如果他们再打算建国后继续搞私有化,那我们肯定被踩在脚下。是,我们除了力气就没别的,但我们也是做出重大贡献的,难道有一天我们还是要沦为他们工厂里的工人?”董久楠握着拳头,脸sè很不好,似乎对这几天自己四处碰壁很是窝火。

    “他们难道还打算跟以前改革一样轻易就让我们下岗?”一个声音响起,“大不了我们不干了!随便他们找谁来顶!”

    “好像队里的周工没来?”突然,有人发现城建队里的城建规划工程师周毅没在场,“是不是他也不打算和我们一起了?”

    周毅,就是曾经在曼哈顿社区建设规划中展露头角的青年,虽然在大灾难前还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学建筑设计专业的普通研究生,但也算是整个曼哈顿社区最高学历的建筑人才了。

    “不,他去委员会找人说我们这些事去了,周工平时和大家关系不错,要相信他。”董久楠笑着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但马上又换上了认真的表情,“我们不光拉拢那些做普通技术的工友,还要争取周工这样平时和大家关系不错的人,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影响力!”

    “我看我们可以联系狄工!他一直在生产安全问题上站在我们这边的!”一个中年的建筑技工举起了手。

    “他太得罪人了,好几次都和林有德这样的人吵架,估计他和我们在一起,会引起其他人也反感我们吧?”反对意见迅速提了出来,房间里的人也分成了几大意见。

    “大家这几天分头去联络人,尽量说服他们赞同我们,投票结果才能有利。”董久楠也多少大主意,只能继续给大家鼓气。

    ·

    船厂食堂兼学习礼堂里,一堂简单的业务讲座才刚刚结束,趁着骨干们都在,石益格和游启等人也趁机把大家聚在了一起。

    “大家这些rì子都很辛苦,没rì没夜加班加点做事。我们的辛苦努力必须得到保障,我和游工商量了下,为了保障我们的自身权益,我们不能走大锅饭形式!多劳多得必须体现!”石益格站了起来,面sè严肃,“现在立法小组还没有任何结果,那说明我们整个社区意见肯定不一致。”

    “如果建国立法承认股份私营,我和石头想同大家一起承包下船厂和相关车间!”游启也难得公开表露自己的政治诉求,“这样大家都是股东,但光我和石头是不行的,需要大家都团结起来。”

    船厂的工作状况,明显展现出一股无法阻挡的光明前景,但现在的大国企模式,导致船厂的技工们一致认为自己的产出和收获不成正比。

    “可现在船厂的股份都是自己人平分,我们怎么弄也没有主导地位啊?不知道到时候多少人会眼红我们呢。”一位技工叹着气,并没有信心。

    “我们可以用我们掌握的其他部门的股份和他们换!”石益格似乎早就想好了办法,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现在不光是我们造船厂,工业部几个热门项目都有可能成为争夺的焦点,以后的国家也肯定会控制许多最核心的生产企业,那我们就用掌握的股份去换船厂的股份!”

    “嗯,这可能要涉及到大家利益取舍了,但只要我们掌握了股权,那未来我们一定能牢牢确立我们在国家的产业优势!”

    游启说着,又压低了声音,以一种很神秘的表情说道:“工业部的姜兆龙和林有德已经同意我和石头的意见,我们两家到时候可以互换股份,我们这两个部门的人就占了将近一半的人数,国家采取企业股份私营的法律很容易实现!”

    “是啊,怎么说一艘企业级也得卖上10万块吧?整天拿个屁工资还累死累活,王铁锤他们催的那个样子,就好像我们欠他一样!不这样做,以后让他们自己造船去!”

    一个才加入造船厂不久,现在还只是一个初级技术助理的年轻人大声说着。

    见大家意见基本一致,石益格和游启都带着笑容微微点头。

    ·

    天际的乌云依然沉厚,淋漓的大雨泼洒在玻璃窗上,打出点点碎裂的水花,视线里的一切都被玻璃另一面快速流动的水渍给迷糊了,雨声让人沉沉yù睡。

    “……老齐,这就是我们的意见。我们不反对私营企业,但也要考虑到这个集体里的人员组成情况,许多人并不具备多少经营能力。完全大锅饭,肯定不公正,但强制全盘私有化又会导致今后贫富差异过大。”

    周毅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端起齐建军为自己泡的昂贵的茶水,喝了一大口。

    “小周啊,城建队做出的贡献几乎无可辩驳,看看我们住的房子,看看整个社区,哪一样都是他们辛苦的结果啊。”齐建军笑着从窗边转过身,笑呵呵地点着头,“不光他们,海大姐的农业部,姜兆龙的工业部,还有远在欧洲贸易的外贸部,个个都是我们的顶梁柱啊!”

    “老齐,您就别绕弯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只是为董久楠他们说句公道话,也许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不应该被他人压下去,但事实是,他们除了转行去当兵的那几十号人,剩下这些人搞建筑,还真不会啥了,哎……”

    周毅皱着眉头,对自己夹在中间也有点为难。

    “我们这个大国企啊,其实就是一个大家庭,每个人都从他人身上获益,也贡献自己的力量,我想无论是那种制度,都会尊重多劳多得的理念,难道谁会否认整个城建队的贡献?”齐建军微微一愣,一直搞不懂为什么董久楠他们就这么在意城建队会被他人压制。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感觉没有真正保障,所以才坚持从立法角度维护他们的利益。有肉大家吃,有汤大家喝,大家都不愿意继续回到过去那种状态。”周毅赶紧站起来,说出了董久楠一直没法表达清楚的意思。

    “嗯,理解理解!光是承诺是没用的,只有切实可行的法律制度,才是维护公民合法权益的根本保障!”齐建军认真地点头。

    “那……您和钟老的立法小组,是否会考虑这些意见?”周毅终于说出了此行的根本目的。

    “考虑,必须考虑!”齐建军语气洪亮,表情更是亲切无比,“我们公开增选委员,就在表明一个今后做事必须mín zhǔ的态度!立法小组的工作,也是遵循这个原则嘛!小周,很不错,知道从他人角度看待问题!”

    真他娘的老油条一个,滴水不漏……周毅张张嘴,想继续说点什么,但就是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只好站起来告辞。

    随着周毅的离开,齐建军的表情渐渐从微笑变为了深思。

    推开窗户,迎着雨点,齐建军往向了东面,似乎想起了很久没见的某两位青年……

第六十七章 满载而归

    1621年8月12rì,周四,上午。

    距离曼哈顿社区大约一百海里的东面海面上,风平浪静,一艘雪白的飞剪战舰正以8节的巡航速度朝着北方航行。

    “舰艏炮准备完毕!”

    位于舰艏的舰炮炮组举起了旗,企业号轻巡洋舰的枪炮官、海军上尉张chūn生赶紧回头对着身边的中校舰长王铁锤汇报。

    “用了13秒,继续!”王铁锤死盯着手腕上的表,眉头微皱,“没有炮shè仪,我们只能从速shè上弥补命中问题,按道理这种后装炮应该可以达到10秒以内的装填速度。”

    “虽然弄成后装,但威斯沃斯六角旋膛舰炮的装镇本来就很麻烦。如果是实战,那这个速度估计还会慢点。”

    从要塞炮兵指挥调任企业号巡洋舰第一任枪炮官的张chūn锐很清楚目前的训练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船上六十多号人,就是我们未来的扩军种子啊,他们不要求严格点,我们很难驾驭现在的战舰装备。”王铁锤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又转向了舰尾方向,只见代理大副兼水兵长蒙提正早cāo练一组官兵进行解帆上帆训练。

    “等林有德那里蒸汽机动力弄踏实了,能实现动力升降风帆就解放不少人力了。”看着一群士兵费力巴拉地拉扯攀爬在桅杆四周,王铁锤恨不得马上把布鲁克林工业区里的那些柴油机给弄上船。

    “东面8海里,发现船队,至少五艘!航速4节!”突然,桅杆瞭望员大喊大叫起来。

    一支超过5艘船的船队?!任长乐他们在欧洲会发展到这么大的规模?王铁锤大惊,赶紧转过身,举起了胸前的望远镜。半响,突出了一句:“全体一级战斗准备!航向东北。”

    “一级战斗准备!”张chūn锐全身一震,一秒钟后,船上的甲板钟就敲起了急促的jǐng报。

    甲板舱门被掀开,一队队身着白sè水兵服的士兵冲上了各自的战斗位,4门90毫米舰炮开始了旋转,齐齐将炮口转向了右舷。

    炮闩打开,重达8公斤的高爆炮弹塞进了炮膛,紧跟着再塞进一个黄铜发shè药筒。炮闩闭合,炮长举起了shè击准备完毕的信号旗。虽然离真正的接触至少还有半个小时,但打了无数发训练弹的士兵们个个都手心捏着汗,等候着开火的指示。

    满载几乎接近千吨的企业号轻巡洋舰在海面划出一道小弧线,朝着东北方向加速而去。

    ·

    七艘盖伦风帆船保持着直线队形,彼此间隔五百多码,当头的并非五月花号,旗舰变更为吨位最大的那艘购自荷兰的“牧羊人号”。

    受速度最慢的五月花号的拖累,苏子宁等一行人离开亚速尔群岛已经23天了。算算剩下的航程,还有一天就要到达阔别几乎七个月的曼哈顿,小护士夏秋喻难得在甲板上哼起了小曲,结果惹得一边的几个丹麦籍契约奴水手都侧目相向。

    “大概还有一百多海里,明天下午就能抵达。”已经跑过来回好几趟的任长乐带着得意的表情走到船头,对着发呆的苏子宁等人显摆,“袁欣艺不是病了吗,你还在船头赏风景?”

    “她把我们所有人都赶出来了,说怕传染……”苏子宁耸耸肩,一脸无可奈何,“老赵都检查了,只是感冒低烧,但她还是疑神疑鬼的,总觉得自己得了什么17世纪的传染病。”

    听到苏子宁如此解释,任长乐只能嘿嘿两声。

    “风帆时代的海上交通真是耗费生命,动辄就是以月计,社会活动节奏如此之慢。”船医老赵望着海面,还在感慨,“我跟船运公司跑了好多年海,也没走过这么慢的航速。”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海上的一来一往就更加注意节奏与提前量的判断,所以我们才会从这段历史的慢镜头中读到所谓的‘恢弘’感吧……”苏子宁恰如其分地总结着,倒是任长乐听到耳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们必须要建立一套更快节奏的跨大西洋信息传递方式,哪怕效率速度只比对手高一倍,我们都能获得无以伦比的政治与军事反应优势!”苏子宁说出了自己的最后打算,“希望社区能尽快解决这些问题。”

    突然,桅杆瞭望塔上传来了欧裔水手的基里哇啦的乱叫,不一会儿,阿德莱德船长就走了过来。

    “尊敬的先生们,西北方向发现一艘奇怪的船,速度很快,至少有10节。”阿德莱德耸耸肩,表情有点紧张,“虽然我们有七艘,但我建议各位还是回船舱里休息。”

    奇怪的船,速度至少10节?苏子宁一愣,转头朝向某个方向,虽然视线里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盯了十几秒。

    “呵呵,应该不是什么坏事。”苏子宁大致明白了来船的身份,于是笑着摆摆手。

    “哈哈,肯定是我们的船!我走的时候,它就快好了!”任长乐也反应了过来,兴奋地搓着双手,一边还得意地对着阿德莱德说道:“阿德莱德,是我们的战舰!”

    哦?我们的战舰?就是那艘在造船厂码头长得奇怪的那个大家伙?阿德莱德也一愣,带着不解的表情又举起了望远镜。

    半个小时后,船头众人的肉眼都能看到那艘雪白的、有着修长优雅线形的飞剪战舰,如今正侧风而来,速度也降到了不到6节。

    而这时候,企业号轻巡洋舰上,战斗jǐng报已经解除,所有的官兵都带着欢乐的表情离开了战斗岗位,因为瞭望员终于看清了东面那支由七艘风帆盖伦船组成的船队的特殊旗帜标记。

    “她可真漂亮啊……”阿德莱德如同看到一位年轻美貌女子般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渐渐靠近的战舰。

    锐利的三角型船首破开海浪,苗条修长的船身如抹了油的白鲸在海面滑动着。船甲板上依稀可见几座带“围裙”的奇怪舰炮,几十名雪白制服的水兵在摇着手臂。

    “哈哈,是我们的海上勇士!叫什么来着?哦,对,企业号!”阿德莱德取下了自己的船长帽,对着身后围上来的船员高声大喊起来,“欢呼吧,孩子们,我们的战舰来迎接我们了!”

    除了少部分老船员跟着欢呼起来,大部分才从欧洲招募到的契约奴水手都拘谨地挤在一起,带着惊讶与惶恐的神sè盯着海面上开始顶风转向的白sè战舰。

    “装备不错嘛,那么自信,才4门舰炮,看样子还是后装。”苏子宁一眼就盯住了企业号的武器装备,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任长乐,以后我们可以打打鸦片战争了,考虑好对手了吗?”

    “啊?”任长乐回过神,然后带着古怪的表情看着面前的欧洲贸易领队,“苏子宁,难怪严晓松说他最多只能算是搅屎棍,而你根本就是自恋装逼狂。”

    “嘿嘿,随便你们怎么说……”苏子宁心情大好,似乎忘记了现在正在船舱里猛打着感冒喷嚏的女友袁欣艺。

    ·

    8月13rì傍晚,当牧羊人号为首的欧洲贸易船队缓缓靠近码头的时候,曼哈顿社区顿时成了欢乐的海洋。

    前来迎接的委员会主席刘老的老脸都快笑烂了,一众委员似乎早就忘记了这些rì子以来为了临时选举法立法问题而引起的内部不快,心情都很愉悦。而这次一回就是七艘风帆船规模,让更多的普通居民更是兴奋异常。

    欢天喜地中,唯独副主席齐建军只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一言不发。目光里,站在甲板上对着码头人群挥手的年轻男女们,个个都显得那么自信从容。

    郑泉此时没在码头欢迎人群里,因为他昨天就带着一众陆上jǐng备队军官随内河运输船去了西点镇,视察那里的军事要塞去了。能作为军事部门的代表,只有企业号舰长王铁锤一人。

    超过300人的欧洲移民被指示继续留在船上,现在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站在甲板上,望着眼前如园林一般漂亮的“城市”,那些不同于欧洲粗糙笨重外观的优雅清新风格的双层建筑,在绿树清水环绕下的组成了几片错落又不失整齐的街区。

    “哦,上帝,这里好香!”一个移民忍不住耸了下鼻子。这里没有欧洲港口城市那种臭气熏天的粪便与垃圾,也没有衣衫褴褛的一群群乞丐或是地痞小偷,所见全是一派富得流油的景观。

    更多的移民们开始窃窃私语,妇女搂紧了自己的孩子,轻声嘀咕着什么,男人们则满脸憧憬。

    在码头吊机的帮助下,一箱箱打包捆好的进口生活品被输送到码头,然后被印第安雇工们搬上马车,一组组送进码头临时仓库中码放。

    离开曼哈顿半年多的杨雯雯和夏秋喻第一批登上了码头,和那些前来迎接的小姐妹们拥在了一起,而苏子宁则牵着戴口罩的袁欣艺跟在了后面。

    码头广播里传出了一段欢快的乐曲,不光吓坏了还待在船上的欧洲移民,更让整个码头的人们沸腾起来。

第六十八章 述职报告

    已经快半夜零点了,曼哈顿社区的某座房屋内,书房还亮着灯。

    苏子宁伸长胳膊,绷紧了身体,以释放久坐后的身体酸涨。面前的几张信签纸上已经写满了字,似乎还觉得不够,苏子宁又翻开了新一页。

    一杯咖啡悄然递到了桌上,苏子宁一愣,缓缓回头,只见袁欣艺侧着头正在看着自己写好的内容。

    “呃,怎么还不回家休息?”苏子宁放下笔,端起了咖啡。要说他这次欧洲之行唯一动用公款为自己购置的东西,大概就是一套磨咖啡器具以及价值100西班牙银元的一大袋烘焙咖啡豆了。

    “怎么,不高兴我在这儿看着?那你继续熬吧,我走了!”袁欣艺皱了下眉头,嗔怒之下就要转身。

    一伸手,就拉住了对方。苏子宁笑呵呵地站起来,将对方搂到了身前:“我就记得写东西了,以为你晚饭后就自己回去了。”

    “切!离开几个月,你屋里都cháo得快长蘑菇了,光是给你收拾打扫就用了几个小时,不比你写报告轻松!”袁欣艺象征xìng地轻轻扭下了身体,就不动了,脸颊一片红晕。

    “呵呵,那你自己的家难道不这样?”苏子宁拉着对方坐在书桌前,拿起了笔。

    袁欣艺又是一愣,然后一脸愤愤然:“都怪你,非要说一起做晚饭,吃完了我还在帮你收拾,弄得我都忘了自己家!”

    苏子宁大乐,也没抬头,一边迅速在纸上刷刷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指了下楼上:“那你就睡我房间吧,反正都几个月没人住了,床褥被套都是新的,我就睡书房。”

    “哦……”袁欣艺没有打扰对方的思路,只是轻声应和着。

    偷偷打量着身边青年那聚jīng会神的样子,袁欣艺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投入了,仿佛现在依然是欧洲某个城市的小旅馆里,在一片寂静中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指示。

    他和出发前有点不一样了……好像比以前更加投入这些事了,难道男人一旦找到自己的事业方向,就注定会忽视身边的某些人或事?想着彼此最近几个月朝夕相处已经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男女朋友关系,袁欣艺心里居然有了点点落寞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苏子宁最后一次从思考中回过神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了凌晨两点过,而身边的女翻译,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微微苦笑一下,只好轻轻将对方抱起来,朝楼上卧室走去。不一会儿,又搂着一个枕头回到了书房。

    ·

    苏子宁所做的半年欧洲行的述职报告在社区委员会会议室里进行。因为建国立法的事情,闹得一段时间内每次会议都多少发生些争执,但这次的情况不同,参加会议的所有委员从头到尾都听得异常认真。

    收获之类的内容,几乎每一项都让大家眉开眼笑,尤其是葡萄牙贵族复国势力为了拉拢“美国”出现的各种行为更是引起了大家的片片欢乐。而有关荷兰等近波罗的海国家当前的倒霉状态,更是让大家看到了发别人国难财的好机会。

    “……我们低估了现在欧洲国家的现状,他们尽管处在启蒙运动的黎明期,但这只是历史发展的客观阶段,他们所表现出的求知yù望极其强烈,对任何新生事物和资源的渴望也比我们想象得更加迫切。”

    苏子宁翻开新的一页,但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就等着在场的人提问。

    “苏子宁,这些和我们有关系?”董久楠听了那么多关于欧洲的大概念描述,有点没搞懂,“欧洲现在打得一塌糊涂,我们正好闷头发财啊。”

    “关系很大,因为这涉及到我们要怎么面对现在的和未来的欧洲,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远期政策。”苏子宁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黑sè的疙瘩,看起来像是一种怀表。

    “这是在荷兰鹿特丹,从一个沦落为难民的德国钟表匠手里买到的东西,大家可以看下。”苏子宁将看起来还很粗糙的黑sè金属外壳的怀表推到了对面的刘老面前,“从制作工艺上看,它应该代表着现在欧洲比较先进的手工技术,甚至部分工艺jīng度不会比我们现代的技术差。”

    一支欧洲的古老怀表就这样传了个遍,几乎每个人看到都微微摇头。

    “也许大家还是觉得这个太落后,我也觉得。欧洲贵族看到严晓松送出的现代怀表后,十分惊讶,他们也由此迅速判断出我们的力量。”苏子宁此时的表情一场严肃,“这说明他们十分清楚一个国家的实力象征在哪儿,他们对于技术超前判断与认知意识是非常清醒的。”

    “你是指欧洲人会山寨我们今后输出到欧洲的各类工业品,甚至是模仿出我们的加工技术?”姜兆龙做了个夸张的表情,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在场的几个年轻的委员都和姜兆龙几乎一样的神态。

    “苏子宁的意思是,文艺复兴与启蒙运动之后,欧洲人有这个技术发展的意识与强烈意愿,他们也许在很长时间内都无法达到我们的技术水平,但不妨碍他们也从某些角度寻找技术进步的契机。也就是说,我们的商品输出,会加速整个欧洲的文明进程与对外殖民步伐。”

    工业部总工程师林有德倒是一针见血地解释了苏子宁的话。此话一出,在场的委员都个个表情诧异。

    “嗯,蝴蝶效应不可避免会产生,所以,我们不能指望欧洲人继续几百年的愚昧来让我们吸血。但我们要想方法让他们延缓进步的步调,甚至是人为的遏制!”苏子宁说完,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信封是如花纹般的西体字母,“这是尼德兰共和国州长联合会写给‘美国国会’的一份信,他们希望和我们直接展开远洋贸易。西班牙和葡萄牙其实也有这些意愿。”

    “做梦,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底细就完了。”船厂负责人石益格眉头一皱,显然根本就不考虑这样一份因为某些人装逼而产生的国际贸易交往。

    “呵呵,但我们现在却没法阻止他们有这些想法,甚至是尝试行为。西班牙就不说了,就目前而言,我们的北面,加拿大的魁北克地区已经由法国经营了十多年了,而南面的弗吉尼亚地区,英格兰人的步调也不慢。”苏子宁无奈地摇着头,“所以,我们必须用一些方式来达到我们的目的。”

    “小苏,你更了解现在欧洲的情况,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提出来,大家一起参考。”齐建军赶紧提高了声音,四周几个年老的委员都微微点头。

    “第一,寻找合适的契机,干涉欧洲三十年战争,尤其是针对历史上几个在这场战争中获得红利的国家;第二,学习后世那些欧美发达国家的方法!让整个欧洲成为我们的原材料供应地、初级劳力工厂与商品市场,从而延缓甚至阻断他们对某些产业技术进步的探索;第三,进行技术发展误导,或者提前将未来几十年欧洲即将出现的技术进步项目给扼杀掉,让他们钻进某些特定的技术发展死胡同,消耗他们的时间和财力;第四,就是合适的时间,坚决打掉或阻止欧洲对北美有威胁的殖民行为。当然,这些都是我个人从宏观角度想出的方向,具体如何,需要更专业的人士进行评估。”

    “嗯,这些信息听起来离我们还遥远,但确实很重要,小姜和小林,你们二位都是工业部的专业人士,你们理一下以后对欧洲工业品出口的发展思路,将苏子宁的意见考虑进去。至于干涉欧洲三十年战争,目前我们没这个能力,但也要作为一项长远政策纳入我们未来的发展规划。具体的方针出台后再进行表决吧。”

    主席刘老轻轻拍了下桌子,算是结束了这个议题。

    “另外,我希望委员会尽早建立欧洲情报收集部门,这个比什么都重要!”苏子宁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补充着,“而且要划定特定的一些范围,政治外交、军事行动、科技人才都要进入情报收集范围,我们的历史知识终归也会有遗漏,甚至因为蝴蝶效应可能还会出现我们无法预想的情况发生,就算效率再低,我们也要提前展开。”

    “嗯,这个可以先行,回头小齐组织一下,召开一个专门的会议讨论这个情报部门的建立,看看需要什么样的人手和物资准备。”刘老满面红光,似乎对今天的苏子宁述职报告听证会的结果很满意。

    “最后,我有件事情想给大家说下,就是关于严晓松的事……”

    苏子宁说完,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环视着在场的所有委员,当目光和齐建军碰上的时候,苏子宁又露出了那种常见的苦脸。

    “嗯,严晓松、米谷还有史文博他们三个,这次没有和你一起回来,是不是你安排他们继续留在欧洲?”齐建军看着这个十分熟悉的老下属,说出了大家一致的看法。

    “米谷和史文博是暂时不想回来,严晓松他……他去了明朝。”说到这儿,苏子宁已经从之前那种淡然自信变成了一种无奈中的紧张表情。

    如同冷水浇进了热油,整个会议室里人人表情大变,甚至几个年轻委员都差点站了起来。

    好吧,严晓松,这次算我们是一伙的,你倒是想跑就跑,还得我来擦屁股啊……看着大家一副着了瘟疫般的奇怪不安,苏子宁只好又乖乖坐下,从兜里掏出了之前一直没有展示的另几页纸,准备接受所有人的盘问了。

    而此时,远在万里远的印度洋,一直由18艘武装帆船组成的葡萄牙远洋船队正刚刚离开印度的葡萄牙殖民地果阿港,准备绕过南亚印度次大陆前往马六甲。

第六十九章 达玛与勇士

    仅仅在家休息了一天,周可民就急不可耐地离开了位于布鲁克林工业区的海军公寓宿舍。

    几乎走遍了整个工业区,扭扭捏捏地到处打听了一遍,一直问到印第安学校,才从王铁锤爱人项薇的口里得知了某个印第安少女的去向。

    达玛如今已经成为了布鲁克林工业区东南方那个德拉瓦印第安雇工自发形成的自然村社区的小学老师。

    和她的哥哥法提玛一样,师从项薇的达玛以极大的毅力和决心获得了认可,华语学习表达能力都在当地的德拉瓦人中出类拔萃。考虑到印第安孩子的汉语教育的特殊xìng,项薇还是说服社区委员会创办了这个由达玛担任老师的特殊印第安小学。

    骑着从欧洲进口的高大的安达卢西亚战马,周可民在午后到达了德拉瓦印第安自然村社区。

    面前是一片低矮的木质窝棚街区,只有少量砖石混木结构的大屋,看起来依然是德拉瓦人那种带有家族群居风格。远远看去,除了进进出出的德拉瓦印第安人,这里似乎更像是某个历史时空的某城市郊区正遭到征地拆迁的农村,又像是曾经的电视上播放的某个动荡非洲小国的难民收容地。

    得到曼哈顿社区帮助的德拉瓦人,甚至在他们这座新的自然村社区里修建起了专为华族人提供砖瓦的小砖窑和伐木场。学会了手艺的德拉瓦青年每天都会用平板车拉着砖瓦去布鲁克林工业区交货,虽然往往上万块砖头才能换来为数不多的生活用品,但比起曾经那种充满风险和看天吃饭的渔猎劳作来说,这样旱涝保收的生活也算安逸不少。

    现在无论男女,只要愿意,德拉瓦人都可以在布鲁克林工业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紧邻华族生活成为了自然村社区出现的必然选择。虽然由此原本村落的首领表示了担忧,但至少目前来看,从中获得的好处还是掩盖了一切不满。

    几个出入印第安自然社区的德拉瓦男女都被眼前那比挽马还高大的战马给吓坏了,个个都紧缩在房檐下,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位身穿“华族勇士”服装的华族青年骑在战马上进了村社区。

    “达玛!”周可民笑呵呵地朝不远处一个瘦弱的印第安少年招招手,说出了自己想要打听的名字。

    “达玛,在学校。”

    印第安少年居然有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华语,这倒让周可民一愣。没想到几个月没见,这里的德拉瓦印第安人的华语教育已经进步到这个地步了。

    ·

    纯种的安达卢西亚马以优雅的姿态匀速小跑在广袤农场边的小道上,马背上的青年和少女都没有说话。少女坐在后面,小心地环抱着前面青年的腰,头紧紧地贴在对方背上,脸上还带着幸福忐忑的笑容。

    不多时,两人一马已经出现在布鲁克林西南面的海岸石崖边上。战马在远方无聊地啃着石头缝隙间的绿草,时不时昂着漂亮的马头喷出一段鼻音。而青年男女则并排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朝海湾,窃窃私语。

    “海的那边是什么?”如今的达玛身穿着一套华族人淘汰下来的小号运动服,头发已经梳理成华族女xìng那种披肩样式,一支略微褪sè的彩sè塑料发卡戴在头上,看起来朴实无华。

    “是陆地,和这里一样宽阔的陆地,有许多白人,但是他们一点都不爱干净。”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座座散发着粪臭与满街垃圾的欧洲城市,周可民笑呵呵地看着玩笑。

    小心地看看自己身上,又看看青年,达玛微红着脸,好半天才如蚊子一样说道:“那你们真是从西面的山谷那边来的吗?”

    周可民一愣,略略转头,看向了史坦顿岛方向,脸上露出尴尬的神sè:“嗯,西面很远很远,不仅仅是山谷,还有大海,在海的另一头,就是我的家乡。”

    “项老师说,我们德拉瓦族和你们华族很久很久以前都是一个部族的。”达玛认真地复述着听了无数遍的话,“那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而你们现在才来呢?”

    为什么?周可民苦着脸,他完全没法和那些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同化德拉瓦印第安人的同伴们一样杜撰这些也许有点依据的历史考证话题。

    “在我小时候,我爸爸告诉我,很久很久以前,我们那里有个叫殷商的国家,这个国家的首领经常做一些很不让民众满意的事,结果有一天就被西面的一个村落给打败了……然后一部分殷商的民众就渡过大海来到了这里。”

    周可民皱着眉头,缓缓将熟悉的历史用尽可能简单的语句组织起来,几乎说了一个钟头,才把周武王伐纣殷商灭亡的故事给讲完。

    听着这段连项薇都没曾讲过的故事,达玛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什么叫国家?为什么那个首领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大家还让他当首领呢?是你们村子打败了他?如果当时重新选一个好的首领,那我们的祖先就不用逃了。”达玛最后问了几个问题,情绪突然低落了很多。

    “嗯,国家就是许多许多部族的村子组成的,大家平时都说一样的话,吃一样的东西……我们的村子打跑了殷商的首领,组成了一个新的国家,又过了很久很久,后来一个北面的外来部族又打败了这个国家,我们的祖先也只能渡过大海到了这里。”周可民心里越来越不安。

    “如果我们当时两个村子不打,不就可以一起抵抗那个北面的外来部族了吗?那你们以后还会打我们吗?”达玛不依不饶,情绪也越加沮丧。

    愕然地看着离别几个月朝思暮想的印第安少女,周可民发觉自己不光面对现代女xìng时很笨拙,就连面对一个曾经做梦都不会想象到的17世纪印第安少女,也会如此不知所措。

    “不会了,我们以前就是因为不团结,才被外人欺负,以后不会再自己人欺负自己人了,我们要一起保护这个地方。”周可民叹了口气,轻轻搂住了达玛。

    “嗯,你是华族的勇士!”达玛用手拨拉着心上人胸前那漂亮的军服纽扣,终于笑了。

    “达玛,我们……”周可民忽然感觉内心有一种冲动,搂住达玛的身体,禁不住手上用了力。

    “啊?”达玛吃了一惊,没敢动。

    “我们,我是说,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我们还会一起在这里看大海吗?”周可民红着脸,舌头越发的不停使唤。

    “嗯……”蚊子般的声音响起,达玛此时已经羞红了脸。

    ·

    就在两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般卿卿我我之际,在遥远的西点镇西北的河谷平原上,大约三个排的陆上jǐng备队官兵以实战训练的模式,在几百佩科特人的配合下,渡过小河,朝河对岸的摩和克人营地发起了一次主动打击。

    摩和人利用地形的熟悉,好几次都偷偷摸过河,对佩科特人的村落展开偷袭破坏,甚至一队例行巡逻的陆上jǐng备队也遭到了伏击,造成一死数伤的损失。

    得到这些汇报内容后,恼羞成怒的郑泉于是趁着视察军务的机会,亲自下达了这次作战的命令,决定狠狠给予摩和克人一次难得的教训。

    在军官的指挥下,细碎而富有节奏的鼓点敲击声中,90多名荷枪实弹的近代步兵排着整齐的三排横队朝着摩和克人的营地推去。

    晴朗无风的白天,最大距离的齐shè造成了摩和克人极大的伤亡与恐慌,大量企图冲击线列的摩和克人不是被排枪打翻,就是被唯一一门6磅炮发shè的葡萄弹撕成了碎片,少数避过正面火力从两侧冲上来的摩和克战士则被负责掩护的佩科特人给包了饺子。

    停在摩和克人营地外围,在对手的弓箭shè程之外,步兵的步枪齐shè进行了三轮,还没发起刺刀冲锋,企图沿河长期对峙的摩和克人就崩溃了。

    不到一个小时的战斗,摩和克人被打死了至少100人,更多的人被俘虏,只有不到一半的人继续朝西北溃逃。胜利的一方只有十几个佩科特人受伤,然后大队人马带着战俘和战利品又退回了河东岸。

    虽然直接战果和之前的几场战斗相比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但观摩战斗全过程的郑泉却非常满意。因为这次参与战斗的兵力全是非穿越者组成的外籍步兵连,其中一个欧裔步兵排,两个印第安步兵排。

    按照郑泉的计划,再过上一年半载,他就有能力组织一支上规模的部队彻底扫掉附近地区摩和克人对西点镇的威胁,从而让摩和克人向北退却上百公里。

第七十章 将心比心

    这一次的欧洲贸易船队返航,给整个社区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如今布鲁克林工业区仓库里的进口原料存货足够保证未来好几个月的使用。大量丰富rì常生活的欧洲商品,在被居民们鄙视一通如何如何落后之后又满心欢喜地购买了一大堆。

    鉴于物资进口的各个环节瓶颈,前几次贸易的现金收入根本无法消耗掉,放在英雄港又不太安全,所以除了留下部分预备资金,这次随船队回运的西班牙银元高达70万之多。直接让接替史文博担任社区经管委主管的前期货公司中层管理刘鑫萌发了建立社区zhōng yāng银行的念头。

    大量欧洲进口物资极大丰富了当前曼哈顿社区的各类民生,也让苦于特定原料缺口的布鲁克林工业区加速了各项产业技术的复原与工业量产。

    肥皂、香皂、火柴、铅笔、玻璃、金属工具、水泥之类的低级工业品在初步解决了原料、生产工艺与设备后,已经进入了小规模量产阶段,生产成本也逐渐降低,现在每个月的产出都足以装满一艘400吨级的风帆盖伦船。军事部门强行推进发展的军火制造车间,更是达到了月产1500枝21B1型燧发步枪的理论产能,如果加班加点干,这个数字还可以突破2000。

    虽然看起来数量很庞大,但除了军火,其他的商品还远远不够供应葡萄牙王国这一个伊比利亚半岛小国的市场,更何况以西班牙和荷兰为首的其他贸易强势国家,整个欧洲市场对来自北美的商品来说,简直就是一处只露出丁点头的大金矿。

    但高强度的跨大西洋远航,已经让几艘风帆船出现了大大小小不等的磨损,任长乐不得不在征求阿德莱德的意见后,让出航次数最多、磨损最严重的五月花号和圣玛利亚号入坞修理,其他几艘就靠停在船厂码头进行简单维护。

    随船前来的300多欧洲难民移民,瞬间被社区各个部门瓜分一空,甚至30名身强力壮的难民还被军事部门选中,准备等他们适应一段时间北美生活后直接征入陆上jǐng备队。海军更是从随船返回的近两百名船员中挑选了70名经过阿德莱德认同的欧裔水手。

    瓜分到最后,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欧洲农夫和妇孺被安排送往西点镇,以充实那里的生产殖民开拓。布鲁克林工业区南面刚刚拓展出的移民居住区,瞬间就被李想领导的移民部给分配光。

    不过从这一批纯契约奴身份的移民开始,社区委员会不再是免费供应生活住宿,而是与每个人都签订了借款合同,他们将通过工作偿还所有的移民定居费用。

    只有表现最优异的,才有可能提前将自身的契约奴身份清除,转为临时居住权,再通过严格审核才有可能转为正式定居权。至于更加遥远的永久定居权与理论上存在的最终公民权,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

    而那些最早一批加入曼哈顿社区,且已经获得正式或永久定居权的老资格船员,则在欧洲老乡们羡慕的目光注视下,将他们带来的一家老小骄傲地带进了布鲁克林工业区北面靠河岸那片漂亮的街区。

    大笔远航奖金的激励下,导致这些长期在海上漂泊朝不保夕的欧裔水手们有着不同的消费观,毫不吝啬地为自己和家人购买一处漂亮的带花园草坪的独栋公寓。

    ·

    8月16rì,带着一众军官视察西点镇军务并取得一次胜利的军事委员郑泉终于回来了。郑泉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翻看苏子宁这次大规模贸易返航带回的各种报告。

    在得知欧洲当前的局势后,一直有所想法的郑泉还特意召开了一次特殊军事会议,以讨论未来一年的军事发展规划。

    不过在上次不愉快的社区委员会工作总结会议后,郑泉等人在委员会上提出的军事建设项目和经费物资拨款再次经受了一场批判,最终海军的企业级轻巡洋舰第五艘“西点”号和第六艘“探索”号的建造计划被无限期推迟,准备建造用于跨大西洋欧美贸易的远洋飞剪商船和内河运输船。

    陆上jǐng备队的维斯沃斯六角旋膛炮陆军化也被暂时延迟,这让陈礼文满心期待的要塞炮换代计划夭折。作为补偿,陆上jǐng备队再组建一个欧裔步兵排的方案被通过。

    令人欣慰的是,即便这次的针锋相对比之以前的会议更加激烈,但最终郑泉等人还是接受了集体表决的结果,表现出了让人诧异的合作态度。这让第一次参加如此重要会议的苏子宁都有点不适应。

    要是放在以前,几乎郑泉等军事部门的人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大家都不得不让步,但这次显然不同了。

    黄昏前,郑泉单独找到了将要下班的苏子宁,以不容辩驳的态度带着对方到了“魅影”酒吧,开了个小包间,特地让老板观云亲自下厨准备了几样小菜。

    关于几个月前那场西点镇的血战导致的三位穿越者死亡的事,让苏子宁沉默了半响,而郑泉则从头到尾认真看着年轻人的双眼。

    “今天开会期间和散会后,你一直在躲着我,小苏。”郑泉给苏子宁倒满酒,自己先端起了酒杯,满脸微笑,“周可民和祝晓力看起来成长了不少,他们都对你在欧洲几次事件中的处理手段非常敬佩,看来老齐推荐你做领队没选错人。”

    呃……你怎么知道我就躲着你了?苏子宁尴尬地与对方碰了下杯,十分拘谨地坐着,宛如清纯的文艺小青年。

    “好了,你也别把话老装肚子里,严晓松这方面就比你强。听说他去了明朝,去跑华人移民的事,你们啊,可是真敢说真敢想真敢做。不过我绝对赞同!下次会议上,我会全力支持推进这项准备工作!”

    说着,郑泉悄悄看了眼苏子宁那有点出神的表情,又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酒杯,语气认真了许多:“你们出发前,我就犹豫了很久,是否把你留下来,但事实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也许是老齐的选择是对的。”

    “是我自己选择的。”苏子宁忽然抬起头,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老军人,不再是之前那种没准备的神态,“我就是我,为我自己的行为负责,齐主任以前是我的上司,但大灾难后,我只是社区的一员。”

    “嗯,主人翁jīng神即是如此了。你当时给我留下一封信,我以为你没打算去欧洲。”郑泉笑着点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我很好奇,为什么这封信你会给我,而不是给老齐或者刘老?按道理,他们应该比我更该看那些内容,而他们也有能力推动这些。”

    “您是指关于社区委员会mín zhǔ选举制度?”苏子宁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看着一桌子没动的菜肴,语气低了些,“我也不知道当时会这么冲动,我认为你们军人应该更加有义务维护我们老百姓吧。”

    “那你为什么又同时给刘老留了另一封信?”郑泉静静看着眼前一脸书生气的青年,“难道你不信任他们?”

    “不!”苏子宁抬起头,表情极度认真,“我就斗胆叫你郑大哥吧。如果不是你和刘老挺身而出,也许大灾难那几天,这个集体就崩溃了。这说明您是一个极其看重集体利益的人。但我们这个集体,在渡过最艰难阶段后,应该发挥更多人的智慧,而不是继续走以前那种老官僚体制。严晓松或许极端了点,但他所表达的政治诉求,正是我们这个集体广泛的民众意愿。”

    “哦?但我掌握的军事部门,却是大家现在最忌惮的强势团体,难道不是另一种程面上的mín zhǔ对立面吗?你却指望我推进mín zhǔ改革?”郑泉笑笑,不置可否。

    “不,我认为现在的情况,恰恰不是您和陈队长的初衷,你们也只是用自己的做事习惯在表达自己的热情参与xìng,和我们希望事情应该怎么样是一样的道理,只是你们更有组织xìng。”苏子宁摊开双手,神情淡然,“我相信,即便是那些曾经的码头民工,他们也有着自己的主动意愿,但就是不会接受强加给他们的东西。以前他们不会觉得这些有多重要,但现在就是他们继续努力下去的动力!”

    郑泉默默挺着,还间或点这头,等苏子宁说完,突然坐直了身体,双眼冒出jīng光,声音低沉:“那你给刘老的信里,又为什么强调非要在社区委员会排除我们军人,才能达到真正的稳定mín zhǔ!”

    呆呆看着面前的军事委员,苏子宁心里暗暗叹息,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你先想好再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不是我和刘老私下有什么,而是放在台面上聊的,立法小组的司法委员钟老也在场。”郑泉语气缓和了些,抬手指了指面前的青年,“你啊,小苏……你什么心思,也许从这两封信里,全能看出来。真是煞费苦心啊……”

    “嗯,那你们彼此妥协到什么程度了?”苏子宁反而放开了心怀,笑得很镇定。

    “你给了我和刘老各一种看起来复合自己立场的选择,然后又让我和刘老彼此交换妥协,然后实现你的政治愿望?难道我们军人就不是这个集体的一员,就没资格参与mín zhǔ政治?就应该被mín zhǔ和政客们玩弄在手里?”郑泉哈哈大笑起来,一口喝光了自己的酒。

    “从亚速尔出发前,周可民和霍谦也问了我这个问题,但我没有回答他们,因为我知道,说服他们和说服我自己的意义是一样,只是一种自我解释。”苏子宁叹了口气,呆呆看着面前的酒杯。

    “那你打算怎么说服我?难道我、陈礼文和王铁锤才是那种玩弄权力的军阀吗?”郑泉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越发觉得这个小青年比自己想得还有意思。

    “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子孙后代。”苏子宁脸sè一沉,抓起酒杯就全部倒进喉咙,浓烈的玉米酒刺激着感官神经,猛烈咳嗽着,脸都涨红了,“郑大哥,你和陈队长他们的为人如何,没有任何人有异议!但是,我们能活多少年?又能保持本sè多少年?你能保证几十年后,军队领导人还会如您一样大公无私吗?!”

    郑泉一愣,手里的酒杯迟迟没有放下。

    “如果成长起来的新一代民众,他们习惯着或者被迫习惯着这种规则,那他们会不会把军队当成一种政治资本去疯狂追求?”苏子宁被玉米酒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边说边在咳嗽,“如果有一天,我的孙子,或者是其他人的子孙,指挥着军队控制着整个国家,甚至用枪指着您的后代子孙的头,您还会如此自信自己现在的选择吗?就我所知,人格是没有遗传保障的。”

    郑泉放下空酒杯,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包间一侧墙壁的窗户前,推开窗叶,静静看着远方水光粼粼的河面,若有所思。

    “我们就是垦荒者,我们丈量土地、建立家园、传授农耕技艺,就是想让我们的后代安心富足,能够开出更多的好地,种出更多的庄稼,过得更快乐。而不是给他们埋下一颗偷偷藏起来的地雷,让他们有一天倒霉踩响。”苏子宁终于从酒jīng的**刺激中恢复过来,也站了起来,“军人干政的历史,不光是抵制外部敌视,更是对内部民众的潜在不信任,这种不信任会一代代积累。”

    “军人参政,只要实现制度化,一样可以发挥更好的国家建设作用,可以避免你说的那种情况。”郑泉回过身,这次的内心不再是一种轻视,而是郑重其事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mín zhǔ政治的稳定,难道不是在于制度化,透明化吗,我们曾经的社会改革也在证明这一点。”

    “是的,制度化确实可以做到尽可能的约束一切不利因素,但这不能证明军人参政就是合理的。因为mín zhǔ制度本身,就是一种尽可能的权力分享机制。”苏子宁笑了,指了指自己,“郑大哥,如果我要求在平时也掌管一支军队,甚至战争爆发时也指挥一支军队,您会同意吗?也许您会说我瞎参合吧。”

    郑泉又一愣,似乎明白了一些。

    “武器与军权!掌握一个国家最暴力的机构,就是制度赋予军人的最大政治权力,也是军人最擅长的一面。军人获得军队指挥权,官员获得行政管理权,议员掌握立法监督权,都是mín zhǔ制度下的权力分享原则。军人其实并没有被排斥,本身就是制度的一份子,和政客议员们一样,各司其职,共同构建我们的mín zhǔ制度。遵守这个权力分享原则,制度和规矩才能更强健,才能真正保证我们的生活不至于有一天乱了套。只有政治诉求的民众,可能仅仅只会从自私的角度表达自我,但有政治责任感的人,应该懂得分享是多么的宝贵。”

    说完,苏子宁微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军事委员郑泉还在沉思。关上门的瞬间,苏子宁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

    屋内,良久,郑泉才长叹一口气。

第七十一章 前兆

    在自比“华贵而雅致”的东方民族眼里,西洋蛮夷之所以为蛮夷,也许最大的不同也在于思维表达模式上后者太过于“粗鲁”,比如说直白。换到人格与政治层面,大概就是两种既然不同的信仰价值观的差异。

    无论我们怎么强调现代mín zhǔ主流意识中存在着若干“原则”,但不可否认的是,西式mín zhǔ意识的直白xìng一直让东方式思维一直感觉很别扭。要让东方式思维去解读和认同西式mín zhǔ意识中若干“原则”,确实要花费颇大的心思,甚至永远都会有一种隔阂。

    在以耶稣基督为主流的西方信仰世界里,人生来就是有罪的,这样的人xìng伦理从西方人出生开始就刻印在生活中,成为了西式mín zhǔ的原则基础——人是不可信的,你,我,大家都是自私的罪人,所有人一辈子都在为了赎罪而努力。防范与制约,成为了表面上极为合理正常,且能接受的mín zhǔ原则。

    但这个原则的人xìng伦理基础显然和东方式人xìng伦理观是背道而驰的。《三字经》的开篇第一句,即是“人之初,xìng本善。”非善,是遭到社会排斥与敌对的,于是羞耻成为了东方式人xìng伦理的核心。

    如此极大的冲突xìng认知,让我们很难接受这种“天生有罪,人xìng互不信任”的看法。无论何种传统思想文化,大公无私与自觉永远是东方式人xìng伦理中反复强调的内容,对于彼此监督防范这样的话题实在是难以启齿。

    忏悔论与羞耻论,成为了东西方人xìng伦理与信仰价值观的沟壑xìng差异,也最终导致人格发展与政治道路上的不同走法。

    ·

    写完最后一笔,苏子宁缓缓合上rì记本,嘴角已经是一抹自嘲的微笑。

    坐在身边一直未出声的袁欣艺,也从头到尾看完了苏子宁这一番文艺青年般的“自说自圆”,也跟着轻轻叹了口气。

    “我就不信你昨天晚上会照你写的这样给郑泉说,会被人恨的。”袁欣艺微微咬着嘴唇。

    “所以我换了个角度,我把防范说成监督,把制约说成分享。呵呵,只能用大家能接受的方式去说服他们,而不能成为整个委员会的公敌。”苏子宁丢开了笔,舒服地抱头靠在了椅子上。

    “苏子宁,今天上午杨雯雯、夏秋喻找我了,说想大家一起办个服装设计与奢侈品牌公司,专门针对欧洲的上流社会。杨姐自己出大头,但自己只占三成股份,其他股份大家平分,而且只限于我们几个人。”

    袁欣艺小心翼翼地说着,既充满兴趣又隐含担忧。

    “哦?全独资啊,杨大姐果然能人也,估计她前段时间赚了至少两万西班牙银元吧?”苏子宁笑呵呵地望着天花板,颇为感慨,“就连那艘雯雯号,也算是她的私人财产,真让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情何以堪呢!”

    “你说,会不会引起大家的反感?”袁欣艺有点紧张,“听说工业部的内部,这几天就因为有人企业股份私有化而产生争执,甚至还发生了打架。而且,不知道这样的公司应该找谁去申请。”

    “哼!他们反对个屁!这些钱可是姐自己辛苦挣来的好不好!关他们屁事?”

    客厅的大门被人踢开了,只见杨雯雯一身自行设计的、漂亮的宫廷样式汉服站在门口,两道柳眉竖起,双手叉腰,看起来颇为冷艳。

    “哈哈,有人偷听!”苏子宁毕恭毕敬地将财大气粗的杨雯雯迎进客厅,一副店小二的样子,“不知杨雯雯小姐光临寒舍,是打尖还是住店?”

    “怎么一回到曼哈顿就变成**了?那个叱咤风云的美国苏议员去哪儿了?”杨雯雯丢开自己的小坤包,大大咧咧地做到了长椅上,然后盯着眼前两位相处了数月的伙伴,露出认真的表情,“别人怎么做我不管,我只是想集中下大家的智慧,一起做点事,不然这趟17世纪就白来了!”

    “嗯,我没意见。不过我可没任何本钱。”苏子宁摊开双手,撇了撇嘴。

    “又没你的事,我是问袁欣艺。”杨雯雯翻了个白眼,一边的苏子宁赶紧闭嘴了。

    “可是杨姐,我也没本钱的。”袁欣艺也露出尴尬的表情,还偷偷看了眼苏子宁。

    “你怎么没本钱了?别忘了上次在欧洲的那些衣服,都是我们三个联合设计的哦,所以了,我赚钱里面也有你们的功劳啦!我和夏秋喻说好了,第一笔资金,算是我们三个共同注资的!”杨雯雯笑弯了眉,目光一直不停地在苏子宁那苦逼的脸上扫来扫去,“苏子宁,你不会反对吧?”

    我?我能反对啥?苏子宁轻咳一声,算是很识趣地保持了默认。

    闲聊之际,小护士夏秋喻也跑来了,于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就在苏子宁家的书房里张罗开了,弄得苏子宁只好独自出门溜达。

    ·

    没过几天,一场轰动全社区的事终于发生了。董久楠领导的城建队发生了分裂,几个年轻的土木工程专业的小伙拉着若干建筑技工宣布自己单独成立一个建筑公司,起因就是有人实在受不了董久楠大锅饭式的奖金分配。

    社区委员会为此进行了紧急调解,甚至刘老还严重呵斥了一通几个当事人,但撕破脸皮的局面并没有得到挽回。连同印第安雇工在内,接近300人的城建队最终还是一分为二,董久楠领导下的城建队缩水了三分之一。

    大国企模式下的全民所有制不可避免地在这一事件中遭受了冲击,分裂出来自起名的“东方建设公司”应该是何种地位,委员会里每个人都稀里糊涂。

    这似乎还不够,当杨雯雯自吹自擂挂牌成立“杨雯雯生活艺术公司”后,整个社区就跟着乱了套。虽然依然没有牵扯到分享集体股份的层面,但无数的小心思开始跳跃,私底下彼此交好的社区居民们都不约而同的结伴讨论。

    就在人们纷纷猜测如此的自发行为是否是一种对立法小组的示威的时候,更大的炸弹爆响了:社区委员会里传来了更惊人的消息,以郑泉为首的军事部门领导,集体辞去委员会成员职务!

    由此带来的连锁反应,则是多达三十多名陆上jǐng备队或海军官兵也同一时间辞去了军职,其中就包括郑泉本人。

    如此的大动荡,却没有一个军事部门的当事人公开解释,但背后的因果,只要是过了青chūn期的人都十分明白。

    城建队的公然分裂,军事委员的集体退出,似乎最后的一道窗户纸被捅破,什么事情都不得不有个明确的说法了。钟进山领导的立法小组的工作效率陡然加速,一份经过基层调研总结的临时选举法终于提交到少了许多人的社区委员会。

    mín zhǔ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即便几乎所有人都一知半解,但也毋庸置疑地成为绝大多数人的选择,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

    旱涝保收的公有制国企能够保证穿越众这些既得利益者的未来基本利益,而私有股份制企业经营又能带动参与者的积极xìng,向曼哈顿社区未来的产业与技术进步注入活力。

    是否两全其美未必可知,但基本的mín zhǔ制度之下,公有制与私有制经济模式并存,成为了现阶段各方都能妥协接受的方式。

第七十二章 临时选举法

    有关华族人的“美国zhèng fǔ”即将进行一次“换届选举”的消息,在布鲁克林工业区的街头巷尾悄然流传。喝多了或吃撑了的曼哈顿社区华族技工们,总是不经意间让经过了夜校华语学习的欧裔工人听到了些风声。

    在欧裔居民的眼里,涉及“上等人”之间的权力游戏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贫下中农们所能揣测和理解的,哪个贵族老爷上台,生活不也一直要过吗?

    和整天没事都要骂骂咧咧或者牢sāo几句的华族人相比,欧裔居民的态度就淡然太多了,他们只关心这个月是否还有额外的奖金可拿,或者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取得永久定居权。

    但情况却并非这么简单,愈演愈烈的私下串联已经到了快无法收拾的地步。工业区各个生产部门的生产效率开始急速降低,心不在焉的华族技工或工程师们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工作上了。

    工业部的两位大佬姜兆龙和林有德也自食其果般闷在了一边没法说,毕竟和船厂石益格、游启等人进行的逼宫造势就是他们惹出来的。

    也参和其中当了一把搅屎棍的苏子宁,更觉得自己有点像一个孩子不小心打碎了别人家玻璃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当得知郑泉等军事部门的委员都集体退出社区委员会后,苏子宁才一副躺着也中枪的悲催态度也递交了辞职申请。

    难道我真成公敌了?苏子宁不禁暗暗想着。

    不过马上他就知道自己是多虑了,因为紧跟着第二天,更多的委员也提交了辞职,其中就包括董久楠、姜兆龙等过去近一年里为整个社区的建设作出过重大贡献的人。

    这样一来,基本上年龄低于40岁的委员就没有几个了。而最让苏子宁惊奇的是,齐建军居然也在辞职之列!

    按照苏子宁的理解,除了齐建军和郑泉,辞职的其他人其实都很清楚自身并非拥有政治家的耐cāo品质。那齐建军和郑泉的去职,绝对不仅仅是放弃社区委员会职务那么简单。

    显而易见,这些人都提前知道了临时选举法内容,他们在是否从政以及从哪门子的政上做了提前选择。

    不管这个先入为主的看法是否正确,三十来名前陆上jǐng备队或海军人员辞去军职的真正动机,开始显得耐人寻味。

    许多人都认为,郑泉等少数几个人确实有着政治上的抱负,退出军队选择从政是能够理解的。但其他人,可能正是知道自己失去了政治资本也就感觉军队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

    ·

    8月22rì,星期rì,中午。

    西点镇又迎来了一批新的居民,60名欧洲男女妇孺乘坐着两艘内河蒸汽小火轮缓缓靠上了码头。昨天就接到电台通知的西点镇威廉镇长、布莱斯特牧师、税务官毛建以及jǐng长关如中带着部分居民早早地就守在了码头区。

    经过了一夜内河航行的欧洲新移民个个脸sè有点憔悴,但当看到掩映在绿树山坡间的小镇时,又个个振作起来。在史坦顿岛长达一周的卫生隔离检疫与适应xìng生活后,他们将融入一个新的环境,而且目前来看,这里人的生活质量不比刚到北美时看到的那座华族小城差多少。

    虽然现有的临时居住房屋不是很足,但早就有了长期西点镇拓殖规划的威廉镇长还是让热心的镇民分别将以家庭为单位的欧洲老乡领走。华美zhèng fǔ已经给他们每人办理了定居借贷合同,未来一个月,在镇民的帮助下,他们免费将拥有自己的安身之所,在他们用工作报酬偿清了所有债务后,那所居住的房屋才会成为他们真正的家。

    望着几十名面带紧张与憧憬表情的新移民渐渐消失在小镇街道上,关如中这才把目光转向了小火轮,他的学生,那位德拉瓦印第安少年还在一丝不苟地忙碌着。

    “老师,这是他们让我带给您的!”法提玛仔细检查完小火轮的货仓后才跳上岸,从怀里掏出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您的,一封是毛先生的。”

    看了看没有写任何字的信封,关如中露出了苦笑。他和毛建昨天接到电台通信的时候其实就知道内容了。这是两封自愿选举填报表,未来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国会参议院的选举登记开始了。

    按照临时选举法案,未来的第一届国会将由参议院和众议院构成,参议院含议长在内暂定19人,众议院含议长在内暂定35人,总人数约占现有穿越众的九分之一。

    其中参议院将直接由现在的社区委员会补选而成,因为部分委员的辞职,目前的社区委员会只剩下了11人,还需要从拥有公民权的穿越众中间选举剩下的8人名额。唯一的竞选条件就是年龄35岁以上。

    紧跟参议院选举之后,众议院的选举也将进行,对年龄也进行了放宽,所有18岁以上的穿越众都可参加竞选。整个两院选举中,也只有年满18岁的穿越众才有投票权。

    两院任期都是四年,从1622年正式算起,连续两届后,也就是1630年开始,再执行宪法所规定的正式选举法案。

    根据临时选举法案的规定,参议院选举,每次只能改选其中三分之一的名额,而众议院选举则没有做出特别限制。

    接下来由两院议员推举产生的总统,只是象征xìng的国家最高元首,只拥有有限的几种职权,每五年推选一次。而总统提名的总理,才作为内阁最高行政首长,任期也是四年。

    最高法官,也是总统提名,参议院通过,且为终身制。

    “看起来有点像英美上下两院制的翻版嘛,但又像德国的模式……真走资本主义?我们现在才多少人啊,就搞什么建国。我还是看着算了,随便他们怎么弄。”

    坐在西点镇的小酒店角落里,关如中和毛建两人看着眼前的选举填报单,都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毛建直接在填报单上留空,表示自己放弃竞选参议院议员。

    “这肯定是钟老头深思熟虑过的,毕竟我们有着太多浮躁的情绪,没有一个参议院和老资格的人把关,天知道这个国家会不会因为某些人的头脑发热而乱来。而且为了保证一个长期的政策稳定,持续两届是至少的。国家是否小不重要,规矩越早定下来才是关键,富得没规矩和穷得没规矩,都没好下场,等摊子大了,再想定规矩,就难了。”关如中点点头,也表示了放弃。

    “关哥,我觉得你根本就不像是我们这些个粗人。”毛建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相处了快一年的同伴,“你是不是隐瞒了自己什么?而且身上还一直带着一把那么牛逼的狗腿刀!”

    关如中一愣,接着无言地笑了。

    “关哥,再这样下去,可就不厚道了。我在想,你当初拉着我偷偷和威廉他们一起参股做瓷砖生意,就肯定是想到了有这么一天,我就没这些想法。”毛建往嘴里倒了口酒,喷着酒气说着,“你脑子比我灵,这么就当初进了建筑队了?”

    “我是学自动化工程的,机电工程硕士。但现在不是了,我只是个临时的西点镇jǐng长。也许以后连这个身份都不是了。”关如中说完,丢下一枚西班牙银元就走出了小酒吧。

    望着同伴的背影,毛建的嘴张得大大的。

    ·

    “这个世界,为他人负责的态度和jīng神,终归只属于极少部分人。这就是政治诉求与政治责任的最大区别。”——苏子宁有关政治诉求与政治责任的言论,早已经由几个死党的朋友聚会传播开。

    临时选举法案规定,让每个年龄达到35岁以上的曼哈顿社区穿越众都拥有着参议院议员竞选权。一张小小的竞选填报单,让大部分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完整参政意识的人们感到无所适从。

    对大部分人而言,吃饱喝足或吃不饱喝不足的时候吆喝谩骂上几句是极为正常的事,但当要为一个国家负责时,人们更多的还是避而远之或不屑一顾的态度。

    到了8月24rì的竞选填报截止时间,原定的8人补选名额还只有7个自愿参选者。本着规矩必须履行彻底的原则,刘老等人不断奔走在各个街区,宣扬着临时选举方案的意义,最后总算是把海惠芬大妈给说疲了,凑够了人数,这种动员着实让人有点无奈。

    于是第一届国会参议院的议员选举就这样开始了。选举投票的结果没悬念,参议院议长几乎无可辩驳地由刘老担任,10位前社区委员会成员也正式转正为参议院议员身份,剩余的8位议员竞选者也不出人所料的全部通过。

    8月27rì,众议院选举又开始了。这一次,明显感觉压力不大的人们参与xìng高了不少,包括董久楠在内的不少前码头工人都踊跃参与了,其中包括几个从陆上jǐng备队或海军里退职的士兵。

    苏子宁等被刻意培养的一拨人,一如既往地选择了草根屁民的角sè,让已经担任参议院议长的刘老暗叹可惜。

    选举的结果,前社区xìng格古板的教育委员、51岁的高中数学女老师张萍担任了众议院议长,其余34名议员也从65位竞选者中诞生。

    9月1rì,星期三。万众期待的两院议员在作为国会临时办公楼的前社区委员会小礼堂集体就职。他们之后的责任,就是制定宪法,选出总统和第一届zhèng fǔ内阁成员。

    没有国歌,没有国旗,没有鲜花,没有仪仗。甚至除了一个民间山寨已久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玩笑招牌以外,连真正的国名还没有。

    即使困难重重,或者说谁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曼哈顿社区民众,就这样在部分人的连扯带拉下,亦步亦趋地朝着建立一个新国家的道路上走去。

    也许当最终结果出来后,没有一个人真正的满意,但也没有一个人完全的抵触。患得患失,大概就是所有人之后注定将要经历的一种情绪。

    正式建国rì,定在了10月1rì,一个让人可以多少有点感慨记忆的rì子……

    (第一卷完)

第一章 欧洲外务司

    “秀曼都雅,一军皆惊。”

    取自新唐书的一段描述,成为了新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首都的命名典故。不管如何牵强附会瞎掰乱扯,至少文青议员们满意了,曼城,风景秀丽的前曼哈顿社区的新市名。

    曼哈顿岛南端的市区,划为了曼城市南区,以北的东区和西区,目前还只停留在纸面上,甚至南区的大半个西部和东部部分坡地,目前还是一片正在填埋沼泽与伐木拓荒的建筑工地。

    长岛西部的前布鲁克林工业区,划为曼城市长岛新区。史坦顿岛,划为曼城市外岛区,当然,目前也只有一座小煤矿、一处移民检疫隔离营地,以及一个简易军用小码头。

    整个哈得孙河中下游地区,被命名为“宋州”,以包装这个国家莫须有的历史。

    1621年10月15rì,周五。

    曼城市南区zhōng yāng广场附近的行政区,曾经的社区委员会大楼一侧,一个月前开始动工新建的一座大面积单层建筑开始成为zhèng fǔ内阁的临时办公区。投入了使用的第一天,许多地方还在进行着简单的装修,但最大的一间会议厅已经坐进了几名zhèng fǔ内阁成员。

    会议厅的正面大墙上,挂着一面上白下蓝zhōng yāng五颗与底sè相间的环形五角星的国旗。

    五星情结也许是一种惯xìng,也许是一种穿越时空的继承。不过宪法的解释也过得去:五颗星,象征着mín zhǔ、zì yóu、勇敢、博爱、科学等五种国家气质。

    静静看着这副陌生的国旗,苏子宁进入了一种奇怪的呆滞状态,这个状态从一个月前国会两院通过临时宪法后就经常出现。

    “……关于内阁部分立法提案是否通过的问题,是个长久的事,国会那里又要争执段时间了。所以,今天我们暂时不讨论与之相关的话题。”

    总理齐建军环视了一下在场的几位重要内阁部长,把目光转向了角落的某个青年。

    被本届总统、前任社区中心议员院长陈长远提名为内阁总理的齐建军,在国会上可是经历了一次极为诡异的投票。

    根据临时选举法规定,总统对内阁总理的提名,需在两院投票中获得50%以上的赞同票,或者反对票不超过25%且少于赞成票时也可以通过提名。

    但齐建军的总理任命,第一次投票结局居然是全弃权!既没有获得50%以上的赞同票,反对票也没有达到25%……似乎所有的议员都不知不觉的群体传染xìng等着他人的态度结果。

    这让最高法官钟进山十分尴尬,因为临时选举法里根本就没有对全弃权票做出定义。最后只好按照宪法基本原则,由陈长远总统、参院议长、众院议长各加入一票,钟进山副署,算是让第一届zhèng fǔ内阁总理的提名不至于就此僵持下去。

    大概深知本届国会里相当人对自己的态度并非友善,齐建军在就任内阁总理后,xìng子也更淡然了些,拿苏子宁私下的话说,就是曾经的官架子收敛了许多。

    脑海里又出现了建国前国会两院选举前的某个夜晚,齐建军找到自己所说的某些话:如果要干实事,就别做纯粹的政客,国会权力虽大,却会荒废你的青chūn。

    苏子宁不得不承认,就现有几百号人里,真正有点上位政治觉悟的,也就齐建军等几个人。

    “小苏,又走神了?”齐建军轻轻用指关节敲着桌面,表情很严肃,“今天的议题和你这个外交部长关系很大,你可以不发表意见,但必须听仔细嘛。”

    苏子宁一顿,看看四周的同僚,尴尬地笑笑,打开了面前的记事本。

    “建国前,苏子宁就提交了一份关于建立欧洲情报组织的报告,我和两院议长、总统都私下交流过意见,觉得目前人员条件虽然不成熟,但前期工作可以提前开始,并且从保密角度考虑,这个情报单位将不予公开,而是挂在外交部的下面,名字嘛,就叫欧洲外务司,这需要国安部进行一些配合。”

    说完,齐建军手里的铅笔,指向了苏子宁对面的青年——国家安全部部长刘云,穿越前的二把刀私家小侦探。

    曾经把一群自投罗网的荷兰人吓得不轻的青年,此时轻轻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下西装站了起来,笑嘻嘻捏着一张纸:“准备工作大致分为三个阶段:第一步,我会在我们自己人中,选择一位或几位胆子大的,进行相关欧洲情况的学习,时间为期半年,他或他们会作为欧洲情报部门的幕后指挥;第二步,明年六月起,从现有的欧裔移民中物sè合适人选,当然范围会限定在移民时间至少一年以上的人群,对这些入选的欧裔居民进行特别训练,时间大概也是半年;最后,他们将在1623年初被送到亚速尔群岛英雄港,由那里的总领事馆以各种方式送到欧洲大陆,从而展开情报工作。”

    “移民时间至少一年以上?如果是明年六月份开始算的话,那可以选择的范围也不会超过300人。”苏子宁想了下,举起了手。

    “嗯,所以情报人员的选拔,也会持续进行,至少一年是个死要求,其实如果不是很急的话,两年时间以上才是最保险的,而且这样的人也有更多时间掌握更多现代情报技能知识。”

    二把刀私家侦探此时俨然情报专家般摇头晃脑,估计此时他的脑子全是地摊文学里的蹩脚伎俩。

    “我们自己人亲自去坐镇欧洲情报工作当然好,但这么高的风险……而且,就算移民一年以上的欧洲人,也未必可靠。”

    辞去军职担任了国防部长的郑泉,此时眉头紧皱。

    “这个我也考虑了,我会从有家庭的移民中选择,这样的话……我会到时候给你们一份满意的答卷!”说到这儿,刘云居然笑得格外开心。

    彼此看看,与会的部长们都露出了鄙视的表情。然后个个都把目光转向了外交部长苏子宁。

    “那就是说,我需要去一趟亚速尔,好为他们提前安排好一切?”苏子宁大概明白了大家的意思,只好站了起来,“那经费问题怎么处理?皇帝也不差饿兵,何况是不靠谱的欧洲人。”

    “因为这是跨年度的工作,在明年zhèng fǔ预算还没有审核下来前,这笔经费将不经过国会批准,直接从国库中提取,账目将计入来年zhèng fǔ行政经费中去。”齐建军双手合拢,面带微笑,“我们啊,都没有管理国家的经验,大家都不容易。但事情总要人去做,所以我希望这次,包括国防部、移民部在内,都要帮助小刘和小苏完成我们欧洲情报组织的建立工作。”

    说着,许多人又把目光转向了一直没有任何表态的移民部长李想身上。

    “总理,为什么不讨论下关于建国后印第安人地位的事?难道我们家门口的事会比遥远的欧洲更重要?”

    李想冷不丁地冒了一句,在场的人都微微一愣。

    齐建军略略低头想了下,过了几秒,抬头已经是一脸微笑:“小李说的事当然也很重要,不过这牵扯面比较广啊……而且立法问题主要还是国会那里,不过我可以肯定是,已经成为本国公民配偶的印第安人,以后一样也可以获得公民权。”

    “是吗?可是就在上月底,国会通过的《国民法》里,只字不提印第安人的归化地位问题,甚至还有人打算在《婚姻法》里新增印第安人配偶限定条款内容!”

    李想说完,站了起来,深深呼了口气,面带苦涩:“不好意思,我妻子预产期就这几天,我想到时候请假一周,移民部工作我会提前安排好,不会耽误这次的情报组织成立计划。”

    说完,年轻的移民部长微微一鞠躬,就走出了会议厅。

    “老齐,总理,什么是印第安人配偶限定条款?”郑泉也第一次听到这个事,忍不住问了句。

    “就是限定公民与外族人婚姻的若干原则,不只是针对印第安裔。比如只允许华人男xìng娶外族女xìng,两代之内的华裔混血男xìng不能娶纯血统华族女xìng,比如……”说了一大通,齐建军的表情都有点尴尬了,“当然,这些只是部分众议院议员的看法,并没有获得广泛支持。”

    “那我们这个集体里那些娶了和即将娶印第安女人的小伙子们,尤其是那些军人,他们的后代从一出生就要刻上一种另类的标签是吧?!”郑泉都有点怒了,拳头握得紧紧的。

    “老郑,你放心,不是还有最高法官、参议院和总理在把关吗?这样的法律条款不会那么容易通过的!”

    一边的国土资源部长安邵清赶紧拉了下郑泉的衣角。

    “我们自己的女xìng就那么些人,也不可能去嫁外族男人,但希望他们别在其他事情上犯白痴,年纪轻轻红口白牙随口就来,这会在将来惹出大事的!我们可以加上许多隐xìng的国民身份门槛来限制外族人,但千万别在法律条文中公开出现种族主义的字符!”

    会议的气氛在李想离场以及郑泉发飙后迅速冷了下来,而苏子宁,则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打量着每个人的脸。

第二章 李想的理想(一)

    传闻印第安人有种习俗,当妻子快要临盆分娩的时候,村落的其他女人们会把丈夫架到屋顶,然后用一根麻绳系在丈夫的蛋蛋上,另一头则塞到正在分娩的妻子手里。

    于是这就产生了一个让当事人和旁观者都蛋疼的效果:每当妻子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拽紧绳子,从而让丈夫也“飘飘yù仙”一下,跟着分担体会一把妻子分娩的痛苦。

    据说这种扯淡的“扯蛋”其滋味无以言表……让人喜闻乐见的习俗当初由苏子宁说出来的时候,让李想差点没敢进洞房。

    好在娜答一家还算是尊重了李想,娜答跟着李想住进了华族社区,不然李想很难想象自己该怎么去面对那种惨烈场面,即使这些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恐怖的玩笑。

    ·

    1621年10月17rì,周rì。

    秋sè愈浓,凉风瑟瑟,曼城市南区园林般的街区已经被一片杂绿金黄所掩盖。只有几百常住人口的南区在周rì的白天行人也很稀少。

    前社区中心医院,已经更名为曼城市首都国立医院,如今在二楼的妇产科手术室外,两名男女正坐在长椅上极为小声地交谈着。

    “嗯,请问部长先生,您的妻子娜答作为本国第一位印第安配偶,如今正要分娩,您有什么感想吗?”一位记者打扮的女青年笑嘻嘻地看着呆坐在长椅上的李想,手里的采访rì记本早就摊在双腿上,“嘻嘻,李想,别这么紧张,你也配合一下嘛!我也好发表第一篇社会新闻啊!”

    “哎……你们烦不烦啊!才一个月,你们就变狗仔队了。”

    被称为部长的李想,目前身份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移民部部长,是当前工作最为繁重的部门之一。妻子已经进去快一个钟头了,现在还没有任何医生或护士给个说法,让李想的情绪有点失控。

    “这个,李想,现在就没啥有意思的话题,好歹你也让大家分享下你的感想好不好?那好,我换个方式,请问李部长,您从移民部rì常管理角度,是怎么看待现在越来越多的本国男xìng公民与印第安女xìng交往婚配的现象?”

    曼城市广播电台新闻栏的女主编兼社会新闻类责编兼采访记者身份的张丽,此时依然没有放弃,因为预定在下周一播出的第一次新闻栏目是无论如何要有卖点的。

    南邮通信专业毕业的张丽是曾经的地理老师安邵清的高中同学,四人一伙的老同学外地出游,一场大灾难导致另外两人身亡,独自一人的张丽在之后的rì子里和安邵清rì渐亲密,也最终成为了那位文艺青年的女朋友。

    建国后不久,张丽就在身居国土资源部部长高位的男友安邵清的支持下,拉扯起几个没啥特长的男女小青年一起加入广播电台,创办了新闻栏目,据说以后还会考虑创办报纸。这一举动,几乎差点让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且掌权感觉良好的众议院必须又要考虑《新闻出版法》的立法问题。

    李想终于抬起头,死死盯着面前不依不饶的女记者,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男朋友安邵清啊。”

    “你!不想回答算了!”张丽一听,小脸就红一阵白一阵了。因为这段时间,有小道消息透露,安邵清在曼城市外岛区做地质测绘的时候,与当地一位德拉瓦印第安少女有眉来眼去的倾向。

    “嗨!丽丽,你也在啊!”

    就在一场采访即将不欢而散的时刻,走廊尽头走来了几名男女青年,打头的赫然就是张丽的男朋友安邵清。后面跟着的是任长乐、苏子宁、杨雯雯三人。

    “在你个头!”张丽狠狠瞪了眼自己的男朋友,挤开人群就走了,弄得安邵清站在走廊中间直发呆。

    “嘿嘿,安部长,好像东窗事发了?”杨雯雯难得一副贼兮兮地奇怪笑容在一边落井下石着,“哎,男人啊,有权有势后就容易出轨哦……”

    “都是那几个人胡乱说的,我哪有啊!”文艺青年安邵清赶紧摆着手,声音也大了不少。

    “喂,小声点,里面还在接生手术呢!”一边的婴儿监护室门打开了,一名小护士瞪着大大的眼睛走了出来。

    “呵呵,小韵今天你值班啊,你姐姐昨天还在说你有做服装设计的天赋,想让你也加盟呢!”如今的“杰出女企业家”杨雯雯赶紧亲热地走过去,挽住了同为护士的夏秋喻的同胞姐妹夏秋韵。

    “杨姐姐,我不太喜欢做那个的,要不我就只入股?”

    国家股份制改革后,年纪轻轻就已经拥有一笔不菲家产的夏秋韵完全不懂这些道道,只能随大流听哪算哪地把自己的资金分别投资了好几家企业。

    其中就包括以石益格和游启为主要股东的北洋船舶公司,姜兆龙为主要股东的通用工业公司,以及林有德为主要股东的北方工业公司……谨小慎微的夏秋喻和夏秋韵两姐妹,每家都投得不多,至今还剩下部分资金。

    杨雯雯一听,更加亲热了,赶紧把对方拉进旁边空无一人的医生办公室,就开始讲解她的“杨雯雯生活艺术公司”的伟大投资前景去了。

    “这娘们儿太入戏了……见人就拉投资,就不怕她那小作坊噎死?!”

    放弃了总理齐建军的商务部部长提名,更放弃了国营进出口集团老总职务的聘任,已经单独创业成为“中远国际贸易公司”总裁的前会计任长乐,如今一身西装革履,牛气哄哄地双手叉腰站在走廊里,嘴里唠叨着一堆尖酸刻薄的话。

    “对着自己的大股东说这些话可要小心,别忘了你公司现在唯一的那艘商船叫什么。”苏子宁一边坐到沉默不语的李想身边,轻轻拍拍对方的肩膀,一边对着正“霸气侧漏”的任长乐丢出一句重磅炸弹。

    杨雯雯是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最大股东,但却没投入一分钱,因为唯一一艘公司注册商船“雯雯号”正是杨雯雯本人的私产之一,目前作为固定资产入股。

    如被掐住脖子一样,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任长乐顿时萎了下来。

    “进去多久了?”苏子宁看了眼手术室的门,回头轻声问道。

    “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娜答年纪太小,身体也弱,汪素红院长之前说可能要剖腹产……”李想此时眼睛都红了,对当初贸然让娜答怀上身孕一事充满愧疚。

    “呵呵,别担心,汪院长本就是妇科出身,她的水平可不是说的!你就等着当爸爸吧!”苏子宁安慰着并没有太多私交关系的李想,一边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纸封,递到李想手上的时候还发出了清脆的钱币碰撞声,“这是孩子的满月红包,我马上要去亚速尔群岛了,是喝不了你孩子的满月酒了!”

    望着身为zhèng fǔ同僚的外交部部长苏子宁,李想忽然一阵莫名其妙的感动。

    “嘿嘿,我也为小宝宝专门做了一套时尚婴儿装哦!晚上我再来看娜答的时候带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挽着夏秋韵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杨雯雯,也突然出现在李想的跟前,一边得意地说出承诺,一边斜着眼看着任长乐,“任总,你呢?”

    “就知道盯着我!”任长乐抽了下脸,似乎很不待见这个“挟船自重”的大股东,只好从兜里也摸出一个纸封,“李想,我也要随船去亚速尔了,这是哥们一点小意思!如果生个女娃,以后就和我儿子订个娃娃亲!”

    “你老婆都还没有,就想着儿子!”杨雯雯白了一眼任长乐,踩着高跟鞋哼着小曲就走了。

    就在任长乐又要发毛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位身穿手术服的女xìng老医生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用雪白棉布包裹着的婴儿,身后还推着一张病床,娜答正一脸虚弱地昏昏yù睡。

    “顺产,母子平安!小李啊,是个儿子,还没想好名字吧?”上任社区中心医院院长、现任国家总统陈长远的夫人、新一任曼城市首都国立医院院长、妇科专家汪素红带着微笑站在了全身微微发抖的李想面前。

    “嗨!是儿子!”任长乐居然第一个喊了起来,似乎有点失望。

    “谢谢!谢谢大家!谢谢!”李想已经在激动中语无伦次了,而在病床上的娜答,已经睁开眼睛朝自己的丈夫艰难地伸出了手臂。

    抱着儿子,李想飞速地朝妻子走去……

第三章 李想的理想(二)

    曾经漂亮的客厅里完全变了副摸样,一副狰狞的驼鹿头骨被挂在墙上,几大片兽皮铺在客厅地板上,一位夸张打扮的印第安老妇人握着一根木杖在客厅驼鹿头骨下嘀嘀咕咕扭个不停。

    才分娩不过三rì的娜答,抱着自己的儿子跪在了母亲面前,低着头嘴里喃喃自语。

    客厅的另一头,李想和他那位也是一身夸张打扮的老丈人肯拉顿面面相觑,从老丈人的眼里可以读出某些意味出来。

    “李想,孩子永远是我们部族的未来希望!”老丈人捏着香烟,盯着女儿娜答怀里正咿呀做声的小外孙,眼里泛着慈爱的目光,“愿神保佑他将来成长为一名勇敢的战士!”

    郁闷,这是我儿子,怎么成你部族的未来战士了?李想微张着口,对丈母娘那让人头晕目眩的祈祷仪式感到全身无力。

    李想还是无法接受德拉瓦印第安部族那北美硕果仅存的母系氏族传统,但强势的丈母娘目前是不能得罪的,所以只能从妻子娜答那里慢慢改变丈母娘的传统思想。

    开明老丈人肯拉顿,已经对全村迁徙到曼城市新区东南侧的印第安自然村社区表示了支持,但顽固的丈母娘和少数年老的村落长老们依然反对,理由就是这有可能会导致他们心目中的某某神从此遗弃他们。

    现在已经有好几名德拉瓦少女成为了曼城市居民的配偶,甚至以后还有更多其它部族的女xìng会被接受,但关于纯正民族血统的言论始终在整个新生的国家中占据了相当强势的地位。

    被曾经惨痛的民族历史熏陶过的文青们,在重新开始的17世纪依然保持着强烈的jǐng惕xìng和类似受迫害妄想症般的历史危机感。且不论这种看法是否适宜,但华族作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唯一主体民族的思想是包括李想自己在内都无法摆脱的。

    即便更多的类似娜答这样的印第安少女能够融入华族,也不代表未来的华美会真如血肉同胞一样平等对待所有的印第安人。

    从佩科特人战争到摩和克人战争,舆论几乎一边倒地支持着强硬手段解决一切,而对待身边已经关系亲热无比的德拉瓦族的态度,则更像是一种全面jǐng惕中的缓兵之计。

    周边七八个村落、超过三千人直接为这个新生的袖珍国家做着低级劳力雇工,整个宋州版图内的德拉瓦人部族村落更是间接成为了这个国家的外围保护屏障,相互依托生存的局面几乎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无法改变。

    国内的相关立法目前明显在回避这些敏感的概念,算是最含糊其辞的。如果不改变国内的现状认知,恐怕终会发生类似乔大强那样类似的恶xìng事件,那时候又能怎么做呢?

    “夫君,老公!妈妈给孩子取了名字,就叫‘巴亚’!”

    就在李想发呆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小妻子娜答抱着儿子挤到了身边,满脸的兴奋。

    巴亚?!我勒个去,这在德拉瓦印第安语里意思是“白sè的树皮”!难道丈母娘以为自己的小外孙是因为出生在医院的白sè病床上,才追根溯源想出了这么个名字?

    “我已经给他取了华族的名字,李殷林。因为德拉瓦人是几千年前的华族殷商王朝的后裔。户口昨天就在民政部登记了,巴亚就作为小名吧。”

    看了眼坐在客厅地板上似乎跳累了的丈母娘,李想用极小的声音嘀咕着。

    “可是,部族孩子的名字都应该是……”看着丈夫那认真的表情,娜答停住了话,失望地低下了头,将儿子的小脸贴在了自己脸颊边,紧紧咬着嘴唇。

    突然闭眼休息的丈母娘起身走了过来,居然第一次对着李想露出了微笑。

    “孩子,巴亚他们即便成为了华族,请依然让他记得德拉瓦人的先祖!”

    说完,猛烈地咳嗽起来,然后拉着自己的丈夫肯拉顿走进了隔壁房间。

    他们?大概是指以后所有和华族人通婚出生的孩子们吧……李想算是听明白了。

    北美印第安部族之间的战争,往往以一个部族的男子全被杀死为结果,更是为抵抗殖mín zhǔ义而死伤惨重了几百年,一代代以延续部族血脉为使命的印第安人就这样挣扎在不可逆转的北美历史进程之中。

    一想到这些,李想就感到惶恐不安。

    不,我的儿子,还有其他即将诞生的孩子,以后不能成为屠杀流着和他们一半相同血液的印第安人的刽子手!

    轻轻将妻子手里的襁褓抱到怀里,手指触碰着怎么看都是黑头发黄皮肤黑眼睛的儿子,李想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娜答,以后我一定会让德拉瓦人和华族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我们都有着共同的先祖!”

    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搂紧了小妻子,李想脑子里已经想好了一些东西。

    第二天,李想向总理齐建军提交了一份报告,建议合适的机会向国会提交一部专门针对印第安部族的《殷族归化法》,建立法律上的合法归化关系,与最新颁布的《国民法》配套,以适应不可阻挡的华族与印第安人的长期接触。

    也许即便有了这样的法律,恐怕以后这个国家与印第安人的关系依然要走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

    1621年10月22rì,周五。

    在企业号与zì yóu号两艘轻巡洋舰的伴随下,六艘装载着今年最后一趟出口商品的风帆盖伦开始缓缓开出海湾,朝着亚速尔群岛进发。只要年底再次返航,就能刚好完成1621年度欧洲贸易物资进口的任务指标了。

    已经经过一个季度强化海训的企业号轻巡洋舰,除了担任这次欧洲贸易的武装护航外,还将进行第一次真正的跨大西洋远洋作训。

    为此,除了已经是新成立的海军司令部司令的王铁锤准将亲自坐镇zì yóu号相送外,企业号所有72名参训人员全是从现有的160多名海军官兵中jīng挑细选出来的,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欧裔。

    前企业号代理大副兼水兵长蒙提军士长,被破格提拔为海军临时中尉,调任刚服役的zì yóu号轻巡洋舰的代理大副兼水兵长。

    企业号的现任代理舰长孙阳上尉,大副是曾经跟随卡特琳娜的资深老水手、前五月花号代理船长安德鲁海军临时中尉。

    和拉拢感化阿德莱德还花了几百上千英镑不同,有着25年海上大风大浪经验的37岁的安德鲁朴质沉稳,在跟随苏子宁荷兰之行的几个月里几乎没有谈及过任何物资条件,一直表现得极为忠诚。

    这位差点和卡特琳娜成为真正海盗的丹麦裔汉子,如今被海军司令部授予了海军临时中尉的军衔,将协助代理舰长孙阳上尉负责企业号这次远海战备训练和护航任务。

    这位“建国有史以来”第一个直接被苏子宁推荐的欧裔军官人才,据说还差点在众议院例行听证会上引起一段不小的风波。

    而第三艘已经在舾装工程尾期的东方号轻巡洋舰,则会面临建造工程结束后无人cāo控的下场。这也是导致第四艘德拉瓦号轻巡洋舰开建之后,国会坚决不再批准新造海军舰船的理由。

    四艘企业级轻巡洋舰,就是新生的美国海军的唯一海上战斗装备,但却极其尴尬地面临只拥有两艘战舰编制配额官兵的囧境。

    10月中旬一次贸易往返后,除去实在不能再超负荷出航必须彻底大修的五月花号外,几乎被海军抽光大部分老手的剩余六艘风帆盖伦船,平均水手数再次低于20人。这也直接导致国会和内阁异常重视本年度最后一次欧洲贸易远航,企业号轻巡洋舰的护航正好解决了大家的担心。

    “部长阁下,看样子我们必须降帆减速,否则阿德莱德船长他们无法跟上。”

    望着西面那一串芝麻绿豆大的船影,苏子宁曾经的老跟班安德鲁中尉不由得暗叹企业号的在这个年代堪称变态的航速。即便是侧风航行,也几乎在7节速度以上,和后面掉队的风帆盖伦船队那可怜的4节航速相比,就如同一个小伙搀扶着五位老太太一样束手束脚。

    “安德鲁中尉,你是指那艘‘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雯雯号’?嗯,确实像一个老太婆!”苏子宁笑嘻嘻地回头看着身边脸sè不好的任长乐,毒蛇习惯又来了,“任总,你这次到底收了多少破烂货,居然能装满雯雯号?”

    “你少管我的生意。”任长乐翻了下白眼,然后迅速露出一脸烂相,“我的股东杨雯雯大姐,坚持不能浪费所有空间。这不,除了铁器工具、瓷砖、火柴、肥皂这些常见商品,她还把化工仓库里还没用完的鲸骨粉、烟熏鲸肉什么的都买来了,花掉了近6万!我敢打赌现在货仓里臭得连老鼠都活不下去!”

    “卖出去至少价值10万的货啊,应该好销。你公司本钱不少嘛?”苏子宁一愣,哑然失笑,“老实交代,到底拉了多少人的股份?能让你一下进那么多货。”

    “除了你这个外交部长吝啬鬼的500,董久楠那里入了1000,周君庭投了800,刘老最大方,入了1500……”任长乐似乎有点不满,一样的无奈,“我说,当初一人30000美元的股本金怎么算都不够用啊!怎么就那么少,我总觉得当初国企的固定资产怎么也不止1600万的盘子吧?”

    “你知足吧,这次有孩子的都自己家养着,只有16岁以上的人才分到了全额股本金。”苏子宁轻轻笑着,目光落在远方的海面,“一瞬间,整个国家出现了400多个资本家,彼此掺沙子入股,大家都牢牢栓在一起。”

    “这还不是你和刘鑫两个人出的鬼点子,还说……不过这不正好吗,省得互相眼红。说实在的,大数的不说,到底有多少人入了我的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股份,我还真一时间想不出了!”任长乐也感慨地叹了口气,“等刘鑫那什么鬼商业投资基金弄出来,过不了多少年,我们就真正都藏在这个国家后面了,嘿嘿!”

    看着好友那意yín的笑脸,苏子宁一脸严肃:“嗯,那时候,你就成了名符其实的肮脏的资本家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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