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质缺乏、能力不足、动机混乱放弃吧。”
白泽圣庭的广播刚开始播报，牧野就已经行动了起来。他快步走到红色货架前，像是随意挑选一般抓起一把卡宾枪，撂下一句话旋即向防弹装备的方向走去。
在桌子上坐着的曹波利落到地上，她没看向马尚，却对着他在道歉：“对不起，虽然雅人讲得没错，可他不该这样子说。”
马尚一腔怒气，却很难弄清怒气从何而来，牧野的话既是某种理性推断的现实，更似某种瞧不起人的侮辱。
你说这舞台不属于我，我偏要在这起舞！
…可这么想的话，不就真和牧野说那样，是赌气了吗？
可恶！！
他亦不知这种怒气该到哪里去，曹波莉的话额外刺耳，没经大脑的反驳差点冲口而出。马尚只好掉过身对着青色货架，抓着枪支的手太过用力，货架发出被跟着摇动的匝匝轻响。
曹波莉可不了解马尚的心境变化，只是觉着要把一些原本牧野该说，却没说的话告诉马尚。
她走到马尚身后，偏过头去低声说：“这三分钟其实是让选手可以了解这场地图上自己这边会有什么地图机制。这时候地图中间有道看不见、穿不过去的空气墙，还会隔绝双方的任何交流，就是面对面贴着站也看不见对方。我们只能了解自身这边的情况，通常每一边都会有三处地图机制，分别起到加快对战进程、增强己方装备和干扰敌方行动的作用。”
“…对应那些职责分工。我能猜到。你去做你该做的吧。让我……静一下……我要想清楚……我要怎么发挥我的作用。”
曹波莉也不再多说，挑了一把武器后也到装备间快速整备去了。不到半分钟时间，马尚余光看到，她和牧野边交谈边快步走出了基地。
…要行动起来。他双手随着想法在货架上盲目拨拉，把一件件无人机零配件或是迷你手枪拿到眼前，连忙又扫开。一些被用力扫开的枪械甩到了地上，基地大厅内响起一片塔拉塔拉的噪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在做什么。
我到底能做什么？马尚这个人能做什么？马尚凭什么在这个舞台上起舞？
可恶！
可恶！！
可恶！！！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没了，我之前是想怎么做来着，我好像考虑过，但是……
脑内的质疑与驳斥形成怒意的涡流，把马尚越噬越深。他越是意识到自己不该浪费时间，要集中注意力，就越为这涡流添上一道直拍他脑袋的怒涛。
…要不切断痛觉？可是切断痛觉后，总会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自己，那切换过来就毫无意义了。不到要用脑机接口的时候，再怎么说我都不会去切换的…
…脑机界面接口？
马尚把眼前堆积的枪械和零件又统统扫了一遍，才发现具备这种接口的零件在加工台旁边到处都是。
青色货架上面的是侦察或工程用途的东西？不对，牧野他们也是刚接触到争霸赛仅仅两三周而已，实际上对于争霸赛的经验和研究并不完善。
“这是…控制中枢！”马尚甚至把自己的发现说出了声。
他又看了看绿色的货架，不知为何，此刻他眼前出现了裴哲基那巨岩般的身躯。只有那样深度改造的躯体，才能不借助动力甲的情况下使用这种庞大的重型武器。
又一个想法跃入他脑中：绿色是设计给改造义体人用的武器，而青色很可能原本是设计给高智能度机器人使用的武器。
结果，我还是要切换回原来真正的自己。在那一天以后，像机器一样冷酷，又比机器更为残暴的…自己。
马尚在货架角落摸索到一条纤维缠绕的硬扁线，这是神经驱动界面通用通讯光缆，脑机界面也正是通过这光缆传输庞大的实时驱动数据与传感数据到控制中枢上。
原本，这种基于脑神经科学的自洽式预编译驱动模式，能与后来出现的脑机界面相兼容，并进一步发展成近十年都没有什么大突破、徘徊不前的潜入网络，是资本炒作概念成分更多，实属偶然。
这半个世纪前的通讯协议设计，是设计给人工智能驱动和混合式驱动机器人使用的。
人类很难利用这种潜入网络，如果太过直接与粗浅，人类器官以外的传感信息和反馈信息，人脑难以承受和处理，并有着为数不少的后遗症，其中最典型的便是幻痛。
而如果在上面构建多几层知觉转化和预处理，信息的精度和准度就会大幅下降，达不到原来所需求的效果。还不如直接交给人工智能或者自动化程序去处理更好。
工业上的用途萎靡，就连民用娱乐，诸如vr游戏一类的事情，潜入网络也发挥得并不出色。现在只有需要长期待在办公室做工作处理的人，以及少数尝鲜者，会在自己后颈处植入这种脑机界面接口，和潜入网络打交道。
马尚两者都不是。早在他植入脑机界面接口，第一次搞清真正的自己，真的能驾驭潜入网络，并且因此找到路悠立项开发卡蒂甘以前，他就隐约有预感，自己可以做到。
七年前，新滨市科大附小，六年级c班教室，刚升入六年级一个月的马尚原本不会离开自习课的教室。
教室内，二十四个座位在近日光显色性、连续直流面发光源的大量灯泡下，程亮无比。教室外飘满阴云的黯淡午后，原本该让人昏沉欲睡，却一点也没影响班级里的学生。
刚转学过来上了半个学期课的陆乐水除外。他有多无聊，弹到马尚脖子上的电子纸就让马尚有多痛。
马尚捡起被揉成一团，已经有些损坏的电子纸，转过身去看着他的后桌，看见一个胖子笑得人仰马翻，快把那肥屁股摔到地上去了。
这时的马尚打死也不可能会相信，眼前这快看不见脖子的矮肥仔，日后不但身体锻炼得和自己体脂含量有一比，甚至还会高自己半个头。
陆乐水说话声音不小，惹得旁边戴着耳机看纪录片视频的同学都瞪了他一眼。
他说：“瞧你这表情！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是木头呢！喂，你平时装什么酷啊。”
马尚有些气，收拾了收拾自己表情：“我没装，我就这样。你知不知道这一片纸要四五百块钱呢，你把它搞烂了你个傻瓜。”
陆乐水接过马尚递回来的纸，脸上将信将疑：“是不是啊。嗨，大不了费点点零花钱，我一个月能买它十张。诶，我们逛到d区那边看看？那边神神秘秘的。”
“这自习课呢，逛个屁啊。”
马尚用嚣张一些的话掩盖自己的震惊：虽然知道这小子似乎挺富，没想到这么富。自己一个月早午餐、交通费、课内外数字教材授权使用费合在一起，总计才从家里拿一千五百块钱，几乎只有一丝剩余。
自己要是日常测验和月度评价得分高一些，才能额外拿到五百块钱充当零花。这合着对方零花有自己十倍呢。
“我从我爸那里听了，实际头上这些摄像头根本没在录像。”陆乐水双肘压在桌上，一脸了不起地朝马尚看来。
陆乐水父母听说都是什么官员，还是做得挺牛逼的官。老师都对陆乐水客气几分。这也给陆乐水不时胡说八道吹牛增添了巨额资本。
当然，马尚怀疑他也并不是故意吹牛，只是他没懂他父母究竟在讲什么。
“听你乱讲，我看地理杂志了，别烦我。再不看都要过期了。”
马尚扭回头去，却被陆乐水无情一拍。
马尚烦极了陆乐水，甚至说很讨厌这种家伙。陆乐水不但爱成为焦点，时不时压人一头自来熟，甚至还伸手去掐女生的小脸蛋，真是个臭不要脸的恶心虫。
他前桌就和陆乐水打过一架虽然事后来看只不过互相推攘后抡了两下拳头而已，算不上打架因此前桌和马尚换了个位，轮到他来遭这个罪了。
我是个沉得住气的人，马尚告诉自己。他扭过头去：“你到底想怎样。”
“走啊。去逛逛啊，无聊死了你们这的课。不放学搞什么自习。你信我，头上这些摄像头在我们自习课的时候管不了我们。这是那个什么什么法案决定的。再说，你不想去看看d区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所谓的d区，其实是指他们这个巴掌大的小学的d区教学楼东侧的两栋八层小楼。老师和他们说过，那是给部分老师以及附近新滨市科技大学老师用来做科研的实验楼。但由于去d区那条路远离学生上下学以及平时教学部分的区域，又偶然能看到披着白大褂的人出入其中，这便给这些小学生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倒听说有人鬼扯那边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科学实验。你也信那些鬼话不成？”马尚有些犹豫，但是毫不迟疑地先驳斥一番。
“怎么不可能？不然有什么实验不放在实验所做，不放在大学做，放到小学这里来做。这就是让人意料不到啊。”陆乐水一番脑补后得到结论，“你不走我就自己去。”
“要是被人抓住我们翘了课，你以后要拿你零花钱的一半来赔我。”马尚说。
陆乐水这下却真的为难了，长大的嘴一下挤出了三层下巴，但他倒也果断，毅然决然答应了。
他站起身来：“班长，我和马尚喝太多水，急得不行了。”
担任班长的女孩有些生气：“都说了不准结队去洗手间，喂、喂！”
马尚已经跟上了灵活的小胖子，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跟着陆乐水，真的一路摸进了那两座看起来额外神秘的教学楼。
他们在摸不清头脑的走廊里瞎逛了好一会，才终于看到有一扇门上面挂着“脑机界面实验室”的牌子。
门兀然开了，马尚连忙和陆乐水藏进了他们身旁的贴墙立柱转角后。
阵阵脚步声夹在说话声传来。
马尚觉得自己血液要倒流到脑袋上，挤着倒竖起来的头发飞出体外去。这转角实际上无遮无挡，只要那些人往这方向走，他们俩就死定了！
声音在走廊回响，似走近似走远，一时分不清。近了一点、又远了一点、近了一点、又远了一点，那走廊上的影子正向他们伸来。
过了足足十秒，他们才真的确定那些人是在往反方向走。陆乐水大胆地探出头去，马尚也不甘示弱，猫弯下腰，从有些汗臭地陆乐水腰间朝外探头看。
那五六人，有些穿着白大褂，有些没穿。走到了走廊另一处转角，一下走开不见了。
他们刚把提起的心放下，却见那电磁门正以极慢的速度，一点点往回合上，已经关上大半了。
“走！”低声发出指令的却是马尚，他带头大迈步冲进了实验室里。
马尚潜入网络的首次体验，就在那里静待着他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