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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教看风云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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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监国的郕王听着于谦述说这个八品衙门时,颇为有些不耐烦,只是道:“先生若是觉得是好的,便教那丁如晋去做就是。”接过那奏章,随便翻了一下,便签画好,信手便将它摆到一边去。

    于谦对于郕王给予自己的信任,颇为受落,但他还是守着臣子本份提醒到:“丁如晋在这折子里,提了两处,一是国土安全局所属官吏日常的服饰,实属奇异;二是国土安全局所属吏员,除现时实在无人可用,先用随丁如晋读书的那些锦衣卫充任,之后一概由监生选拔,但进入之前必须考过三场,一为地理;一为夷语;一为算术……”

    这个衙门跟那个监国的旨意是一起下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此时把它撤掉,故之郕王便道:“先生,横竖不过八品衙门,他也说是日常,若是朝觑或大典,自然还是按着朝廷制式来的;至于考过三场,那些考到白发苍苍的老举人,也算有个去处,他们若是要寻生计,自会去想法了应试,由他去吧。”郕王很烦躁,也先的兵马愈集愈多,若是攻击京师,该如何是好?他头痛的不是丁一这个小破衙门,而是朝廷是否南迁,这才是关键。

    甚至为了不想让于谦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郕王还提出一个补充方法:“丁如晋那些个学生,也算是沙场浴血,是于国家有功的……横竖不过百十人,便给他们弄个监生的身份好了……”想了半晌,却想起先前说起备战国库无钱时,有臣子出的主意,便对于谦说道,“教那些丁如晋的学生。纳粟纳马,然后入监读书便是!”于是原本在景泰元年才出现的例监,但提前半年左右出现了。

    于谦隐隐觉得不太妥当,别小看服装的问题,这时代的人对于衣装样式、颜色等等,都极为纠结的,所幸丁一提出的服饰虽怪,但都不过是黑白两色,也不算逾越;只是那考试,丁一难道想自立学派么?考什么地理、夷语、算术?但丁一的理由也很充足。加上如郕王又提出先前大臣说的例监办法,于谦现时日理万机,着实也无心力在这个八品衙门上耗下去。

    于是这事便如此定了下来,不过于谦却就有了计较,在他想来。这个衙门搭将起来,也好把丁一这个文武双全的人才。系留在京师使用。而不是去瓦剌大营陪着皇帝,国家为重,君轻之。

    “朝堂的东西,某不懂。”苏欸喝了一口酒,看着丁一说道,“但若以江湖事论。知道自己的渺小,不是坏事。”他抚着长刀,过了良久才开口道,“当年令尊在世时。号唤群雄,叱咤风云,我不过是一个少年,我看着丁大侠的身影,感觉他就象一座大山……当他递给我一碗酒时,以为自己已不会再流泪的我,那时泪流满面。”

    他说的话很是片段化,可以说没什么逻辑,和丁一与他诉说的苦恼,跟两回事。

    丁一的苦恼在于为什么他在孙太后面前,全无一点抵抗能力?其实在李家老太太面前也一样,对于这种表现,丁一感觉到很危险,所以才来跟苏欸喝酒,想看看这个杀人如麻的家伙,如有什么建议。

    结果他得到的,是这么一串不相干的话。

    不过丁一似乎很满意苏欸的回答:“你说得对。”他喝了一口酒,却又对苏欸说道,“你进国土安全局衙门做事吧,大约一个月以内,我要办一件大事。”

    “关内?关外?”

    “关外。”

    “某虽自许颇高,但也知道军阵之上,千万枝箭射过来,一把刀再利,也全无半点用处。”

    丁一点了点头:“让一把刀去面对箭雨或千百枝枪,本来就是个蠢主意。”

    “到目前为止,你看起来不象一个蠢蛋。”

    丁一笑了起来:“所以我不会出这种蠢主意,你可以放心。”

    “放心的去死?”苏欸翻了翻白眼,给自己和丁一的碗里都倒满了酒,“某要斟酌一番。”

    丁一拿起碗和他一撞,仰头喝了,却是道:“斟好了,也已对酌。”

    “看来某只能点头?”

    “不论你点不点头都好,你的名字已报上去,吏部那边也批下来,你现在就是正九品的国土安全局衙门副使。”丁一站了起来,拍打着衣袍上的草末,没有再看苏欸一眼,只是淡然道,“世上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你当然可以不做,那我就把你那份一并做了。”

    坐在草坪上的苏欸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喝酒,直到丁一快要走出那院门才开口说道:“苏某向不假手他人,不过赴死,寻常事。”

    丁一点了点头,没有回首,他有太多事要做,比如先前那二十个去充任小旗的弟子,带回来沙场余生的那些军户,除去郝秋之外,还有一个战死沙场,其他十八人都回来了,并且每人都带回来了七八个手下。

    这些人都经过基本的队列训练,投掷训练,有几个小队还合练过小队战术,他们需要装备,不论是手榴弹还是弩弓、匕首等等装备。而作坊院子里虽有库存,但也只堪堪够一次作战的量。

    而且丁一也收到了英宗在大同的消息,于是丁一派出了人手去联系大同的守将,他记得大同的守将对于英宗忠心耿耿,历史还曾跑上京师为英宗说话,结果被景宗以擅离驻地为由降罪的。

    很多琐碎的事,都要丁一去谋划。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丁一轻拥着柳依依时,是这么说的,“如事不成,可能……”

    柳依依伸出那春葱般的纤夷掩住了丁一的嘴:“丁郎莫说了,世间就没有无本万利的营生,哪个行当都是盈蚀的。只要丁郎觉得做得过,便去做好了,却不要前后瞻望,那可就是大忌了。”缩在丁一胸口象小猫一样的天然呆,却已经在微微传出鼾声。

    丁一抚着天然呆的脸蛋,抱紧了柳依依,没有再说什么,有些话,终归是不愿说的。

    也许让这一夜的温存留记心头,珍惜身边人才是紧要。

    那四个孙太后赐下来的宫女就憩在外间,这几日在丁宅里的生活,或许没有宫中许多的勾心斗角,倒是觉得她们几个觉得轻松了不少。唯一不好的便是除了柳依依和萧香莲进宫去陪太后说话那天,其后丁一每晚征伐七荡七决,便得她们在外间听得脸红耳赤,生出些逸思来,长久地不能入睡。

    犹其是以那两个年长些的宫娥更甚些,这夜去到四更天,几把一床锦被绞烂了方才睡下,却便又被外面大呼小叫吵醒,唤作如梦的那宫女便有些恼意,披衣起来咕噜问道:“这丁宅甚么都好,就是下人太没规矩些了……”其实在宫中,她们又何时睡得安稳过?不也是随时叫起便起?只是到了丁家,倒总自持是从宫里来的,须带得几分贵气。

    门外的人却不理这节,听着叫了几声没动静,拔了匕首从门缝里就把门闩挑开,一脚就踹了门进来,没等那如梦开口,兜头一耳光扇得她摔在地上,却是骂道:“废物!就你们这德性,让人割了头去都不知道!”却就直往里间门口叫道,“少爷!”

    方自叫了一声,丁一已把门开了,穿戴齐整不说,连长刀都持在手上,却是问道:“如玉,怎么了?”

    “有于大人的家仆过来,说叫你去上朝,现时就要出门。”如玉传罢了话,却又对丁一说道,“这四个女的,半点用没有,睡这外间,如何护卫得少爷安全?不若还是奴奴……”她原来就看不习惯这四个花瓶的,此时拿了把柄,自然不会放过。

    丁一笑了起来,却对她道:“行了,别闹腾。”怎么说这四个宫女也是孙太后给的,太过冷落她们也不见得是好事,再说人家也没干啥坏事,在丁一和柳依依、天然呆面前还是守着本份的。

    当下柳依依也披了衣起来,和天然呆一起,帮丁一换上八品官袍乌纱朝靴等等不提。

    倒是临出门如玉和胡山各自说道:“少爷,不若奴奴陪你去……”、“先生,可记得上回马球之约么?”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害怕这回又是什么陷阱之类的东西。丁一想想却也不是空穴来风,当下点了点头,却教胡山带了四个弟子一同去了。

    所幸这回倒是没出差错,一路去到奉天门外,天还没亮,丁一下了马将缰绳系在牵马桩上,就打发胡山他们回去了。丁一没理会周围那些轿子旁边惊讶的眼光——穿文官袍服却骑马来上朝,还是鼻屎大的八品小官员?——就跟着那于谦的家仆走去,行到于谦的轿边,只见于谦和一位仪表雄壮国字脸的长须老人在说着话,看那官袍也是高官来着,补子是二品的锦鸡,比于谦那三品孔雀还高。大明首辅、兵部尚书都在土木堡殉国,想来这位就是吏部尚书王直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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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教看风云手(八)

    家仆便示意丁一先在边上候着,丁一却也不恼,他又不是不懂事的,别说多的,就两老头说着话,年轻人在旁等人家聊完,也是应有的礼貌吧?不过于谦一看见他,却就笑着招呼道:“如晋来了么?”

    “学生丁一,见过先生。”丁一不卑不亢作揖答道。

    于谦抚须道:“好,快来见过王公!”又对边上的王直说道,“这位便是王公你上前日叹为今之子路的丁如晋啊!”子路就是孔子的弟子仲由,据说孔子叫他取水有只老虎,就执虎尾杀了。

    王直脸上没有什么笑容,但语气倒是温和,看着丁一对他行礼,便伸手把臂扶起,不是那种作态的虚扶,却是道:“免了、免了,小友,听闻小友于沙场英姿,直教老夫神往……”便说邀丁一有闲聚谈,却又问道,“其时千军万马皆溃,如晋何敢舍生忘死?”

    丁一听着顿时觉得是个当文抄公的好机会,立时一脸正气地说道:“小子狂妄,王公,其时我手中有刀。”

    “噢,有刀?”这倒把王直胃口吊了起来,谁没刀啊?二十万大军赤手空拳么?

    丁一认真地点了点头,却朗声说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说着向王直与于谦略以眼光示意,虽有拍马屁之嫌,但也算拍得应景,并且认真说起,也不着痕迹。两昆仑嘛,可以说有王直、于谦两位大佬坐镇,所以无后顾之忧,敢于舍生取义;也可以说是胸中如莽莽昆仑一样的浩然之气,使得他丁某人在溃兵潮中,敢于横刀向天笑,慷慨赴死。

    “好!”王直不禁击掌。脱口赞道,“敢成仁取义,却不是手中刀,而是胸中昆仑!壮哉!”被丁一抄袭那位,政治上虽然极幼稚,但这首诗却真是不错的。边上官员听着王直对这年轻人喝采,自然也跟着点起头来。

    于谦对丁一这对答倒也满意,毕竟丁一唤他一声先生,出彩他脸面也有光:“不错读书人便当有这份浩然正气,否则拜相封侯又如何?”他大约是在影射西宁侯朱瑛、成国公朱勇这些无力杀敌的勋贵吧。却又对丁一道,“今天叫如晋过来,是预着朝会之际,问及瓦剌军兵人马,可由如晋解惑……”

    丁一听着心里凉了半截。半夜三更叫起来吹风,是为了“预着”?就是随时可能不用的。出场就是备胎么?丁一顿时觉得真个亏了。当下决定继续当文抄公,混点文名也是好:“若有用着学生之处,先生尽管吩咐就是,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边上王直听着,看着丁一却便愈加露出欣赏神色。不单因为丁一剽来的诗句,关键是人家丁一真这么干,不爱官啊,三番两次。王振给官不要,英宗感他救驾给官不要,这实打实的东西,大家都看着,人有资格说这话,难得的是不单能提刀杀敌,诗句也是随口便来:“果是当今子路哉!”

    边上那些官员暗暗称奇,王直虽为人温和,但很少看得他这么赞许一个年轻人,事实上做到二品大员,部长级人物,怎么可能随便夸人或骂人?说不好听的,这种人物,谈论到某人某事时,真连咳嗽都得小心,以免自己门人弟子会错意,以为是暗示下手……

    时辰一到,文武大臣就从左右掖门按品级列队进入,去奉天殿开始朝会。至于丁一这位当今子路,就继续在奉天门外吹凉风。丁一在风里暗暗诅咒英宗,要不是正统六年修好奉天殿,在奉天门御门听政的话,自己多少还能听点动静,这去了奉天殿朝会,留自己在这里“预着”当备胎,真是憋屈到不行啊!

    等到天亮了,丁一就感觉到了肚子饿,那也没招,奉天门外谁叫唤卖汤饼?他后悔先打发胡山他们回去了。倒是边上十数个六、七品官也一样跟他在那等着,就从袖子里拿出点心来吃,要换别人大约拉不下脸,在部队里能跟战友共享一个烟屁股的丁一可没这讲究,直接凑过去:“列位请了,不知能不能匀一点填填肚子?”

    可真把那几位吓了一跳,都是读书人没见过这样不讲究的。倒有个看来是好诗文的,还搭了句话:“方才那‘昆仑’那句,就一句么?”

    丁一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答道:“随感而发罢了,就一句。”老实说前面“望门投止”那句他根本就记不起来,一时也不好凑。

    那六品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倒是点头道:“丁如晋不作伪,果不虚传。”一般来说,有一句好句,对于科举进士、中举的人来说,凑多一句成诗,不是什么难事。丁一这种只有两断句的,真是少见。那官儿说罢,便递了个糯米团子给他,丁一拿在手上,就有些茫然了,不知道是可怜丁一连两个断句都凑不出,还是奖励他诚实的小红花?

    吞了那个团子总算不那么饿了,过了一阵便有来传待着的小官去觑见的,片刻叫了二三人入去,丁一站在那里无名火心头暗生,心想或是解了马,去早点摊医了肚再来?幸好又过了一阵,就听着宣“宛平县县丞、国土安全局大使丁一”入去朝觑。

    丁一跟着那太监入了奉天门,又行了许多路,那太监一路上与他说了许多规矩,又说丁一行路姿势不好了,上得殿去不能行这么快;丁一缓了下来,又说不能这么慢……丁一终于不耐烦了,冷声开口道:“是么?这么多规矩?依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和监国说一声,丁某人记不下这许多规矩,这官我辞了可好?”

    那太监口瞪目呆愣住,有劝皇帝不听撞死金殿的,有因权贵压迫挂冠而去的,还没听说嫌面圣规矩太多,辞官不做的!过了半晌方才冷笑道:“丁大人,这时节可不比先前,你却要想清楚才好。”说着伸手比划着,却是要钱。

    丁一看着不禁失笑,却对他道:“原来如此,你是说王世叔去了,丁某人就是无根浮萍,任你摆布,不给钱不行么?行,您收好了。”说着从怀里掏出几片金叶子,塞到那太监手里,却问道,“行了么?”

    虽说丁一的话不太好听,但这太监看着有钱收,倒也不计较,笑道:“丁大人倒是光棍!”却也不再唠叨诸多规矩,一路带着丁一到奉天殿外禀报,里面使传丁一进去,这时郕王还没登基,倒也不用山呼万岁,那太监不过是趁机要钱罢了。

    监国的郕王坐在上位看着丁一入内,便直接对丁一说道:“如晋,你且把瓦剌军情兵马说与诸臣工知晓。”丁一便把也先的人马,大抵的情况一一说了,不知兵的听得要睡了;知晓兵事的,例如于谦、王直,听着只觉心中苦涩——若当时出兵,有这么一番敌军情报,何至于此?

    因为丁一述说,是极为详细的,先从扎营说起,千人队、百人队的驻扎,包括那些瓦剌人通常随军携带的充当口粮的牛羊数量,包括他们一壶箭一般有多少枝,新兵用的是多强的弓,老兵用的又是什么弓;精锐一人几骑,普通军兵一人几骑,大约日行多少里,行军之间队列阵势如何等等,不一而众,出口都是数据,而且把这些数据得到的来路也说了出来,比如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方向看着,而得出这组数据的。

    当然知兵的也不止于谦、王直,当下便有人在丁一说完之后,上奏监国,说道是:“赶紧迁都为上,这瓦剌兵强马壮,按这国土安全局衙门的线报,如今京师无可用之兵,如何抵挡得过来?”

    丁一听着大怒,好死不死他抬眼望见锦衣卫指挥同知马顺也站在边上,丁一可是清楚记得历史上这位就是朝上官员殴死的,没错,看来大明朝,至少现在这光景,上班是可以打架的!于是丁一暴喝道:“凡言南迁者皆国贼!宋朝之败,就是从南渡开始的!”说着冲了上去,一记凶狠的膝锤狠狠砸在那个文官脸上,那厮立时一脸口鼻出血万紫千红,一口血喷将出来还带着两个残牙,这还是丁一不敢怎么用力呢,要不一下撞死他是有可能的。

    这让边上朝臣吓了一大跳,上班打架这时节不算新鲜事,但出手这么重的还真少有。却不料边上于谦于大人闪过身来,也跟着踹了一腿怒骂道:“正是!此辈皆国贼!人人得以诛之!”不知道是因为丁一抢了于大人原本的台词,还是实在过于激动用力过猛,还好丁一搀了一把,要不于大人怕一脚踹过去就摔倒了。

    看着于大人出手,大家也就没闲着,纷纷动手,一会等到吏部尚书王直开了口:“好了!成何体统?”把众人喝停了,方才见到那厮被砸得只能躺在地上哼哼,话都不会说了,于是监国的郕王连忙叫太监去传太医过来不提。

    大明朝堂之上,似乎是极为有默契,这一节就算揭过,感觉一个剧目演完似的,大伙按品级次序而立,又开始好好说话。便有右都御史陈镒出列来奏,说是:“王振乱国,请诛杀王振全族!”(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教看风云手(九)

    郕王似乎没有想到突然出来这样的节拍,有点慌了神,就甩下一句:“择时改议。”准备先这么搪塞过去。不见得就是郕王宅心仁厚,只是现在厂卫这一摊还在王振旧部手里,要不就得连根拔起,要不就别动,不然无法断根反受其害就麻烦了。

    但这时朝堂上又沸腾起来,那些大臣就不依了,一定要郕王拿主意。李贤死死扯着又要奔出去的丁一,却压低声音对他道:“如晋!你本来连列入朝班的资格都没有,今日第一次上朝,守些规矩为好!”其实很多话李贤是没法在这场合说,别看大明朝上班能打架,这里面水深着呢,丁一跟愣头青一样,着实让李贤放心不下。

    一众大臣就哭将起来,明朝官员是有这传统,哭殿。题外一句,袁彬动不动就哭,约莫也是这年代的风气。反正大家就哭将起来,除了丁一和马顺之外,百官皆趋进跪,恸哭不起上奏道:“ 圣驾被留全是因为王振所致,殿下若不速断,何以安慰人心?”就是要逼监国立即表态。

    锦衣卫指挥同知马顺看着,就冷笑开口训斥群臣:“你们要造反么?监国都说了国家自有处置,你们现在干什么?还不退下!”文武百官自然不干,本来就是要找王振余党算帐,这马顺就是实打实的王振走狗,要是被他这么喝退,那大伙脸面何存,于是纷纷嘴炮训斥起马顺来。

    丁一看了心中暗叫不好,马顺说来就是个蠢人,不说原本该锦衣卫干的军情侦察完全是空白的,就在权利场上,他也是只会给王振舔菊,这时节王振死了。他一不知道收敛,二不知道收买人心,还认为自己是天子亲军的锦衣卫都指挥同知,谁也动不了他……丁一却是知道,马顺要玩完了,就是今天!

    所以在吵成一团的朝臣之中,便听得丁一暴吼一声:“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李贤被他吼得失神松开了手,一时朝堂之上竟也失声静了下来,真个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在这个八品小官的身上。

    丁一挺身收腹,一步步行到马顺跟前,开口道:“现在怀疑你渎职,而导致国家安全局势出现极大问题。直接关系到二十万大明军人的生死,所以想请你回国土安全局衙口问话。马顺马大人。你可有话说?”

    马顺愣了一下,却大笑了起来:“丁如晋啊丁如晋!某不知道你是真的蠢到无药可救,还是真的威武不能屈!某且问你,你可知道此间何地?此时何时?难道你以为,没有你那世叔,谁人会理睬你这芝麻绿豆大的八品小官?呸!”

    “丁如晋!你太放肆了!你不知道自己越权了么?你那小衙门只能请四品以下官吏去请话!”边上有个从五品的武官。丁一也不认得,大约是马顺的党羽之类的人物,看来却是读过国土安全局衙门的吏部行文,这也不出奇。本来这个衙门干的事,其实原先也就是厂卫在干,只不过在马顺手里,跟没有是差不多的。

    听着这人的话,丁一也不理会他,只对马顺说道:“你有权保持沉默,否则你所说的话将会成为呈堂证供。如果你没有钱请讼师,国土安全衙门会给你指定一位讼师。如果你拒绝问话,将视为反抗,当场格杀勿论。”转身却对那从五品的武官说道,“他是武官,还是文官?”

    那从五品武官还要开口,却听马顺一把推开他,狰笑道:“什么问话?大明天子亲军锦衣卫都指挥同知马顺在此!监国已说了,择时改议,尔等还在这里喧嚣什么?统统都退出去!不然就请你们去北镇抚司的大狱里,让你们吵个够!”

    一时四周大汉将军、禁卫纷纷下意识持枪执刀,毕竟马顺就是他们该管上司,那些文武百官便有点怂了,马顺把手一挥,就有两个大汉将军直接冲入,把那右都御史陈镒架起,就要往殿外拖将出去;于谦于大人看着架势不好,连忙过来拉扯,“哧拉”一声,被其中一个大汉将军一扯,于谦连袖子也被撕开了。

    一下子奉天殿里就静了下来,这回倒不是百官恐惧了。

    如果说平日时王振搞那些官员,或许本身那些官员也是身上有不干净的,毕竟不是人人如于谦这么不爱富贵;有一些又是王振贪婪,索贿不成结下私怨之类的。这里面也只能骂王振手段歹毒,骂他专权。并且王振有些时候也就是充任英宗的刀罢了,百官又不是瞎子,如果不是英宗默许,王振敢这么搞?

    但是不论是谁也不能否认,土木堡之役葬送二十万明军的这桩事里,王振怎么开脱也推卸不了他的责任。那些殉国的官员,有尚书,有首辅,有勋贵,如果王振听听英国公这种老帅的意见,何至于会一败涂地到这等地步?

    这沉默,是愤怒的酝酿,是暴发的前奏。

    户科给事中王竑脾性急躁,当下猛然起来咬牙切齿吼道:“王振在时你狐假虎威!现在到这时候了,你还敢这么放肆!诚奸党也!”刚好他在马顺身边,眼看就要和历史上一样发难,此时却有一只手握住了王竑的手腕,这给事中真是个火性人,张嘴就要骂人,谁知抬头却看捉住他的是丁一,只听丁一问道:“今日国土安全局衙门请马顺马大人回去问话,马顺拒不从请,还企图反抗,王大人,你可敢为此作证?”

    “有何不敢!”王竑杀心都有了,还怕什么作证?边上有个叫曹凯的吏部给事中,和其他几个文臣也纷纷道他们也敢作证。

    丁一点了点头,对马顺说道:“你确定不跟下官回去问……”一个“话”字还没说出来,马顺已一口痰呸向丁一脸上,堂堂从三品的锦衣卫同知,被丁一在朝堂上一而再,再而三这么逼问,他感觉真是奇耻大辱,抬脚便踹了过去。

    这下无论李贤还是王直,都失声道:“住手!”、“贼子敢尔!”刚才上奏要将王振族诛的右都御史陈镒,老头儿气得混身发抖,在那里一副随时要脑溢血的模样,颤着手指着马顺,“奸贼!”就说不出话来了。丁一哪里会被马顺踹中?连那口痰都避了过去,正好落在丁一身后的王竑脸上,气得后者哇哇大叫,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样扑了上来。

    “某便看你怎么格杀勿论!荒谬!”马顺挥拳就要来殴丁一,他真是气到极致,边上还有几个大汉将军和禁卫来推掇那些文武百官,大约是想在该管上司眼里争取表现,一时间殿上一片混乱。

    丁一矮下身体窜了过去,一拳就把边上那大汉将军打得鼻骨断裂,这位还是个带刀官,但这些大汉将军也就是仪仗队的概念,“以资壮观”也就是长得高大威武,别说经历什么战阵,连一般江湖好手都比他们强多了,丁一把这穿着全身甲的大汉将军踹翻了,从他腰间拔出长刀,回身过去扯开王竑,迎着马顺便是一刀。

    一刀。

    马顺看着丁一向自己仗刀而来,全然是不怕的,他挥拳就要去揍丁一,若论拳脚马顺却也是不差的,但一瞬间眼前就失了丁一的踪影,不知道怎么看见奉天殿门口了,天旋地转又看着丁一,和他手里滴着血的刀,丁一到底杀了谁?这就是马顺最后念头。

    丁一伸手捞住半空马顺的头颅,厉声喝道:“马顺,已诛!”他执指着那些禁卫和大汉将军,喝问道,“生!或死!”

    沙场喋血的杀气,便是在瓦剌大营之中,面对也先丁一也敢硬抗着,何况于在奉天殿上?这些大汉将军、禁卫之流,虽有一副好躯壳,哪里经得住丁一这等喊问?只觉若是自己敢应上一声,便有千军万马,随丁一的长刀而来,将自己踏成粉末!

    一时全然丧了胆气,纷纷退后不敢再去与那些文武百官纠缠,奉天殿里便只有马顺无头的躯体在那里,一股一股地喷着血。

    于谦看着郕王也要落荒而逃,连忙快步上去扯住了这位监国,于谦望着一手执刀,一手执着马顺头颅的丁一,表情有些复杂,但此时他也顾不上许多了,与郕王低声耳语了几句,惊魂未定的监国点了点头,开口道:“国土安全局衙门,按律诛恶,一众臣工也是助国土安全局衙门惩治不义,非罪也!”

    “监国明见!”丁一带头应了一声,走过去,一脚一个将那些大汉将军踢起来,却是道,“站好!想学马顺渎职卖国么?”这些仪仗队和禁卫吓得连忙爬了起来,执着金瓜等物作威武状,其实一个个都双股战战,但从三品的锦衣卫同知,这位说杀就杀了,谁敢去惹他?

    这时群臣也回过神来,纷纷唱道:“监国圣明!”

    丁一却又上前,向监国的郕王作礼道:“下官有事上奏!王振误国,但其族之中,便无一个是好人么?当时那位说‘薛少卿不免,是以泣’的老仆,也当诛么?下官也叫王振一声世叔,也当诛么?”(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教看风云手(十)

    他说是奏,手里长刀却仍持着,马顺的头颅还一滴滴往下渗着血,说着丁一便望向右都御史陈镒:“陈大人,若觉丁一也当诛,妨请你就在这奉天殿上说一句!”说着丁一将马顺头颅扔到陈镒脚前,却道:“敢问丁一何事当诛?”

    右都御史陈镒要他放嘴炮那是专业,这血淋淋的头颅,滴着血的刀,加上丁一那冷冷的语调,当下吓得连连后退,摆手道:“不、不!老夫不曾说丁如晋的事……那老仆,自然也是义士……”老仆说的是大理寺少卿薛瑄当时判死刑,谁说情王振也不点头,结果看见家里老仆在哭,问他为什么?那老仆说因为薛瑄要死,所以伤心哭泣,王振才免了薛瑄的死罪。

    所以丁一此时拿来问,陈镒哪里敢说这老仆也当诛?朝中谁敢说这老仆当诛?

    至于他自己,单是手中长刀,这当口,谁去找死?

    要知道乱拳打死马顺,可以说法不责众,谁也说不清哪一拳打死的;跟丁一这么提刀直接枭首,那是两回事。这厮就是一煞星,殿里的文武百官,要跟从三品的马顺死磕,倒也罢了,和从八品的煞星磕?瓷器撞石头么?那得多失心疯才会干的勾当啊?

    但丁一却不打算就此罢休,他持刀走向陈镒,反转刀柄将它塞到陈镒手里,却对他道:“老大人,丁某还是那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你若真觉丁一有可诛之道……”却用自己胸口顶着刀尖,对右都御史说道,“用力,捅下来!”

    “不、不!丁如晋辞受阉党官爵,与王振除世谊交往之外。再无瓜葛……”御史老大人的嘴炮一旦开动,却是极利害的,愈说愈流利,“老夫请将族诛,是王振族中为祸之人,如马顺、王山之辈,便是那老仆那等义士,也是要好好赏赐与他……你丁如晋休得胡闹了!你本是士林中人,读书种子,素有文名!又于沙场救驾。人所皆知,舍生忘死,成仁取义!王振之罪,干卿底事?”说着慌乱把刀塞回丁一手里,却是对监国禀道。“下官以为,宛平县县丞、国土安全局大使丁一。忠心王事。安能无赏?”

    “臣等附议!”这是刚才那王竑和曹凯之流的那些热血愤中,看丁一提刀将马顺枭首,心中无比解气,此时听得都御史老大人的话,下意识就附议了。紧跟着又有些和李贤、商辂交好的,也就纷纷道。“臣等附议!”这时其他官员便也随了大流附议。

    到了资格最老的吏部尚书王直也开了口:“丁一不赏,安有为国尽忠之人!”

    于谦于大人的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但他马上也对监国道:“臣附议!”

    这就是大势,大势所趋。

    丁一没有赖下去。当监国的郕王顺应群臣所请,授了丁一承事郎的散官,又按于谦所奏请,将国土安全局衙门提到七品,丁一就没有再闹下去了,哪怕他出了殿之后,听着奉天殿里的百官,又叫嚣着要去找王振的两个长随算账什么的,他也没有回头。

    他此行的收获并不是升了两级官,从正八品爬到正七品,这种玩意要是当刑警的时节上,那是天大的一个事,那差不离就是一个县局长升到县长了,多少人一辈子都爬不过的两道坎;但在这时,丁一毫不为之动容,其实来了大明这么长时间,丁一并非不知道,正常的京县丞,就是正七品,当初英国公和首辅要是有意按住他,才按着外县的品秩给他搞了八品。

    至于国土安全局衙门,七品也好,八品也好,真的有许多区别么?职能不变的情况下,对于丁一来讲,意义根本就是趋于零!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说的不是那门房,而是宰相,难不成真的去宰相府里当上门房,就是七品,爬上管事,又是几品么?

    甚至也不是监国当着百官的面,称许丁一:忠义无双。

    也不是右都御史老大人陈镒表态的丁一跟王振无关。

    丁一今日最大的收获,就是杀了马顺。

    不错,比升官更重要的,是杀人。

    杀人是为什么?

    就是为了监国亲口说的那句:“国土安全局衙门,按律诛恶,……非罪也!”

    这是给丁一这个衙门发的不需经有关部门审判便可杀人的执照!

    也就丁一为何要动手杀马顺的原因;也是于谦于大人当时面色变得极为难看的根源。

    为了平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的恐慌状态,为了安定人心,监国必须得说出这样的话,而于谦也必须告诉监国,得这么收买人心。而毫无疑问,最大的利益获得者,却就是丁一那个毫不足道的小衙门。

    其实认真来讲,丁一给过马顺机会了,马顺如果愿意跟丁一回去问话——虽然正常来讲不可能——那么至少今天马顺是可以不用死的。

    反正马顺是必须死,那么丁一就要在这关节,利益最大化。

    当他一身血腥气出去奉天门外时,那里还有些等着传宣入去的小官,吓了一跳,有人问道:“这位请了,敢问是领了廷杖么?”以为这一身的血,是说错了什么话,被当场打了廷杖的。

    丁一摇了摇头,笑道:“我把马顺杀了,这是他的血。”

    那个小官上下打量了丁一,却摇头长叹走开,自言自语道:“这位挨了多少廷杖?这是硬给打成失心疯了啊!”以他看来,丁一就是被打到失心疯了。马顺啊,天子亲军锦衣卫指挥同知,一个八品小官说把马顺杀了?别说这正统年,就是几百年后跟人说佛罗里达某个小镇警长,把fbi头头干掉了,被吐一脸口水很正常吧?

    丁一笑了笑,自然不会去争辩什么,他留在这里也不是为了跟这些小官炫耀什么,没那个闲工夫,只不过于谦方才示意他先等着,所以丁一才在这里候着。而等到于谦等朝臣从左掖门出来时,却就见吏部尚书王直握着于谦的手叹道:“朝廷正藉公耳,今日虽百王直何能?”

    老王直似乎揣了一怀的小红花,抬头见着丁一,几步抢了过来,害得丁一连忙迎上去搀住,要不一会摔倒了,扶与不扶虽说在大明朝还不是个问题,但总归还是不好的,就听着王直感叹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真是直指人心!今日全赖小友决断,诛马顺难,依律而诛更难,纵王直少壮时又何能?”

    这听得丁一都不好意思了,于谦却笑道:“王公却莫夸坏了这少年!”却对丁一说道,“如晋再候上片刻,有公事。”所谓的公事,现时国土安全局是兵部下属的衙门,于谦是该管上司,不如说是命令更为合适一点。当然于谦面上很客气,但这上下,丁一是分得清的。

    “王公谬赞了。”丁一笑着给王直行了礼,退到一旁候着,这时那几个一路被当成备胎,都没机会上殿的小官吓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因为他们听着老王直对丁一说道,“如晋过谦了!诛马顺奸贼,尽赖如晋之力!”

    诛马顺啊!这八品小官身上的血,真如他说的一样,是杀马顺溅上的!

    “广州城被叛贼围困,你可知道?”

    到了兵部公事房,于谦却就没那么多的客套,直接就冲丁一这么问道。

    丁一点头道:“略有所闻。”

    于谦并没有说什么,但被一同召入公事房的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胡宁,却就眼神一冷,望着丁一说道:“安乡伯张安殉国,都指挥佥事王清被俘之后,也被叛贼杀害,广州城被围困……你身为国土安全局衙门大使,此时竟和老夫说‘略有所闻’?尸餐素位莫过于此!”

    丁一毫不回避郎中胡宁的逼视,淡然道:“如此,学生请辞便是。”

    这话说将出来,胡宁的面色就显得有些难看。

    他没有想到丁一直接要辞官了。

    因为方才在奉天殿上,别人或说丁一果敢决断,忠义无双。但胡宁估计,于谦可是极为后悔今日叫丁一去上朝的。做到五品郎中,谁也不是傻子,胡宁很清楚丁一为什么要杀马顺。而看着丁一拿捏在这个关节来杀马顺,以使得国土安全局衙门得了杀人执照,胡宁是很愤怒的,他觉得自己被算计。

    不论监国或百官,都被丁一算计了。

    胡宁十分清楚因为这个时节,为了平息人心,于谦不得不让监国的郕王为丁一站台,说丁一杀人是正义的,是合法的;而刚刚与大汉将军、禁卫扯打的群臣,自然为了免于自己失仪的问题,也不会有人出来指责丁一,何况于,杀了王振党羽马顺,本就是大家心中所望。

    所以胡宁认为,丁一是工于心计,为了当官不择手段的人。

    丁一说着,便解下印章放在桌上,对于谦道:“先生且忙,学生便告辞了。”

    “站住!”郎中胡宁拍案站了起来,气得胡子都扬起,“丁如晋,你想干什么?”(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离别易销魂(一)

    “一句话也说不得你么?”胡宁怎么可能让丁一辞职?别人或有不知道的,胡宁、李贤这个层次的高官都清楚的,按逃回来送信的曹鼐长随禀报,王振就是丁一干掉。事实上,在丁一有心的操纵下,这消息在市井也早传开了。

    丁某人又是为士林除了王振,今日还为士林充当马前卒,提刀杀了马顺,再加上沙场喋血救驾等等,这样的人都容不下去,都逼得辞了职,那在旁人看来,他胡某人容不下这么一个七品官,这肚量也着实太浅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丁一辞职的。

    但丁一显然不打算理会他,冲于谦行了一礼,便转身要向外走去。

    “如晋,莫胡闹。”于谦开口谈然道。

    丁一转了过来,却对于谦说道:“学生本不为禄仕,生性又极疏懒。原是曹公训斥于我,说国家板荡何能独善其身,故之挺身而出。于沙场之中,学生也非披甲顶盔将帅,不得已,学生只好凭三尺长刀,一腔热血杀敌救驾;今日诛马顺,实也非学生所愿,只是任由王竑、曹凯动手,不说能否诛得奸獠,便是杀之,也属非义!王振在时厂卫拿人尚知去刑部签领驾帖,若由得乱拳将马顺打死,我等实连王振都不如!所以学生方才站出来,去做这样的事……不料却不知何故,竟不容于胡郎中!留之无益,择日不如撞日,先生便容学生,告老归田吧!”

    胡宁听得眉角狂跳,丁一这是在摆阅历了。

    做官,不是他丁一想做,是首辅曹公逼他做的。

    他这官做得怎么样?将帅无能。丁某人将就着就执三尺长刀,沙场救驾;你们要弄马顺,不合律法,丁某人就站出来,很有担戴的按律杀了马顺,要不是丁某人这么干,你们连王振都不如……

    郎中胡宁很想批驳丁一,但一时却不知从何驳起,只好冷哼道:“敢问贵庚啊?告老归田?可笑!”

    谁知丁一这边厢等着他呢:“御驾亲征之时,胡朗中可以因病告假;如今到了丁某要辞官。却就可笑了?有多可笑?俞元吉天上有灵,不知道此刻会不会觉得可笑呢?”俞元吉就是俞鉴,胡宁当时是必须随征的,结果这厮籍病求代,就是求俞鉴代他上战场。俞鉴慷慨应承代他去。有人问俞鉴,“你家里孩子还很小。怎么办?”俞鉴说“为国。臣子怎么可以敢计较这些!”可以看出,俞鉴那是真汉子,相形之下这胡宁就猥琐了。

    这绝对是揭疮疤的行为。

    胡宁双眼瞪得通圆,戟指丁一:“你、你、你……”竟说不出一口话来。

    “坐下。”于谦微笑着说道,又把桌上那印信冲丁一抛了过去,“行了。知道你委屈。”

    胡宁无奈坐下,只觉一口气顶在心头,坐在那里看着丁一,真个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这是赤果果地被打脸啊,可恨的是偏偏是他自己送脸去给丁一打,还被打得清脆结实,毫无还手之力。

    于谦对丁一说道:“南边也要顾着,胡郎中方才是急了,这国土安全局衙门才刚草创,如晋也刚回京师,此事无论如何扯不到你身上。但现时吏部那边也批了下来,如晋看看是不是把两京、十三布政司的人手安排好?”

    “谨遵先生训示。”丁一极为恭敬的回答。

    在看着丁一离开的身影,于谦瞪了胡宁一眼,摇头道:“不要这样。有些人,是不能试探的。”这时的胡宁,哪里还有在丁一面前的急噪、冲动与乖张?他脸色从容地应了于谦的话,简直就和刚才如换了个人似的。

    金鱼胡同宽广的丁家宅院里,不时有阵阵鸟啼声响,树荫如车盖,人坐于下方颇有些凉意,也许这是原先王振名下,唯一没有换了主人,没有被抄家的宅院了。丁一与李贤、商辂坐于树下品茶,倒是难得的相聚。

    部院之中的主官,例如李贤、胡宁这样的郎中都是要随驾的,逃回来并不多,大致上都随尚书、首辅殉国了。所有的事务都得由原本部院里的副手支撑着做,再就是现时几万瓦剌铁骑在宣大那边聚而不退,攻击京师似乎是随时都将到来的事,无论城防要务,一刻也不得闲,全无土木堡之前,上班还可以轮休的闲情。

    “若能稍有小胜,也是好的。”商辂取了一杯茶喝了,对丁一说道,“先生教你南下张罗行局、分局等等事务,未必不是有心庇护于你。三弟须知,监国登基对于你我来讲,都很清楚是在所必行的。”

    李贤听着却就冷哼了一声道:“这样登基……”眼看又是喷起来了,商辂连忙按住他,刚才其实李贤已喷过一轮,说是按宗序伦理应该由太子正位才是,怎么会由郕王来即位?引经据典说了一大通。

    看着李贤的激昂,丁一倒是有些意外,因为他看着李贤跟于谦似乎关系很好,不过看起来李贤似乎一些政见跟于谦也有颇大分歧……这时节外面就有仆役来报,说是兵部那边有来寻李贤的,于是李贤便也只好匆匆而去,毕竟部院之中的人手实在太少,事又太多。

    “大兄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三弟,你之前不也说了,皇帝身边也有袁文质等人服侍么?”商辂似乎很担心丁一认了死理,一定要回瓦剌大营去陪英宗,所以一次地劝说着,“你再过去,不也就是多个袁文质,有甚么用?”

    丁一笑了起来,轻轻扇了几下那红泥炭炉,却对商辂说道:“二兄有所不知,袁文质却不是小弟可以替代的。”

    袁彬有三大绝学,一是暖脚宝,若是天寒,袁文质便能将皇帝双脚置于自己怀里取暖,此事丁一绝然是做不来的;二是喷泪器,动不动就哭,以前丁一看《正统临戎录》还觉不可思议,里面记袁彬“放声哭”,哈铭也“啼哭”,喜太监也“哭”,事实这大约是这年代的官员特别技能,这个丁一也是学不来的;三受气包,就是被瓦剌鞑子打,被喜宁打等等,然后靠英宗四处周旋去解救他,丁一也是受不了这样的气的。

    商辂倒没听出丁一的腹诽,或是这人腹黑,听出来了也不说破,只是笑道:“三人行有我师,如此却是好事。”他是个极伶俐的,不象李贤一定要喷到透才作罢,话说到这里算点到,便转了题,叮嘱丁一去到南方,却也不要总是身先士卒,这么一大家子都依靠着丁一,有个闪失便不好了。

    看着丁一应承了,商辂坐了一阵,便就辞了去。

    他所说的庇护,丁一是明白的,也就是监国登基的话,得国不正必定就要做一些掩饰,比如让岳谦、喜宁之类从瓦剌大营来的人等,说一些类如英宗教他们来时,就有口喻,让监国的郕王继位之类。

    这些玩意后世清点翻查起来,便是有碍清名的事,到底英宗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并且那些仍忠于英宗的臣子,就会觉得说这话的人,就是背叛者!哪怕丁一不说,除非他站出来揭穿,否则的话沉默也是一种承认。于谦让他南下去把行局、分局架子搭起来,让他离京,说起来,似乎也就是让丁一避开这种尴尬的时刻了。所以商辂才说,也未必就不是于谦对丁一的庇护。

    只不过丁一却不觉得,于谦于大人便是真的对自己如何关照。

    先前在奉天殿上锦衣卫指挥同知马顺要踹丁一时,李贤开口了,王直开口了,边上类似王竑、曹凯的小官也开口喝止了,丁一却留意到于谦于大人自始至终是没有开口的。若说于谦怕事不敢出声,那是扯烂,再怎么黑于谦也不能扯到这份上,王振在时如何权势滔天,于谦都敢硬扛着,别说是马顺。

    他为何不开口?

    兴许丁一的血淌在奉天殿上,愈发能激出百官同仇敌忾的心吧!

    事实于历史上,马顺出来喝斥百官,于谦也是没有开口的,是王竑忍不住动的手。

    而在丁一质问右都御史陈镒时,于大人也是没有出声,也许他有千般理由保持沉默,但对于一来说,于大人让丁一唤他作先生,若真当丁一自己人,这种场合于大人不开口,实在就让丁一感觉匪夷所思了!

    去了兵部之后于谦也放任胡宁来质问他,这也是丁一辞职的根源,正如于谦所说,有些人是不能试探的,例如丁一,无疑就是这样的人。和于谦这样的人去比什么心计和城府,丁一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胜算。

    但他也不准备按着于谦的安排,老老实实的南下。

    丁一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也很清楚自己的长处,所以他不会放弃自己的长处来跟于谦玩什么谋略,也更不会甘心情愿地充当一颗棋子,哪怕是操纵棋局是谁都不行,就是算是于谦,也不行。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树荫、红泥小炉、两盒云子一局棋,不是丁一的路。

    或者于谦于大人对他的定义是正确的,丁一就是跟他一样的人。(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离别易销魂(二)

    相对于各处被抄查的王振名下产业,甜水井头条胡同那边喜宁太监的宅子,却就平静如水。没有人会动他这个现在陪伴在英宗身边的太监,这一节却又和没有人会动沙场救驾的丁一,是有区别的。喜宁自己也知道,他坐在官帽椅子一幅气定神闲的作势,与乱军之中的狼狈判若两人:“他们不会动到咱家,是因不能杀尽天下宦官;便是杀尽了,不论谁坐那上面,总是需要人侍候,总归还会有新的宦官。”

    士林要灭王振一系党羽,自然也不可能分散火力来对付其他的太监。

    “你查清楚了么?”喜宁对着袖手坐在下方的那个汉子问道。

    那汉子笼着袖子低着头,却不见得猥琐,倒如一把入了鞘的刀,一旦出鞘便杀人。

    “丁一诛马顺的那刀我看了,没开刃。”本来那带刀官就不是内廷的宿卫,只不过是大汉将军佩于身上以资雄壮罢了。那人又说道,“就算是刑天,拿这样的一把刀,把马顺的颈椎砸断致死没有问题,要一刀枭首,怕也不能。”刑天,江湖排名前十的刑天,这人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至少,刑天不曾表露出这样的刀法。”

    喜宁不耐烦地挥手打断这个人的话:“弄死他,得花多少钱?”

    “弄不死他,除非他去远离京师的某县,然后还得有人造反。”那人的语调很平缓,但也很稳健,让人感觉他所说出的每句话,都是一份保证,都是不容打折的结果,不论听者是否接受。这就是真相,“白莲教试过了,近百杀手,后面还有十数胡骑,措手不及发难,依然弄不死他。”

    近百杀手的规模,已经很庞大,要知道这是见不得光的杀手,不是勋贵世家的豪仆;所以如果人手再多些,那就得远离京师。单单这样也不行,大明朝各地除了有知县衙门的捕快,还是卫所驻军,有各种盐监矿监,有巡检……所以除非那地方造反了陷入混乱状态。要不出动的杀手一多,依然也会引来官府的注意。

    “广州城。”喜宁咬牙挤出来这么几个字。阴森森地对那个汉子道。“他要去广州城,给咱家弄死他。”

    “好。”那汉子依旧没抬头,只是说道,“但是价钱……”敢在一个太监面前直接谈钱的不多,一般都是下去以后再和管家或管事,商议怎么给钱。分几次给,是给银子还是大商号的票据之类。

    喜宁有些怒意,但这里是京师,他曾经的地盘。这给了他许多的自信和勇气,以让他可以控制住的沸腾的愤怒,平静地向那个汉子说道:“给你白银二十万两,外加这宅子……”他接着又说了几处宅院的地址,拍手叫管事把地契拿了出来,放在那汉子身侧的茶几上,“这些宅子算是定银,你明天就可以过来接收,连同奴婢仆人契约,一并割交给你。事成之后,再付二十万两银子。”

    那汉子并没有看地契,开口道:“好,放着,明天交给来交割的人就好了。走了。”然后他起身便这么低着头笼着手走了出去,根本没有去理会身后喜宁太监那歹毒的眼神。如一把入鞘的刀,尽管不露锋芒,依旧是刀。

    走出头条胡同,又拐了几个弯,去到一个生意并不太好的茶馆里,这汉子找了个背靠墙壁面向门口的位子坐下,这会他仍然低着头、笼着手,但跟小二要了一壶茶、一小碟茴香豆的猥琐模样,一看就是个没啥出息又让媳妇管得不敢动弹的男人。

    这会压根和什么没出鞘的刀是全然拉不上干系的。

    刀?看上去晾衣竿子都比他精神多了。

    说评书往外抖着包裹,但喝采声却是极零星,谁还有心思听这评书?只不过来茶馆坐坐,打探点消息,看着要是朝廷要南迁了,大伙就赶紧跟着跑吧。这当口不论朝堂还是市井,宣大那边的瓦剌铁骑就象一根深扎肉里的刺,让大家都找不到片刻的安宁,皇帝被俘的耻辱也及不上这随时可能攻打京师的威胁,更让人痛苦。

    “他是汉奸。”低着头笼着手的汉子,低声地说了这么一句。喜宁把京师几乎最好的几个地段的宅子都拿来付定金,这些宅子都不止二十万两白银了,这都是大宅院,可不是小小四合院。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喜宁不打算回京师了,那么推下去,便是他已铁了心投瓦剌。

    侧对着他的两个老头似乎毫不理会地继续自己的话题:“那怎么办?你说得怎么办?”、“不行就算了嘛!咱们跟着朝廷走就是!”就连送酒上来的小二,也不觉得那两个老头跟这汉子有什么干系。

    “这活计能不接么?”那汉子在小二走后,低声又说了一句。

    那两老头依旧继续着互相的嘲讽与争论:“你不干?你不干总有人干!我就不信离了你这老家伙,我还雇不到大车!”、“成、成!你别急,我和东家商量一下,接不接这活计吧,唉,东家怎么想真不是小老儿能知道的,依我说,赚谁的银子不是赚?”

    低头的汉子没有再说话,很快就喝干了那一小壶酒,结了帐,把那碟吃余的茴香豆倒在手中,往茶馆外自去了。

    不论是素缟堂的破萼初惊一点红,还是白莲教里的瘦绿愁红,他们也许是江湖上名号极大的杀手,但也可以换句话说,他们是失败的杀手,至少绝对不是最好的杀手。对于风三公子或是风家来说,这层次的杀手已足够让他们仰望,但例如喜宁就不会去找素缟堂也不会去找瘦绿愁红。

    他会去找这个低着头的汉子,他们才是大明朝里最好的杀手组织。

    没有人知道怎么称呼这个杀手组织。

    因为最好的杀手,不论何朝何代何年何月,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无名。

    他们没有绰号、没有匪号、没有江湖人称某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兵刃,更没有什么土行孙的本领。

    杀手杀人。无迹可寻。

    若某人路过某地,顺手杀了某人,就算随即离开。终也有迹可查。

    这个无名的杀手组织不是这样,他们接下的每桩生意,每一个死者,如果不是自杀,就是杀他的人,有着绝对的杀人理由。例如村西边的王二被村南边的李四杀了,一查之下不是往事王二霸占了李四好几亩良田,就是害了李四的至亲。总之,李四必有杀王二的理由,案子到李四这里,就结了。

    如喜宁这等层次的人,就喜欢这个无名的杀手组织。

    低着头的汉子。此刻行着行着终于停了下来,马上便有浓妆淡抹的女子迎了上来。这所在上面有个牌子。写着三个字:倚红楼。

    被几个女子拉扯着的汉子终于抬起头,并没有如出鞘的刀一样,夺人心魄,他脸上尽是淫秽的笑,手上还趁机往那几个女人身上揩油,却淫笑道:“爷不差钱!他娘的躲什么躲?拿着。这是爷赏你的!指不准明儿瓦剌鞑子一来,咱就活到头,留着钱有屁用处!总听说倚红楼里的风三公子教人**……今日爷豁出去了,见识见识……”

    风三公子就是那位风三公子。便如被杀头抄家的犯官女眷,青楼里也仍会向客人绍介着那是某某官员的女儿、妻妾。这可是一个噱头,让客人玩起来格外有感觉,不论如何单这名头,单这家世,就让人觉得这钱扔得值。

    被施了刖刑,也就是削去膝盖骨的风三公子,大约是光顾他的客人不少,倚红楼也不肯亏待他这生招牌,所以看上去倒也不见得比破家之前萎靡或消瘦,倒是去了飞扬拓拔的嚣张气焰,除了站不起来之外,倒是比之前更象一个读书人了。

    “报仇?报什么仇?”风闲凄然地笑道,摇了摇头道,“是我对不起丁如晋,他留了我一条命,已然算是仁厚。将心比心,若我是他,却是绝不会有留他活着的心胸。我与丁如晋,再无瓜葛了。”

    他的眼中连一点火气也没有,毕竟现在的丁一,也不是他能相较的层次了,他对那低着头的汉子说道:“公子平素是喜好音律?或是手谈?”这活脱脱是认命的模样,一副想在倚红楼专心本职工作的做派。

    “那几个副指挥虽然被国土安全局衙门拘去,是被那孙副指挥煽动,但若严刑逼供下去,最多也就查到孙副指挥使的管家献的计,而他的管家早就在孙副指挥使被拘当日,就和孙副指挥使的侍妾卷了细软逃跑了,当然不太会供出彭樟,自然也不会牵连到你来。”那低着头的汉子慢慢地说来,却听得风闲如见鬼一般的惶恐。

    风闲听着他说完,却倒是如解脱了一般:“动手吧,丁一在我这废人身上,居然也一刻没有放松,我认了,来取命去就是。”他觉得这低着头的汉子,是丁一派来杀他的人。

    “很好,死都不怕。”那汉子轻笑了起来,透露出感觉到了不虚此行的满意。

    风闲突然笑了起来,泪水却拼命淌下,听得他泣道:“怕?有什么好怕?别说杀了丁一,就是能用我这条命,斩下他一根手指,都值了!丁一他不是放我一条生路!他是要我生不如死啊!苍天啊!”

    “如果要报仇,你一定会死,并且你不一定能杀死他,你愿意试试?”

    “愿意!”

    “你最好想清楚……”

    风三公子这时毫不迟疑,按着桌沿竟硬把自己的身体撑直了起来:“我已想得很清楚。”

    “好。”低着头的汉子,点了点头道,“我会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报仇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离别易销魂(三)

    丁一并不知道针对他的风暴已然在暗地里酝酿,“富易妻贵易友”那是人的劣根性作祟,但对于敌人来说,却真的就是随着生活层次的提起,而不断改变,这不是能以个人意志为转变的事情。

    与喜宁结怨,与伯颜帖木儿、也先、于谦这等层次的人博弈,风三公子早就已经不是丁一的敌,无论他如何仇恨丁一都好。若果丁一真有心思使人去监控着风三公子一举一动的,那才真叫闲得蛋疼。

    这也是为什么通常说的得罪了大人物,反而往往没啥事,得罪了小人,却就是大麻烦。对于风闲而言,他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一个有可能杀死丁一的机会;但对于丁一来讲,风三公子早就是过去式的人和事,他哪有闲心去理会一个寄身青楼卖笑的残疾人?

    工匠院子里,李匠头的媳妇带着一班工匠婆娘,鼓捣出了让丁一所惊奇的成果。

    她们按着丁一所说的,在发霉的炊饼、水果、汤饼上,收集大量青霉。然后将米和芋头磨成汁,把那些青霉放进去培养七天;再将这些液体用多层细棉布过滤之后,加入菜籽油来溶解脂容性物质——青霉素是水溶性的,油下面的水就是包含了青霉素的溶液;将这些水倒入放置了活性炭的容器,搅拌之后再把这些活性炭放入上端开口大、下端开口小的分离管,用蒸馏水清洗,然后注入稀醋水,最后用海草煮出的汁注入……

    简单的说,她们得到了原始的青霉素溶液,这个过程是极为曲折的,单是活性炭。就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经过多少次试验失败,因为没有橡胶做密封,就没有高压锅,纯碱也就是碳酸钠在大明正统年间可也不是满大街随便能找到的东西。

    她们依着丁一画出的图样,烧出的陶瓷的针管,又用失蜡法铸出了丁一所要的针头。

    而这一天,她们使人来报丁一,那几只老鼠,没死。

    丁一专程去看了。相对来说,对于这几只老鼠的关注,要比对于风闲的关注大无数倍。

    “你在土木堡时,去了哪里?”丁一回到书房里,对着似乎只有他自己的书房。宛如自语,“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跟了我许长时间了。”

    但他的话却得到了回应。在阴暗的角落里,传来声音:“去喝水,我终究是人。”

    说话的便是先前跟在王振身边的影子。

    丁一听着不禁哑然失笑,这倒真的是大实话,不过他接着又是道:“你走吧,我身边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厂督行事。横行霸道,若说他当权之时,身边不需要我这样的人,倒是说得通。”影子不紧不缓地说道。“但你却不得不需要我这样的人,因为你总站在光明处,你比厂督有着更多的阴影可以供我栖身。”

    这倒是颇有几分思辨的味道了。

    丁一沉思了良久,终于开口道:“不,我不需要影子,如果你跟在我的身边,那么你就要有准备,成为大明帝国的影子。”

    黑暗里的影子过了半晌,问道:“便如照壁上那九颗星星?”

    “对。”

    影子没有说话,在王振身边时,怀才不遇的感觉始终不曾离开心头,因为王振自己就是黑色的,对于影子使用,更象是一个高级的打手。此刻他突然觉得,也许这个年轻人才是值得他跟随的主人,连身处阴影的他,也觉得阴影里的自己,看到了崇高。

    离别之时不见得花便会溅泪。

    是因为天然呆的泪水已足够多了。

    多到不需要去看花,她全然不顾场合的嚎啕大哭,似乎永不断续的泪水轻易就把丁一的衣裳湿透,然后她在丁一的怀里继续痛哭,再把眼泪鼻水一古脑全蹭在丁一身上,已让来送别的人们,根本无法再去关注其他事物。

    “孟姜女哭倒长城,怕真是有的。”商辂低声地对李贤这么说道,后者瞪了他一眼,却也只能苦笑。在讲究笑不露齿、行不摆裙的这个年代,象天然呆哭得这么淋漓尽致的场面,真的很少见。

    但萧香莲本就是江湖儿女,独上西楼月如钩的忧愁,不是她的戏码,看着自己的如晋师兄刚回来没几天,便又要远行,她便悲伤,便痛哭。丁一并没有因此感觉到丢脸,反而对着脸色不太好看,想来把天然呆拉开的柳依依轻轻摇了摇头。

    “好些了么?”丁一抚着天然呆的秀发,轻声问她。

    她从丁一怀里挣起,红红的仍含着泪的大眼睛眨动着,点了点头:“师兄,你是不是瞒着我,偷偷自己去行走江湖?你说过你是秀才,秀才是读书人,不是应该整天捧着书,摇头晃脑之乎者也读来读去,然后去科考的么?”

    商辂听着不禁“扑哧”笑了出来,却连忙开口道:“弟妹说得是,如晋,却莫忘记读书人的本份,平时要将愚兄给你整理的题目多做一些,来年好去乡试才对!”说到这节,李贤点头也帮上几句,倒把丁一弄得尴尬起来,使这别离的氛围,少了几分伤感的味道。

    宽慰了天然呆,又对柳依依说道:“家中便有劳娘子操持了。”柳依依终究不比萧香莲那么无拘无束,使劲抿着嘴角以免使泪水淌下,冲丁一微蹲行了礼道,“夫君言重了,这是妾身份内之事,夫君保重。”却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丁一又向小公爷张懋吩咐道:“交代你的事可记牢了?”旁边送行的小公爷张懋使劲地点了点头,似乎这样方能彰显出他的决心。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如晋,上马吧!”李贤对丁一挥了挥手,该叮嘱的已经叮嘱过。

    丁一便与送行的商辂、李贤,还有王竑、曹凯以及一些士林的人物一一作别,把酒喝罢。跃上马鞍再不回头,领着身边二百余骑,向南策马而去。

    但南行不过五里,却就远远看着几个文士装束的人在路边亭间招手,被丁一派去充任前锋的刑大合勒住马向把哨子吹出了一串长短声响,丁一听着便教身边众人缓了马,去到那亭前,却见是于谦与王直带着三五随从候在这里。

    “如何敢劳先生与王公大驾!折煞小子!”丁一连忙滚鞍下来马来,冲这两位行了礼。

    王直赞许地看着丁一,抚须道:“小友。你当得起。”

    “京师势如燃眉,但望如晋能解得东南困局……”于谦一开口,便是国事,说了一轮方才道,“此去万里。凡事却是慎重才是,切莫由着性子。”说来也倒是师长的关切。

    一一应了之后。丁一又再谢过这两位朝中大佬抬爱。喝了酒,上马南行。

    谁知行了不到三里,前面刑大合又吹起哨子,丁一奔到那处,却见是个熟人,正是去丁家宅院索要曲谱不成的那个英国公府小丫环。却听她说道:“丁公了,我家主人专程来送公子。”

    她没有在这路边候着,而是在旁边的林内等着丁一。

    无论何时看着伊,丁一总觉得唯有浓妆淡抹总相宜这一句。便是写照。

    白地暗花的衣裙穿在她身上,便只缀了一颗镂空金丝嵌松露的扣子,披散而下的乌黑秀发没有梳髻,连一枝小钗儿也不曾用,但就这么平平常常的装束,便教人看着总会思量,会否风来便翩翩舞上九天?

    “不经有司审判便可杀人的权柄,持之非福。”她一边调着琴弦,一边对丁一这么说着。

    丁一点了点头,在她身边寻了个树橔坐了下来,却问她道:“此去一别怕是经年,佳人赠我,便是这么一句话么?”

    她没有去答丁一的话,手上调好了琴弦,边上自有仆役煎好茶,她便伸手向丁一示意,自取了一杯,阳光透射在那青花瓷杯上,却也映着那持在杯上的纤纤柔夷,于那如春葱的玉指就把青花瓷的淡雅夺尽了去。

    “君非俗人,京师危,南疆乱,督而抚之,于国于民,皆是功德无量。”她眼中神采流转,如最纯净的无根之水一般,教人看着,连心灵之中最深处杂念,也在一时间被洗得不知所踪,生不出什么秽意来。

    琴便奏起,听着却是丁一在京师为英宗召见之时,吟出的那首《送别》。

    丁一不禁嘴角露出了笑意,怪不得那张懋这几天一路在缠着他学这歌儿,那孩子怎么看也不象醉心于音律的家伙,原来其中却有这么一节,学来是为了教会眼前这位女郎。但这琴声实在极为动听,旋律起来,丁一便随着哼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他略带沙哑的苍桑腔调,配上这曲,纵是中个有一处半处走了音,却也是极为应景切题。

    一曲唱罢,丁一睁开眼来,却见她已起身,冲着丁一点了点头之后,便袖手往林间行去。身后自有奴婢仆役一众人等,去收拾古琴坐具等等。留下丁一坐在那里,颇有几分意犹未尽,鼻中轻嗅,似仍留存佳人气息,沁人肺腑。

    丁一不觉对她有些不舍,这对于丁一来说,却是极为少见的情绪,不论是今生前世都好,对于女人,丁一有喜欢有不喜欢,有生理**或没生理**,但情感上他都能很好的调节自己。

    只有这个女人,似乎让丁一有种随着她的离去,心间有了某种缺失的感觉,从所不曾有的依恋,每一念起,心如猫挠;方才别离,便寻思着何时再见。原本第一次在英国公府遇着伊,这感觉便已存在心中,只是还没这般强烈,丁一总是下意识把这种情绪抹去。

    但此时再见,却就颇有些不能自已了。

    丁一苦笑着抚了抚脸,似乎要把自己这些心思都抹去,他现时实在没有许多空闲可以挥霍,可以去让他仔细探究你侬我侬的情絮。而且这位似乎带走了丁一心中某一部分的她,也不是易与的人儿。

    豪奴或者对着外人是极嚣张的,但服侍自家的主子,却也有他们邀宠的本事,不一刻已将前后的东西收拾携走,丁一开始望着那个恭立自己身边的小厮,不知道他算是那女郎留在这里看自己有什么需要的人手,还是他被安排在这里看守着什么。因那小厮只远远站着,看着丁一望来,便面上露笑欠了欠身。

    丁一回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却觉得其中颇有深意,起身往外间行去之际,已将她才说的意思重新梳理了一番,是不是“于国于民,皆是功德无量”?这倒就见仁见智了,但督而抚之的责任,绝对不是丁一这个七品小官所担负的职责。(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离别易销魂(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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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督抚们的事,也就是封疆大吏们,布政使司的事情,与丁一有何相干?

    其实她说的,是趁乱,趁在京师危的这个时机,在纷乱的南疆里,利用丁一手上不经有司审判就可以杀人的特权,把该管的大员铲除了,再平了乱,然后把广东经营成为铁板一块,丁一便能如永镇云南的黔国公府,也就沐家一般,当上土皇帝!

    现时的广东,其实和云南也是差不了多少的,别说边贸海贸的勾当,除了偷偷出海的海客之外,正经官方的通道,是没有什么太大贸易来往的,除了一个市舶司处理朝贡贸易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也就是说,除非有朝贡资格,不然大明官方是不与其做生意的。开贸也是去到正德四年才有的。

    当然,广东也自然有布政使司,提刑按察司等等一众的衙门林立,只不过不是有黄萧养造反围了广州城么?这些衙门在混乱之中,可以为乱贼所害,也可以由国土安全衙门判定投敌嘛。

    别忘记了,京师危!

    数万铁骑随时要攻击京师,只要平定了南疆的乱贼,谁有空去理会丁一?至少也要应付过京师这危机,才有这空闲吧?丁一不觉露出笑意,这位女郎所说的,的确是个机会——假若丁一能有足够力量平定广东乱事的前提下。

    这时却就听着有人唤道:“如晋,久仰大名啊,今儿来踏青?”语气里是透着诙谐的味道,丁一抬头看去,却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帅哥,背着手笑看着他。老帅哥。丁一无比痛恨这三个字,大明朝怎么当官非得跟选男模一样!

    不过这位倒是不讨人嫌的,抬手一揖笑道:“先前在沙场之上,只见唯一的明字战旗飞扬,守于旗下的如晋,其实看不真切。奉天殿上又是乱哄哄的,直到现时,方才得了机会,拜见救命恩人!”

    说着便真要拜下去,丁一那里会让一个年近六十的人来拜自己?连忙过去搀住了。仔细打量着这位老先生,方才那段话,信息量很大,眼前这老先生,是去过土木堡的。也有资格立于奉天殿朝班的。

    “老夫杨善。”老先生笑着说道,丁一晒然。这位他知道。倒不是对于历史之上的事迹的记忆,而是从土木堡回到京师之后,这位礼部侍郎杨善杨大人,着实是很为引人注眼的谈资啊,这位老先生年纪要比模样老些,事实他六十多岁了。

    但多少人死在土木堡。倒是这老先生特有本事,全须全尾,六十多岁,就这么跑回来了!

    “老夫字思敬。不要来什么杨公,也别叫什么先生,如晋唤我的字就行。”杨善这人说话极平易近人,没有什么架子,或者说得不好听些,没有什么官威,“对了,如晋可别让人知道,跟老夫有来往,要不然的话,李原德必定会训斥于你了,哈哈哈!”

    丁一听他说起李贤,却也不禁笑了起来,的确李贤就是这么个性格,不爽就喷。至于这位,丁一倒是知道的,因为他跟丁一目前是一样,都是秀才,没错,就是只有秀才的功名,没有中举也没有进士。

    所以尽管这人很有本事,官也做到礼部侍郎了,三品啊,和于谦现时是一样的级别,但士林之中,是极看不起这位杨善的。但这老先生真的是个人精,不论三杨辅政,还是王振擅权,没人动得了他,用几百年后的话来说,这是个会来事的人。但会来事,也就是谁当权,他都能应付、迎合得来,也正因为这样,士林中人,认为他没有风骨,更加瞧他不起。

    丁一就不同了,丁一在士林里的风评,要比杨善好一百倍。

    风骨,这玩意对于士林来说很重要,也就是你得有所坚持,而不是圆滑处事,这大明朝的读书人,就欣赏这套。丁一行事,至少表面上来看,就完全符合这操性。不论对王振的辞官还是对瓦剌的压马价乃至后面一连串的行止等等;而且丁一年轻,虽然现在是秀才,人家有学霸义兄,中举进士也是指日可待,又有文名,哪里是杨善可比的?

    “如晋看来跟那些志存高洁的先生们倒是不同的,原本老夫还在担心,这一趟会不会自取其辱。”杨善看起来,并不是真是因为沙场之中,丁一可能无意杀了某个瓦剌人而救了他一命,所以才来见丁一的,“如此的话,老夫请去外放,也不失是好事。”

    “公……”

    “都说了,别公!”杨善笑着打断了丁一的话头,“那日如晋长刀如练,冲杀敌阵之中,不是这样的迂腐。”

    丁一笑道:“好,思敬兄要去督抚地方?”他做到礼部侍郎三品高官,下放外官,也就必定是督抚某处了,大抵,也就是政治生涯的最后一站,除非能入阁,不然也就在督抚的任上,走完官途。

    当官谁不想入阁?只不过杨善知道,士林对他的评价是极差的,自己很难入阁,所以就起了自请外放的心思,至少在最后一站上,可以过得舒服些。当然,也正逢着广东乱起,没人愿去接这烫手活计:“王行俭属意杨信民,大约会授其右佥都御史巡抚广东;老夫自请总督两广军务、整饬海防兼巡抚广西,加上都御史的衔,应无太大变数。”

    丁一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能说些什么?总督两广军务,这要二品的大官吧?位极人臣了,一品都是虚设的荣誉品级,做到二品顶头了。或者对于杨善来说,没能入阁,没能在京官上做到二品大员一部尚书,是一种妥协和退让,但对于普通人来讲,便如天上星辰一样的遥远。

    “今日来遇如晋,却是望如晋脚程放慢些,老夫外放的旨意,想来这两日便会下来,到时赶上如晋,路上也好做伴。”他说话真的没有首辅曹公或是于谦于大人那种气息,没有为人师长的那种气场,倒是极为直爽,“到时广东这边,按着英国公府的意思,便仰仗如晋了。当然,若是如晋有需要老夫援助的事,自也不在话下。”

    丁一自然应了几声:“思敬兄诙谐”、“丁一何能之有”、“全仗思敬兄全我”之类的套话。

    寒噤了几句,杨善便道:“如此,便不阻如晋了,这一路上,当真是天下何人不识君啊!生子当似丁如晋!哈哈哈,如晋一路顺风!”他说的是丁一出京,一路上三番四次有人送别,从兄弟朋友,到于谦王直这等大员,又有英国公府的伊人,再到他这礼部侍郎,所以这句天下何人不识君,便也是贴切至极。

    丁一答了礼,却是心中一动。

    连忙抬头对杨善叫道:“思敬兄留步!”

    丁一心潮汹涌,却不禁又泛起她抚琴的倩影来,倾国倾城犹不止,吕雉手段武曌心。不知为何,丁一心里就生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对那心头倩影愈加迷醉,但却又有一丝失落感觉掩之不下,缠绕于胸间。

    她不是来送丁一的。

    也许丁一对于曲韵方面的才能,是唯一能让她欣赏的事,但她绝对不是来送丁一。

    她来,是为勋贵谋。

    土木堡之役,有许多勋贵死于其间,于是现在朝堂间勋贵的力量无疑比之先前大为减弱。

    事实历史上的确也就是从这时间起始,文臣开始把持朝政,而到了万历年间,戚继光这等大帅,对着张居正还要口称“门下沐恩小的戚某”,至于到了明末,更不用说了,毛文龙这样一方将领,说杀就杀了。

    她想让丁一加入勋贵之中,来加强勋贵的力量。至于怎么加入,如何加入,这是后话。但无疑她抛出了一个如沐家永镇云南一样的条件,让丁一成为广东土皇帝——如果丁一有实力的话,若丁一没这实力,身死人亡,自然也就一切当即是没存在过。

    杨善,这位圆滑的侍郎,无疑也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投入了她所代表的勋贵集团。

    她弹奏的《送别》,不是送别。

    是勋贵集团对于英宗效忠的暗示,用这首丁一赋予英宗的曲子,她在暗示丁一,只有英宗回来,才是勋贵与丁一最好的选择。她与他,或者说,她所代表着的势力与丁一,在这方面有着共同的利益取向、合作的基础。

    这让丁一感慨的同时,又有点失落了。

    美人送别,原来不是青眼有加。

    是权谋。

    “如晋有事?”杨善倒是停了下来,笑嘻嘻地冲丁一问道,“难不成,如晋也要赋上一首佳词,以赠老夫么?”说着他摇了摇头,自嘲地道,“他们以为如晋是跟他们所希望一样的人;却不知道,至少现在来讲,如晋与老夫一样,都是秀才。”

    他们指的必然就是士林中人了,士林所希望的人,自然就是正气凛然,孔曰取义、孟曰成仁的人,自然就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之乐的人。至少表面上来说,就是这样,或者更深一层来说,就是维护士林利益的人。

    而杨善却说丁一和他一样是秀才。

    他说的秀才不是秀才。

    是木秀于林的人才。

    他看透了丁一,跟他一样的投机主义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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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离别易销魂(五)

    树叶之间有着许多的间隙,阳光就这么透射下来,染在衣袍上,是光斑。

    丁一沉吟了良久,而杨善也很有耐心地没有开口,笑嘻嘻地望着丁一等他开口。

    “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丁一终于打破沉默,却是这样的一句话。

    杨善摇了摇头笑道:“要么不杀生,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要么就赤手杀虎;要么就不识字,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要么就中状元。这等大言,如晋说与那些举监生听为好。咱们,都是秀才。”

    秀才,依旧说的是秀于林之才。

    丁一苦笑摇了摇头,对杨善说道:“抱歉,我的意思,是思敬兄此时请去外放,实在太过不思取进取了,或是交浅言深,但丁某以为,不如干脆把事情做大起来。有些事不去做,便没机会,去做,总归还有机会。”

    “不去做便没祸,去做,或就有杀身之祸。”杨善仍然笑嘻嘻,但不论言辞还是神色,都无不显示这是一个绝对的老狐狸,他看得极为清楚,他有欲念,也有野心,但他看得清,这也是不论谁当政,他都稳如泰山的根本。

    要说服这个老狐狸,除了利益,还是利益,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丁一算是真正明白刚才杨善所说的话了。

    “瓦剌人一定会攻击京师。”丁一也不打算绕圈了,对于杨善这种老狐狸,藏着掖着也没有什么用,而且有英国公府做保,信任暂时谈不上,基本的利益链条还是成立。而且丁一也不在乎对方出卖他的可能,这个世上,有种东西叫阳谋,就算天下人知道丁一要这般做,又如何?

    杨善听了之后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只是沉吟了片刻,问道:“你有把握杀破重围?”他不必去问瓦剌人攻击京师又如何,这消息从何而来,几成真假之类。因为那没有必要,甚至连瓦剌人攻击京师。丁一要做什么他也不必问,若连这都要问,他也没有资格来跟丁一合作,就算他是三品大员。

    “肯定会用炮。”丁一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出另一个设想。“若在应对攻城之际,准头不好的炮火。并不见得如何奏效。但若是攻城不顺,再而衰,三而竭之时,以炮火攻之,瓦剌必退!”这就是京师保卫战的史实,而且作为一个军事爱好者。丁一也觉得于谦在京师保卫战中,对于火炮的运用,的确是一个很高明的手段。

    杨善的眼睛便亮了起来,一点也不象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那脸上的灵动,要比他的年纪敏锐许多:“若是炮火误伤,那是谁也不讲清的事,就是后世史书有人评摘,也是提不上台面,毕竟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他很清楚丁一要他做的事,那么就是由丁一在纷乱中保着皇帝杀出来,而他提供一个官方渠道,不论是接应也好,探望皇帝也好,有这么个名义来让皇帝合理合法的回归。

    丁一点了点头,这老狐狸果然利害。

    杨善想了良久之后,却对丁一说道:“不行,风险太大,”而且他说一句让丁一喷饭的话,大实话,“若是他死于炮火,你我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若是我死于炮火,世上风云变幻,与我何干?”

    好吧,这是大实话。

    皇帝不会死于炮火之中,因为历史上他就没有这样死掉,丁一本想说服杨善,当然他不可能脑残到告诉别人,历史上英宗就没死,而是想用其他理由来表述皇帝的安全不用担心,但话没出口,自己就犹豫了。

    英宗真的会跟历史上一样,在炮火中无恙吗?

    谁保证这一点?

    历史上,兵部职方清吏司下面,并没有一个国土安全局衙门,马顺也不是因为拒绝问话而被这个衙门诛死的;丁一又凭什么,来保证英宗不会如历史上一样,在京师保卫战的炮火里,安然无恙?

    “这事得在瓦剌人进攻京师之前办。”杨善说着,做了一个极不符合他三品大员身份,极市井的举止,他用舌头快速地舔了一下嘴唇,眼里闪烁着某种殷切,“你敢不敢赌?这是赌命!”

    “不可能。”丁一马上回绝了杨善的提议。因为如果不是炮火纷飞之际,瓦剌人慌马乱之时,他怎么可能在数万铁骑里,凭着这几百人,把英宗弄出来呢?除非是几百人全部装备现代突击步枪和轻重机枪、防弹衣、钢盔,还得有个步战车让英宗呆着,才能防止几万铁骑的攒射,不会冷不防一枝箭把英宗干掉。他没有连发枪械,他连前装火绳枪都没一把,当然这时节有手把铳什么的,但那些铁皮卷起来的统管,谁敢用?炸膛了算谁的?

    杨善却笑得更加得意了,他再次舔了舔嘴唇,抚着胡须对丁一说道:“出了瓦剌大营,到入大同这段路,如晋可有把握护卫安全?若是有绝对把握,就可以试试!若是有九成把握,那就免了,老夫还是去自请外放,在总督两广的任上当几年土皇帝,你去学沐家人永镇广东好了。”

    丁一想了片刻,不自禁伸出手来,想与杨善相握,不料后者用力击打在丁一的手上,如此三次。

    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因为他们要做的事,比任何豪言壮语更雄壮。

    杨善很快就离开,丁一也出了树林上了马,继续他的行程。

    现时已被围困的广州府城,对于起义军的包围,城中诸衙门官吏使用了一种类似于绝户计的办法,就是不得进出。于是广州城内渐渐出现了连柴火都缺少的地步,没法去砍柴,虽说各家各户都会储些柴薪,现在还不至于大规模的缺柴,但这么下去,没柴生火是一种必然的趋势了。

    而福建海贼陈万宁攻打潮州府,于是左布政使揭稽就跑到潮州府去了;巡抚孟鉴和右布政使阮存,听着国土安全局广东行局衙门的大使只是区区的正九品,倒也没格外的轻视,只不过他们也没心情去跟这位大使沟通,现在这形势,他们哪里还有这份心情应酬?都托病托事了。

    “不见最好。”丁如玉那瓷瓶儿一般的俏脸上,罩着一个只露出下巴和眼睛的铜面具,却对国土安全局广东行局大使胡山说道,“留两个人给你在这里撑着场面,其他十人我先带走了。”

    胡山苦着脸道:“师叔……”他是六品百户兼着正九品的大使,听上去感觉颇为威风,又是缇骑,又是国土安全局行局的地方头目。但事实上锦衣卫那边,马顺被丁一枭首,现时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自然不待见胡山这种王振指名提拔起来的人了,如果不是倚着丁一,恐怕胡山被削职或降级都是寻常的事。

    现在丁一可算是风头正劲,卢忠自然不会在这时节去动胡山,但是想让广东布政司这边的锦衣卫系统,给他什么人手、情报支援,那是做白日梦,锦衣卫千户所里,从上到下,大都换上了卢忠手下心腹亲信,谁会去理胡山?

    这边厢丁如玉还要把他带过来的十二个人调走十个,那他真的成了光杆大使了。

    “要不对半,给你六人,我带六人走,不过这六人就不还你了。”

    胡山点头道:“都依师叔安排。”还给他?胡山压根就不信,他又不笨,看如玉这模样是要出海的了,被她带去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还指望她还回这些人手?但完全不给她人手,要是出了问题,胡山又担心到时无法给丁一交代,所以现在这样,他倒也就听从了。

    如玉并没有太纠结人手的问题,她带着那六个丁一的弟子,用国土安全局的腰牌出了广州府城,并没有马上就出海或是去混入起义军之中,她先到了大良堡,一行人行行停停四五日才去到鹤金斗。

    “你把这东西交给黄萧养,他便会来见我。”丁如玉将一卷布交与顺民天王的太子黄贰仔,用不太标准的广东话对这孩子如此说道,“我从京师来的,你这般与他说,他便会来。你告诉他,我只等到今晚子时,过时不候。”

    那孩子有点惊怕,但还是接过那卷布去了。

    丁如玉对跟着她的六个手下问道:“你们怎么看?”

    “若先生在此,一千精兵,一鼓而下。”这些跟着丁一大半年,识了不少字的汉子,都是上过战场、在土木堡杀过敌,面对过瓦剌骑兵的人,至少对于军兵的素质、操练,还是心里有数的。居然就这么被他们几个外来人等潜入黄萧养的家乡鹤金斗,可想而知,黄萧养手下军兵的水平。

    丁如玉听了,却怒道:“胡说!一千精兵?什么叫精兵?跟你们一样么?少爷教你们这一年左近,花费了多少心血和钱粮,你们也不是没吃过苦的人,按平常卫所里的兵,这么多钱粮,你们说能募多少?十个千户所都能养得来吧?总算才教了几个弟子?百来个,加上那些去当小旗带回来的再传弟子,也不过三四百人,你们张口就一千精兵,哪里来?”那六个身材魁梧的弟子被她骂得讪然低头,正是如玉所说,都吃过苦的人,对卫所情况知根知底,被这么一说,顿时省起自己的想法实在过于肤浅了。

    大约四个时辰以后,丁如玉就在鹤金斗的土地庙见到了黄萧养。(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离别易销魂(六)

    他很仗义,大约有几百人围住了土地庙,黄萧养只带了二十来个好手到庙前,不理会那些手下的劝说,把他们留在庙外,自行入了土地庙内,语气里透着亲切和期待:“是一哥么?一哥……”

    “少爷来不了。”如玉取下了面具,却向黄萧养伸出手去,“请把东西还给奴奴,要不少奶奶会一直找这分水刺,你知道她的性子,她也许永远不会找,但如果她想起来,就会一直找、一直找,有空就找,把墙拆了也不出奇。”

    黄萧养听着说起天然呆,那满是刀疤的脸上也泛起了笑意,摸出那根卷在布里的分水刺,递给了如玉:“一哥好么?一哥和我说过,不要当大佬,唉,可是没办法,兄弟们总要有个领头的人……”

    他说着没办法,但似乎脸上每一条刀疤,都洋溢着得意。

    “奴奴看你手下,有公、侯、伯、太傅、都督、指挥等等,看来你是不打算招安的了?”丁如玉收好了那分水刺,便这般淡然向黄萧养问道,其实不单是分封手下各级官爵,连年号都有了:东阳元年。

    黄萧养却讪笑起来,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是傻佬,自然想招安,能过得下去,谁想造反?那些,都系兄弟们自己贪好玩,觉得威风弄出来玩的。广州府都这么久打不下,怎么打得过长江?”

    “从九品的国土安全局行局副使,你做不做?”丁如玉漫不经心地问道。

    黄萧养愣了一下,犹豫道:“从九品?我手下的兄弟怎么……”

    “少爷说你如肯做,保你平安。其他人,你真当自己是顺民天王么?其他人有其他人的去处,你就不要管了。”

    黄萧养想了良久。抬起头来望着丁如玉:“阿妹仔,你回去和一哥说,阿养对不住他了。这些兄弟看得起我,才让我来当大佬……现在要我扔下他们,只顾自己条尾,我做不出甘样的事!”

    “少爷说你要不肯,就让奴奴出海去搬一百个兵来打你。”丁如玉此时的神情,与在丁一面前那个女孩,判若两人,“你可以出去。就叫手下来杀奴奴,道不同不相为谋,奴奴不会怪你没有义气。”

    “一百个兵?”黄萧养听着失笑,整个广州府城的卫所、弓兵都让他打得龟缩城内不敢动弹了,一百兵卒他如何放在眼里?他摸着下巴如戟的短须笑道。“阿妹仔,你生得好样好貌。回京师去吧。不会有人为难你的。出海?你知道从哪里出海吗?”

    丁如玉笑了起来,把那个铜面具戴了上去,却对黄萧养说道:“福建的陈万宁和我有些交情,借条船出海,应该不是太难的事情。”她戴上面具,便不再自称奴奴了。“或者不用去到福建,左布政使就在潮州府,从潮州府出海也是个办法。”

    黄萧养搔着短须,半晌笑道:“阿妹仔。不用去寻陈万宁那只贼头,我给你条船,你坐船回京师也好,去搬兵来打我也好,都随你。你放心就是,我地出得来行,牙齿当金使,不会在船上做手脚。”

    当丁如玉站在船头,身后渐渐远去的广州府,沿着海岸线慢慢向淡马锡而去时,她对身边那几个弟子问道:“如何?”

    “弟子知道那淡马锡有五百锦衣卫,但是他们又不是如我等一般训练过的,一百人能济什么事?”、“黄萧养所部虽然不堪,但毕竟十余万众,船千余艘,我等若是以一百人来敌,恐怕……”也有憨实的弟子说道,“弟子不会动这等脑子,先生让弟子跟着师叔,师叔说他娘的弄谁,弟子就去弄谁!”

    丁如玉笑了起来,笑得极为开怀,她担心的是黄萧养接受条件招安,本来丁一跟她说的,是正八品的官职,她为了逼使黄萧养拒绝,硬给说成了从九品。因为她听丁一说过,女人若想当官,除非战功,赫赫战功。

    与她说起之时,丁一只是想起几百年后的那位女中丈夫秦良玉,但听在如玉的耳里,却便立了志向,如在眼前看见了一条路。少爷是她的少爷,从小到大都是,她不能容忍那个丑八怪来霸占少爷。

    如果她能当官,当上大官,如玉想,也许她就能跟李贤一样,直接把那丑八怪叱退,这样,少爷就仍旧是她少爷。有时候,事情总是因为某些很单纯的原因而起,一些很搞笑的原因而起。刘邦反秦也不过是因为所押徒役逃走了许多,他就算去到骊山也是杀头的份。

    丁如玉便是这么想,但她不会这么说,毕竟她跟忠叔早就出来杀过人、走过江湖的,跟着丁一也看过许多的事,她很清楚有些东西只能埋在心里:“你们若是怕,到了淡马锡,就留在那里帮忠叔吧。”

    “少爷待我如妹,谁挡着少爷的路,不论千军万马,如玉唯死耳!”

    “先生于我恩重如山,愿随师叔,唯死以报!”

    “唯死以报!”

    海风虽烈,吹不冷的,是热血。

    相对于广州府极为遥远的草原,热血也不曾缺少过。巫都干面对着那些执刀挽弓的丁一弟子,她的热血便沸腾起来,黑色的斧头把持在手中,尽管她身后只有那八个跟随者,而面对的是二十多个丁一的弟子,还有他们带领的三百余青壮,但她没有退让。

    哪怕部落里其他以巴特尔为首的四百余青壮也不见得站在她这一边,她也毫不在意,黑色的斧头搁在被绑起来的明国老人的颈上,巫都干冷笑道:“怎么?见不得杀明人么?你们就是明人!不论你们再怎么藏匿出身,我都能认得出来,你们身上的味道。”

    面对着一触即发的场面,巴特尔很有些头痛,他劝说着姚查:“安答!主人领着我们,杀死过许多部落里的老弱,才有了现在的都音部落。这样的老人,只会拖累我们的部落,让巫都干去做吧!”但与他结成安答的姚查,却只咬着牙,一句话也没有说。

    草原上的长草已枯黄,风吹过,有阵阵的声响,而天地之间,在这一刹那,似乎这就是唯一的声音。整个部落里所有的人。都盯着巫都干那黑色小斧的锋刃,她冷笑着,慢慢切开了那个明国老人的咽喉。

    血便淌了下来,红得发黑的血。

    被堵着嘴、绑了手足的明国老人,抽搐着。无助的老眼张望着天际。

    “在干什么?”带着四五十人策马回来的陈三,看着整个部落的状况。下了马。把那些呆站着的青壮一个个踹开了,“全给老子去训练!凡是明天考核不过的,整个部落的马料就归你们去弄!”

    他说着走到巫都干的面前,一刀就砍下了那个明国老人的脑袋,不耐烦地对巫都干说道:“你有毛病啊?杀就杀了,整个部落不事生产。也不训练,来这里看你杀个人?屁大一个事……先生说让我过来听你的安排,你就这脑子?”

    巫都干瞪着陈三,过了半晌冷笑着用大明官话说道:“你们不会听我的。回去告诉你们先生,他骗不了我,邪神给予了他邪术,或是能蒙住愚昧的牧民,但对于通天萨满来说,这算不了什么!”她带着那八个跟随者,离开了部落中央的小广场,走向了自己的帐篷。

    那二十几个丁一的弟子,看着陈三便要开口质问,为什么他会向自己的同胞动手,但所幸姚查还记得丁一的话,冷哼一声让大家带着各自的手下离去了。巴特尔吐出一口气来,这个蒙古男人觉得很为难,他对陈三说道:“还好你赶回来了,要不然……”

    “不要担心,很快这一切就不是问题。”陈三是这么回复巴特尔的。

    不是问题?巴特尔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觉得问题很大,一天比一天大,自从捉到那伙来草原贩卖东西的明国商人,巫都干开始以各种理由杀死那些明国人,问题就出现了。丁一的弟子和他们的跟随者,开始表露出了愤怒;而那部落里另一半的青壮,虽然没有站在巫都干的一边跟丁一的弟子对抗,但他们明显也不会跟丁一的弟子站在一起。

    因为他们想不通。

    为什么在杀死草原人的时候,丁一的弟子们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而杀死那些没什么关系——至少于他们来说,是这么认为——的明国商人,姚查为首的那些人,就会跟巫都干起冲突?难道巫都干所说的,姚查他们是明国人,是真的?

    当陈三走进帐篷时,一记直拳就砸向了他的脸,因为光线因明至暗,这一拳的时机,恰好是陈三的视野出现了盲点的瞬间。但陈三很从容地低头避过了这一拳,因为他知道姚查的愤怒。

    “你他妈的忘记自己是谁了么!”姚查扯着陈三的衣领,看起来极为愤怒,不过还保留着最后一点清醒,至少他还知道压低声音,“那是汉人!汉人啊!你他妈的为什么要向自己的同胞举刀!操!”

    “现在动手,至少有一半人会因此而站在巫都干的身后,或是离散,我们不是先生,你要记住这一点。”陈三并没有拍开姚查扯着他衣领的手,而是平静地对他说道,“而跟随我们的那些人,也会因此而疑惑,如果他们认为我们是明人,然后他们就一定会找到证据,没有证据他们也会制造出证据。”

    姚查气愤的甩开陈三:“老子不管!难道老子就一直看着那妖婆,屠杀咱们同胞么?还是跟你一样,他娘的还成了帮凶!如果这么下去,老子呆不下去了,我们二十来人都呆不下去,你留在这里吧,我们回去找先生!”

    “当然不能这么下去,放心,很快这一切,就不再是我们的问题。”

    陈三笑着对姚查这么说道,象只狐狸。(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更有强中手(一)

    大同离京师要比宣府镇远上一倍的距离,但丁一和随行二余百骑足足行了七百里,来到了大同军镇。这九边的重镇自然不会放任这样的兵马自由来去,丁一也很痛快就让刑大合掏了腰牌给那拦下他们的兵将,自然顺手塞了锭银子过去。

    若说这锭银子给让兵将开放城门,倒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守城总兵官刘安很快就接到手下递过来的腰牌,便是这银子的功效了。刘安看着牌上“大明国土安全局北夷行局大使”,教幕僚取出刑部前些日子发来的印鉴对照无误,便整了兵甲准备去相迎。

    他听英宗说过丁一,对于英宗的死忠臣子刘安来说,自然对丁一这舍身护圣驾的同僚极有好感;而于沙场战将更对丁一的武勇颇有兴趣,如今眼看丁一张罗的衙门来了人,想来也是丁一的心腹,刘安自然愿意去亲近一番。

    “学生也一同去吧。”都御史沈固在边上看着那腰牌,却是笑这么说道,刘安有些愕然,不知道沈固文官,如何对于丁一这种悍勇之士有结交之意,进至爱屋及乌,愿意去见他的弟子?

    沈固是看出了刘安的困惑,抚须笑道:“这几天刘总兵和郭将军都在说起丁如晋如何一往无前、勇武无匹,其实丁如晋于士林之中,原就颇有才名的,传出的诗词都颇为出色。丁如晋先前鼓吹汉武、霍姚嫖、陈汤、班定远,本以为是好作大言的,谁知此子于沙场之上,竟真身休力行……极难得的英才啊!刘总兵怕是不知,现时这安全衙门因人手短缺,是以丁如晋的弟子于其间充任。这位行局大使,应也是丁一的弟子。”

    刘安哪里不知道这北夷行局大使是丁一弟子?边镇将帅在京师,自然有自己的耳目不可。不过此时却也不说破,只笑道:“好,沈大人,请!”

    当沈固和刘安看着风中肃立的二百余骑,一时不禁愕然,过了良久沈固才喃喃道:“呆若木鸡,世间真有其事啊!”呆若木鸡放在后世是骂人的话,这年头却是褒义的。呆若木鸡指的精神具备。不骄不噪。基本是最为高级的褒义词了。刑大合自然上前与刘安、沈固等官员见了礼,他原是在锦衣卫厮混经年的,再憨厚这迎来送往的手脚也是不会失了礼数。

    大同镇里的太白楼,今日颇是热闹火红,几个小二奔来跑去上窜下跳的。嘴里都跟抹了蜜也似的,毕竟镇守大同的总兵官刘安刘伯爷设宴。在这地界讨生活的酒楼。哪里敢不尽心尽力侍候?

    酒过三巡,刘安毕竟是武将,便起了兴致,向刑大合问道:“听闻令师有万夫不当之勇,刑大使得令师真传,想来少说也是百人敌。老夫手下也有几位悍勇的将士。不知刑大使可否指点一二?”

    沈固听着眉头直皱,他本听闻丁一音律诗词造诣极高,想和刑大合唱酬诗词一番,谁知这武夫喝上几杯。便露了本色来搅局,刘安那几个手下勇将他是见过的,简直就是熊罴一样的货色,丁一这弟子看起虽壮实,比起那几位却还差远了。

    当下沈固便打岔笑道:“刘总兵,不知可曾听过丁如晋所创的《风雨扬州路》?”

    谁知刘安把眼一翻:“沈大人,我知道你们文人总爱这种雅意,我老刘是粗人,整不明白,等我和刑大使把这节述过,自然放他来和你吟诗作对便是!”沈固不禁苦笑,这武夫撒起泼来,忒是无赖。

    刑大合倒不为意,随手点了身后跟随的士兵,对他道:“好好跟刘总兵官的悍将请教,人家是久镇沙场的勇士,出手都是杀敌的解数,你要小心才好。”那军士应了,自行下楼而去。沈固看得眉头快要打结,这军士比起刑大合的体型还有更削瘦一些,哪里能与刘安手下勇士相较!

    楼下刘总兵的勇士早候在那里,沈固和刘安、刑大合便凭栏看那两人搏杀。

    只三息,刘安便暴跳如雷,按着栏杆吼道:“蠢才,住手!你他娘的都死了三回了!看看你胸前、颈后、后腰的衣裳吧!”对转身对刑大合说道,“刑大使,他不是不要脸耍无赖,只是实在差得太多,他都不知道你手下的兄弟留了情!”他却不知道,那身形看上去削瘦的军士,就是北直隶的大侠苏欸。

    刑大合把住刘安的手臂笑道:“这有什么值当?不过都是玩耍。”刘安只觉手中被塞了一样物件,当下也不说破,与沈固等人回席重新坐下喝酒,喝了两杯,便道内急,刑大合便教边上立于身后的军士扶着刘安去茅厕,回头与沈固卖弄一些京师的趣事,倒也谈得融洽。

    行到茅厕处,刘安把那手中刑大合塞给他的物件拿出来看了,却是一块腰牌,正面是“大明国土安全局大使”的官职,背面则是“凡讯问者带此牌两京十三布政司文武不隐”。刘安站定回头冲军士问道:“丁如晋?”

    刘安在席间说自己是粗人,此时这世袭的伯爵哪里还有半点粗人模样?

    “正是学生。”丁一微笑着答道。

    刘安把腰牌抛还丁一,脸上哪里还有半点酒意?只听他开口问道:“你要出关?”

    “是。”

    “何不出宣府?从大同出,不是舍近求远么?你居心险恶,要陷老夫于不义不忠么?”刘安发起性来,却自有一番边关将帅的威严,世袭伯爵的气势,一句紧接一句的逼问,“或是你要叛出大明去投瓦剌,要取老夫首级作敲门砖!”

    丁一轻笑着摇了摇头,只是道:“伯爷何必明知故问?”

    叛出大明之类的话,用在丁一身上实在是可笑的。但很多时候,说话并不是单纯的逻辑组合,更是一种气场和威势的压制,以期攻击问话的对象的精神,使得出现破绽而泄漏出真实的目的。

    或者是更为简单的,发泄。

    刘安这话就是一种发泄。

    正如丁一所说,他很清楚为何丁某人不从宣府出关而要从大同出关。因为丁一并没有出关的命令,宣府那边是不可能会让他出关的。杨洪连面对来叫城门的袁彬,都不出来应答,直接说自己不在了,怎么可能会放丁一出关去与英宗和合?

    “其实,从见到我们的时候,伯爷就清楚为什么要从大同出关了。”丁一笑着说道。因为刑大合身为北夷行局大使,他有理由出关,但绝对不会随行二百余骑,一个总局不过正七品的衙门,哪来这么的人员编制?大明要当公务员绝对比几百年要难上许多倍,要吃朝廷俸禄没那么简单。若是宣府出关,杨洪绝对会一个个的堪查过去。

    丁一捂了捂鼻子,这年头的茅房实在是绿色无公害,坑里死猫死狗死猪也不少见,泡发了,引得许多绿头苍蝇成群结队的飞舞:“这里味道不太好,咱们长话短说。我今天就走,他们留下,住所饮食等等麻烦伯爷安排一下,刑大合那边会付银结帐,一切就全赖伯爷了。还有,别再上折子嚷嚷了,您这不是找理由让监国给你难堪么?”

    “我为什么要帮你?”刘安冷冷地说道,身为镇守边关的总兵官,又是世袭的伯爵,刘安要真纠缠时这二百余人骑的住所饮食,那得抠门到什么程度?他根本没有会理会这节,而是逼问道,“我又凭什么帮你?”

    丁一挥手驱赶着身边的苍蝇:“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你心有忠义,你当然会帮我。”

    心有忠义和苍蝇叮的鸡蛋放在一起,刘安听着额角青筋勃动,鼻息粗重似乎下一刻就要冲过去把丁一扔进粪坑与那些死狗死猫为伍。并不是这个世间所有的人心都那么丑恶,忠义对于刘安来说,是他所信守并坚持的信念,丁一的话,无疑是让他感觉到了污辱。

    但终于刘安还是没有动作,重重地哼了一声,挤出一句:“跟我来。”

    然后他便带着丁一走了出去,高声叫过那个方才被苏欸击败的手下,吩咐了两句之下,刘安便一句话也没说,径直上楼接着喝酒去了。那手下是刘安使老了的心腹,不该问的一句也不会问,只自带了丁一上马远去。

    久镇边关的老行伍,其实单是这心腹,就足够神不知鬼不觉把丁一送出关去了——别说送个把人出关,平时无事,就是漏上一支半支小商队出入,也是寻常事。当然现时边关军情紧急,一般是不敢做这样的勾当,但伯爷身边的亲信,送丁一出关,还是不在话下。

    风险自然是有的,也比放商贩进出的风险要大上许多倍。

    丁一出了大同,没有回望一眼身后的城墙。

    刘安心中有没有忠义是一回事,丁一感觉有一件事却是必定存在:他在监国与英宗之间的站位,已经很明确,明确到他想站过去监国那边也不可能。所以他跟丁一有着共同的利益所在,那就是英宗。(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更有强中手(二)

    瓦剌大营就驻扎在大同北边的猫儿庄地界,大同之行所得的赏赐远要比他们抢劫的利润高上许多,甚至也先都下令叫瓦剌军兵“不许抢杀”了,尽管瓦剌人的纪律性很差,禁之不止仍旧祸害大明边关百姓无数,犯下许多兽行,但也可以看出,英宗在大同这边,是给了让也先极满意的报酬。

    但对于喜宁来说,去京师这一程显然不爽利,绝对没有什么教他满意的事。所以一路上他显得无精打采,以至于连接近猫儿庄地界时,丁一混入队伍之中,喜宁都没有查觉到。至于岳谦更是心事重重,几次差点走神从马上跌下,哪里有心思去理会多了一骑?至于瓦剌人,他们并不太清楚大明的安排,丁一又是随同去京师的,哪里有人去理会?

    直至入了瓦剌大营,与那些瓦剌人分开之后,岳谦和喜宁拔马往英宗栖身之处去,方才发觉丁一不知何时,便是队伍之中,喜宁不禁尖声叫道:“你!你不是去了广州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喜宁声音惊得清醒过来的岳谦,也不禁望向丁一问道:“啊?如晋?怎么的会在此处?”

    “你等怎么了?自京师出来不是一路同行么?”丁一根本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淡然地说道,“岳大人一路似乎心有所思,学生唤过几次,大人都不曾搭理,又有好几次看着大人差些跌落马下来,岳大人到底所思何事,不若说起出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岳谦张了张嘴,又望着边上喜宁,终于摇了摇头。推说自己只是年纪大,心力交竭罢了。

    听着丁一的话语,喜宁却是来了兴致,不断地打量着岳谦,却也忘记丁一怎么会在队伍之中。直到见着英宗,喜宁方才醒将过来,连忙向英宗禀道:“爷爷,这厮是和郕王有勾连的!监国把那劳什子的国土安全衙门升到了七品!这厮不怀好意的,朝里叫他去广州,那边有人造反杀官。他怕死不去,混入我们队伍,跟着到这里来了!”

    这太监似乎要把一肚子的不满、把自己在京师受的气都抖擞出来:“家里如今要立郕王做皇帝。我再三言说,也先诚心要送皇帝回来,你且不要立。朝里不肯信。只要立郕王做皇帝!”

    英宗听着只是淡淡的笑着说:“是么?”又问了几句太后安康的话,喜宁便去了也先那里。英宗始终没有问丁一话。连一句也没有。看着喜宁出去。丁一摸了几封家书塞给袁彬、吴良等人,哈铭是极有眼色的,拖着那些侍候人等出去了,说是帐蓬里闷,大伙出去透一透气好些,就把英宗和丁一单独留在里面。

    “太后认了我作干儿。又把我的妻妾叫进宫去闲话家常,赐了我四个宫女下来。”丁一坐在下首,缓缓地说着,如同自言自语。“岳谦一路上回来魂不守舍的,几次差点跌落马下去,恐怕在京师,有人逼他说了什么话。”

    英宗长叹了一声没去接丁一的话头,却是问道:“我叫你别回来,你不听;刚才喜宁说,朝里叫你去南边,你也不听。你到底是魔障?还是猪油蒙了心?你便不明白,这里就是死地么?回来做什么?反正我说的你也不听,我也不要听你说话了。”

    丁一听着苦笑起来,不管如何,英宗对身边人,还真是很够意思的,他这话虽说得重,但却是极关切的心思,丁一又不是木头,哪里会感受不到?若这不算是朋友,怎么样才算是朋友?

    “南边的事,我已安排了人手去办。”丁一想了想,对英宗说道,“怕是郕王要登基了。”英宗却别过脸去,不跟丁一说话,看来对于丁一不听他的话,又跑回来的事情,英宗极为愤慨。

    这时丁一却看着帐篷边角,那个叫做阿鼠的瓦剌少年伸头探脑的,似乎有很要紧的事,丁一便对英宗说道:“什么官位,什么衙门,我并不太在意,但你知我的性子,你不忍我赴死,我又安忍看你陷身敌手?”

    说罢丁一便起了身出得帐篷去,那阿鼠扯着丁一,指着那坐在旗杆下的吉达,低声说道:“每夜都有人来打他……”他边说着边左右张望,似乎怕自己的话被人听着去,“每次开始他都能赢,打倒五六人之后,就被人打了。”

    吉达身手算是很不错,但最好的身手,又不是用刀枪,比较拳脚的打斗,打倒五六人之后哪里还有什么体力?自然就扛不下去了。听阿鼠这么说似乎这剧目夜夜上演来着,看来这吉达还真是耐力极好,每天都是体能透支再被揍,第二天又能再干倒五六人,然后才被揍,很强大的体魄了。

    丁一拍了拍阿鼠的脑袋,掏出在大同的太白楼顺手捎的糕点塞了给他,向守在明字战旗下面的吉达走了过去。不走近还好,近距离看着,把丁一吓得倒退了半步才站住脚,这位的卖相,也实在太恐怖些了。

    左眼基本肿得连一条线都没有了便不说了,右腮不知道吃了多重的拳脚,或是被打中了多少次,应该是嘴里的肉都被牙齿擦烂了,高高地肿起了青紫的一大块,左脸上腮骨处的皮肉已裂开,似乎发炎得很利害,淌着黄色的脓水。

    吉达坐在那里,说是守护那杆旗,不如说倚在旗杆上以让自己不瘫下去,他的左手无力地搭拉着,看起来不知道是断了还是脱了节,整个人象一堆烂泥,随时都可以塌下去一般。连丁一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知觉。

    “谁干的?”丁一走到吉达的面前,对他问道,但后者压根就没有回答,丁一提高了音调又问了一次,依旧是没有得到回应,这时丁一才发现不对劲,蹲下去伸手探到他鼻子下面,还有,还有呼吸;再把手搭到他额上,丁一就愣住了,至少有四十度吧!

    他是高烧昏迷过去啊,真不知道这些天,这家伙怎么挺过来的?而且为什么无缘无故,人家晚上就来找他事,要打他呢?丁一对边上的阿鼠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问了一回,这少年茫然地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丁一只好对他说:“生火。”

    看着吉达,丁一有些无语,这高烧要是退不下去的,恐怕他就死了。

    并没有什么夸张的,这年头,一个感冒搞不好都能让人死掉,天花能死许多人。

    这时哈铭走到了丁一的身边,低声道:“丁大人,吉达怕是不行了。他是个好奴才,可惜了!”他是看那些瓦剌人来找吉达的事,“袁彬叫我别理会,说不见得弄得过那些人,又怕给爷爷招惹事端。”

    “嗯,谢谢,你帮我叫一下文质兄过来。”丁一拍了拍哈铭的肩头,听起来袁彬似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袁彬很快就跑过来了,一言不发拖着丁一就往边上去,丁一看他一脸惊恐,便也没有细问,就随他过去。

    “如晋,你赶紧跑!”袁彬神色慌张,说话之间连手脚都颤抖着,可见他心中是如何的恐惧,“咱们那事发了!每晚来找吉达的,就是敏安的手下!”敏安的手下,在丁一回京师之前,把袁彬绑了拖在马后那三骑,后来被丁一和袁彬干掉的那三个瓦剌人,就是敏安的手下。

    丁一去京师之前,还在奇怪着对方怎么没有来找事,看起来是那个先前给巴达玛当护卫头子的千夫长,把消息按住了,直到丁一离了瓦剌大营,这消息才捂不住,让那个叫敏安的瓦剌鞑子知晓。

    “那个鞑子敏安的手下,要来砍掉这旗,吉达不许,他们就一个个轮着来跟吉达打,四五天了,前天我就以为吉达撑不下了,谁知道他又撑了两晚,昨晚打倒了一人,就没气力了,他们一路地打他,问他服不服,吉达说他们不是英雄,用的车轮战,死也不服。”袁彬说着,很有几分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兴奋,手比脚划颇为激动。

    丁一打断了袁彬的话,向他问道:“文质兄,你不是说你刀法不错么?”

    “瓦剌人咬瓦剌人,干我底事?”袁彬笑嘻嘻地说道,一点也没觉不好意思。

    丁一摇了摇头,只是道:“如果看见几条狗在围殴你家的狗,再不济我还能扔块石头呢。算了,没事,你这么办也不能说错,毕竟现时皇帝身陷于此,多些麻烦,不如少些麻烦为好了。”

    袁彬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丁一话里的讽刺?他摸着鼻子有点尴尬地想说些什么,但最后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下意识地避开丁一望着他的眼光,低下头去,喃喃道:“或是、或是……实则……”半天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要怕。”丁一用力地掐着袁彬地肩膀,对他说道,“记住,不要怕!”

    袁彬似乎清醒了过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丁一没有再说什么,向吉达那边径直走了过去。

    就算是一条狗,至少也是丁一的狗,也是忠心的狗。

    丁一不会这么坐视吉达死掉。无论如何,他都要试试能不能从死神手中,把吉达的命抢回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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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更有强中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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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在京师打造战术刀时,按丁一要求打造的薄薄副刃,原是用于野外求生时狩猎动物之后剥皮的利器,但此时用于刮去吉达身上那些坏死的腐肉,倒是极为实用。其实吉达的伤不止在脸上,解开他那散发着血腥味夹杂膻腥味的衣服,丁一才感觉到这厮生命力真是很顽强。

    肋骨至少两外是骨折了,轻微的软组织挫伤就不要去提了,大腿上还有一处是溃烂发肿,不知道是对方用了刀,还是用什么利器刺击造成的创口,万幸离动脉较远,那伤口化脓的恶臭,真是闻之欲呕。

    简单来说,吉达就是一具被玩坏的布娃娃一样,全身上下大伤叠小伤,就没一处是好肉。

    烧灼消毒过的刀刃切割着吉达创口处的烂肉,也许是排出脓血之后让他轻松一些,尽管烧没退,但难得有了片刻的清醒。哈铭和袁彬依了丁一的吩咐死死按着他,后者看着吉达醒来,就对他道:“你要死了,可知道?”

    “我知道。”吉达艰难地答着。

    “我是你主人,我不许你死。你要活下来给我卖命,娶妻生子,你的儿子,你的孙子,都要给我儿子、孙子卖命。”

    吉达努力想要挣开他肿成一团的左眼,终于没有成功,但他说:“主人,你是天上的雄鹰,吉达愿世世代代给你卖命。可是,长生天要叫我去,那些死人都来叫我去……主人,吉达不能给你卖命了……”

    “我在救你。”丁一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因为他手上的刀必须很稳,才不会切到吉达的好肉或血管。“我有一样药,值一万头牛的药,要给你用,它或能救活你;但也可能害死你,你用么?我让你自己决定。”

    “没用的,主人,他们都来叫我去了……”

    “用不用?”丁一手上飞快地处理着伤口,一边重复问着吉达,不论他说什么,便是这一句。

    “用、用吧……”说着他便重又昏迷了过去。

    丁一给他缝合了几处创口。看着仍旧高烧不退的吉达,连剐去腐肉都感觉不到疼痛,感觉这厮也真的快要玩完了。于是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铁盒来,扳开盖子倒了水进去,合上盖子。置于阿鼠架着在烧的锅里,隔水煮着消毒。

    他郑重地取出一个铁管。旋开盖里。里面是一层陶瓷的内胆,塞着软木塞,拔开软木塞倒出了一些已勾兑了盐水的青霉素溶液,然后丁一小心地把瓶子封装好;当铁盒里的水也煮开了,丁一将铁盒钳起来放在边上,自己净了手。钳起陶瓷针管,将针头装了上去,将那些溶液抽进针筒里。

    然后丁一就犹豫了。

    其实他知道,这一针打下去。杀死吉达的可能,要比救活他的可能性,只怕还要大上许多倍。这根本就是人体实验啊!拿吉达来试药。

    青霉素不是这么玩的,到底针管里的青霉素,有多少个单位?对于丁一来说,是没有答案的;那么这个剂量到底是多少?也是没有数的,陶瓷针筒也没有刻度可看,甚至连皮试都无法进行,天知道该怎么把握注入的量?带着这管青霉素,丁一是打算看看瓦剌人的营地里,找些牛羊来试验,从来没有想过在人身上注射,除非是现在这种情况。

    丁一终于没有再犹豫下去,因为高烧的原因,吉达已出现抽搐的迹象,如果炎症不退,基本就是死定了。于是丁一把烈酒倒在吉达的皮肤上,谁知用细棉布拭了几下,居然拭下一层老泥,只好把这个工作交给阿鼠去做,好几次才擦出一块干净的皮肤,用烈酒淋了上去,丁一一咬牙就给吉达做了青霉素的肌肉注射。

    推完那一管青霉素,丁一只觉得比厮杀一场还累。

    杀人,对于丁一来说是没有心理阻碍,但这样是不同,这样几乎就是拿活人来做试验。

    这不是杀手、军人干的事,人体实验,这应该是科学怪人才能泰然处之的事——把一个人看成跟小白鼠一样。

    “散了吧。”丁一把针管和针头放进铁盒里,重新扔进那锅里煮,却对袁彬和哈铭如此说道,又对阿鼠说,“你用这布,绞干了,给他拭抹头脸和身体,直到他醒来,或是没了呼吸。”

    “是,我给他拭抹,直到他死。”阿鼠老老实实地答道,但似乎他压根不认为吉达能够醒来。实际上吉达这种伤口化脓高烧,整个人都昏迷过去的状态,阿鼠以前见过不少,从没有一个能活得下来的。听说也有能活,但至少阿鼠是没有见过。

    丁一起了身,走到边上翻身上了马,便往伯颜帖木儿的帐篷去了。

    把守在大帐外的瓦剌人看着丁一,倒没有给他什么难堪,草原上的男儿,对于强者还是有一定的尊重,例如吉达,他们始终也没有一涌而上,车轮战虽说无赖,但也要比围攻讲究许多。

    “特知院教你入去。”那守卫头子入去禀报之后,出来对丁一这么说道,他原是想叫丁一把刀留下的,但是想起先前也先都许丁一带刀入帐了,便又犹豫起来,等他有了决定,丁一已入了大帐。

    伯颜帖木儿踞坐在首位,边上左右还有一些小头目,看着丁一入内,伯颜帖木儿便道:“听说皇帝叫你不用回来?”丁一点了点头,伯颜帖木儿又问,“听说你家里也叫你不要回来?”看着丁一又点头,伯颜帖木儿望着丁一的眼光里,就有了些善意,“明人里,也有英雄。”

    “有叫敏安的,打杀我的奴隶,吉达快死了。”丁一接过伯颜帖木儿抛过来的酒袋,喝了一口扔了回去,“他要陪我两个奴隶才是,不然的话,我要杀死他。”

    “我不管。”伯颜帖木儿摇头这么说道,还指着左右的头目说,“你问他们,这样的事,我不管的,你自去问敏安,他肯赔给你,就赔给你;不肯,你就去杀他,杀了他,他的奴隶、牛羊都是你的。”

    边上那些头目纷纷道:“特知院说得是,你杀不了他,他就会杀了你。”、“我也作个见证,你去找敏安就是。”、“你若死了,你的皇帝,不要来找特知院说话就好!”听起来,似乎他们觉得丁一去找敏安,是有去无回的勾当。

    当看着丁一不发一言,转身而去时,伯颜帖木儿对着身边一个头目使了个眼色,那个头目就对着丁一嚷道:“嗨,敏安是个五十夫长,若他有脑子,早就当上千夫长了。”五十夫长是一个不常设的编制,这一句话,已经给了丁一许多信息。

    丁一没有回头,但他还是说了一句:“多谢。”

    那头目说的这句话,在提醒丁一,敏安绝对不是一个易与之辈,他的战斗力绝对是可怕和惊人的,也一定经历过许多战役,否则不会说如有脑子早当上千夫长。但很明显,这个人的指挥能力有问题,连一百人也指挥不好,而他的功绩是配得上千夫长的,不可能让他只当个十夫长,所以才会使他当五十夫长。很有可能,他手下那五十个瓦剌鞑子,也是个人武力强悍的家伙,而这支五十人的队伍,就是用于锋矢处冲阵陷阵的。

    回到那杆明字战旗前面,丁一看到阿鼠这少年倒是老老实实在给吉达抹身,但伸手探了一下吉达的额头,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烧,但也并不乐观,依旧是滚烫。丁一扯住了袁彬,对他说道:“那个敏安出手过没有?”

    “没有。”这一点袁彬倒是很肯定,他对丁一说道,“每次他都只是看着,他手下那些人,都很了得,不用刀的话,愚兄、愚兄恐怕……”恐怕了半天没个说法,丁一就明白了,恐怕是哪一个袁彬也没信心接得下来。

    丁一点了点头,在旗杆面前坐下。

    这让哈铭有些意外,他听说的丁一,不是这样的。

    “就这样?”他向袁彬问道。

    袁彬摇了摇头道:“不然怎么样?你不要撩拔如晋去生事。”

    “噢。”哈铭有些失落,本来这些日子,他到处听着丁一的传闻,就连瓦剌人,都说丁一是英雄,他原本以为,吉达被打成这样,丁一回来了必定会去讨回场子,谁知道也是跟袁彬一样不声不吭忍了。

    丁一只能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叫丁一,又不是叫龙傲天,世上哪里有不论是谁得罪了自己,便能一路平推碾压过去的事?何况还是身在瓦剌大营之中?听着袁彬所说的,那个瓦剌鞑子敏安甚至没有出手,单是他几个手下,就把吉达修理成这样了,看着吉达身上的伤口,那些敏安的手下,也不是简单的。

    这事不是敢不敢做的问题,是一旦做了,不能全身而退的话,许多计划和事情就会发生变动。所以丁一只能忍,忍到他可以不用忍的那一刻。至于敏安如果今晚还带人过来找事,那丁一不介意赐他一根弩矢,替他嵌在额间。

    丁一在等人。

    远比敏安更重要的人。

    他要做的不是随机应变的事情,而是早就确定下来、每一步都有多个预案的行动、每一个环节都推敲了许多次,不容失败的计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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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更有强中手(四)

    长草枯黄风萧萧,巫都干踉跄地行走在草原上,除了一把黑色斧头之外,她并没有携带任何东西,不是她不想带,而是她带不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掉,在她想来应该是长天生的保佑吧。

    所以她才没有跟那八个追随者一样死去,没有死在那个自称是丁一的徒弟的陈三手里,那个如同狡诈的狐狸一样的家伙,毒死了她的追随者,但终于无法从长生天手里,拿走一个通天萨满的命。

    她挣扎着,走在丛草中,仆倒在地低嗅着泥土的湿意,然后分辨了方向,爬起来继续前行。此时的巫都干,看着所有的东西都存在严重的重影,而且她的耳朵似乎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但她没有屈服,她相信只要走到水源,自己就能得救。

    其实她没有中毒,只不过是因为陈三没有料到,其实她从游历了中原之后,就因为饮食的习惯而从来不食酥油制品,而当她开始喝马奶时,发现几个开始毒发的追随者的异样,巫都干马上采取呕吐的措施,让她中毒的程度很轻微,否则的话,她不可能逃到这里来。

    巫都干很快就爬了一条小溪的边上,她拼命地喝水,拼命地呕吐,她把整个人都浸入水里,冰凉的水驱走了她的恍惚。她从水中爬起,看了一眼渐向西去的太阳,分辨着方向向南而去,她要夺回她所守卫的部落。

    草原上各个部落都接到也先、脱脱不花的征召,大大小小的部落所派出的大队小股骑兵奔驰在草原上,巫都干卧在长草里,直到一股二十多人的队伍到来,她才站了起来呼救,宣称自己的部落被马匪抢劫,而她不辨方向地逃了好几天。

    这支五六十匹马、几十头牛羊、二十来人的队伍便停了下来。

    踏上征途的草原男人,象是基因里的兽性被开启,他们走近巫都干的时候,直接就把手伸向她的胸部。她早就知道会这样,就算她那缀着鹿角的萨满仍戴在头,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区别,所以她没有躲闪对方的手,而是开口道:“让我吃饱,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如愿得到了食物,还有环伺着她的二十来个如狼一般、脸露yin笑的男人,跟她一样生长于草原的男人。她嚼着食物,嚼得很仔细,慢慢地咽下,喝着这些男人给她的马奶,没人注意到她后腰掩在衣服下的黑色小斧。

    很多时候,很多男人,都会服从于下半身的冲动。

    所以当巫都干吃饱喝足以后,扯下身上的外套,面对二十来个下了马、弓刀都早已扔下、连上身都赤坦着正在争论谁先上的男人,她抽出了后腰的黑色小斧,连身边有着三个班建制受过现代军事操典训练的师兄弟的陈三,都不愿意面对的黑色小斧。

    没有什么悬念,巫都干很快就斫翻了七八人;想上马逃跑的五、六人里,有两个刚才解下了裤子,结果绊得自己摔倒在地,于是斫在颈后的黑色小斧,就让他们也永远不必起来;其他三、四人没有一个能活着翻上马鞍的;至于想凭双腿逃走的那六、七人,巫都干骑上了骏马,象杀死牛羊一样狩猎了他们。

    然后她一路往南,当接近台儿庄的时候,她已经是一支五十来人的队伍里的萨满,甚至她还拥有了一顶新的缀着鹿角的帽子。巫都干绝对不是一个只会跳大神的臆病患者,她揣摩着所可能打败她的人和事,然后象海绵一样吸收着一切,至少,她从丁一身上就学到了许多东西,例如这支信奉于她的队伍。

    在这一路上,不论饮食还是行进,她从来没有提过自己被陈三毒杀不成的事,没有提丁一的阴谋,甚至没有提起过她的部落。只是告诉那些人,她是一位萨满,一位通天萨满,她能把长生天的意识,给予这些人们,引导他们去作战。

    她如此神秘,而且又展现了自己的骁勇,便如丁一得到当初那部落里的牧民认可一样,这支队伍,也是旅程之中不断壮大,不断把她神化。

    当这一日中午到达猫儿庄区域边缘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个明人的小村落,于是毫不犹豫下令,让她手下的队伍冲入村落里,杀光所有的男人、孩子,奸**人,抢劫任何他们可以拿走的东西。弯刀滴血,妇女的悲号,男人临死的惨叫,巫都干闭上眼睛伸开双手,深吸了一口气骑在马上说道:“这,就是长生天的意志!”

    周围不是没有瓦剌士兵在进行抢杀的兽行,但因为也先下过命令“不许抢杀”,所以兽性尽管无法控制,“到处搜山,杀掳军民男妇亦数十万”,但都至少有些顾忌,没有人跟这支队伍这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旦,没过多久巫都干这个疯狂的萨满,就引起了周围瓦剌军兵的注意。

    很快巫都干就被带到赛刊王的帐篷前面,她拔开头,遮住了自己没有刺青的那一半脸,露出在刺青下极为狰狞的半边脸庞,然后她走进了赛刊王的大帐,她说:“长生天……”但这回她发觉,自己根本就没机会把话说完。

    “你是萨满?通天萨满?”赛刊王打断了她的话,对于瓦剌贵族来说,他们更为信奉喇嘛教,并不见得象下层牧民一样的,对萨满有认同感。看着巫都干点头,赛刊王便对她道:“带她下去,看那具尸体,她若能看出什么,再带她来见我。”

    于是巫都干便被带了下去,进入了一个极为寒冷的帐篷。

    一具赤裸的尸体,就躺在塞了一大堆冰块的棺木里面,棺木不住地往下渗水,四周还堆着更多的冰砖,不论是冰砖还是棺木,都是从大同附近庄子里的富户地窖里得到的物件。尽管如此,那具尸体也已经发臭。

    “没有伤痕,有人说咒他三天死,他当晚就死了。”边上有几个早来的萨满,忍着尸臭向她说道。

    在查看之后,又提出几种可能,例如下毒之类的,都被先来的萨满否决了,因为他们试过用银针试毒,一氧化碳中毒又没有硫化物,银针怎么可能有反应?所以他们认为绝对不是下毒。

    “咒他的人,丁!”巫都干听了以后,几乎没有何任犹豫,露口而出。

    因为她想起了那个滴上一点血,自己开口呼唤就从地上生出火的术法。

    同样的也是一个她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跟眼前这尸体的死因,她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是丁一做的。

    就算不是丁一,她也会觉得是丁一。

    这让带她过来的百夫长很惊讶,于是他马上派上去向赛刊王汇报。

    诅咒的事情,只有也先和伯颜帖木儿这几个大头目,以及他们身边的心腹才知道,并且被要求发誓不准泄露出去。也先不希望有人因为想要伯颜帖木儿或赛刊王被咒死,而去杀死丁一!

    至少在喇嘛和萨满们,找到答案之前,他不愿意冒这种险。而也先知道有许多人会愿意看看,杀死丁一到底会不会引发诅咒,比如名义上草原的大汗脱脱不花或是大汗的弟弟,他们必定乐意做这样的尝试。

    所以,无论是喇嘛或萨满,都不可能知道这个人的死,是因为丁一的诅咒,别说今天刚刚到来这里的巫都干。

    于是巫都干得了一个机会,面见也先的机会。

    “你知道丁一是怎么咒死那人的?”也先并没有对这个把自己纹得如野兽一样的女萨满,有太多的期待,她只是一个名不见传的巫都干,尽管她声称自己是通天萨满,但也先可不是那些底层的牧民。

    巫都干摇了摇头,她很诚恳地说道:“不,不止我无法知道他是怎么咒死那个人,而且他的术法,我都不见得能懂。”她依然没有去提,自己的部落是如何被丁一谋夺的,因为她很清楚,也先绝对不会对她那个小小的部落的兴衰,会有什么兴趣,就算被丁一谋夺,也先恐怕也会乐见其成——这就是草原法则,强者不会被指责,而如果丁一愿意到草原上来当一个部落的首领,巫都干相信,不论是脱脱不花还是也先,都会无比欢迎这样的人。

    不过她的话还是让也先有了些兴趣:“你怎么知道丁一?你认识他?见过他?”

    “长生天的旨意,借用我的嘴来说出。”巫都干是这么说的。

    也先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那你对我有什么用?”他问出了一个极尖锐的问题,可以让巫都干准备好的所有忽悠都被揭穿的问题,若是对他也先无用,便是长生天的旨意又如何?难道说一句长生天教他把军兵都给予大汗脱脱大花,他便会听么?

    “让我去见他,让他来咒我。”巫都干便是这样说的,“他咒死了我,我便是没用的;他咒不死我,我就有用。”她很清楚面对也先这样的人物,最为简单直接的话,方是最能打动对方。

第六十章 更有强中手(五)

    也先抚着丛生的胡须,想了片刻,对伯颜帖木儿道:“这些日子,你手下谁最恨丁一,最看不惯丁一的?”

    “没有,他是英雄,喝酒是豪爽的人,刀用得好,摔跤角力也极好,他应下了承诺就信守,明明出了这里,又回来看护皇帝。我的手下,都喜欢他,若是在别处遇着,我都愿意和他结成安答。”伯颜帖木儿这么答道,看着也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伯颜帖木儿便又说道,“大同王的手下,有叫敏安的五十夫长,就跟丁一结了怨;丁一来找过我,说敏安打杀他的奴隶,要敏安赔给他。”

    “好。”也先一拍桌子,对伯颜帖木儿说道,“你带巫都干去找敏安,叫敏安去羞辱丁一,叫他带上自己的人,就说是巫都干指使的,逼得丁一只能咒她!”敏安手下有五十人,无论如何丁一也不可能一人打杀五十人,“不要教皇帝知道,不要杀死丁一,可知道?”

    “不教皇帝知道,不杀丁一,我记着了。”伯颜帖木儿应了,便派手下把巫都干送到敏安那里去。

    守在明字战旗之下的丁一,他的心情很不好。尽管吉达的高烧在隔日就已退,不知道是这年代的人没用过抗菌药所以特别有效,还是这厮壮得象牛被丁一胡乱注射也弄不死,总之一夜过去,烧已退了,连缝了针的伤口边缘,也没有发红发肿的发炎现象。过了这些日子,现已能自己爬起来吃食更衣,更是对用上万头的药,来救自己的丁一,愈加的死心塌地等等。

    但几日来,丁一在等的人没有来。

    他所希望到来的人。并没有如他所愿到来。

    也许并不足以让丁一烦恼,但今日从京师来的人,却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而偏偏这人还是来了。

    烦恼的不是人,而是这个带来的消息。

    来的是一个姓李的都指挥佥事,从京师带了一些东西,说是奉太后的旨意看皇帝的。

    他带来了一个对于英宗来说极为不好的消息:“郕王即位及立皇太子。”

    英宗在让袁彬把这个李佥事带下去休息之后,极为愤怒叫哈铭来让丁一入内去。

    连之前不愿跟丁一说的傲娇都不顾了。

    “那贱人之子!那贱人之子!安敢如此!”他咆哮着,这是丁一和他相处这么久,第一次看着英宗脸上,出现了微笑之外的表情。先前不论如何险恶,他都能从容笑对,不论他是装的,还是真的无所畏惧,总之。英宗一直以来,就没乱过。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他失控了。

    他踢踹着帐篷里的东西。压抑的声音掩不去的愤怒。粗重的鼻息和因为用力而浮现出来咬肌,都在证明这一点:“那贱人之子,居然敢篡位!大明养士更年,竟无一人敢站出来,训斥这贱人之子!”

    “本来有的。”丁一卷起一根茶叶烟卷,点着抽了起来。“但诛十族之后,大家胆子就变小,这很正常。”为建文帝死忠的方孝孺,便被燕王诛了十族:自己一族、出嫁姑母一族、出嫁女儿一族、出嫁姐妹一族、外祖父一族、外祖母一族、外祖家嫁出女儿也就是姨母一族、岳父一族、岳母一族、最后是门生的门生一族。这是以前从没有的。所谓诛九族就是最重的了,诛十族是燕王首创。

    死忠的读书人,不怕死,不怕族诛?那诛十族呢?

    英宗一时被丁一呛得失言,半晌指着丁一骂道:“喜宁说你跟那贱人之子勾当,他还升了你的官!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丁一听着笑了起来,对英宗说道:“一般来说,朋友太过愤怒,以至疯颠程度,通常甩他两巴掌,总能让人清醒过来。你不用这样吧?”

    “放肆!朕乃九五之尊,便是也先,也不敢加之一指!你敢失仪至此!”英宗咆哮着骂道,“不当人子!”

    丁一点了点头道:“好。臣失仪,无颜留于君前,乞骸骨。”

    说着摘下牌腰放在英宗面前,起身叼着烟卷就往走。

    丁一是真的怒了。

    现时在这瓦剌大营发泄,有鬼用咩?好心劝他,还拿起皇帝架子!并且毫无前兆,说翻脸就翻脸,丁一要能这么忍受着不爆,有这本事、肚量的话,那他当刑警时按破案率怕早就升到警察局长了;至于说利益,就算是郕王和于谦,只要丁一死心塌地投靠过去,凭丁一现在的名声,凭他的身手,凭超越这个时代的理念和技术,不见得就混不下去!

    还没走出帐篷,却觉袖子一紧,却是英宗过来扯住他,把那腰牌塞回丁一手里:“这就是朋友么?你明知我心中郁结,便是一句话也受不了,有这般对待朋友的道理?”

    丁一这人最致命的毛病,就是除非仇敌,一般朋友兄弟就是有争纠,他是吃软不吃硬,被英宗这么一劝,他想想也是,这货连那把椅子都让同父异母的兄弟抢去,要说郁结也是真的。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坐了下去,抽着烟道:“关键是他能登基。”

    听着这话,英宗长叹一声也跌坐了下去。

    的确,不是郕王有什么贼子狼心,这不重要,大家都是宣宗的儿子,有什么心思并不见得出奇,关键是郕王能登基,这就是说明了朝廷里文武大臣的态度,很明显大明朝堂的各方势力,都认可另立天子的事。

    “可是太后,我是她的亲生儿子……”英宗无比苦恼地抱怨着,他觉得如果孙太后强行反对的话,也许郕王就没那么顺利登基了。

    丁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却对英宗说道:“立襄王么?你想老死瓦剌?”

    这句一出来,英宗又是长叹一声,因为不必再往下说了,他本就是很高智商的人,只不过因为怒火和失落瞬间填落了大脑。才会失控罢了,现在略为一冷静,他哪里会想不明白?襄王是他叔父,也就是孙太后是叔嫂关系;郕王好歹还跟孙太后是嫡母庶子的关系。

    郕王继位了,孙太后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话事权;若是襄王即位,那叔嫂之间,孙太后是不太可能说得上话的。而不论谁当上皇帝,大约是不会有人希望英宗回去吧,如果孙太后能说上话,还可以徐徐图之。要是襄王登基孙太后说不上话,那英宗真要在瓦剌过一世了。

    “你最好问问岳谦,他估计在京师说过一些违心的话。”

    英宗摆了摆手,示意到这地步,岳谦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不单单是他体恤身边人。更因为重要的不是岳谦在京师说了什么,而是那些听岳谦说话的人。愿意相信什么。

    “你打算怎么回家里来的人?”丁一重新卷了两根茶叶烟卷。递了一根给英宗,这些日子,他是生生把英宗教会了吸烟,点上火之后问道,“这姓李的来,想必就是等着你的回话了。”

    英宗点了点头道。夹着茶叶烟卷抽了一口:“你觉得如何回话?”

    “见鬼,这个我哪知道?再好的朋友,这事也是插不上嘴的,你得自己想清楚。”丁一说着便火烧屁股一样出了帐篷。他又不是脑子有问题,这等事,哪里会去沾染上身?无论出什么主意,只要出了主意,最后都没好结局的。

    刚一出得帐篷,便看有人骑马往这边来,奔近了,手持着马鞭指着丁一问道:“这里可有叫丁一的?”

    “我便是。”丁一被英宗这么一折腾,也实在没什么心思,懒得去跟这厮打什么机锋。

    那马上的瓦剌人上下打量了丁一,却一口唾液“呸”一声吐在马前:“敏安是我的那颜,他说,我们打杀了吉达,不知道他是你的奴隶,如今特知院来说了,才知道是你的奴隶。打杀了你的奴隶是不好的,我家那颜会赔你,请你过去,喝过酒,再把赔你的奴隶给你自己领回来。”

    “好啊,你先去,我还有些事,一阵便过去,是大同王那边的营盘,对吧?”丁一笑着应了,那瓦剌人点了点头,便自策马往回奔去了。

    袁彬在边上听着,那瓦剌人一走,就立马跑过来拖着丁一道:“行不得啊兄弟!他若真要赔你奴隶,现时教人送来就是,何必要你自去?明明是伯颜帖木儿去训斥了他,那厮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专门设了陷阱来诱你去!”

    丁一听着点了点头,这一节他倒认为袁彬说得是贴切的,只是丁一压根就不知道,巫都干已到了猫儿庄,而且现在被安排在敏安那里。萨满向来都有指导部落作战、生存的职责,所以当脑袋不灵光,战功足以当上千夫长却只能当个五十夫长的敏安,遇上了巫都干之后,事情就变得复杂和麻烦起来,只是现时丁一并不清楚,可是,就算丁一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不会有任何区别。

    丁一还是要去赴这个约。

    你要战,便作战!这本身就是丁一的性格。

    若说敏安不来找他,丁一还能隐忍,都挑上门来了,哪里还会缩头?

    看着收拾东西的丁一,袁彬就慌张起来:“如晋,不是说设了陷阱诱你去么?怎么你还准备要去?”一种人吃一种饭,袁彬的个性不见得就有什么问题,历史上他的成就也可以算是一个成功者了,但他始终不是丁一,他想着身在瓦剌营里,如何吞声忍气都好,都以保住自己性命为上。

    丁一无声地笑了笑,拍拍袁彬的肩膀,没有说什么,把背包上的皮带扯紧了,重新背上,便向外步行而去。但行了不过十数步,却就听得后面脚步声传来,却是袁彬跟了上来:“便是龙潭虎穴,愚兄也陪你走一趟!”

    话是豪壮,只是说时眼眶已经,隐约有些哽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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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历国难、同行军伍、同为囚友、同受膻腥之苦——如此君臣谁可离间?忠勇丁一长在帝心;厄难处,英雄只手擎天,重启帝国篇章; 征平南北、纵横四海、降税除役、解生民之倒悬——千古良相万姓传诵!腹黑丁一汗青重墨。得志时,大明日月旗扬,汉人热血烧燃!重启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启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启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