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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赢取自由身 (一)

    京师兵部衙门的公事房里,于谦于大人皱着眉头,手边那盏劣茶,早已凉了多时。因为手头的公文,着实教他头痛。英宗回来了,就在大同。而且不是偷偷摸摸地回来,是由朝廷派去瓦剌营里看望太上皇的礼部侍郎杨善迎回来的!

    若是丁一自己护着英宗杀破重围回来,那是没有什么用处的。那本是在土木堡就可以做的事,当时只要英宗肯换掉那身甲胄,丁一要把他弄回来,可远比现时简单得多——有二十万溃散的大军在打掩护啊,不论他们如何无用,如何战力低下都好,便是二十万头猪拦着,也能让瓦剌人一时无法追上吧。

    没用,回来人家不认你是皇帝,就先把人做了,再推到瓦剌军兵头上,又如何?

    这一点英宗很清楚,他自己都看得分明。

    但这回不同,大同的总兵官刘安是对英宗忠心耿耿,要让他做掉英宗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何况还有出使的礼部侍郎杨善去迎?这完全就是非常正式的官方渠道回归,根本就没有理由不认。

    于谦摇了摇头,便听门外有小黄门来报,景帝请他入宫。

    景帝当然也是为了这件事,想向于谦问策。依他心思,这丁一、杨善、刘安,一众人等都该死的,不寻他们的事算是皇思浩荡了,怎么可能还为此事封赏他们?虽然群臣拥立时,景帝装模作样推辞了几回,但这人不能光听他自个吹擂,要凭自己说的话,那真和孟子说的一样了:人皆可以为尧舜。

    “不可不赏。”于谦对景帝这么说道。

    现在不是打过京师保卫战的大明,很多东西,包括人心向背。都不一样。

    甚至前几日,还有一个御史被景帝弄死的,因为那位真是铁骨铮铮,他对景帝说道:“下官……”

    景帝问他是不是喝醉?这位御史说自己讲着正事呢。

    自称下官,而不是称臣,就是根本上质疑景帝得位不正,不当他是皇帝了。

    所以正逢这时节,丁一、杨善的奇功,满朝文武、大同到京师沿途的百姓都被震惊到了,都在口口传诵之中。不赏?不就是自打嘴巴。承认自己这个帝位是硬生生从英宗手里抢过来的?是篡位逆贼?要不然真如景帝一系所声称的,是英宗教人来传旨,让位于景帝,把太上皇救出敌营,这么大的功劳。为什么不赏?

    并且派出杨善,是老王直提出来的主意。谁曾料想。丁一和杨善这两人,硬生生做得出这样的事来?现时要不认账,那不单是自承得位不正,而且连老王直那一系的文官都得罪了。失了得位合法性,又恶了资格最老,门生遍天下的老王直。景帝这位子,恐怕是不太可能坐得太安稳。

    所以景帝不得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埋怨起于谦来:“朕本来不想坐这位子的,当时也推辞了。实在是于爱卿你们硬逼着朕,把朕置于这火炉上烤……”这就不单是推却责任那么简单了,火炉?行,英宗回来了,麻烦把这火炉让给他烤嘛!

    这是在威胁于谦:英宗回来坐上这位子,你也落不下好处。

    于谦笑了笑,他对于景帝有点失望,不过他还是从容开口道:“天位已定,怎么可能反复?现在按道理还是速速派人奉上皇还京吧。万一有什么变动或是其他的要求,臣等自然会拒绝。”

    一君一臣,问非所答。

    只是景帝和于谦都清楚大家在说什么。

    “从汝,从汝。”景帝便松了口。

    于谦抚须点头,不管如何景帝还是信重他的,或者这让他的权力**得到了极大满足,又或许使得他感觉,景帝这个人,还是讲道理的,不跟信重王振的英宗一样不讲理?总之,于大人便对景帝说道:“丁杨两人赏赐交部议……”

    “不必议了,杨善行事,非朕初遣的旨意,迁左都御史,仍莅鸿胪事。”景帝强抑着心中的怒气。

    倒是对于丁一,景帝的怒气没有那么大。

    因为丁一的官实在小,可怜的七品官。

    皇帝要计较也是寻刘安这等边镇总兵官、世袭伯爵,或是杨善这三品实职高官出气,一国之君,去寻七品小官儿的晦气?那就心胸气度,真就比针眼还小了。要是景帝真是无聊到这份,于谦他们也不敢拥他上位。

    再说景帝想起那日殿上,马顺挟着旧日余威,让自己都下不了台。还是丁一依律将马顺斩于刀下的情景。一时却又觉得丁一这人似乎还是对自己有功的,而且年纪不大,本领倒是过人,若为己用,也是人才,“好吧,丁一便付部议。”

    于谦领了旨意便出宫去了,这时节京师虽有首辅陈循、吏部尚书王直等等高官,但实际上很多事务都是压在他这个兵部尚书身上,所以也不太可能有闲功夫陪着景帝在这里聊天。

    “刘安这狗贼!”景帝咬牙切齿地诅咒着,的确如果刘安下令放箭,那么丁一和杨善再怎么能耐,也是白瞎。所以景帝对于大同的总兵官刘安,是最为痛恨的,他撕破了平日在群臣面前温文尔雅的形象,将案上的物件都摔掷了,咆哮道,“好!他要回来,就让他回来!就让他在南宫里,好好当太上皇吧!人来!传卢忠!”

    卢忠就是马顺之后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自然不消说,便是景帝的心腹。

    “把南宫的树全砍了,以免宵小之辈扰了太上清修;太上进得内去,灌铅入锁,以防不轨之徒、草原刺客惊扰太上,你可明白?一切以上皇周全为上,”景帝冷冷地对卢忠吩咐道,“若有差错,却就别怪朕不与卿等情面。”

    卢忠哪里不知道?什么叫心腹?心腹就得给上司干黑活,不然叫什么心腹?他磕了头,对景帝禀道:“臣领旨!为太上周全,臣等安排人手,日夜巡逻,绝不敢让贼人有可趁之机!”

    公事房里胡宁对着搁下笔来的于谦说道:“先生,虽大同守将递上来的折子,说是北夷行局十来人带领大同军兵接应,斩获四百首级云云。但如何从猫儿庄破营而出,就皆推是丁如晋功绩。依学生看来,丁如晋得建奇功,非一人之力……”

    于谦喝了一口茶,站起来行了几步,活动了一下筋骨,示意胡宁说下去。

    “恐怕是丁如晋率领门下二百余弟子破营而出,再从大同借了数千将兵接应,才得这样的战绩啊!”胡宁摇头道,“否则丁如晋也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他倒不是对丁一有什么看法,其实是受了柳依依的托付,来敲边鼓的。

    这个时节丁一于迎回上皇的功绩越大越是麻烦,柳依依自认是看清楚这一点。但去寻李贤和商辂,两人都和她说,不要弄巧成拙。她却认为这两个,是怕惹祸上身,便使了钱,托人去请胡宁寻着机会,却把丁一的功劳分得越薄越好,再大的功劳,摊到二百余人和数千军士身上,也就薄了许多。

    于谦淡然问道:“还有么?”

    胡宁听着语气不对,他是个会来事的,连忙赔笑道:“先生,学生也是随口这么一说。”

    “老夫甚忙。”于谦说罢便坐了下去,重新开始翻看公文。随口说?于大人很忙,表示没功夫听你废话。

    胡宁碰了个钉子,连忙辞了出来。

    于谦对他所说的很有意见,胡宁是能很清楚感觉出来的,这便让他连丁一也恨上了,若不是那丑八怪托人来恳自己说项,何至于今日在于大人面前留了恶感?他却是绝不理会收下的银子古玩如今还在家中。无心之错莫过于此:丁一还没回京,柳依依倒就替他得罪了一位该管上司,而且还是出了重金去办的事情。

    当胡宁走后,于谦抬起眼来,却是遮掩不住的失望。

    他并不知道胡宁收了钱,但想来不是受人所托,就是为财所谋,要是这点官场道道看不清,于谦也白当了二十年侍郎了。只是胡宁不该来递这话,因为丁一的功绩。锦衣卫的探子早就报了上来,瓦剌军兵都唤丁一作“阿傍罗刹”!连随英宗“北狩”的人等,也透露出也先曾说过要留下丁一,许他女人、牛羊、万夫长等等。

    “丁如晋,这个安全衙门,却不能握在你手里了。”于谦低声自语,取笔在边上做了个暗记。有让也先许以万夫长之才,有让瓦剌军兵呼为阿傍罗刹不敢称其名的武勇,有万军丛中救出英宗的谋略,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让他掌国土安全衙门?那可是不经有司审判就能杀人的权柄啊!

    丁一尚未进京,许多针对他的布置,官场上品级高出他许多的大佬们,便已考虑如何编织一个笼头来把他套住了。

    这一点英国公府那位佳人,却就远远要比柳依依看得清爽许多。

    有人劝她先与公爷张懋解说一番,丁如晋回京师来了,却莫再与金鱼胡同那宅院走得太近。此时张懋已承了英国公的爵位,他的一举一动便不再只是代表着年少无知的小公爷胡闹了。(未完待续。。)

    ps:  刚码完,晚了些,诸位看官见谅

第七十七章 赢取自由身 (二)

    他此时的举止不单是代表整个英国公府还有勋贵圈子里的态度,一旦有什么事情,更会连累许多人等。而这位新晋的英国公张懋却似乎完全没有这种觉悟,他不单常跑金鱼胡同的宅院串门,还不时去入宫,去看那太子朱见浚——这可是太上皇的血脉,当今天子得了位,这两三岁的太子还能活多久,很多人暗地里都觉得是个问题。

    别说什么叔侄之亲了。

    宋太宗得了皇位,宋太祖一脉的下场,便在史书上载着,那张椅子,本便是孤家寡人的。

    偏偏这张懋,似乎和太子朱见浚极为投缘,不时便去探访。

    现在丁如晋又要回来,难道公爷又要如从前一般,去全师生情谊,硬生生把英国公府打上太上皇的烙印,成为当今眼中刺、肉中钉么?

    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位面对景帝自称下官的御史的铁骨,换了皇帝,他们便向现在的至尊叩头,对他们来说,向谁叩头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叩头的机会。若是英国公府打上太上皇的烙印,那么他们很可能连叩头的机会都没有。

    但英国公府的那位佳人,听得那些人的游说,却只是闲闲回了一句:“说得在理,看来舍弟这个英国公是当得不好,不若,尊驾来做可好?”立时把来劝说的人等,呛得哑口无言,折羽而归。

    张懋不是聋子也不是傻子,相反,他有着超出自己年龄的好色与早慧,这种劝说他听闻过不少,只不过他发了性就会打人,那些人渐就怕了。不敢再于他面前嚼舌头。不要说仗势欺人,就是被一个九岁小孩打了,还能怎么样?问题是张懋这个九岁小孩的身板、力量都如他的好色一样,完全不符合他的年纪,而且打人打得极为阴毒,往往都是表面查看不出来的部位。

    “阿姐,你怎么说。”张懋向那佳人问道。

    佳人将手中的宋版书搁了下来,伸手便扯着张懋的耳朵,笑道:“说起你先生,你倒老实不躲让姐姐扯着了?看不出懋儿还是尊师重道的性子。”说罢那春葱儿也似的指头往着张懋耳垂上弹了一下。

    后者捂着耳朵跳了起来。气得骂道:“再也不与阿姐玩了!好痛!比跟师叔练对打还痛!”

    看着张懋气冲冲而去的背影,佳人掩嘴轻笑,重又拿起方才搁下的书看了起来。

    有一些事,不须说的。

    她不相信九岁大的张懋,跟一班二十岁左右师兄弟能厮混在一起骂粗口偷吃酒的张懋。真能跟二三岁的朱见浚玩到一起。

    便是张辅在世,叫张懋与和两三岁的太子爷玩。就算当时英宗就是至尊。张懋至多也只会胡乱支应一次半回,毕竟年纪差得太远,怎么玩到一块去?而现在张懋是两天三头进宫找太子玩耍。

    若说世上有人能教张懋这般做,她不用想,便能将那人的名字脱口说出。

    所以,有些事。是不须说,不须劝的。

    阴霾的天浮着若有若无的乌云,一点也不见秋天的爽朗。官道旁边的树木,透着浓郁的死气。枯黄的搭拉着,有风里象招魂幡一般摇动。有好几辆牛车、骡车在官道上行着,极少有人存着攀谈的兴致,都是一脸的惶然,大多数人的目的地并不是京师,而是向南,或不时拐入四乡八里的小路,向山里逃逸。

    这样的逃难者从半个月前开始就没有间断过,不过现在要比先前的人流少一些。故土难离和一旦瓦剌破关、家破人亡的威胁,贫苦的民众总是容易选择一些,他们不少人立即就收拾了为数不多的家当,早早的南逃。

    大同镇左近的劳苦人里,有勇气逃的、能逃的,大约走得差不多了,这时节才逃的,通常都是颇有些头脸的人,他们在本地有着许多牵挂,家族、土地、商铺。到了这时节不得已,才只好举家逃离,往山里去避祸,看看几时这战乱平息,再回来收拾自家的产业;一直往南而去的那些人,大约是家底丰厚的士绅了,才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底气,直接到南边去重新开枝散叶。自然,还有更多舍不得离乡背井的人们;穷到连路上口粮都没有的苦人儿,还在这土地上,麻木等待着命运的嘲弄,世道总是这般无奈。

    往京师去的人实在不多,除了丁一主仆两人四马,便只有一户富贵的人家,套了几辆马车,车把式不时甩着鞭花,喝令前面的牛车、骡车让道:“瞎了眼么?陈老爷的车驾你们也敢拦?”、“陈家可是父子两代都中了举的读书人!”、“我家少爷是去京师赴任,京官你们懂吗?”

    “来福,消停些。”等到自己家的车把式鼓吹得差不多了,当头那马车里才传出这么一句话,马车驰过了那些让道于旁的牛车、骡车,便看见车厢里一位圆滚滚的少爷,打扮得富气,胖脸上堆着笑,坐在马车里拱手道,“乡邻相惜,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家仆无礼,学生定会严惩,得罪、得罪……”

    丁一看着不禁失笑,所谓面子里子都要的,那叫做当了女表子又要立贞洁牌坊的,大约就莫过于此了。不过丁一也不想多生是非,这陈举人在官道里挤出去,丁一恰好也就随着陈家几辆马车后面也穿过那些行走得远不如马匹快捷的牛骡车架。

    过了那一节路,前面倒也不堵,丁一和吉达跑了三十来里,在路边凉茶铺打尖,方才吃了些干粮喝了两碗凉茶,陈家的马车便也到了。虽说丁一主仆没有尽力驱马赶路,但毕竟他们骑的是很不错的战马,又不拖着车架,所以陈家拉车的几匹马只慢了这一两刻,倒颇是看得过去的大畜口。

    “这位朋友请了。”那陈家的胖举人,喝了一碗茶,却便来跟丁一搭讪,看来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儿,“不知道尊驾往京师去,是投亲还是访友?”丁一还了礼,挤出笑脸随便应付了两句,别招呼吉达上马,接着赶路。

    迎接英宗的队伍还没到大同,兵部的文书昨日就送到丁一的手上来,教他三日内到兵部述职。挂到兵部下面的国土安全局衙门,不是治民一方的父母官,倒有侦知国家安全的职责,叫他去述职倒也无什么惊奇。

    但丁一却知道,于谦于大人,是要跟自己算总账了。

    丁一不知道自己这次出大同救英宗脱困的行动,对方能推测、知晓几成,丁一所知道的,如果于谦要找自己的事,估计是不用费什么心思,不为什么,就凭于大人做了二十年兵部侍郎。

    二十年的兵部侍郎,什么官场手段没见过?只在于谦想把丁一折腾到什么程度,而不存在找不到折腾丁一的把柄。单是一条,于谦为兵部尚书,差丁一南下广东,查探黄萧养之乱,丁一跑出关去,就足够将丁一问罪了。

    若是再清算本应各赴十三布政司行局的那些弟子,不去驻地赴任,被丁一纠结在一起,去大同与瓦剌人厮杀,大约除了陈三、刑大合还有北夷行局那十数人之外,其他人都可以问罪了。至于无出关文书私自勾结镇边将帅出关、私调边镇军马合应之类的罪名一并抛出来的话,丁一感觉自己恐怕扛不下。

    所以这一路上,他哪里有心思和那胖举人搭讪说话?

    原以为瓦剌攻击京师在即,南边又有黄萧养起义,正是用人之际,于谦怎么也得等瓦剌退兵,再跟自己算帐,谁知来得这么快。丁一从大同出来,一路上已反复几次想直接南下去广州,加入到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去,或是远遁淡马锡,等英宗复辟再回来……

    “吉达,此去京师,恐怕……”所谓英雄气短,不外如此,丁一有些泄气地对吉达说道,“你若有什么打算,可说与我知,入去京师之前,大抵我还是能教你有个下场的。”进入京师之前,不论是北直隶的江湖中人,还是大明皇家镖局的分局,丁一相信还是支应得动的。再不济,教吉达去淡马锡,也是一条路子。

    至于他自己,他真的没有想好。

    知道历史又如何?于谦也好,景帝也好,这些历史人物又不是游戏里的npc,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哪一个不是老谋深算?就算英宗提前回来,就算现在还有忠心他的臣子,但他回到京师能复位吗?丁一根本就没答案。

    但如果跑掉,这一年的经营,就白费了。

    费尽心思培养的班底,也白费了。

    搞不好在英宗复位之前自己死在江湖之中,连搭救英宗花的气力也白费了。

    那些相信自己而死在土木堡的弟子,白死了。

    他突然有点感觉汉末三国时,刘备败退要带着百姓,也许不只是为了那些百姓可以帮他拖住曹兵,而是放不下,放不下自己花了心血建立的民望。敢跟要煮了自己父亲的项羽说,分我一碗肉的刘邦,不是人人都做得出来的。

    “吉达跟着主人,也先有数万铁骑,吉达便跟着主人。”这个决心跟随丁一的草原男儿,不太会说话。但在他想来,总不会比起瓦剌大营更凶险。

    丁一听着他的话,却被唤起豪情:“好,你便随我入京!”

    苦闷和烦恼并不会随风而去,但丁一却有了面对的勇气。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只是很多困顿,往往缺的不是能力,只是选择的勇气。(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赢取自由身 (三)

    “话说那丁容城,银盔银甲亮银枪,白衣白袍骑白马,所过之处,千军易辟……有诗为证!昔战土木堡,威风犹未减。突阵显英雄,被围施勇敢。鬼哭与神号,天惊并地惨,容城丁如晋,一身都是胆!”说书先生看着这两日又多了起来的茶客,使尽混身招数,说得唾液横飞。

    但这京师之中的百姓,却是听老了书的,哪个会卖他账?听到这节,便起了哄:“这是赵子龙!你欺我等不知么?”、“倒是省事,常山赵子龙改成容城丁如晋,便来这里说嘴!”有人将茴香豆之类的吃食,胡乱扔了上去,那说书先生一时在台上好不狼狈,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丁一救出英宗,这消息传出京师,不论军民无不为之心气一壮。这个年代,虽然于谦可以说出民为重、国家次之、君为轻之类的话。但实际上,在百姓心里,皇帝就是大明,大明就是皇帝。

    英宗被俘,国子监不知多少愤青式的举监生,悲痛不已,常忧宋时靖康之耻重演,更别说大字不识的百姓了,皇帝都让捉了,谁心里不慌啊?不都寻着门路南下,也打包了细软,只等朝廷南迁就跟着走。

    这回听着丁一救了皇帝回来,大伙才有了点心气,来在茶馆坐坐,谁知这说书先生给大家来这么一场,哪能不起轰?

    “他说的其实也不差。”门外却听得有人这么说道,一众茶客便望了过去,却见一个极为富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笑着唱了个肥诺道,“学生陈恰,大同人氏。今日方到京师的,丁容城的事迹,倒是知道一二,虽然这位图省事,硬把赵子龙安上去,但按丁容城的战迹,怕也差不了多少。”

    那些茶客听着这陈恰是大同来的,却便对他道:“公子与我等分说、分说!”、“小二,给这位公子上壶好茶,算在我帐上!”、“好茶济什么事?小二。去对面要个三两银子的席面,给这位爷享用!”

    “不忙、不忙!”这胖得出奇的陈恰,便是和丁一在赴京师路上相遇的举人,他此时连忙晃了晃手道,“学生家境尚可。酒菜还是用得起的,若是诸位想听。学生便说道说道就是。”他一路上三番两次搭讪。都被丁一冷落,心头极不畅快,此时享受着众人捧场的氛围,比白捡一锭好银子还开怀,至于好茶、酒菜,对他来说。倒真就是极无所谓东西。

    “……学生上得城墙北望,只见鞑子营中,一杆明字大旗风中招展……”胖举人说得手舞足蹈的,“……学生看丁容城把皇帝护在身后。手执长刀,冲那瓦剌鞑子排头砍将过去,一个个头颅冲天而起……”

    刚入京师有些乏意,进来憩了好一阵的丁一,听着不觉失笑:这位的眼睛,怕是装了天文永望镜吧?要不怎么可能在大同城墙看得见猫儿庄的瓦剌大营?还能分辨出那杆绝对不高大的明字战旗?

    “走吧。”丁一对吉达说道,扔了银钱在桌子上,离开了这茶馆。

    听着民众对于自己的事迹的热切,丁一的双眉总算略为舒展起来,倒不是为着那些喝彩,也不是为着那胖举人其实与说书先生没区别的瞎编,而是至少自己做的事,还是有意义的,还是被民众所认同的。

    过了御河桥,恍惚之间便听着有人叫道:“先生!”丁一甩了甩脑袋,他实在太过疲累,精神真的不济了,半晌才见得奔了过来的,却是刘铁,“先生,大先生和二先生教人来家里说,这两日先生便会回家来,却教铁莫说与两位奶奶知道,免得、免得……”

    “说就是了,卖什么关子?”丁一没有去问刘铁家里怎么样,也没有好声宽慰他,因为他真的累了。本在瓦剌大营就耗尽了心力,又历经了数次大战,如崩紧着的弦,到了大同方才松弛下来,却又得了兵部公文,结果本就倦极了的人,两夜一日之间在马上颠了三百多里路,到得京城里,真是铁打的,也有点支撑不住了。

    “是,两位先生说,免得奶奶们又生出什么事来,倒就给先生添了堵。”刘铁老老实实地回了话,看着丁一模样,连忙伸手要来搀他。丁一挥手示意他别这么干,就这么一口气吊着,若是被他一搀住,泄了这口气,丁一真不知道自己还怎么去兵部。

    三日之内,今日就是最后一天。

    “跟着来。”他对刘铁吩咐道。

    去到兵部外面,刘铁自领了吉达去安顿、又带去马去洗刷喂了精料不提。

    丁一报了名,便有吏目教他在走廊里候着,倒是有斟了茶上来,只是丁一坐在椅上,不一阵便传出鼾声来。有吏目看不下去,便去叫丁一,叫了几声却不见醒,就有人想要去推醒他,却听有人在身后道:“不得放肆。”回头却见于谦于大人行了出来,那些吏目连忙施礼,于谦挥手示意他们自去办事,却对亲随道,“把笔墨过来,案上的公文也取些过来。”

    待到日头西去,丁一醒转过来,却见身上披着一件打了许多补丁,浆洗得发白的披风。削瘦的于谦便坐在自己边上,一张小几,一堆公文,他用指甲掐着,一行行看着,不时掐个记号,或是提笔加了批注。

    “先生。”丁一看着,不觉有些感动,站了起来对于谦施礼道,“学生实在是太过疲乏……”

    于谦抬头望着丁一,笑道:“好生坐下,待老夫看完这份公文再与如晋说话。”

    就算丁一知道于谦是要跟自己算总账,就算丁一心里对于谦有所提防,此时听着他这话,却只觉心头一暖,坐在那里望着他那侧面,颇有些相形自愧的感觉,更有点感觉自己去猜忌这位为国为民如此操劳的于大人,是不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自责。

    于谦便是有这样的个人魅力,否则的话,王振当年要办他,百姓官商皆上书陈情,逼得王振没办法,只好放手。一个人,要百姓念他的好,或是官员同僚念他的好,本就不易;但于谦是官场同僚也好,百姓也好,都念他的好——须知官民利益本就对立的,但偏偏这两者——都愿为他站出来鸣冤,这不得不说,他的个人魅力绝对不容轻视。

    “朝廷亏待了你。”于谦搁了笔,对着丁一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大明亏欠了你丁如晋。以微薄之力,保住大明的脸面,终于有一杆旗,始终不曾倒下;终于不让大明重蹈靖康之耻,你所凭仗,不过一人之力,其中艰辛安是外人知晓;其中生死安足说与人知?”于谦取茶喝了,又道,“若说前番归来是于国有大功,此番便已竟全功!本应使文武迎于城郊,纵天子不轻出,也应首辅为你解甲洗尘才是道理。”

    丁一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这么说,便有种眼眶发热的感觉,如游子归家,如得遇知己。

    “只是如晋,朝廷却不得不亏欠于你,你可明白?瓦剌虎视眈眈,与大明仍然必有一战,此前二十万大军尽溃,京师百废待兴,又要筹备迎太上回京,实无力无闲去劳师动众,也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于谦长叹了一口气,却向丁一问道,“不亏欠你我,安得国事周全?”

    这话其实不见得就经得起推敲,就算不迎接丁一,让他跟英宗一起回来不行么?但从于谦嘴里说出,看着刚才披在丁一身上,现时叠起放在一旁那尽是补丁的披风,却使人觉得,于大人这话,便是至理所在。

    丁一激荡之下,起身道:“丁一不敢生出此等骄纵之心,请先生恕罪,先前本是奉命南下……”

    “好了,再说下去,却就教人看轻了你。”于谦站了起来,硬把丁一扯着坐下,笑道,“如晋,你不是会做官的人,你不是会说套话的人,老夫只取你那一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能祸福趋避之’!”

    丁一不住点头,眼中隐约有泪光。

    于谦看着丁一抚须道:“不过如晋可以宽心,虽是国家板荡之际,但有功必赏却是根本,绝不会教你委屈。部议下来,老夫先给你透个底,若是如晋愿改授武职,可授碣石卫指挥佥事。”卫的指挥佥事,就是正四品了,比五品的千户还要高出两级,那丁一就是从正七品窜到正四品,不止连升三级,这是连升六级了。

    历史上陪英宗受苦的哈铭不过是给了一个从六品的所镇抚;袁彬也是从六品的试百户。

    对于丁一,不可以谓薄。

    于谦顿了顿,给了丁一十数息思考,方才接着说道:“若如晋不愿任武职,则授奉议大夫,迁光禄寺少卿。如晋意下如何?若有什么要求,也可与说将出来。”奉议大夫是正五品,也是连升四级了,并且文官的晋升和品级,向来是与武将不同。

    丁一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敢瞒骗先生,学生心中絮乱,全无主意。可否宽容两日,再复先生?”于谦点头允了,丁一就接着说道,“若说有什么要求,学生只有一事,便是殉国的几个弟子,可否立一英烈祠,使他们得香火之祭?”(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赢取自由身 (四)

    “胡闹!”于谦脸上尽是长辈对于顽劣的晚辈,那种怒其不争的无奈,拍案道,“老夫体谅你忠于王事,这些日子疏于经书,方才有这胡言乱语,便不与你计较。这等话,切切不得与他人提起,可记牢了?”

    丁一愣住了,但看着于谦表情,似乎不是小事,便也只好点了点头。

    于谦又问起瓦剌营中的情况,丁一便一一细致地汇报了,近些日子,瓦剌增兵几何,新卒老兵各大约比例多少,然后又对于谦说道:“瓦剌攻打京城的可能极大,先生还需早做准备。”于谦点头同意丁一的推测,又与丁一说了几句闲话,方才放他离去。

    出得兵部来,丁一只觉恍如隔世一般。

    原本预料的削职或是被直接拿下,压根就没有发生,于谦于尚书待自己绝对是亲切有加,一点也不象是要和自己算总账的模样,难道自己真的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时却听有人在唤:“三弟!”

    回头过来,却是李贤与商辂一齐候着他,见得他出来,李贤拍着丁一肩头,赞道:“好!如晋果不是好大言之人,苟利国家生死以,岂能祸福趋避之!便以身行之,正是我辈读书人应有风骨。”似乎对于丁一敢去把英宗救出来,李贤很赞许,赞许的不单是丁一武勇,更多的是丁一没有因为害怕新皇帝的猜忌所却步,敢于去做正确的事。

    倒是商辂站在边上,一直微笑着没有说话,等李贤说罢了,才笑道:“大兄,三弟看来精神不济,方才那吏目不是才说他在走廊便睡着了么?不如教他回金鱼胡同去。明日你我兄弟三人,再行相聚可好?”

    李贤看着丁一确是精神很差,便也称是,又教丁一明日起来,去李府与老太太说话,李老太太倒是一路掂记着丁一,早晚还求神拜佛的烧香,请各方神佛保丁一平安回来。丁一应了下来,便与李贤商辂挥手道别。

    那边厢刘铁与吉达自牵了马过来,前者又想去路边扯着相熟的伴当。教他们回府报信,却被丁一阻止,对他道:“慢行些。”果然不一刻,商辂的长随就在后面赶了上来,跟丁一行了礼。却说出一处京师里的庵寺,说道是商辂让丁一有闲不妨去上炷香。那主持颇有些见识云云。

    这倒是在丁一意料之中的事实。刚才他就看出商辂是有话有说,碍着李贤在场,不方便开口罢了。于是干脆叫那长随带路,他说的那庵寺倒也离得不远,牵马行了不一刻便到了,看着商辂已候在那里。一言不发引着丁一入得一处厢房,看着丁一教刘铁和吉达在门外把握,商辂长叹了一声,方才倒了杯茶给丁一:“三弟。你煞是不懂事。”

    “这帝王家的事,是你该插手的么?”

    “什么‘苟利国家生死以,岂能祸福趋避之’?为兄教你做那么多八股,你便没有从中体会,人死如灯灭么?你要青史留名,大抵得活得足够久,要不便死得足够惨,如岳武穆,如文天祥!你明明可以选择活得足够久的,为何要寻死?”

    “涉入这帝王家事,就是死了,怕是连个好名声都没有!”

    一连串的数落,把丁一说得头也抬不起来,但这方是真真切切的兄弟。

    客气往往就是隔膜,只有把丁一真当兄弟了,商辂才会这么直接数落他,否则大抵商辂便如丁一遇刺时一样,报个信,然后躲得远远的。商辂是有热血的,否则他也不会当初跟丁一结拜。而丁一不论于土木堡的沙场之上,还是救回英宗的行动上,都在某一程度,给予了商辂强烈代入感:我的结义兄弟做出来的事!

    尽管商辂不会这么做,但不妨碍满足了他心中热血的一面,所以他不希望丁一没了下场。

    “你能跟大兄比么?他正经走完的科举路子,一步步升迁上来,就是别人看他不顺眼,要把他办下去,也绝对不是件轻易的事。你呢?考了秀才就不思上进,叫你读书又不听,无根浮萍一样,别人捧你自然千百般的好;要整你的时候,说你一句得官不正,你又如何?别提曹公,他殉国了,你不如提你王世叔好了!要他们都还在,我何必替你心焦?”

    丁一苦笑道:“不至于如此凶险吧?方才于大人似乎对我还算温厚。”便把进兵部的事从头与商辂说了,最后求教道,“为何我提出建个忠烈祠……”

    商辂脸色极难看,冷冷地答道:“宋有武庙,圣王为武成王姜太公,亚圣为张良,与文庙一般,同样有十哲七十二子。大明自洪武年间废武庙,以姜太公从祀帝王庙。你是想要立武庙么?于尚书看来还是网开一面不想作绝,要不就凭你想重立武庙这句话,传将出去,读书人的唾沫就能把淹死,嘿,你好些天没睡觉吧?回去睡吧,睡醒了想想,于大人对你是不是温厚,想清楚了再找愚兄参详不迟。”

    与首辅陈循、吏部尚书王直等朝中大佬聚头议事之时,于谦清咳了一声,却是说道:“丁如晋此子,当得起正人两字,只是毕竟年少欠了历练。”诸位大佬听着并无异议,王直更是很为丁一说了几句好话。

    于谦在朝堂开这口,便是示意以他为主的大臣们,不要再去敲打为难丁一。

    如商辂所说,无根浮萍的丁一能逃过这一劫,却就完全是行伍的经历使然了。接到兵部的命令之后,丁一没有去打听,没有去活动,而日夜兼程赶了回来,当于谦看着走廊里累得睡着的丁一,他便已将丁一视作可以争取的对象。

    不论怎么说都是虚的,怎么做,才能见清此人的立场,他于大人一纸公文,丁某人就日夜兼程连觉都不敢睡,这就足够;而丁一后面跟他提起忠烈祠。更让他确认丁一这个人,就是不懂事的孩子。

    于谦却不知道,丁一不是用了三日两夜赶回来,而是用了二日一夜,所以才会累成这样。

    那么,这样的人,在于谦看来,便是可教的。于尚书便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在朝堂上开了这个口,把原本许多为丁一准备着的套路叫停下来。别小看文官的力量。御史台一旦火力全开,连首辅都扛不住的,在这识字率极低的年代,他们就是喉舌,他们就代表了正义。

    丁一并不知道于谦为他说话。也不知道王直这无什么瓜葛的老尚书,很是力挺了他一回。只是睡醒之后。再去想商辂所说的话。他却就明白了过来,于大人,还真是温厚啊。

    奉议大人是虚衔就不说了。光禄寺少卿,是干什么的?在这大明朝,光禄寺负责的是御膳食材的采买,凡祭飨、宴劳、酒醴、膳羞之事。都由光禄寺“辨其名数,会其出入,量其丰约,以听于礼部。”简单的说。就是一个贪污的好地方。

    每年过手单是鹅就近二万只、鸭近万只、几千只鸡,下属还有乳牛厂……光禄寺卿是正三品,少卿两人,正五品。丁一昨日是精神差到极点,此时睡饱哪里还想不明白?呆在这位置,真的不想贪污都不行,若不贪,于同僚里便是另类。

    于谦于大人把丁某人扔到这里,所谓于国有功不能不赏,便是找个地方让丁一好好去贪。

    当然如果丁一不识趣,那到时要整治丁某人,根本都不用于大人出手了,呆上一年半载保准丁某人混身都是污点,随便找个御史一喷丁一便扛不下;至于说不贪?那更方便,不等御史出马,光禄寺的同僚先把丁某人这个另类构陷整治下去了。

    至于国土安全局衙门,于大人压根就没有意思让丁一再充任首领官!

    因为于大人没有问是各地行局大使到任情况,也没有提起广东那边黄萧养的事情,很直接地体现出来,这事不归丁一管了,要不怎么可能不问?

    但不能说于大人对丁一不好啊,自古九卿里就有光禄勋啊,五寺就有光禄寺。

    只是这样一年来培养班底,为他人作嫁衣裳,然后扔去光禄寺夹着尾巴做人啊。

    丁一苦笑起来,怪不得商辂听着,整个脸都苦了起来。

    只不过此时想和商辂参详也没办法了。

    因为有位千户投书,说是迎英守的礼仪宜重不宜轻,所以掌内阁阁务的工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年近六十的高谷高老先生在朝堂之上发火,愈加不满景帝派去迎英宗的仪仗寡薄,对着朝廷大臣狂喷,说是:“武夫尚知礼,况儒臣乎!”

    此时景帝不比历史上一年后坐实了位子,于是升任侍读学士的商辂等人,也被派去和李实一同,出发往大同迎回英宗这太上皇帝去了。其实礼仪仍旧是不见厚的,只不过算是与朝臣一个面子,有个台阶给大佬们下罢了。

    “师兄,你怎么老皱着眉头?”天然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进来,倚在丁一肩头,晃着丁一的手臂说道,“当官这么惨吗?要不,师兄……”她说了一半,嘟起嘴来,却就没有再往下说。

    丁一捏着她的鼻子笑道:“好啊,你还学会卖关子!快说。”

    天然呆挣开丁一的手,揉了揉鼻子说道:“师兄你先答应,不许骂我!”

    丁一点了点头,便听天然呆凑到他耳边,吹气如兰:“辞了官,咱们去闯荡江湖吧!”她的江湖梦,似乎从来没有消停过一般。

    但这一次,出乎她的意料,丁一没有笑话她也没有骂,却把她拥入怀里:“也不是不行。你没去过草原吧?也许辞了官带你去草原玩,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她听着便高兴起来,似乎一下子整个人都鲜活了。

    丁一看着,不禁痴了。

    他真是负她良多。

    只是负了佳人,却不是因着多情。(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赢取自由身 (五)

    “你把柳依依叫过来。”丁一轻拍着她说道。天然呆便愈加高兴了,她并非不懂事,丁一身上干系着许多人的活计,她也没寄望丁一真的陪她去闯荡江湖,只不过那是她的梦,让她在这宅院,不致枯萎的土壤。

    但这时丁一要让柳依依过来,怕真的行侠江湖的事真的有谱,天然呆连脚步都带着雀跃,不一阵,就把柳依依硬拖了过来,别看柳依依比她高挑许多,到底不是天然呆这自小习武的对手,也只能埋怨道:“姐姐随你去便是,快些松手,让下人见了,成何体统……”

    只不过柳依依来到丁一面前坐落,丁一的头一句话,就让她听着脸色发白,手足无措:“把大明皇家镖局的帐理清楚了,这几天入宫求见太后,然后把账本交到宫里去,以后咱们不理这摊子事。”

    她眼泪都要马上掉下来了,跟丁一在一起最让她开心的,便是自己终于可名正言顺操持生意:“丁郎,妾身知道错了,不该自作主张去托人送钱给胡宁,只是听着丁郎的境况,妾身总是放心不下……用的银子,也不是镖局账上的……妾身……”

    “你想到哪里去了?”丁一笑了起来,有些事一旦做了决定,便轻松了许多,他替柳依依撩起一缕青丝,这让她羞红了脸,便是自小指腹为婚也已成亲的丈夫,光天化日终也让她觉得放不开,却听丁一说道,“把账做好,能做多好便做多好,你得确认别人一定找不出毛病来,若能让这大明皇家镖局半年做不下去。便是最好。”

    柳依依听着眼睛一亮,论起做账她是行家里手,自小便是在账本里长大的人儿,十二三岁的时节,自家生意的几个大掌柜,查起账本来也已不得不服气,说可惜她不是男儿身。她自然是听明白丁一的意思,能贪多少算多少,只要让人查不出来便好。

    “让这镖局做不下去?妾身却是一时没主意。”本来挤垮一家行铺,那也是难不倒她的。但这镖局不同,有着多方势力的股份,难道明目张胆抽走骨干么?这必定是不可行的,柳依依不会白痴到这种程度,至于另立一家出来争生意。怎么争?这半官方的行当,哪争得过?

    丁一点头笑道:“这个我来想办法便是。”却对天然呆说道。“草原一时半会恐怕去不了。但江南想来可以陪你走一走。”天然呆立时欢呼,凶器汹涌,看得丁一眼都直了,几欲把她就地正法。

    却就听着外头有孩童的嗓门响起:“先生和两个师母都在里面?那得,你,就是你。你去通报一声,说弟子张懋来拜!你磨蹭啥?还使不动你了?本公爷知道你是宫里出来的,太后把尔等赐给先生,却不是让你们来当祖宗的!嘿。赶紧去,要不小心本公爷跟先生讨了你回去,配给公爷府里的花王,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的老头,把你配给他,他准乐意……”

    丁一只好放过天然呆,摇头长叹,天然呆和柳依依都在边上掩着嘴偷笑。

    便见着那宫娥哭丧着脸奔了进来:“公子,英国公过府来给您请安!”

    张懋给丁一磕了头,便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没有和先前一样嬉闹耍宝,也没有给丁一扇他后脑勺的机会,似乎这短短的半个月里,一下子便成长起来一般:“先生,接着怎么办?”他向丁一这么问道,“是静观其变,还是我们得做一些事?”

    “什么也不要做,逢着时节过来磕个头,然后你也少过来。”出乎张懋的意料,丁一并没有什么破局的举措,“内宫那边没事照常去,明白么?”看着张懋点头应了,丁一对他道,“好了,我回京你不过来,说不过去,来见过了,你可辞去。”

    张懋有些愕然,毕竟只有九岁的人儿,就是身躯长大些,脑子早慧些,终究不是久经宦海的老人,足足愣了好半晌,丁一看不下去,起身一巴掌轻扇在他后脑勺上,才把张懋打得捂着后脑跳了起来,咧嘴龇牙地埋怨道:“打傻了!打傻了!”

    方才那稳重做派一下便端不起来,又缠着丁一嬉闹了好一阵,才辞了出去。

    “夫君,镖局那边真的要全部放手?”看着张懋离去,在边上的柳依依终于忍不住开口,出身商贾家庭的她,深知官身的重要,有权才有钱,没有当官的在背后撑腰,再大的商家,也不过是挨宰的羔羊;但当官不能没有钱,清到于谦那样的,大明朝也只有这么一位,或是说几千年都很难找到第二个。

    丁一点了点头,放手,此时不放手,以后怕是连放手的机会也没有了。

    相对于绷得很紧的京师来说,金鱼胡同里的丁家宅院,倒是难得轻松。

    后院不再有百十个壮汉,日夜操练的口令声;门房也不再有慕名来访的士子,大家都很聪明,虽然仰慕丁一,但英宗就在大同不日返京,这局没明朗之前,谁也得为自己身家性命前程着想;大奶奶的房间里,也不再整天响起不绝的算盘拔子声;二奶奶院子里的侍妾们,难得也不用被逼着站桩练剑。

    丁一在晒太阳,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躺在他自己“设计”出来的躺椅上,就在院子脱得只余一条犊角短裤。天然呆好奇地托着下巴蹲在丁一旁边,向他问道:“师兄你不怕着凉么?都九月了!”

    “好吧,我陪你玩就是了,说吧,你想玩什么?”丁一睁开眼来,冲着天然呆问道,他又不是疯了,这中午阳光正好,哪会什么着凉?只不过天然呆想找丁一陪她玩耍罢了,看着她托着小脸蹲在那里,格外地呆萌可爱,丁一哪里又忍心拒绝她?

    边上坐着混身不自在的柳依依,想了一下,笑道:“不如我们玩《升官图》?”

    “升官图有什么好玩?”丁一撇了撇嘴坐起来,一把将天然呆扯到怀里,对她道:“师兄教你玩《大富翁》好不好?”

    对于家里有近百仆役的丁一来说,画出图样叫人弄出一张《大富翁》的地图、骰子、筹码,也不过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这玩意一折腾起来,柳依依倒就来了兴趣,玩为极为开心,哪怕第一局以她破产为结束。

    倒是天然呆觉得好没趣:“这不就是做生意么?一点都不好玩噢!”

    丁某人看着几百年后也就是中学生年纪的天然呆,实在不忍扫她的兴头,一拍大腿便接着抄袭:“好!我们来玩行侠仗义!”于是dnd规则华夏版就这么产生了,剑士成了侠客,魔法师成了道士,这本来就是桌上角色扮演游戏,略一改动,倒是让天然呆喜欢无比。

    只不过丁一便唯有一边玩《大富翁》,一边玩《大侠与地下城》。

    不过和妻妾相伴嬉戏,倒与行前的刀光剑影半步生死,如同隔世之事一般,却也让丁一感觉乐在其中。

    无论是《大富翁》还是《大侠与地下城》,第二日就在天然居楼下卖古玩的档口摆上了货架,虽然瓦剌人的进攻如悬于头上的利刃,让整个京师的人们都惶惶不可终日,但痴迷于游戏之中,未尝又不是一种苟安的方法。这却是柳依依的章程了,她似乎无论什么东西,都能想到生意上去。

    两日之间,竟卖了百余套出去。

    “如晋,现时这时局,你还有心思沉溺于嬉戏之中!”于谦板着脸,向行入公事房的丁一责问着,显然老先生是动了真怒,不单连杯劣茶都欠奉,坐都没让丁一坐下,“正当众志成城共赴国难,你身为国土安全局衙门的大使,怎么如此不知自爱?”

    丁一老老实实低头答道:“是,学生孟浪了。”

    于谦看他态度诚恳,冷哼了一声却也不好再下训斥,便问他道:“想好了没有?是要去光禄寺,还是转做武职?至于什么忠烈祠,你想都不要想!那些殉国的忠烈之士,你拟个章程上来,封荫他们的家人便是。”

    这也算是有个交代了,丁一无奈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先生高义,丁一替他们谢过先生。”

    “都是为国家办事,他们忠忱国事,又不是当不起这封赐,有什么好谢的?”于谦伸手止住丁一,却仍逼问道:“说你自己的事。”

    不论是去碣石卫还是去光禄寺,丁一都当不了首领官,也就是说,他不会是部门的主管,他做不了任何决策。于谦知道丁一是属意士林文官,但他也知道丁一是个聪明人,如果进了光禄寺,那真是朝中大佬什么时间看他不顺眼,什么时间就能捏爆他。

    所以于谦觉得,丁一大约是会选择去碣石卫的,指挥佥事虽然不是首领官,但也是在卫指挥使、指挥同知之下的位置,行伍推崇勇士,丁一的身手虽然于谦没有见过,但按搜集上来的线报,绝对是高手,去到卫所里,怎么说也是四品高官,要混出一席之地,笼络一些人手,应该不难。

    若是丁一不再生出什么事,于谦自然也会关照,过上几年或是平了黄萧养之乱,再升上一两级,也是题中应有之事。所以于谦也希望丁一去碣石卫,毕竟离京师远,丁一这无风能起三尺浪的,于谦着实也不太愿意放他在身边,指不准这性格忠直的丁一,又遇着什么看不惯的事,生出什么祸来。

    “学生想好了。”丁一这么说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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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赢取自由身 (六)

    “学生想回容城读书,以备来年秋闱。”丁一站在那里,坚定无比地对于谦这般说道。秋闱三年举行一次,考期在子、午、卯、酉年的秋八月,明年就是庚午,正是开科的年份,考中了便是举人,也叫中举。

    于谦听着,饶是养气功夫极佳,也气得额角青筋隐隐浮起,站在他面前的丁一,原本以为是一个正直的愣头青,谁知道,竟是一个极品奇萉!于谦甚至要深呼吸了两次,才能按下心头怒意,冷静地开口:“丁如晋,你知道现是哪朝哪代?你以为自己身在大宋年间么!”

    能让兵部尚书于谦爆发的人,并不多,很难得,丁某人算是其中一位了。

    “先是想用什么忠烈祠的名义来重立武庙,现在又想着锁厅试,你是不是被瓦剌鞑子打坏了脑子?”于谦说着声音禁不住越来越大,以至于外面的吏目都跑到门口来探头探脑张望,不过被于大人睁眼一瞪,那些吏目倒是老老实实缩了回去。

    武庙和锁厅试,都是大宋年间的东西。

    所谓锁厅试,是宋代现任官或有爵禄者应进士试,也就是当了官的人所进行的科举考试,把他们和一般的读书人区别开来。但大明朝没有这概念。丁一说他要准备明年考举人,不就是说疯话,不知此间何年么?

    “先生息怒,学生是想辞去官职,专心备考。若先生觉得学生,于国有微薄之功,恳请先生助一臂之力,还我清白秀才之身。”说着解下腰间国土安全局大使的腰牌、国土安全局衙门的印信、县丞的印信等物,全部就这么摆在于谦案前,长揖到地。“请先生成全。”

    于谦只觉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小子疯了?他死死瞪着丁一,过了半晌,长叹一声道:“安全衙门的事务,不论你择文职升迁,还是改授武职,还是由你兼任。朝廷不会做过桥抽板的事,如晋多虑了。”

    在他看来,丁一是因为自己要被完全架空,所以才发了脾气了。干脆辞官了。但于谦真不敢让他辞官。

    朝野之间,百姓也好,士林也好,此时丁一的声望是达到了一个极高的顶点。百姓在二十万大军溃散之际,外有瓦剌铁骑虎视眈眈。他们需要一个英雄,一个足以让大家臆想和意淫“一旦出阵便能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英雄。丁一便是活生生的英雄;至于士林之中。本来就有许多士子觉得丁一以秀才之身,仗剑护旗立于乱军,显出读书人的风骨,映出那些粗俗武夫的无能,何况丁某人又于数万铁骑之中救出了英宗,大大长了读书人的心气。虽说英宗不日返京。结果不知道如何,那些士子不敢去寻访丁一,但士林中的风评,对丁一绝对是极为推崇的。

    这时对于丁一。不赏都不行了,别说让他辞官,这是要冷了士子、百姓的心么?人心散了,这京师还怎么固守下去?就算丁一死了心站在太上皇一边,也只能寻个别的由头来发作丁一。何况丁某人一接兵部公文,就星夜兼程赶来报告,至少表面上找不到丁一有什么不妥,怎么可能让丁一辞官?

    所以于谦于大人便退了一步,告诉丁一,不是要架空他,还让他管安全衙门事务。

    “先生小看学生了。”丁一微微一笑,对于谦说道,“学生上京伊始,原就是寻访名师交流文章,为秋闱准备而来,谁知道朝廷屡有征召,曹公更以大义相压,学生不得不仕;于沙场之上,不过是自幼开蒙,读得圣贤书,自不能袖手无视,眼看事无人为,便只好挺身而出。及至后来,身不由已。至此,太上已归,当今圣明,学生也好抽身而出,全幼年登科之志。先生须知: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是好儿!”

    最后这句,是出典自当年韩琦嘲讽军神狄武襄狄青的话了,在士林之中,谁人不知?

    于谦被他说得愣住了。若不是丁一还有一句“太上已归,当今圣明”算是表明了立场,确认了自己不是为了替英宗站队才辞官的,于谦都想叫人过来,乱棍打出去了。

    按丁某人这么说,去压马价是被王振逼的;做官是上任首辅逼的;土木堡也是没人站出来,被逼的;救英宗,也是事情做下之后身不由已,被逼的。好了,现在事弄完了,丁某人要去追寻自己的理想,要去科举了!最后还来上一句“东华门外”云云,于谦一时不知道怎么劝说了,只能冷哼一声,对他道:“胡闹!坐下再说。”

    五品实职啊,还是文官,放六部就是郎中,或是当上几年京官,下放到布政使司去,循例升上一级就是从四品,便能放到参议任上去了。丁一现在不过十九岁,当上六年京官也不过二十五岁,可谓是前途似锦。

    参议多大的官?有必要说一下,大明划分两京十三布政司,就是除了南北直隶之外,全国划十三个区域,每个布政使司就是管一个区域,怎么说布政使也得是省长级别,有大无小了,除了从二品的布政使,下面就是从三品参政,再下面就是从四品的参议了。

    要放千百年后,就是省厅厅长或是地级市市长了,二十五岁啊。

    不单于谦感觉要疯,就是放千百年后,有位官至地级市副市长或省厅副厅长级别的人。说自己要辞职,他不是要下海,也不是年纪大,也不是贪污被检举,更不是被曝出不良信息不得不辞等等。

    而是他要去参加中学考试!

    希望考上中学之后,然后接着全国高考。愿望是能考上高考第一名——当官有什么用?高考第一名才是好男儿。

    大约听着不发疯的人,是没有几个的。

    “拿回去。”于谦指着案上的印信,对丁一没好气地吩咐道,“先拿回去再说!”

    丁一看他发火,便也只好把东西揣上,却是皱着眉头道:“先生。于社稷、生民,学生自认,算是略有微薄之功了,这小小请求……”

    “丁如晋,你是要挟功胁逼于老夫吗!”于谦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丁一的话,就想发火。实际上,他除了发火,也没别的选择。看着丁一诚惶诚恐的模样,于谦却又生出不忍。看来丁一还是很尊重自己的,不禁长叹了一声,好声安慰道:“如晋,科举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出仕做官,造福生民么?你现时不是本末倒置。为了科举而科举吗?”

    “宁向直中取,不在曲中求。”丁一表现出一副害怕被长辈敲打的模样。低声说了一句。却便住口不往下说。

    于谦听着差点被他呛到又要爆发,还好深吸了一口气才平息下来:“什么叫曲中求?谁敢说你是曲中求?无论是于县丞任上不畏权贵破了命案,还是沙场上勇匹三军,哪一件不是实实在在的功勋?”

    丁一低着头却又回了一句:“总之,不是读书人的本份正道。”

    “痴儿!”于谦看得丁一的坚决,无奈长叹了一声。对他道,“这事老夫也作不了主……你做什么?便是要辞官,也自有吏部遣人与你交接,你把印信搁这里合乎朝廷法典么?”却是丁一听着。又要把印信扔他案上,于谦不得不连忙喝止,冲丁一挥了挥手,“回家去吧,此事老夫会与首辅商议,或呈圣裁……去吧、去吧!”

    丁一临出门,还拼命打揖冲着于谦说道:“还望先生怜悯,成全!”

    他当然没有疯掉,他也不是真的要去走科举,他要的是淡出朝间大佬的注视——英宗回京什么情况现在还不知道,或他能争赢景帝,那丁一自然会被英宗这念旧的人起复;若真如历史上一样,被幽囚数年,那么丁一就是给自己争取空间,在这段时间里可以去爬科技树和种田。如果有两三年的时间让丁一好好种田爬科技树的话,这世事如何,丁一便敢说上一句:尚未可知!

    有人要辞了五品官去科举,这事于谦也是无奈,只好写了折子呈到首辅那里去。谨身殿里内阁诸学士也好,首辅也好,无不口瞪目呆的。倒是吏部尚书老王直,很是欣赏地赞了丁一几句:“此真读书种子,真诚实人,每以身行,绝无一句大言,古有房谋杜断,今日有丁言哉!”这把丁一抬到很高的位置了,也不知道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回事,首辅陈循和诸学士听着也只能苦笑。

    工部尚书兼翰林学士高谷却问出另外的问题:“功勋之士,与寒士竞进,若不得榜首,或不得中,如何?”丁一有大功,这是谁也抹杀不掉的,跟普通的学子一起考试,如果名次不好,或干脆考砸了,那真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不是说丁一服不服的问题,若是不得榜首也罢了,要是干脆乡试过不了,连举人也考不中呢?那怎么弄?于国有大功的丁如晋,居然不得入仕!别管丁一自己辞的官,这事传到最后就绝对是会变样的了。

    因为世间太多落第的学生了,有着巨大人员基数的他们,就会以最恶毒的心理揣摩:丁一必定是被逼罢官的,然后一定有黑考,朝廷是连举人也不让丁如晋中,要断了他入仕之路!

    别说丁一文章不好,人家早就有诗词流传的,绝对看得过去;还有连中六元的义兄!

    那么朝廷昏庸,权臣当道,忠良蒙冤……之类的东西,就少不了在背地里流传了,偏偏景帝这龙椅,爬上去就是不太厚道的。如是英宗在位,学子、生员闹事,敢闹就敢整治,人是父传子得的帝位。景帝不一样啊!

    要不然,于谦为何不让丁一辞官?别说丁一现才七品,部议下来升迁也就是五品,便是尚书要辞官,皇帝留上几次,硬要辞也要让人回家养老吧?是因为丁一这个人,他可以数年之后贪污被捉,可以过上一年半载犯错被削职,但此时此地,却是不能让他辞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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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赢取自由身 (七)

    “丁如晋是铁了心要从头走科举路,逼急了,怕是会做出挂印而去的事。他说‘太上已归,当今圣明。’”于谦想了想,还是帮丁一说上一句话,他对丁一的才能,还是很为认可的,“只是这事到时怕由不得他自己。”不管丁一站在哪一派,到了高谷说的情况出现时,士林间、民间的议论,就不是丁一可以左右的事情。

    首辅陈循也是状元出身,乡试是第一名解元,会试本也是第一名的,只不过主考官梁潜是他同乡,避嫌将他列为第二名,去到殿试,凭着实力还是得了状元,此时听着一众大臣的话,却笑道:“何难之有?”

    大明朝北京录取的第一位状元陈循的方法很简单,学霸用了个学霸的法子。

    丁一不是要“以状元唱出乃是好儿”么?

    现今世上还活着的状元,除了永乐二十二年状元,现任南京翰林院侍讲学士兼署南京国子监事的刑宽,患有足疾,又离得远;正统十三年状元彭时丁忧;正统十年状元,侍读学士商辂赴大同迎英宗之外。

    学霸首辅陈循把正统元年状元,现任左春坊左庶子兼国史经筵讲官周旋;正统七年状元,现任修撰正统七年状元刘俨;一起召集起来。加上当朝首辅,永乐十三年的状元陈循,还有宣宗(也就是英宗的父亲)的托孤大臣——太子太傅胡濙,一起充当考官。

    先叫丁一当着大家来做八股,若是看得过去,陈循说:“便无有不中之患。”

    他说这样的话,其他大臣听了却也无什么不满,不单大家都是走过这道科举的路,陈循这状元就是他们这些进士里的学霸。他不论是以学霸身份还是首辅身份,都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而且大佬们还听出更深一层的意思:主考官就算不是这些人,也都是这些人的门生子弟么?考卷要糊名是不错,又有书吏誉写认字迹也不可能,但文风这东西,对于学霸们来说,还是能轻易读出来不成问题。就算丁一文章不行,到时估摸着,只要不是真的太差,取他个榜尾总也是可以的。

    于谦皱了皱眉。刚想要开口提出这有循私之嫌,王直已在边上说道:“丁如晋于国有大功,我等士林前辈,于经文之上,提点一二。也是应当之事。”一众朝中大佬也都赞同,便是景帝心腹左都御史王文。也无二话。这些朝中大佬为了丁一花费了这半刻钟功夫已是难得。也无人愿再生什么枝节。

    此时的丁一,尚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一群学霸的摧残。

    他还在计划着与天然呆江南之旅的行程,却听门子来报,说是有锦衣卫百户张天赐者在门外求见。丁一想了好久,才醒起这位就是当时刚刚得了这宅子。王山、王林派了些人来搞鬼,这位张天赐也适逢其会,不过记得他当时就是两边都不敢得罪的人儿,怎么会在这时节来访丁宅?

    别以为武官就头脑简单。能混到锦衣卫百户,也是见惯官场手段的人,谁也不是白给的。

    “请他到厅里用茶,我收拾了就出去。”说着往天然呆翘臀上拍了一记,笑道,“你自己好好琢磨,师兄先去看那厮是来干什么的。”

    天然呆咬牙做出一副“我很凶残”的表情,冲丁一挥舞小拳头说道:“哼,师兄你以为自己生得高长,整天欺负人家。真惹恼了我,你这秀才可不济事的!”丁一看着快要被她萌倒,连忙多谢师妹手下留情。

    换了衣衫去到厅里,张天赐连忙起了身,就要跪下磕头,丁一连忙把他托住,好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因为一看起来,张天赐脸容枯槁、衣衫破旧,眼看就是有事求上门来的模样。

    张天赐听着,只觉心中一暖,因为害怕得罪王山、王林,王振当权期间,他也是尽可能不来丁宅走动的,此时来到,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丁一便是不让他进来也是应份的事情,谁知道丁一出得来见他,头一句便是问他出了什么事,如何不教他感动?

    丁一看他模样极是可怜,问了两句,竟是自清晨出来还没吃过饭,于是教仆役去搬些饭菜过来,又取了些糕点对张天赐说道:“张百户不必客套,学生也是沙场上走过一回的,行伍的汉子,饿了食,渴了便饮,令下便杀人。”

    张天赐几乎是含着泪,把那些糕点用了之后,便一下子跪倒在地,冲着丁一磕头道:“还求大人可怜小的兄弟,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这对官场看得极为清楚,谁也不愿得罪的汉子,这时节上得丁一的门,实在也是豁出去了。

    当被丁一硬生扯起按在椅上,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地诉起苦来。

    他身为王振时期提拔起来的百户,不论如何都有着王振的烙印,现在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卢忠,肯定是不待见他们这样人的,尽管张天赐从土木堡逃回来,但还是被调去经历司管理文档资料之类,也就是说,张天赐便没有了往日的油水和权柄。

    而随御驾亲征的不少锦衣卫,都死在乱军之中,这些人大都是家中的顶梁柱,张天赐哽咽道:“大人,随小人去的兄弟,去时八十条汉子,回得来只有十数人,还大都身上有着伤残。若是往日,小人也能接济那些兄弟的家人一二,可现在……”说着泣不成声,管理档案的,怎么去接济他人?自己都活得不易了。

    却只听得丁一咬牙道:“你称不得汉子。”

    张天赐抬起头,望着丁一,只听得丁一脸上尽是戾气,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你不配称为汉子。不配!我在土木堡持旗冲锋之时,是看你带着一群手下如狗一般逃窜的,我没想到,你还有脸跟我提土木堡!”

    “你的手下怎么死的?被踩踏死的吧?被瓦剌人象杀狗一样,从背后杀死的吧?”丁一阴森森地说道,“可有一人,伤在正面?伤残的人里,可有一人,是与瓦剌鞑子正面交锋,而落下的残疾?”

    张天赐的脸上,从开始的愤怒,慢慢地变得愧疚,最后渐渐低下了脑袋。

    嘲讽他们是败兵溃卒的声音,自还京师就从来没有少过。张天赐并不怯这些人,二十万大军都在逃,又不是他一个人在逃跑。再说了,那些连沙场都没有上过的人,张天赐不觉得他们有什么资格来抨击自己和自己死在土木堡的兄弟。

    所以张天赐向来都是反唇相讥,甚至拔拳相向的,哪怕事闹大了也不了而了,因为从土木堡狼狈逃回的,远远不止张天赐一人,有武将,有文官,这些人谁愿张天赐被治罪?今天可以折辱这小小百户,明日是不是就好向那同样从沙场逃回的高官下手?

    但今日面对丁一,张天赐萎了。

    他不得不萎。

    若说世上还有一个人,有资格去训斥那些经历了土木堡战役而又活着回到京师的人。

    这个人,绝对就是丁一丁如晋。

    因为他没有退,在汹涌南逃的人潮里,丁一和他的弟子,逆流而上的小小队伍,到最后那杆明字战旗,如此的醒目。

    直到今时今日,张天赐仍可以清楚记得,丁一护卫于旗下的英姿。

    他跪了下去,冲丁一磕了个头,爬起来凄然道:“大人训斥的是,是小人没出息。”

    说着发出几声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嚎啕,自向门外走去了。

    “滚回来!”丁一冷着脸冲张天赐吼道,看着后者转身后茫然的表情,丁一不禁心中愈加厌恶,“便是这样,被人骂上两声,就走了;瓦剌人一来了,就他娘的全散了。你们当的是什么兵?”

    “大人,小的那五六十个兄弟,有三十四个家里过不下了。”张天赐哆嗦着又给丁一跪下磕头,却是道,“小的原有一处庄子,想发卖了,买点吃食每家每户分发一些,但却被人诈了去,现在得另找法子,给那些兄弟的家人寻个活路啊!大人,您就可怜、可怜小人,放小人走吧!”堂堂一个百户,锦衣卫百户,就算他调去经历司,职衔也依旧在的,趴在丁一面前,哭得象个插标卖身的难民。

    丁一看着他,良久没有开口,过了半晌才说道:“滚起来,好生说话,人家是怎么诈你?”

    听着张天赐说完,丁一真心想打他,绝对是发自于内心,不是形容词。

    没什么太复杂的经过,就是张天赐和人谈妥了交易,揣着地契出门交易,换取了粮庄的票子,回家时路上捡到一包青铜器,必然了,还有另外的两人也一并看到,要求平分,更有一人说这物件怕是秦以前的,那上面刻的字都不是小篆啊。

    于是张天赐听着,一颗心都活络起来,于是就把粮庄的凭票押给人家,后果不用说了,去古玩档、当铺寻着掌柜的一看,就是假的,回身过去哪里还有人在?问题是寻常人等,中这样的骗局倒也罢,做到锦衣卫百户,还中这样的骗局,真是丢脸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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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赢取自由身 (八)

    “小人先前、先前没见过那两个泼皮,去寻旧时同僚问了,他们都说不识得……”张天赐胀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实在没有法子,那些阵亡的兄弟,三十四户,几百张口,还等着吃饭,小人才来求大人……”

    这时下人按着丁一先前叮嘱,做了些饭菜上来,丁一向张天赐问道:“自从土木堡回来,都是你在接济他们?”看着张天赐点头,丁一脸色算是略为好看了些,“你到底在哪里被人骗的?”

    张天赐报了个地名,丁一听着,却是宛平县该管地带,便对张天赐说道:“赶紧吃饭。”后者还想说什么,丁一把眼瞪了起来,“怎么?丁某人的话,张百户听不进去么?那便请走好吧。”

    实在也是饿得肚皮贴背心了,张天赐听得丁一这么说,便冲那饭菜去了。

    丁一看着,也不禁叹气,想来这厮遇着那些骗子,大致是认为自己还有个锦衣卫百户身份,这等宵小不敢弄到他头上吧?可见这人急着用钱,就全没半分脑子,若是他仍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百户,需要去用粮庄凭票作押么?锦衣卫抖起威风的时节,还有人敢来平分?

    “卖庄子,必定有中人吧?”丁一随口这么问道,张天赐差点没被呛死,好不容易咽了下去,拼命点起头来,却听得丁一问道,“还没去官府移契吧?”张天赐又点了点头,“你近来没得罪人吧?”

    张天赐点了点,又觉得不对,马上摇了摇头,丁一看着可气又可笑:“你哑了么?”

    “没有!没有!小人现时哪里还敢得罪人?”张天赐苦着脸说道。

    丁一不以为然,这事听着。就是专门来诈他的。

    首先得知道张天赐手头有粮庄的凭票或银两,才会来做这事,看着张天赐这身衣着,虽说破旧,但怎么也是锦衣卫百户服色,这种穷官儿京师一大把,正常骗子是不会来招惹,否则别管人家混得再不好,总有个把同僚知己什么,查将下去。这钱银是拿着烫手的。

    所以,骗子还得知道张天赐失了势,去了经历司,不比先行的威风才敢下手。

    这两条推下去,绝对就是熟人。

    “不是新仇。就是旧怨,必定是有的。你边吃边想。”

    张天赐一时不知道怎么想。身为锦衣卫是不太可能不得罪人,象胡山那样死撑着不肯做亏心事、不表祸害人的,锦衣卫里一堆同僚称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要不是后来投了丁一的话,搞不好再被同僚怎么折腾着呢。

    说锦衣卫里呆着没得罪人,除非张天赐从一开始就呆在经历司。或者还有这可能性存在。

    “你是怎么想着上我这里来的?”丁一突然又这么问道。

    张天赐这回倒是答得利索:“大人,小的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有没有人不经意提醒过你,也许可以来找我帮助,看能不能拉你一把?”

    这下张天赐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什么。陷入了思索之中。

    丁一又叫仆役去把刘铁唤过来,对他吩咐道:“拿我的名剌,去宛平衙门,寻明府过来一趟,若是明府无闲,你便请他去安全衙门问话吧。”刘铁也是挂在国土安全衙门下面的身份,要请宛平县令问话,倒也请得动。

    但这时节丁一不想招惹是非,最好县令识相些,若是以为他是县令,自己是县丞,拿捏不给面子,那丁一也不用给他留脸,但还是对刘铁说道,“但若是弄到要请人去问话,就算你把事办砸了。”

    刘铁应了,自去不提。

    丁一仔细询问着张天赐这边的情况,渐渐听着,也就没有先前那么鄙视张天赐了。也许这人在沙场之上,当不得“战士”两字,但对于同僚战友,却是极有义气。三十四户人家,基本都是靠着家里原先当锦衣卫的青年度日糊口。

    普通的锦衣卫校尉,看着威风,不见得便有许多收入,便是陋例,过了百户、总旗、小旗分到他们手上,不见得便能天天大鱼大肉或是买下良田千亩,特别是在京师任职的,说不准那家就是达官贵人的亲朋,上面有驾帖下来,便是怎么办都行,平时弄银子也不敢太过。

    所以家里不见富足,这些人死了,家中就算断了入息。

    但这时节,外有瓦剌铁骑,南有农民起义,京师这边风声鹤唳,米价自然也是上涨,若不是张天赐尽力周济的,怕都有人要卖儿卖女了。

    “那三十四户之中,有十岁左右的孩童愿意读书么?”丁一想了想,这么向张天赐问道。

    张天赐听着,连饭也不吃了,愣在那里,别看丁一七品,这必定是要升的啊,他把英宗救回来,不可能不升官啊!若说先前张天赐自然担心站队站错,到时会不会连累自己?因为毕竟太上皇和当今,到底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但现时张天赐很是清楚,他连站队的资格没有。而那三十四户要靠他接济的人家,自然更为落泊,丁一不论如何,都比他们要强出许多,如果丁一愿意收那些孩子读书,那真是就是一个绝好的机缘啊。

    他回过神来之后所能做的,就是马上跪下去,冲丁一磕头。

    丁一起身将他搀了起来:“此间事了,你问一下,有愿意读书的,便引他们及其父兄到容城寻我。”其实丁一对于张天赐如何被人唬骗,倒是极有兴趣。人习了拳脚,便多是好狠斗勇;否则技击水平大抵也是了了。

    生平不与人动手,然后一出手就击退强敌无数的,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之中,皆因不动手便没有实战经验,除非一拳能打出一万斤力,否则又能高明到哪去?丁一是当过刑警的人,并且破过很多案子,听着在这大明年间的诈骗团伙,不禁就如武痴寻着对手一样,来了兴致。

    他知道这个事以后,并不是单纯的义愤填胸,也不是漠然处之不予理会。而是开始分析这个事情的来由:王振在时这张天赐也不曾上门来的,虽说他当时不想卷入自己和王山、王林可能存在的争斗里,但突然现在就这么跳出来,也实在太过突兀了。

    要放在千百年后,感觉跟三年前租过房子的小区保安来找自己借钱交房贷,没什么区别。

    认识是认识,没熟到开这口的份上吧?

    丁一第一反应,就是反常即妖。虽说他不是被迫害幻想症患者,但怎么也是现时风头浪尖的人物,要说没得罪过人那是绝对不可能,大明、瓦剌仇家都不在少数,有是私怨,有是国仇。特别在英宗就要进京,自己又露了要辞官的口风,这时节要是有人诱使自己闹点什么丑闻说是激起民愤被刺,或是弄个因伤、因病暴毙,虽然在这瓦剌就要攻击大明的关口不太合适,但丁一也不敢去赌,某些利益集团里,没有个把人的智商跟风三公子同一级别的。

    所以他才提出让那些家庭的小孩来读书,不是他有收弟子的瘾,而是想看看张天赐的说辞到底有几成真相。但按张天赐的反应来看,至少从他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上,这事他并没有说假话。

    只不过显然他现在是无法重捡老本行继续推敲下去,宛平县令还没过来,就有于谦的家仆上门来,说是于大人和首辅陈循、吏部王直等朝中大佬有请丁大使前往。张天赐听着感觉腿都软了,这可是首辅、大司马和天官啊。

    “你带他去账房支上一百两银子。”丁一吩咐着身边的仆役,又对张天赐说道,“你先留上一阵,过会宛平的明府来了,你把这事情跟他说说,怎么说也是他地盘出的事,他是该管的父母官。”

    张天赐又是仆下磕头,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自觉自己无拳无勇胸无点墨,说句不好听的,连给丁一卖命的资格都没有,他原想来丁一讨上几两银子去买些米面,给那些兄弟的家里都分上吃食,想不到丁一出手就是一百两。

    丁一只好再次扯起他道:“别磕了,只是借你,要还的。”

    他原不过是受不了张天赐动不动就磕头的习惯,谁知张天赐却哽咽道:“是,小的还不完,就让小的儿子来还,大人的恩德,小的铭记在心……”一百两在这个时代,对于升斗小民来说,已是巨款。整整五百石米有多无少啊,一石近二百斤,也就是近乎万斤的大米。

    但丁一不是当初在容城的小秀才了。

    不是连打赏下人几十两银子,都得推托是忠叔和如玉贪污克扣,要不赏下去就会破家的小秀才了。

    “行了,先这样吧。”

    不是丁一摆架子,总归不能让首辅、大司马、天官就这么等着吧?

    但跟着于谦的老仆出得门去,走了没一阵,丁一就觉不对,问那老仆道:“老人家,往谨身殿还是兵部,都不是这方向啊。”

    老仆笑道:“丁大人说笑,小人这是带您去国子监。”

    一头雾水的丁一,去到国子监,被领入房间里看着在座的人,他突然发现这不是一个自己应该来的地方,此处凶险不可言喻!比之瓦剌数万铁骑,还更加的恐惧可怕的所在!(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赢取自由身 (九)

    先前跟着李贤和商辂参加几次士林聚会时,丁一可是见过这几位学霸的,首辅不用说也是学霸了,这个丁一也是清楚的。似乎感觉丁一还不够受惊吓,于谦于大人还慢条斯理把这几位学霸一一介绍了一番:“永嘉周畏庵,是正统元年的状元;吉水刘时雨,是正统七年的状元……”又伸手向首辅陈循一让,笑道,“芳洲先生是永乐十三年的状元,想来如晋是知晓的……”又冲边上胡须花白、老得看不出年纪的老大人介绍道,“洁公,这就是您老人家想见一见的丁如晋了。”

    王直也开口道:“如晋,还不过来见过洁公和诸位前辈?”

    丁一无奈,这胡濙看着至少都七八十了,那几位抛开官职不提,就凭人家是名副实归的学霸地位,丁某人又在于谦面前说了“东华门外以状元唱乃是好儿”这样的话,好了,这会还能说什么?

    也只能老老实实当磕头虫了,丁一心里真是咒骂自己,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啊!扯什么东华门外?那天对着于谦是把他呛到无言以对,这会好了,人给你找一圈东华门唱出的坐这里,你丁某人是打算扇自己脸还是怎么呢?磕吧!

    还好胡濙胡太傅似乎对丁一很有好感,想来王直先前帮丁一说了不少好话,老大人还没等丁一磕下头,就颤颤抖抖站了起来:“起!快起!呵呵,节庵啊,你这学生不错!这孩子看不出,还是能提得了刀的啊……”

    他愈这么说,丁一也只能把头磕了,然后等老大人过来扶起,要不这也太失礼。人家七八十岁老爷子,这么看得起你,还是太子太傅,丁某人哪能人家说起,就真的顺杆子一骨碌爬起来?太轻佻不说,就礼节上也说不过。还好老大人年纪不小,站起来有些麻烦,但起来之后动作还算利索,一下子就把丁一扶了起来。

    其他几位学霸倒还好,并没有如丁一心中那么黑暗。专诚让他来当磕头虫,纷纷起身迎了上来,都是语气亲切,赞叹有加。唯一让丁一感觉到很难受的,就是一直拉着他的手的胡濙胡太傅。这位老大人身上的老人味,着实浓郁到让人感觉胸闷难当。

    而胡濙胡老大人开口第一句。就让丁一快哭起来:“传说如晋得天师道统。传得正一雷法。”说罢老先生还回头向那几位学霸和于谦、王直说道,“按老夫看来,这道统不是现时天师的传承,绕过了北朝寇谦之、南朝陆修静那一茬,应该是最为纯正的法统来着……如晋,快坐下。快坐下。”

    丁一真的是一头雾水,他本来是有点猜到,自己装逼装过头,于谦就按着东华门上唱出状元乃是好儿那一句。专程找了这些个学霸过来,准备来把丁某人好好虐一番,不虐哭大约不收场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丁一也做好心理准备被虐了。

    但这胡老爷子,突然来这么一出,丁一真的就蒙了,这到底要干什么?要搞成特异功能汇报么?而且看那胡太傅的面脸表情和肢体语言,老爷子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丁一是有特异功能的,不是在说假话。

    “坊间乱传罢了,学生……”丁一看着那几个学霸突然变得牵强的笑脸,知道他们绝不是准备来看特异功能汇报的,他可不想得罪这些个学霸,连忙撇清了,准备向那胡濙胡太傅分说自己没什么道统。

    谁知人家胡老爷子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千百人看着,你在沙场之上,领着门下弟子,用五雷正法,杀败鞑子的!雷法生,祥云相伴!千军易辟!”丁一感觉是不是接下去自己得装疯呢?

    他忽悠巫都干这种异族,全无心理压力,但在大明朝里装神棍,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啊。再说要在场的都想看特异功能汇报,逼到不行也还能扮神棍。问题是除了这位胡老爷子,其他人,不论是那几位学霸还是于谦、王直,明显都是不信的啊。

    可他又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跟胡太傅说,那不是什么见鬼的祥云,那是黑火药手榴弹爆炸的烟雾,要能没那“祥云”,咱们就是跑步进入无烟火药的年代了……一会管着兵部的于谦于大人难免就会问手榴弹火药配方和制作工艺了,丁一给不给?不给人家就来给你讲“民为重”,搞不好连早早被丁一迁去容城那些工匠也会被挖出来……

    “洁公,这孩子不过是读得圣贤书,凭仗一腔浩然之气……”于谦看不下了,出来打圆场,希望胡濙胡大佬多少给几分薄面,翻过这一节,大伙好进入正题来虐丁一。连明知胡老爷子退场,自己就要被虐的丁一,也期望被虐的环节快点到来,虽然他绝对没有被虐的爱好,但这老爷子,真的让人无法招架。

    胡濙一挽花白长须,却对于谦说道:“节庵,治国抚民老夫是信得过你,可你要说浩然正气?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山先生,没有浩然正气么?”文山先生说的就是文天祥了,于谦便败退了。

    文天祥都抬出来了,于谦也没法跟老头撑啊。

    “沙场之上,什么正气?你我读了这么多年书,还能自欺欺人么?”这位胡濙胡太傅,是经过靖难之役的,建文二年的进士,他感叹了好一番当年,又说道,“刀枪无眼,什么浩然正气?荒谬!”却对丁一说道,“如晋啊,这等道统,你要传下去啊,不能自珍,老夫虽年迈,却也知晓,你入鞑子营中,又以无上法力当场咒死鞑士猛将,再请出六丁六甲破营而出,尔等别不以为然!”老爷子环顾了一下四周,还颇为不满,“阿傍罗刹!鞑子管如晋叫阿傍罗刹啊!按老夫看,正一派的那些人浪得虚名,让如晋去接任天师,方才是道理。”

    丁一没有办法了,就算一会被虐得很惨,也只能认了,起身对那胡老大人作揖道:“洁公,学生只知‘东华门唱出状元乃是好儿!’此也是先父遗言,学生只愿踏踏实实,一步步走完这条科举之路,其他皆浮云哉!”

    “这就是你的道啊。”胡濙把须点头叹道,“无欲也,知不敢,弗为而已……”又引起《道德经》还是什么道家经典之类的,说了一大通丁一根本听不懂的话,“他们说你为了科举而科举,却不知道‘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渊呵!似万物之宗。’所以你要求你道,你的道就在这里。好,与如晋一席话,老夫受教弗浅。”

    其实如果丁一知道这位老先生的事迹,大约也就不致如此狼狈:有南城人龚谦展示出许多妖术,想来就是特异功能汇报吧,于是胡濙胡太傅就推荐这位龚谦为天文生;又推荐一位唤作仰弥高的道士去守边关,理由是这位道士仰弥高,晓阴阳兵法。

    “或如洁公所言,科举便是如晋之道,故之不如且入正题,由某等考较一番,也好助如晋于这路上行得通畅。”首辅陈循捉到这个话头,连忙开口兜了回来,还好胡濙老爷子没有再傲骄下去,点头称是,终于不再开口。也不知道是年纪实在大了,刚才那么激动之后,让他有些疲乏;还是故意要那些学霸难堪,总之他在椅子坐着,不几息的功夫,就响起了鼾声。

    于是诸位学霸无奈,能把他怎么样?这位在建文朝中了进士,永乐朝就是礼部左侍郎,宣德朝更是宣宗的托孤大臣之一,再经过英宗,到现在的景帝,足足五朝元老,可以背地里讽刺他,可以觉得他可笑,但谁咬得了他?

    所以也只好小声让仆人们过来侍候,示意换个房间说话。

    坐定之后,现任翰林院修撰正统七年状元刘俨冲首辅和于谦、王直,抬手行了礼,笑道:“如晋以前做过的诗文,也曾拜读过,才情是绝佳的,想来八股制艺之上,也应有不俗造诣。诸位前辈的意思……”说起前辈,就是以登科来论,而不是官职,毕竟来到国子监。

    陈循点头笑道:“时雨的文章是极好,便由你来指点后学吧,某等看看再拾遗补缺吧,某与畏庵,毕竟放下制艺的年头久了,怕是不如时雨娴熟。”周旋听着,也点头称善。中了状元,谁还没事去写八股?刘俨是七年前中的状元,道理说应该还是记忆犹新,这是说得通的。其实也不过是自谦,陈循和周旋这种学霸,想想全国高考的理科全国第一名,只要没得老年痴呆,去指点小学升中学的奥数,会因为手生而出问题?

    刘俨在这里除了丁一就他资历最浅,也是有心理准备由他来当苦力的,所以听得陈循这般说,便还了两句前辈过谦之类,也就开始着实考较起丁一来:“俨听商素廷说过,曾提点过如晋制艺,不知道可有习作?”商素廷就是商辂,也是状元,学霸圈子里的学霸。

    商辂的确是给丁一讲了不少八股写作技艺和方法,还给他留了许多习题,丁一也是随身带着的。问题那些习题,都让丁一撕了,卷成茶叶烟卷,和英宗一块抽掉了!

    现在哪里拿得出来?

    看样子,这几位学霸可没商辂好说话,犹其还有于谦和王直在边上盯着。

    搞不好还要来个现场考核!

    丁一在寻思,要不要弄些动静出来,把隔壁那胡老爷子吵醒,弄成特异功能汇报算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赢取自由身 (十)

    京师国子监里,因为祭酒的约束,那些监生们不敢随意走动,但围观的事,自古至今向来都是国人天性。丁一入得国子监,那些监生们,特别是举监生早就恨不得有千里眼、顺风耳,齐齐望着那房间,在猜测着丁如晋和那几位学霸,到底能谈出什么结局。

    “若是朝廷大事,何必来国子监?所谓外事不定,大臣问计丁如晋,何其太谬!”举监生里有人反驳同学的说法,“再说周畏庵与刘时雨,也不是阁臣,便是军国事,不见得他们便有份参与,依我看,弄不好是来考较丁如晋的八股制艺。”

    其实这位举监生已经是揭开真相了,但往往很多事情,人们并不见得就愿意相信真相,他话音则落,边上就有人嘲讽:“丁如晋立下这泼天也似的功勋,至少连升四、五级才算赏赐得当吧?考一个五品官的八股制艺,你以为现在是大宋年间,有锁厅试啊?”

    边上学子纷纷附合,连刚才已揭开真相的监生,渐渐地都不敢再坚持自己的思路,只强笑道:“小弟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但是若问国是于丁如晋,何不于谨身殿、奉天殿之类的地方,要来国子监……”

    “国家板荡,问计于丁如晋,便是千金市马骨,教我等学子,当效丁如晋一般,赤胆为国,不辞生死!”便有热血沸腾的同学,痛快地回答了方才那监生的问题,边上很多的举监生都纷纷点头称是,一时间这些学子竟生出来强烈的报国志气,或许就不是于谦、王直和那些学霸预料中事了。

    很多事都不在他们预料之中。

    但无疑,丁一的八股文制艺水平,绝对是让于谦、王直。以及那几位学霸最为出乎意料。

    烂!

    或者,用烂字都无法形容丁一的八股水平。

    而只能用渣。

    “如晋,正是多事之秋,为生民所念,此时辞官,非良策也。”刘俨一边苦笑摇头,一边选择着词语,婉转地劝说着丁一,他又不傻,丁一要不辞官。就是五品在手,算起来比他这状元高多了,翰林院修撰才从六品啊,离五品官还有三级呢。

    周旋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把丁一当场做出的卷子,递给了首辅陈循。

    王直和于谦两人早在刚才刘俨看卷时就凑边上看了。这时都是一脸的苦色。王直干脆起了身,把着丁一手臂说道:“有志事,事竞成!如晋,若立志,便须努力!”看着丁一点头称是,王直便对几位学霸和于谦说道还有公务处置。先行一步了。

    于谦苦笑着起身道:“王公略候,你我同去。”便也向首辅辞出去,走过丁一身边,于谦停顿了一下。但除了长叹一声,他实在也不知道跟丁一说什么才好,只是按了按丁一的肩膀,便随王直出了去。

    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前后花这近一个时辰的功夫,多少事务公文扔下?谁知道丁一的制艺渣到大白话的程度,早知如此,按于谦出了国子监跟王直上轿时说的一样:“随手寻个落第举子,足以为师哉!”哪里用得了这场面?哪里要找三位状元公来当考官?

    倒是首辅陈循看了丁一的卷子,却笑着点头,半晌抬头对丁一道:“不错。”

    丁一坐在下首,听着想要骂娘:你当我白痴么?这还不错?于谦和王直都干脆走人了,刘、周两位是憋着不好意思笑出来,否则的话,估计能笑到肚皮抽筋吧?您老人家跟我说不错?这算是学霸在污辱自己文章同时,一并污辱自己的智商吧?

    这时却听刘俨起身道:“学生茶用得了,且去更衣。”周旋听着,脸上现出古怪表情,却也说是要去更衣,便也一道出了去。更衣就是上洗手间啊,丁一发誓,这两个该死的学霸,出门走不到十来步,就传出忍之不住的笑声!丁一头一回感觉听力太好,对于自己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但却就听陈循突然道:“听闻如晋能诗,于关外归来,沙场喋血,应有所感,能口占……”

    这个丁一真就不怕了,不说军事爱好者难免涉及古文诗词,就是从小学到大学,死记硬背也积下许多,何况他热衷于战例,对于乱世之间的名人诗句,向来颇有阅读,当即陈循话没说完,丁一已开口道:“剑外惟馀肝胆在,镜中应诧头颅好!”

    陈循听着,不禁侧首沉吟,去外间透了气回来的刘俨、周旋两位,也一时在门口止了步。这不算多好的诗句,丁一这回荼毒的是梁启超的词,全词他也记不清,只这一句当年看了觉得颇有气势,故之留存脑海,被陈循问到,脱口而出。

    应景,绝对的应景。

    二十万大军溃尽,丁一沙场纵横,数番冲杀历经险难,所谓“惟馀肝胆在”,点出自己凭仗忠肝义胆才坚持下来;又来一句“应诧头颅好”又有劫外余生之庆幸,没有因功自骄的气味,只是说能活着回来,连自己都惊诧的。

    周旋在门口扯着刘俨入得内来,却开口道:“口占一首,赋科举应试!”这就是命题作文了,明显他不相信丁一的诗词是自己写的,包括刚才那一句。他认为丁一是请了枪手的,在家中先行准备好这么一句,毕竟关外归来,总会有人问及嘛,所以他出了个题,并且不是一句,而是一首诗。

    陈循看了周旋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有点太苟刻了,也没有必要这样,一个状元跟丁一这秀才计较什么?就算丁一事先找了枪手备下这么一句,也算他本事,能先做好准备,不至于临时出错,何必逼人太甚?

    边上刘俨凑过来打圆场道:“畏庵兄,限题未必太拘谨,不若便教如晋随兴口占就好。”

    当听着刘俨这般说,周旋也清醒过来,丁一却不是自己的同窗,也不是自己门生,这么弄的确是太过,连忙打起笑脸说道:“方才那句极醒神,又知如晋诗才极好,故之失言了。如晋若无所感,不必强求。”意思是弄不出算了,不用出丑。

    其实,周旋还是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就是学霸看见一个明明是学渣的货,突然做一份奥数题居然有七十分一样——污辱别人智商么?就凭你这学渣,你要之前没做过这份题,老子敢把试卷吃下去!大约是这种愤怒——作弊也不知道收敛些?

    说到诗词,丁一当真就不怯了,其实不单是喜欢战例而阅读不少诗词,还有一个原因,诗词背来还能哄女孩子,应景时来两句装一装自己很有格调,特别在经济不宽裕的情况下,君子固穷啊云云,哄不了人跟你一辈子,至少还有几宵温存,最不济能收张好人卡吧?

    但有女孩愿意听背八股文么?有么?

    丁一听着周旋的话也怒了,学霸就学霸,知道你周状元牛逼,但你当丁某人这文抄公是假的么?你可以从八股上看不起丁某人,但你不能看不起这几百年的文学发展史不是?当下丁一便决定了,污辱李鸿章,无他,李鸿章写了许多首的《赴试途中有感》!不抄他丁一感觉都对不起自己。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张口就先剽窃了这句,无他,这句最熟。

    然后丁一为了不给学霸看扁,没有接着抄后面的,因为不应景,但没关系,李鸿章不弄了许多首么?丁一回忆了一下韵律平仄,开始在脑中拼凑出下一句:“回首昔曾勤课读,负心今尚未名收。”这句算是抄了另一首的颔联九成,改了后面一个字为了合平仄与押韵。

    听着陈循眼前一亮,至少第一句,气势很不错,第二句虽有点生硬,但人家临场口占,连用笔打草稿都没有,又没出现平仄不对的地方,也押上韵了,也应景,连刘俨都点起头来了。

    丁一起身袖手,昂首踱步,周旋以为他是接不下去,在想怎么接,其实丁一是在想着怎么抄才押韵又平仄不会出错,他脑中十几首《赴试途中有感》,用得着想怎么往下接吗?随便哪首摘上一句颈尾联,意境都能差不多凑合,足足来回行了十步,丁一才吟道:“未重宦海持清节,不忆烽烟战狄酋。待到明秋枫败尽,鹿鸣宴座是心酬。”这两句为了押韵和应景算是抄了一半,但句子格式却是照套的。

    陈循、周旋和刘俨都为之脸上变色。

    不是这诗有多好。

    真不见得,除了第一句之外,其他几句也就那么回事,本来就是丁某人拼拼凑凑出来的。

    但他快啊,他十来步就吟诵出来,押韵平仄都没问题,还是十分应景。

    单就是这个快字,绝对称得上“才思敏捷”四个字了。

    虽说丁一读过许多诗词,但要换个古文基础不好,对近体格律诗不熟的、不知晓韵脚的人来,没背过平水韵,不知道平起仄起的讲究,一时半刻不定就能拼出来。从这点来说,也算丁一有点文抄公的潜质了。

    “世间事,真无奇不有!”周旋苦笑着这么低叹了一句。

    他不得不服气,就凭丁一十步成诗。(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赢取自由身 (十一)

    (十一)

    这还不是四断句的绝句,是颔颈讲究对仗的律诗,虽说不见得多惊艳出色,但人家丁一诗里面出典什么的,该有的也有的,所以刘俨也惊诧道:“如晋吟起诗来,却真真是极好的。为何一写文章,尽是大白话?例如方才这句‘朝廷应注重土地兼并的问题,否则的话土地兼并达到一定程度,工业化又没有跟上去……’何其太白?”他说的是丁一刚才那份八股卷子。

    丁一一副无辜的模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学生也不知晓啊,唉!”心里却是暗笑,谁会去背八股文?诗词你尽管来,科举考诗词的话,丁某人不怕真去试试,考八股就算数了。丁一辞官,自然不是真的为科举,他是以退为进,英宗没复位之前,老老实实不要引人注目为好,不做官,就可以不做事,不做事,就无从有把柄给人捉住。

    只要英宗复了位,不论是几天之后,还是几年之后,以英宗的性格,以丁一做出的功劳,复起那是必然的事情,到时还可以说自己是忠臣,不食周粟呢!

    可是事情不见得如丁一所预计的那么发展。

    “其实某方才便言此卷不错,非宽慰如晋。”陈循笑着说道,他抚着胡须把那卷子重新递给周旋和刘俨,对他们道,“抛却直白之外,倒也是条理清爽,所言也非空谈,只是这做的不是八股,而是策论了。”

    其实印象分是很重要的,丁一拼凑了这么一首诗出来交差之后,似乎周旋的态度就要好了许多,学霸对于严重偏科的同学,还是能拉上一把。跟那种完全垫底的学渣的态度,那是极大不同。

    周旋看着那卷子似乎也顺眼了许多,笑着说道:“如晋行文有些累赘了,例如这句‘子曾经曰过’,不过这些圈圈点点,倒是别出心裁,看来是断句所用,善!”状元出身的人,那是货真价实的学霸,与一般意义上学堂里的学霸是有区别的:世界选美冠军和平时随口叫的美女之间的区别。

    所以不用丁一讲解。他认真一看,这标点符号也大致就能明白什么作用。

    丁一在边上陪着笑脸,心里却问候了周旋家里女性不下一百遍:善?刚才你和刘俨在外面疯狂大笑时,不见你说善?死学霸为什么不去死呢?这些年死了不少状元啊,你周某人为何还活着?

    可惜丁一发现。随着学霸对他感觉的改观之后,他的悲催真正来临了。

    陈循很快就离开了。走之前抛下一句话:“如晋每日下午便来国子监一趟。由时雨和畏庵提点八股制艺,若是年前文章看得过去,再参详辞官事宜,否则的话,某在这位上一日,如晋你便莫提辞官之事!曹公在时。如晋肯出仕;某在这位上,如晋便要弃我而去么?”

    丁一立时萎了,话说到这份上要还坚持什么现在就辞官,那就是摆明跟陈循作对吧?这是觉得人家德行有亏么?还是处事不公?要不怎么轮到他当首辅你就要跑?陈循是不是德行有亏。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丁某人准备跟首辅结怨么?

    还好,陈循给丁一留了条路,年底之前,也就是二个月左右,要是八股做得可以,还可以谈。

    丁一只觉得头大如斗,他又不是真的要去科举!现在怎么被逼着上补习班啊?

    于是他对陈循恳求道:“芳公留步!芳公留步!”恳得陈循停下来,丁一可怜巴巴地说道,“学生的结义二兄,于八股制艺上也有所得,不若就由学生二兄来提点如何?就不用劳烦这两位前辈了。”要是商辂来指导,多少他还能东扯西扯混一下,做点自己的事。

    陈循听着点头拈须道:“如晋说的是商素廷么?好!”丁一脸上总算有了些人气,谁知却听陈循又说道,“畏庵、时雨,待商素廷回京师,你等三人,便以畏庵为首,订下章程来,年关前后,老夫便来考较如晋的文章,若无进展,唯尔等三人是问。”

    说罢陈循便这么走了,真的走了,难不成丁一还能不让首辅走么?

    他抬头看着周旋和刘俨,悲凄地说道:“两位前辈,不要啊!”

    但这两个学霸却是摩拳擦掌,丁一感觉自己就是小红帽,面对着两条大灰狼啊!

    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把这两个学霸暴打一通么?天下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除非丁一想接下来玩吃屎喝尿装疯,要不然的话,没有说你先前讲辞官是“东华门外唱出状元乃是好儿”,人家学霸来给你补习,你倒把人打一顿的。

    于是丁一只好坐下去,老老实实受这两位学霸摆布,突然间他发现,但凡学霸似乎都一样的,比如这两位就跟商辂一样,不会上来教他背什么经书,而是浅入深出的跟他讲述,不住提问,让丁一想要睁着眼睛睡觉或想其他事也不可能。

    世上除了玩股票把自己玩成股东的可怜人之外,大抵再可怜也莫过于号称要考状元于是被两个状元逼着写八股吧?噢,也许过上几天,三个状元一起来逼着丁某人写八股,会更为可怜一些……

    当丁一昏头胀脑放下毛笔,听着周旋开口说道:“好吧,今日就到这里,如晋且归吧。”

    丁一下意识站了起来,口中说道:“老师再见。”急匆匆地就往外跑,出得门外去,才醒起现时自己不是在读中学,不过他可不想进去再与那两个学霸道别,太屈辱了,丁一感觉最伤自尊之事,莫过于当你好不容易弄懂了一个问题,然后边上学霸在尽量收敛他的无奈,而在他跟另一个学霸的眼神交流中,却明明白白在告诉着你:这是个常识啊,这很简单啊,这种事,不是咱们八、九岁就明白的事情么?

    “如晋啊!来、来,随老夫来!”丁一还没回头就知道是谁了,因为那浓郁的老人味实在太可怕。胡太傅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一下午,总之精神十足,过来就扯着丁一的手,“老夫正想差人去寻如晋,于这道法一途……”

    丁一感觉自己下一息就要哭起来了。

    万幸早就候在国子监的刘铁跑了上前,跪近了冲胡老爷子磕头,然后一把拖住丁一压低着声音叫道:“先生,上百条人命的干系!上百条人命的干系啊!”刘铁这厮真是成精了,那声音刚好能让胡太傅听得见。

    胡濙听见就来了兴致,一对老眼瞪得通圆,不过他是五朝元老的人物,在丁一面前或会因为他自己臆想出来的道法而发疯,但其他状态下,气度还是在的,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如晋小友,看这小哥……”

    “洁公,这是学生的弟子,刘铁,还不赶紧拜见胡太傅?”丁一是现学现卖了,立时也把刘铁支应成磕头虫,不过这磕头这门道,大明土著刘铁可比丁一娴熟多了。

    只不过胡老爷子却是喜怒不形于色地点了点头,虚抬了一下手,连话也没跟刘铁说上,转头却是对丁一说道:“如晋此间有事,老夫便不作恶人强留你了,待得事了,定要到老夫寒舍聚聚。”

    “洁公且慢。”丁一这下可不打算让这老爷子就这样溜了,对着刘铁训斥道,“大丈夫无不可对人言之事!象什么话?回去罚抄论语十次!说吧,到底什么事,关系上百人命?”

    丁一原以为是张天赐那边的事项,那骗子又生出什么花样来。所以他拦下胡濙,却是打算有什么事,把这老头儿也拉下水,因为他这一下午实在被人前前后后虐得恶心了。谁知道刘铁说出来的事情,却大出他意料之外。

    “咱们家姑奶奶,在惠州府招了一支兵马,与那反贼黄萧养作战,先是打下长乐县,再又光复了兴宁县,兴宁和长乐的青壮,也晓得先生的名号,听着姑奶奶是先生的妹妹,纷纷投效忠于王事,一时去过二千余人……姑奶奶把单丁的、年老的、赢弱的都劝回家的,余下一千二百人,编了十个队,五日就把龙川县、河源县光复了,来报信的人说,他们去潮州坐船时,姑奶奶正纠集人马,准备把博罗也打下来,然后去解广州府的围!”

    丁一听着脸上就变了色,不禁气得双眉紧锁骂道:“胡闹!”经历了这时代的沙场,才让丁一愈加觉得这个时代的战争是极为残酷的,用最粗俗的俚语来讲,便是死都不痛快。若是现代战争,大口径的榴弹炮轰过来,小山都能削平的,打中了就死了;毒气之类生化武器更是死得快;遇上坦克武直、重机枪、迫击炮,也是一下该死就死了、该残就残了。

    这年代的战争不是这样的。

    完全是靠拼命硬。

    有人身被数十创,也就是数十个伤口,刀砍箭射枪扎的,下来用烙铁把伤处生生烙熟了,他硬能不死,没有输血也没有缝合,就这么挺过来;有身上箭头战后挑出来,合共一称能上斤甚至二斤重的,金创药敷上去,没有消炎药没有抗生素,他也不死。

    但更多的人就中一箭、中一刀,他就死了。

    也许是裹伤的布条没消毒,也许是发炎之后开始坏疽病,也许是高烧,也许是包扎的手法不对……总之,就死了,想医闹都找不到地头。(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赢取自由身 (十二)

    开国大将常遇春就是最好例子,身经百战不知道披创多少处,没死,卸甲风,也就是脱了甲之后,吹着风,就那么死了。在没有现代医护手段的正统年间,在没有消炎抗菌药物的大明朝,战场的可怕,要比千百年后更甚,而且更加诡异和没道理。

    “谁让她上战场的!”丁一立时有点失控了,如玉是他到了大明朝之后,感觉如同家人一般的人儿,“这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我就她和忠叔这两个亲人啊!”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开始有些大。

    “先生,姑奶奶还有一份折子,说是求您帮她递上去,要是您不肯,就求英国公、大先生、二先生……”刘铁看着丁一狂怒,禁不住生了怯意,战战兢兢地跟丁一说道,“姑奶奶差来的人说,要都不帮她递,他们便自己去兵部!”

    说着刘铁便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子来,丁一接过来看了,真是哭笑不得,这折子里不但有战况的汇报,而且还把丁某人歌功颂德一大遍,说是敢于抗击反贼,是因为义兄自小教导要为国尽忠,还把丁一闲时与她说的几句词都抄上去“金瓯已缺总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关山万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连鉴湖女侠的诗词也剽窃了去不说,还安个名目,说是丁一写来激励她报国的,明明当时丁一就和她说过,这是鉴湖女侠诗作,但丁如玉大约是从没听过有人吟诵过这词,所以生生要把丁一逼成文抄公的节奏啊。

    最后在折子后面还提了个请求:古有木兰代父征,有娘子关,今有丁家如玉。破贼三千余众,光复四县,斩首一百五十二级。敢请兵部点验首级,赐以官职,无论小旗、总旗、百户皆可,但使师出有名,号令义民为国戮贼!

    刘铁苦笑道:“真是数十大木箱,里面都是头颅,那些姑奶奶差来的人说,明日就要送去兵部门口!”

    她要做官。赤果果地要官。

    “可否让老夫一观?”胡濙看着丁一神态似怒非怒、似笑非笑,几近颠狂,在边上便开了口,丁一正是求之不得,双手把那折子递给了胡老爷子。这时天已渐黑。胡濙左右长随便点了灯凑了上来,丁如玉一笔小楷倒是端正。虽无标点符号。但却也适合这个时代的书写习惯,胡老爷子看着也不吃力,片刻就看完了。

    “巾帼丈夫!”合上折子胡濙却把它收了起来,并不打算还给丁一,老大人笑道,“如晋兄妹倒是有趣。一个要辞官,一个要当官。好,辞官者不为名利遮眼,不易其志;求官者非为自身富贵。不爱其躯。这折子,老夫现时便送去兵部,想来节庵应仍在公事房!”

    丁一连忙说道:“洁公……”

    “如晋啊,便定下来,明晚小聚。”胡濙拍了拍折子,笑道,“不管如何,老夫可是帮了令妹这个忙。”当然是帮大忙,他这五朝元老去递这折子,要比丁一去递不知道强多少倍。至少于谦就不敢训斥这位老爷子胡来,人就是倚老卖老,魔术师荐去当天文生,道士荐去守边都干得出,别说现在还有石灰腌好的首级。

    “可国朝未有女人授将官之例啊!”丁一就着急了,这时候万不该引人注目之际,怎么会来搞这样的事?

    胡濙却不以为然:“那是吏部天官与兵部大司马的干系,老夫只帮递上折子就是,又不是虚报战功。”却对刘铁说道,“去把你家姑奶奶送来的木箱,都搬到兵部门口去,小哥,老夫年纪大,你若手脚慢了,老夫抗不住乏,回家憩息去,那便也无法了。”

    刘铁望了丁一,见后者无奈点了点头,连忙跑了出去,翻身上马就往金鱼胡同而去。

    吏部到底会不会与丁如玉授官,还是未知之事。

    但当晚兵部点验了头颅首级之后,京师便有了几句俚语:“兄辞高官去乡试,妹不女红破贼群,丁家都是奇异种,提刀秀才女将军!”

    天然呆听着如玉的事迹,却少见地发起愁来,当夜还做起噩梦,一时叫着:“黄师兄住手,伊是我的小姑!”一会又叫道,“姑奶奶别怕,我来救你!”害得丁一也是根本没法安睡,整夜都在安慰着她。

    倒是柳依依沉默得有些怕人,刘铁听侍候柳依依的奴婢在咬耳朵,说是柳依依无意中喃喃说了几句:“她若当了官,这家里岂非横着走?”、“丁郎要辞官,她若当上官,家里也有个官面上的人物……”

    一时之间,金鱼胡同的丁家宅院,倒是各人都心中纠结无比。

    丁一自然是最为烦躁的,只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论什么办法,都需要力量。

    而他在大同接到命令之后,耽搁的那一天一夜,就是把手头的力量都打散了,安排布置那些门生到十三布政使司的行局、州府的分局去,约定好若是朝堂变故,该如何应对,事不可为,当辞、当留等等。本来两百来人,撒到天下许多的州府里,一府也摊不上几人,例如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就有十个府城一个州,也就是说十一个分局加上一个行局,胡山那十二人,加上英宗回归之后,在大同丁一再派去广东的十人加起来,真正分摊下去,一处平均还不到两人。

    但丁一手头便只有这么些人,象是京师,除了丁一自己,也就是刘铁和那些在土木堡之役里负了伤还没痊愈的十来人了,这些人还要看顾迁去容城的家当。他就是想去帮如玉一臂之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便这么在心焦里过了一上午,中午便有于谦的老仆来催,说是他家老爷吩咐,若是丁大人用了饭,便随他去国子监;若是于一还没吃饭,那老仆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干硬了无热气的饼子,大约这就是于大人给丁一准备的午餐。

    “这玩意怎么吃啊?”刘铁看着这感觉能砸得死人的饼子,不禁脱口这么说道。

    那老仆也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地道:“敢问小哥几品官职?”

    刘铁一听乐了:“大爷,不带这么损人的,你看我象有官职的人?”

    “小老儿看着也不象。”老仆点了点头,却对刘铁说道,“你若做到三品,便知道怎么吃了,我家老爷。便知道怎么吃,因他时常吃。”

    刘铁这水晶玲珑心肝的人儿,头一回被人呛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喃喃道:“老丈教训得是,小子孟浪。”

    丁一苦笑着摇头。不单自己被虐,连刘铁也跟着被虐。怎一个惨字了得?偏偏如玉那边又在搞风搞雨;眼看着所谓历史的车轮要是偏不太远。瓦剌也快攻击京师了;而在大同的英宗估计也该启程回京,不知道跟景帝之间,又能弄成什么境况?

    真是多事之秋啊!

    全然一刻都不得闲的。

    但丁一现在所能做的事,也就是每天下午老老实实去国子监上补习班,被两个学霸轮流虐。看起来周旋和刘俨都是跟商辂打的同样的心思,就是题海战术。每天都是不停地逼丁一做八股。其实这时节还算好,“经义之文,不过敷演传注,或对或散”若是去到成化年间。八股行书格式比现时更严,还要讲究押韵。

    但两天下来,丁一感觉扛不下了。

    乡试是考三场,每场三日,休息一日之后再考下一场。

    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及经义四道;

    第二场试论一道,判五道及诏、诰、表各一道;

    第三场试时务策五道。

    诏、判、表、诰这些公文,只用了半天,周旋和刘俨就觉得不用丁一再做了,毕竟是有固定格式的东西,丁一怎么说也是大学毕业的人,古文通读也没太大问题,模仿着弄了一天,也就有模有样了。

    时务策论,这两个学霸更不打算让丁一做,因为考官基本就是看头场的八股文,再说如陈循所言,丁一策论是逻辑通顺,只是行文直白到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可笑的地步。只要丁一能把八股做好了,习惯行文风格,后面的策论都是小问题。

    所以一路下来,丁一就是在八股的题海里挣扎。

    “两位前辈,半个时辰便要丁某人做完一份,是不是太过了?乡试也不会这么匆忙啊!”丁一忍不住叫苦。毕竟乡试每场考三日,丁一面前周旋和刘俨两大学霸布置要他半个时辰里做完的题目,是《五经》义四道;《四书》义三道。

    这放在乡试里,就是一场,也就是三天的量了。

    周旋脸色严正地说道:“如晋文思敏捷,怎能以寻常学子论之?”边上刘俨拈须点头,深以为是,还语重心长地对丁一说道,“莫自轻!便凭如晋十步成律的才情,乡试,不过反掌!”

    丁一不是做诗抄得很爽么?人家学霸觉得这人功底差些天赋极好啊,大抵商辂也是存着同样的心,所以措施是一致,不见他去背什么经义,直接做文,做着、做着就自然入脑了,若是寻常学子,三天做两篇,哪有这么多时间耗?但丁如晋不怕了,反正才思敏捷嘛。中午到傍晚有三个时辰,他们便准备让丁一做上五份,半个时辰用来讲解,也就是丁某人一下午等于别人至少十五天到十八天的学习量。

    至于丁一所期盼的课间休息?这个是真没有的。

    两个货真价实的学霸啊,又是二对一的教学,丁一做时他们站边上看着,方一做完卷子伸了个懒腰,试卷已经批改好了,开始讲解。丁一也不是不会偷懒,中间有时想混多点时间休息,就在讲解时装不明白。

    于是刘俨就长叹一声:“如晋,这番事,却不是我等生出来的,你若悔了,便去与大司马或是首辅陈公说一声,你我皆得自由身。”就是让丁一去跟陈循或是于谦说,丁某人不辞官了,不敢再提要去科举辞官的事了。

    丁一怎么可能去当那个官?那是官?

    就算一众大佬都发善心没人去整治丁一,那也就是养猪圈吧!

    所以混时间也是混不成的,除了苦笑提笔,丁一实在也是无话可说。

    当文抄公,是有报应的!

    装逼装才思敏捷,也是有报应的!

    这是丁一唯一的感悟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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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赢取自由身 (十三)【月票加更】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丁一趴在躺椅上,呻吟道,“这是不对的!错的!”倒把蹲在他边上,不知在哪寻了条草根逗他鼻子的天然呆吓得几乎坐倒。丁一爬将起来,恨恨地道,“应当是:书山有路命为径,学海无涯死作舟!”

    天然呆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半晌道:“师兄,这句我也听过,勤为径和苦作舟,才是对的。”

    “又是你师傅教你的吧?”看着天然呆点了点头,丁一冷笑道,“哼,我就知道!凡这么跟你说的,全是坏人!师兄也是到了今天才明白啊,勤为径?是命为径,你命有多长,就能爬多高;苦作舟?是死作舟!只要老子死了,就不用去写那见鬼的经义!”

    然后丁一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忽然停了下来,却叫道:“依依呢?”

    在身后另一张躺椅上,柳依依坐直起来应道:“夫君,妾身不是就在这里么?”

    “我要问你一件事,要老实回答我!”丁一严肃无比地向她们两人说道。

    天然呆和柳依依都点了点头。

    却听丁一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爱我么?”

    这年头的华夏,这等话说将出来,柳依依立时一张粉脸通红,低呸了一声道:“夫君!”

    丁一却不放过她,只是逼问着,柳依依无法只好点了点头。

    “噢。”天然呆望着丁一,这时才反应过来,答道,“矮窝馍?不会做噢,好吃?师兄吃过吗?听着不太贵的样子,不如我们一起去吃。然后再点一份鱼汤……”

    丁一马上败了,只好扯住柳依依说道:“依依,不如,你替我去科考吧?放心,我用忠叔教我的易容手法,看上去差不了多少,你到时垫高些鞋子就是,虽说你比我矮点,不过六尺多也算高人……”

    “听说进考场要搜身的噢。”天然呆在边上突然插了这么一句,“让姐姐去给那些衙役搜身。不妥吧?”

    丁一跳了起来:“不妥!大大不妥,怎么可以给人吃豆腐!呸!我疯了!你们不要管我!”

    看起来如果不要搜身的话,大抵丁一是真准备这么干了,让柳依依替他去考试。还要想起要搜身这节,他才作罢。

    这就是这些日子里。金鱼胡同丁家宅院时常上演的剧目。

    过上个把时辰,到了中午那个于家老仆就会准点过来。天知道没有钟表的年月。这老头怎么会那么准时,总之他是不会迟上一刻的,每到丁一利用日冕原理做的那个钟,走到接近十二点时,那厮就会准时登门。如果说丁一病了或是家里有事,老头就点头道:“那想来就赴不了科举了。小老儿现时就把这喜讯报与我家老爷知道。”

    丁一快要被逼疯了。

    “先生!先生!二先生来了!”这时却传来了刘铁的大呼小叫。

    商辂?丁一总算清醒过来,商辂来了,也就是说英宗回京了。

    他连忙结束齐整,出去迎商辂。

    “三弟明知不可为。为何舍命而为?”商辂见着丁一,便缓缓地开口问出这么一句,“勿妄言,若非如晋知事不可为,何以辞官求退?明知不可为,当日为何又要舍命于敌营之中迎太上回明?”

    丁一一听,不禁苦笑,不可为,听起来英宗似乎玩完了。

    看来就是英宗这大忽悠,加上他丁某人,也始终撼动不了所谓的历史车轮的轨迹啊。

    不过这倒没让丁一灰心,这回他只有大半年的时间准备;等他下一次出手,有三两年时间来做这杠杆,必要叫这历史车轮偏移!

    但是面对商辂,丁一是只能虚心接受批评的,难道他跟商辂说,再过几年英宗会复辟?嗯,要是说了,搞不好英宗就复辟之前先让景帝干掉也不是不可能;还是说自己种田三两年,爬爬科技树,到时帮英宗复辟?商辂会去出首吧?这是谋逆啊!

    所以,丁一也只好说:“二兄说的是什么话?”头一昂,立马一副渣滓洞里江姐的作派,“义之所至,虽千万人而独往哉!”商辂刚想嘲讽丁一几句,却不料丁一把住他的手,特真诚地对他道,“若非如此,要朋友、兄弟何用?”

    完全一幅若是商辂陷入敌营丁某人也会提刀而去不求同生、只求同死的表情。

    商辂心中一热,那要嘲讽的话到了嘴边,却便说不出来。

    这个年头,道德对于人的行为制约还是比较强大的。丁一这么来一出,算是堵住了商辂的口,但这位可不是李贤,眼睛一转却对丁一说道:“太上回了京师,连太皇太后也没见着,进南宫去了,三弟恐怕不知道,南宫那边的树都砍光了,锁头也注了铅汁。”不是说朋友之义么?那去把英宗从南宫弄出来啊。

    “于瓦剌大营之中,我便与他说了,离了那处,他是君,我是臣,再提什么朋友之义,不单是害了我,更是害了他。二兄宽心,丁一不至如此糊涂。”丁一倒没有太多的神情波动,这些不就是跟原来历史上一样的事么?

    只不过没有想到,早回来了一年,英宗还是没能在跟景帝的争斗里,弄到什么好处。尽管还没发生京师保卫战,尽管景帝还没来及赏赐诸大臣重金,但很明显,景帝没有留给英宗任何机会,能忽悠得住也先的英宗,终究还是忽悠不住景帝,一样被关进南宫去了。

    商辂听着丁一的话,点了点头也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这不是一个好话题。

    但从心里来说,商辂要比于谦更了解丁一,所以他并没有如于谦一样,觉得丁一是个奇萉,他从内心深处,仍旧是不太相信丁一真的因为义气,而去冒这么大的险。把英宗救出来的。

    “听说如玉想自请官职?”商辂转了个话题,这似乎让气氛略为轻松一些,“看不出来,如玉还有这等本事啊,斩首一百多级,可怜是女儿身,要是男儿,弄个副千户都应该不会太难,但偏偏她是个女儿身,可惜了!”

    商辂可不是说笑。武职在大明要比文官宽松一些,就算现在没有明朝中后期文武之间差异悬殊得那么变态,但同品级的武官,一般来讲是不如文官或低一两品的文官来得金贵的,比如四品指挥佥事。正常来说,五品奉议大夫是不会主动去行礼的。

    丁如玉的功绩。可不是单单斩首一百多级。而是在没有朝廷派出一兵一卒,一两银子一斤米,一弓一枪的情况,斩首一百多级,而且光复四县啊!如果是个男子,又有丁一这样的义兄。那么弄个副千户,真不算难事。

    但她是女的。

    丁一说起,也不觉为之黯然。

    兵部的大佬们,应该也同样的思路。觉得其功颇壮,但一个女人,若是有丈夫还能封她的丈夫,又是未嫁的,抚养她长大的丁父又过了世,封荫她义兄?得了吧,人家五品官都要辞,这边去封赐,十成十丁某人是被拒绝的,兵部那些个大佬谁也不是风三公子的德性,就算对丁一有意见的胡宁,也不会在这时候跳出来送脸给丁一扇。

    大家都在想着拖,拖到丁如玉死于乱军之中,就不了而了。

    丁一这边厢也当天就马上派了姚查送信下去,让如玉马上回来或是走海路去淡马锡,又让英国公府那边给长沙府的门生荫旧写了信,让那长沙卫的指挥使派上三五十个精锐家丁,待得姚查下去,就随他去广东把如玉接上京师。

    可是事情往往就不是按着人们预期中发展。

    正在丁一与商辂说起被两个学霸轮番折磨的苦事,就看着刘铁上气不接下气奔了进来:“先生!姑奶奶她、姑奶奶她……”好一阵喘气才接着往下说,“……又派了人上来,这次三百多颗首级,博县已经光复,随行还有长乐的县丞、龙川和河源的典史、兴宁和博罗的县令的折子!”

    听上去就是长乐、龙川和河源的县令,全都是死在农民起义之中了,搞不好龙川和河源连县丞和主薄都一样在农民专政铁拳下结束了封建官僚的一生了。要不也轮不到典史来出头写折子,要知道典史是县尹属官,掌收发公文,未入流的小官,就是连九品都算不上的。

    但这些官员上了折子,却就是丁如玉真的光复了这五县,并且寻出了这些没有死在民乱之中的官吏出来,负责民治民生,或者用现代些的语言来说,就是战乱之后的各种重建工作实施。

    “兵部这下麻烦了。”商辂端着茶,笑得手中茶杯乱颤,一手执着盖子指了丁一,笑道,“兵部不知道倒了什么霉,给你们丁家弄得如此狼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如玉,真妙人也!”

    丁如玉还可以说是义民,她的折子,兵部还能拖,不做反应。

    但现在朝廷的官吏上表,收复失地的折子,怎么拖下去?

    商辂乐了好半天才对刘铁道:“没看你家先生气得要疯了?赶紧下去安顿好南边的来人,天津卫码头那的首级派人去接过来,和折子都一并呈去兵部,找些人敲锣打鼓报捷,你家姑奶奶不是要把事情搞大么?就这么弄,就算要不到官,至少民间还能得个好名声。”商辂敢这么主张,是因为大明朝这时候,太需要这么一剂强心针了。

    丁一真的要气疯了,更多的首级,也就是更多的血战,更多的危险,如玉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他所不知道的,是她要的官职,她拿出命来拼的东西,只不过,是为了可以与他独处。

    如此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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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天子赐颜色(一)

    京师现时流传着的最为热切的话题,就是前军都督府、广东都司、大鹏千户所百户、昭信校尉丁。

    茶馆里都在说这位巾帼丈夫、女中豪杰,要有人把丁如玉三字一起说出来,边上便有人跟他说:“讳,昭信校尉丁讳如玉。”其实平日里,大伙不见得私底便这么在乎礼仪,六品一个武官,说不好听的,京师里谁家晒衣竿掉下来,要砸着三个,怕有两个比这昭信校尉品级高。

    这是那两批石灰腌着的首级,堆起来的敬意。

    那可都是青壮啊,头批首级是傍晚送到兵部,看点验的人还不太多;第二批首级送来时,正是白天,又有人敲锣打鼓地报捷,沿街看的人那是多了去,那些首级里都没有弱冠少年或是老叟的,都是面目狰狞的青壮男子头颅。

    这便不得不让人生出敬意来,或者说对这能斩下许多人头的女人,生出了惧意。

    京师里小媳妇要是婆婆待她不好,或是被丈夫欺负了,都知道抹着泪咒道:“逼急了奴,便去大鹏千户所投丁校尉去!砍上七八个贼人的脑袋,也教圣上封了官,让你们见了就磕头!”事实上大鹏千户所在哪?这些小媳妇十成十是不知晓的;别说砍贼人脑袋,平时杀只鸡都手颤脚抖……也就是贪个嘴爽骂得顺口罢了。

    兵部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给了丁如玉这个百户的实缺和昭信校尉的官衔。

    因为那五县的官吏递上来的折子,都说贼过之后,丁口大减,民生凋零,城墙残破,兵备也早让贼人洗劫去了。别说纠集马步弓手去解广州府的围,连固守待援都成问题,而且都在上奏朝廷,若无丁如玉聚集起来的兵马,这些官吏就请求自解上京待罪。

    宁可来京师等着查办失地之罪,也不愿在那县城里呆着了。

    城已破,要兵甲无兵甲,要军粮无军粮,要银子没银子,呆在那里。说不好夜里就让贼人反攻过来割了头去,来京师待罪的话,毕竟他们算是收复失地——至于自解上京之后是否沦陷,那不关他们的事了——最多流放,也不至死于非命。

    而丁如玉第二份折子没有提要官。只是说:人力终有穷,何况小女子?光复五县已然力竭。无援无兵无粮。请朝廷派员前来接收这批义民,若是不见朝廷旨意,也只能遣散义民使他们回家务农云云。

    兵部报到于谦那里去,于谦也是没办法。

    大明不是没兵,以前调援广西广东军徐瑄部队回防广东、江西方面也开始调动董兴所部,兵部早就有腹稿。准备“都督同知董兴充左副总兵官,调遣江西两广官军往广东剿贼。”但大军出发不是一句话,又不是去给黄萧养送经验值的,总要兵甲齐整。粮草得当才好发兵,江西这边怎么也得两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就是徐瑄所部,最快怕也得个把月功夫才能回到广东地界。

    然后怎么办?让这五县重新沦陷么?

    于大人又不是脑残,别人敢这么干,他要敢这么干的话,立景帝时所说“民为重”,不就是瞎扯么?于大人不好钱不好享受,权柄和青史之名就是一生的追求,这种不能自圆其说的事,他肯定不会做的。

    就算丁一去求他说:“先生莫听如玉胡言,待学生教人拏她回来,再使国土安全局广东行局胡山接替统领义民之责便是。”于谦也是马上否决了的,胡山接任?就是丁一接任,于谦也不会同意。

    接手之后谁敢保证,光复五县不会重新沦陷?

    先前镇守雷廉的总兵官安乡伯张安,率同都指挥佥事王清回援广州府,这都不是没上阵的兵将,结果如何?官军溃散,张安溺水死,王清被生俘!更丢人的是王清被“缚至城外,使呼城中开门”!

    一旦换人接手,一旦不利,史册上会如何评价他这个大司马?

    于谦不会干这等样事,于是他便发挥了一向来出名的刚硬,开始在内阁之中狂喷,不论出于什么心理,也不论背面里是怎么计较,于大人表现出来的,绝对的“民为重”的气概,据说在内阁参详之时,于谦于大人拍案而起,直指诸大臣:“诸公在乎声名、礼法,却置生民于何地?容得下边关将帅败绩,容不下如此女中丈夫?”

    民为重,仍是这三字,于谦于大人压下了所有反对声音。再说毕竟他是大司马,如他宽待败将石享一般,别人也实在无法去阻拦,就算吏部天官老王直,也只能按着这意思,吩咐办下去,因为谁也担不起那五县重新沦陷的责任。

    于是丁如玉的百户实缺和昭信校尉的武职,就这么授了下去,成为了大明史上第一位得授武职的女性。而且兵部还下了公文,国土安全行局衙门照磨所的照磨姚查,及其从员,一至广东便归丁如玉节制。对于整个官僚机构的上层来说,英国公府做出的动作——也就是写信去长沙府门生荫旧,使长沙卫的指挥使派出数十精锐家丁准备跟着姚查去广东的事——并不见得就密不透风无人知晓。

    或者说,没有跟他姐姐商量过的张懋,行事远不如他父亲张辅老辣。

    丁一气得不行,甚至要亲自下去广东。

    但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离京,因为兵部马上就派人过来向他传话:“有国土安全衙门,侦知两京十三布政使司他国细作事宜,今使准备节略上报。”直接潜出京去丁一倒是毫无问题,但是以什么身份去?流亡么?把自己弄成逃窜犯?那不是去帮如玉,那是凑乱了。

    并且事实上丁一也是去不了广东的,不论是容城正在建设的种田基地,还是派出去各地的国土安全局衙门的弟子回报信息,都必须他去处理,根本也不容许他轻离北直隶。

    并且还有一件更让丁一吐血的事,刘安。就是大同那位总兵官,真是英宗的铁杆脑残粉,他居然听说英宗被幽禁南宫之后,跑上京来为英宗鸣冤,不知道应该说他什么好,结果被景帝以擅离驻地关了起来。

    丁一总不能看着这位不管吧?不论牢里打点还是想办法营救,或是表示一下姿态,总而言之,这位天然的政治盟友,总归不能置之不理任他去吧。

    而兵部让丁一准备报告的话。也不是一句空话。

    过了数日,便有兵部吏目上门来,说是要请丁大使去述话。

    让丁一没有想到的,要见他的不是于谦,是景帝。

    他并没有穿着天子袍服、没有戴着善翼冠。也没有系玉带銙革带,只是一身明黄道袍。看上有与英宗颇有几分相似的景帝。要比英宗更为亲切一些。若是通俗些来说:英宗不论坐卧立行言谈举止,一举一动都如聚光灯下的明星,让人感觉气场十足而且很有距离感;景帝更象是大学宿舍里同舍对面上铺那个帅哥,看得出是有钱人家出身,甩包烟能顶自己一周生活费,但不见得有着不可及的距离。

    这与他们生长的环境有着莫大的关系。一个是出世就是太子,注定长大就要当皇帝,人家不是咬着金锁匙出世,是来到人间便已口含天宪;一个是天子养在宫外的外室之子。衣食钱财虽是不缺,但若不是宣宗临死托孤,怕这辈子连个名分都不见得有的人儿。

    “如晋为何要辞官?”他这么问着,就象邻舍的同龄玩伴,好奇地关切相询,“外有瓦剌如狼环伺,内有叛贼肘腋生变,是英雄只手擎天上报君王、下解生民于倒悬的时节,何故如晋会在这关头弃我而去?”恰到好处的一丝抱怨,多了便显得矫情;三分责备之意,少了就失了帝皇的尊贵。

    若丁一是大明土著,此刻除了山呼天子圣明臣罪当诛之外,大约也不会有别的反应。

    可惜,丁一从不曾轻视这位景帝,别看他出身不好,但这位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角色。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那么皇帝不要脸呢?一个随时可以不要脸的皇帝,绝对是天底下最可怕的角色了。

    他可不是英宗,他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这边群臣拥立他惺惺地推说不就,后面一坐上位子,就不打算让英宗回来;登位时说好立英宗的儿子为太子,过上几年,这位就能把侄儿废了,立自己的儿子当太子……

    甚至,景帝还做得出,身为天子亲自在万寿山上砍竹烧烤竹沥给于谦,便是千百年后的面子工程,哪个国家元首干得出这等事?这位是真做得出啊;而且他绝对的手黑,他的妻子劝他,不能废了侄子的储君之位,他立马把这皇后先废了。

    丁一如何敢轻视眼前这位?听着他问起,连忙答道:“臣躬耕于容城,不求闻达于诸侯。太上及曹公不以臣卑鄙,召臣入京托以瓦剌贡马之事、委臣县丞之任,由是感激,遂许国家以驱驰。后值沙场倾覆……今已事了,太上已归,天子圣明,”这明显就是抄诸葛亮的出师表。

    “哈哈!想不到,如晋还有东方朔之诙谐,难得,难得啊!”景帝便全无半点皇帝架子地笑了起来,甚至用手指着丁一大笑道,“再来、再来!这回不许用汉代的典!”这位是真的什么都干得出,丁一想让他生气,然后不得不拂袖而去,总不能因为臣子要辞官,然后把丁一杀了吧?他不发火,直接把丁一往东方朔逼:不要是玩诙谐么?你接着抖,抖不下去看你不好好话?

    丁一没有想到,这位真的可以无下限到这程度。

    英宗败得不冤啊。

    一个可以为了笼络大臣,上山去砍竹烤竹沥的皇帝啊。

    丁一突然发现,在景帝面前,不要脸这三个字是行不通的,正如在英宗面前,想忽悠他,那是自取其辱一样。所以丁一只能用最稳当的方法,沉默,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他便沉默着一言不发,站在那里。

    “我听说,你舍生忘死去救太上,却不单是为了全君臣之义,而是为朋友之谊?”景帝并没有再逼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他能给你什么,我便能给你什么。”他顿了顿,很认真地对丁一说道,“我同样需要朋友。”

    丁一有些惊愕,为何景帝要对自己说这些话?

    人贵自知,丁一很清楚,自己被利用的价值,而他就算再自大,也不至于认为自己,能让一国之君,把身段放低到这种程度。他可不是土木堡身边禁卫贻尽的英宗,也不是瓦剌营里,异族铁骑包围之中的皇帝。

    事遇反常则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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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天子赐颜色(二)

    “如晋无所求,不求官,不求财。无求者,所求者大。”景帝说着近乎诛心的话,却又把这话说得如同巷尾街角的闲聊,“你这种朋友,别人也许会害怕,但我不怕,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给不了你的,你不敢要。”

    他给不了丁一的是什么?除了龙椅再无其他,这是丁一不敢要的东西,否则就是谋逆了。

    “但一个敢在数十万大之中,守护着我的朋友;敢在数万铁骑包围之中,营救出我的朋友。我需要,谁又知道土木堡不会重演?”景帝注视着丁一,赤坦坦地说道,“朕便是要交你这个朋友!”

    丁一微微笑了起来,抬手,长揖及地,起身道:“大明虽有河山万里,但田地终究是有限的。若是大治之世,父生子,子生孙,太平年月里丁口只会越来越多,这些土地就要养活越来越多的人。微臣斗胆,先问鬼神,何以活生民?安是保佑二字便能使饥者饱、寒者暖么?再直问苍天,使风调雨顺,土地产出总是有限,何以活生民?圣上,臣有惑,不得解,纵使太平无离乱,何以活生民?”

    景帝听着脸色一变,却马上就整肃衣冠,然后冲着丁一深深一揖,起身之后沉声道:“朕错了。错把萧何当樊哙。”萧何是什么人?汉初三杰之一,助汉高祖夺天下、定汉律,保举韩信、诛灭韩信,大汉开国第一侯。

    樊哙,不过是个能吃一条猪腿的猛将罢了。

    丁一摇了摇头笑道:“臣不敢当。”

    “太上于此有何章程?”景帝似乎事事想压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一头,紧接着就这么向丁一逼问着,他不相信,英宗能有答案。

    “臣不曾于太上面前提起此等事。”丁一老老实实地回答,却说道。“诗词唱和,有知音不易。”就不要脸吧,大家都不要脸了。丁一就抱着这心态来应对了,比赛不要脸好了。他的意思是自己跟英宗是音乐上的知已,不会探讨这种国是;只有遇着景帝,他才会问出这样的国家民生发展大计。

    景帝听着,却没有动容,也没有被拍得十分高兴,倒是皱起眉来,想了半晌。很诚挚地向丁一问道:“方才如晋提及之事,何以教朕?”他转换得极为自如,先前拿丁一当猛将兄,他从没自称过朕,热血男儿。讲究的是意气相投,他这皇帝便不要脸地自称我;现在论到国家大事。他却就有了一国元首的自觉。

    “天地之大。何止于大明?大明的剑,自当为大明的犁寻得更多的耕地!”这其实是偷换概念,这个假设前提,是这个世界有着无尽的土地。难道对景帝去提工业化革命?丁一这些日子做了许多八股文,多少还是知道这样的话题不合适也不容易说清楚的。

    景帝听着摇头道:“国虽大,好战必亡。”

    “所谓好战必亡。不过是大战要许多的人力物力。”丁一开始来精神了,这些事于千百年后的论坛上,不知道有多少个帖子,各色人等吵得不可开交。“何以狄夷常起边衅?因战后所得,远远大于战时所损。狄夷能,大明为何不能?”

    从这里开始,进入类似的问题,无论景帝如何放得下身段,丁一就开始占据主动了。

    似是而非的问题,似是而非的答案,这整整半个时辰里,景帝让丁一忽悠得眼中渐渐生出崇拜神色来。当丁一说起孤帆远影,推论出天下万物处于一个球体上,而不是天圆地方时,景帝已经不是下意识的反对了,而是陷入沉思,半晌击掌道:“然也!纵是一马平川,也是先见旗帜,再见持旗之人!”

    说到这里,便有太监在公事房外禀报,是来提醒景帝时间差不多了。

    “得如晋之助,如得萧何也!”景帝激动地把着丁一的手臂说道,“无论如何,如晋不可弃朕而去!”

    丁一却不紧张,只是说道:“圣上明鉴,不扫一屋,何以治天下?若如先父遗言都无法完全,何能承圣上之重托?或圣上以为,丁一必定名落孙山?”景帝此时被丁一忽悠得入戏,自然觉得丁一不可能会中不了举,顿时也不再纠缠了。

    出得兵部,丁一又是一身的汗,这地方每回过来,似乎都是极不轻松。

    这一次更加的诡异,于谦于大人压根就没有出现,公事房里就是不要脸的景帝。

    丁一感觉再这么下去的话,他会疯掉的。

    但事实上,接下来的时间里,景帝又召见了他几次,并且仍旧是在兵部的公事房。

    之所以丁一能维持没疯的原因,大约是每天下午他终于可以不用去国子监被三“只”学霸轮流蹂躏了。并不是丁一的八股水平突飞猛进,已经达到某种程度可以不用每天上补习班,更不是首辅陈循或大司马于谦大发慈悲,免了丁某人的苦役。

    而是瓦剌开始攻击京师了。

    这回可不是土木堡的三两万瓦剌兵马了,瓦剌人至少在军事绝不是白给的,他们在猫儿庄休战的这期间,勒索财物是一方面,增兵才是实质上的目的。当增援全部到达之后,瓦剌兵分三路,开始攻击京师。

    这回手里没有英宗了,没关系,也先打出的旗号更牛逼,想来就是喜宁给他出的主意:清君侧!复帝位!大明朝的皇帝身边有奸臣啊,也先要来帮大明皇帝清除奸邪,让英宗重新坐上帝位。

    单是也先这一路,就率领铁骑近十万,宣府方向进攻居庸关。自集宁经大同、阳和,攻陷白羊口后,挥师南下,直逼紫荆关!紫荆关,就是那土木堡战役之前,如果王振这军事负分的这家伙,不让明军易道,直接走紫荆关方向就不会弄得二十万大军溃亡的紫荆关。

    大明廷得知瓦剌已向京师逼攻,立即戒严京城。

    初五日,诏诸王遣兵入卫。

    初八日,景帝命于谦提督各营兵马,将士皆受其节制。

    谁还有闲去给丁某人上补习班?连上京师替英宗喊冤的刘安,都被赦出狱,协守京师。

    丁一也被要求上奉天殿朝班共议军国事,这回倒就不用在奉天门外吹风等着召见了。

    “着国土安全衙门选拔官吏任事!”这是上朝之前兵部给丁一的公文,因为太多的人,根本就过不了丁一所要求的三场考试,所以职方清吏司下面那个属于国土安全局衙门,根本就没人办公,也就那十来个伤员还有刘铁,不时去打扫一下卫生。

    当丁一到了奉天殿在朝班中站着时,于谦已然在分配各门把守将帅、军备等等。丁一听着有点惊心,于谦此人不论有没有私心,才干的确是过人的,土木堡溃散的明军,丢弃的大量盔甲兵器,于谦居然派人去捡回来近万头盔、数千战甲!然后南京武库的库存,直到此时也几乎全被于谦弄到京师来了。

    怪不得景帝这不要脸的家伙,会为了笼络他,亲自上山给他砍竹啊!

    此时又有官员出列上奏,说是有数百万石粮食,储备在京师东郊的通州,一旦被瓦剌人扫荡,这些可供京师军民食用一整年的粮食就全部资敌了,于是提议马上派员烧毁,因为瓦剌军兵已杀到紫荆关,要将这些粮食其运到京师根本就来不及。

    于谦不同意:“无粮军溃!”没有粮食,军队就会不战自溃。于是决定征用五百辆大车昼夜运粮外,还动员百姓及官兵的家属、亲友自备车辆前往通州运粮。并提出,对运到北京二十石以上粮食的人,除运费外,另发白银一两,以资鼓励。

    雷厉风行,不过如此了。

    不过这些对于丁一来说,都没有什么发言权。

    紧接着的事,才是丁一的问题,当场就宣布了一份圣旨,将丁某人的宛平县丞职务去了,升到奉议大夫,仍视国土安全衙门事。

    当丁一出班时,于谦压低了声音说道:“勿拒,若城破,安有科举?”

    如果京师被攻破,哪里来的明年科举啊?于谦可不是如丁某人一般,知道还没发生的事。而就算是丁一,也不知道历史比起原来的时空,到底改变了多少,是否京师保卫战仍然会成功?丁一也绝对给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因为毕竟他改变了许多事情。

    无论是英宗提前还归,还是在淡马锡仍旧活着的王振,或是国土安全衙门这个原本历史上不存在的机构,乃至原要到明年才光复的广东数县等等。凭谁能说,一切依旧没有改变?

    并且瓦剌攻击在即,辞官?是想卖国通敌么?是想让于谦和景帝,找个籍口把丁某人埋掉么?

    所以丁一此时也是不敢玩什么花样,老老实实谢恩领旨。

    接下也就没他什么事,反正每天下午不必去国子监,但是每日要到兵部去坐班,要主持京师缉拿奸细的任务。万幸手下还有十来个渐已伤愈、经过战场的弟子,要不丁一真是不知道怎么支应了。

    “先生,根本就没有青壮可供我们招募,那些举子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向丁一禀报的杜子腾因为着急的缘故,他右眼窝靠近鼻梁处、一路挂到下巴那道刚刚脱了痂的疤,便愈加的赤红起来,“若他们真的能通过先生的考试倒也罢了,可恼他们除了经义什么也不懂,要来何用!”(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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