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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一章 爪牙已初成(十六)

    其实如果丁一先问一下吴全义,大约就不会让丁君玥来办这差事。因为吴全义推荐丁君玥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觉得论骂粗口雷霆书院里,没有谁能比得过丁君玥。这么些年的乞儿生涯,丁君玥什么脏话臭口没学会?只不过平日里她也知道这样不好,所以很刻意的收敛罢了,指望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人,纯洁得白雪一样,那实在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等待,往往比起真的战斗,更加容易让人紧张。

    战备之中出现逃兵,很多就是被这种紧张和绝望压垮的。

    所幸的是密云前卫到第七天,还没有出现逃兵。

    除了身处关外逃无可逃,更为重要的是,丁一压根就没让他们闲着,每天的队列训练和体能训练,已经让这些人没有什么时间去想太多的东西。反正丁一这次运了不少粮草过来,朝廷也有拔了一份粮草,这密云前卫也不指望屯田,除开勤务炊事,军兵、军余、女眷都全在操练,七八十个五十岁以上的老军户,就带着那些不到十岁的孩玩耍。

    “军兵除了夜间紧急集合之外,其他的训练停下吧。”丁一对杜子腾吩咐道,“你去主持一下,开诉苦大会,主题就是被鞑子祸害的边民、军户是如何悲惨,本来大家穷就穷些,勒紧腰带,勤快一些,穷了一代人,下一代总能宽松些,鞑子来了,就把积蓄都抢了去,他们抢去的不仅仅是钱物和性命,还有希望,老是有鞑子来,再勤快又有什么用?这么下去,人都提不起干活的劲头。要突出这个,咱们和鞑子打,是为希望而战,然后才是保家卫国。”

    杜子腾领了命下去,他对丁一是越来越佩服了,这么一训练,至少那几千军余,就是多出几个千户所,还有女眷那边,其实等于多了一个比密云前卫战力低下的卫所——若是跟内陆太平地方的卫所比。阵列开了,不见得这些人要让丁一再训十天半个月,会比内陆的卫所正军差到哪去。

    不过就是花耗银钱粮草多了许多,其他卫所,这些军余和女眷。都是负责耕作,来养活正军的。所以明太祖才夸口说他不用百姓银子养兵。结果到了丁一手中。都全是吃粮的货,除了丁某人,其他人有钱也不舍得这么烧吧。

    丁一看着杜子腾离去的身影,如果他估计得不错,应该鞑子就在这一两天快要来了,已经有四天没有接到丁如玉那边派出的信使。大约是被朵**的兵马追得紧,或是对方的侦骑布得很广,压根就没法子派出信使。

    如果朵**的兵马还是没能逮着吉达所率的八百骑,那么也差不多要失去耐心了。也先围京师,也没围上几天。然后就会冲着卫所直扑而来,如果只是三千骑,丁一并不太担心,怕只怕来的不止这个数字,要知道草原上青壮,上了马就是兵,虽然不是精兵,也能弯弓提刀杀人的。

    丁一走到帐篷,秋愈来愈重了,若是京师或容城,该是桂花飘洒的时节,

    但这里,却只有渐黄的衰草烈烈的风。

    此刻京师应是放榜了,或有欣喜若狂,或有沮丧不振,许多人都被那榜单牵动着喜怒哀乐,大致是少有人,想起在这关外,还有一个密云前卫吧?又或有谁,会为这个将要遭到鞑子攻击的卫所而挂怀呢?

    丁一笑着甩了甩脑袋,却是觉得自己有些想得太多了。

    他抬起眼,看着风卷残云,听着口令声比起前些日里,又愈齐整了,秋风爽朗,吹尽了心头郁积,丁一这觉得,这才是他的熟知的所在,战场死生,锋刃热血,大旗硝烟,远要比起桂花飘洒看取榜单,与人贺、谢人贺之类,更加自如。

    只为,生是战士。

    “明日,军余除了夜间紧急集合,其他的训练也停下来。”丁一招手叫来刘铁,对他吩咐到,“到时也一并召开诉苦大会,你一会先去军兵那里观摩一番,明天要把这诉苦大会办好。武器方面也得配备好,尽可能配发长枪,军余不比军兵……”

    战事将近,自然就不能再绷着训练了,体能储备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至于七连那边,丁一笑了笑,对刘铁说道:“停止训练的说法,便是军兵练得最好,所以他们便先停了;军余也还凑合,所以练多一日也可以休息;只有女眷实在太差,于是还要再练些日子。不要去提鞑子,懂么?”

    刘铁是挑通眉眼的货色,话说到这份子,哪里还能不懂?自然表示自己必定会让军余好好投入诉苦大会,不会因着战事将近而起伏。他明白丁一的意思,这是防着炸营,夜间紧急集合搞多了,就算有士兵夜里发疯,或是有人来摸营,也不至于炸营。

    丁一已将能做到的事,尽可能做好了,却不禁叹道:”只是不知世昌如何……“不知道王越那边的情况如何,希望他能说服脱脱不花别插手朵颜卫的事务就好,否则若是脱脱不花也来插上一脚,那就麻烦了。

    秋风里的黄金大帐,王越终于见到了脱脱不花。

    虽说他是也先父子的傀儡,但不论如何,脱脱不花便是名义上的草原大汗。丁一与他也没有什么私人上的沟通渠道,要见着他,若换个人来,怕不一定就能成事的。这一点不单是丁一清楚,王越清楚,连脱脱不花也清楚。

    ”能在五天里走到本大汗的面前,你是人才。“脱脱不花冲着王越这么说道,他摆了摆手,便有人给王越倒了杯酒端到面前,却听脱脱不花笑道,“我听说,阿傍罗刹是个不得了的大英雄,你想来,也当是个英雄人物,来,胜饮此杯。”

    王越笑了笑,摇头道:”大汗赐酒,自然是喝,只是学生却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不过是家师最不成器的弟子,只堪胜任奔走传讯之事罢了。”说罢他冲脱脱不花举起杯,一饮而尽,抬手道:“多谢大汗赐酒。”

    本来到这里,脱脱不花便准备教王越退下了,王越能站到他面前已算本事,但怎么说也是草原汗王,赐杯酒也是给足了阿傍罗刹面子,算是草原人尊崇英雄的习性,但要在这大帐之中说上话,却就还不够资格。

    当然王越也可以自说自话地开口,不过蒙古人此时没有城管,大汗帐前却还是不缺侍卫的,等下被人叉下去一顿时鞭子,那此行可真就是到此为止了。不料却有人在这时节,帮了王越一回。

    黄金大帐虽比不上汉家的宫殿宽敞,却也是空间极大的,此时帐中正是脱脱不花与一伙将领据案割肉饮酒,听着王越是丁一的弟子,有个将领就起了兴致,向脱脱不花进言,说是问问有关于阿傍罗刹的事。

    “听说阿傍罗刹能把人咒死,这事是不是真的?”脱脱不花倒是给那位将领的面子,没有马上让王越退下。毕竟他就是也先的傀儡,如果连身边这些将领都不亲近,他又去亲近谁?再说他对于阿傍罗刹,还是很有兴趣了解的。

    王越笑道:“学生也不知晓,先生没有说过这事。”不承认也不否认,这就是他采取的策略,“不过此时据说多人目睹,也是从草原这边传进关内去的,依学生所想,还是问问亲历者,才踏实此。”

    脱脱不花听着便好奇了,放下手中酒杯问道:“明人向来是好夸口,这等事,你居然说不知晓?连真假也不敢说?”好夸口这玩意不见得是明人专利,或者说遇到这等事,少有人不趁机夸口,以给自己添加几分声势的。

    事实上在问这个问题之前,脱脱不花就做好了听一段传奇故事的准备。

    王越自然不至于编不出一段故事,事实上恰恰跟他说的相反,丁一不单跟他们说过所谓的“咒死”指定的某一瓦剌人的事情,还把一氧化碳中毒的原理,和如何取得一氧化碳的流程,以及如何实施,在这个过程中又要注意自己不要中毒等等不一而众的事,全都给他和杜子腾详细讲解过。

    但王越绝对不打算在脱脱不花面前来吹嘘,因为没有意义,这段往事已经足够神秘和让人惊耸了,根本不需要王越再来当一回说书先生以增声势,相反的,他这样的收敛,便是要在脱脱不花面前,建立一个可信诚实的形象。

    毫无疑问,不论他决心要营造的形象是否成功,至少他引起了脱脱不花的好奇,得到了在黄金大帐停留下去的机会,而王越并不准备放弃这个机会:“家师于大明被誉为丁言,也便是从不妄言;学生师从容城门下,也时时自律。”

    脱脱不花与麾下将领对望了一眼,那将领低声说道:“我听人说,在场看着,却是真的被咒死,还请了很多喇嘛和萨满去看,都破不了那术法,想来是秘法,明人是不肯说的……”脱脱不花笑着摇了摇头,他与这将领的心思却是不同,不说秘法,吹嘘总是可以的,至少第一印象来说,他对于王越,却还是不错。

    “阿傍罗刹是黑夜的神,无人能杀得了他,这可是真的?”脱脱不花突然又这么问道。

    王越听着,却就心头一凛,这草原大汗却是很有些见识,他问这个问题,却就和前面大大不同了,自己若是答得不好,只怕被叉着赶出去都是轻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爪牙已初成(十七)

    这个题目是涉及丁某人是否有草原人传诵的法术的根本了,若是王越否认这一点,那么也就是说丁一并无神通,丁一若无神通,不过就是一个颇有些武勇的明朝人秀才,身为他的弟子的王越,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黄金大帐来跟脱脱不花说事?

    若要吹嘘说丁一便是如传说中一样的黑夜之神,那么脱脱不花若要在晚上拿王越试刀怎么办?不是黑夜之神么?那年就应该能看着自己的弟子被杀掉啊?正如丁一所说的一样,王越不是使节,另是说蒙古人野蛮,没有这个官方使节的身份,杀了也上升不到国家外交的层面上。

    王越沉吟了半晌笑道:“此事学生来答,怕是不合适,倒是也先太师深有体会,大汗不若教太师上份折子,细细道来,应更详实一些,毕竟当时太师麾下,领着数万精锐铁骑,与家师切磋了多次……学生想来,太师所说的,大汗应便深信不疑吧?”

    所谓邀功贪战,这四个字在王越身上真的再怎么自我抑制,也是不可回避地终会暴露出来,他是绝对不肯一下下地接招,这话题到了他嘴里,意思便已成了草原上到底是听大汗的还是听太师的?

    这是揭伤疤啊,明明脱脱不花就是傀儡,他偏生还来句也先所说,脱脱不花就应该深信,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已有几个将领怒然起身,恶狠狠地瞪着王越,若是眼神可以杀人,只怕王越此时已经被撕得粉碎。

    “本汗相信太师有什么不妥么?难不成我不信太师,去信你这明人?那才真真是没有道理。”脱脱不花挥手教那心腹将领坐下,缓缓地向王越说道,“这般说来。阿傍罗刹便真的是黑夜之神了?本汗倒想派出草原上的勇士,与寻阿傍罗刹讨教一番,看看这黑夜之神,到底有什么能耐。”

    王越却无视脱脱不花语言里的威胁,也对大帐里诸多将领的凶狠眼光熟视无睹:“大汗这谋划,怕是不行的。”

    “嗯?”脱脱不花真的有些怒意了,吹嘘也有个度,在这黄金大帐之中,区区一个明人,居然敢这么跟他顶着来!不觉坐直了身体。冷冷望着王越说道,“你唤做什么名字?王越?若是你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太阳下山之后,便要看看阿傍罗刹是不是真的黑夜之神,能不能在本汗的刀斧下救得了你。”

    王越却不害怕。他又不是逞一时之气的妄人,原本就是才思敏捷的角色。敢说出这话。自然已有应对腹稿,只见他微微一笑,开口道:“若是大汗得了手,岂不是太师骗了大汗?这可置太师于何地?若是大汗的勇士仍旧得不了手,那么今后可便要好好听太师的话了。”

    脱脱不花闻言不禁一震,王越这挑拔是极狠毒的。不论怎么答,只教传出去让也先听着了,肯定都没有脱脱不花的好处,所以他不禁愠怒道:“噢。若是本汗一定要试一试呢?太师办不成的事,本汗便必定办不成么?”他本来就不甘心当傀儡,怎么说也是黄金家族的后嗣,被脱欢控制了许久,结果脱欢死了,又被也先控制着,谁能甘心?

    “大汗说得极是,学生想来,太师无法与我大明朝贡,或大汗试之一试,应是能成的。”王越毫不慌张,却是又把针对丁一个人的问题,再度扯到国事的层面上去了,这谈话实在太诡异了。

    脱脱不花一路要把问题的焦点丁某人身上引去;而王越却一味挑拔着脱脱不花与也先的关系,直至转移到了国事的层面上去。看着脱脱不花闻言一愣,王越趁热打铁地说道:“大汗不妨考虑一下学生说的话,草原上的人们,若是有一份朝贡的赏赐回来,只怕这冬天,可以活下不少人来,到时候,他们是感激教他们活命的大汗,还是感激教他们的儿子、丈夫去送死的太师呢?”

    朝贡,这是一个官方名义,实际上就是和大明的官方交易。

    脱脱不花听着这话,不禁心动,如能和大明交易的话,的确如王越所说一般可以收买人心,更是增强了自己的实力,至少,不说摆脱傀儡,也先以后对自己,总要客气一些吧?的确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至于王越对他的语言冒犯,那又算得了什么?与摆脱也先控制相比,孰轻孰重,脱脱不花还是分得很清楚的,他教王越先到帐篷外等候,因为这种事情,确实不可能当着王越的面来相议。

    王越倒是没有什么波动,胸有成竹地行了礼,便自行出帐去了,这五天,他与草原上的蒙古贵族的联络,对于脱脱不花的处境与**是十分清楚,他好邀功贪战不错,但他有赫赫战功也是汗青所载!

    果然过了不一阵,脱脱不花便又差人来请王越入内去,这回总算给了王越一个说话的机会,因为脱脱不花终于问到王越的来意:“阿傍罗刹教你过来,却是要用朝贡的机会,来交换些什么?”

    王越一听,却就知道脱脱不花误会了,这位傀儡大汗,以为丁一要促成他跟大明朝贡的机会,来从中渔利的。于是王越决定不把怀中信件拿出来,他点了点道:“果然如家师所说,是瞒不过大汗的。”

    脱脱不花微笑着道:“你只管说来。”

    “泰宁卫已在正统十一年为太师所重创,向大明乞讨大宁废城内附不得……现于泰宁卫游牧部落,皆多亲近太师,朵颜卫虽然受创略减些,却对太师兵锋也是心有余悸的,若他日太师令至,恐朵颜也不会有所违逆的。”王越从容地分拆起脱脱不花现时鞑靼部的境况来。

    瓦剌占据着西部的草原,而这边就是兀良哈三卫,泰宁卫已被也先打得依附到朵颜卫了,那些小部落都是亲也先的派系,若果朵颜卫也向也先靠拢,那么对于鞑靼部来说,就是一个包围圈了。

    如果真如王越所说这样的话,那么就是脱脱不花想要向大明求援都无路可行了。

    王越很满意脱脱不花脸上的凝重,但这个时候,王越的内心却存在着剧烈的挣扎。

    他将要说出来的话,是有极大风险的。

    若被脱脱不花识穿说不定他就完蛋,根本连回都回不去——戏耍草原大汗,杀之本就是应有之理吧?

    但想起丁一临行对他所说的话:以全身而退为先。

    他的血便热了起来。

    先生以重振华夏为已任,独力苦苦支撑,办书院是破家为国;赴关外是舍身为国。官职称之如粪土,钱财视之如粪土,功名不过是闲来应景……自己身为容城门下弟子,难道便真的只求一个全身而退?

    他终于做了决定:“家师请大汗发回流落于草原之上的明军,先由学生带回五千人,之后家师为大汗拔朵颜部,至此大明与鞑靼便有了通道,再请大汗信守诺言,发还流落于草原的一万明军。也算是个诚意,朝中诸公看着,知道大汗是与太师不同的,家师也好从中周旋,若朝贡事成,其余明人,还请大汗赐还。”

    还没等脱脱不花反应,王越却又补充道:“家师临行专门与学生说了,这前头一万五千明军,却须是身体康健的青壮,到时教京师的大员看着,也好有个说辞,若是老弱病残,只恐御史便会弹劾家师,事情就难办了。”

    要知道,草原上实际的统治者也先,都分不清大明的官袍品级。

    大明当时派去接洽迎回英宗事宜的时候,如果不是喜宁这死汉奸太监跟也先说,也先压根就不知道,与接洽的官员品级大小,到底是不是大臣宰。要脱脱不花这个傀儡大汗弄清楚大明的政治格局,也实在难度太高了。

    听着王越这么说,脱脱不花只觉得颇有些道理,毕竟丁一要是拔不动朵颜卫,他这边也不过是还回五千明军俘虏罢了。但他手下将领却有异议,觉得阿傍罗刹就这么空口白舌来要五千人去,实在太过太份,便有人提出不若先给阿傍罗刹二千人便好:“若真能拔了朵颜卫,打通与大明的路子,再还人给他不迟!”、“朵颜卫也不见得便会听太师的话,上回不是还有人来要请附么?”、“请附?你持大汗的令,去调朵颜卫的兵试试?你要能调到朵颜卫的兵马才是有用的!”

    又有人说道:“我看阿傍罗刹倒是信得过,他说咒死谁,就咒死谁,咒不死太师,他也直言说了,不是个乱说话的人。好比那总是飞在天际的苍鹰,总归不会下到水里去游,他说帮我们拔掉朵颜卫,便该当信他才是……”

    王越对于蒙古话自然是能听能说,弄得明白这些将领在说什么,但他一颗心依然是高高悬着,最后脱脱不花做出什么决断,往往就将关系到他自己的命运。若是脱脱不花不肯给他被俘的明军,那便是信他不过了,那可能王越也就回不去……

    这时脱脱不花却就有了决断,却是一拍案,戟指着王越喝道:”明人,好胆!你竟敢欺我么?“(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爪牙已初成(十八)

    若说王越没有一点心理波动,那也实在不可能,草原之王在黄金大帐怒斥,别说王越,就算是草原实际的掌控者也先,要被脱脱不花这么责问,也会下意识地退让,考虑一下这傀儡到底得到哪股势力的支持,敢来跟自己翻脸?

    “大汗,烤全羊自然需要火种,也需要一只料理妥当的羊,如若没有火种,没有羊,从何烤起?故之学生以为,说是为大汗烤一头羊,火种与羊,自然是不须额外提起的,不知道学生这么说,大汗可以为然么?”王越强挤着那微笑,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一通他自己也不知道所指何物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回应脱脱不花的指责,而且还不能出错。可是他不能去问脱脱不花,到底是什么事,使唤得这位草原大汗发怒,认为自己欺骗了他。

    因为王越真的就是骗了他,这事情要是一拆分细,谎话就越来越难圆,所以王越不打算让自己陷入更加难堪和尴尬的地步,他只能说出这一番,根本他自己都不知道其意义何在的话来,便如算命瞎子所说的“父在母先死”一样,尽管是废话,但总归是不会有错的话。

    “哼,狡辩!”脱脱不花冷哼一声,把着浓密的胡子说道,“这与烤全羊怎么能混为一谈?阿傍罗刹到底什么时候拔下朵颜卫呢?等一百年么?还二百年?这种把戏,你竟敢耍到本汗这里来,真是不知死活!”

    王越在这一刻,倒就定下心来了,他抬手作揖道:“大汗又没问,学生从何说起?五千青壮明军,二千战马。一年之内,拔去朵颜卫!无论是为了大明还是为了大汗,家师言出必行,决不毁诺!”

    脱脱不花听着便有点动心了,只是他麾下的将领却不太愿意,那些明军俘虏,早就分发到下面大小部落去当奴隶了,王越要俘虏不就是要从他们嘴里挖东西出来么?二千战马对于草原上的大汗来说自然是不多的,但从何而来?脱脱不花自然是会把这份额,分配到他们的身上。

    于是便有人进言:“大汗。却不可听这明人轻言,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如果阿傍罗刹收了人马之后,不履行他的诺言,我们却又能如何?或是他压根就打不过朵**。那怎么办?我等不是凭白无故,恶了原来有意归附的朵颜部?”

    “学生领得人马回去。即日便与朵**开战。你以为泱泱大明,便真没了这二千匹马,五千青壮,就办不了事么?这是为了显示你们的诚意,显示你们与也先不同之处,有了这些东西。家师在朝廷里,才好为此事开口。”王越这回顾不得等脱脱不花去慢慢细想了,这种事,说到底。就是虚的,愈是推敲愈有毛病。别说本来就是他临时起意扯出来的事,邻人盗斧的典故里,邻人可是没有盗斧,因着怀疑,不也越看越象是邻人偷了斧头的么?

    脱脱不花有在场好几个将领,却是频频点头,在他们想来,大明物产自然是丰盛的,想来不缺这么点人马:土木堡二十万明军溃散,整整二十万精兵没有了,当时草原上都以为也先可以一战陷京师了,结果大明都没见怎么着伤筋动骨啊,京师保卫战马上就让也先灰头土脸缩回草原了。

    这种人口的优势,对于草原上的人们来说,很有一些匪夷所思的感觉。

    所以一时之间,他们丝毫没有想过,王越这家伙临时起意来诈脱脱不花的可能。

    “若是阿傍罗刹战败呢?”脱脱不花挥手让麾下将领先行噤声,却是这么向王越问道。

    王越沉呤了一下,这个问题可以有许多种回答的方式。

    例如说丁一就没有失败过,或是丁一言出必行,至少从眼前来看,丁一说过的,都实现等等。但王越不准备这么回答,因为这么回答,说服力不够,或者说,会让脱脱不花觉得都是空话,只怕脱脱不花就要和麾下众将仔细推敲分析利害了,他等不起。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对脱脱不花说道:“此事干系重大,请大汗屏退帐内无关人等。”

    脱脱不花见谈到这地步了,再说他也不相信身无寸铁的王越,能在这些草原将领面前行刺自己,当下挥了挥手,无关的侍从、侍女都退了下去,却又对卫士说道:“五十步内不得有人靠近。”看着卫士领命去了,方才对王越说道,“说。”

    “但以一年为限,若一年之内,家师已将朵颜卫尽没囊中,则十年之内,大汗不得教兵马入朵颜。”王越说到此处,却又接着道,“若军阵之间,不能得胜,这件事怕就要请大汗出手了,不过家师到时会以七滴精血,咒死朵**!而后由学生领军,与大汗一同夹击朵颜部,事成之后,以哈喇河套密云前卫为界,以南之地,直至古北口,尽为家师所有。”

    七滴精血,这话脱脱不花听着是动容的。

    因为草原上流传着的说法,就是在猫儿庄,丁一以一滴精血,咒死一个伯颜帖木儿的亲卫。而且以自身十三滴精血下咒,若丁一死,赛刊王或伯颜帖木儿将身死。据说后来也先不信,想杀丁一,于十万铁骑之中,赛刊王断臂,伯颜帖木儿重伤。

    若说阿傍罗刹,到底是否真如传说中一般,是黑暗或黑夜之神,还可以质疑的话,还让人听着感觉不足以尽信;那么这以自身精血咒死对手的说法,就不由得脱脱不花或是在场那些蒙古将领不信了。

    因为赛刊王就真的断了臂,十万铁骑里,丁一也真的抢了他的皇帝杀将出去,如说这精血死咒是无稽之谈,那么试问这是如何做到的?对于不明白分子式,也搞不懂黑色火*药颗粒化的威力,更加不明白一氧化碳中毒如何使人致死的草原人来说,以全身十三滴精血所以下的血咒,就是一个足以取信的说法和逻辑。

    于是脱脱不花同意了王越这个协议,但他也声明自己的要求:“若一年之后,朵**依旧活着,或是朵颜卫依旧在朵**手里,丁家商队凡出关者皆死,阿傍罗刹最好乞求这世上没有白天!”这可不比也先派出巫都干那伙杀手,而是来自草原大汗的官方死亡威胁,就算是傀儡大汗,也绝对是不容轻视的血腥威胁。

    王越能与丁君玥聊到一起,面对杜子腾时他也站在丁君玥的一边,可见性情之中,都是邀功贪战的人,性情之中绝对不乏冒险色彩的角色。已经到了这一步,哪里会有退缩的?当下笑道:“何惧之有?若有违此约,不妨也赌上学生颈上大好头颅!”

    那么接下来,就是接收马匹和五千明军俘虏了,王越表面看上去一点不急,他甚至让脱脱不花过几天再通知各个部落把明军俘虏交上来都不迟,这倒是让脱脱不花生了疑心,教着麾下的将领去寻王越喝酒,饮到酒醉时,却是套出来王越半句话:“都音部落的信使想来也应在回程之中,价高者得啊……”

    脱脱不花与麾下将领再无迟疑,看来阿傍罗刹是在脱脱不花与也先之间,分别抛出合作的条件,就看哪边给的价码高了!大明,要说战力,草原上此时的头领,倒也不见得就十分看得起,但架不住大明人口众多,再加上物产丰富,若是也先能得到大明承认、互市的话,那么当瓦剌的实力庞大到一定程度,也先便不再需要他这个傀儡大汗了。

    等到有了也先的兵马,又有大明的财物,也先决不会只当一个草原上实际的掌控者,他想踢开黄金家族称汗的想头,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脱脱不花觉得,在见识了丁一的神通之后,也先是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犹其当脱脱不花的弟弟满都鲁提出了一个补充的论证:“巴达玛说,许给我做婆娘的满都海,等她长大了,就让阿傍罗刹来把她抢去,给他当婆娘!”这样看起来,极为符合也先父子控制别人的手段,脱脱不花不也是娶了也先的姐妹来当婆娘的么?

    当天晚上,各部落送到汗帐来的明军俘虏便已逾三千了,倒真的没有什么老弱病残的人,不是蒙古人特别厚道,说过的话都信守,而是老弱病残的,早就捱不下去死光了,能活着的,便如丁一先前救出的七百士一般,都是原本就有极好底子的人。

    王越第二日刚醒来,就有人来通知他去接收五千俘虏,他有点不耐烦地告诉对方:“学生还没洗漱……”对方却不容他多说,几个蒙古将领过来,连劝带扯的,就把王越扯了过去,粗略点了一回人数,王越还想再点一回,对方就不同意了。

    “大汗说了,给你三千匹马,连着这五千人,你带了回去,我们这里有二十人,要跟着你去见阿傍罗刹!现时就走,带着马奶和酥油饼在路上吃!”根本就不打算给王越拖延时间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爪牙已初成(十九)

    长草在风中低低伏下,是秋风猎猎的劲道,马蹄踏在草原上格外地轻快,所谓秋草马蹄轻,不外乎如是。朵**手下的大将吞哥儿,想来是不识王昌龄的唐诗,只不过却也不碍他在秋风里持弓奔驰。

    他到了这一日,心中方才感觉到了这秋风的爽快,因为他终于就要捉住这只狐狸了!这伙明人绝对是最狡猾的狐狸,他们所经过的地方,小一点的部落全无幸免,牛羊马匹一古脑地被掠走,寻迹而至的吞哥儿,只找到一片又一片,被烈火焚烧过的残骸。

    他所率领的兵马已经不止三千人马了,在自己的地盘上被锓犯了威严的朵**,已越来越没耐心,而领兵追寻这只狐狸的将领,短短的半月里,已更替了三人,吞哥儿就是第三任的统领,他很清楚如果不能马上捉住这只狐狸,他的下场不会比两个前任好上多少。至于捉着这伙明军的踪迹之后的战斗,吞哥儿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他手下可是足足领着五千精锐骑兵,那班明人,不过千骑上下,只教寻着,一次冲锋就足够把他们碾碎。

    “七受挞,你确信那伙明人的主力,就在哈濑河套?”吞哥儿再一次询问了七受挞那颜,他受够了这伙明人,他也更加担心七受挞给他的情报存在问题,而导致自己再一次扑空并给了那伙明人,狡诈如狐的明人,更多的回旋空间。

    七受挞的胖脸上显得颇有些苍白,他并不想回去面对阿傍罗刹,正是因为不想再跟那个恶鬼打交道,所以就算阿傍罗刹告诉他,可以去密云前卫以物易物,他也果断地领着部落里残余的部众。进行了迁徙。

    但他所没有想到的,是在迁移的路上,遇上了正在四出捕捉敌人踪迹的吞哥儿所派出的众多哨骑探马。他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和丁一的遭遇,如何在深夜去劫营,又如何被战败,尽管这很不光彩,但毕竟一下失去了部落大部分青壮,他想隐瞒也隐瞒不过去。

    “贵人,七受挞真的不知道啊!”这胖子可不笨,他可不想最后成为背黑锅的对象。“我知道的,是阿傍罗刹就在那里,我们用了三个部落,千余勇士,被他们都杀尽了。听说,他们死伤的。也不过百人左右。看阿傍罗刹的兵,也就七八百人的模样,都是极凶悍的角色。”

    吞哥儿不耐烦地说道:“你就不是个痛快的人!我们这么多天,就在寻着一支千人上下的队伍,凶残得紧要,不是正好和你遇着这支军马合得上么?铁定就是这支军马。又有阿傍罗刹带队,方才有这般的大胆!”

    落后吞哥儿半个马身的七受挞,抹了一把胖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强笑着道:“贵人。总之,七受挞是没有说,那支军马便是贵人在寻索的,贵人说是,便是,若不是,却也不关七受挞的事。”他看着吞哥儿的面色变得难看,要知道此时吞哥儿手下五千青壮,而七受挞整个部落怕还拼不出一百青壮,他可不想惹怒了这位,随手把他这个残部灭了再推到丁一头上去,“只是哈喇河套那地头,插着阿傍罗刹的旗,却是他们的老窝,若是贵人去把旗拔了,把那老窝端了,总也是件英雄的事。”

    这才让吞哥儿的脸色略为好看一点,这时候突然前方传来急剧尖哨声,一阵强似一阵,然后吞哥儿便听着自己前锋传讯的角号也传了起来,看起来是两方的前锋都发现了彼此的存在!

    而在这个时候,从鞑靼部领了五千俘虏和三千马匹的王越,正慢吞吞地向哈喇河套的密云前卫行进。带领着他的,除了出来传信时带着的十来个军兵之外,还有脱脱不花派出去见丁一的二十人。

    那些俘虏大都两人骑着一匹马,没有人想逃跑,跑到哪里去?茫茫的草原,光是没有吃食,就足够让他们在草原活活饿死。尽管王越再三跟他们说过,他们是丁容城救下来的,将会在密云前卫替丁一打仗,除非得到足够的功勋,否则他们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回关内,但总归也是比给鞑靼当奴隶,过着牛马一样的生活强吧?

    再说,本来就是军户,就算回到关内,就能远离沙场吗?就能避开战火吗?不见得,世代军户,当兵吃粮也是他们仅有的技能,丁容城听说是个义气人,但愿能让自己吃饱了,也不枉给他卖命就是。这段奴隶生涯,磨光了他们许多的棱角与不平,浮现在他们脸上的神色,更多的是无奈与麻木。

    而这个时候,王越却让从密云前卫跟着他出来送信的十几个军士吩咐了几句,于是那些军士便纵马在数千骑前后奔驰传话:“一个首级!只要拿到一个首级,容城先生便会安排你们回到关内!”

    “想要首级,不难啊!西直门外,容城先生领着七百士,也是如你们一样,刚从敌营救出来的军兵,一战就弄死了几千瓦剌鞑子!一人算下来,十个首级都不在话下!”、“容城先生就在密云前卫,准备和朵颜卫打仗!”、“别说都是赤佬,他娘的没提醒你们,要是赶上趟了,指不准就能回去!”、“西直门外跟着先生的七百士,都是有了出身的,可不是苦哈哈的军户了!”

    一次又一次地煽动着,一遍又一遍地喝着话,五千人的队伍是很庞大的,若是放在现代差不多一个混成旅的规模,那十几个军士在这几千人的庞大队伍里,极为微不足道,只是不断呼喊的他们,这十几骑,却如火种一般,把这些被俘的明军,心中已渐渐冷尽的斗志与热血,慢慢地撩拔起来。

    关内,他们有机会入得去关内,虽说去得关内也是军户,但至少能见着那牵挂的家人妻儿,至少便是死了,也能埋骨于故土,华夏人是自古便有讲究落叶归根的传统,青山处处埋忠骨自是英雄本色,只是大多数的人,都是平凡的存在,他们没有这些冲宵的豪气,只有平凡的愿望,叶落归根,埋骨家园便是卑微的一点希望。

    何况于,那些宣讲的军兵,还一次次描述着,归丁容城在西直门外出战的七百士,得了功劳,如今成了安全衙门下面的官吏,不再是卫所里的苦人儿。人,问谁又没有一点点的热血?

    “容城先生说了,若是战死沙场,只要不是逃兵,尸骨焚化之后,也必定会送到关内的,就算找不到家人,也会置在忠烈祠里,受香火祭拜,不是那孤魂野鬼!”、“只是若赶不上这一趟,那就难讲了,毕竟就算你们身在敌营,容城先生的名号也听说过,敢和先生作对的,实在就不多了……”、“若是靠着零打碎敲,每人要弄一个首级,怕就不容易了……”

    鞑子岂是那么好杀?这些当过俘虏的明军,是深深体会到这一点的,他们是很认同那些军士的说法的,鞑子并不好杀,那么,如果能跟着容城先生,鞑子嘴里的阿傍罗刹,捡些功劳,便是自己回关内的契机!

    于是五千俘虏里,便渐渐有了一些声音,这些声音响起之后,被许多人附和而扩大起来:“容城先生啥时打仗?”、“啥时打仗啊!兄弟,给个准信!”、“弄些刀枪家什来啊,赤手空拳,怎么跟着去捡功劳啊!”

    王越自然是听得到这种声音,本来,这就是他想听到的声音。

    他听着却对身边那些脱脱不花派来的人说道:“刀兵,给学生弄一批刀兵来吧,总不能让这些人,赤手空拳就这么去替大汗打下朵颜卫吧?若有这样的本领,他们还会流落在草原上么?”

    那些鞑靼人面面相觑着,好半晌才反应过:“不行!给你人和马就不错了!哪有刀兵给你!”这不是虚言,草原上的铁器是很艰难的,能有把铁刀,就是豪华装备,除了也先那些常备的精锐军马之外,一般牧民,箭头用骨簇的,也不是少数。

    “学生却不是信口开河,诸位这么说,那兵刀没有就算了,弄些棒子总是有的吧?”王越微笑着说道,“哪里有木棒可以取?诸位不妨便带路过去,总要手上有了家什,才好为大汗办事啊!”

    草原上要高大茂密的树林,是不可能的,零星的大树都不好找,要很多大树的地方,一般都是在山上,当然也不是绝对,例如昭乌达盟,意思就是一百颗树,自然也是有林木的,只不过这些地方,不是草原上的土著带领去,靠着王越他们去寻,却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这时听着王越这么说,那二十个脱脱不花派出来的鞑靼部勇士,商量了一下,似乎觉得叫人赤手上战场,真也是扯蛋,便点了点头,同意带着王越他们去弄木棒。

    对于毁掉草原上的林木,破坏森林覆盖率这事,王越是全无半点觉悟,他脸上的笑意愈来愈盛,只是喃喃在嘴里轻声说着:“师恩深重,越非草木,深感于心,安能不报哉!”(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爪牙已初成(二十)

    在朵颜卫的都指挥同知朵**所在的区域,蒙古包要比其他的地方,密集上许多。虽然没有关内卫所的各种工事与城墙,只有一圈粗大的木栅栏圈着,与其说是防御工事,不如说是为防牛马走失的设施。当然,木栅栏内的各个方向,马圈、牛羊圈也是经过布置的,以便于需要的时候,军马的聚集与出击。

    看起来很明显,这是朵颜之中权贵所在。

    这是一个万人以上的大部落,不论是酥油的气息还是牛马粪便,各种膻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散发着足以让华夏人闻之欲呕的气息。但是草原上的牧民,不论男女老少,倒是在这种味道里,安然无恙地生存着。

    朵**就居住在中间的大帐篷里,穿行于这大帐外面的那些牧民,都纷纷低着头,脚步匆匆恨不得尽快地远离。因为那颜或者说都指挥同知朵**,今天已鞭死了三个侍女、两个服侍的崽子了,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

    这时帐篷里又传来朵**的咆哮:“别跟我说什么阿傍罗刹!我不是也先!”大约不知道哪个将领,在低声劝着朵**不要太过生气,但这愈撩拔起他的怒气来,“这是朵颜卫,不是猫儿庄,也不是大明的京师!自大明成祖以后,就没有人可以这样对我们!”

    他的声音如此的愤怒,以至于在空旷的草原上传得很远。只是远远还没有传到部落之外的地步,毕竟上万人的聚居地,面积还是极为宽广的。不过外围的探马,就算没有听到咆哮,也能知道朵**的愤怒,因为先前两个带着军马出去的将领。这几天被朵**派人拿了回来,当场就在大帐砍了头。

    前后不过一旬,连接派出了两个千人队去增援,可见朵**对于那伙于朵颜卫区域里,不断神出鬼没烧杀抢掠的明人,是深恶痛绝到什么地步。天边的晚霞已红得发黑,探马低声与同伴嘟噜着:“天快些黑吧,换了人来值哨,回去揽着婆娘睡一觉,只愿明天起来。听着已逮住那伙明狗才好……”

    “是啊,若再逮不着,只怕吞哥儿也活不了,咱们指不准也会被派出去……”另一个探马附和着,朵**近来的火气让大家都很害怕。当然,对于这些草原上的军兵来说。他们把这些问题都责怪在明人的身。“……那些明人,真是发疯,居然敢来朵颜做出这等事!”

    他们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接受大明的册封,却始终在当墙头草,甚至还有跟成祖、宣宗作战这等实质性叛乱行为。对于大明来说,是一次次的背叛与伤害。他们只会在被也先重创之后,跟泰宁卫一样,就请求内附。求大明给他们土地,粮食,似乎大明天生就欠了他们一般。

    远远的长草在风中摇曳,心不在焉的探马压根就没有发现长草之间,披着土黄色披风的人影在等待着什么,若是他们驱马向前数十步,应该就会看清那些长草的枯黄是不太对劲的,然后仔细去分辨,就会发现好些长草,都不过是缀在土黄披风上的伪装。

    可惜,因为朵**这些日子的愤怒,让大伙都人心惶惶,所以他们错失了这一次的敌情,当然,他们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否则在他们发现敌情,和将要摘下腰间的角号之间,必定会被不得不提前发动的明军,用长箭射成刺猬。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探马也换了一拔了,只不过没有谁愿意远出去侦探,这倒便不是探马的惰懒了,夜盲症使得他们在夜晚里,除非是成群结伙时众多的火把提供的光亮,否则的话,单凭手里的火把,他们很难看看周围的事物。

    所以在木栅栏的周围警戒着,也便是本份了。

    夜幕降临之后,聚居地里的各种吵杂声音就渐渐地静了下来,这年头的娱乐本来就不多,草原上便更少了,大约除了喝上一点酒,再和自家婆娘一起造人之外,便实在难以找到更可以玩耍的事情。

    所以进入梦乡都是极早,除了朵**的大帐周围,那些贵人聚焦的所在,帐外插着火把之外,其他的蒙古包,便少见有什么光亮了。木栅栏外的长草里,各种小兽的声响低低地响起,突东突西,此起彼落。

    这便让那些探马警惕起来,但很快他们刚刚提起的戒备之心,就被远处长龙一般的火龙所打消。在黑夜里往这里来的,就是吞哥儿派回来报讯的人马吧?尽管有几骑探马还是很尽责地吆喝着:“什么人啊?”

    对方带着兀良哈三卫口音的话语,更让探马们放下心来:“吞哥儿差我等回来报讯的,逮住那伙明人了!总算可以喘口气了……”那队人马慢慢地行近了,“有些人受了明人的伤,我的安答中了两刀,赶紧找萨满来看看啊!”

    木栅栏外的探马头子听着,连忙应了下来,教同伴进去部落里寻找萨满,又唤另一个同伴去给都指挥同知、朵颜卫的实际控制者朵**报讯,探马头子甚至还跟那去报讯的开玩笑道:“若是那颜有赏赐,你却得和大伙一块均分才是。”

    逮住那伙明人,大伙都知道必定会让这些天来一直愤怒不已的朵**心情大好。

    生气的朵**会暴怒杀人,但开怀的朵**也同样不吝啬给下面军兵的赏赐。

    那探马咧嘴笑了起来,点头应下便圈马往里去了。

    远处打着火把而来的军马,慢慢就行近了。木栅栏外的探马头子突然隐约有些觉得不太对劲,只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什么原因了,来者不论是对马匹操控还是身上的气味,都没有什么问题,道地的草原男儿,加上夜盲症的关系,他也很难去分辨人脸,以分辨里面有没有他认识的人……可是。就是感觉不太对劲。

    但还没等他开口,那队军马就近了,十来骑冲他这边过来,探马头子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这不是草原上的军马!他们太安静了!一切都显得那么有秩序,得胜而归的草原军马,哪里会这么规矩?保准在还没见到人,就听着各式的吹嘘了。

    “弄点酒喝啊!”围住他的军马笑嘻嘻地说道,许多人向他伸出手来,只不过他们实际上要的不是酒。而是探马头子的性命,他们手里用炭灰涂黑了的尖刀,十几把,轮番捅向探马头子的身体,而一双稳健有力的手。早就捂住了探马头子的嘴巴。

    红色的血,在黑夜里显不出一丝鲜艳。生命的活力不断地从身上十几个血洞流淌而去。探马头子至死都闭不上眼睛,不是为着他自己的死,而是为着这几百人,为什么敢来偷营?这可是上万人的部落,朵**的大帐所在!

    但他们就是来了,在松开捂着探马头子嘴巴的手之后。他们便携着这尸体向木栅栏里而去,当头的人还向木栅栏里的草原人开口道:“都快些都快些,这人血都要流干了,你们快去寻萨满来啊!”他给这些草原人展示的满身流血的尸体。正是方才那探马头的身躯。

    看着三百来人马都入得了木栅栏,领头突然大叫道:“来的是谁?探马在做什么?吞哥儿没理由派了我们回来报信,又再派一队人来!”他冲着那些在木栅栏外的探马咆哮起来,“快去看看啊!”

    那些渐渐对这三百余骑有些感觉不对的探马,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拔马向那远处来的五百骑迎了上来,而回答他们喝问的,是一轮急促射出的劲矢,足有数百矢,一下子就把他们完全撩倒,十几骑探马,无一幸免。

    然后急剧的尖哨便在那第二波的五百余骑之中响了起来。

    而木栅栏里的三百骑却就分成十来股,四处乱窜乱叫:“快上马!有人来偷营!”、“有敌人杀了探马!”于是各个蒙古包里惊惶失措地窜出那些衣不遮体、靴帽不全的男人,有蒙古包被点着了火,便燃烧起来,于是各种的尖叫,惊慌的怒吼……

    什么是营啸?这就是营啸。

    在长草之中埋伏了整整数天的三千步卒,开始在哨声之中集结。

    他们不是潜伏了一天,而是三天,偷偷的进食,偷偷解手,偷偷地喝水,偷偷的睡觉,若有人发出呼噜声,必有边上的同伴马上把他弄醒。再在夜里偷偷地轮流起来活动脚手。丁如玉一直在等,等吉达这八百骑甩脱了追兵兜回来,不惜一切代价地等。

    以至于趴在草丛中的军兵,有三分之一的人,一时间竟爬不起来,而就算爬起来的人,也有一大半的人抖抖颤颤手脚不听使唤。丁如玉从同样手脚呆板的亲兵手里,抢过那唢呐,吹出了起床号。

    必须给军兵活动筋骨的时间,否则现在冲上去,除了送死并没有别的意义,所以她吹响的是起床号,而不是冲锋号。

    朵**在侍女的帮助下倒是把盔甲都穿戴上了,可是走出大帐,却看见无数人影在火光里流窜嘶叫,他们胡乱仗刀乱舞,拉弓乱射,象无头苍蝇一般地乱跑的,根本就没有方向可言。

    幸好,有一队军兵还算齐整,尽管在火光映照下,看得出他们没睡好而神色倦怠,但至少他们还披着甲,还上好了鞍,叫喊:“别拦路,快去护着那颜,休教那颜被乱军害了!”一边用刀背驱赶着那些慌乱的人等,向朵**这边而来。

    这让朵**感觉到欣慰,他决定天亮以后,一定要好好赏赐这个将领,对,给他三个从大明抢来的女人!当他被那将领扯上马之后,朵**满带威严地问道:“做得好!你叫什么名字?”

    “吉达。”(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雄鸡一唱(一)

    当逼近密云前卫的朵颜卫军马,与密云前卫的哨兵同时发现彼此,已是日暮西下之际。本来吞哥儿并不算在这个时候进行攻击的,因为只要逮到了这伙明军,他有信心将他们斩于马下,至于阿傍罗刹?他和朵**一样,选择了无视这个传说。

    并非他是无神主义者或是有着唯物主义的信仰,而是他们别无选择,除了无视之外,他们还可以做什么?难道就因为那杆旗,传说中阿傍罗刹的大旗,而对于丁如玉的行为,不闻不问吗?

    仅仅因为一个传说,而把朵颜卫拱手让给丁一?

    不,任何人处在朵**的位置上,都不会同意这么干。朵**不单派出了吞哥儿这五千人马,更准备了向鞑靼求援的信使,就跟随在吞哥儿的身边,如果战事不利或是阿傍罗刹真的象传闻中那么可怕,那么这些信使就会直接派出。

    朵**并没有轻视丁一,也没有对这个传说不以为然,只是对所谓阿傍罗刹的神通无视罢了,但他依然把丁一看成一个值得注意的对手。所以在深得朵**面授机宜的吞哥儿,尽管有信心歼灭这伙明军,也没有打算用奔波了数日的军马,直接投入进攻。

    虽然七受挞这大胖子一再进言:“要不现在就打,要不撤远一些,阿傍罗刹,真的就是黑暗之神啊!七受挞亲眼所见的,贵人,你要相信我这一回……”吞哥儿没有理会他,不过,他同意了七受挞将他那些部落里的人们,带离他手下五千军马,自行在后方扎营。

    七受挞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脸面,带着他那些残部。在离吞哥儿大军约五里外的地方扎下营盘来,尽管这中间有许多吞哥儿的手下军马笑话他,胆子小得压根不象个蒙古人,但他不在乎,真的不在乎,死了就能更象个蒙古人么?

    别人信不信丁一是黑暗之神,七受挞不清楚也无所谓,但他自己却是信,绝对不能在黑夜里去和丁一作战,哪怕是他自己领着这五千精锐军马都好。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打败黑夜中的阿傍罗刹。

    密云前卫在这天黑之前紧张了起来,五千军马压境,大战将起,不论岗哨勤务自然是要比平日更为安排得多一些了。但这种紧张却是对于杜子腾、刘铁、丁君玥这些军官管理层的人员而言的,对于军兵和军余来说。倒似乎是个解脱。在被丁一要求训练时,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在渴望快点打仗。因为那训练的节奏被丁一卡得很死。感觉就是真的开战打起来,要不就死了,要不就活着,总也不至于每天无时无刻被这掐得这么累。

    而当队列训练和体能训练停下来之后,他们开始渴望重新走上训练场。刚开始的诉苦大会倒也罢了,让大家吐了一番苦水。众人胸中斗志激昂,若有鞑子当面,扑上去杀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皱眉的。

    但后面接着每天上班是啥意思?容城先生要是大家都去考秀才么?每户军户能出一个读书人就不可能想象的事情,再说那也得从小读起。都是成年人了,都是苦哈哈,都是摸习惯了刀把枪杆的人,为何一定要识字?

    不行,丁一就要他们识字,还告诉他们,知不知道为何会日子这么苦?便是不识字,当个睁眼瞎,看不清这世道。要是世上人人都识字了,贪官会不会少点不清楚,至少上官克扣下面的饷粮,还能搞得清楚,而不只会苦苦去哀求自己实在过不下去之类。

    这道理的确是正理,大伙都知道,若是在关内有着这机会,就算识字难,咬牙也就听着那些小先生讲吧。可这是关外,这是鞑虏随时要来攻的密云前卫,在这地头,一人一刀能在沙场纵横自如的容城先生,不教上大家几招沙场杀手,偏来教识字?难不成鞑子来了,靠识字打败他们么?

    说白了,对于这些没有基础的人,识字开蒙,真的是很难的一件事,一件他们完全不擅长的事情。他们宁可去打仗,就算没仗打,也宁可去训练场训练。至少那个东西,他们知道怎么回事,知道如何去做好它。

    每回看着那些仍在训练的女眷,军兵眼中都是无尽羡慕之色。

    好了,鞑虏终于来了。

    终于不用拿着树枝在沙上写大字,等那些小先生走过来看,写得不对还要用戒尺打手板了。

    “不要慌。”丁一袖手站在那里,这地方应该在密云前卫的棱堡修建好以后,是校场的所在,他没有披甲,也没有激动地发表什么战前宣言,却是对着刘铁和杜子腾说道,”敌人不会在今天发起攻击的。”

    虽然丁一不认识吞哥儿也没有在对方军马中有什么内线,但他可以看得出,对方领军的将领,不是个冒失的人。在发现了密云前卫的哨探之后,对方所做的是收缩军马扎营,扔出大量的探马四处活动,实现了战场上的讯息屏蔽。

    没错,就是战场讯息屏蔽,这个年代的人或者不懂这个名词,但不妨碍他们干着这样的事情。对方的将领很清楚骑兵对于步兵的优势,并且在遇敌之后就把这长处发挥了出来,这样就可以让密云前卫的军兵和外界失去联系,无处求援,也不可能得知其他区域战事的情况,完全孤立起来,渐渐产生出绝望无援的心理。

    “对方并不着急,他想要一鼓而下。”丁一笑着这么说道,又向刘铁吩咐道,“天黑之前你从军余那里,抽出队列训练之中,表现最好的八百人来,把他们分配到雷霆书院的学生那边,这些军余发给花枪,让学生们把自己的大盾交给这些人,由他们举盾来护卫学生,组建枪林……最后以连为单位,就在今晚合练一下。”

    刘铁肃然答道:“弟子领命!”立刻便领了骑兵排的人,下去办理丁一所说事务。

    “你对于为师到了现在,才安排这档子合练的事,怎么看?”丁一向着身边的杜子腾如此问道,“会否觉得庙算不足?若是之前那些天里,不让他们识字,而是如雷霆书院的学生一样出操训练,兴许现在就从容得多?”

    杜子腾听着丁一的话,却知道是先生对自己的考较,站直了道:“弟子虽愚钝,尚不至如斯。先生若是前些日子便教他们合练,那些军余得知自己要面临如同选锋、先登一样的角色,只怕出现逃兵是不在话下了。正好此时他们之中求战意盛,方才安排此事,便少了许多的枝节……”

    丁一抚着自己已有寸许的胡须,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杜子腾的肩膀:“千余正军从未抽调,便交与你使用,除非鞑子想填进上千军马,否则他们便只能从这三条通道来攻,八百雷霆书院学子会配合八百军余。但是也要防着鞑子进攻不利之后丧心病狂,敢用人命堆出一条路来,你这千余正军,到时就得派上用场。”

    陷马坑不是说下马之后转成步卒,就可以无视,毕竟里面是有尖刺,又覆盖着草皮,一踏入去,就算人没马的速度和重量,但也落不得好。可是如果用人命来堆呢?那还是可以堆出一条供步卒通过的道路。

    当然,也可以挖沙掘沙土来填。

    但这里是关外,关外苦寒,不是说笑的,哪来什么铁铲锄头?人家又不是农耕民族要种地!再说就是布袋,也不是说有就有。这些家什,都不可能是一拍脑袋就整治得出来的东西,要是游牧民族随身一把十字锄,丁一这能画得出上百种枪械结构图的,不说铁甲车,至少人手一把突击步枪了吧?所以这种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关键还是要看那三条通道的防守情况,这也是丁一为什么敢让信使告诉丁如玉不要急,守上一个月也没事的原因。

    “诺!”杜子腾想了想,没有太多的言语,这一个字,便男儿至死心如铁的承诺。

    丁一挥了挥手,教他下去安排军务,却对吴全义说道:“你的任务,是不能乱,那些女眷、少年组成的新训大队,只能从警调连里给你拔一个班,第七连除你之后必须现在马上集结,进入二号通道的第一防线驻防。”

    吴全义却便激动起来:“先生,我要去打仗!找别人来负责新训大队吧!”

    丁一看着他,少年的眼眸里,有着熊熊的壮志如火。

    “好,新训大队马上从女眷和少年之中,选出班排连长,然后副连长带七连进入阵地,你自己带新训大队的十八个连长来见我。”他能理解吴全义的不忿,上一次七受挞他们那场战事,七连八连作为预备队,没有赶上趟,对于少年来讲,便已是在同学中的缺失,如何又能再次错失了上阵的机会?

    “唯!”吴全义高兴地立正作答,便匆匆去安排第七连重新集结事务。

    丁一看着沉默的杨守随,对他道:“七连归建之后,六个连完全由你指挥。那三条通道,你必须守住,而且,至少要保住十天,你能做到吗?”他说罢,眼中始终有些不忍,十四岁的孩子,他们本不是承担这些的年纪。(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雄鸡一唱(二)

    但正是少年,血正炽热,秋风虽劲,却冷却不了少年胸中的热血,杨守随的声音不大,却有着如钢铁一般的坚强:“人在,阵地在。”并没有过份的情绪张扬掺杂其中,这是丁一决心把六个连队交给他指挥的根本。

    丁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许多时候,多过的叮嘱反而是一种不信任的体现。当下便示意杨守随自去安排攻防布置。丁君玥看着其他人都领命去了,急急道:“先生、父亲!君玥呢?警调连呢?”

    她担心着自己没有任务安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学奋勇杀敌沦为看客。

    “如果到了警调连要上阵的时间,那么就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丁一笑了起来,他给这支加强连的定义,就是警卫部队,不过,他倒并没有打算让丁君玥老老实实一直呆在自己身边,“不过,剃刀小队却就要任务了。你把警调连指挥权交给副连长李云聪,让他过来我这里,剃刀小队从现在开始,用餐,休息,睡觉,他们管我叫阿傍罗刹,那么,你们就是我手上的弯镰。”

    夜色渐渐深重了起来,它遮去了天边最后一丝血色的晚霞。

    这是一个星月争辉的夜,秋风卷尽了浮云,天空中半圆的明月,与闪闪的星辉,难得交错而映。不见得月色如壁群星黯淡,也不见得星芒闪烁新月如钩,这是势均力敌的交锋。恰恰,便在这样的沙场,便是在这样的夜。

    阿傍罗刹没有如七受挞所担忧的,在黑夜之中踏着雷火出现,用匪夷所思的神通,把吞哥儿的五千精锐变成死尸;而吞哥儿也没有象刘铁所预料的。在这样的夜晚里,派出前锋来作一个试探。

    “没有必要,若我是对方将领,我也不会这样做。”杜子腾对刘铁分析道,在这一点,他明显比起刘铁,有着更为敏锐的触觉,“所有的奇袭,都是在堂堂之师、正正之阵无法奏效之时,才会采取的办法。如果觉得可以从正面碾压、抗衡敌人的话,没有哪一个有脑子的将领,会去弄险。若是雷霆书院的学子有三千人,并且都装备了遂发枪,我想先生一定不会弄什么陷马坑。”

    刘铁仍旧有些不太明白。还很热切地问了一句:“展之,那先生今夜会不会跟在京师一样。夜踏敌营……”不过很显然现在不是他跟杜子腾交流心得的时节。就有军余很着急地寻到这里来找他。

    虽然还没说什么事,但他却是不得不离去了。数千军余抽走了八百人,还有几千人等着他去布置,无论是轮值岗哨也好,战备值班也好,进行诉苦大会或是识字。都要他去安排。而且丁一不单将骑兵排从他手上调走,更让他安排出二百军余来充当各部的通讯传令兵。

    所以他匆匆地冲杜子腾点了点头,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说下去,就跟着火燎火焦来寻他的军余走了。杜子腾在旁边听着那些军余边走边向刘铁禀报:军余之中有几十人斗殴起来。为了一双鞋子——极为扯蛋的事情,有一个军余洗鞋子时把另一人的鞋子也洗了并晾了起来,结果对方认为是这个军余要偷他的鞋子,而洗鞋子那人却辨解自己不过顺手帮袍泽一个小忙,如何能连谢字都没有一个,却还被这般冤屈?

    本来临战就是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结果为了这么点事,就纠结乡里好友,打了起来。

    刘铁不得不为了一双鞋子,穿旧了的千层底布鞋,在这个两军对峙的夜晚,去料理这对鞋子。

    杜子腾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如果这件事落在他手里,他会很自责的。

    一个人是管不过来几千人,这等事,应该是临时任命的连排长,或是正军中的百户去处理的事务,怎么会到刘铁这一级来办?但杜子腾却不希望在刘铁这位同门心里,留下自己看不起他的印象。事实上,开始跟随丁一那批弟子,不论是胡山、魏文成、朱动,还是杜子腾、陈三,都看不起刘铁。

    而这种情绪并不是大家刻意营造出来的,而是刘铁精于人事,疏于战事。

    丁一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把五百亲卫交给他,让他留在关外保护丁如玉。

    谁知道,他连五百亲卫的指挥权也保不住,这便让杜子腾更加看不上他了。

    “夜袭?先生疯了也不会这么做吧……”杜子腾苦笑了起来。

    他是京师保卫战时,跟着丁一去救七百战俘的几个弟子之一。

    刘铁以为是说评书还是过家家?那都是九死一生的勾当,作为亲历者,杜子腾十分清楚,如果不是当时明军真的需要一些振奋人心的战迹,更重要的是丁一又真的需要一点属于自己可以调派的力量,绝对不会干出那样的事,那是被逼得无奈,不得不这么做。

    杜子腾很怀疑六个连的雷霆书院学生,能不能守住那三条通道,尽管通道都挖好了好几层防御的战壕、交通壕等等,但每道通道不过二百来人,对方看怕有四五千骑的光景,他真的不太乐观。

    他唤过了跟随在身边的几个正军,对他们说道:“左千户所甲字号百户的兄弟,情绪如何?”留在这里的千余正军,就是密云前卫的一个千户,但如果按照大明现时的习惯来说,应该是两个千户的兵力了,因为根本除了丁如玉之外,绝少有足额的卫所。但丁如玉手下的兵员,却是不会有一个空饷存在。

    那被拔为亲兵的正军对于杜子腾倒是很敬佩的,毕竟随着丁一声名远播,杜子腾在很许事情里都有参与其中,不论是雪夜踏营,还是率七百士以大明之怒歼数千铁骑,还是代师赴战,败尽北直隶江湖豪雄……所以也自然便有了许多的名望。

    此时听着杜子腾问到,连忙答道:“回禀大人,弟兄们都摩拳擦掌,只求一战!”

    杜子腾听着便笑了起来,开口点破道:“只求一战,以免上识字课是吧?”

    那亲兵摸着脑袋傻笑:“却是瞒不过大人的,不过,兄弟们想杀敌是真的。”边上其他几个亲兵也说道,“指挥使大人从不克扣赏赐军饷,容城先生又应承下,若有战功的人,子弟可入雷霆书院读书,咱们这拔人,一辈子只能当个厮杀汉了,但也盼着儿孙好啊,谁不想给儿孙留个盼头……”

    杜子腾笑着点了点头,这倒是实话,虽是两军对峙,但他仍旧从容,不急不缓地说道:“下去传令,左千户所甲字号百户,自百户以降,两总旗轮流休息,当值总旗,马上鞍,人披双甲,备大斧、花骨朵,小斧五柄,其余弓刀,一概不携,传令下去,若有误者,斩。”

    甲字号百户是杜子腾专门抽调集中的孔武有力又精于骑术的大汉,不然的话,一层棉甲一层铁甲,寻常人披着,连站稳都是个问题,别说上阵厮杀。这个百户杜子腾根本就不打算让他们去射箭,事实上他们的射术也绝对不是蒙古人的对手,这是突击时冲阵所用的兵马。

    “唯!”被他点着的亲兵,行了礼,便飞奔而去传令。

    ”左千户所乙字号百户,派出五个小旗巡营直至子时,披棉甲携软弓火箭铁哨,有敌至不许恋战,以铁哨示警,再以火箭漫射以显敌踪,立退。若无敌踪则由丙字号百户于子时接防,不得有误。“

    “唯!”那亲兵领了命也自去了。

    “左千户所丙字号百户……”

    千余正军在杜子腾的分派之下,已经条条有秩,分毫不乱,甚至每个小旗都训练了一个人,专门学习分辨哨声长短,来判断出军令,到底是前进还是后退,是原地固守还是出击等等,这便是他的风格,把一切从丁一那里学习到的东西,通过自己的理解和消化,用到每一实处去。

    而刘铁却便不同了。

    刘铁若说迎来送往的事上,陈三、杜子腾、胡山等人,真的绑在一起只怕都不如他会来事,但要让他跟杜子腾一样,十来日的工夫,就把上千人的队伍,梳理得条条有理,如臂使指一般,那真是杀了他也办不出来的事。

    正如他此时在处置那些打架斗殴的军余,若教杜子腾看到,只怕心里难免又要看低他几分。便在篝火旁边,刘铁一脚踏在马扎上,冲着面前那些军余骂道:“你娘的,你得多穷啊?去偷一对穿过的旧鞋子?你有点出息行不?别说了,我都替你害臊!”

    又转身对着那说别人偷他鞋的军余骂道:“你就他娘的舍不得一对旧鞋?这要上阵了,都是替你护着后背的兄弟,就为这么一双旧鞋,就去叫乡里来打他?你就这么点娘们心胸?”又指着那些来帮拳的,“一群蠢货,为一双鞋帮人打架?几十人里,要有一个有点出息的,扔双鞋出来,这事不就完了?”

    又从腰畔拔了刺刀在手上,向那两个斗殴的主角说道:“这样,我也不听你们吱歪了,多大点破事?外面鞑子跟咱对峙,那是国仇家恨,谁耐烦理会你们一双旧鞋,谁对谁错?就这么整吧,一死以证清白!谁先来?”

    刘铁有刘铁的办法。(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雄鸡一唱(三)

    “一口气嘛,自己往心口扎下去,你断气了,我就信你是清白了,把那冤枉你的家伙杀了,给你陪葬,保准不教你白死的,绝对不亏!”刘铁很认真地把刺刀往那两个斗殴的主角手上塞。

    看着那两人躲着不敢接,又跟那些来助拳的说道:“等他们谁扎了心窝,你们就也跟着扎,义气为先嘛,为了一双鞋都能帮打架了,人都一死以证清白,你们又怎么忍他黄泉路上孤单只影?到时被地府的老鬼欺负了兄弟乡里多不好?你们要觉自己下不了手,直说,我不笑话你们,我帮你们下手,我很下得了手的。”

    “刘先生!我等错了!”、“小人错了!”、“小的不争了,那鞋送给这兄弟了!”一下子几十条汉子就这么被折腾着扑通跪倒磕起头来,要说打起来为了一口气扛着也罢了,谁真是疯了,为了一双旧鞋扎自己心窝以证清白?

    不见得高明,但这几十个军余挨了军棍之后,谁也不敢说半句怪话,看着刘铁的眼神里,都透着怯意了。这事很快便传开了,大家在嘲笑那几十个蠢蛋之外,对于刘铁任命的那些临时大队、中队、小队长,公布轮值岗哨名单时,却也比平时少了许多的怪话。

    倒是杨守随那边的六个连队,几乎与平时一般无二的安静,安静地派出岗哨,安静地轮值,安静地分派防守区域,安静地与那八百军余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合练,连那八百军余,也被这种安静的氛围,弄得没什么声响,出奇的平静。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小先生都是读书人。这年代,读书人是受敬重的,所以在读书人面前,这些军余还是有着不要丢人的心思,一板一眼跟着那些雷霆书院的学生坐卧作息,倒也是融洽。

    若说最为平静,却还是新训大队的女眷和少年。

    唯一没有停下训练的,就是他们。

    作为从来不曾进行过操练的女人和半大孩子,日复一日的体能和队列训练,耗尽他们的最后一点精力。晚上的操课一完结,进了自己家里帐篷,因为正军又集结在一起,也不用侍候自己男人了,真是打发了小孩睡觉。自己躺下去马上就睡着了。

    丁一所要的效果,便是如此。让他们压根就没有人心惶惶的空间和时间。

    敌人虽然势大。但浮动不安的军心才是最可怕。

    这夜,便在是外松内紧之中,悄然渡过。

    丁一于这个夜晚,却是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直至朝阳初升方才出了帐篷。

    “剃刀小队随时待命;刘铁所部马上就餐,必须有三个大队各三百人轻装待命。随时准备支援三个通道,每两个时辰替换一次值班的大队;新训大队按正常操课开始训练,如果敌人开始攻击,则持木盾进行防御训练……”丁一起了身并没有空闲去感叹今天的天气。而是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其中正军部分和雷霆书院的学生,他没有新的命令下达,不单是因为杜子腾和杨守随,都让丁一觉得不需要太多的指导,而且他需要手下的学生成长起来,这始终是不变的原则,否则一切就没意义。

    “先生,今日是西风。”传令兵向杨守随汇报着,而后者皱着眉头,年少的脸上有着超乎于年龄的成熟,他沉呤了许久,才接过原本是军余的传令兵递过来早餐,因为进入阵地,自然不可能再列队就餐,所以各部都是同由着传令兵把食物从交通壕送到阵地。

    杨守随听着不远处的吞哥儿所部的牛角声,按照吉达的教授,这是草原的队伍用完了早餐之后,开始集结准备发动进攻了:“传令下去,半炷香之内,所有人结束用餐。”说罢他自己就开始把手里的炊饼往嘴里塞。

    不着急,不着急,他一边咀嚼着,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看着匆匆而去的传令兵身影,杨守随却在回想着吉达与文胖子给他们授课时所说的:“草原军兵的秩序是很差的,哪怕是瓦剌那边也先的常备军兵,他们凶悍,箭术、马术要比华夏的军兵更强,但他们也更无秩,在承受伤亡的能力上,也更差一些……”杨守随一遍遍地回忆着关于学习过的草原军马的知识。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六个连队的同学性命,就担在他十四岁的肩膀上。

    幸好,吞哥儿的部队开始了进攻。

    一当战斗开始打响,杨守随便不会紧张,因为战场上很多迹象,很多东西,都能跟学习的知识一一对应起,那么,各种应对方法和预案,都在脑海中浮现,他所需要做的,是决断,是选择,而不是害怕,他没空去干这个。

    “传令,一号通道,保持以班为单位进行轮番齐射,在打退这一轮敌人之前,不许使用手榴弹,军余注意保护,去吧。”杨守随对着传令兵吩咐,他判断吞哥儿派出的是前锋试探部队,看着那卷起的烟尘,他不觉得前锋会超出两百人。

    看着传令兵勉强弯着身体跑在交通壕里,杨守随又再次皱起了眉,刘铁给他派来这二百传令兵,倒是尽挑身高力壮的,问题是三条通道的交通壕,全是按着雷霆书院学子的身材来挖掘,在这些高大的成年人来说,犹其是没有进行过战术动作的训练,交通壕的深度,就很难让他们的身体不露出来。不知不觉中,杨守随跟杜子腾,对于刘铁的看法,也渐渐有了这一些共识。

    而这个时候,丁一已经披挂上了鸡胸甲和长防肘、防腿,连四蹄踏雪身上,也披上了一层夹着铁片的棉甲,他正在对着二十八名骑兵排的亲卫训话:“单纯的遂发枪兵,六个连队的规模,就算有工事之利,也不足以击溃五千草原骑兵。还需有一支骑兵,在必要的时候,突击对方侧翼,而我们,就是最后关头的胸甲骑兵,如果这个时候到来,诸位,怯战者杀无赦!”

    “吃先生的饭,领先生的饷,给先生卖命!”这队骑兵排并没有按着丁一平素的要求,干脆地回答“是”,或是“服从命令”,他们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一旦出击,大都数就是没命回来,所以他们吼出了五百亲卫私底下流传着的这一句话。

    粗俗,充满着这个时代的军兵的腔调,他们对于自己的定位,其实就是主将家丁的角色。

    但在这个时候,丁一并没有去训斥他们,只是点了点头,对他们说道:“君不负我,我必不负君。”他披甲顶盔眺望前方,他不希望自己重新抽刀跃马杀上沙场,尽管他身上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头,对于战斗都有着无比的渴望。

    那不是一名领袖该做的事。

    带着家丁去逆转战局,那也不是丁一所期望的结局。

    敌军已开始冲锋,丁一静静地看着前方,可以说,如果到了他必须上马,那么,就是一种失败,便是战胜,也是失败。

    马蹄声急促地在风中传来,烟尘被西风卷去,一号通道的学生,已经可以看着敌人在马背上起伏,看见他们手持着上了弦的雕弓,正向这方冲来,不足三百步,对于战马来说,不过瞬息便至的距离。

    临阵不过三箭,但杨守随却要求他们,以班为单位轮射。

    被任命为阵地指挥官的一连长,对着鼓手道:“一连第一排……”鼓点随着他的命令响起,就算没有听清楚口令,也能从鼓点里接收到命令,“……以班为单位,进行轮射,预备……”鼓点变得急促起来,十二条枪管从壕沟边缘探出。

    吞哥儿在大阵之中远远望着密云前卫的阵地,他要掂一掂阿傍罗刹的成色,第一波试探的前锋,就派出了五百骑。陷马坑尽管被草皮覆盖,但是吞哥儿不用派人试探,也不会向看似无人防守的空旷派兵冲杀。

    这伙狡诈如狐的明军,会在这里停下跟自己决战,必定就已经安排了一切,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空隙给自己,他很明显地告诉出击的前锋:“只向那些有矮墙的地方冲锋,那些空旷的地方,你想活命,便记着我的话,不要让马蹄踏落。”

    带队冲锋的手下,还是很信任吞哥儿的判断的,他在离第一道矮墙大约百步左右,发出了第一箭,而其他五百人也松开了弓弦,一时之间弓弦崩响,便带出如同裂帛也似的声响,临阵三箭的第一箭。

    五百箭虽只是覆盖式射击,但草原军兵于弓箭上高超的射术,还是让它们比较集中的落在第一道矮墙左右,淹没了那差不多三百平方左右的空间,看起来有些疏散。但这只是开始,当战马奔驰到五十步的时候,第二轮箭雨开始奔空而起,这一次的五百箭雨集中到大约百来平方米的空间;而在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也就是六十米,第三波箭雨几乎就集中在三十平方左右的空间!要知道这可是快速的漫射,覆盖性不追求精度的射击!

    何等可怕的射术!

    这就是朵**持之世代统治朵颜卫的精兵,这是也先扫平泰宁卫之后,有所顾虑不愿啃下的硬骨头!(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雄鸡一唱(五)

    这个年代的蒙古人,并不乏勇气。

    事实上到了数百年后,蒙古骑兵还敢在八里桥发起冲锋,只不过骑兵的光荣,已然式微。

    而丁一,便把这种式微,提前了数百年。他要断绝的,是草原游牧民族崛起的根本。

    但很明显吞哥儿并不打算配合丁某人的计划,他没有下令继续去冲击一号通道和其他两条通道,无论投入多少兵马,只要从这通道进入,就只能以类似一种一字长蛇阵的队列,而要用人命来堆过明军的火器,吞哥儿觉得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

    “去把七受挞的部落驱赶过来。”吞哥儿对着手下这么下令,小部落对于他们来说,必要的时候,没什么不能抛弃的。如果是在华夏,他们便会驱赶边民或俘虏,而当没有边民和俘虏可用,七受挞这种小部落,就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但是军兵很快就来回来回报:“七受挞的部众,早上起来就没见着他们的小汗,听老人说,连同部落里仅余的数十青壮,昨晚半夜由着七受挞领着,都出了去,不知道到哪里去打猎了……”

    “打猎?”吞哥儿便笑了起来,这个七受挞看着肥胖,却是个有心思的,只怕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只不过吞哥儿此时却不耐烦去计较这些,只是对手下说道,“教那部落里的人,都骑着了马,赶了牛羊上前来。”

    西风舒展之中,时间在慢慢地消逝,防守一号通道的阵地里,那两个连的雷霆书院学生,和那两个新编连队的军余,都已能清楚看着通道里那些惨死的鞑子人马尸体。在经历了短暂的恶心之后,不论是那些学生还是军余,脸色都要显得比接战之前,从容上了许多。

    他们开始有信心去面对下一波冲入的鞑子,甚至新编第一连的军余,已有不少人在低声咕噜着,说是指挥官下一回,该让新编第一连去清理战场了吧?自己看看也砸上几个鞑子的脑袋,日后有点吹嘘的本钱之类;边上新编第二连的军余,却说道是:“你就胡扯吧。容城先生最讲规矩的,你看我等新编第二连,这事做过一回,做得熟了,今后这般事。全都归我等去做才是道理。”、“莫着急,你想要什么。只管与哥哥说。下回去料理那些骚鞑子,哥哥带回来给你便是……”

    但担任着一号通道阵地指挥权的一连长,手搭凉棚眺望着,却连忙对传令兵喊道:“快!快从交通壕去二号通道找杨指挥官报讯,鞑子要驱牛羊来破陷马坑了!”其实因为没有望远镜他看得不真切,来的不止是牛羊。还有七受挞部落里,那些老幼女人。

    有几个长得好看的女人,就是吞哥儿的军马揽了过去,拖到吞哥儿面前献给他。其他那些人,就被驱赶着,向着第一号通道和第二号的通道中间那片开阔驱赶而去。百姓,不论是华夏的,还是草原的,总是都是无力的,他们啼哭着,哀号着,却无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在刀枪的驱赶下,踏向那片铺着草皮的开阔地。

    “这便是先生说的,草原的牧民,也是可怜的人。”雷霆书院的学生,看着行近了开阔地的那些老幼妇孺,有人便不禁这么脱口而出,这和丁一给他们的教育,便是能很好地吻合上,学生们纷纷附和着,“是,故之我等要苦练本领,征服这片草原,解救这些也同样可怜的牧民,引领着他们好好过日子!”

    “征服!解放!带领!”这样的口号,便是一号通道的阵地里,纷纷响起来。那些军余有些莫名其妙,询问之下,却就便由这些雷霆书院的学生,给这批军余开始洗起脑来,渐渐地,便使得他们对于这套理论点起头来道,“有理!有理!他们抢的不是粮草,真真便是我等贫苦人的盼头!容城先生真是有大学问的人,看得通透!”

    而这个时候,那些七受挞部落的老幼妇孺已经开始踏入那些陷马坑了。尽管作为战力的青壮在夜袭之中伤亡贻尽,但是老弱却还是数千人的,这也是为什么全是青壮的都音部落,在草原上能创下赫赫凶名的原因,一二千人的部落,青壮也不过数百罢了。

    蒙古人不乏勇气,但蒙古人也不乏奴性,否则大明亡国之后,草原上的蒙古减丁,又是如何得以执行的?高过车轮的成年男子,超过丁口数目,就被女真人杀掉了,唤作是减丁。说到底,这是人类都有着共同的劣性。哪个种族也不见得就比其他的种族更为高明一些。

    此时在身后不时射来的羽箭,劈砍来的弯刀威胁之下,七受挞的部众,被七受挞那颜无耻地的抛弃了之后的部众,他们可悲地走向了自己宿命的终点,如同后世的减丁一样,这不是长生天的恩赐,是在同为草原一脉的弓刀威胁之下的结果……【要喊满蒙一家不可能减丁的,请先翻《卫拉特简史》。当然,蒙古灭金,也是不相上下的民族灭绝,这一点上,华夏民族还是做得较好的,至少在取得优势的情况,基本没有这么野蛮和反人类,更多是文明同化】

    不论吞哥儿的手段如何血腥和残忍,成批的牛羊,七受挞部落里过冬的希望,一批批地趟了过去,惨叫着在陷马坑里抽搐着,很快就填平了四十步左右的开阔地,然后是牵着马匹的七受挞部老弱妇孺。

    马先填入去,然后是人。

    没有什么犹豫,若是犹豫,便有羽箭将他们射死,反正射死之后,跌入陷马坑里,也是同样的结果。终于,当从三号通道匆匆赶来增援的七连,到达两道通道之间的壕沟时,吞哥儿的手下,已把两条通道之间的开阔地草皮下,那密密麻麻的陷马坑都趟了出来,一路用七受挞部落的人、牛马尸体填到离壕沟不足三十步的距离。

    这样填出来的通道,不足以让战马奔驰,但却足以步兵踏于其上冲锋。

    然后聚兵的号角再次响起,大约有二千蒙古人下了马,操着弯刀迈着罗圈腿,踏着七受挞部落里的尸体,从开阔地向密云前卫逼进,而两队各有千人的骑兵,则已在那两条通道之外做好了准备,当步卒前进到一定的位置,他们便将发动冲锋。

    马步齐进,当二千转为步兵的蒙古人到达被七受挞部落填出的位置边缘里,也就是离着密云前卫防御阵地三十步左右,他们不在马上,便可用步弓,远比马上角弓射程更远,更准确的步弓,事实上,他们并不需要到达边缘,四十步都足够非精确性地覆盖抛射。

    六个连加上八百军余,守卫三条通道,应该还是可以支撑的,至少十日之期不会有太大问题,因为通道本身的狭窄,决定了进攻方能够一次性投入的兵力规模,但现在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吞哥儿明显准备用二千人来在进行火力掩护,而两千骑兵分两路,已足够突破通道的防守。

    那些新编的连队,也就是军余基本是没有输出能力可言,不是有了弓,就能当弓箭手的,要是能这样,大明早把关北来回犁了百十次,一个弓手的训练,比起一个火枪兵,是要花费多上无数倍的时间和精力。

    所以维持输出的也就只有这六个连队,而其中一个连队还要去守着第三条通道,以防吞哥儿派出奇兵穿插突入,那么,也就是五百人对四千。面对二千步弓的覆盖射击,再抵挡二千精锐骑兵的突击。

    这绝对不是一个可能完成的任务。

    什么精神和意志,在庞大的人员基数前面,何况这近乎十倍的敌人,都还是精锐的军兵,他们绝大多数都有着很不错的箭术,体格也要远比雷霆书院的学生强大得多。就算有着超越时代的科技,这五个连的防线,也仍然是苍白无力的。

    杨守随终于有感觉到慌乱了,这不是他个人能力的问题,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算是李云聪带着警调连赶了过来增援,也无法缓解他紧皱的眉头。

    六百对四千,与五百对四千,区别很大吗?

    有区别吗?

    至少对于苦笑着的杨守随来说,他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或是许是看得出他的苦恼,或许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新编第八连的连长,在边上对着杨守随说道:“官长,指挥使大人会回兵来救我等的,指挥使大人,从来就没有败过的!”但很显然,他的安慰并没有起来什么作用。

    而被他寄予了最后希望的指挥使大人、昭勇将军丁如玉,正领着她的三千劲卒和八百骑兵,陷入数千骑兵的包围之中。被吉达俘虏了的朵罗干狂笑着咆哮道:“明人!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朵罗干的部落已在昨夜的营啸之中,被突然杀入的丁如玉所部分割砍杀得七零八落,于天亮之前,这个连木栅栏外的依附着的牧民也算上的话,足足有数万人的聚居地,已然在丁如玉的控制之下,但近乎五千骑兵,就在丁所玉所部还没完成整顿之前,就将他们包围。(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雄鸡一唱(六)

    吉达扯过朵**的脑袋,把解腕尖刀搁在他的耳朵上,沉声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我不怕你!”朵**倒是光棍,嚎叫着道,“你有本领,只管把我杀了,若是教我到了大明,我朵**必要教你后悔,今日对我所做的一切事体!哈哈哈!大明皇帝是决不会杀我的,倒是把你杀了让我消气,是十有**的事!”

    大明的皇帝自然不是跟西欧的国王一样,说什么我亲爱的表亲,只要交了钱财还能把人赎买回云。朵**之所以敢这么嚎叫,是因为他看得清楚,他当了大明多年的官,尽管只是名义上的。

    但也让他明白了大明皇帝为什么会册封他的根本。那是因为大明皇帝不希望三卫归附鞑靼部,一旦朵**身死,那么那些小部落便可能会以很快的速度投向鞑靼,或者是另一种可能,更可怕的可能,朵颜卫强势者失去朵**的抑制,收拢统一整个朵颜卫,草原上出现了另一个枭雄。不论是哪一种结果,都绝对不是大明皇帝愿意见到的事情。

    “我知道来的是谁。”丁如玉摇了摇头,对吉达示意着,没有必要去残虐朵**,她慢慢地拭抹去长刀上的血迹,然后举刀指着木栅栏外面的军马,冷然说道,“不过就是阿儿乞蛮,朵**,你以为他会来救你?”

    朵**狂笑起来:“为什么要救我?我何必他来救?”

    来的人,就是朵颜卫指挥使阿儿乞蛮。

    朵颜卫是大明册封的卫所,自然就有卫指挥使,朵**父子强势之时,自然就没有阿儿乞蛮什么事,但在朵**死后。阿儿乞蛮就是朵颜卫的主人,而且他是更为亲鞑靼的,后来拜谒达延汗,直接奉献馈赠和接受使命就是这位。

    而且他对于朵颜卫的统治,也是有着血脉的传承,他的祖辈就是朵颜卫的始祖脱鲁忽察儿。这也是为什么王越能说动脱脱不花的原因之一,因为只要朵**死了,脱脱不花很清楚阿儿乞蛮便能当家作主,那时候朵颜卫,就是鞑靼的朵颜卫。

    没有谁比谁傻。

    脱脱不花当了这么多年的大汗。哪怕只是傀儡大汗,也绝对不是简单人物。

    这时木栅栏外就有数骑举着白旗前来接洽,那是几个壮硕的草原勇士,看着面脸狰狞,他们提出一个不容拒绝的要求:“朵颜卫指使阿尔奇曼。要与密云前卫指挥使丁如玉说话!你们指挥使是女人,阿尔奇曼带二十个人。你们带五十人!”阿尔奇曼就是草原上的叫法。阿儿乞蛮是大明官方的叫法,正如赤军长胜以蒙古音节来说,便是挞马赤伊基拉塔一样。

    这便是**裸的藐视了,并且事实上阿儿乞蛮是很有心计的,二十对五十,绝对不太可能在两方首领会面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拿下,二十骑怎么也能抵挡一阵,争取到时间让他逃回本阵。

    如果丁如玉接受了这个条件,那么在气势上。便要先弱了了三分,如果双方动起手来,那么这先声夺人的一招,对于明军的士气便会有着极大的压制。蒙古人或者没读过兵书,不代表他们不懂兵法,兵法,并不只是拘泥于兵书上所载的文字。

    吉达哪里会听不懂这关节?当下便要发作,却被丁如玉伸手止住,只听丁如玉对着那几个来传讯的蒙古军兵说道:“不必这么麻烦,让阿儿乞蛮单骑过来,我也单骑过去就好。”这明显是那几个蒙古人没有想到的答复,以至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点了应去回去报讯。

    愈来愈明亮的天色,将外面数千骑兵照得更清楚,看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之辈,所谓兵强马壮,莫不如是。这本来就是阿儿乞蛮的家底,正如吞哥儿所带着那五千精锐骑兵一般,也同样是朵**的家底。

    一骑从那数千骑兵之中缓缓奔出,而丁如玉也策马从木栅栏之中行出。

    阿儿乞蛮看上去便是极为彪悍的体态面容,两马离了五步左右停住,他便开口向丁如玉问道:“你是密云前卫的指挥使,为何带着兵马,来我朵颜卫打杀?我是大明皇帝封的指挥使,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丁如玉无声地笑了起来:“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若是你要讲这种废话,那就一句也不必说了。”这当口讲什么朵颜卫和密云前卫的地盘?谁的兵强马壮,谁的长刀更为锋利,才是个中的正理,朝廷?朝廷的政令或是出得了关外,安能轮到丁如玉来坐镇密云前卫?

    “草原的勇士,不与女人为难。”阿儿乞蛮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官话,只是腔调之中便流露出极为霸道的优越感来,“我知道,你是阿傍罗刹的妹子,我也不敢招惹你的哥哥,我放你回去。你带着你的兵马,回去。哈喇河套西南,都是你的地盘。朵颜卫的牛羊,不过去吃那里一根草。”他的话尽管有着极重的口音,也很生硬,但还听得懂。不过按着那腔调,若果丁如玉与丁一无关系的话,只怕他压根就不会来与丁如玉说话。

    丁如玉听着,笑了起来:“大明的土地,自然是由大明军兵来守,以应昌、全宁、大宁为线,你带你的兵马回去,别越了这条线,我就不与你为难。西起独石口、榆木川,北起应昌,东起全宁、大宁,便是我密云前卫的所在,有不服管束的军兵,杀无赦!”

    “你这女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阿儿乞蛮狂笑起来,因为丁如玉所说的,基本就是朵颜卫的地盘了,再往东去,那就泰宁卫的区域,他在马上笑了一阵,方才对着丁如玉说道,“你别忘记,这世上,还是有着白天的,现时就是白昼,我杀了你,又如何?”

    看起来这位阿儿乞蛮,似乎对于丁一就是黑暗之神的传说,很是深信不疑。

    只不过正如他所说,这世上,还有白天,他自信在这个白天,就能将丁如玉所部,一鼓而拿下!如果丁如玉知道丁一此时危在旦夕的境况,也许她会抛下所有的纠纷,带着自己的兵马,哪怕是灰溜溜的撤走,她也认了。在她的心里,没有什么东西是比她的少爷更重要。

    可惜这个年头,没有各式的无线通讯工具,她并不知道丁一的处境。

    吉达所侦知的那股追兵,不过也就三千人的光景,那八百骑兵急着带追兵兜圈子,也不可能怎么去探查得很周全,两次增兵他们便无从得知,所以,丁如玉觉得丁一绝对能够从容抵挡三千军马。

    是的,如果只是三千骑,不论怎么打,就算没有陷马坑,就算没有事先构筑工事。

    八百火枪,外加千多正军,数千军余,是可以稳稳接下,哪怕是野战。

    但五千骑却就不同了,几乎多了一半。

    可惜她不知道,所以她对阿儿乞蛮说道:“那大家都回去,领兵来打个胜负吧。”

    于是一场大战势在难免的面临着展开的帷幕。

    阿儿乞蛮不可能退让,难道真的按着丁如玉所说,退向东边么?把世代相传的朵颜卫拱手相送,不论是朵**或是阿儿乞蛮,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情。而丁如玉要的就是朵颜卫,她想要的,就是在三个月粮草用光之前,拿下朵颜卫!

    “准备作战!”在她回到木栅栏以后,便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而在木栅栏外的数千骑兵里,也同样响起来悠长的号角声。

    “女人,你会死在这里的!”朵**恶狠狠地发出了他的诅咒。

    丁如玉出乎他的意料,居然丝毫没有动怒,反倒是点了点头道:“或如汝言。”她居然回答道,或者就象朵**所说的一样!但是她又接着说:“憾汝不能知矣!”可惜朵**却是不知道了,不知道丁如玉是不是真的会死在这里。

    朵**只觉得颈间一痛,已经了无知觉。

    不论他说得对或者不对,一个死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结局如何的。

    而这时从鞑靼部回来的王越,正领着五千手持木棒的俘虏,骑着三千匹马行走在草原上:“往这边走!”他对那十几个随行的军兵下达命令,“直捣朵颜卫!不必担心先生那边,师叔当时的信报我也看了,不过三千左右的敌军,先生谈笑御之,安在话下?”

    大家都以为包围密云前卫的敌军不三千,却没有想到,差不多翻了一翻。

    他们对于丁一,都有着莫名的信心。

    只可惜,信心不足以抵挡那比预计之中,多出来的二千军兵,草原上的精锐军兵。

    五千名手提一根大棒子、刚被解救下来的俘虏,便这么搭骑着三千匹马,向着朵颜卫而去,按着王越的揣摩,觉得丁如玉那些军马,想来应能支撑至他赶到。若得这增援五千,王越深信丁如玉可以把朵颜卫灭了。

    “直捣黄龙,便在今日!”王越豪气万千地呼喊着。

    身后数千军兵齐声和应。(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雄鸡一唱(七)

    已经日近正午了,而在密云前卫东面的朵颜卫兵马,步卒已经缓慢而稳定地踏着尸体前进,七受挞部落的人、马、牛羊的尸体,他们一点也不介意鲜血浸泡着自己的战靴,一点也不介意那原本同是草原一脉的血,关外之地,容不下那么些多愁善感。

    这些步卒的大部稍为拖后些,而大约百来人疏疏松松地前出,一直到达距离密云前卫防御工事的第一道胸墙六十步左右才停了下来,他们手里还持着简陋的木盾,看起来似乎是为了测试一下密云前卫火器的极限射程到底在什么距离,又能造成什么伤害。

    不过架在壕沟上的枪管并没有冒出火舌,在阵地指挥官没有下达命令之前,雷霆书院的学生不会有人去击发,毕竟近乎两年的训练,这么一点纪律性还是不缺的。倒是方才去清扫战场的新编第二连,缴获了弓箭的那些军余,有人射出几枝轻飘飘的羽箭,在距离那百来名草原步卒还有十多步的地方,就摇摇晃晃地坠落了。

    非但没有起什么作用,更是让草原的军兵暴发出一阵哄笑来,太幼稚了,射不射得中,在这个距离上倒也没什么好耻笑,六十步也就是百二十米,能中的的人,都是神箭手了。但连手上的弓能射出多远都搞不懂,就敢射出箭来,这不是一般的丢人和业余。

    这便是让密云前卫防守阵上的那八百军余,愈加地士气低落起来。哪怕交通壕里的同伴,抬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也不能让这些军余多出几分活气。尽管方才二百雷霆书院的学生,生生把那五百草原军马,直接打残、打溃。但对于那些军余来说,五百军马与四千,看上去哪里可以相提并论?五百军马还数得过来,四千步骑一展开,那真的就是黑压压入眼的都是敌人啊!

    吞哥儿那边并没有马上进攻,他们也在开始吃饭,看这模样是要蓄足了气力,一鼓而下的架势,看起来也是个有心计的将领,根本就不愿意留给密云前卫的明军一丝活路。而且这种逼近会让明军自己愈来愈恐慌,也是经历过战场的草原军马所熟知的事情,他们并不介意留出这顿饭的时间,去让明军更慌乱一些。

    “要不,把那杆旗请过来吧?”阵地之中有的军余低声地咕噜着。他指的是那杆先前吉达在密云前卫时,夜里都会去守在下面的明字战旗。丁一在土木堡捡起的那杆战旗。军余是看在眼里的。他们能发现,四周的鞑子对于那杆旗,是有惧怕的心理。

    于是各种幻想和臆想就在惊恐之下开始被催生:“对,把旗请过来,把容城先生也请过来!”、“就是,阿傍罗刹啊。骚鞑子很怕的,容城先生要在这里坐镇,那些骚鞑子不敢来吧?”、“对对,这主意好!咱这里谁和子坚先生熟?去找子坚先生说项。把容城先生请过来阵前坐镇!”

    一边正低头吃饭的雷霆书院学生,有听着的不禁失声笑了起来,那带着警调连匆匆赶来增援的李云聪,更是笑得饭粒直接从鼻孔里喷了出来,咳了好半天才顺过气来,抬头向周围的军余问道:“那咱们干什么?吃饭么?先生来坐镇,鞑子都教先生去杀了,咱们就负责吃饭?”

    那几个军余被呛得说不出话出来,这壕沟也没法走开回避,于是有人忍不住回呛李云聪:“小先生,我看你背着甲胄家什,跑得不轻松啊!这大气人人会吹,可鞑子刀箭过来,是会死人的!”

    边上军余听着无不纷纷称是,要说这军余的嘴也真是毒,李云聪十四岁就个子窜得很快了,但却瘦得要紧,竹竿一样的身材,负重确实是不怎么行,这一身鸡胸甲、铁盔、大盾、遂发枪、弹药、刺刀、工兵铲等等负在身上,从交通壕弯着腰带队过来时,不至于说有什么问题,但比起那些壮硕的同伴,却的确就显得有些势弱。

    “是不轻松,不过守住阵线就行了,我又不打算跑。”李云聪接着吃饭,边嚼着饭菜边对那些军余说道,“都是爹生妈养的,我就不信,鞑子能有三头六臂不成?先前那五六百鞑马,现活着的有几个?出了关到密云之前那夜,我们干掉了千多鞑子,有几个同学殉国了,当然,一接战不听号令,扔下家什乱窜的二十来人,那些是自寻的死路……”

    他从容地吃着饭,从容地说着边从嘴里吐出一块吃净了肉的排骨,边上的雷霆书院的学生也附和道:“对,乱跑的,不听号令的,虽说先生心慈,也当他们是战死,同学里,谁瞧得起那些人?沙场上,生死由命,技不如人死了怨不得人;强弱悬殊死了也怨不得人;哪怕运气不好死了,也一样。这一接战就破胆乱窜死了的,要俺说,算自杀就得了。”、“太蠢了,白在先生门下学了这么久,上了阵就那么乱窜把自个弄死!”、“唉,三连那排长,你们记得不?丁君玥原先那排长……”、“怎么不记得?拿了几次奖学金的,拳脚也好,读书也好,都是能人,谁知道一上阵就草鸡了!死得不是一般的蠢!”

    那些军余听着都呆了,想不到这些小先生,竟是先前出关就杀过人的!看着他们在说,全然不似有伪啊,有个军余心思活络,借口撒尿跑开去,寻着另外一段壕沟的雷霆书院学生问道:“小先生,听说出关你们就杀过几百个鞑子?”按他想,杀了几百,报出上千,那是很有节操的了。

    谁知那学生把最后一筷子菜扔了嘴里嚼了一通咽下,抬起眼道:“几百是阵上杀的,还有几百是俘了之后,给我们战死的同学殉葬,加起来千把人吧……怎么?你寒碜我是吧?是,我当时是预备队,没轮到我上,要轮到我上,我也不含糊,咱再不济事,也不会乱跑以致身死吧?不怕跟你说,最后把那些鞑子干掉给同学殉葬时,我一气就杀了两个!”

    那军余听着缩了缩脖子跑回去,与相熟的军余低声说了,于是壕沟里八百军余开始流传着一个事:“跟着丁容城打仗,听号令的,只死了四人,乱窜的,死了二十几个!一会接阵了,想死就跑!反正死撑住了一阵,容城先生就会出手的……这些小先生,要是丁容城没出手,他们能扛上千余鞑子?吹吧!”

    这李云聪无意间的吹嘘,却意料之外地教这些军余的心里稍为安定了一些。当然,他们选择了更加神化丁一,而不是相信遵守战场纪律是沙场存活的铁律。不过怎么想都好,至少那些军余没有再眼角乱瞄做出一副想着逃跑的模样。

    丁一也在吃饭,守在他身边的骑兵排,已有第七个人来问:“先生,咱们要不要,冲一冲?”看着那四千敌军步骑,大家心里都碜得慌啊,就凭前面阵地那六百个娃娃,这怎么守得住啊!至于那些军余?别人不知道,南京大营出来的这些亲卫,还能不知道军余是什么货色?个把好汉是有,大多数都是混吃等死的货,一接战,特别是这种敌强我弱很悬殊的,只怕那些鞑子迫近了十步之近,军余立马就集体哄逃吧!指望他们那是瞎扯了。

    “不需要。”丁一吃得很快,但也嚼得很细,他低着头一边吃一边说道,“盐下得太多了,还有这排骨炖得太过啊,怎么这饭菜,不是炖就是煮,不能换点花样么?以前我知道的行伍,那就算没肉,弄点粉丝也能整出粉丝包子来……”

    骑兵排在边上谁有心思吃饭啊?听着丁一可劲抱怨着伙食,不禁劝道:“先生,这当口……”这时节还理会什么盐多了点?想想一会鞑子杀过来怎么办才是正理吧!要不是丁一在他们心中积威颇显,真是连把丁一手里饭碗抢下来的心思都有了。

    这时杜子腾带着两个传令兵跑了过来,骑兵排的人一看倒也就安心吃饭,他们知道杜子腾这个学生丁一还是很看重的,想来这时节来寻丁一,必也是来劝他的,容城先生对这亲信弟子的话,总该听得下吧?

    “见过先生,不知道先生可有机宜授下?”杜子腾尽管严格按着丁一所要求的,战时不准行礼,但言语之中,依旧守礼。

    “用过饭了么?”丁一边吃着饭边向他问道。

    杜子腾被丁一看重,不是没有道理的,听着这话,他便答道:“回先生的话,弟子和正军都用过了。”

    丁一点了点头:“这饭菜你怎么看?”

    “帮厨的军户家眷,平日里大约不敢放开吃盐,这盐下得有些狠了;还有就是杀了牛羊,他们平日也少侍弄这等肉食,法子不多,感觉有些浪费。这等事,今后该是要从京师请几个大厨来传授才是道理。”

    “嗯,你懂这道理,我便放心了,一个好的炊事班长,顶得上半支连队啊!”(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雄鸡一唱(八)

    刘铁在军余那边,寻了根草根剔着牙,望着百余步后的阵地,斜着眼望着边上几个新编连的连长:“他娘的,富贵险中求懂不懂?学生在密云前卫的时节,待你们如何?”刘铁于军略之上,大约是连杨守随都看不起他的,但在人心上,杜子腾和陈三等人绑一起,都不见得能如他通透。

    早在丁一到达密云前卫以前,他就想清楚了,那些留守的正军,不论如何,只怕是不会轮到他来指挥,别看丁如玉叫他全权处理留守事务,只要丁一过来,或是杜子腾被派过来,刘铁觉得那千余正军也轮不到他管,所以他有意识地在军余里,笼络了不少人。

    “子坚先生最是仗义!”当下就有人和应了,边上也纷纷地说道,“先生只管吩咐,我等有一句不从,不是爹生娘养的!”、“敢为先生效死!”管刘铁和杜子腾他们叫先生,管雷霆书院的学生叫小先生,这叫法就是刘铁提倡的。

    他很喜欢别人唤他为先生的感觉,听上去,有一种错觉,就是他达到丁一的高度。或者说,丁一在刘铁心眼中那高不可攀的高度。所以听着这些军余的回应,刘铁虽然知道有人是在说着套话,但也是觉得很舒心。

    “六百棉甲、三百副铁甲,学生悄悄留下来给你们这班家伙。”刘铁满意地看着那班目瞪口呆的军余,他很喜欢他们这种表情,这让他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实在,“好了,别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了。”

    他说着,轻踹了身边几个新编连的连长,笑道:“有没有胆子?还是他娘的。想一辈子当这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军余?学生不跟你们说好听的,我先生那样的慈心人,敞开让军余吃白米饭、吃肉的,你们就别想了,不是学生张狂,真的就是跟着大司马,也没这样的,信不?”

    这话那些军余听了纷纷点头道:“到了哪个军镇,也是主将身边的家丁,才能这么顿顿有肉!”、“子坚先生。指挥使唤大人教着俺们,糙米能混个饱肚,我等已是感激不尽了!”、“别说糙米,操,子坚先生。咱也不敢在您面前端着,连糙米混糠吃个饱。就是好日子了。咱就知足了!”

    这是实在话,军户苦,正军还好说些,军余那真是没活路的,普通百姓犯了事,县太爷拿了去审。至少还能请个讼师之类的帮忙说说求情,军户呢?正军要死了还得找人补,军余要被千户打死了,找谁说理?压根就没人理吧。要不为啥军户老是想逃籍?就这么个道理了。

    要说明军打仗。老是靠主将带家丁冲杀,那正军都过得没个人样,别说军余了,谁乐意去拼命啊?平时都是过着狗一样的日子,上了阵就让人叫着“为了大明”去死?扯吧,谁乐意呢?

    “就学生的师叔,你们也指望不了多久的。除非这关外能打出大大的一片疆土!否则的话,就这么个卫所,我家先生,是不会教师叔在这密云前卫呆上多久的。换个人来当这卫指挥使,你们觉得,能不吃空饷?能让你们这样,还过得有个人模样的日子?”刘铁阴阳怪气地揶揄着那些军余。

    但军余却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容城先生的名头,他们这些下层的军余也是听过,大司马的徒弟,原来五品的文官,说辞就辞了,单骑救出上皇,什么七百士的,都是平日里听熟的段子,这等人,自然不会教自己的妹妹,长久呆在关外。

    刘铁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便揭开了正题:“这当口,学生便给你们找一条做人的路子。只不过,弄成了,升官发财这种空话不说,调你们去国家安全局衙门下面当差,分配到内陆的州府去,一个州府现在就几个人军兵,肯定是不够用的,别说县里面,你们下到县里,怎么着也是个类如巡检头子的差事担着,至于能不能混上品级,这要看你们在地方办事的能力,还有我家先生的朝廷说话的力度了。”

    那些军余拼命点头,这全是大实话,听着心里踏实。

    “若是不成,就会死人,不过有儿女的,入雷霆书院读书是绝无问题,前程如何,要看你们儿女的本事,没有儿女,可以让自己侄子侄女过继到自己名下。如何,敢不敢跟着学生,去搏这么一场富贵?这么一桩能让自己象个人好好活着的下场?”

    这些新编连的连长,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搏命,这不是说笑的事情,千古艰难唯一死,特别是刘铁又加了一句:“但若是随得学生前去,却于半途之中生了怯意后退意,学生可与你等担保,无论朝廷如何处置,也无论学生死活,只要密云前卫能有一人得脱,学生必教汝等族诛!”

    “好好想清楚。”

    但紧接着刘铁直起身来,望着前头的阵地:“看来蒙古人快要吃完饭了,你们可以想的时间也不多,第二轮箭雨开始之前,必须清楚。”

    没有拖到第一轮箭雨开始,那些新编连的连长就开始给了刘铁答复:“子坚先生,听您这么说,俺们要是跟了你,便是家丁了?”军余用他们的这个年代的思维方式,来消化和理解刘铁的话。

    “对。”刘铁也没有再解释下去,“想好的人,下去问问自己的弟兄,每人带五十人过来,不能再多,也只有三百副铁甲。”这三百副铁甲,是刘铁的样品,丁一准备向大同、宣府各军镇那边推销的样品,六百棉甲,则是为了和鸡胸甲刀砍箭射的效果对比而准备的。

    六个新编连的连长都快步走了出来,他们并不见得勇敢,这是一个不容他们不搏的前程,不搏,密云前卫破了,一样的死路一条,谁也不比谁更傻。

    而在壕沟里协防雷霆书院的那些军余,则在对着饭菜作战,有大米饭管饱,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就算丁如玉带着他们出关之后,也没这样的待遇。正军没有扣饷,米饭管饱就真的是很不错了,又不是主将的家丁。至于军余,连糠带菜能混个饱,已是大呼指挥使宽厚了。

    只有在丁一来到密云前卫之后,才这么敞开让他们吃喝的,反正有着朝廷的一份粮草,丁一这边又另有粮草送达,一时半会也没有缺粮之忧。其实说到底,还是个意识的问题,这年月里,大约除了丁一之外,便几乎很少有主将,把军余当成人看的。

    家丁是随主将出生入死的,那自然是得吃饱喝足;正军还指望列阵而战,得让他们活下云;至于军余,谁理会?老实卖命种地出役养活正军就是了。但丁一的理念却是不同的,在他看来,军余也是兵,至少就是类似乎农场兵的兵种。

    所以这些天的饭菜,从他自己到门下弟子到正军到军余到那些家眷,都是一样伙食。

    所以军余们在确定了“死撑一轮,容城先生自然会来大发神威”之后,也就安心对付饭菜,这对他们来说,过年都不见得这么有白米饭有肉菜管饱,于是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就算这么吃了好些天,他们依然舍不得吃那肉,依然很珍惜地对付着饭菜,加上之前心神不宁的因素,大多数壕沟里的军余还没吃完饭,鞑子就开始进攻了。

    那些吞哥儿手下的步卒,他们稳步向前,一直前进到离胸墙五十步左右的距离,开始漫射。两千步卒的步弓攻击,与五百骑兵的骑射,那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不是四倍箭矢的问题,而是步弓能够用上腿力腰力,射出的箭矢力量更大,射速更快,而且更加的精准、更加的致命!

    “嗖!嗖嗖!”连绵的破空声混在一起,极为凄离的声音拉开了这次进攻的帷幕,而现时箭簇落在大盾上的声音,已经是一声声的闷响,步弓所用的重箭,不是骑弓所能相对,每一箭的落下,简直就是铁崭子崭下的感觉!

    只撑了一轮,已有不少军余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了,

    而箭雨毫无停息的意思,第二轮的羽箭又再一次砸了下来,只两轮,已至少有三十来名军余撑不住了,有七八人已经拿不太稳盾牌,靠着边上同伴的支撑,才堪堪顶住;也有十几名军余中了箭,还有三名雷霆书院的学生,被羽箭擦伤。

    鲜血,开始在壕沟之中流淌。

    相对来说雷霆书院的学生受的伤轻一声,只是捂着伤处,大声叫喊着:“卫生员!卫生员!”不过他们倒不是为着自己叫喊,早有边上的同伴掏出绷布给他们在擦伤的手脚处包扎起来,他们是为了边上的军余而喊叫着。

    而那些军余受的伤要重许多,很可能是这年代军伍的习惯所致,他们夸张地扔开盾牌,抱着伤处在壕沟中翻滚惨叫着,若是在其他的军伍之中,他们很有可能被主将允许退出战阵,但很显然这里的阵地指挥官不打算这么干,卫生员很快就奔跑过来,递给中箭的伤兵一截木棒咬住,然后开始准备战场手术。(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雄鸡一唱(九)

    只不过两轮箭雨,覆盖式射击的箭雨。

    杨守随在盾牌下没有理会那些身边军余劝他开火的话,冷冷地说道:“噤声。”

    五十步,就是一百米,滑膛枪完全没有准头可言了,尽管用了底凹弹,严格来说不属于球形弹——如果球形弹的话,就算直膛线都无法拯救精度问题了——但慢速的无定向自转依然是射击精度的杀手。

    所以三十步外的的射击,基本是依靠排射来实现杀伤的,按照丁一给他们的最初始的对于火绳枪操典,是二十五步外的射击,都应该是依靠齐射来实现杀伤。但在实际试验中,使唤用底凹弹还是略略比原始球形弹好一点。

    但事实上,不等于三十步外,火枪就失去杀伤力。

    杨守随的心思极为慎密,他很清楚火枪开始几轮的射速是不可能和弓箭手,特别是对面那两千精锐弓箭手相比的。而对方那密密麻麻一大片的骑兵,还没有开始动弹,如果这样的情况下选择还击,骑兵杀进来的话,自己这七百人,基本全无幸免。

    而面对开阔地的壕沟,由李云聪任阵地指挥官的两个连队,他们承受着的箭雨密集度,要比守着两个通道的同学更加凶猛,所有中箭的军余和被擦伤的学生,都出现在他们这块面对开阔地的阵地上。

    而蒙古人并没有准备停下让李云聪他们有所喘息,第三轮箭雨,不论盾阵是否齐整,不论那些军余是否抵挡得住,再一次腾空而掠过空中,一时间连秋日骄阳也被那箭雨掩去了颜色。

    “咚!咚咚!”箭簇砸在盾牌上沉闷的声响。让军余们绷紧的神经,愈加不堪重负,而持盾手臂因为承受着沉重连续的冲击,肌肉在肌酸作用下正在不断变得结实、膨大,但也愈加接近脱力的边缘。

    这一轮,李云聪这块阵地上,又多了二十个中箭的军余,被擦伤的就更多了。幸运的是雷霆书院的学生,没有人受伤。只不过看着这些军余的模样,下一轮的箭雨。李云聪觉得还不如让书院的同学自己负盾还妥当一些。

    “卫生兵!卫生兵!”中箭的军余边上,书院的学生帮他们撑着盾,高声叫唤着医务人员。但这阵地不过二个连,总共不过四名卫生员,第二轮箭雨中箭的那些军余的战地手术都还远远没有完成。哪里还有人闲得过来料理这边?

    而对于李云聪来说,他得做一个选择:

    是放弃军余的协防。让自己相对于成人赢弱的同学能撑起盾牌?或是继续保持这种协作式的防守。而冒着下一轮那些军余全线溃散的结果?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留给他的,只有蒙古人从箭壶里,重新抽出一枝长箭的时间。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撑住啊!碗里的肉都他娘还没吃完啊!”

    这真是连“兄弟们给我上”都不如的话,简直就是一句笑话。

    但在这一刻却让那些军余一下子精神起来:是啊,好多人碗里的饭吃完了。沾着饭粒的肉,大都还在啊!于是不知是谁便跟着李云聪吼了起来:“我操!入他娘的,肉忘记吃了,撑住啊!就他娘要死也得当个饱死鬼!”

    “肉还没吃啊!”、“老子也没吃啊!”、“撑住啊!”

    这个时候。无论国家、民族、荣誉等等,都不如那还没吃的半碗肉更实在。

    纯朴而真实的**,不是为了大明,也不是为了百姓,不是什么纪律和荣誉,军余们重新撑起了手里的盾牌,为了那还没吃完的半碗肉。这个时候,第四轮箭雨破空而来,它们依旧凶狠,依旧精确,也依然力道十足。

    但这一次,它们没能带来任何伤亡,因为半碗没吃完的肉的缘故。

    只是作为开阔地的场地指挥官,李云聪却没有任何的欣喜神色,因为半碗肉,它永远只能是半碗肉,它不可能是更多的东西,它能够让那些军余撑过这一轮,已是奇迹。如果还期望它能实现更多的东西,李云聪很清楚那不过是妄想。

    杜子腾已经开始在整顿左千户所的军力了。

    甲字号百户的正军,这些身披双甲的正军坐在地上,身边就是他们的战马,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乙字号、丙字号的百户所,这两百名轻骑兵此时已骑在马上,勒着胯下的战马,随时待命。

    杜子腾对着左千户所的千户、副千户、几个百户分析着战局:“如果被突破,应该是一号通道的可能性最大,如果一、二号通道之间的开阔地,被敌军步卒突破的话,正当开阔地的防守部队,会在他们翻越那重重叠叠的陷马坑时,用齐射把他们杀溃。草原人,二成的伤亡,足够他们溃退了。”

    他指着一号通道,对千户说道:“若敌军突破,壕沟里的火枪兵应该能退回二号防御阵地,而敌军作为骑兵,跃过胸墙之后,陷入壕沟的可能性很大,但也可能他们放弃一号通道,斜插而入,这个时候,乙、丙两百户,随千户冲阵,只要从两翼把敌军纠缠往就可以,不让他们长驱直入,我会带甲字号百户,从中间迎上,其他百户,随我之后杀上。诸位可有异议?”

    那些军官都摇了摇头,纷纷表示听从杜子腾安置。连千户都不介意被杜子腾指挥了,那些百户还有什么好说?至于千户,他本来就是丁一在京师招募过来,从百户跳到千户这一级的,很清楚自己的官就是靠着丁容城来的,就别提杜子腾有着安全衙门的身份,单是丁一这恩主的话,他也不可能不听。

    不单单是升官,丁一可是给他们这批从其他军队里挖过来的正军,全都娶上了媳妇还给了安家银子。

    他们的家眷也都在密云前卫,真被破了阵,那是一家人都全没了的下场,就凭这点,丁如玉麾下这些领了足饷的正军,还是很有点战意的。杜子腾点了点头,对着左千户所的镇抚说道:“这三百军余交由你指挥,自我以下,退者杀无赦,明白么?”看着那镇抚应了,杜子腾却又问他道,“若诸军尽墨,我单骑而归,如何?”

    “下令放箭!大人放心,容城先生给说的媳妇,末将喜欢得要紧,可不舍得让她给鞑子祸害。下令放箭射死大人,末将就领着军余顶上,给自家媳妇留一个自己了断的时间。”那镇抚倒是硬朗。

    这个时候,开阔地的蒙古人射出了新一轮的箭雨,而两翼的骑兵,也开始小跑起来。

    “那些明人的火器,尽管歹毒,但射程还是赶不上弓箭的。”吞哥儿微笑着对自己的手下说道:“要冲就不要怕,那火器弄得急了,便会自己炸起来,前些年,也先打草谷,大同那边就是火器自己炸了起来,听说操弄的军兵死了好些人……”

    “都听贵人的,我领军去,就不活着回来!”回话的是先前那五百前锋中,幸存回来的骑兵,“我就是没了,也不会没在贵人刀下,我也要没在路上,让后面的兄弟,踏着我的尸骨向前去,杀了那些明军为我报仇!”

    吞哥儿点了点头道:“好,我便取你这点血性。先不要急,等着步卒这边射出第八轮,左右两侧的骑兵一齐冲过去。我看,接下来三轮箭雨,那些明军该是难支撑了,到时你们杀过去,大概能发作的火器,也没多少……记得,不要去冲那土墙,我看那墙后,怕是有沟的,马跃过去,陷在坑里就不好了。”

    “我冲过去,就把马往边上带,领着人兜过去,去把阿傍罗刹那旗拔了,把阿傍罗刹的人头带来给贵人你。”那骑兵倒是豪气十足,大约所谓置生死于度外,便是这样吧,死都不怕了,想头自然也就大了。

    吞哥儿却没他这般的豪迈,听着摇了摇头道:“去管阿傍罗刹做什么?你迷了痰么?阿傍罗刹要是好杀,也先早就料理了!只是他总归不过一个人,他能占着这朵颜卫么?你去理会他做什么?杀得入去,连那杆旗都不去管,只管领了兵马兜着放箭,把矮墙后放火器的兵全灭了。”

    “贵人说的是,我听贵人的!”

    壕沟里的军余已经有百多人在第五轮的箭雨里中箭了,因为军余中箭之后,大都盾牌脱手,于是身边的雷霆书院学生都立时就直接面对箭雨,接盾接得慢的,若是接不住的,便立刻有箭枝落在身上。所以连雷霆书院的学生,也有十三人中箭,若不是那身上的鸡胸甲和头盔,只怕得在十三后面加上个零才行

    “他们开不了几次弓了!”李云聪着急地咆哮着,“都他娘的顶住啊!帮边上新编连的兄弟们撑一下盾!再撑五轮,他们肯定就得休息!到时咱们就能喘息了!五轮,只要再撑五轮,那些骚鞑子就开不了弓!”

    一个好的弓箭手,能连接开十次弓,就已很不错,除了个别猛人之外,正常来说,连续十次开弓,犹其是步弓,应该就是一个极限了。李云聪说的自然没有错,只不过,呻吟声四起,洋溢着血腥味的壕沟里,还能再撑五轮吗?(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雄鸡一唱(十)

    几个新编连的连长重新回到刘铁面前时,带回来的可不止五十人,他们几个连队的人几乎全来了不提,连另外三、五个平时并没有和刘铁走得近的连队,也跟了过来,上千人黑压压的一片聚焦在刘铁面前。

    “新编十七连,连长带队,全体滚蛋!”刘铁毫不留情地冲着边上那个连队下达命令,又指着另外几个连队,“十五连一排长带着会骑马的一排三班留,其他人也全滚蛋;十二连你们来干什么?没有一个能开得了步弓,也没一个能上马,队列是全部新编连队里最后面的,过来拖着大家一起送死?滚蛋!”

    被他点到名的连队,自然是不肯走的了,能过来就是想过掂量过了,就在那里苦苦哀求着,要让别家军镇的将领看着,那必定是下巴掉到地上去:这些混吃等死的货,遇到战事,就算开出赏银,也是一样跑都来不及地找籍口推脱,居然会求着给上阵的机会?

    他们并不明白,赏银,有时候是比不上盼头的;

    而名声和信用可以说一文不值,但有些时间,却又远比官职值当——换成兵部侍郎来许这些诺言,这些军余只怕都不一定信得过,大人物们说的话,都是拐角抹角、云里雾里的,大伙听着都不踏实,再说,大人们到时反悔找谁说理?

    绝对不如丁一的名头和信用好使,雷霆书院的学生,就这么摆在眼前,就大多是阵亡军户的小孩,刘铁的话又实在,一件件大伙听了,都觉是有谱的事情。所以一商量,自己这一辈子怕是没什么变故的话,也就这样,不如搏一搏,命好的话可以摆脱这军余的身份,象个人一般的过活,命不好至少也给子孙后代留个盼头!

    所以这时哪里肯走?

    刘铁无奈,又点起名来:“十八连的九班留下;二十一连二排长带着二排留下……十二、十五、十八、二十连,除了学生刚才点到名的,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全到西边列队!要不就全滚蛋回去!”

    能和刘铁亲近的几个新编连,怎么说也是暗里有些照顾,一编成连队,那些连排长都是选着膀大腰圆的货色进自己连里,几千军余。挑出几百个勉强能看得过去的身板,还是可以的。这时和刚才刘铁点了名的其他那些军余。都一并列了队。刘铁叫着每列报数之后,竟有七百多人,不得已他只好又凭着印象,把其中几个素质不怎么样的排,直接剔了出来赶到西边,终于整出了六百人的队伍。

    “听着。不论前面这三百个要披双甲的大块头,还是你们后面那三百只能装备棉甲的轻兵,带着学生上去,就全是送死的勾当。这时节后悔还来得及。滚出队列,到西边那些孬货那里,学生一会也给你们安排个差事做。要是怕,就赶紧出列。”刘铁最后一次在压榨着面前那六百人的勇气。

    在这种场面下,别说想好了,所谓瘦田没人耕,耕开人人争。这种经过挑选才能获得的资格,谁愿意出让?谁有脸在这时离开队列?纷纷都吼叫道:“该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俺们怕个卵!”

    刘铁点了点头,这时候两个能写些字的军余在边上报道,名册记录好了。他便对着这六百军余说道:“你们三百个披棉甲的轻兵,提着刀盾跟着学生来;大块头们,把双甲披好,绑结实了,由新编十五连的一排长领着,操了重家什,跟在我们后面,不过你们不要去开阔地那壕沟,直接进一号通道,肥球,你听明白了么?”刘铁所问的肥球,便是新编十五连的那个一排长了。

    “小的得令!”身长七尺左近,二百余斤的肥球,吼得震天响。

    要知道这年代能被叫肥球,可不是肥得象个球啊,这时代没有球的现代词义,而是美玉的意思——球,玉磬也。所谓没有起错的绰号,这厮能被叫做肥球,可真是一身的好肌肉,此时扯下外裳披了甲,小山一般的模样,后面跟着三百条军余里的壮硕汉子,说不好听,全是平日里闹事的刺头,此时便也跟着肥球呼喊:“小的得令!”

    刘铁点点头,带着那三百轻兵飞奔而去,第七轮箭雨了,他感觉开阔地李云聪那边已经撑不住了。而肥球则在那里叫嚷着那三百汉子赶紧披甲,但是被刘铁剔出的那些军余,也有几百人,这时看着刘铁也没再招呼他们,不由得便急了眼,还好那两个登记名册的军余挡住他们:“别急,安排了事让你们做了。”

    丁一静静在大旗下坐着,看着领了三百轻兵冲入壕沟的刘铁,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如果刘铁不动,丁一自然不会坐着,但刘铁有这个积极性,丁一自也就乐观其成,不过看着领了三百壮汉往一号通道而去肥球,丁一便对身边的亲卫说道:“和那大块头说,不要急,行走之间队列不能乱,以防敌人突破了防线之后,仓促接战全军尽溃。”

    当肥球领着三百披了双甲的军余去到一号通道的防区,蒙古人已射完第九轮箭雨,而两侧的骑兵,已咆哮着挥舞着长刀,纵马向那两条通道奔驰而入,面对着箭雨,一号通道的雷霆书院学生,都抿着嘴唇,握紧了搁在胸墙上的遂发枪,等待着那号令,尽管这九轮箭雨之中夺去了不少身边军余的性命,甚至也有几个书院的同学重伤倒下,许多同学都负了轻伤,但他们仍然没有退却、逃散的心思。

    没有什么比血淋淋的同伴的尸体,更有说服力的了,那一场夜战的经历,教会了他们很多东西。但他们身边的军余却终于顶不住了,至少有四五十人把盾牌搁下呼喊道:“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小先生,小的先走了!”便不由分说地逃了。

    就这么逃了。

    面对着冲锋将近的敌军骑兵,面对着犹在第十次拉起张弓的蒙古步卒,他们就这么逃了。毕竟他们只是军余,不是敢于随主将冲杀的家丁,连正军都不如的军余罢了。在压力之下,他们露出了怯懦的本质,并不见得出人意料,雷霆书院的学生默默地撑起了盾牌。

    肥球这三百个壮汉进入交通壕之后,所杀的第一批人,就是这些逃跑的军余:“入你娘的!这些杂碎,要断了老子们的盼头啊!”身披双甲手持重家什的三百壮硕军余,抱着决死之心而来的,几乎一个照面就把那几十军余全都砍死了,他们冲进壕沟里大吼道:“他娘的谁逃谁死!”

    负责阵地指挥权的一连长已顾不上肥球他们了:“一连一排全有了,预备,放!”一个班的齐射已然不可能形成火力阻截了,面对着足足上千人的骑兵,还有头上又将落下的箭雨,在第一排数十把遂火枪枪管迸出火舌之后,于浓白的烟雾里,一连长嘶哑地呼号着:“一连第二排、第三排都有了!预备,放!”因为看着对方冲锋势头,一个排的火力,也依然不足以阻挡。

    一连一排发射完了发后正在装置,而这边跑掉了四五十个军余,二排三排又在射击,根本就没有负盾的人。肥球算是个有眼色的货,操起壕沟里一面血泊中的盾牌,狂吼道:“拿盾、拿盾!遮住啊!这些小先生死了,咱们还有个鸟盼头啊!”

    谈不上纪律性的军余,这时为了他们所希翼的盼头,倒是血性十足去抢拿盾牌,尽够手忙脚乱,不过蒙古军兵的第十轮箭雨,却是没有在一号通道的阵地上,造成更多的伤亡。他们也并不打算依靠这一轮箭雨来给明军制造什么伤亡。

    在射完第十箭以后,,那两千步卒就抽刀持着粗糙的木盾,有的是持着皮盾,更有从脚下那陷马坑里扯起一节七受挞部落尸体的手脚,胡乱举在头脸上方,全不顾还有残余的血滴在身上,就这样涌向一号通道,他们准备在那一千骑兵之后,尾随杀入一号通道!

    而刚才涌向二号通道的骑兵,进入通道之前他们就兜过了马头,掠向正冲着一号道通冲杀的那千名骑兵身后而去。吞哥儿并不打算四处开花,他深信只要打开一道口子,贴身搏杀之下,就算只有五百军兵,也足以把明军击杀!

    很明显他的策略完全没有错,在接受了五百前锋被大部分歼灭之后,第二次冲杀过来的蒙古骑兵,大多携带了粗糙的木盾、锅、皮盾、毛毡之类的东西,并且他们冲锋的势头极为猛烈,几乎是毫不犹豫踏着同伴的尸体向前!

    遂发枪一分钟二发的射击速度,二百人分成三轮射的话,每轮不过七十发铅弹左右,就片区不去计较滑膛枪低得可怜的命中率,单纯七十颗铅弹的火力投放,根本就不可能抵消疯狂涌入的二千骑兵。只射击了两次,负责指挥的一连长就不得下令:“放弃一线阵地!放弃一线阵地!”(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雄鸡一唱(十一)

    事实上把指挥权按着太死并不见得是好事,如果不是杨守随下命令不许用手榴弹,也许一号通道还可以再多撑一两分钟的。当然如果蒙古骑兵在手榴弹的爆炸里,仍然保持这样的士气,和后世八里桥的蒙古骑兵一样悍不畏死地冲锋到最后,那么必然是挡不住的。丁一可没有八里桥的大口径榴弹炮来切断进攻骑兵的波次。

    但至少不会马上面临放弃阵地的境况,而沙场从来没有如果。

    这一次蒙古骑兵只扔下了不足一百的伤亡,就突破了一号通道。

    至于退到二线阵地的两个连,如果不是肥球和他那三百刺头的话,基本没有这二个连队什么事了。包括发现战事失控,只带着开阔地那两个被箭雨削减了小部分战力的连队,跑来增援的李云聪;还有把二号通道交给协防的二个新编连的军余,让他们和刚刚赶过来、先前被刘铁淘汰掉的数百军余防守阵地,然后带着没怎么伤筋动骨的两连在交通壕里死命往这边赶的杨守随……

    毕竟,杨守随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那些骑兵压根就不打算再和这些操弄火器的明军纠缠,他们所要做的,是冲入密云前卫的内部,然后从里向外再配合着步卒来碾压攻击。等到雷霆书院六个连集结完毕,那两千步卒也应该涌了入来,到时就展开壕沟白刃战吧,几乎可以肯定,雷霆书院的学生,将毫无还手之力。

    连在大旗下的丁一,也不禁动容,起身对那些亲卫说道:“紧肚带。”他已经决定接受这次失败了,而不是坐视着这八百学生全部在这场战事贻亡。尽管杜子腾那边。左千户所的千户已带着两百轻骑冲上去,而杜子腾也带着一百重骑随后而至。

    没有用的,来不及了。

    现在必须做的,就是挡下对方骑兵沿着阵地壕沟兜出来的势头,否则那些学生,是必死无疑。所以丁一只能自己来扮演这个角色,胸甲骑兵的角色,无论他多么不愿意都好,战场上,他必须选择。

    但战场总是奇迹之母。一个马蹄钉可以葬送一个国家,一个肥球呢?

    肥球并没有缔造奇迹的觉悟,他捡起壕沟的长枪,奋力振臂投出,将一个小心操纵马匹在阵地上准备兜出去的蒙古骑兵掷中。然后他双手提着一把卸了底座的铡刀,狂吼道:“骚鞑子马慢了。上啊!他娘的全是人头!他娘的全是赏钱!”他踏着壕沟里不知是谁的尸体。爬上去之前一铡刀就扫断了一匹战马的前蹄,“教你断了老子的盼头!入你娘的骚鞑子!”他胡乱地骂着,胡乱地劈砍。

    阵地上自然是纵横交错的战壕,战马要兜出去,不可能再保持高速的奔驰,蒙古人并不是没有看到这一点。那两千步卒就是为了这一刻准备,用来拖住壕沟里的明军,以让骑兵兜出去恢复速度。

    失去了速度的骑兵,便被区区一个军余肥球。一连砍翻了七八匹马,尽管后面肥球也被好几把刀斩中,又被战马撞着吐血跌入边上战壕,生死不知。但沙场之上,战机瞬逝,这短短的时间平时还喝不完一盏茶的功夫,却足够让肥球带着那三百披了双甲的壮汉也跟着爬上了战壕。

    大木锤、花骨朵、连枷也就是流星锤、工地上挖地基的铁钎、铡刀,五花八门,本来他们就是军余,没有配备什么制式武器,只不过都是身高力壮的货色,揣着各式的重家什,就这么撞入蒙古骑兵队里。

    他们的结局并不美好。

    失去速度的骑兵就是步兵的靶子,前提是这些骑兵没有步兵的协同,而且面对远远比骑兵人数更多的精锐步兵。军余绝对不是精锐步兵,就算躯体壮硕而且披了双甲的军余,也不是精锐步兵,而且他们只有三百人。

    沙场上的精锐,特别是冷兵器厮杀中,结阵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而肥球所带领的三百人,他们并没有把结阵练习到成为下意识的动作,他们挥洒着自己的天赋,用强大的力量挥动沉重的武器,轻易把身边的骑兵砸着惨叫飞跌而出,只在几次呼吸之间,他们至少干掉了百多骑,比守护一号通道的那二个连,在二轮齐射之中的战果毫不逊色。

    然后他们就倒下了。

    十数把弯刀对着一个军余的劈砍,只是斩开了棉甲,虽不能破开鸡胸甲的防御,但棉甲下的四肢和手脚,却就无法幸免,更别提杀得兴起,把头盔脱下来揍人之后**的头颈了;也有不少人杀红了眼,直奔撞向战马,结果被战马乱踢的前蹄,踹得口吐鲜血飞跌出去;当然,更多的杀伤来自后面的数百骑蒙古骑兵,他们停下了马,十步左右也就是二十的距离,停止下来的战马上,精确瞄准的轻箭,只一轮就放倒过半的军余……

    血色在四处流淌着,不过飞溅过空中,这三百名绝对英勇的军余,在自己纯朴的盼头的支持下,用他们的勇气、血性和蛮撞,挡下了敌军的骑兵;然后以同样的原因,让他们自己的生命,在这沙场上,如一开即谢的昙花。

    无比艳丽,可惜只在刹那。

    但他们拯救了整个密云前卫,尽管赴死之时,不见得谁有这么个伟大的念想。

    但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一连一排,手榴弹,预备,投!”身为阵地指挥官的一连长,以肥球这三百勇士的性命为代价,终于得以退到二线阵地重新整队,再面对没有了速度的骑兵,这次他没有再犹豫,也没有再理会杨守随给的命令。

    数十柄手榴弹被掷将出来,剧烈的爆炸让那在战壕之间的战马惊惶失措,实际上如果不算因为惊慌失蹄,摔进壕沟里摔断腿的战马、被惊马甩出砸在地上残手断脚的蒙古人,这数十枚手榴弹的战果并不可观。

    除了几柄空中开花的或是直接砸到敌人身体、脑袋上的之外,其他那些掉进壕沟里的手榴弹,除了白烟和剧响之外,那四散的弹片已被壕沟挡下了一大部分。但饶是如此,也足够这两个连完成了装弹,开始以排为单位,进行排枪轮射。

    而李云聪带着那两个连也已匆匆赶一号通道的一线阵地。

    “警调连都有了!枪口正东!预备,放!”李云聪还没来得及整队,就看见黑压压一片鞑子的步卒,从一号通道涌了入来,他也是福至心灵,全连来了一次齐射,这当口在是轮射的话,压根就不可能挡得住的。

    他身为丁君玥的副手,在军略上倒是臭味相投得要紧,齐射之后毫不犹豫大吼道:“警调连,全体都有了!手榴弹!目标,一号通道,预备,投!”一百多枚手榴弹随着口令飞掷出云,落入了十数步外,正密密麻麻涌入的鞑子步卒之中,立时就砸倒了好几十个鞑子,这毕竟是铁家伙啊,砸上去绝对头破血流的。

    那些鞑子虽然疼痛,但胜利就在眼前,几乎都是马上从地上爬起,将淌下的血往脸上一抹,接着就要往前冲,还有人捡起那冒烟的手榴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而这个时候,一百多颗手榴弹便前前后炸了起来。

    “轰轰轰!”尽管是黑*火*药,尽管颗粒黑*火*药也比不上黄*色的炸*药,但数万块交错迸射的预制破片,将那十五步到二十五步左近长,十步也就是二十米左右宽的通道,变成一片绝对的死亡之地。【这不单单是手榴弹杀伤直径的作用范围,百多柄手榴弹,有的人投得远,有的人投得近。】

    如果说一连长那几十柄手榴弹让人震耳欲聋,他这上百柄手榴弹同时投出,那声响才是真的可怕,一时间,一线阵地前方,被白色浓烟笼罩着,“装填!装填!”李云聪倚在战壕边大声地呼喊,可却发觉听不到一点声音,而刚才那次齐射,也让地线阵地的壕沟里布满了白色浓烟,根本就看不清人影。

    他只好扶着壕沟边缘,一个个伸脚踹了过去,一边努力地喊叫着:“他娘的!起来!装填!装填!七连呢?七连到了没有!吴全义入你娘的!你死到哪去了!”战场,总是一个粗口横飞的所在,不论什么出身,不论接受过何等教育,只要奋战在前线,便将被同化。

    突然间,李云聪一脚明明踹到了人,却在还没发力之前就被对方敏捷闪过,然后,他听到了一句蒙古话:“苍狼的子孙!”李云聪不觉心头一凉,不过他素来是机灵的,又跟吉达玩得近,蒙古话也学了不少,立时用蒙古话吼道,“长生天啊!你后面有明狗!”

    随着这句话,是他从后腰摘下的工兵铲,脱手飞出。

    然后李云聪扔掉了手里打空了的遂发枪,往地上打了滚,拔出了刺刀。

    他很清楚自己在体力上的劣势,但狭路相逢,他没有选择。

    于是他便做了选择。

    凭着刚才的记忆扑了过去,疯狂扑了过去。(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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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历国难、同行军伍、同为囚友、同受膻腥之苦——如此君臣谁可离间?忠勇丁一长在帝心;厄难处,英雄只手擎天,重启帝国篇章; 征平南北、纵横四海、降税除役、解生民之倒悬——千古良相万姓传诵!腹黑丁一汗青重墨。得志时,大明日月旗扬,汉人热血烧燃!重启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启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启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