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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三章 其血玄黄(七)

    四蹄踏雪这几个月里渐渐养出了些膘来,这匹明显是和阿拉伯马或是顿河马杂交出来的战马,自从丁一领着几百学子入关之后,它也就没有什么奔驰的机会,尽管每天马夫都会带它出去跑上一阵,但毫无疑问,它仍然对沙场与鲜血,充满了希冀。

    无法发泄的精力,让马棚里的其他马匹都遭了秧。四蹄踏雪凭仗着远比它们高大、强壮的身躯,挤压、蹬踢、嘶叫着,压迫着它们的生存空间,哪怕单独把它关在一个隔开马棚里,它也会用强劲的后蹄踹破木板,然后继续暴行。

    于是马夫不得不去找朱动:“大人,把它阉了吧!这战马要上阵的,若是被敌军母马勾引去了,那就是大麻烦,到时怕对先生来说,也是不利的!再说这普天之下,除了种马,哪有战马不阉的?”

    朱动听着也是道理,这可不是华夏民族的创举,而是从匈奴那里学来的法子,草原上除了种马之外,雄马也是一样阉割的。倒不是说阉割了就不会被母马勾引,太监还要找菜户呢,主要是阉割之后,战马会更温顺一些,更容易驯服,便于骑乘。

    四蹄踏雪如果不是它实在很优秀,只怕也不会到了今日还没被阉掉。这种高大的马匹,其实在草原上不是没有。蒙古人在成吉思汗的带领下,杀到欧洲的时节里,重骑兵在军队中的比例,是达到四成的。以纯种蒙古马的体型,不太可能常例性地负荷起重装骑士与马铠,再进行作战。所以必然是会用缴获的顿河马和阿拉伯马之类马匹,来充当重骑兵的座驾,而这些马种随着蒙古大军回到草原,必然也会带了一些种马回来。与蒙古马杂交之后留下后代。

    但是几乎继承了阿拉伯马和蒙古马双方优点的四蹄踏雪,也就是负重能力强、冲刺速度快、持久性耐力好,就不多了——单是体型大没什么用,世上最大型的夏尔马,一吨左右,甚至有达到吨半的,能拉动数吨的重量,但它们只是驮马,不是战马。

    所以朱动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对于这年代的行伍中人来说。就如千百年后的军人分辨出坦克和轮式装甲车一样直观的事:“留下种了么?”他这么问着马夫,后者点了点头,说是有七匹被四蹄踏雪蹂躏过的母马,已经怀上了。

    “我问问先生再说吧。”朱动是这么回答的。

    而当他把这个问题交到丁一面前时,却被丁一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强者欺凌弱者。自然界的天然规律,阉割的不是一匹马。而是血性。当我们习惯于把百姓的血性阉割掉。让他们温顺,让他们驯服。渐渐地,他们也就变得怯懦和软弱……”

    朱动听着真的无比郁结。

    问一匹马,怎么扯到这份上来了?

    要割的是生*殖器,怎么就跟血性扯上关系了?

    但他也只能谨立于旁,好好听着。因为丁一书房里并不止他们师徒两人。而是座无虚席。

    足足有三四十人的国子监举监生,便在丁一的书房里高谈阔谈,近二个月,已是定期的聚会了。每旬都会来上一日。而朱动之所以不敢嬉皮笑脸,是因为他听出了门道,这哪里是诗文唱酬?

    “要走出京师去,到乡村之中去!到密云前卫去?”丁一继续着他的话,或者说是一种变相的讲演,“我等读书人,当以振兴天下为已任!如何振兴?劫富济贫么?这是一个值得吾等深思的问题。但目前来看,密云前卫就是一种方式,把华夏的百姓与士绅、富人之间,对于土地,必然存在的冲突,转嫁到狄夷那里去,如果能够让百姓明白这一点,让乡绅明白这一点,有钱出钱,有人出人,于我华夏来说,便是大同!”

    众多被煽得晕乎乎的举监生不住点头,有人不禁说道:“极是,或是密云前卫能站得稳的话,出钱的乡绅,便无了刁民活不下去谋逆的祸根;穷苦人只要肯搏命,也能在关外得到自己的土地……”

    只是,却没有人能察觉到,丁一眼中深藏着的痛苦神色。

    这是不对的,他很肯定这一点,不是其中有帝*国主义的因素。若是大明真的有能力征平四夷,丁一不介意自己被钉在什么历史的耻辱柱上。连现代的阿美利坚,当它成为地球上最大的霸权时,它的元首做出决策时,也不曾记得五月花号时的弱小与面对英国攻击时的无助,它凭仗着自己的强力,做所有能做的事。

    丁一要当一个圣人?不,他绝无这种打算。

    他的痛苦,是在容城的工场,目前完全是不可能支持得起征平四夷的战争。

    不论工场要多大,它现在仍然是一个刚刚诞生起来工业雏型,从产量到技术储备,都很不尽人意。而偏偏丁一在这个时代,却无法得到国家机器更多的支持,甚至,还要提防着来自于皇权和相权的攻击,致命的攻击。

    在送走这些被他煽得热血沸腾的举监生时,丁一再一次叮嘱他们:“丁某不要什么声名,这些事,某也暂时不曾理出头绪,这也是丁某请诸位来商谈的根本……只望在你我未曾格到真缔之前,暂时莫要传扬出去,以免误人误已才是。”

    一众举监生纷纷承诺不会外传,其实外不外传丁一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不要让于谦和景帝对他产生过太多不必要的关注。而偏偏他不得不这么干,因为密云前卫需要人,需要钱粮。

    草原上五千铁骑,就足够控制很大的地盘了。

    但这种控制和华夏民族的控制,是两个概念。

    草原上只要能击败对方,杀了他们的头人,掳走他们的牛羊、女人,就足够了;

    但对于农耕民族来说,控制,是指这一范围之内,得有地区性的稳定,这样才能进行开荒、耕作、灌溉、收获,包括集市和交易等等活动。不单得有一支威慑性的军兵,还得有镇守的部队,巡检的部队,还得有士农工商各色人等。

    这么发展下去,依靠丁一自己来支撑,压力会极大,而且进度会很慢;朝廷这边是不可能指望了,所以他也只能指望民间的支持了,就看看能否发动起百姓来,而举监生们,无疑就是百姓之中,默认的代表。

    举监生大部份都离开了,但是还有几个人籍故留下来。其中肤色略黑的便是海南临高的举子王佐;样貌俊秀的是广东深浦的郑文奎;脸带微笑的却就是新会的陈献章,这三人是丁一刚上京,四处贩卖皇汉理论时,领着一班举监生来金鱼胡同质问丁一的学生领袖。

    王佐当时是有些以为丁一诡辩的,而陈献章则是认为丁一只是空口大言,若真要上得沙场,不见得丁某人便能如他所说舍身为国,只有郑文奎对丁一所贩卖的理论很以为然,自那时之后,在国子监里、士林相聚之中,多有为丁某人鼓吹。

    只不过时间渐渐地推移,经历了土木堡,猫儿庄,京师保卫战之后,王佐和陈献章也渐渐觉得,当初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们也是坦荡的人,便来赔礼,丁一自然以礼相待,但经历过这么多事以后,丁一可就不是那个刚来京的小秀才,已是名动天下,从五品高官任上致仕的丁某人,不计前嫌接待,自然于这两位举监子心里,也是有暖意的,这一来一去,便也成了常客。

    “汝学,广东新建南海县,你可有意前去?”丁一并没有马上揭开题目,而是称呼着王佐的字,向他这么问道,“虽说非进士,任首领官有些难,但天官那里,某荐之,应也多少有些薄面。”

    不是进士,可以当县丞,可以当同知,但要知县知府之类,一般是不太可能的。但往往这世上规矩就是用来破坏的,朝中有人,士林有望,有的是办法应对,例若知县空缺,不是县丞就可以暂充首领么?做上两年,考评过得去,当然也就可以特例——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大明年间,就算抛除开国的洪武年和明末的崇祯年,举人做到首领官的也不是没有,例如余杭知县,就有数任都是举人身份而知县的。

    丁一的名望在那里摆着,真的向王直开这个口,加上王佐这人也的确感觉是有章程、有决断的,知南海县,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何况王佐本身也是官宦子弟。丁一自然是有把握才会开口。

    听着这话,王佐就有点挣扎了,因为他父亲是世袭的抚黎士舍官,官职不高,但至少也不是寒门,若能中进士,以后的路子要宽广许多,当了官,象丁一这样辞了再来科举,别说没这勇气,明明也是本末倒置,加上朝廷能默许丁一这么干,是因为丁某人于国有功,却就必定不会容许他王汝学也这么干的。

    丁一却没去逼迫他,转身向陈献章问道:“公甫,若荐为监察御史,能直言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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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其血玄黄(八)

    陈献章听着,却就笑道:“晋公,却不怕大司马责公恂私么?”这位原来就能开一学派的,思维倒是很敏捷,他没有去考虑自己的得失,倒是先为丁一担心。因为于谦于大人也是声名在外的。

    这日难得雪睛,从窗格子透入光来,把这书房映得亮堂,阳光染在丁一脸庞,教那笑容愈显得温和中正:“为国荐才,安能避亲?献章这么说,于吾师是不公的,当时先生言道武清侯恂私,却非因避亲之故。”

    不论如何,丁一都是于谦公诸于世的亲传子弟,自然还是要为于谦分辩两句,只不过他也知道陈献章不过是担心自己难做,却无别样心思,说罢伸手止住要道歉的陈献章,笑道:“公甫,我辈为苍生谋,安拘于此等小节?若为御史,便须不畏廷杖,敢于直言,敢于奏事。”

    “献章若蒙晋公所荐,为国家事,不敢惜身!”陈献章的表态,倒是要比王佐干脆许多。

    边上其余几个,丁一也是有所推荐的,或是县里的教谕,或是县丞,说来都是底层的官吏,甚至于不入流,但县丞,就是差不多很重要的副县长了,教谕大抵也就是分管教育的副县长了。别说普通百姓,县里的六房书吏也是读书人,也有秀才举人出身的,终其一世,都不见得能触摸到这样的职位。

    王佐终于也做了决定:“若得知一县,佐敢不效死!”

    其余人等,尽皆面有喜色,进士,不是那么好中的,中不了进士。那就来年再考,考到自己觉得没什么希望,基本上也就老实回去当个乡绅,这就是正常的举人的历程了。能荐到官做,真的就是意外之喜。

    “永章,某看你文章,倒是看得过去,你自己怎么看?”丁一拉着郑文奎到边上,对着这位极力为自己鼓吹的举监生,低声问道。若是他想现在就去任职。丁一不论如何,也要为他如王佐一般谋个首领官,但依着被一众学霸蹂躏的丁一看来,郑文奎的八股,真的还是可以的。

    这位眉眼俊秀的举监生倒很爽朗。作揖道:“学生仰慕先生,却非为求官而来。一切便依先生安排便好。只是学生以为。国子监里,总须留下一些人手,方能扬我雷霆之学说!”雷霆学派,却是这些经常来丁一这边聚会的举监生,被其他人所起的绰号。

    丁一听着,笑意愈盛。握着郑文奎的手,用力捏了捏道:“好,那就置后再议。”

    “诸位,我等肩负的是开启民智。以复汉盛疆土的使命,切记一到地方,莫要陷入与官僚争权的泥潭里,却要时时宣讲,深入底层百姓之中,让这汉人的血性张扬起来,方不失你我相聚一堂之谊!”丁一便对在场诸人叮嘱了一番,众人此时正在兴头上,纷纷长揖及地应了下来。除了陈献章荐的是御史之职,其他都是放外各地,也需打点行李准备离地,丁一便也没有多留他们,一路送了出门去。

    过了不一阵,方才丁一所有暗示的郑文奎便返了回来,还没等他坐定,陈献章和王佐却也自行回转,不等丁一询问,便肃然长揖道:“昔日吾等妄言以污公,已是大憾,今日公欲筹大事,安能错失青史留名之机缘?”

    都是年轻人,血总是热的。

    而且丁一的行径,丁一的举止,这二年多来,都塑造出一个让他们感觉高山仰止的形象。

    所谓人格魅力也无外乎这样:看着一个平凡的人,做着不平凡的事,抛弃许多在普通人看来,难以抛弃的东西,为了一些高尚而愚蠢的信念,去奋斗,去努力,并且渐渐把它实现,于是这个人,便不平凡。

    他们听过丁一的皇汉理论,看着丁一在土木堡的英勇事迹,看着英宗被丁一救回来,看着丁一在京师保卫战的英姿,看着丁一为立志而辞官,看着密云前卫在关外建立,并且不断地送回报捷文书与首级……

    这让人不得不折服。

    所以在认为丁一欲谋大事之际,他们选择了加入其间。

    而王佐下了决心之后,便说得更为直白:“学生深信晋公所行必为大义,愿附先生骥尾,纵有身死名裂,亦自无悔。”这就是追随的表态了。生前身后名,不外乎就是大多数古代士人的追求,往往名裂还要比身死看得更重些。

    “好,难得有这份心,只不过某把话在前头,此事若成,自然名留青史;若败,恐怕必定身死名裂。”丁一看着在场三人,郑重说道,“若与相议,便须遵从一条: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否则,纵丁某身死,诸位也必不能活。”

    丁一在江湖上的声名,这三人又不是不知道,何况丁某人门下的子弟,真的只要有一人得脱,要杀他们三个书生,都不是什么难事。三人听着,不禁心头一震,只因与他们心中所想,已有些不同了。

    原本以为丁一是要开出新的学派,诸如程朱理学那样,提出理高于势之类的哲学理论。

    别以为这没有风险,这种事风险也是极大的。一旦提出必定会得罪现在的一些利益所得的阶层,首先在儒林之中就会有着许多的争论,学术之争,跟着而来就是仕途上的轧辄,身死名裂,不是无稽之谈。

    但丁一提出的“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还是超出了他们预想的范围。

    这不是要开创新学派的感觉啊!学派开创,自然就是开经讲学,在士林之中,把大多数的士子争取过来,使他们认同自己的观点才对,哪有说秘而不宣,不告诸于人的?连父母妻儿都不能相告,这听着不是要开新学派……

    三人两两对望,从彼此眼神里,隐隐看到了恐惧的神色。

    这感觉象是要谋逆!

    如此就不是身死名裂啊,谋逆是会族诛的啊!

    丁一看着他们三人表情却也没有什么意外,如果这三人连这层意思都听不出来,也便不值得丁某人去与之共谋大计了:“三位请回吧,七日之后午时,若是不改初衷,再于此重聚吧。若觉不妥,便将今日之言忘却就是,丁某依然当诸君是好友相待。”

    然后不由分说,便教刘铁将这三人送出府去。

    丁一当然不是想要自己当皇帝,若想这么干的话,从一开始就不是这做派了。但事实上,他要做的,也同样是一场革命,那就是君主立宪。事实上明朝并不是后世有些人所臆想的,最接近于君主立宪的年代,相反,明朝的集权是比宋代还更为严重,至少在制度上就是这样。

    连相位都被削掉了,朱元璋也好朱棣也好,都是喜欢高度集权的角色。

    而到了宣德年,大臣才开始敢和皇帝争夺相权,这一点,在景泰朝来说,算是大臣的一个阶段性胜利,因为景帝得位不正的问题,加上于谦的私德无亏又极强势,皇权被极大程度的限制。

    而再继续下去,才有了虚君的局面,到了嘉靖万历年代,几十年不上朝,国家也照样运转,万历年间还去朝鲜把倭狗教训了一顿。倒是崇祯想要打破这种虚君的局面,结果就亡国了。但是,内阁大学士,其实是一个很尴尬的地位:虽无相名,实有相职;虽有相职,实无相权;既无相权,却有相责。

    代丁一去把那三人送出去的刘铁此时回来禀报:“先生,关外有信来。”他对于丁一要干的事,是不太懂的,大约认为丁一要当皇帝罢了。只不过他原本就是被抄家没入贱籍的人,也没什么牵挂,若无丁一,他也就是供人使唤的奴才罢了,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用选择。

    丁一拆开信看了,却是陈三送来的,上面是用大食数字的密码写成,译将出来便是:十九日至京,七人。丁一走到火盆旁边,把这张纸引着火,投进火盆里,慢慢看它变成灰烬,连同这一封,已是第十四份焚尽于这火盆里的信件了。

    目前来看,丁某人门下的子弟,还是可靠的,不论是各地行局的大使,还是远在关外的陈三,一旦召唤,都没有问为什么召唤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说手头的事安排不开,能否派他人前来?而是尽最快速度赶回来。起码在忠心上,还得很让丁一舒了一口气。

    这让丁一可以抛去先前设想的许多手段,其实他担心的不是陈三,而是胡山这些各地行局的大使,因为他们更清楚雷霆书院那些学生的战力,只要不傻,都会明白丁一手中握着一支怎么样的力量。在效忠皇帝或师门之间,他们必须做一个选择。

    丁一知道这么做很冒险,但他不得不慎重,这不是换个皇帝就能解决的问题,必须完成君主立宪,才能支撑向外扩张的理想,否则的话,就算丁一当上内阁首辅又如何?一切还不全是看自己的势力,看皇帝的宠信?

    考据引证说颇为无趣,不如更直接一些:从法统上来讲,内阁大学士和城*管没什么本质上区别。内阁并不能正式的统率六部。否则的话,为何京师保卫战的首功,后世会归在于谦头上?为何于谦有本事架空陈循?因为陈循这首辅本身就是城*管大队长啊!

    丁一是来到这时代的时间渐久,才认识到这一点的。

    若不能立宪,他丁某人就算坐上首辅,也完全没有意义。

    要不他先前也是认为,明朝是最接近君主立宪的。

    此时丁某人凭栏眺望,看着天地一片银妆,丁一不禁长叹:“想不到,张居正也就是一个野蛮执法的城*管大队长啊!”(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其血玄黄(九)

    若是丁一可以选择,他不愿去招惹那些举监生,事不密则误已身,对于忠诚度和保密性上来讲,他更愿意相信自己门下的弟子,就算不是为了信仰的陈三、杜子腾、胡山这一批人,因为至少他们除了跟随丁一之外,可以做的其他选择理论上虽是有的,但实质上并不存在。

    朱动、胡山这五人的父母家小都在淡马锡就不必说了,陈三这一批人,他们自己的身份就是个问题,要知道明朝无路引外出就要论罪了,别说丁一在给他们弄户籍时,文胖子当时是东厂颗管事,早已设下伏笔,说来无他,也就是记上两次逃军和调去其他卫所再调回的记录。

    那么他们的家人去报暴毙,就是第三次了,按律当绞。

    连他们的家人都要有事,藏匿隐瞒逃军的,都是大罪。

    不出首丁一,最多就是自己死掉;

    去出首丁一,告得动,自己也是按律当绞的,还有一个协从的罪名,要看到时朝廷怎么定,景帝会不会开恩,但若丁一反咬一口什么的,加是背叛师门的小人,真的只怕三代都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要是告之不下,必然是全家死光的结局,丁一对付敌人的手段,他们是很清楚的。

    这基本上不用做什么选择了。

    丁一原先担心的,是这些行局大使,会玩边将那一套,就是说当地民情汹涌,自己实在难得远离云云,便是丁一打算马上发动什么事,也不可能向他们动手的,否则的话,丁一搞自己门人。当厂卫是死的么?必定就会引起注意,朝廷的厂卫也不是吃素的。

    但是没有,不论远在塞外的陈三,还是身在广东的胡山,按着回程信使的时间来卡接,也就是接到线报之后,迟上三两天动身,毕竟都是手上有着一大摊子事,总不可能今天说走今天就走,总得有诸般事体交代等等。

    这时刘铁接了门子的通传。匆匆小跑出去又小跑进来,身后跟着身着四品左佥都御史袍服的徐珵,提着官袍也是和刘铁一般快步小跑,奔到丁一身边,立时拜倒。朗声称道:“门下沐恩小的徐某,叩问恩主金安!”

    丁一冲他轻轻踢了一脚。笑道:“有心了。起来吧,元玉就是爱作怪,每趟都要整上这么一出。”其实以丁一的身手,何尝不能在徐某人拜倒之前扶住?只不过他是知道徐某脾性的,这厮是给三分颜色就能开起染坊的货,手一放松。他真敢就展翅高飞了。

    入去书房坐定,徐珵自己添茶倒水,他这是把自己当成刘铁一样的角色了,丁一倒也有点不忍。对他说道:“都做到正四品的人了,宅里何曾缺人来做这等样事?要你堂堂左佥都御史来倒茶端水?”

    徐珵听着竟一下又拜倒在地,却是说道:“先生便是学生头上那片青天,不论风霜雨露,皆是恩遇,只是先生这话学生当不起,别说只是四品御史,便是位极人臣,学生在先生面前,也端得了茶,倒得了水,不忘根本是做人的道理。”

    丁一算是服气了,是拍马献媚还能这么理直气壮掷地有声,这也真是天赋异禀,反正丁某人是绷不住,起了身把这徐珵扶了起来,教他坐下说话:“元玉啊,你太拘礼了。治水那边如何?”

    相对于急召他来议事的书信,丁一并没有马上提起,反而先问这治水的工程进展如何。

    徐珵听着也是心头生暖的,毕竟这丁一还是有把他的事记挂着,当下也不管丁一懂还是不懂,细细一桩桩说了起来,包括中间支使民工苦力时,声称“义薄云天的丁容城待下官是极好的!下官要是说话不当数的人,尔等想想,丁容城会让下官进门?”的这类话,也老实讲了出来。

    这遭就轮到丁一有些感动,因为就算在外面,徐珵言语之中也是和丁一分了高低的,不敢称“过往甚密”之类平辈交往的话出来。当下便对徐珵说道:“何必如此?你心里敬我便是了,何苦在外人面前折自己面子?以后不要这样了。”一个四品左佥都御史,几十岁人,说一个刚刚中了解元、二十出头的丁容城待他极好,这确定丁一感觉换成自己,是做不到的。

    徐珵却不以为意,笑道:“先生饶过学生,这虎皮还得许学生扯着才行!”

    却是丁一低估了这个士林的宣传力量了。这年头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广播,连给百姓看的报纸也没有。读书人霸占了九成的话语权,乡里秀才说几句“那丁容城煞是英雄!”茶馆说书先生再把醒木一按,来一句“匹马单枪出重围,英风锐气敌胆寒!”

    四乡八里赶集的,憩脚在那听着,问一声邻桌,“这是说赵子龙?”,人回他一句,“赵子龙?这哪是赵子龙可比?这是把太上从百万鞑虏营护着,生生杀将出来的丁容城!哪朝的?本朝的!这不还是解元呢!”

    丁一的名声就这么传开了,这年头消息就是这么传递的。

    除了被士林霸占的绝大部分话语权,还有一些就在江湖汉子的嘴上了。江湖上,自从扔下北直隶江湖的例钱不收,官府派人来把北直隶江湖弄得鸡毛鸭血,那些江湖汉子,卖解的,耍把戏的,吹糖人的,包括打行和青楼的女子,谁不念着丁一的好?都说着“丁容城那是两肩担道义当世豪杰,不爱钱的坦荡人,当时我等不知他是看在江湖一脉,来伸手搭救,现在才知丁容城的义气啊!”

    所以修水利时,官府的银两粮食没到位,徐珵就把丁一这名号拿出来招摇。

    说话之间,万安和刘吉也偷偷摸摸过来了,跟丁一、徐珵见了礼,总算是奸党一伙聚首一堂了。徐珵看着众人坐定,却又笑着禀道:”先生,便是学生不知耻辱,说与先生平辈论交,那些民夫无论如何也是不会信的!还是得依着先前说法,讲实话,他们才信得了。“

    丁一听着不禁苦笑,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徐珵是有才的,虽然人品极为低劣;或者倒过来说,这徐珵人品是极为低劣的,虽然是有才,总之他算是把能用的势都用到尽了,丁一不禁努力回忆起前世参与的抗洪抢险,但这玩艺隔行如隔山,半天只搜刮出两个词来:”泄洪闸和冲沙闸你听说过么?我也不太懂,总之记得有两个玩意,对于防洪是有大用处,你自己去琢磨一下吧。若是没钱,你等会先支上十万两备着……“

    “这关节不当如是啊先生!”这是刘吉的声音

    万安也在边上急急道:“晋公慎言!”

    徐珵也是开口劝道:“使不得啊先生!”

    听着他们三个的话,丁一却也就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拿自己钱出来修水利,当这天下是自己的么?若丁一不过是江湖豪侠,还是地方士绅,倒也无妨的,少不得官府还要表彰一下,发个匾什么的。但丁一不是,他本就是名动天下的丁容城,凭着丁容城这三个字,都可以让徐珵拿去拖欠民夫工钱了!

    再掏钱出来修水利,是要养望么?还是要收买民心?

    若丁一是地方官,一方父母,那倒也罢了,只要地方不出乱子,自己出钱把官声搞好些,也有富家子这么弄的。但他又不是地方官,没有任何官职的一个举人,收买民心,丁某人想要干什么?

    “是我想差了,多谢诸位。”丁一很坦然地对他们三人如此说道。

    三人连道不敢,丁一望着刘吉和徐珵,却就低低笑了起来。

    无他,这两人确是脑筋活络,入得门来,已经在不断试探丁一叫他们来的原因,甚至已猜测到了一定的程度。否则徐珵不会说什么“便是位极人臣,学生在先生面前,也端得了茶,倒得了水”。

    位极人臣还端茶倒水,除非丁一是皇帝!

    刘吉却说“这关节不当如是”,那么过了关节,就可以这么干了?过了这关节,凭什么丁一这样干,就不会惹人猜疑?除非那皇帝绝对信得过丁一,若是丁一把英宗从南宫救出来,加上先前的功劳,的确,丁一足够成为英宗绝对信任的臣子,就算再怎么撒银子,也不会招来猜疑。

    “今日教诸位前来相议,有一句话说在前头的,那便是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无论今日聚首之后,你我是否转眼便成路人,今日所议之事,都必须按着章程来,若是有人泄漏出来,必族诛。”

    丁一微笑地说着,模仿着他记忆里的首辅仪态。

    但三人听在心里,却只觉极为阴森。

    丁一此人向无虚言,而且街头混混他也一样抽刀的。

    如何能教人不害怕?

    只不过赌性最重的万安,马上就有了决定:“此间消息若有泄漏,便皆算是安所为,愿受天打五雷劈!”他真狠啊,直接把自己置于最不利的地步,这跟赌钱看准了,一块全下一样,要不赌光,要不赚翻。(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其血玄黄(十)

    雪光与阳光透过窗格,照亮得了这书房,却照亮不了书房里众人心头的阴霾。丁一下面将要说的话,将要跟他们议论的话题,将会让他们的前程和命运,添上许多的风波,尽管这些风波也同样的包涵着收益,但不是所有人都跟万安一样那么具有赌性。

    但不论如何,这个时间点上,是不可能不做出选择的。

    徐珵并没有犹豫多久就紧接着万安开口:“学生本是先生门下走狗,恩主所命,安敢不从?若事败,珵只求先死而已。”他本来就有一份要谋请英宗复辟的血书在丁一处的,单是那份东西拿来,他是必定被景宗族诛无疑的事,所以死上一回是死,死上两回也是死,想通这一点,倒也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我等得先生看重,安敢他想?吉当依先生所嘱。”刘吉就笑得有点苦涩,不过他说的也很清楚,他被丁一唤了过来,虽然不象徐珵一般从正门进来,但这玩意就算在刘铁的安排下,能瞒得过厂卫一时,还能瞒得过一世?只要接着参与进来,尽早被划入丁一的派系,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一旦泄漏出去,万安和刘吉都这态度,换谁是丁一,都是第一个怀疑到他头上来的。再说,就算他不答应,想退出的话,他可不认为丁一就会这么放他离开。丁一的手段,奉天殿上杀马顺,长街之上杀混混,这种不论身份毫不讲究,只要被踩了尾巴,就要咬上对方咽喉的习惯,也是很多人不愿挑明了跟丁一作对的根本。

    丁一听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到火盆旁边,招手教徐珵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份东西,在徐珵面前展开,却就是在南京的时候,徐珵写下谋请英宗复辟的血书,丁一的角度很讲究,刘吉和万安是可以看得见那血书,却不太可能看得清上面写着什么。

    但于徐珵来说,他却就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不知道丁一在这时候拿出这东西,是想要做什么。丁一微微一笑,伸手把那血书凑到火盆引着了火,那火焰便在纸上漫延着,丁一等着火焰渐掩过了纸面。才把它投入火盆,看着其化为灰烬。

    “你们都可以选择退出。”丁一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烬。直起身来对着他们三人说道。“某绝不怪罪,也不会因此去对你们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某没那空闲,故之,尔等若是能做到,便直接答复出来。不能做到,便走就是。”

    徐珵这会第一个就答复了:“学生必能做到!”面对丁一把这随时可致他于死地的血书,付之一炬的时候,这种信任当然让他感动。但可惜他这种人。感动是不会影响他的决定。他之所以这么快速地答复,是因为他害怕。

    在徐珵的认知里,他有发自内心的恐惧:丁一必定有着更多为犀利的办法来对付他,所以才会这样随意的把这封血书就这样放弃掉!他不知道丁一有什么犀利的办法,但他觉得,必定是有的,也许自己家里的花匠,就是丁一埋下的暗棋也说不定!

    为了害怕丁一对自己生出反感而发动某种可怕的手段,徐珵不单作出了徐珵答复,而且还对刘吉和万安说道:“先生方才焚去之物,乃是徐某拜入先生门下的盟誓,若是泄漏出去,徐某必族诛无疑。”

    万安倒很镇定,赌徒嘛,认准了就闭上眼推下去,不到揭开是不会改的:“学生必能做到,便如前言。”想想他认定了攀附万贞儿能让自己权势得益,连认亲都能干得出来的,别说丁一现时还是于谦弟子,士林中名望也是极高,他现时也远没有后来跟万贞儿认亲时的权势,他有什么不敢赌?何况丁一焚书,感觉更是赢面极高的事情,为什么不接着下注?

    “先生正人,吉失言了,先生所嘱,学生定能做到。”刘吉其实和徐珵所想的,没什么区别,一个四品的左佥都御史所写的血书,可以教徐珵族诛的血书,丁一就这么烧了,他觉得丁一必定是有什么更可怕的手段在等着他们。

    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国家大义,什么民族情结,什么热血、自由、荣誉……得了吧,和这三位谈这些,指望能靠这些正能量来打动他们?那真还不如去对牛弹琴,至少牛还哼哼两声。

    丁一笑了起来,不论什么心思都好,他从万安眼里看到了孤注一掷的亢奋,从徐珵和刘吉脸上,看到了深藏于心中的恐惧,这就是他想要的。他很快就开口了:“自古三公论道,六卿分职,不闻设立丞相。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这是朱元璋杀胡惟庸之后下诏书所说的话。

    “然若皇帝无太祖、成祖之勤勉,当如何?若皇帝懒政,又当如何?故有内阁,而内阁非宪,名不正言不顺,今之政事,多担于吾师之肩,若吾师去,奈苍生何?”丁一这番话是想了许久了,此时说来,倒也毫不慌乱,“天下兴衰系皇帝一人之身,安合民贵而君轻之大义?”民贵君轻,是于谦立景宗所提出的。

    三人听了都没有急于发布自己的看法,这让丁一很满意,要是还没等丁一说完,就急急附和,那才是不足与谋之辈。丁一喝了一口茶,才接着开口道:“某的意思,是皇帝的权柄,应该被压缩,由总理大臣来担任主要管理国家的职责,率领六部;每一任总理大臣任期四年,非战时不得超过两期……应有上下议院的来立宪立法,上议院主要就是勋贵之辈,下议院就是普通百姓,最好是从民间选出。当然,皇帝对于上下议院以及总理大臣或是六部提案,有否决权……人生而平等,人生而自由……民众保留反抗暴政的权利……私有财产神圣不受侵犯……风可进雨可进,国君不可进!”尽管有一些,就算在后世,也不过是段子和美好的愿望,但丁一也一并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他就撤手不管了:“拟出纲领之后,日后再齐聚同志,再作细则修订定稿,然后参与者一一附署,大约的权想便是如此。后面起草章程的事,就由你们起草,毕竟三位于这等事上,要比丁某更为擅长许多,便有劳了。”

    然后丁一便出了书房,对刘铁说道:“五十步之内,妄入者杀无赦。”

    事实上证明,丁一这决定是很正确的。

    他虽然能应付得了八股的考试,但论起根底来说,比起这三位从小读书科举的正牌士子来讲,还是不一样,特别是起草这样的纲领性的东西。而这三位在历史上都先后当上首辅的人物,也证明了他们被逼到不得不干活,也不是只会占星、弄伟哥、装死。

    用过晚饭之后,刘铁便派人来请丁一,说是徐珵三人请丁一过去。

    丁一接过他们所拟的纲领,便看到许多熟悉的字眼,例如丁一先前和他们所说的“自由”,便被改成“群已权界”,这和后世严复从西方所译的完全一致,要比自由两字,要更加贴切于原义。

    群就是群体,已就是自己,公众与自己的权利界线,因为所谓自由在中文里的直观意义,就是不受拘束,无所限制。而这于liberty原义是有违,在原义上,自由是存在权利与义务,而不是中文里最直观表达的意思。

    而丁一所说的民主,被改成了民治,无疑也是更为合适一些,更加掺合了一些类似《尚书?泰誓》之中:“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之类的引证。其中还有一些类如博论引证孔子是民治斗士,开启民智就是要重光三代之治一类的话,被划了去,大抵是他们写了出来,又觉得漏洞太大经不起推敲的缘故。当然,他们在其他方面也使之更为华夏化,丁一很惊奇于他们的索隐本事,例如先前提出的勋贵占据的上议院被改成了”明堂”,据说这是自上古便有。

    至于这纲要的开头:“两千年来之政,秦政也,皆大盗也!”丁一看着开篇这一句,也是感觉很熟悉,只是想不起之前自己是看过的是谁写,“……制一切之法,草一切律则,咸为王者一身之私计,而不复知有民事……思革前代之弊,成新王之规,徒因陋就简,委靡废弛,其上焉者,补苴罅漏,涂饰耳目,故千疮百孔,代甚一代,二千年来之华夏,虽谓之无政焉可已……”

    看到这里,丁一倒是想了起来,这大致是清末年代,严复、谭嗣同他们的腔调。

    这三位历史上都当了首辅的人,便在那时急急地用饭,等着丁一的意见。

    他们开始明白丁一为什么敢于焚毁那份血书了,因为没有必要,没有必要用那玩意来当成把柄拿捏,在起草这份东西的过程,他们开始慢慢被自己所写的这份东西而打动,从表述丁一的意见,到最后开始越来越认真的推敲和修补其中存在的问题。

    因为若真能成,这士人能当上的总理才是真正的一国之首!

    虽然说最多连任不过八年,八年真真正正主宰一个帝国,还是象哈巴狗一样,当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首辅?也许二三十年后刘吉和万安,会有所挣扎,但现在他们还年轻,还有冲动与自信,加上权力**极强盛的徐珵在旁边煽动,他们已经完全投入自己所描述的未来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其血玄黄(十一)

    丁一点了点头,对他们说道:“你们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现在就附署,不过前面留下两个空白之处。”都已经参与起草,这时说什么抽身而退,那就是欺人欺已了,但附署的位置,却就影响了大事若成之后,能占的利益了。

    徐珵三人点头称是,刘铁进来又点起两条儿臂粗的大烛,把书房照得通亮,这三位首辅之才,便开始了合计着,争论着,开始进一步的推敲。人生最可怕的动力,就是希望,对于未来的希望。

    它就像一朵火,足以让人把自己焚烧殆尽。

    他们并非马上就能理清君主立宪是什么东西,尽管这三位奸党都是聪明人,但几百年的见识不是那么好跨越的。有许多东西,他们并不是搞得很通透,去到细节,丁一没有提到的地方,更是乱来。

    但这不妨碍他们的热情。

    只因这三人都是奸党的本质,他们可不是民主和自由的斗士,君主立宪是什么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能带给他们怎么样巨大的利益!他们为之疯狂的是利益,自己所能达到的高度!

    而这三人,无疑现在就是被希望点燃,他们的疯狂程度,渐渐发展到连丁一也害怕的地步:他们居然连丁一提出的二元君主立宪都不满意了!这三个从小接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奸党,居然希望君主连否决权都没有,也就是皇室跟后世的英女王一样!

    这可不是为了自由,这是为了要让丁一当霍光……或者更进一步,当曹操。

    “不妥!操之过急了。”丁一不得不出言制止了他们讨论的进程。

    三人听了,脸容一肃,起身长揖及地,居然称道:“谨遵先生之言。”

    丁一说的是社会形态不可能一下子进化到那程度上。那样会天下大乱的,就算手握足以平定天下的军队,后勤也有足够保证,也不过是缔造出一个军事独裁者罢了,那绝对不是丁一想要的。

    而于这三位奸党来说,他们是以为时机还没到,所谓:王莽谦恭未篡时!

    一直到十九日之前,他们一直都留在金鱼胡同的丁家宅院里。刘吉和万安这种小官报病告假是有些麻烦的,特别是在年底,但又不是临时起意。丁一早就让他们来时安排了请假事宜,先前几日,两人都是去了好几趟医馆,身子不适的事,也是顺理成章传了开去的。倒也不显得匆促。

    至于徐珵,基本他就是主持水利的首领官。却是上了折子。要回京向丁一请教治水机宜的,光明正大得要紧,别人就算有些腹诽,倒也无可奈何。隔了两日,郑文奎便也加入到他们之中来。

    那纲领便渐渐地完善起来。

    只不过十八这日,金鱼胡同的宅院里。到就意外来了两个丁一没有想到的人。

    从容城匆匆赶来的丁君玥和文胖子。

    两人赶路赶得满头满脸的烟尘,丁一看着便是有急事,教侍妾端了水让两人洗了把脸,又让下人送了两碗热汤教他们喝了。方才问道:“到底是什么事?为何在这当口赶得这么急上京来?工场出了事?还是书院出了事?”

    “侄少爷,家里都平安,放心好了。”文胖子笑嘻嘻地应道,却抹了抹嘴向丁一说道,“这一趟,却是小的向王世昌进言之后,他觉得有道理,方才教小的跑来京师找侄少爷说项,丁小妹那里有书信。”杜子腾去了关外,容城总得有人照应着,所以便教王越去了容城。

    拆开王越的信,丁一就不得不感叹这史上名将,办事果然牢靠,他派丁君玥跟着文胖子来,是因为文胖子所提出的问题,丁君玥也是有发言权的,两相对照之下,便愈有说服力一些。

    而且很明显,王越信不过文胖子。

    “侄少爷,王世昌这人不行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至于这样?”文胖子喝完热汤,又被火盆的热气一烘,汗珠便从额头渗出来,一边用那毛巾抹着汗,一边都禁不住抱怨起来,“上个茅房,这丁小妹硬要守在外面,人家看着稀奇,她和人说‘我叔脑子有病,发作了会跳进粪坑洗澡!我得守着,听着动静好叫人捞他!’这什么话啊?整个客栈里看着胖子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丁一笑着擂了文胖子一拳,却对他道:“行了,少卖弄嘴皮子,你知道草原那拔人,还没死绝的,丁君玥若是落了单,你说她怎么扛下那些鞑子的杀手?跟紧着你,至少有个照应。王世昌要真信不过你,派个男的跟着多好?更衣还能一块,都不用在门外守着了。”

    文胖子抹着汗,听着便笑了起来,两颊肥肉乱抖。他也是做到颗管事的人,哪里会想不通这其中的枝节?只怕王越派着丁君玥跟着他,才是上上之选,要换个男的,这种别人问到,随口就是“我叔发病会跳粪坑里洗澡”的话,是绝然说不出来的。

    他也清楚丁一是明白这道理,不过正是丁一明白,所以他才诉苦,这才显得亲近,什么事都捂着藏着,那还叫什么心腹?听着丁一宽慰,他撇了撇嘴道:“侄少爷您是厚道人,王世昌那猴崽子,哪有您说的那么厚道?哼,胖子就是看不习惯这货,不在侄少爷面前给他递小话,咱还是人么?那不成圣人了!”

    这不单丁一,连边上丁君玥也被逗着笑了起来,这文胖还真是不要脸,卖萌无下限的感觉。不过丁一看罢了书信,却没什么心理去逗乐:“世昌说你带队试了若干次?你疯了么?那子弹无眼的!”

    事因是文胖子看着换了线膛枪的一百来个学生训练,又听着杜子腾叫他督促工场,加快进度,尽可能在一月就上京。于是就做了一个试验:叫人举着二十面靶子奔跑,让那一百个装配了线膛枪的学生打。

    “侄少爷放心,胖子还要跟着您升官发财呢!咱用娃娃们挖的那些壕沟,又挖深了一些,举着靶在里面跑,没事的。只是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四十步,百枪中十三发,其他几次,都是百枪中三四发……胖子不知道少爷要办什么大事,但这样的本事,只怕是不济事的,还不如他们先前排列成队,一齐放枪呢!那样的话,至少三十步左右,还能有三四十发中的。只是那样又太慢了,一分才一轮,几百人,济得了什么事?”一分就是三十秒左右,前膛遂发枪,一分钟两发。

    事实上,如果不是丁一使用了超越时代的科技,是不可能达到这样的速度的。

    当然,如果用滑膛枪的话,随丁一去关外打过仗的那些学生,可以达到一分钟五发的水平。因为滑膛枪并不要求弹丸的枪管十分密切的结合,而线膛枪却必须保证这一点。所以士兵不得不用锤子加上通条把子弹砸进枪管里去,这造成了线膛的前装枪,射速甚至只有五分钟一发。

    而在雷霆书院,是因为采用了底凹弹,通过击发时弹头的膨胀变形,来达成和膛线的紧密结合,才不必用锤子去敲打子弹以把它砸进去;又使用了纸壳定装弹药,使用的时候,只需要用牙齿把弹筒咬开,把弹筒里的火药倒一部分到发火池里,然后将剩下的火药和弹丸,以纸壳上标明的底凹方向,用通条塞到枪管里就行。

    “我可以做到一分两发!”边上丁君玥不服气地反驳着文胖子,这是很了不起的成绩了,也就是一分钟四发,要知道滑膛枪装完就发射,线膛枪必然是要求瞄准,这要花费掉更多的时间,而且她又接着说道,“五十步的靶子,十发全中,八发十环,一发九环,一发七环。”

    丁一被吓到了,连连地点头,这叫天赋,这真是天赋。

    虽说有螺旋膛线,有条状子弹,有底凹,但黑火药发射时,会有浓雾啊!

    而且还是移动靶!

    也就是打完一发,要马上转移到没有被烟雾覆盖的地方,然后快速装填,接着捕捉移动间的目标,估算提前量,击发之后再转移,她这一分钟四发,可不是待在原地不动的,丁一自问就算自己来做,虽说能比她好些,只怕也不见得比她好多少。

    可丁一的枪感,那是多少子弹喂出来的?用了多少资源来培训?

    丁君玥呢?哪里有丁一的条件?

    不得不说,这小女娃,真的就是用枪的天才。

    “对啊,你倒是个能人。”文胖子点了点头,只是却笑道,“可整个书院数千号学生,胖子不怕夸个口,连着南京和京师这边的学生全算上,几千号人里,是找不到一个能跟你一样的!那有啥可说的?你也不是没上过战场,这玩意,一个人再能,也是没法折腾的事!”

    丁君玥这下就被呛得反驳不了了,只好嘟着嘴道:“要是跟我那把枪一样,发射时不会冒烟就好了……爹,李匠头把我那枪拿去改了,又给了我二十发子弹,我试了一下,一分能打四发,全都是十环。要不全换成我那枪,一分打个两发没问题……”余下的子弹,她可舍不得试。一分四发,就是三十秒四发,全部十环。(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其血玄黄(十二)

    听着她这话,丁一就只好伸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苦笑了起来。他自然知道丁君玥说得没错,那是钢质枪管,用上硝基发射药,没有爆炸的浓烟,用的是雷*汞底*火,虽说仍是前装,但弹头和火药是在一起,直接塞到枪管里就行了,把铜制底火往引火口一插入就得,那射速肯定是提升的。

    因为王骥搭的线,绿矾那边倒是供货稳定充足,加上在违反作业规范死了七八个人之后,工艺流程渐渐上了轨道,硝基*火*药的储备倒是没问题,甚至硝基发射药和制作底火的雷*汞储量也足够十万发的了——别小看这个数字,一战那种二万多发子弹才平均击杀一个人的数据,是包括了训练、示警射击、压制等等的,在突击步枪列装以前的战场,平均一场战斗里,四到五发子弹就是一条人命,战场没有好混到一个连队每人击发二百次才一条人命。

    可是丁一哪里去弄得出这么多钢质枪管啊!哪里弄得出这么多铜质底火啊!这年头,钢刀是传家宝,铜就是钱啊!别说没有枪管钢,就算有,能加工得过来么?锤锻法也要讲究质材,不是说熟铁能弄,钢也就能弄。

    其实丁一想过上后装弹壳步枪的。

    但后来算了一笔帐,他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一个铜钱大约三到四克,一个弹壳算二十克吧,一两白银能换七百到一千铜钱。算将起来,一两白银至少都能造百来个弹壳了。问题是,这年钱的铜钱,掺锡之类的是正常的,所以回炉提炼这道工序是少不了,这必然就会存在损耗。抛去那些杂质和锡,能有七成的成品率就不错了;出炉之后车削到一定外径,就算容城现在那水力车床极其稳定不会车废很多吧,总归也是一道损耗,至少又得再去一成多;再冲压,就算现代工艺也有废品率,别说容城如此原始工场,至少又得一成;冲压完了还要再抛光打磨,又是起码半成的不可回收损耗,。

    这还是最理想的损耗。能造百个弹壳的铜钱,事实上成品也就四十个。

    按容城那原始机械工场的情况,实际算下来,弹壳是需要精度的,否则它无法保证气密性的问题。废品率加上水力机床的不稳定性,能有十个就不错了。正常那木头机床。怕连十个都保证不了,加上每道工顺序都需要人力物力,例如回炉就得炭火吧,工人总要工钱吃饭等等。把铜钱运回容城也要运输费用。

    丁某人不得不让自己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以他所能实现的工艺水平:一两银子也就造出一个合乎标准的弹壳。扔十万两银子,造十万个弹壳。丁一花得起这钱,问题是,打完就没啊!这个以丁一的性格,他也扔得起这钱。战争是有红利的,这一点丁一不会心慈手软,讲什么国际主义人道精神。

    但容场的工场里,那些木头结构的机床,就算把所有工匠、学徒都算上,一天能造几个弹壳?而那些木头结构的机械,能支撑造几个弹壳?整上一千个,然后全散掉么?

    他是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丁君玥那把枪,不论是刚开始的直膛线还是这一次的加工,都李匠头用手工慢慢拉削出来的,真要让李匠头弄上一百把,不吃不喝让他慢慢搞个几年吧,列装二千把,那可以让李匠头干一辈子了,大约到他累死还没能弄完。

    这基本就是一个无解的答案,丁一揉着太阳穴向文胖子问道:“你看出问题,有没有想到应对的措施?”文胖子这个人,不是没点肚量,看见什么就瞎嚷嚷的货色,所以丁一知道,他敢提出来,必有自己的见解。

    “丁女娃那个没用的,就算人人跟她一样,上了战场,哪有许多的地方让她开完枪就翻滚开、在没有浓烟的地方再瞄准?”文胖子没有直接回答丁一的问题,反至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就算人人有丁君玥的天赋,也没用。

    看着丁一微微点头,文胖子又抹了抹汗,接着往下说:“这么整,看怕不能用箭雨的法子弄,能不能分开,神箭手归神箭手,一般弓手还是听号令,箭雨一**弄过去,这样看来有点谱……”文胖子能当硬探角色,出去多回都能没臂膀少腿地活着回来,对于战场,是有很深的认知与敏锐的触觉。

    “对了,信里说的‘铁如意’呢?”丁一却向文胖子问道。

    后者一拍脑门,从怀里掏出一块“七”字型的铁块,打磨得光洁如镜,上面雕刻着许多花草纹路,在“七”字弯勾上,还镶了两片象牙。文胖子双手奉上笑道:“侄少爷,王世昌把这玩意说得天大一个事,胖子我时刻贴着心口收着呢!”

    丁一接过手,翻复着看了,却微微笑了起来。便听丁君玥在边上说道:“爹爹,奴来为您系上带子。”却解下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裹,里面却是一条玉带,上面镶着一块块圆柱形的铜块。她过去帮丁一系好,丁一便把手中的铁如意往那玉带右侧垂下的皮套子一搁,却是极为合适。

    “侄少爷,这玩意到底是练习腕力还是就玩赏用的?”文胖子搔着头问道。他对这玩意很好奇,因为他知道,李匠头之所以自作主张去赊了一堆金钢钻头,能被放出来的原由,就是他托文胖子递话,说是自己在被禁足期间,做出了丁一要的“铁如意”。

    丁一笑了笑,擂了他一拳笑道:“你若办事得力,帮我把这家业操持大了,到时也弄个给你们玩,这东西,好玩得要紧,可惜我现时没钱,要不每人能弄一个来玩便好了。”这把铁如意,之前失败的不算,就算丁某人腰侧这把,也是整整用了李匠头几个月的禁足时间,钢材和拉削膛线所损耗金钢石等等加起来,不下五万两银子。

    “好啊,反正胖子这百多斤,早就卖给侄少爷了!”文胖子很识趣地没有问下去,而是对丁一说道,“侄少爷,咱家听李匠头说,现时这有线的枪,比那滑膛的枪,要耗费许多银子和时光?这么整,还不如全用没线的滑膛呢!”

    丁一苦笑着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如果无法改变发射时黑火药浓烟的问题,线膛枪基于生产难度,产量又提不上去,真的还不如大量生产滑膛枪,以数量来补充质量好了。于军事这一块,他倒是边边角角、枪械发展进程都很清楚,文胖子一说,他自然就明白,不得不说,这就是超越时代的科技与工艺的劣势了,许多配套的东西,压根就不是循序渐进的——原本历史上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已解决后装闭气和中心发火,也就是用上弹壳了;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胶化硝基发射药才取代了黑色火*药。

    让外面警戒着的安全衙门人员去取了笔墨来,丁一边说边写:“按预定进度,现在线膛步枪已生产四百根了吧?停产吧,还是生产滑膛枪,储备必须达到五千根枪管。丁君玥挑选枪法良好的同学,全部装配线膛枪,组建警卫队,下辖三个连,三个连长,由原来警调连副连长李云聪、七连长吴全义分别担任两个连的连长,还有一个人选你自己去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就由你自己兼任。”

    丁君玥听着便高兴起来,连接立正答道:“是,先生!”不过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单要看他们身手,还要看他们对丁一的忠诚度。丁一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专门去提这茬。

    “文胖子你挑三四十个身手好的老兄弟,每个班派一个老弟兄下去担任军士,每个排、连也各派一个担任二级军士、三级军士,你自己跟着丁君玥担任警卫队的军士长。你们主要的作用,是教他们在战场上,如何逃命,如何不被敌人发现……”毕竟这些原来东厂的番子、役长,能到前线充当硬探又活着回来的,人品许是低劣,身手真没什么好质疑的。

    然后丁一又开始给文胖子和丁君玥示范各种战术动作,讲解特种小队作战的小队战术。

    装备了线膛枪的警卫队,丁一很明显,就是打算把他们当成特种部队来使用的。

    不过说起这些,丁君玥要远远不如文胖子了。毕竟文胖子多次充当的硬探、斥候,事实上也就这个时代的侦察兵、特种兵的角色了。这里面丁一对这些东西吃得很透,又带过很多新兵是一个方面,文胖子自己的硬探、斥候生涯,而对战场的领悟,也是一个方面。

    往往很多小队战术,丁一只讲解了一次,丁君玥还在那里揣摩着,思考着,文胖子就心神领会,至少纸上作业,比划起来,已经有模有样,也许,正如丁君玥对于枪械上的天赋一样,文胖子于小队战术上,或者也是一个天才。

    “胖子,你别傻乐,这些东西,还得上了阵之后,你能用出来,用好,让跟着你的人都活着回来,才真的算是你的本事。”丁一看着文胖子的笑脸,却就小小打击了他一下说道,“零伤亡,你懂吗?给你讲这么多东西,目的就是希望在作战时,可以现实零伤亡。”(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其血玄黄(十三)

    文胖子还是乐呵呵地点头应着,但那眼神,却是一副不以为然,毕竟慈不掌兵,向来兵家至言。丁一无奈,只好接着对他说道:“训练是为了什么?你想想,有丁君玥的射术,加上你的身手和对沙场的感悟,得死多少人,才能出来一个?现在就是要通过这训练,不死人能练出这样的人,或者说接近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练出来,一个值多少钱?值多少条命?你能当普通军兵使唤?当然上了沙场必是一往无前容不得半点怯意,只是这样的人,要教他随便死了……”

    “那可就亏大了!侄少爷,胖子知道错了。”文胖子脑筋活络,一下子就转过弯来了。

    丁一点了点头,教他们两个自己消化一下刚才说的东西:“自己练习着,时间太紧,晚上我再来跟教你们其他的小队的战术。”说着又叫了安全衙门的人过来,把方才所写的章程,封上火漆教他们马上派人送去容城给王越。

    因为丁君玥和文胖子,暂时都是走不开,丁一可没有本事,半天就能把必要的特种作战小队战术一古脑都教全了,就算有文胖子的悟性,没有十来天,也是说不到一段落的。

    这么看来,就有一个新的问题,发动的时间,只怕又不得不往后推了。

    其实只要骗过皇城东门,进入东长街的话,四百线膛枪,按着滑膛枪的方阵战术,加个掷弹筒、用上硝*基炸*药的延时手榴弹。推到南宫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丁一却不打算这么搞,景帝不是个简单角色,他现在身体可还好着呢。并没有到几年后不能视事的地步。

    到时要是宫里侍卫被景帝召集起来,不听英宗的命令,每分钟总共也就八百发的方阵,能济什么事?别提密云前卫的那场战事了,这可没有近万正军、军余协防啊,一旦近身,十四五岁的学生。哪里是那些侍卫的对手?再强的格斗技巧,也得有力量来支撑才行啊。

    而如果事败,丁如玉便真是孤悬关外。面对同时被大明与鞑虏夹击的局面。

    丁一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如果要动,就一定要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把握才行。

    又过了两日,刘吉和万安便由刘铁从后门悄悄送了出去。那些纲要已基本成稿。

    二十日。风雪如晦,这日京郊杨善的宅院里请了几台戏班子来,邀了众多的达官显贵,不乏名士、勋贵、大臣、中官,共聚于一堂,广大的棚子搭在大院子的天井,边角连接着四周的屋檐,直接把风雪遮在外面。四周铺设成看台的脚下地砖。地火龙的暗坑冒着热气,入得看台。便与外面如同两个天地也似的。

    锣鼓还未响起,杨善走动着和来宾打起招呼,说得最多的,不外便是这脚下生出暖意的地火龙了,这却让杨善很是开心,不住地炫耀:“丁容城的巧思啊!老夫足足送了他三十来个丽人,才换来的法子!”

    但当大棚里的戏台上,开始上演正剧之前暖场的武戏时,杨善坐落之后,脸上却有着深深的忧色,扯住边上端茶送水的高壮小厮,低声问道:“你家先生呢?怎么到了现在还不见人?”

    那小厮咧嘴一笑,几颗洁白牙齿更映得面目俊俏,却便是匆匆由关外赶来的陈三:“思公,你乱了。”杨善听着愣了一下,却笑了起来,他的确是乱了,陈三为了不引人注目,入关之后都没有去见丁一,便按定先前定计,连京师都不进,直接在杨善这宅院里潜伏下来,冲他问丁一的消息,如果不是心中乱了,杨善何至如此?

    事实上,丁一早就动身了,不过在将要出城之前,身后一队中官策马狂奔而来,在风雪里大叫道:“丁容城留步,有旨意!”

    在呼啸的风雪里,灰暗的天地间,如果不是丁一等人保持着警觉的话,几乎是不可听得停带队太监那公鸭嗓子的呼喊。丁一伸手按住了要摘下步枪的丁君玥,也按住了要从怀里掏出弓弦的文胖子,对他们两人高声说道:“刘铁留下,你们两人带着其他人等,先去杨大人的宅子报个信,便与他说宫中有旨,不用等我,若是事了,我自会过去就是。走!”

    这个走字,已是决绝无比,丁君玥和文胖子此刻也不敢抗命,招呼着其他亲卫,依旧往城门处而去,丁一拍了拍刘铁的肩膀,兜转马头,往来路慢慢迎了过来,须臾便见风雪里钻出一队中官,领头的太监竟是兴安这司礼监的大太监。

    见着丁一,抬手抹了一把头脸的雪,急急道:“丁容城,咱家得罪了,只怕今天你这戏是看不成了!”说罢他也不客气讲究什么仪式了,直接就在马上尖声喊道,“奉圣旨,宣丁一即刻进宫面圣!”

    丁一在风雪之中点了点头,微笑着伸手一让,示意兴安带路,这时随兴安而来的那一队中官,便把丁一与刘铁包裹在中间,可以说是保护,也可以说是监视与押送着,开始向着皇城而去。

    而在半个时辰以后,京郊杨府的看台上,却发生了一些小小的骚动,引发骚动的是一个花了大价钱买到一张杨府请帖的商人,长袖善舞的他,很敏锐地发现了一些问题,于是他开始向身边的同伴抱怨起来:

    “原以为花了这么一笔银钱,能和这些京师的大佬搭上关系,以后在北直隶的地界也好谋方便,谁料想戏一开场,不单主人走了,连那些数得上号的贵人也不见了!他娘的,那些酸儒倒是一个不缺!”

    物以类聚,商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和达官显贵坐在一起,连士林中人也是不待见他们的,所以他们是聚集在一个角落的,这话一出来,便得了许多旁边的商贾赞同:“是啊是啊!原以为能见着丁容城,回去以后还能拿出来说说,镇镇那些豪侠,莫要整天来寻事,谁知道不仅丁容城压根没有来,连其他达官显贵都不见踪影……”

    于是他们就渐渐议论起来,要闹事倒是不敢的,只不过若是这般下去,等一下沉溺在戏曲里的名士、互相攀谈的勋贵、官员们,便会注意到这边,要是差人过来问上一声为何喧闹?那主人与勋贵里的军头都不见的事,却就遮掩不去了。

    这时从入口处却钻进来一个头脸都是雪花的胖子,袖着手凑了过来,见人便是作揖,没有开口倒先一脸笑,听着他们议论了一阵,却就开口道:“诸家东主,我等这般人,人家要是起了意,只怕随便一个眼色,也是有得受的。依胖子看,还是不要再纠结于此为好,恶了那些名士,我等名声便不好听,要真教主人或是那些勋贵知道缘由,只怕是落不得好啊……”

    那些商贾听着不禁缩了缩脖子,或是背后有人撑腰的,只怕也不会热衷于来这里凑热闹,来得了这里的商贾,大都是“没脚蟹”一般的角色,哪个不知道这胖子说的便是实情?却又听胖子说道:“何况一阵看完了戏,总是要宴客,到时主人总得与我等遥饮一杯,回得去,还怕没说辞么?花了这银钱,混个脸熟也是好的,再说,总不能特地使足了钱,却来恶了贵人吧?”那些商贾听着,纷纷点头觉得有理,倒也就一场风波平息于无形之中,只不过他们都没注意,这胖子不住的抹着汗,心里不住暗道:好险,若我文胖子慢上几步,只怕这边厢把事闹大,却就坏了侄少爷的大事。

    这位却就是奉了丁一之命,与丁君玥一同先前过来报信的文胖子。

    至于丁君玥,却时便在另外一个密密麻麻布满了护院、哨卫的院子之内。

    “我等结社,所为之事,便是致使君主立宪。”杨善对着座间三十七人如此说道,这里有各地安全衙门行局的大使十六人,还有英国公张懋,为首的勋贵,以及以太常卿许彬为首的文官,其中自然有着刘吉、万安、徐珵等人。而石亨、张軏一众军头则与曹吉祥领着的几名中官为伍。

    杨善环视诸人,方才缓缓说道:“此时当务之急,是磋商出一个可行的法子,迎回太上,以首辅为总理大臣,率领六部;以勋贵居明堂,以两京十三布政使司选出黔首中有名望者居论道堂,修改大宪;再以都察院行唐制,行封驳之权……”说到底,便是三权分立,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再加把没落的唐代中书、门下封驳制度,提到都察院来执行。

    “丁容城是有才的。”石亨等着杨善说完,却就开口道,“只是大功坊徐家一脉,并不在今日堂中,云南沐家也不曾有人来,此事终归是不完备的。依某看,还是先将太上迎回,方才再计较长短吧!”

    大功坊徐家就是徐伯温那一脉的魏国公,沐家就是沐英那一脉,都是军中势力的代表。石亨这话是尖锐的,方案再好,这等实力派没有前来参与,总归是空话。而且石亨也在这份纲领之中,嗅出了许多制衡的味道,这是他所不愿意遵从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其血玄黄(十四)

    “武清侯,若无定计,他日功高震主,我等无患,只怕侯爷与曹公公那边,却尽是可杀之人。”徐珵坐在边上,却就开口这么说道,石亨的反应,作为起草纲领的人,他和刘吉、万安等人,都是有计较过的,此时见着石亨开口,一点不慌便顶了回去。

    曹吉祥听着,却就拼命点头,便是张軏也是心惊。的确文臣是无患的,只要乞还骸骨不再趟这混水,或是至多就是削去官职荣衔,告老归田便是。武将就不一样,只要皇帝起了疑心,那几乎是必杀的;至于中官,他们权力根源就是来自皇帝,不过是皇家的狗,皇帝杀他们如杀狗!

    否则曹吉祥何必谋求迎英宗复位?也是做到大太监的人了。不就是景帝对他不太感冒,曹某人自己担心着,哪天就和杀沈浪一样,随便找个由头,或者连由头也不用,皇帝说打死就打死了,难不成还有人为他鸣冤?

    石亨听着徐珵的话,倒也以为是理,笑道:“确是如此,想来容城是为丁昭勇之忧。”他以为丁一是因为丁如玉的缘故,害怕丁如玉在关外站住脚,到时惹了皇帝猜忌,所以才会想到限制约束皇帝的权力。

    不过他怎么想都好,只要不唱反调,徐珵倒也没再迫问下去,只是笑着抬手作了揖,也不再言语。不过张軏却就开口问道:“丁容城呢?思公推丁容城为首,武清侯和曹公公也推丁容城为首。某是听过丁容城的本事。以他为首自无不可,这章程,听着也颇是在理。某这等粗人,断然是想不出来的,今后这总理大臣,不管是思公来做,还是丁容城来做,某都服气……只是这时节,丁容城身为我等首领。为何不见踪影?”

    丁君玥方要开口,却被方才高大英俊的汉子轻拍了一下,望将过去。那人做了一个战术手势,却是噤声的意思。还没等丁君玥回过神来,只听那汉子便开口笑道:“张都督,下官漠北安全行局大使陈三。鼻屎大的小官。不过今天来到这里,思公也说了,若有不明只管畅言,故之不得不向张都督请教一句,不知可否?”

    “陈不尽?某听说过你!”张軏并没有因为陈三的品级低下而轻视,他这等军头,丁一的那些弟子都是有耳闻的,当日在土木堡的战事。据说这陈三就是极英武的,这等人去了并无大明州府的漠北。当那什么大使,张軏认为,自然是虚言了,此人只怕暗中在帮丁容率领着一支不为人所知的军伍才是,此时却对陈三抱拳道:“只管说,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都督,方才武清侯曾说,此时应以迎复太上为首务,下官也是颇有同感的,只是却不知晓,太上到底是否愿意被迎复?可有衣带诏么?曹公公居于宫中,或是能解下官此惑?”说着却就望着曹吉祥。

    谁敢去跟英宗私会?沈浪的下场又不是没眼看的!

    曹吉祥苦笑道:“咱家哪里有什么衣带诏?南宫把守得紧,却不曾入得去。”

    张軏也被问得一愣,半晌才道:“哪会有不愿坐那位子的?”

    “若教都督去做,都督也是愿意么?”陈三笑吟吟地又问了一句。

    张軏面色就不好看,颇为有些尴尬地恼羞成怒:“某是看在……”眼看就要发作起来。

    “都督稍安莫燥,我等商议迎回太上,然而太上何意,皆不可知,若到时太上不愿复位,我等如何自处?扔下手中刀兵,老实去做刀下鬼么?”陈三这话说将出来,不论曹吉祥还是石亨、张軏都不由自主愣在那里。

    只有杨善在心中暗骂:“诡辩!别说太上安能不愿,便是不愿,到时也不由得他不愿!”

    其实如果事到临头,这些武将也真的不会任由英宗不愿,只不过,这是一个他们没有预想过的可能,一时就愣了。陈三要的便是他们愣住的几息功夫:“家师所忧,天下苍生;家师所虑,莫过袍泽兄弟。诸位,丁容城安有教与他共进退者,无了下场的?”

    这点倒是不曾,石亨是最有感受的,他与丁一相处,是在京师保卫战城头,他示好于丁一,本也不曾求什么回报,只是这么条好汉子,他起了惺惺相惜之心罢了,结果丁一在战后论功之际,把许多的功劳都算结到石亨头上,否则的话,丁某人当时单是烧死数千铁骑的功绩,封侯再连升三级到从三品绝不为过;他派了一队兵想去援助丁如玉,结果仗没打上,倒是分了许多的首级和牛羊回来,那便更不必说了。

    “丁容城不是会教袍泽兄弟吃亏的人。”石亨禁不住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陈三冲他抬手长揖以表谢意,然后方才说道:“家师便是去问,太上到底愿不愿意复位。此等事,在座诸位做不来,不敢做,便只有家师去做,若谁能替家师去做,下官便差人快马去报家师,不用两刻钟,家师便能到来。谁人能去问得太上这话者,即可为首领,他日功成居首功便是。”

    立时之间,堂里是鸦雀无声。

    “退一万步说,家师没有来,真若有什么事,我等十余人皆是家师亲传弟子,家师又如何能抽身而出,置于事外?”陈三又加了这么一句,众人听着,都不由得纷纷点头,他却就冲杨善一揖,笑道,“思公,小子孟浪,稍后再行告罪。”方才坐了下去。

    接下来,就是杨善继续宣读这纲领,问大家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又再宣讲了一通保密条例,便教众人在这份纲领后面署上自己姓名,能来到这里的人,包括王佐和陈献章都好,尽皆是想清楚的了,自然没有什么人会犹豫。

    只不过签署之后,曹吉祥却不放心,与石亨低声商量了一通,却说开口道:“丁容城暂且不提,生平不曾有一大言,再如方才所说,若真有事,他是无论如何也脱不得干系的。但其余人等,咱家挑明了说,单单这样,却是信你们不过!”

    杨善听着皱眉,怎么这死太监突然来这么一出?便开口道:“曹公公,老夫你也信不过么?”

    “思公见谅,此间之事,已非寻常事务,一旦事破,便是族诛的下场,思公,咱家这命可以信你,但到族诛的份上,却便不能!”曹吉祥到了这刻,却也是豁了出去,一点面子也不给了。

    杨善苦笑道:“你又待如何?”

    “歃血为盟!”

    杨善、许彬、徐珵等人听着,真的就差一口老血直喷出来了,这个年代的人,比起后世重诺言是有的,对于赌誓劈咒比较敬畏,也是有的,但附署了还信不过,歃血为盟就信得过么?

    还以为曹某人有多高明的法子!搞半天就这法子?

    但石亨和张軏那几个武将,却是深以为然,纷纷叫好:“好!歃血为盟!正当如此!”

    于是杨善、许彬这一众士大人,就不得不咬牙割指了,别人还好些,便是徐珵也是去丁如玉军中历练过,沙场上见过血的,咬着牙便了抹了手指也没犹豫;万安跟赌红了眼的赌徒一样,全副身家都压了下去,别说插血为盟,要说断指为誓当加注,这厮指不定眉头不皱也是敢跟的。

    倒是到了刘吉这一节,犹豫着硬是下不了手,还好边上朱动看不下去,暗地里踢了他一脚,刘棉花身子一歪,要不陈三扯住,他那往刀刃上挥去的手,只怕不是割破手指,而是切下手指了。不过这厮也是个会做人,马上就向陈三致谢,却还强笑道说了一句:“也不太痛。”只是那煞白的脸,让别人看着,颇有些滑稽。

    如此分饮了血酒,曹吉祥似乎就放下了心事,不住与在场人等,不分老少,拉拉扯扯称兄道弟,张軏看他颇有些失态,慢地里扯了扯他的袖子,谁知曹吉祥却嚷嚷道:“咱家开心啊!这总算放下心来了!张都督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丁容城可是用一滴血,就在瓦剌营里,把一员鞑子猛将咒死的!这血酒里,可是有着他众多弟子的血,到时谁要走泄了消息,嘿嘿,咱家就不信,天会放过你,丁容城安能放过你?”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狗屁逻辑,但众人听着,除了陈三、朱动等人不为所动,连张懋带来的两个勋贵世子,也是一脸的苦色,低声向张懋说道:“英国公,我等不比你们几位袭了爵位当家的,我等不过是世子,这等事,回去安能不与父兄告知?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的,该说就说嘛。不过,反正我是谁也不说。”张懋笑嘻嘻地安慰着,但感觉那效果跟恐吓是没有什么区别。

    杨善清咳了两声,便安排众人分批回去看台,以免离开太久引人注意。

    朱动、张懋,、陈三、胡山等十数人,却就把丁君玥围了起,向她问道:“先生出了什么事?”丁君玥那话一直憋在心头,此刻听着他们问起,又听朱动告诉她这些都是当初随丁一去土木堡的弟子,她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宫中传旨的事说了出来。

    胡山听着立时便道:“这里有二十余师兄弟,朱动,你能调动多少人手?”看他模样,却是要冲入宫中,去把丁一抢将出来的架势。

    陈三却一把按住他道:“胡师兄且慢!”(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其血玄黄(十五)

    陈三按住了胡山,却对众人说道,“南京和十三布政使司的师兄弟,速回驻地,以听闻白莲教聚众造反的由头,用安全衙门的名义,将平日里依附着安全衙门的人等都招募了起来,日夜操练,若有上差下去要将诸位撤职问罪,便杀了上差作反,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把声势扯大了!”

    回头却拉住丁君玥道:“我此时出关,若无意外,明天初九左右,必领三千鞑子以上犯边,可惜冬春之交,如是秋时,便是凑到六七千也不在话下!若是先生平安,无论如何一定要送信到密云前卫,发兵之前,我会先打发人去密云前卫寻师叔问问有无京师书信要转递给我!”

    “诸位,只要把声势闹大了,便是每人能据一县之地,也有十几县,何况一旦裹胁贫民,以我等在先生门下所学,占据一府或是人手不足,但教一府之地纷乱,想来不难,切记,只要声势浩大,先生便能无恙,若是瞬息被灭,则先生危!速行速行!”

    便是最老实的胡山,此时也听明白了,纷纷小跑着往马棚而去,杨善听闻丁一的弟子纷纷取马,连忙来问,却被朱动拦住,强挤出笑脸对杨善说道:“有白莲教起事,我等职责在身,却须去办理侦知事务。”便也辞了出去。

    “此中必定有事!”杨善回到看台,却与身边的许彬这么说道。

    太常卿许彬却是不见得怎么看得上杨善,只淡然笑道:“又有何事。大过方才那事?思公,那东西你要收好,却是众人身家性命来的。”他所说的。就是刚才众人附署的纲领文书。

    杨善听着冷哼了一声:“老夫省得。”却也便不再与许彬搭话了。

    这时出了杨府的那些丁一弟子,匆匆抱拳互道珍重,便带着自己的从人奔驰四去,丁君玥望着陈三远去的身影,却就向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文胖子问道:“那人好奇怪,方才为什么不让我说?”

    听着她把先前的事一一说了,文胖子摇头道:“原以为你是个出色的。看来侄少爷门下,却没有一个简单的货色。”若是那时节,让丁君玥说出宫中有旨来招丁一去。只怕别提插血为盟了,就连附署都进行不下去。

    只怕立时堂中众人哄然而散还算好的,张軏、曹吉祥之辈,把刘吉、万安拿下去告他们谋反也不是干不出来。至于杨善这种老滑头。自然第一时间撇清自己的干系,就连徐珵只恐也不一定靠得住……

    丁一平日所叹,身边尽是奸党,不是自嘲。

    奸党,往往能力是不弱的,但是没信仰,无节操,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都干得出;他们干什么事,例如这份纲领的起草、附署、歃血为盟。除了王佐、陈献章、郑文奎三人与丁一的弟子,其他人的热情也都与民主、自由、三权分立等等无关,全是因为这对他们或是他们所代表的阶层来讲,有着极大的利益。

    但不团结奸党,又去团结谁?去说服官居高位正人君子们?丁一很明白,那和自杀是没区别的,他绝对不想自杀。

    就算被一众中官拥簇在中间,骑着马来到了皇城门口,丁一也从没想过自杀。

    “先生见谅,请下马,交出身上防身器具。”兴安冷冷地对丁一说道。

    丁一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刘铁就在宫门外等着自己,从靴子里拔出一把战术匕首交给了当值的锦衣卫,却向兴安问道:“要搜身么?这铁如意要是执在丁某手里,也是砸得死人啊,要不要也交上去?”说着他解下坠在腰侧的“铁如意”,随手一抖,从左边抖出一个圆巢,兴安看着,那巢里还开着六个圆孔,圆孔之间的辐条精巧花纹间刻着“地、财、法、侣、运、命”六篆字,看来象是个镇压风水气运的吉祥物儿。

    “容城先生说笑了。”兴安自然不想把丁一逼得太狠,毕竟是凶名在外的人物,再说这铁如意又能济得什么事?当下对着边上锦衣卫训斥道,“还不滚开?爷爷等着容城先生过去呢!”他身为司礼监太监,本身按惯例就是锦衣卫该管上司,自然一发令了,那些锦衣卫便陪笑退开。

    丁一看着摇了摇头,这哪里有个军人的样子?就算该管上司,也不至于要这么谄媚吧?不过这当头他也无心去节外生枝,只是淡然对兴安说道:“好了,这么大风雪,他们也不容易,发作他们干什么?带路吧。”

    那些中官进了宫之后,并没有散开,而是紧紧包围在丁一身边,离得近的那两人,跟丁一就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但丁一走在宫里,却依旧从容目不斜视。边上兴安看着,不禁心中暗叹:“好一个风流人物!”

    一路去到景帝的书房外百步,那些中官才在兴安的示意下散开。丁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连嘴角都没有弯起,便如他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兴安不禁好奇地问道:“容城先生,咱家倒是想请教……”

    “某当然不怕,风雪连天,安见昭昭天日?”丁一截断了兴安的话,很平静地这么说道,“当今不曾南渡,某也不曾言立储事。何惧之有?”天日昭昭,据说是岳武穆被以莫须有罪名杀害时的遗言。

    丁一的意思很明白,景帝不是南渡的宋高宋,他也没有如岳飞一样,去进言立储的问题,所以他不怕景帝会对他下手。这其实就是扯蛋,但丁某人总不能跟兴安说,只要他愿意,凭着那“铁如意”,马上就能在几息之中放倒六人,然后他早就看好左边那中官腰侧的短刃,一旦发动,击倒六人之后,便会取那短刃在手,其余数名中官尽管看着都是搏击好手,但一刀在手,丁一有把握在十秒之内,重创或干掉他们之中两人,然后纵身于长廊侧边的花丛之内,借着风雪遁走吧?

    其实丁一从在城门口被兴安喊住之际,他就没有害怕过。

    景帝要对他动手,不用教人传他进宫,再让左右力士出手将他擒下。

    他不是霍光也不是敖拜,他也不是淮阴侯韩信,甚至连兵权在手的大将都不是。

    皇帝诈传入宫再以力士拿下的待遇,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享受得到,哪怕是名动天下的丁如晋,也还远远不够这个资格。就算顾忌他的凶名,只要于谦教老仆来传他去兵部,那样丁一更加没有防备,而且也不用担心丁一狗急跳墙,挟持皇室中人。所以他丝毫没有害怕过,甚至在到达皇宫门口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可以推断出,这是一次试炼,尽管暂时丁一还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而要这么干。

    但这时兴安听着丁一的话,却抢到丁一跟前,转身停步长揖及地:“容城坦荡,奴婢错了,先生海涵!”他没自称咱家,也没有用俺或吾之类的自称。

    “公公慎言。”丁一避开了兴安的长揖,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奴婢,司礼监的太监自称奴婢,那是对皇帝、太后之类的皇室,才会足以让他这么做,丁一可不想留下一个逾制的把柄。但是兴安转硬扭过身体,跪了下去:“先生是太皇太后义子,当今天子御弟,自然当得起,若先生不肯宽恕,奴婢只好跪死在这里!”

    听着他那语气,只怕是真的做得出来。

    丁一摇了摇头道:“兴安公公,某之所愿,唯华夏崛起之于天地间,唯万国来朝,四夷臣服,唯国泰民安,大明长存。某,于世间,无私仇!公公可懂么?”说到这此处,他已走到匍匐于地的兴安身侧,却停了下来,“若公公充当汉奸,卖国投敌,丁某与尔不死不休!”

    本来还有些心思的兴安听着,只觉心头一震再无他念,冲着丁一磕了个头,爬将起来,躬身垂手跟在丁一身后:“是,奴婢与先生无私怨。”他并不是便因如此,就对丁一心诚悦服,而是他突然明白,丁一这种人,是不能和解的人。

    磕那个头不过是大家有个台阶下罢了,要不然就这么起来,岂不是显得很突兀?似乎自己真的跟丁某人有私仇一样,只有这么做,才会显得出自己的仰慕来,才不致于让丁某人起了疑心。

    兴安能混到这位置,除了景帝的提拔宠信之外,他自然也是有着他人难及的本事,例如对于人性的把握。他很清楚,正如越是没钱的人,越是不愿意别人发现他的窘逼;越是没才华的人,越喜欢到处题诗于壁。

    丁容城于世间无私仇?

    大明皇家镖局从何而来的?别人不知道,兴安还不知道么?

    是啊,有私仇的,就算是街边的混混,也让丁某人提刀杀了,再寻他们家人的晦气。

    这就是无私仇的丁一嘛。

    他原本准备在放下身段得到和解之后,告诉丁一素缟堂的杀手仍在寻求刺杀他的机会。

    但当丁一说他无私仇之后,现在兴安打定了主意,他决定永远也不能让丁一知道这件事。

    永远。(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其血玄黄(十六)

    而当丁一走进景帝的书房时,等待着他的不只是景帝,还有于谦于大人。而跟在丁一身后的兴安,临近书房时高声唱名之后,景帝站了起来,他快步来迎丁一。皇帝,若真的这么真情流露,那也实在太不敬业了。

    身为皇帝这个职业,无论是他不愿上朝,还是礼贤下士,大致都层层计算出来再这么做出来的。例若正德那样的,实在太少了。景帝这么迎出来,自然是前后推敲完毕,甚至连丁一踩入书房的第几块砖时,他才起身都是计算好的事情。

    丁一当然不会笨到以为皇帝真的这么迫不及待想见他,或是自己的人格魅力真的到了兴安这司礼监大太监也为之折服的地步,加之于谦在场,丁某人当然知道这一桩不简单,他撩起袍裾,做势蹲了蹲,还没等他和平时一般说出“臣旧疾发作。”的话,皇帝就已抢前一步过来把住了丁一的手臂。

    “如晋贤弟!”景帝一副他乡遇旧知的模样,又宛似洞房花烛夜。

    丁一不禁一阵恶寒,无奈回应了一声,籍着与于谦行礼的当头,不着痕迹逃出景帝的魔掌。倒是于谦,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坦荡,看着丁一入来行礼,点了点头道:“来了便好,这当口,却是如晋方能教人安心。”

    景帝很热情,少见的热情,对待丁一的态度,前所末有的好,有些近乎他对待于谦的态度。因为他希望丁一去帮办一件事,一件大事。因为广西桂平出了一个侯大苟,很卑贱的名字,只不过他干出惊天动地的事。

    侯大苟和黄萧养是一样的职业:起义军首领。

    当然于景帝来说。也许称为反贼更会让这位景帝舒服一些。

    景帝在位期间,对他来说,首要的事就是坐稳那张椅子,和想方设法不计代价,把那张椅子传给他的儿子。不论是原本的历史上,还是现在,他都这么干着。而事实上。强势的于谦也把相权紧紧把握着,不会让景帝有太多作为的机会——因为于谦不论如何,私德无亏的工作狂。并且他还是一个工作干得不错的工作狂。

    但这回他愤怒了。

    他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

    因为侯大苟指挥七百人组成的轻装精干队伍,一夜之间攻下重兵把守、防范严密的梧州城,并且杀死训导任璩和致仕的前布政使宋钦。而总兵官陈泾龟缩在总兵府,拥兵自保。不敢妄动。

    丁一听着心头大震。

    六味地黄丸怎么制作他不清楚。正负电子对撞机怎么弄他也不懂,甚至连天花疫苗他也只知道找牛水痘来试试。那不是他的兴趣和专业所在,但对于古代,特别是华夏古代的战例,却就是他那一辈子几十年里的兴趣。

    他当然知道侯大苟,而且他还知道,侯大苟这次行动,足足提前了十来年!

    原本是到了天顺七年左右才发生的事情。现在景泰元年就发生了。

    而所没有区别的是,景帝和原本历史上的英宗反应是一致的。

    不论谁当皇帝。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破城杀吏无虚月!这还是大明的天下么?”景帝说将起来,极为愤怒,狠狠一掌拍在书案上,冲着丁一说道,“如晋,朕知道你一心要为国开边,朕懂你,也知你!朕要平了这侯大苟!最不济也得将他赶入群山之中,不能教他这么为祸州府!”

    丁一这边厢还在思考历史因为他的存在而发生的变化,景帝已经开始许诺了:“密云前卫改为安北都司,隶属左军都督府,丁如玉迁都指挥使!”又向于谦说道,“于先生,在京卫所调拔至关外事宜,便有劳先生了。”

    于谦知道这时候不应拖景帝后腿,但还是开口道:“如晋一人,便全身都是铁打的,又能打几根钉?皇帝,此事便是委于如晋,也须三思而行。至于关外,为国拓地,有功之士原当封赏。朵颜卫广大地盘,一个卫所的确也是镇守不过,看看在团营里再拔上些人马,安北都司便暂辖两卫,若是再多,一时恐是有心无力了。”关外的卫所,自然是和现在的密云前卫一样,不可能自已耕作的了。不单要朝廷支付武器装备,还要粮草等等,却绝对不是一笔低廉的经费。

    “好!”景帝激动地喝了一声,却又快步过来,握住丁一的手说道,“如晋……”

    “臣不知其情,难以决断。”丁一这时已计较过来了,无论历史如何变化,自己的实力,握在手中才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请容臣阅查卷宗,却来细说方略。”丁一说着,便望向于谦,他知道于谦这个工作狂在这里,必定该准备的东西,都是齐备着的。

    果然于谦对兴安说了一声:“有劳公公了。”兴安便匆匆出去,片刻几个早先不知候在哪个角落的兵部吏目,就抱着许多档案卷宗入得内来,放下之后冲着景帝磕起头来。丁一此时也顾不上有人喜欢当磕头虫了,便在卷宗边上拿起一份翻阅,景帝倒是知情识趣:“如晋,快坐下!兴安,你这老狗,还不去端些参汤上来?”其实这等事,哪里轮到兴安去做?只不过此时景帝要丁一出力,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地示好。

    因为他和于谦商量了不是一两天了,除了丁一,无人可用。

    整个广西几乎让这位侯大苟打烂了。

    这位造反的年月要比黄萧养更早,而到了正统十一年达到了**,当时驰骋于黔江两岸的起义军,拥有步兵、骑兵、水兵三军,控制了柳州、浔州、梧州三府十余个县。广东的兵,就是调了一部去广西作战,才有了后来黄萧养起义的空间。

    后来几年,起义军渐渐有所起落,州府也时有易手,但是官军一直都并没有很占上风。不过,这种破城杀官,杀到致仕布政司的事,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布政司啊,全大明现职的也就几十人了,致仕的也不多,杀到这样的从二品的致仕大员头上来,景帝要还不怒,那才是真的没天理。

    大明不是没兵,但宣大那边要兵防着关外鞑虏,云贵那边也正打着苗人,广东那边的兵马自然是不好动,这不先前一调过去广西,这边厢便出了个黄萧养么?从京师团营挤上一个卫给丁如玉就没问题,但要从各地卫所集合军户,再长途跋涉派去到广西,花费粮草、时间全部不提,单是水土不服,就足够成问题了。

    更别提这年代,读书人自然是会说官话,至多口音重些,军户,还能指望他们都能说官话?各地军户一经抽调,到时真是连话都说不上,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是送去给侯大苟添战果么?

    景帝于军略上虽不见得比英宗强多少,但关键是于谦这工作狂比王振的军略要强一百倍,怎么会干出这等凑兵去给人打脸的事?但广西不可能就这么不管啊,连致仕布政司都让杀了的事,要是不管,起义军必将愈是势大。

    所以想来想去,君臣参详之下,便也只有丁一可用了。

    三百弟子练了大半年,便能在土木堡逆流而上;七百俘虏临时练了几日,就能歼了几千铁骑;带着八百娃娃出关,也能支撑到丁如玉回援,只伤了百来个。一时间,只觉丁某人抚兵之能,世间少有,将他派去广西,或能建奇功!

    再说,名动天下的丁容城去了若是不成,至少也能给朝廷争取一些时间吧?至于若是不敌,丁一的下场?丁某人不是时时叫嚷着,以剑守犁么?那就以身殉国吧,大抵景帝也是乐意看着丁一身死沙场的。

    丁一翻阅着卷宗,与脑子里的记忆一一印证着,却是发觉侯大苟这次破梧州,似乎除了那致仕布政司的死之外,也不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影响了历史。因为现时侯大苟的兵势很强。

    强到什么程度呢?

    侯大苟的根据地是在广西,但他的起义军有打到广东肇庆、罗定、阳江、茂名等地的记录;也有打到长沙府去,也就是后世的湖南地界的记录;甚至还有福建、浙江的官府来报,被侯大苟义军攻打的讯报。

    梧州绝对不是第一次被他打破。

    那躲在府衙的总兵官,大致也不是头一回当缩头乌龟,只不过之前没有致仕布政司被杀的事,所以也就没有上报罢了。

    丁一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冲景帝拱了拱手道:“禀圣上,这事不好办。”

    景帝脸上堆着笑意,心里却就早就开始骂娘了:要好办的话,用得着找你来?用得着把密云前卫升级?只不过此时这话势必是不可能说,嘴里说的却是:“如晋啊,生民涂炭,安忍袖手?”这其实也是可劲把丁某人往上捧,到时要是办砸了,丁某人不知道得去哪里重新找张脸皮,才能有脸回京师来,看怕沙场战死是最好结局。

    “臣去便是。”丁一微笑着对景帝说道。(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其血玄黄(十七)

    丁一看着景帝如释重负的表情,却淡然问道:“敢问圣上,许臣何等名义?”兴安听着,就在一边暗暗撇嘴,看吧,自古人性不外如是,丁某人的确不贪恋权位,所以他就敢直接问,皇帝要他去,给什么官?若是那些削了头求官,绝对就要装出清高模样。由此愈加可证,丁某人便是容不下隔夜仇的货色,要不怎么动不动就扯什么于世间无私仇?要真信他才是见鬼了。

    十九岁的五品官说辞就辞,这样的人,不论景帝对于丁一有什么猜忌、有什么看法,听着他问起官职,倒真的是没有一点反感的。这人要贪这个,现在怎么也得给他升个三四品,封个侯爵也是应当的。

    所以景帝倒是马上就给出了答案:“自然是以如晋迁左副都御史,总督广西军务事!”左副都御史就是正三品了,二十一岁的正三品,景帝许着官还一脸眼巴巴地望着丁一,只盼他别闹什么妖蛾子。

    “不妥,若春闱……”

    “开恩科!”景帝火气也上来,这时候给他来这个?大半个广西承宣布政使司被侯大苟打得稀烂了,丁某人还在这里扯什么见鬼的春闱?于是景帝紧接着又改了,更进一步:“便是今日,召在京状元、六部尚书、内阁学士,当场出题,当场评卷,当场取卿,昭布天下!骑马游街!”

    丁一不得不退让:“圣上慎言。”要真这么做,开恩科没问题。问题是开一场只有一个人的恩科,然后取丁一为状元,骑马游街。这不是荣誉,是耻辱吧?景帝干得出来,丁一可经受不起,所以他只能无奈地说道,“国事当先,此时哪还能计较得了这等事?”兴安在边上又是腹诽:不计较?丁容城要不计较才怪!天下人都知道为了科举把官都辞了的,鬼才信你不计较!

    事实上如果丁一没有中举的话。大约他不会有这么大的想头,但中过举之后,发现自己做八股的应试水平。似乎也还过得去。而大明的首辅,到现时为止基本都是状元,以后也是进士。订出纲领,丁一自然对总理大臣的职位不会有什么谦让。但是若他能中进士的话。这总理大臣不是当起来更为名正言顺么?是个人处在丁一的位置,都难免有这样的想头。

    “如此,兵贵神速……”景帝几乎恨不得马上就把丁一扔过去广西。

    万幸边上还坐着于谦于大司马,听着景帝的话,不禁轻咳了两声开口道:“圣上,老臣方才提及之事,还望三思。丁如晋,终也不过一个人罢了。便要成行。总也须有方略奏对……”于谦这么说是对的,难道扔丁一过去。然后等他死么?总有个平叛时间,总有个平叛章略,需要什么样的支援等等。

    “以朝廷的军制,只怕十年八年也不能成事。”丁一如同自己所说的,不是要改军制,而是要去吃碗汤饼,“圣上、先生,若要平叛,学生要建新军。人不必多,一万足矣,可于广东、湖广之地就地征募,训练三月之后,开始以战代训,如此必定战损极大,故之尚需再有一万后备部队,随时可以支援……”

    “还要三个月?”景帝极为不满地叫起了来,脸上尽是失望的神色。

    不是他幼稚到真的以为丁一到了广西就能平乱,而是身为帝国的元首,他很难忍受这样的事情,布政使,基本就是位极人臣了,大明连这样的官员都无力保护,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呢?

    所以他当然希望,越快越好。

    这时节,他似乎又感觉,也许丁一活下去也是一件好事,如果他能为大明扫平这叛乱的话,所以他很快就截断了丁一的话:“此等方略,如晋自与于先生参详便是了。朕只问你,何时平叛!”

    “快则三五年,长则十年。臣便只有此等本事,若圣上……”

    还没等丁一说完,景帝脸色就得极为狰狞:“如晋先回府去吧!朕与于先生尚有事议。”

    这就是直接叫丁一滚蛋了。

    丁一微微笑了笑,抬手一揖,一言不发转身而行。

    他并不在意景帝的态度,这种愤怒是可以理解,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现在不是景帝独处。

    于谦这种能打赢京师保卫战、有看不起王骥水平的人在场,他能分得清什么真话,什么是大言。

    丁一很洒脱地出宫,挂着他那铁如意。

    回到金鱼胡同的时节,文胖子和丁君玥已经从京郊杨府回来了,听着陈三的安排处置,丁一笑了起来,不错,陈三真的是个人才,毫无疑问,他所做的处置,于当时来说,是最为合适的反应了。

    “快马派人追上他们,一切行动取消。”丁一笑着对刘铁吩咐道,“胡山、邢大合、许牛,马上赶回驻地,做好交换,跟他们说明白,很快我就要召他们回京,如果在当地除了同门师兄弟之外,他们有什么得力人手,可以收入门下,到时一并进京来。速去。”

    刘铁领命快步奔了出去,丁一又向文胖子和丁君玥吩咐道:“你们马上回容城,把警卫队按着先前的章程,人员配备好了之后,按这数日所学的东西,推广下去,马匹按着一人两马也装备上,不用上京了,就在容城等待命令……若是不出意料,明年一月上旬,就是要你们出力的时节,所以挑选人员等等事宜,刻不容缓……文胖子!”

    “小的在,侄少爷有什么吩咐?”文胖子在边上应着。

    整个大明都紧缺的马匹,容城那边倒是不缺的。丁一上回带着八百学子回来的,都是一人数马,后来觉得在京师停滞太过张显,安排着杨守随带着没有受伤的学生回容城,那些马匹也就都放养在容城周遭牧场里。

    但马术就是大问题了,当初杜子腾带着一千正军和几百学生去援丁如玉时,那些学生虽然在吉达训练下,能骑上马,但要说策马奔腾也是够呛的,骑在马上都是全神贯注,哪还顾得上其他?至于保持大致队形或是奔跑中转向,那更是不要指望,这连龙骑兵的标准都达不到。

    “马术方面,吉达在密云前卫,警卫队这边的骑术训练就全靠你了,那几个来投吉达的蒙古老头、少年阿鼠等等,工场绝对不能让他们进,但马术方面,你要把这些人用上,懂么?让警卫队的学生,没事也学点蒙古队,说不准,以后他们还要进草原……”零零碎碎地叮嘱了,又写了信给王越,丁一教他们吃了饭便出城去。

    然后丁一让朱动去寻有司索要广西方面的地图。事实上这个年代的地图,真的还不如丁一凭着记忆画出来小比例地图精准,但要大比例尺的地势图时,丁一不是计算机,特别是要细化到一座山头,一个县城时,那丁一就弄不出来了。拿来这个年代的地图,多少做个参照,还是有益于对于当地地形的了解。

    朱动有点头痛,这年代地图是个军国重器,他不知道自己去了会不会直接被人抽回来。丁一看到他的困惑,便对他说道:“若有问题,你便去兵部寻郎中出头,或是去寻项待郎、于先生都可,于先生是知道这事的。”这年头,要是安全衙门刑求普通百姓或是低级官员,就不小心也好,故意也好,弄死七八个人,带来的麻烦,还不如要去借调一份地图的麻烦大。

    然后丁一对朱动说道:“对了,差人去请思公过来。”

    景帝此时在宫中依旧愤怒得不行:“快则三五年,长则十来年!这是什么话?这是一个臣子说出来的话么?国家有难,正是需要忠臣烈士之际,丁如晋竟如此嬉闹,安是国家养士的回馈?此等人,所谓声名……”

    “皇帝慎言。”于谦在边上,不冷不热地截住了景帝的话,“若老夫居于如晋的位置,只怕连这样的承诺,也不敢说出来。此子心高气傲,回禀的语言是些狂妄了。”他没有回避景帝望向他的目光,“若问计于臣,老臣却不敢作答,只有一句:若不胜,这一腔热血,便洒于南疆!”

    于谦喷景帝不是什么稀奇事,要迎回英宗时,景帝在担心英宗回来他自己怎么办?也是被于谦喷了一通才镇定下来的。可见景帝对于被于谦喷,还是不抗拒并且会认真听进去的。此时他听着于谦这么说,也不得不冷静了下来。

    一腔热血洒于南疆,话虽然比丁一说得壮烈和解气,但细想下来,景帝也不是笨蛋,当然明白,这是完全没有把握克敌取胜,也更没有一个平叛的日期与把握,只不过就是表示要是平定不了,就自己以身殉国罢了。

    景帝要的哪里是送多一个官儿去死在广西?

    他要的是维护朝廷的脸面啊,或者更直接地说,是维护他身为大明统治者的权威!

    从二品大员被反贼干掉,这得多丢脸?这样各地百姓也好、乡绅也好、读书人也好,不人人自危才怪呢!从二品大员都没有任何安全保障,何况于他人?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安定可言?(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其血玄黄(十八)

    景帝冷静下来之后,却发觉丁一给他的承诺,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事实历史上侯大苟这位反抗封建暴政的少数民族起义军英雄,到了成化元年才被用十几万大军击败的。也就是离此时大约十四年左右的时间,在这十四年里,广西各个州府,侯大苟所部真是如入无人之境。

    他坐了下去,将朝中能派出到广西,力挽狂澜的大臣从头到尾仔细地一一检视,实在是找不到足以托附的人选。如果可能的话,景帝不会打算让丁一离开他的视线,不论如何,他总是觉得丁一这样的人,就是必须在视线之中,不能给予兴风作浪的机会。

    所以先前丁一说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的时间,他第一时间就叫丁一滚回家去了。但现在被于谦点醒之后,他却就不得不重新去审视这个问题,朝廷中有谁可派?于谦绝对是一刻不能轻离的,没有于谦在身边,在这景泰元年,景帝是真的放不下心来的。

    那么,王骥?不算王骥跟英宗的关系,国事到了这样的程度,王骥又有一个大家族在身后,他就算想干出什么事,总得顾忌自己全族被夷的下场。但就王骥从正统六年征剿思机发,到了十四年还搞得不清不爽,又回师惹得民变——那还是大明准备了许多兵马等等的前提下。

    不是王骥不够优秀,凭心而论,王骥在这年代也绝对是名帅了。问题是类如思机发还是侯大苟这样的人物,哪个是简单的?哪个是易与之辈?不论是思机发所在的麓川。还是侯大苟以为根据地的广西,都是极为凶险的地形。

    麓川过去就是缅甸,思机发就是在腾冲、怒江那一带。不用翻看地图,单看这地名,就知道地势如何险要了;至于广西,那真的是没有提的必要,十万大山不是开玩笑的。从地利上,就很艰难了。

    而当地的群众基础,自然也不见得对于大明便有多少归属感。反而对于这些义军的认同,倒是更为轻易,若是这些义军首领在当地没有人望。谁会跟他们起来造反呢?所以明军入到那地界,基本上有什么动静,义军很快就能掌握了。

    “若以王尚德督广西军务,先生以为胜算如何?”景帝想了想。实着也没有什么太好的选择。便这么跟于谦商量着。于谦压根就没抬眼,只是淡淡地笑着,回了一句“皇帝圣明。”景帝明白于谦的意思,那言下之意,就是除非景帝硬要点王骥的将,要不然的话,大约没有别的原由,可以支持王骥去总督广西的军务了。

    景帝想了想。却又问道:“武清侯如何?”武清侯就是石亨,石亨自景帝上位以来。倒是打得不错,毕竟团营这股募兵就掌握在他的手中,本身兵员的素质,就要比一般种地为业,被上官如奴仆呼唤的军户强上许多。

    所以巡边之时遇了敌,倒也打得出彩,不时都有斩获。

    这回于谦倒是拈须开口了:“武清侯可不比丁如晋,只怕宣大边事时有警起,也是脱不得身。”于谦也不是一味的乱喷,石亨不比丁一,随便就能辞官,但不止是石亨贪恋权位,更重要的是宣府、大同,的确时有鞑虏犯关,真要把石亨调去广西,只怕这边要出漏子的。

    “唯有如晋?”景宗不得不悲哀地发现,丁一真的就是他唯一选择。

    大明不是除了丁一就没人,问题云贵不还在打?宣大也是战线啊!能任事,早就派去了。

    其实这个结果,不是现在就得出来的。

    关于王骥和石亨,也不是现在景帝才能问于谦的。

    而是第二次。

    在召丁一进宫之前,君臣两人就进行了一场差不多的对话。

    于谦此时却摇了摇头:“如晋怕是不肯去了,皇帝又不是不知老夫这劣徒的脾性。他便是一个顽劣的性子,若是托之以事,信他,用他,重他,他便生死不离,明知无路可行,也要硬趟出一条路来……”这说的就是丁一对英宗所做的事了。

    “但若轻他,疑他,自然便推托得一干二净。便是硬逼他从了,也是心中生着倒刺啊。当日老夫便是提了那么一句教他去任少卿,结果京师危急他倒是没有推托,战后此子便硬要辞官。方才皇帝有些过了,只怕……”于谦苦笑着摇头对景帝如此说道。

    “先生何以教朕?”景帝向于谦求援了,实在没有法子。

    于谦想了想道:“先前与圣上提过,徐珵也是号称知兵的,又随丁如玉在南厮杀过……”

    “此人不必再提,当日提议南迁之事,朕不曾忘怀!”景帝一脸的厌恶神色,摇头道,“虽说后来自辩说是观星之术不精,又在丁昭勇军中历练过。但此等人,安能托得军国大事?还是由他去治水吧!”

    于谦着实也是不怎么看得上徐珵的,于是苦笑道:“韩雍倒是声名无亏,于平乱之中也有功绩,皇帝却亦不愿用他……”这是他所推荐的另一位,弱冠进士任御史,现时也是做到右佥都御史的官职,此人也是颇有军略的。

    “先生,韩永熙虽历叶逆、邓逆之乱,然后于平叛战事,泯然众人矣!”景宗是嫌于谦推的这位,在平定叶宗留和邓茂七的起义之中,没有特别的功绩,因为那时的韩雍还只是一个巡按御史,主要是右佥都御史张楷在负责战事。

    至于张楷,那就不要提了。连王骥都看不上,都觉得不能济事,何况张楷?王骥回师,还被派去南京总督了一段时间的军务。张楷平定了叶宗留与邓茂七的起义,回师正是景泰元年,结果廷议无功,直接要把他撸掉官职扔进狱里去,结果还是以平寇之功赎罪才得以放归回家,王骥都看不上,这位更不要提。

    其实如果让丁一听着,他绝对会大吃一惊。因为于谦所推这位韩雍,就是原本史上平定侯大苟起义的提督两广军务的角色。于谦的眼光是很毒辣的,只可惜景宗没有于谦的眼光,而他也不是丁一,他并不知道还没发生的事情。

    “天下之间,劣徒抚兵之能,应是一奇。”于谦不得不这么对景帝说道,“若以如晋至,或如他所说,于广东、湖广就地募兵,操练以三月为期,而后以战代练,或有胜算。若他人,恐难如此。”

    景帝无奈地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于谦说的便是事实。

    这个事实,丁一同样也是清楚,现代军队的训练方法,绝对要比这个年代更加快捷、有效,至少前期从士兵的服从性和纪律性上,是有着十分显著的效果;而再深入下去,涉及到小队战术上,那更是远远强于这个年代的军事水平了,毕竟要到戚继光的年代,才是系统性的小队战术训练。

    “若大事成,杨哥能制住武清侯么?”丁一坐在书房,便这般向着杨善问道。

    杨善没有说话,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嬉笑洒脱神色。

    丁一却继续追问道:“吾师虽有贪图身后名留汗青之嫌,然立功、立言、立德,三不朽本便是我辈读书人应立之志,以此相责,有失偏颇;或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虽好权柄,然其功不可没。武清侯能容得家师么?”

    于谦计算着丁一,丁一不是不知道,但于内心深处,对于私德无亏,又领导了京师保卫战的于谦,他始终是抹不去那一丝敬意的。英宗复辟,并不是一复辟英宗就能掌权的,杀于谦,就是徐珵和石亨的主意,因为英宗回到大明之时,于谦还是依着臣礼拜见的,将英宗囚于南宫,也不是于谦的主意。

    而且于谦这样的人,实在也是难得,能做得了事,又不贪钱——甚至更重要的一点,于谦活着,还能起到牵制石亨的作用!或许就是这样,英宗甚至还很为难地说过于谦是于国有功的啊,结果徐珵说不杀于谦,师出无名。兵权又尽在石亨之手,英宗其实也是不见得就愿杀于谦的。原本历史上于谦被害时自己都清楚这一点,根本不分辩,反而跟王文说道:“这是石亨他们的意思,分辩有什么用?”

    “如晋以为,吾等大敌,实非拥立当今的于大司马,而于与吾等附署以谋太上复辟的武清侯?”杨善放下拈须的手,抬起头来,望着丁一这般问道。这不是一个问题,这是一种试探。

    如果丁一所说的答案,不符合杨善的思路,那么也许今日之后,他与丁一就是互为仇敌了。别提什么喝过血酒了,朝堂争斗之间,向来就是利益为重的事,要真是喝了血酒就有用,景帝当时还不愿当皇帝呢,还许诺要让英宗儿子继位呢。

    “不。”丁一摇了摇头,笑着对杨善说道,“那份纲领,杨哥仔细看了没有?”

    “看了。”

    “军队国家化,杨哥觉得武清侯会作如何感想?”

    杨善听着,突然笑了起来:“杀了你,他会杀了你。”(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其血玄黄(十九)

    要把石亨视为命根子的军队国家化,也就是等同于剥下石亨的保护壳,石某人哪里会答应?此时没有事成,他自然答应附署,但若真的事成,到时可就由不得丁某人来说话安排了。

    “若我奉皇命……”丁一提出了一个新的说法,但他还没有说完,杨善已经在摇头。

    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没等丁一说完,杨善就开口道:“奉皇命,诛不臣!但武清侯百余亲卫从不离身,便是于老夫处歃血为盟,亲卫也随时候在房外,一呼即应。武清侯更是跻身于张軏、曹吉祥之间。”

    这亲卫当然不是和丁一那样皇帝亲赐的殊荣,而是以别的名目存在,这个于军中向来如此,行伍之中的潜规则。例如千百年后原本正团以上才有勤务兵,但实际连、营便有名义上是其他职务的士兵兼着这事情。类似之事,以后便不赘述了。

    看着丁一想要开口,杨善伸手止住,却又接着说:“好吧,便是你丁容城名动天下,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反掌,奉着皇命诛了石某——你诛得了天下军头么?连迎太上复位的石某,都说诛就诛了,其余拥兵之人,安有宁日?若是这般轻易,任你丁容城楚霸王再世,京师二十万团营,早将尔斫成肉酱了!”

    他这是实在不过的大实话了,如若不是怕天下人心寒,在他迎回英宗之际。景帝要是能下手,早就把他和杨善弄死一百回,可以下毒。可以设伏,有着众多法子。但景帝和那时还没收他为徒的于谦,却是不敢做的。

    甚至,后来得知瓦剌人要刺杀他,还得老老实实,一而再,再而三。给他派亲卫。

    因为就算瓦剌人杀了丁一,景帝也不可能去跟天下人解释说不是他下的手啊,这是会让天下人心寒的事——危及大明统治基础。当时本来景帝就得位不正,这样给朱家卖命的人都杀,谁能心中有个安稳?那是在逼有造反能力的人,全都揭竿而起吧?

    当然。现在就不同。一年多过去,丁一要是敢炸毛,景帝就不介意下手了。毕竟现时坐稳了位子,该打压的,该提拔的,该安抚的,都差不多了,京师保卫战也成了往事。太上在南宫也已渐渐不为人注意。

    英宗复辟也是一样的,杀石亨不是不行。但至少要等这事平复下来,英宗重新把稳了权柄,到时再罗织罪名也好,寻出籍口也好,皇帝发落臣子,怎么办不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嘛。

    “按杨哥这么说,无非就是力量,刀利马快,自然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杨善点头道:“然也,若是实力不济,便是君要臣死,君不得不死。”

    “如此说来,便是事成,彼时石某人……”

    杨善长叹了一声,摇头道:“故之,老哥哥我,不知道你弄那份纲领是为了哪般!事成,依着那纲领,于那些赤佬有利的,他们便捡来用,于他们不利,自然没人提起,你这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么?”

    丁一笑了起来,却再次问杨善:“宫中无变故,厂卫已掌握于兴安手中,杨哥以为,短期之内,三五年内,有机可乘?”杨善摇了摇头,要是有机可乘,石亨早就和曹吉祥动手了,还商量个啥?怕功劳太多找多些人分么?

    这一年多来,石亨终于把握了团营,但景帝也渐渐得到一从大小军头勋贵之中许多人的认可,兴安也把厂卫清理妥当了;而且还有当了二十年侍郎、士林众望所归的于谦,有不少军头就算不服景帝,便也是服于谦的。

    一旦石亨无法快速迎出英宗的话,他就将要面对京师之中其他服从景帝和于谦命令的军队攻击——他不可能把所有麾下的部队都带去攻击皇宫,谋逆这事,大张旗鼓是找死了,厂卫又不是摆设,这种事所凭仗的也就是几百轻兵亲卫罢了。

    皇城的防御不是那么好突破的,要不是算来推去,觉得毫无胜算,石亨安会默许丁一来充首领?事实历史上,也是因为景帝无法视事,宫中可谓一片混乱,石亨等人才得成功迎出英宗的。

    三五年之内无机会,那么三五年之后呢?

    “五年过后,雷霆书院的学生,就不只是十四岁的少年了。”杨善听着丁一的话,却是明白过来,“若是安插到军伍之中,便是小旗出身,依如晋的手段,教出来的弟子,只要在军中呆上三两年,到时却也确是一股力量,纠合起来,足以与武清侯相抗。”

    丁一微笑着没有说什么,大家都有足够的智商,不用重重复复去解释太多原由。

    杨善说到此处,却又话锋一转:“如晋,你赌性太重了。不过的确赌得过来,进不得,退也足以在士林之中,开宗立派。”他说的进不得,便是景帝会否在这七八年时间里,容许丁一这么干?

    也许会阻拦雷霆书院的学生进入军中,以免让丁一坐大;

    也许会乐意看着丁一与石亨相峙。

    但对丁一来说,这不重要,如果景帝出手,这数千学子,足以让他开宗立派了。

    其实丁一并没有想得如杨善所说这么远。

    对于丁某人而言,数千受过三年不间断训练的士兵,保证忠诚度的同时,全员装配了遂发枪、抛射黄色装药榴弹的掷弹筒,足以在保证后勤的前提,平推碾压十倍于已的军队,到时他绝对不怕石亨。

    “杨哥,湖广、广西、广东等地卫所,若要择兵,可有良策?”

    杨善听着眼前一亮:“如晋要南下领兵?”不领兵,怎么会来问他这些的事?杨善并不打算去揣摩,丁一都可以来和他探讨或是事成,要如何对付石亨了,到这份上,他也不必避忌什么,直接就问了出来。

    “尚无定论,但按一所想,怕是十有**这苦差会落到身上来。”丁一也老老实实地回答。

    没必要去绕了,迟早杨善也会知道的事情,都到这份上,想要人家跟自己攻守共盟,总也要表现出诚意才行。

    杨善却就笑了起来:“如晋便是认定,在武清侯与你之间,老哥哥我便肯定会站在你这边?”明显现在石亨的实力要比丁某人来说,大得多。如果杨善选择石亨的话,那么也许对他更有利一些。

    什么狗屁歃血为盟,对于杨善来说,根本就不构成什么心理阻碍。

    “上阵之时,身侧总是盼着,可以并肩进退的袍泽;做生意的,总是愿与交易过,诚信的商贾合伙;便是上考场,总也选枝平日用惯的狼毫。”丁一站了起来,把自己与杨善面前凉了的茶水倒了,亲手提起水壶,重新冲泡了一回,把茶杯置在杨善面前。

    杨善点头道:“有理,何况于,上回合伙大赚的你我?”

    上回的合伙,说的便是救回英宗那一次了。

    丁一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杨善取了纸笔,写下了一些人的姓名名字,交给丁一。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这是杨善写完长长一串姓名、官职之后,告辞而去之前,取了几枚铜钱,随手占的一卦,他给丁一最后的叮嘱,“如晋须知魏主失国,便是因着难以隐忍以卵击石,我辈当视为前车之辄才是。”他说的是三国之后的曹魏被司马氏篡国的事情。

    而当杨善回到自己府内,石亨和曹吉祥问起何时发动?丁一又有什么妙计的时候,杨善劝他们要耐心等待,此等事哪里是朝夕之间可以办得着的?然后他掏出几枚铜钱,也是给他们占了一卦,结果同样是坤卦第六。

    杨善便指着卦象说道:“依此卦看来,正是: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同样的话,当石亨和曹吉祥细问这到底征兆着什么之时,杨善却是笑道,“何兆?不外乎商亡周兴。”

    只是等着众人都离去,杨善单独呆在房间里时,他却苦笑抚着那几个铜钱:“丁如晋便没有问此为何兆啊!血渗于土,自然便是玄黄之色。自今日起,不知多少人的血,要为丁如晋而淌!

    他并不是一个好人,甚至原本历史上,于谦、王文在英宗复辟之后被杀,首辅陈循被流放,这其中,未必就没有杨善的一份功劳。而他在年轻时,也干过告发同僚家中藏有孝孺之集,才得以脱出狱牢官复原职的事。

    至于贪污什么的,自然更是不必提了,哪里少得了这等事?

    只不过,无论于谦、王文,还是石亨、曹吉祥等等,任是显赫一时,最后难免横死。

    唯他得以善终。

    甚至他的孙子还娶了公主为妻。

    杨善是不是好人,且不必提,但无疑他是能人,而且眼光极准,能趋吉避凶的能人。

    此时他正喃喃自语:“总理大臣么?呵呵,魏武帝也曾道,平生之愿便是死后碑上书:汉故征西将军曹候之墓!”他根本就不相信,丁一只愿当总理大臣,哪怕在按着那份纲领,把皇帝架空的前提之下,杨善也不相信。(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虎脱押(一)

    风雪交加的这一天,丁一并没有闲下来,相反而言他很忙碌。

    就在杨善刚刚离去的时候,宫里就有旨意来了:着丁一于年三十之前不得离京。

    而后那传旨的太监笑嘻嘻地冲着丁一作揖道:“咱家先祝容城先生众望所归,独占鳌头!”丁一笑了起来,却就教下人打点了银子循例打发这太监去。这一句话,是值得赏的,因为包含了许多的信息。

    “要开恩科?”丁一在那传旨的太监离去以后,就听着柳依依在后堂出来,这么向他问道。柳依依嫁给丁一这些日子,也见识了很多的达官显贵人物,尽管老实说,就连张懋这应该管她叫师娘的,都不太看得起她,但毫无疑问,接触得多了,许多事柳依依却也就能听得明白。

    丁一也没打算瞒她,点了点头笑道:“看怕就是这样了。”丁一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于谦在场能召他入宫,其中的来龙去脉,想必是早就推敲好的事情,皇帝发脾气归发脾气,于谦是不会容许皇帝乱来的。

    要知道世上不论多昏庸的君主,在他们偶尔的清醒时刻,也许都可以用上“任用贤能”这四个字。唯独景帝是用不上这四字的,因为他不是任用贤能,是贤能任用了他。当时英宗失陷于外,大明另立新君的选择不单单是景帝。

    若不是贤能任用了他的话,轮不到他来坐这椅子。

    所以贤能也就不太可能看着景帝犯错。

    于谦若是没有能力改变景帝的想法,他如何能把相权捉在手中。直接把首辅架空?好了,那么刚刚叫丁某人滚蛋的景帝,要重新来让丁一出仕。这个时节他就得想办法让丁一舒畅,否则的话,丁一至少可以报病。

    弄个恩科,便是讨好丁一的办法之一了。景帝向来不太在乎脸面的——这可远远超越了礼贤下士的概念,齐桓公五访小臣稷,待东郭邮为上宾,人家为的是国策。和刘备访诸葛一样,不计较对方身份,那是礼贤下士。去给推举他坐上龙椅的于谦烧竹沥。这玩意是孝子贤孙干的事吧?送银子去给首辅陈循、次辅高榖等等阁臣,让他们同意易储,,这是皇帝应该干的事?要是这叫礼贤下士的话。大约花钱买选票也不叫贿选了。而要叫礼贤下士?

    所以当景帝决定讨好丁一时,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并且干得远远超乎丁一的想像,就连出身商贾之家的柳依依,也丝毫没有想到景帝能干出这样事来。因为景帝不单单是弄出恩科来,就在这风声呼啸,飞雪如絮的冬日下午里,他居然亲自出宫上门来访!

    就在这样的风雪天,连马棚里的四蹄踏雪都消停下来的风雪天。景帝便这么来到了金鱼胡同的丁家宅院,青衣小帽。身后只有一个佝身垂手的兴安跟着,自然在周边布防警戒的宫中高手供奉,不会让刺客有机可乘,但至少这态度,就足够把丁家的门子吓得快尿崩。

    他连爬带滚跑去跟刘铁禀告时,说的是:“管家!外面有人冒充皇帝啊!这可如何是好?”

    刘铁忙得脚后跟快踢着后脑勺了,加上他特别讨厌别人喊他“管家”,听着就透着俗气,感觉就是下人的角色,他更愿意别人叫他“子坚先生”或是称他在安全衙门挂着的职衔,平时这门子也是知情识趣的,这当口是着急得顾不上讲究了,但刘铁不知道啊,听着便没好气的说道:“你吃饭也要我教么?叫人乱棍打出去啊!”

    “可、可、可是怕是真的啊!那跟着的老头儿真是阉人来着,那腰牌,那气度,作不得假啊!”门子都快急结巴了,一时真是说不清,连比带划好不容易才让刘铁明白,这当今就在门房避雪!

    于是刘铁也加入了快要吓得尿崩的行列。

    丁一要干什么事都好,终究还没干出来,一国之君带着司礼监大太监到门口了,这叫什么事啊?就算皇帝要来私访,也得派人来通知一下接驾吧?不过他能做的,也唯有叫开中门了,然后自己飞奔去报与丁一知晓。

    万幸丁一恰好行出来前院,听着连忙喝止:“开什么中门?没个轻重!还不快点随为师来?”景帝要是愿意张扬,何必青衣小帽上门来?这开中门,再让府里人等列队迎驾,是要把景帝按在地上打脸么?——看,皇帝来给丁容城认错了!

    这么搞,那是逼景帝翻脸吧。

    丁一带着刘铁迎了出来,伞都不好打,任由着雪花落在头脸、身上,匆匆赶到门房,那雪被体温蒸腾起来,一身的烟水气息,见在袖手等在门房的景帝,方才合得上礼节,不说皇帝来了,就是朋友这天气上得门来,也该体现一下主人家的好客与热忱。

    “如晋真是莽撞,这么大风雪也不知道遮挡!”景帝一见丁某人,便板起脸来训斥,“若是让母后知道了,哪能放过你?必要好好数落你一通,到时怕是连朕也要吃挂落的!”说得那叫情真意切,他身边的兴安,也是一脸“便是如此”的表情。

    丁一顺手拂落肩上雪花,急急问道:“有效李辅国、陈弘志之辈祸乱宫禁?”这两个人都是太监,唐朝的太监,唐肃宗的张皇后被李辅国生生拖出宫去,自己被吓死在长生殿;唐宪宗是被陈弘志谋杀的。事实这是很扯蛋的,兴安这司礼监太监就跟在皇帝身后好么?当然,也可能兴安控制不住局面嘛!

    但他不得不这么问啊,不然传了出去,他就成倿臣了,一会连于谦、李贤保准都会过来喷他:皇帝偷偷出宫,你为什么不谏!你节操哪里去了?简直就是士林之耻啊!

    “不曾有。”景帝伸手去帮丁一拍打身上雪花,却是这么答着。

    丁一持着景帝的手,却仍是一脸火燎火焦的神色:“有东海王图谋不轨?”东海王司马越,据说晋惠帝就是被他毒死的。丁一这么问,说的就是:可是勋贵作乱以让景帝不得已避之出宫来?也是扯吧,要真这样那皇城就被攻破,整个京师不知道乱成什么模样了。

    这也是归功于丁一被一众学霸虐过,要不然以他的性子,还真很难配合景帝来演这么一回。

    景帝轻拍着丁一把住他的手,微笑道:“不曾有。”

    “安是膳有炙鱼?”丁一松开手,却把景帝挡在身后,便又再追问了下去。炙鱼,就是专诸刺吴王僚嘛,鱼肠剑就是塞在炙鱼腹内。这是问是不是有刺客啊?是不是被刺客吓着,还是有人要行刺,所以皇帝害怕跑来这里啊?这也更是鬼扯吧,有刺客一路追景帝到这里么?

    景帝伸手为丁一背后掸去了雪花,将他拉转过来,好语说道:“不曾有,是朕不好,教如晋担忧了。”边上兴安看着,被这君臣之谊感动得不行,咬着唇忍着泣音,却不住伸手去拭眼角泪痕。

    丁一方才松了一口的模样,郑重举手作揖道:“臣不得不谏!主不明则十二官危!圣上安能白龙鱼服轻出?置苍生于何地?置大明于何地!”主不明则十二宫危,这是出自《素问?灵兰秘典论》的话了,意思也就是皇帝不应该搞到行踪不明,这样整个朝廷都乱了,无法正常运作。

    “如晋实为朕之魏征啊!”景帝感动地握住丁一的手,轻轻晃动着道,“朕听你的便是,今后决计不如此轻出就是。”刘铁道行太浅,在边上不单无法跟兴安一样,随手就拭出泪来,而且把自己舌头和口腔内壁都咬得血肉模糊,方才没笑出声,挤得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痛苦表情。

    反观兴安,水平就高出几个层次,从一开始的听着丁一问出第一句时感叹的表情;到后面君臣相得的赞叹面容;再到丁一问是不是有刺客?并将景帝护在身后时,兴安那被丁容城伟大人格、赤胆忠心所映照出来渺小自我而溅落的泪水,便恰好溢了出来。

    所幸景帝和丁一也没打算接着演下去,要不然的话,刘铁疑心着自己是不是得把舌头咬掉了,才能止住越来越难以控制的笑意。只听景帝笑道:“宫里的饭菜,如晋你也知道多难吃的,朕是来你这里蹭饭了!”

    这句当然也不见得是真话,不过就是示意着丁某人,演出可以结束了。

    “风雪天,臣只准备弄点烤肉,边读书边烤着吃,不知道皇帝吃不吃得惯?”丁一从刘铁手上接了伞过来,替景帝打上之后便陪着他往里走,不过一下子就变得懒洋洋了,与方才演出之时,全然是两个人也似。

    因为他必须得演,皇帝这么微服出来,又是来他宅院,不那么演上一出,那是跟天下人交代不过去,至少士林中人是必定会喷丁一的,所以他只能先喷景宗以免被喷。这一节演完了,丁一自然不打算给景帝什么好脸看。

    景帝不是让他回家读书么?他故意就说,边烤肉边读书了。

    “朕吃得惯!”景帝却不介意。(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虎脱押(二)

    只见景帝很高兴地道,“听说如晋有个自愿投效的蒙古奴才,烤得一手好肉!闻名已久,今日便见识一下!”

    丁一进了走廊,便把伞收了扔给刘铁,却懒洋洋地说道:“吉达?他在密云前卫那头打仗呢。臣是自个烤,半生不熟的,只怕不是太好吃,皇帝金贵,要不还是算了吧?让兴安公公去厨房看着,让他们炒上几个小菜……”

    “不必了,朕便试试如晋的手艺,唐太宗安得魏征为之灸肉!哈哈!”景帝没有提君子远疱厨,反而很开心地这么回应,还把丁一接着比魏征。丁一能怎么样?赶他走么?也只能无奈地带着景帝往书房去了。

    景帝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他把丁一比魏征,言下之意,却是玄武门之变得来皇位的李世民,李世民可是杀了太子和齐王,再把他老爹变相幽禁,自己坐上龙椅啊。景帝将自己与唐太宗相比,未必没有意思暗示丁一:我还没烂到干掉自己哥哥的地步啊!

    而且魏征本来就是李建成的手下,正如丁一本来是英宗的手下一般。

    丁一笑了笑,于能答道:“臣疏懒,不敢望凌烟阁。”魏征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所以丁某人才有这样的说辞。只不过魏征除了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知门下省事。

    所以景帝很快就接上一句:“纵非凌烟阁,如晋之才。亦应列文渊阁……”文渊阁是什么?就是内阁。文渊阁大学士,就是入阁了。这很扯,不说丁一年纪。虽然文渊阁大学士只是正五品,但是有这个衔的人,都是领着一部尚书的人物,如领着户部尚书的首辅陈循;前任首辅曹鼐殉国之后,也是追赐文渊阁大学士。

    除非叫丁一也去当上一部尚书,要不怎么可能列文渊阁?

    丁某人听着自己都不好意思:“圣上慎言!臣安敢有此妄念?”真不能让他说下去啊,不知道说下去。这位还能扯出什么来。只好快步引到书房,又教刘铁去将烧烤用具搬了过来。景帝走到书案前,翻看着书桌上的东西。心里暗暗吃惊。

    因为丁一在看的是广西地界的风土人情,也就是说,丁一或是忠忱王事,就算被景帝训斥。回来之后。仍想着为国分忧;或是丁某人算准了,景帝到头来,还是得来寻他出马,所以事前做好功课。

    景帝自然是更倾向于后者了。

    炉火生起,丁一示意刘铁闪开,自己挽了袖子,便亲自下场烤起肉来,景帝看着颇有些吃惊。他原本以为,丁一只是说说。哪有士大夫自己亲手下厨的?结果丁某人真的就亲手当场弄起来,看起来还蛮熟练的。

    “王公谓之丁言,果不相欺,如晋真言行如一。”景帝不禁感叹,对于景帝这种上位时说让英宗儿子当储君,坐稳了就想尽法子换自己儿子的人,越不诚实的人,越是介意别人的诚实程度。这时心中倒是对于丁一多了几分有些好感,毕竟丁一没骗他嘛。

    景帝和丁一聊了许多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油脂滴落炭火的“滋滋”声里,他问丁一道:“若按如晋所说,于广西、广东、湖广就地募兵,军备粮草,如何支应?”又问丁一,如何改变广西战局等等。

    丁一似乎竹签上的肉,要比景帝嘴里的国家大事更为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般,但凡问道,都是答:“臣愚钝。”、“臣未曾思及此节!”、“皇帝圣明!”、“若有所思,必奏于上。”之类的废话。

    “公公见谅。”丁一把烤好的肉串,递给景帝,兴安要过来接,丁一却就缩回手来,“学生向来自娱自乐,今日与君同乐,却没有预备着公公的食材,虽是公公有兴致,不妨自行动手便是。”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留情面,但也确确实实地话,兴安再怎么势大,也绝对不可能让丁一来给他烤肉,兴安倒也没觉得被削了面子,笑着说道:“先生诙谐,奴婢安敢作如此想?只是爷爷用膳……”

    丁一依旧摇了摇头:“上回去元德兄长府上,来了兴致,也曾试着烤过一回,教元德兄长与义母尝个新鲜,虽然一路被兄长训斥不务正义,却不曾有假手他人的关节。学生不太晓事,若是逾越,那便自乐就是,倒是累着圣上与公公来闻这烟火味。”他说的元德兄长,却就是李贤了。

    说罢丁一便作势要自己吃了,景帝脸色变了变,却终于一把拔开兴安,从丁一手里把肉串抢过,狠狠咬了一口,在嘴里边嚼着边含糊不清地笑道:“便是比御膳房做得美味可口多了……便是要这么热乎着才是味道!”

    兴安赔着笑退下,却暗暗冲着丁一摇了摇头。

    不单景帝听明白了,兴安也是听明白的。

    丁一话里的意思不外乎就是:李贤的母亲是他义母,太皇太后也是他义母;李贤是他义兄,景帝按着这么算也同样是他义兄。好了,义兄弟之间一起同乐,你还要提防我下毒?还要叫个太监来试毒!

    那行吧,都别吃了。

    景帝就是因为读懂了这个,所以脸色才会变。毕竟他是皇帝,那孙太后也是太皇太后,不是李贤家那个老太太啊,被丁一这么等同起来,要说没有不快的话,景帝就是圣人了。但景帝转念一想,却就捉住了要点,正如于谦所说的,丁一此人,信他、重他、付托予他,他自然就会拼命、舍身,便是铜壁铁壁也生生去趟出一条道。

    不过咬上第二口之后,他倒却就是发自内心的感叹了。

    这要比御膳房那些温温吞吞的菜,味道强多了,尽管这年代还没有辣椒,但茴香之类各种香料,加上刚刚烤好火候,跟在宫里太监还怕皇帝烫着了,等到半温热时,吃在嘴里的口感,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丁一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串了一条收拾干净的鱼,用刷子在上面来回刷着油和酱料,一边说道:“这冰天雪地的,弄两条鱼不容易……只怕味道不太好啊,圣上要不就别尝了,等下吃多点肉……”

    “不,朕要试试!”吞下最后一口肉的景帝,却不同意,急忙叫起来。

    边上兴安看着,一张脸苦得能挤出水,这君不象君,臣不象臣,没个体统啊!这让人见着,可如何是好啊?谁知丁一冲他望了一眼,却跟他说:“呐,那有竹签。拿两根把眼扎瞎,不就得了?”

    兴安只能挤出个苦笑,冲皇帝磕了个头道:“奴才有些内急……”看得皇帝挥了挥手,他连忙扯着刘铁出门籍口找更衣之处,走了几步却清咳一声,朗声道,“兔崽们,容城先生是太皇太后的义子,爷爷也屡次称之为弟的,此间乃是皇家事,谁要敢走漏半个字,坐诛!”

    他说的坐诛,不单单是连坐。兴安的意思,是朋坐族诛。

    “唯!”檐角、屋顶、花草之间、墙外各处,纷纷有人出声应着。

    兴安拖了刘铁又行了几步,却盯着他问道:“刘子坚,这道理,你随丁容城读书这么久,想是不用咱家多说?”或是陈三、杜子腾,或是不屑这阉人的身份,会应上一声自会理得便拂袖而去。

    但刘铁却就不至如此,笑着说道:“公公见外了,这等事,便是说了出去,也没人信好么?再说传这种话得多蠢?不是给家师添堵么?若有人敢胡说八道,没等您发怒,学生虽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是敢血溅五步的。”

    景帝并没有再和丁一谈什么广西的军务,两人在书房里,一路吃烧烤,喝着掺冰的低度数米酒,一直到了傍晚,又喝罢了茶,景帝方才离去。出了金鱼胡同,兴安伴在景帝轿边,一个劲地低声咒骂着丁一,直到回了宫,还禁不住跟景帝提起:“不是奴婢要说丁容城的坏话,那人真是个没分寸的!这天气,青梅煮酒便是有的,那能喝掺了冰的酒?他自己不爱惜身体也罢了,还教爷爷也喝!”

    “行了。”景帝略带些醉意地笑了起来,向着兴安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再念叨了,“他这人,要是生在洪武年,只怕早就族诛了;要是生在永乐年,想来也是死了许多次的。他和于先生不同,这人就是个任侠的性子,侠,你懂不懂?”

    “奴婢知道,就是唐代那些,身上刺着‘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阎罗王’的角儿!”兴安自然不会无知成这样,但这把皇帝逗乐也是内侍的本分活计嘛,”爷爷说来还真是,丁容城听说身手极好,跟那风尘三侠一般……“

    景帝果然被他逗得大笑了起来,轻踹了他一脚,笑道:”好了,别装憨了,没错,他就这性子,他这人讲究的是意气相投,很粗俗,但不可怕,只要能跟他投缘了,这人就是漆面吞炭也是做得出的……“景帝说着,渐渐站直了起来,望着皇城南面,却是幽囚英宗的南宫,”没错,丁如晋是有大才的,上马能击狂胡,下马能草檄书!他能教丁如晋知心,朕焉会做不到?朕便要丁如晋死心塌地,甘心情愿替朕卖命!“

    兴安在边上,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平静地呆着,也许是皇帝真情流露,也许只是那烤肉的茴香味儿还在齿间,漱了口便不复存。谁知道?他便佝着身站在皇帝身后,象那檐角的鸱吻,沉默而长久的存在着,在皇帝的阴影里。(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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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历国难、同行军伍、同为囚友、同受膻腥之苦——如此君臣谁可离间?忠勇丁一长在帝心;厄难处,英雄只手擎天,重启帝国篇章; 征平南北、纵横四海、降税除役、解生民之倒悬——千古良相万姓传诵!腹黑丁一汗青重墨。得志时,大明日月旗扬,汉人热血烧燃!重启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启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启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