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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忠义无双(三)

    从西江走水路到广州府,再换海船去香山县,一路行去倒也惬意,这年代的海船,除了郑和那支超级大船队之外,基本都是沿岸而行的。加上出了广州之后,也就是过内伶仃岛,虽有风浪,但还不是外海,对丁一也说,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就是那四匹马,倒有一匹似乎病了,没精打采的。

    事实上当丁一上了这艘海船的时候,广州府的锦衣卫衙门也好,那些采珠、采矿的太监也好,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丁一在广州府住了两日虽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但那艘独一无二的三桅飞剪式帆船一到港,却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这艘与华夏式福船外型完全不同的飞剪式帆船,那长长而尖削的曲线剪刀型首柱呈一种适合于赛跑的态势,在海上能劈浪前进以减小波浪阻力,而且软帆也是与华夏的硬帆有着很大的视觉差别,使得它一停入港湾里,就显得如此的另类和独特。

    而登录上帆船的丁一,很容易就进入了厂卫的视线之中,他们总算重新跟上了丁一。只不过当宣旨太监要求锦衣卫马上安排船只跟上那只飞剪式帆船时,锦衣卫的百户却就一下子跪在地上了:“公公,这是真的跟不上啊!那只船也常来广州府的,都不载货,就是空跑,就跟战马一样,那真是飞一样,哪里能追得上?”

    于是宣旨太监无奈,只好跑去码头求见刚刚上船的丁一。出乎他意料之外。丁一倒是很好说话,派刘铁出来把他领上船去,教他坐下来答话。却没有平素那些士林中人对于中官的厌恶,反倒是好声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回少爷的话,双亲尚在,还有两个哥哥,二个弟弟,三个姐姐,最小的弟弟。去年中了个秀才。”宣旨太监揣着一肚子的话,想着怎么劝说丁一带多些护卫,不然就跟他一起回京也是好的。谁知道丁一来问他这个,他又不能不答,也只能耐着性子回应。

    “有没有回去看看啊?你也当上太监的人了,要看开些。别记恨父母了。身体残缺是痛苦。但人格残缺才是更致命……太史公不也受了宫刑么?千古之后,谁又去记挂这一点事?”丁一这么说着,太史公就是司马迁,其为李陵开脱触怒了汉武帝,被判宫刑,就是阉割。丁一看着那太监,又对他说,“郑和也是中官,将来也是名流千古的。不要看不起自己,你做到太监。就要好好当皇帝的耳目,把这民间百姓苦难。报到皇帝那里去;把见着的不法之事……”

    那太监被丁容城这么一说,却觉得心中埋得最深的那所在,如同被突然拔动了,一时间泪水就涌了上来,特别是丁一劝他不要记恨父母,更让他感触犹深,最后竟坐不住了,“扑通”一下跪在丁一跟前,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却是不住地垂泪,只是冲着丁一磕头。

    丁一起身把他扶了起来,按在椅子坐着,却叹了一声:“你听得懂就好,也是做到太监的人,莫在这样,教人看着笑话。”这太监不知道为什么,丁一却是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太监还没到梧州府之前,朱动和魏文成那边,已快马把这太监家世出身都送到梧州府去了。

    此人是被他父母送入宫去的,混出头以后,对他父母极为痛恨,从不愿回乡,对于家中来的亲戚,几乎都是怒斥打出去。但是他不时又会捎些钱物给他出嫁了的姐姐,对他的几个姐姐,倒是很有些情义。

    此时问着,他却又知道他的小弟中了秀才,可见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家人。所以丁一便按着这人的心理侧写,来从心理上进行引诱,果然,几乎不废吹灰之力,这个太监就在丁一面前,哭得象个小孩。

    丁一很擅长突破对方的心理防线,这一次也不例外,所以当他把着那中官的手臂,把他送出舱口时,对方已觉得如晋少爷极为亲切随和,几以引为平生知己一般。直到上了跳板下得船去,看着那飞剪式帆船扯起了帆,慢慢驶离了停泊的栈桥,才醒起自己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其实他是有劝过丁一的,只不过当时丁一说了一句:“学生近来身体颇有些不适,故之从水路先到香山,采些草药,再放舟北上,去到天津改走陆路吧。”然后又劝他“家和万事兴”,父母年老,有闲还是回去看看之类的。他一时就被岔开话头,却就没有机会再说下去了。

    “一哥,这没卵子的阉狗,和他说那么多话,用不用这么麻烦啊!”身为船长的黄萧养,从船上跑了过来,却是笑着对丁一说道,“这些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不是阿养给自己开脱,当年要不是这些阉狗,阿养和侯大苟,也不会起事……”

    他所说的基本就是事实,特别是采珠的太监,对百姓的剥削更是极为可怕,采珠是一件人员伤损极大的事,这年头,别想有什么工伤抚恤的了,他们就逼着百姓去采珠,至于伤残是完全不管的。

    丁一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有许多东西,并非不是不可以折衷的,特别中官这个群体,除了王振和后世的魏忠贤这样自己作主割了入宫去的之外,许多阉人,也是家贫无力养活,才走了这条路,而依附着皇帝的这些人,不单是心理的残缺,而且整个思想也大都是扭曲的,说到底,一个字,还是穷。若不是穷闹的,这些人末必就会走上这条路,也不见得就会表现出这么坏的一面来。

    而丁一要实现自己的目标,中官,无疑是一个可以争取的群体。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当然可以对这些中官不留情面,但这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横竖不过几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低三下四上船来拜,何不把他这么送下船去,一定要搞到水火不容?

    他的角度,和黄萧养还是有着极大的不同,所以丁一对黄萧养说道:“阿养,我辈当以教世上再无阉人为已任。而单纯歧视、仇恨他们,改变不了什么,你要切切记着这一点。日子好过了,谁愿去充当这样的角色?”

    “一哥说得是。”黄萧养想了半晌,倒也就明白了过来。

    丁一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长篇大论说下去,倒是向黄萧养问道:“这船觉得如何?”

    说着这条接手了几天的船,黄萧养却就神采飞扬起来:“这条船,真是没得嫌啊!够快!加上改用了舵轮,要比原来直接在船尾掌舵强得多……这样的话,就算没下过船的,学起来也快啊……一哥,后面两个月,就让阿养在这条船上训练好么?反正新训营里那些队列训练,我全都学会了啊!我担保在船上,每日都会练的啊!”

    丁一笑着点了点头,他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让黄萧养在新训营里呆足三个月,黄萧养看着他答应,竟在船舱里来了一个原地后空翻,大笑道:“若是当年给我十条这样的船,福建邓茂七那条贼头,敢踏过广东,我即刻叫他仆街!”

    “这种船打不了什么大仗的。”丁一倒是不怎么激动,毕竟见识过航妈的人,至少也得弄条背负式炮塔的战列舰出来,才能让他动容吧,就算风帆战列舰,丁一都也是感觉工业基础上不去,对现实的妥协罢了,别说这么一条帆船,“叫你来负责这条船,是为了让你二个月后,去南京监造风帆战列舰,你得把这条船的指挥、驾驶都吃透,到时还指望你培训水兵呢。”

    黄萧养听着丁一这么说,却便更加激昂起来:“好!一哥,陆路上打仗,在你面前,阿养不敢吹水;但若是真能造出那种战列舰,他老母的,七海之上,一哥的旗到,谁敢不服,我即刻就叫他冚家铲!”

    “七海?”丁一摇了摇头,走到船舱外望着西方,对黄萧养说道,“我们要一路打过去,一路向西,三佛齐国,再杀过去,在淡马锡建立一个补给站,然后往欧巴罗进发!不论是尼德兰也好,西班牙也好,英格兰也好,都不能拦住我们的脚步!”

    黄萧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尼什么兰?西班牙又是什么?一哥,你说的我全没听说过,好犀利么?只听说过西方有个大秦,也是很大的国家……还有个天竺,唐僧去取过经……”

    “天竺?那不是海军的事了。”丁一眺望着远方,海风扑面让他觉得许多的烦恼都随风而去,“大秦的确很大,不过很快就要覆灭了,如果我们不努力,在大明北方的鞑虏,说不定就会入侵中原,然后紧接着开始工业革命的欧巴罗,就会用大炮轰开我们的国门……当然,这一切是我的推测,只是,阿养你信不信?”他突然向黄萧养提出这样的问题。

    黄萧养并没有回答丁一的问题,他站在丁一的身后:“一哥,我信你。”他对是否会发生丁一所说的事,并没有去选择信与不信,他只是相信丁一,特别在他掌握了这条飞剪式帆船之后,他已经开始迷信丁一。(未完待续。。)

第五章 忠义无双(四)

    一条帆船引发的崇拜?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如果给予一位明军将领,四挺通用机枪和足够多的弹链时,这种情况同样也会出现——在人类历史上机枪第一次投入战争时,四挺机枪就抵挡了五千人的冲锋并干掉了其中三千人。

    这条飞剪式帆船不单单有着让华夏式船只无法追赶的速度,也不仅仅是舵轮让驾驶技术变得更容易学习。而是如黄萧养所说的:“这不是一条船,这是水师,足以纵横七海的水师!”他这么说,并非空口白牙地乱讲。

    “阿养不太会说话,新训营若果不是一哥你教我去,只怕第一天,阿养就将那些教官仔,打到他老母都认不出他来!”黄萧养面对上丁一时,格外的坦荡,他觉得丁一的脑子比自己好用,在他还没起事时,就连结局都预料到了,所以他完全地把心里的感受都倒了出来,“但到了船上,就真的不同!”

    到了船上,他开始主动地去遵守丁一订下的各种规章制度了。不论是水兵的出操,还是轮值刷洗甲板,或是操纵风帆的练习等等,因为对于船,黄萧养有着天生的亲近,他能感觉得出,这些东西一旦用于实战,会出现什么样的效果。

    “愿意把甲板刷得比自己的脸还干净,这样的兵,叫跳帮,就不会缩卵!”他在向丁一汇报时,颇有些激动,不时都会失态地冒出一两句粗俗俚语,“我走到舵舱。就会有值班的军士喊叫‘舰长到达指挥室!’然后向我敬礼;当我离开,值班军士就会叫‘大副接管指挥!’,开始我觉得那厮拍马屁拍得太狠。我不太喜欢他,后面想一想,这样的士兵,跳帮过去,他会听从命令,叫他进就进,叫他退就退。不会为了抢东西,叫回来都不肯……后来才知道一哥定下的章程……有这样的兵,有这样的船……一哥。你说要把这海都霸了,当海龙王,阿养也信你!”

    丁一笑着点头,但当黄萧养说完。他还是禁不住皱了皱眉头:“别老想着跳帮行不?十二门炮。是现在我们全部家底了,教你来操持这船,却不是让你光着膀子咬着钢刀,扯着绳子带人跳帮的。”

    这十二门炮,可以说是怀集工场现时最高的冶炼和工艺水平的结晶了。怀集工场出产的低碳钢,严格地说现在仍然无法达到炮管用钢的要求,当然,生铁都可以铸炮。问题就是连续射击之后,炸膛是毫无征兆的。如果引爆边上屯积的火药,那真的就是自沉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悬念。

    以此时的水平来说,青铜,是丁一的唯一的选择。

    但是,丁一手上的铜,连一门炮的材料都不够,而且铜炮因为本身的质材,无法刻出膛线。但是有船无炮,那么下一步上海南京那边的风帆战列舰若是真的能按计划弄出来,难不成还真的去跳帮作战?

    所以这十二门炮,不单是使用了扩孔的方法而不是泥模铸造,还尝试了冷锻膛线,并且,用了四层炮管,就是复合材料炮管:内层使用低碳钢,外层使用铸铁。通过这样的复合层炮管,来达到内壁受压、外壁受拉的效果,分布均匀的各层体应力都作了功,所以要比同样壁厚的单层体火炮坚固得多!当然,一个炮筒要套在另一个炮筒上,而且还要在烧热的情况下进行,这样的炮管制造自然是非常复杂,所花费的时间和金钱也要多得多。【注】

    在平炉工艺成熟之前,这十二门火炮,真的就是丁一所能拿得出手的全部了。

    “几百发炮弹,还是省着用吧。不然还得回广州府停泊,把弹壳运回怀集,然后装填好运到港口,一哥,这么整,真是黄花菜都凉了!”黄萧养真的不是徐珵或是文胖子那样的个性,或者他觉得,在丁一面前,没必要藏着掖着,“跳帮没啥,吴全义带着这二百军兵,都是好苗子,他老母练了三四次,确实就系掂!不怕死,听指挥!就算在船上厮混了七八年的老手,我看拼起来,也不见得能在他们手上占得了便宜!新训营出来的兵就是不一样,一哥你是对的,要当咱们的兵,就全得先进新训营!”

    丁一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因为黄萧养说的问题,是真实存在的。

    就是没有铜!除非丁一愿意折腾前装滑膛炮,否则的话,就是这么一个局面,每门炮只有几十发炮弹,当然了,后膛炮加上铜壳炮弹、可调式延时引信、榴弹、线膛炮管,命中率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世界第一!

    只不过在海面这样的复杂环境下,这世界第一的命中率,其实能有多高,丁一自己也是没谱,海军陆战队怎么训练、作战他多少还知道,海军舰长和指挥专业,他真的就是两眼一抹黑,全凭想像了,能回忆出这个多层炮管都是极不容易了,要估算出这样的炮管,能在一千米内的命中率,杀了他也弄不出的事。

    “放过几炮?”丁一冲着黄萧养这般问道。

    后者老老实实地回答:“左舷六门炮,都打过两发,然后我就不舍得整了,这玩意要能搞中,一炮都一条船了,但很难搞中啊,我弄了条几百石的船,按着一哥说的距离,打了一轮,六门炮没有一发中的,再装了一次弹,仆街啊,一发整中,几百石的船,就碎了!开过去看,海面一堆木渣,真系如果有人在上面,绝对冚家铲……”

    丁一耸了耸肩,十二发能命中一发,这成绩似乎也说得过去吧?事实上丁一并不知道,命中的距离其实差不多也就是五六百米左右,不过的确这样的成绩也算不错,而且丁一对这十二门舰炮全部都是配备了爆破弹而不是穿甲弹,使得一旦命中的效果的确就很惊人。

    “多练习一下吧。”丁一也只能这么对黄萧养说,因为海战真的就非他所能的事了。

    但事实上,在接下去的海面战争里,黄萧养跳帮的身影仍然不少见,因为他认为用火炮,太昂贵,太麻烦。而这艘“广西”号飞剪船,极快的速度,还有黄萧养本人对于海战的敏锐触觉,又使得它极少陷入被包围的情况。

    幸好丁一并不打算在自己不专业的事情上,去过多的指导专业人士,只是对黄萧养再次重申了一下:“我希望海战的胜负,是通过火炮,而不是肉搏,这一点是时代的趋势,以后我会把更多的船交到你手上,用火炮怎么取得胜利,就是你的问题了,我所能告诉你的,就是占领t型位……”

    然后丁一就给黄萧养讲了一下占领t型位的问题,他对于海战,真的也就只懂这么多了。黄萧养听完不住点头,笑着说道:“一哥,你以前没驶过船?你讲得好有道理!船舷装了炮,如果有好多只船,当然就是这么打了!”

    其实丁一是希望能遇着一些海盗船只出来抢劫,可以让他现场看看这艘飞剪式帆船的战力到底如何。可惜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热衷于出来充当被蹂躏的配角——若单是因为船长就是当年的顺民天王黄萧养,也许有人还会落井投石,希望在这个时候搞上一把,看能不能掏点东西或是踩着黄萧养的名头上位。

    但这艘广西号在香江开始铺龙骨时,那边知县就说了,船主便是名满天下的丁容城。

    谁要去惹丁容城?谁?江湖上也好,海面上也好,绝对没有人愿意站出来面对这个问题。

    当年丁容城的妹妹,劝顺民天王归降,不听,结果怎么样?不用说大家都知道;侯大苟之前如何威风,丁容城入了广西,谁输谁赢不知道,至少现在侯大苟的人马,被锁在广西之内,不论水陆都无法出广西半步。

    天下英雄,问谁敢捊丁某人虎须?

    一路去到香山县,除了海面上的风浪之外,却无其他事件发生。

    丁一看着那船坞却是暗暗点头,文胖子构建起的这个架子不错,而吴全义过来之后,这船坞的投入和建筑也看得出颇为下了心力。这时却就见领着两列水兵在栈桥列队的吴全义,高声下令:“稍息,立正!”转身跑步而来,立定之后向丁一举手行礼,“报告先生,大明第一师海军支队陆战中队,应到一百七十七人,岗哨值勤七人,实到一百七十人,副支队长吴全义,请您指示!”

    “按原计划进行训练。”丁一还礼之后平静地这么说,他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来检阅或训话,因为从列队士兵那满脸的激昂神色,被海风吹拂得古铜色的肌肤,他已经看到了所想看到的东西,特别是卷起的袖子上,那大多没有体毛的小臂,更加凸现了他们训练的强度。

    只有长期浸泡在海水中的人,才会产生这样的体毛脱落。

    丁一到香山县来,除了要观察这船坞建设得怎么样之外,更为重要的,是想见见香山知县郑文奎。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今天恰好是雷霆学社香山县分部新人入社的日子,因为他并没有通知郑文奎今天他要过来,所以,郑文奎正忙于主持这次的士林学子,加入雷霆学社的仪式。(未完待续。。)

    ps:  【这一节所提及的多层火炮知识主要是从刘鸿亮、孙淑云、张治国的《鸦片战争前后清朝双层体铁炮的问题研究》而来,其对于多层火炮依据大体是以契斯齐阿柯夫主编《炮兵》和谈乐斌《火炮概论》为出处。】

    作者生病,在医院边等叫号边码的,明天能否正常更新就不知道了,如果明天没更,就当请假一天,各位见谅。

第五章 忠义无双(五)

    “先生,留下一个排……”吴全义本想留下一个排给丁一充任警卫,但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丁一瞪了一眼,吓得他连忙立正敬礼,然后带着陆战队向“广西”号飞剪船跑了过去,进行本来今天就预备的水上科目。

    前呼后拥并不能让丁一感觉到安全,以他的经历来说,恰恰是这样的排场,就象黑夜里的灯塔一样,等同向别人告白着自己的存在。他牵着四蹄踏雪,而跟在身后的刘铁牵着另外一匹马,另外两匹备马就放在船坞内,师徒两人便这么一前一后,向香山县里转了过去。

    “阿叔啊,恭常都怎么走啊?”丁一冲着路边翻土的农民问道,这年头百姓还是淳朴的,听着外乡人来问路,便给丁一两人指点了方向,丁一又冲那老人道了谢,便与刘铁翻身上马,往那恭常都的方向而去。

    其实这恭常都,不过是一个乡罢了,丁一专门跑过来这么一趟,是因为此处有个小村落,应该说,是恭常都所辖的小岛屿,丁一策马去到大陆尽处,就着海岸远远望去,刚好有渔船收了网回来,丁一便笑着过去,取了一角碎银买了几条鲜鱼,问那渔人:“南边那岛上可有人家?”

    “后生兄,你傻的啊?那壕境澳,谁去上面住?除非官府收税征役,那就有人跑去躲上一阵……”渔人得了那一小角碎银,心中高兴,倒是和丁一聊起天来。“没人啦,后生兄你是读书人吧?我怎么知道?啾,不是读书人。谁这天气有闲出来瞎转啊?好生去读册考个功名啦……有钱人家的少爷,真是鬼甘无聊……”

    丁一笑着应了,无人的荒岛,谁又知道这处就是几百年后的澳门?他转头对刘铁说道:“记下来,日后伸展开手脚,一定要派兵驻扎在壕镜澳上……等下见了郑文奎,提醒他有空派人去上面巡视一下……”

    不单是这里。六横的双屿山,也是丁一将要去考察的所在,虽然现在还没有盘踞着海盗和走私商人。但那里无疑是一个值得重视的港口,无论是郑和下西洋还是鉴真东渡,都是从那里出海的,这等所在。如果放任它空置不管。丁一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看罢了澳门,又在地图上标下了一些较细腻的地形记号,丁一就教刘铁把鱼带上,往香山县的方向拍马而行,去看一看,号称铁城的香山县城。这时的香山可远没后世的珠海那么繁华,奔行于泥路的两匹骏马,几乎一路上并无遇着什么来往的人等。很快就到了香山县城,丁一下了马。伸手止住要捞出腰牌的刘铁,牵马向阜民门行去。

    他想看看郑文奎治理地方的能力到底如何,这将会决定后者在丁一这个团体之中所处的位置。不过丁一很快就郁闷了,因为守门的老军看了路引,倒是没有为难他们师徒两人,只是入得县城去,却就有人跑了过来问道:“兄弟!这马让给我吧,看着投眼缘啊!”

    刘铁听着扭过头去看,为何他没有抡圆了马鞭抽过去?一个是丁一就在前头,他怕一会丁一训他,另一茬却是开口的是个女人,那声音脆生生的煞是好听。那女子白晰的瓜子脸上,一对丹凤眼极是好看,个子不高但身材匀称,一条粗布腰带杀得紧紧的,尤是显得那荆钗粗布衣裙之下的躯体玲珑有致。

    “这位小娘子请了,学生与先生的马,是要赶路用的,却不能把它们让给你。”刘铁斯斯文文地冲那女子回了话,无他,这女郎就算粗衣荆钗也是遮不去俊俏的。这个时代,靠脸吃饭要比千百年后更甚一些,至少现代官吏选拔,还不至于要看长得是不是有官相,够不够威严。

    那女郎却不与刘铁答话,几步赶到丁一身前,把两个空筐一扔,手里扁担一横,把路拦住,却向丁一说道:“这马随着你,却是委屈了它,你要多少钱,只管开口来,好马如好刀,怎么能忍看被人埋没!”

    说着她望着四蹄踏雪,便伸手去摸它头项,不知道是四蹄踏雪这没出息的畜牲,见了美女就软了骨头,提不起平时里在马棚中欺负其他战马的劲儿;还是这女子于相马一道,真有些过人本事,总之,平时性情暴躁的四蹄踏雪,倒是老老实实让她抚摸了一阵。

    “它若跟着小娘子,便不埋没了?”丁一倒是饶有兴趣地向这位女子问道。

    那女郎扫了丁某人一眼,似乎连话都懒得跟他说,只是看着四蹄踏雪的缰绳挽着丁一手上,方才不耐烦地说道:“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脸,懂得什么马?你随我来,取了钱银给你便是了。”说罢手中扁担一抖,把散落地上两个空筐串起,挑在肩后,便领路向前而去。

    丁一笑着摇了摇头,和刘铁打了个招呼,准备拐过横巷,从另一个方向去县衙,谁知道十来个地痞壮汉就把那巷口堵着,连街边卖韭菜的阿伯,也开口劝道:“后生仔,廖大妹是不会害你,你还是随她去吧!”、“廖大妹是义气儿女,不会白要你的好马,只管去便是!”

    刘铁听着火起,又看着一队捕快路过,就要去摸腰牌叫来捕快把这些人等驱散,丁一却一把按住刘铁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笑着对那些街边摆摊的小贩、堵路的地痞道了谢:“承蒙诸位关照,学生刚才不晓得,却不知道那位小娘子是有头有面的人物,以为是劫道,唐突了,诸位多多包涵。”

    边上人等就哄笑了起来,有人直接开口说道:“酸丁,你读书读傻了么?这光天化日之下,县城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小偷小摸或是有的,有谁会蠢到在这里来抢劫的?”、“快跟廖大妹去吧,亏不了你的。”

    丁一又谢了一回,方才召了刘铁,跟着那女郎向前去,行到一间挂着“济民堂”字号的医馆门口,便见那廖大姐把空筐放下,拖着扁担入内去,对着账房先生说道:“取十两黄鱼给我,你若做不了主,便去问三姐就是,只是须得快些,我要买马。”这时光,却是没有什么患者在看医,两个坐堂大夫便在一旁扯皮。

    那账房听着就笑了起来:“大妹说笑了,十两黄鱼的主,我还是作得了,稍等,我去库房取来就是。”说着吩咐了几句,便入内去。丁一听着他们的对话,但向刘铁做了个手势,这不太对,无论是这廖大妹还是济民堂,都不太对劲。

    一个荆钗粗裳的女郎,开口就是十两黄鱼,黄鱼就是黄金嘛,按着最为粗略的一金十银来算,那就是百两银子左右的事,百两银子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要是一个小村落,足以养活一条村几年的了。

    若说她是豪富世家的出身,只不过故意做平民打扮,那还存在着这样的可能,但是更为出奇的是,这间看上去是医馆的济民堂,那账房先生居然眉头也不皱一下就应允了下来!一个医馆的账房,怎么可能动不动就能做主十两黄金?

    难道这医馆是某个豪绅开的?而这廖大妹是豪绅家里的女儿么?

    不过丁一倒也不怕对方玩出什么花样,只是真的感觉很好奇,伸手把马缰扔给刘铁,自己在医馆里的长凳子上,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他倒是想看看,这廖大妹到底玩的是哪一出把戏,是来空手套白狼的,还是怎么回事。

    但是丁一居然失望了,因为那个账房先生很快就捧着一个小匣子跑了出来,打开来里面摆着四条小金条,他把锦匣递给了廖大姐,而后者没有去接,直接冲着丁一挪了挪嘴巴道:“给他便是。”

    “等等!”丁一还没开口,就见着那医馆里有个丫环跑了出去,来到廖大妹身边,却笑嘻嘻地对她说道,“三姐叫你别胡闹,这马咱们买不起!”却从账房先生手上接过那锦匣,一阵小碎步走到丁一身前,福了一福,却把锦匣递给刘铁道,“我家主人说了,耽误了两位的好辰光,一点小意思,虽是俗物,却是心意。”

    丁一摇了摇头,起身出了医馆,牵起马便走;刘铁虽是贪财,此时在丁一面前却也不敢流露出来,当然不会去接那十两黄金,连忙牵马赶过去,紧紧跟在丁一的身后,离这济民堂远去了。

    看着丁一牵了四蹄踏雪而去,廖大妹气得俏脸含霜,跺了跺脚却入内院而去,奔到后园冲那正在修剪残枝的中年美妇赌气地说道:“三姐!我看见一匹难得的好马,怕是乌孙西极马!如何却来坏我的事?十两黄鱼不够,更再给他十两便是!”

    那中年美妇直起身子来,把手中花剪交给边上丫环,取了汗巾印去了汗珠,却是对廖大妹笑道:“这马你我当真是买不起的,那是雪夜出城,一人一刀踏遍敌营,寻来的好马,你若要买那来,先去割得三十个鞑子首级摆在面前,方才有讲价的资格。”(未完待续。。)

第五章 忠义无双(六)

    “那酸丁小白脸什么来头?这般的犀利?”廖大妹被三娘这么一说,不禁瞪起丹凤眼吃惊地问道,“若是真的这般英雄人物,江湖中为何没听说过?”但是她想了一下,却又说道,“杀鞑子的人物,莫过丁容城门下数位大侠了,这位难不成是那雷霆书院里随大侠杜子腾出战的学生?”

    三娘掩嘴笑了起来,她是建文元年生人,算来已是五十左右,只是驻颜有术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的模样,此时笑将起来,却仍有一股摄人心神的娇媚之态,便是廖大妹这双十年华的美貌女子,也不能遮去三娘之艳:“你自家刚才不是说了出来么?怎地又安插到杜子腾手下去了?”

    “什么?”廖大妹听着不由娇躯一震,情急之下持着三娘的手臂问道,“此话当真?竟是容城先生当面?可容城先生,千军万马一刀一马如行无人之地,十万鞑子铁骑也不能难留得了的英雄,不是应如天神一般的人物?方才那书生、那书生,怎么说,怕也太俊了些……”

    三娘轻轻拍开廖大妹的手,走到边上,在婢女端上来的水盆里净了手,却对三娘说:“我救得了你,却救不得伯孙,虽然南京那边不知道伯孙的身份,但他闹市之中执刀杀人,怎么打点关节都好,六房书吏是不敢通融的……不过,若是丁容城肯开口,这事对他来说,却如反掌之易!”

    “那,三娘。我等速速去请求容城先生,救一救伯孙!要不拖到秋后,就回天乏术了!”廖大妹就紧张了起来。原本以为她的丈夫是没有生机的了;造反,本就是脑袋揣在腰带上的事,山砦之役由亲信替死逃出来,已是偷天之幸;去到南京又惹上当街杀人的事,她的心倒也冷了,也倦了,不去想他。方能好好地活着,从福建逃出的一众弟兄,还指望着她这位女将军。带着大家寻一条活路。

    谁也没想到,竟有机会遇着丁容城,她如何能放弃这个机会?

    “三娘!容城先生铁肩担道义,只要我等好好去求他……”

    她话没说完。就被三娘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脸上。只听三娘冷冷地问她道:“你是贼,他是官,什么铁肩担道义?你疯了么?那四百多弟兄还指望着你,你便是要寻死,也把那些弟兄安置好了,再去死不迟,我救你出来,便是不愿去弄这些麻烦事。你可明白?”

    廖大妹捂着脸,面色凄沧地点了点头。这一巴掌,倒是将她打醒过来了。

    只是此刻的连升客栈里,却有着许多的人还没有醒来。七八条汉子在这初春里,敞着衣裳,露出胸口的护心毛和强健的胸肌来,这伙人围着丁一和刘铁坐着桌子,那笑声和面容看上去,便是如同面对着小白兔的恶狼一般可怖。

    “后生兄,你有功名么?”他们这么问道,看着丁一微笑点了点头,却是说道,“秀才,你是个读书人,何必和我等江湖上的汉子争个长短?廖大妹要买你的马,你便识相点卖与她便是了,拿了钱银自去快活,不好么?”

    刘铁听着火起,冲丁一抱拳道:“先生,请容弟子处置。”

    丁一又点了点头,却对刘铁说道:“你须快些,这鱼本就鲜活,店家放了块咸鱼在腹里,这般蒸出来,火候恰恰是到好处,骨肉相连,不老不生,正是所谓生死恋,别有一番滋味,你若是手脚慢了,一会连鱼汁为师也拌饭吃了,却就没你什么事了。”

    那些壮汉听着轰然大笑,却是道:“秀才,你倒是肚里有些墨水,生死恋,这鲜鱼是生,咸鱼是死,真真是应景的名字……你把那马卖了,便是食上一年的生死恋都不在话下,何必执着呢?”

    这时刘铁起了身,拔开身前的壮汉行了出去,头也不回地道:“来吧,学生还没吃饭,诸位还请快些过来,把这事了结了,学生赶着吃鱼,可好?”看着那围过来的壮汉要开口,刘铁摇了摇头道,“不必说了,单挑,想来就是我一个单挑你们全部;群殴就是你们全上群殴我一人,还是省回一口气暖肚,赶紧来吧。”抽空还对丁一说了一句:“先生,筷下留情啊!”

    那七八个壮汉被撩得火起,一时粗口便无遮无拦地骂了起来,边上食客、住客看着要上演全武行,吓得连忙避让开去,店小二和掌柜都是机灵人,连劝也不敢出来劝,直接远远就躲开了,这等事,哪里是劝得开的?这里是连升客栈又不是龙门客栈,谁也没吃饱了撑着。

    看着那些大汉叫骂,刘铁就不耐烦了,一个箭步抢上前去,足跟发力再到腰际,然后肩膀抖起,一记掌刀便如一条鞭子也似,甩在对方的颈侧,那大汉立时仆倒;后面那些壮汉一看红了眼,便冲着刘铁扑出去,结果七八人,没有一个能近身的,刘铁远则横扫踢、鞭腿,近则冲膝、肘击,三五息的功夫,七八人倒了一地。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用高鞭腿,你总是不听,老是要耍帅;那,还有你第一下那掌刀,有必要把动作拉得那么开、那么舒展来发力?”丁一边吃边说,很明显他对刘铁刚才的搏击过程,是极为不满的,“他们只要有一个人,一个人能拭扛你一下,你就完蛋了。”

    刘铁急急挟了一块鱼肉扔进嘴里,听着丁一说他,却老老实实应道:“先生,铁是想得很清楚了。要说搏击这样的科目,天赋真的是很重要,这一方面,先生您真的不能用要求展之的标准来要求铁啊,弟子真的做不到啊……不过弟子也是有章程的!”

    “噢?”

    “要用不了高鞭腿的场合,铁还是出去调人来,就不用下场了,也不呆在这里给您添堵了。”

    丁一听着为之绝倒,冲他树起大拇指:“好,着实高。”

    “多谢先生!铁是不矫情的,真要遇着事了,一是一,二是二,明明就不行还要这里拖累先生,何必呢?虽说没杜展之的天赋,不过跟了先生这么久,这道理,铁还是撕撸得清楚……”刘铁不无得意地自吹自擂。

    丁一放下筷子,点了点头望着刘铁道:“却也莫要妄自菲薄,为师以为,你还是有自己过人的天赋。”

    “先生谬赞了,若说迎来送往略有所得,那不过也是先生给了铁历练的机会,算不得什么天赋。”

    “你太谦虚了,子坚。”

    “哪里、哪里……”

    丁一望着刘铁的眼睛,很认真地对他说:“我说的是,脸皮厚到你这程度,绝对也是一种天赋啊!对了,吃货如果算是一种天赋的话……”丁一看着盘里的鱼骨头,点了点头道,“那你这方面的天赋,也的确是颇为过人的。”

    刘铁倒不在意,他跟着丁一这么久,除开作战训练之外,他知道和丁一耍耍贫嘴是没事的,此时望着盘子里的鱼骨头,刘铁舔了舔嘴唇道:“先生,这鱼汤您用不?您别客气,弟子便是再怎么饿着,也得让先生您先用好了……不用?那成,弟子就不浪费了……”说着便把那鱼汤倒进米饭里,拌着米饭吃了起来,还真是一点也不浪费。

    “子坚啊,依为师看,你兴许得改个名……啥名?八戒,刘八戒,自号天蓬元帅还是净坛使者你自己选一个……行走江湖一报号:净坛使者刘八戒在此!那无人能敌啊!为啥?”丁一忍着笑道,“怕啊,人都怕一会输赢不知道,总得招呼你吃顿饭,那就可是破家勾当……”

    这时外面涌进出二三十人,当头那汉子皮肤黝黑,身材不高,但看着象一头猎豹一般,走上前来,抱拳唱了个诺:“方才有几个没带招子的兄弟,惊扰了两位,在下邓小闲,蒙江湖朋友抬爱,送了个混号唤作八闽一刀,特来给两位赔个不是,不敢请教,是哪位哥哥当面?”

    丁一看着,却就在心中赞了一句“好”,这汉子虽是江湖人,但举止之间颇有章程,一入来明明带着二三十人,却把姿态放得极低,先亮出自己的名号,再试探着对方是什么人,以免得罪了自己不该得罪的人物。别看这几句话简单,手下兄弟被人打了,当大哥的不出头,还有人愿意跟着混?可是要给兄弟出头,这热血上涌之际,还能控制着自己,就不简单了。

    听着丁一没有出声,刘铁便要起身,却听丁一说道:“鱼汤拌饭,趁热吃吧,吃完再说,要不冷了,鲜味不再,便是一碗的腥气了。”却对那八闽一刀邓小闲说道,“反正这位也不赶时辰,对么?”

    邓小闲听着,脸色不变地应道:“是,在下不赶。”

    刘铁便不再开口,慢慢把那半碗饭吃完,方才放下碗筷,抹了嘴,冲着邓小闲起身还了一礼,笑道:“学生刘铁,容城先生门下,蒙先生赐了表字,唤作子坚。方才贵朋友……”

    他还没说完,那邓小闲脸色已变!(未完待续。。)

    ps:  刚量了一下体温,38度,家人在劝不要码,不过这情节想好了,不码出来有点难受,所以还是龟速码了出琰……不过,明天可能要请假……希望明天好起来……

第五章 忠义无双(七)

    “刘子坚?”邓小闲失声叫道,看着刘铁点了点头,邓小闲立时推金山倒玉柱【作者又来了……】纳头就拜,口中称道,“小闲有眼无珠,险些错过哥哥当面!”他身后跟着那二三十条汉子,也纷纷拜倒行礼。毫无疑问,刘铁是极为享受这样的场景,不过看着丁一在场,当下也不敢怠慢,连忙跪下去,平磕了头见礼。

    待得他们一大圈人起得身来,丁一便招呼小二端上茶水,却是颇有兴趣地冲着邓小闲问道:“他说自己是刘铁,你倒信了?为何不用问他有何凭据?或是取路引、腰牌看过?街上随便来个人,说自己就是刘铁,你就拜下去么?”

    这一点,倒真是丁一所不能理解的事。不过对于邓小闲来说,却是坦然得很:“敢冒充刘家哥哥的名字,若是发觉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江湖上的规矩便是如此,但凡敢乱报名号的,却要自掂量、掂量,能否骗得过天下的江湖好汉!”

    这却就是江湖草莽之中的法则了,骗人?骗得过是本事,骗不过便是性命了。

    他说到此处,望着丁一,竟激动得连嘴唇也颤抖起来,犹豫了一下望向刘铁,看着刘铁含笑点了点头介绍道:“便是家师在此。”那二三十条长大汉子,竟便膝行而来,纷纷冲着丁一磕头。

    丁一无奈,只好放下茶杯,一个个扶将起来,却是苦笑道:“不必如此。丁某何德何能……”

    “先生!我等生平得见先生,纵死无憾!”邓小闲身后那些汉子,纷纷如此说道。“每听先生纵横鞑虏勐中,视百万骑如无物,一刀一旗任意驰骋,不觉神往,只愿追随在先生身后,杀尽了那鞑虏才好!”、“听闻广西的百姓,自先生去到。境况一日比一日,有亲友在平乐的,都寄家书来。说是若是卖力气,便能吃得三餐饱饭,天可怜见,若是如此。茂七大哥当初还举什么事?只捱到如今。去投哥哥就好!”

    只有邓小闲没有言语,站在边上神色落寞,却等那些汉子激动的情绪略为平息,方才对丁一说道:“容城先生,小人求先生借一步说话。”丁一挥手止住要开口的刘铁,冲着邓小闲点了点头,后者自去教店家准备一个清静房间。

    “把马都带去县衙,与郑永章说上一声。此间事了,我自会过去寻他。”丁一对着刘铁吩咐了这么一句。便起身随着邓小闲进了客栈后面的院子里去了。去到院里方才站定,那邓小闲“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不住地磕起头来。

    丁一这回没有去扶他起来,很明显对方就是有事要求丁一,萍水相逢的初次见面,就想托他办事?丁一觉得有些玩笑了,所以他冷眼去看邓小闲到底想做什么,那邓小闲足足磕了九个头,才趴在地上,全然不理已一片乌青的额头,却对丁一求道:“先生!救命啊!”

    邓小闲不消说,便是福建被平定了的反贼邓茂七所部的人马。官府的说法,是邓茂七被诱杀之后——不得不说,似乎现时的大明朝廷很喜欢用这方式,蓝受贰是诱杀,邓茂七也同样是诱杀,当然,细节有所不同,邓茂七是被部将出卖的,鼓动他冒险前出到官军设伏的地带之后,被矢石齐下杀死的。总之,邓茂七死后,继承他衣钵的邓伯孙和女将军邓廖氏,官府也宣称已被杀。但事实上,他们两人并没有死,而是带着数百心腹逃窜到这儿来了。

    “先生,若只是这般,我等好好过日,便也是了;或是去广西投您,也是一个法子。”邓小闲跪在地上,却就说出了一个让丁一震惊的事来,“只是我等原本是跑不出来的,只白莲教的佛母唐三姐搭救,才得以从福建逃出来。”

    丁一心中一动,脸上却神色不变,抬手拂了拂石凳上的落叶,抖开袍裾坐了下去,便向着跪在跟前的邓小闲问道:“噢,唐三姐?唐赛儿么?”他其实心中是有些疑惑的,因为对于唐赛儿这位白莲教的明初首领,丁一不太相信她依然活着。

    不过在官府的说法之中,当时疑心唐赛儿躲藏在女道士或尼姑之中,所以京师和山东许多女尼和女道都被捉去审问,但是没有捉到唐赛儿;还有一个说法极为疯魔“裸而缚之,临刑刃不能入,不得已,复下狱。三木被体,铁钮系足,俄皆自解脱,竟遁去,不知所终。三司郡县将校等官,皆以失寇伏诛。”

    总之,不论如何,所有唐赛儿之死的结局,全都是意淫出来的,大明朝廷就没捉到她。

    但想不到,却和邓茂七这边搭上了线,不过丁一转念一想,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白莲教不是专业造反的么?造反造到明亡再和天地会一起反清啊。这邓茂七也是造反的,唐赛儿来收罗邓茂七的残兵,倒也算是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了。

    “小人有密信,求先生一阅!”邓小闲又磕下头去,当丁一同意之后,邓小闲便在这初春里除下外衫,露出里面一个破破烂烂的内衫,那衫看着穿了许久,邓小闲咬开了缝线,却就在里面取出一个薄薄的油纸包,打开之后却是一封信,他双手举过头顶,呈给丁一。

    这是一封几年前写的信,当时丁一的名声还没现在这么大,还没有到足以让人称容城先生的地步,所以信的开头是写着,“如晋先生赐鉴”,结尾是写着“敬颂大安”这是邓茂七生前留下的信,令丁一哭笑不得的是,这封信,是邓茂七决定向延平进军之时留下的,而他写信给丁一,是想把义军付托给丁某人!

    信看上去是邓茂七亲笔所写,字迹比较难看,错字也颇多,不过还是能看懂大概意思,里面写道是“汝先有闪烁之意,然后彼随某起事至今,安忍相疑?”却是他对那内奸罗汝先,其实就已觉得有问题,而后邓茂七也坦言“云与先生神交已久,虽无缘识荆,但生死存亡之际,四顾海内,唯先生得托!”

    可见当时邓茂七也是觉得已经无路可走了,把义军交给别人他不放心,所以他才写下这封信:“先生启信之际,云非被俘必已身死……求先生看在江湖一脉,挽我弟兄出厄困之境,则九泉之下,不忘先生之恩……”

    丁一把信看了一遍,却掏出遂石敲着火,便把这信点着了,开什么玩笑?反贼给他这靖西伯写的信,怎么能留?然后他看着那信烧焚成灰烬,方才对邓小闲说道:“邓兄之托,丁某并未承诺。”邓茂七托附是他的事,丁一很明确表示,他并没有同意接下这附托。

    邓小闲听着,知道此时若不全盘托出,丁一大约是不会有什么可能伸手拉他们一把了,所以咬了牙,冲着丁一说道:“先生,这唐三姐,时时不忘,叫幸存的弟兄去学什么真空老母的教义,是要把人都踢白莲教里去……伯孙大哥不听她的,结果去南京贩货之时,就不知道怎么弄了个当街杀人的罪名,教官府捉了来……”

    听着他这话,丁一的眼睛就眯了起来,近一年以来,他很少做这样的动作了,如果是刘铁或杜子腾看见的话,就会清楚,丁一起了杀心,杀人的心。让丁一动了杀心的人通常活不了太久,不论他是谁,哪怕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也不例外。

    哪怕是从瑶寨下来,被郑昂领着数千精锐义军伏击的时候,丁一也不曾眯起眼来,动了杀心,并不因为所处的境况如何危险,在丁一看来,他可以接受死亡,哪怕是伏击的死亡,战争,本来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事情。他当时的反应,只不过是应战,破敌。

    起了杀心,那是因为此人当杀!唐赛儿当杀!

    什么狗屁“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活脱脱的邪教便不说了,若是有人被其诱惑,丁一现又不是大明帝国的首辅,这等事也轮不到丁一来管。关键是明明邓伯孙不信,结果唐赛儿就籍机把邓伯孙弄个当街杀人,搞进牢里去等秋后问斩。

    这样的人,当杀不当杀?

    “先生,我等真的不想再造反了!”邓小闲以头抢地,这汉子腔调里有些哽咽,“我等跟侯大苟、黄萧养他们不同,小的不想称王称霸,只教能活得下,便愿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只是有着伯孙大兄的先例,大伙都不敢言语,只恐到时也弄个秋后问斩还不敢申冤……”

    那是真的不敢喊冤,所谓人命关天,但人命真的就是最大的事?不是的,不单在大明朝,就算往后千百年,去到现代,也没有哪一个国家,可以容忍叛乱。封建王朝里,杀人不过偿命,谋反,那是族诛的事,所以一旦被拘入牢里去,绝对是不敢声张,要不一查下去,就算没有杀人,可谋反呢?不还更惨一些么?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丁一缓缓地开口问道。

    他的杀心,未必是对邓小闲口中的唐赛儿而起。(未完待续。。)

    ps:  一直说要请假,一直都在坚持,实在扛不住了,今天只有一更了。

第五章 忠义无双(八)

    对于唐赛儿这种逼人入会的邪教,丁一自然绝对没有好感,但是再恶心也比不上准备把他哄来当枪使的人,更让丁一杀心横生。他冷冷地望着跪在跟前的邓小闲,瞇着眼,分腿坐于石凳之上,手便放在膝盖,只要丁一需要,大约在半秒钟左右的时间里,他就能用牛仔拔枪术,把六颗子弹送进对方的脑袋,在这个距离,绝无虚发。

    要杀掉邓小闲的话,丁一并不一定得用枪,只不过起了杀心,要杀而后快,自然越快越好,用枪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丁一伸出左手抬了抬,示意邓小闲站起来,当然,如果对方坚持跪着,丁一也不会因此迟疑,除非邓小闲足够聪明。

    事实证明,面对生死往往能让人的脑子转得更快一些,邓小闲没要再惺惺作态或是去为自己分辩,都是上过沙场杀过人的角色,他能感觉到丁一的杀心,他也能感觉到如果丁一出手,他将毫无机会。所以他说出了真实的原因,或者是一部分的原因:“小人前些天,见过黄萧养黄大哥,虽说他穿着官府的袍子,但他那脸,小人却是记得牢的……”

    只不过他担心暴露自己又担心认错人,所以不敢去跟黄萧养搭话。

    香山县的船坞是丁容城的产业,这个从吴全义带着那几百军兵过来驻扎,参与监督船坞的建设时,就已很明显的事情。如果还有人不清楚这一点的,那么只要清晨在船坞附近看着陆战队的士兵出操。也就会明白这一点了,因为他们跑操时都会喝口号:“先生、责任、荣誉、国家!”世上如果有敢于把自己的先生,光明正大放在第一位的。大约除了大明第一师,就是雷霆书院的学生了。

    而看着黄萧养出入船坞,穿着雪白的制服,邓小闲便得出了一个结论,是丁一救了黄萧养,这让他感觉到邓茂七先前留下的这封信,也许有送出去的价值。但他不放心把信交给别人,而自己在唐赛儿的控制下,又溜不出去:“难得先生驾临。却是茂七大哥泉下有灵……”

    风很冷,但丁一的脸色更冷,他望着邓小闲,而后者渐渐地低下头。丁一站了起来。掸了掸襟上落下的残叶,然后他就走了,没有再看邓小闲一眼。邓小闲自然不想就此罢休,但他刚开口,却见到了丁一如冰的眼神,不禁愣了一愣,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是一院萧瑟枯枝微颤说不尽的春寒。

    丁一昂首走出了客栈。走出那院子之后他并没有保持着那股生人勿近的杀意,甚至那些壮汉向他行礼时。丁一还微笑着做了一个罗圈揖,然后才离去的。没有必要,去让这些汉子难堪,想陷丁一的,想利用丁一的,又不是他们这些人。

    只不过去到县衙坐定下来,对着郑文奎,丁一的脸面就不太好看了:“永章,若是当父母官有难处,你应该跟我说,调去都察院外放御史巡按,也不失为一条路子。”丁一如今说得起这话,因为他就是都察院大佬之一。

    郑文奎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他向来是雷霆学派的中坚骨干,跟丁一也不见外,直接就起身行礼问道:“文奎愚钝,还请先生明示。”然后毕竟是年轻人,他就取出几本名册来,上面是他到香山县之后,发展的雷霆学社成员,“凡能读册者,皆我社中人!”他不无自豪地这么说道,“香山假以时日……”

    “你错了。”丁一的话,就象一团冰,狠狠砸进郑文奎沸腾的热血里,让他痛苦,让他惊愕,让他迷茫不知道所措,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错。却听丁一缓缓开口,“你是香山知县,便要教这香山百姓日子过得好起来,才是道理。”

    这就是丁一到香山县之后的失望,香山县和此时大明的县城差不多,透着浓浓的陈朽味道,杂乱无秩的人流,随地都是的大小便,看不见一点改变的光,就象是再过千年,这里的人民仍然会这样地生活下去。

    麻木不仁地活下去。

    “而且,白莲教就在县城里有分舵,你居然也是一无所知。”丁一叹了一口气,指着郑文奎手上的名册,摇头道,“若上阵,此中几人能阵列于前不问生死?若起事,此中几人能破家相随不问成败?你好好想想,明天我们再谈。”

    郑文奎是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丁一去休息留下他自己在堂中,春风峭寒教人醒,他被丁一点破之后,还有什么不明白?是的,香山县几乎所有能读册的人,都加入了雷霆学社,但哪有什么用?这些人只不过是觉得明府大人有这兴致,便投其所好,也算作是和明府大人有个交集罢了。雷霆学院的理念,他们懂得多少?他们又能认同多少?尽管没有去问,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会有本账,只在于愿不愿意翻起罢了。郑文奎清醒过来之后,他仔细去想,真的不见得临兵阵列于前时,有超过五人会真的能这么干;破家相随起事的,只怕至多也就是三五人而已,这些名册,就是废纸,至少目前来说,就是这样。

    丁一坐在郑文奎后院的房间里,后者还没有成家,便也没有携眷来,所以后院倒也是空置,丁一和刘铁也就没去客栈了。刘铁打水侍候丁一洗漱之后,便劝道:“先生,车马劳顿,不若今天,还是早些憩下吧。”

    本来他以为丁一会教他侍候纸墨,因为实在有太多的事情,要丁一去筹划,所以他这劝说,真的也就是出于弟子的本心,这么一说罢了,他知道是劝不了丁一的,但却不料丁一居多大点头道:“好吧,今日确是有些乏了,便休息一天吧,你也早点睡吧。”

    待得刘铁带上门出了去前间,丁一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悠悠说道:“出来吧,还要躲到什么时候?”他早就知道这房间里有人,不是因为他在房门上做了记号,这本是他第一次来到的房间;也不是因为有什么脚印足迹,郑文奎早已派人打扫得一尘不染。

    只不过因为郑文奎没有家眷,所以后宅里也不用奴婢,毕竟郑文奎是真心认同丁一的理念的,对自己持身还是很正,至少不会效法东坡居士弄一堆侍妾,虽说他并不缺钱。所以洒扫一般都是男仆和老妈子。

    老妈子通常来说,不会留下暗香盈动。

    丁一的鼻子很灵而且他也习惯于留意各种细节,这是一种铭刻到骨子里的职业本能,或者说,是一个偏执症患者的症状体现,总之,那隐约的暗香,让他察觉到了躲在这房子里的人,女人。

    她从屋梁上跃下来,粗布裳裙荆钗素颜,看着丁一她眼神里有着几缕迷醉,但似乎想到了什么,这让她自己感觉到了羞愧,她瞪着自己的布鞋,拔弄着裳裾,全然没有四五百精锐义军寄予希望的女将军样子,也没有先前在集市里,说丁一埋没了四蹄踏雪时的豪迈。

    “怎么称呼?”丁一皱了皱眉头,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他倒并没有觉得就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就这么不说话,感觉仍是很奇怪,所以他还是打破了沉默,“要是想行刺,麻烦快些动手;要是有事,也请开口,毕竟学生舟车劳顿,精力是有些不济,若是无事,便不送了,慢走。”

    这是送客的辞令了,于是她便只好开口:”妾身邓廖氏,见过容城先生。”紧张和激动,使得她连说话都不太顺畅了,幸好丁一并没有催她,深呼吸了几回,那胸线曲线起伏着,终于稳定了下来,“三姐说先生是官,妾等是贼,但不试上一试,妾身总是不甘心的,外子在南京被诬当街杀人……”她便把邓伯孙的事,一一和丁某人说了,甚至又把跟着她的几百人,不愿再造反的事也说了出来,“只是三姐对妾等有恩,着实不知何去何从,妾身唐突,天见可怜遇着先生,还求先生看在江湖一脉的份上,给贱妾拿个主意。”

    丁一有些无奈,这位是要比邓小闲好许多,至少直白些,没有那么多的计算在里头。但是其实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正如她口中的三姐所说的,她们是反贼,丁容城是官,丁一怎么去给她拿主意?又以什么立场给她拿主意?

    “你手下的那些人,如果愿意,可以去梧州,好好做工好好过日子,不过,若是犯事的话,那肯定就是从重从严处置,丑话说在前头。”丁一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给这几百人一条生路,虽说是流氓无产者,但邓茂七生前把他们付托给从没见过的自己,可见对自己的信重之情。如果丁一要帮这个忙会很艰难,他当然不会打肿脸充胖子,但现时对丁一来说,也真就一句话的事,能帮他也不介意抬抬手,“唐三姐那边,我走时跟她谈谈,想来这点面子,她还是要给的。”她若敢不给,丁一就不用她给。(未完待续。。)

    ps:  咳得停不下来,今天勉强一更,等好些再回复二更了。

第五章 忠义无双(九)

    廖氏夫人一下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丁一挥了挥手:“不过你丈夫的事,看机缘吧,南京与此,相距万里,也不知道他是被诬还是旧态复萌,若有机会,学生会帮你过问一下。子坚。”丁一唤了刘铁进来,对他说,“且带她出去吧。”

    这事在丁一来说,真的不是什么难题,甚至丁一也并不打算以暗面里的手法来处理这件事,在刘铁送邓廖氏离开以后,丁一就开始写奏折,很直接就是:有山匪廖某,纠结精壮十余人,行劫往来商客……遇臣于道,跪泣求告,谓虽不良,实是寨中老弱百余,乞活无门,方行不法之事……而今有白莲教胁逼,欲使其谋逆!廖某知事大,不敢附合,然白莲妖人以老弱相胁,故求出首白莲妖人……

    这封奏折,写完之后,丁一并没有马上派人送上京师,他会看看唐赛儿是个什么章程,若是大家好相与,只要不在广西承宣布政使司、香山县等地犯事,丁一也没那闲工夫去理会他们,那是厂卫的事情,丁一犯不着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但若是唐赛儿要闹什么妖蛾子,丁一便从明面上着手,把这白莲教的据点见一个铲一个。什么刀剑不入,什么只有唐赛儿能使的白莲神剑——哄别人可以,哄丁某人就算了吧,难不成上面有指纹锁,还是扫描瞳膜的装置么?

    不过丁一所不知道的,是由县衙后宅的侧门里。把廖氏夫人送出去的刘铁,在那潮湿的后巷,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是一把握住廖氏夫人的手,轻抚道:“如此柔夷,怎能教得把持刀枪起了茧?当真是我见犹怜……”

    本正哭得梨花带泪的廖氏夫人,一时不防吓得那雪白瓜子脸上全无血色,回过神来才把手猛然从刘铁手中抽中,咬牙摸向后腰,就要擎出匕首与刘铁来做过一场:“刘子坚。你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人物!竟说出这等话来……”

    “不必慌张,我不会强逼你。”刘铁退了一步,背手而立。却是笑道,“先生是正人,讲究的是君子无不可告人之事,也就是他老人家从来不会说这件事我替你办了。这句话我给你说了。你不能跟别人讲。没这等事,所以要救你的丈夫,先生觉得要看机缘,因为若先生开口,便要堂堂正正,教天下人无话可说。”

    被他这么一说,廖氏夫人摸向后腰的手,却就僵在那里。只不过她本就体态玲珑,这么一扭肩别臂。就愈显出那峰峦硕大来,刘铁看着,不觉又吞了一口唾液,廖大妹才醒觉过了,呸了一口说道:“铁锁横江刘子坚,你也是江湖成名人物,怎地、怎地……”

    刘铁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学生便是慕少艾,仰慕你罢了,有什么怎地的?你可以看不上我,你可以耻笑我,但学生这份心思,却是真真切切的。不怕和你实说,在市集上见着你第一眼,学生便将倩影留于心中……”

    “不要说了!”廖氏夫人被刘铁说得粉脸发红,垂着头道,“贱妾已为人妇,刘大侠,以你的师门出身,样貌名声,安愁无佳偶相随?却莫要来撩拔妾身了,坏了江湖儿女的义气,却是不好的。”她尽量捡着婉转的话来说,但期间的决绝,却绝对不会因为话辞而减弱,毕竟她是值得数百好汉跟随的女将军。

    【不要吐槽作者老写女将军、女匪首,邓茂七义军之中的廖氏夫人被称为女将军,这是历史上的人物,真实的称谓;唐赛儿也然。】

    刘铁点了点头,伸手一让,示意廖氏夫人可以离去了。没有挽留也没有纠缠,除了一开始那轻佻举止之外,刘铁表现得倒也得体。其实江湖儿女,认真来说,礼教上也没有那么严的,动不动就要提刀仗剑做过一场,摸一下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平素聚在一起,荤笑话什么的,更是少不了。

    廖氏夫人垂头向后巷外面走了,行了一半,似乎想到什么东西,却停下步来,转身望着刘铁,咬了咬樱唇,却回身过来,冲着刘铁问道:“刘侠方才说,先生是正人,故之要救外子,自然不易。那若是刘侠出手呢?”

    “学生是小人。”刘铁笑了起来,也许丁一看见这情境,会觉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这话简直就是为刘铁这厮定身度做的,他说自己是小人,并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甚至还带着坦荡,“小人行事,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麻烦。”

    他说着掏出腰牌亮给廖氏看,那是一块大明安全局衙门的腰牌:“你我都知道,黑暗中,有许多事,可以不为人知地进行。不过我是个小人,若你把今天的事张扬出去,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认的。”

    “你有几成把握?”廖氏夫人咬牙问道。

    刘铁收起腰牌,对她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

    “是,我虽是小人,但不愿骗你。”刘铁似乎很得意他给自己的定位,“安全局衙门去提人,锦衣卫也好,南直隶衙门也好,通常是不会为难的,然后犯人熬刑不过死了,通常也就定个畏罪自杀,并没有过多的追究。但一件事,实行起来,总有许多的变数,我不想编得云里雾里来骗你,事情要办就这么办,至于成不成,你自己心里应该有个数。”

    “你、你要什么报酬?”问出这句话,廖氏夫人的脸已红得如同上了胭脂,其实,这是一个她心里已有答案的问题,但却又不可能不问清楚的问题,所以尽管无奈,她也只能这么问出来。

    刘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要什么?我不会劝你跟邓伯孙和离的,不然先生得知。哪有学生的好果子吃?我要什么?我的心,你是知道的;你的意思,我也是明白的。不外就是‘还君明珠又垂泪,恨不相逢末嫁时’么?若是云英末嫁之时,你选邓伯孙,还是选学生我?”

    他突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让廖氏夫人连头都羞得不敢抬起。但刘铁却仍追问着她,要她给自己一个答案。她无奈之下,终究只好用蚊蚋一般的声音说道:“外子自然比不得刘侠年少俊俏、身出名门。又有学识,又有官职,更无刘侠的谈吐……”但她终于抬起头来。面对着刘铁说道,“只是,已非当时。”她现在就是邓伯孙的妻子,这种假设性的选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刘铁并没有任何失望的神色。点了点头笑道:“那便好。学生不会强求什么,虽然你我有情无份,但若你也愿意,闲来无事与我西窗剪烛,抚琴弄箫的话,明晚天黑,便去船坞寻我吧。”他取了一块怀集那边发行的银币,塞在廖氏夫人的手里。“把此物交与船坞门口的卫兵,便会带你去寻我。只不过,终究是偷情,却还是隐蔽些为好。”难为他把偷情二字,说得如此光明正大。

    当送走了廖氏夫人,刘铁回到房间里,却没把方才在后巷发生的事向丁一禀告,只是说道:“先生,铁约了廖氏夫人,此后两日,把其手下名册交过来,还有白莲教在本地的人员等等,还请先生正我。”

    听着刘铁来禀报,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先下去就是。丁一不是神仙,不可能事无巨细都一一亲自过问,每一件事都去观察刘铁的反应,看他有没有隐匿之类的。丁一在想着怎么把香山县的经济弄上去,因为不可能从梧州外包单子过来这边做吧?那么怎么弄总得有个章程。这不单是香山的问题,双屿那边过去了也是一样的。实在不行,就弄成贸易港的模式,再分配一些高尖科技的配额,例如水泥或是玻璃镜之类的紧俏物……

    而回到济民堂的廖氏夫人,却就面对着唐赛儿刻薄的诘难:“我早就说过,这是很荒谬的事情,你偏生不信!如何?丁容城是猪油蒙了心,也不可能会答应你,去把邓伯孙从南京的牢狱里救出来!关心则乱,你总有许多的私心,对这尘世,总是放不下,看不透!”

    是啊,丁容城就算猪油蒙了心,也不会答应,这话听在廖氏夫人的耳中,却教她露出一丝凄然的笑意了,看来,铁锁横江刘子坚说的,倒是不错,如若要救出自己的夫婿,只怕还要是从刘大侠这边去办,才有些希望。

    这时却又听唐赛儿说道:“无生老母是天上无生无灭的古佛,她要度化尘世的儿女返归天界,免遭劫难,这个天界便是真空家乡。我等当信奉真空家乡,将自己献出于无生老母,方能将来返得天界,不单是你,还有你那些手下,都这么久了,你们想好了没有?只要决心入了圣教,方才能得返真空家乡……”

    “三姐,信了无生老母,便能救得外子么?”这似乎就是廖氏夫人唯一的问题了,或者说,她心头此刻所最为关心的事。

    “能!”唐赛儿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让廖氏夫人的丹凤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怎么做?只要能救出伯孙,我便率着兄弟们,加入圣教!”

    “后天晚上设宴,邀丁容城赴会,先以色诱,再佐以烈酒,丁容城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拿下他,须得先在床上把他耗尽了气力,再喝足了酒,方能下手。”唐赛儿凑到廖氏夫人耳边,轻声说道,”若能拿下丁容城,何愁换不出伯孙?”她说着,竟伸出舌头在廖氏夫人耳垂上舔了一下,看着颤抖着的廖氏夫人,唐赛儿“咯咯”地笑起来,若得丁一,她哪里会管什么邓伯孙?若得丁一,圣教当兴!(未完待续。。)

    ps:  祝各位看官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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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忠义无双(十)

    丁一做了什么事,唐赛儿大致上是专门搜集过的,而相对于丁一自己很是骄傲的工业基础,因为保密比较好的关系,加上工匠在这个年代的地位低下,反至被唐赛儿忽视了,认为是名士的怪癖:“虽有怪癖好奇技淫巧,然丁子有大勇、大智、大才!若得之,圣教必能取朱明而代之!”当廖氏夫人离开之后,唐赛儿是这么对她的心腹说的。子,是一种尊称,类似于大学问家这样的称谓,如孔子、孟子这样的,唐赛儿真的是很看得起丁一。

    她吩咐心腹,把白莲教的好手尽可能调到香山县,无论如何也要留住丁一:“若不为我用,则乱刀分尸,这等人物,万不能再教他去辅佐朱明了!”她是极有决断的人,成则成,不成则毁之,逻辑是非常清楚的。

    这夜,白莲教的人手不断通过暗道、夹墙,进行串谋布置,忙得不可开交。

    而廖氏夫人和邓小闲他们几个原来义军团的义领,却也聚于一堂,愁眉苦脸地商量着对策。邓小闲颇为自责:“若非我自以为是,去设那局的话,直接寻容城先生诉说,说不好这事也就结了。”其他人纷纷安慰他,毕竟这么做,是大家当时都认可的,再说无那些壮汉去试刘铁的身手,谁又能认定丁一他们的身份?

    “不必忧虑,容城先生已答应,会将我等四百人,迁去广西,安排活计。只不过若是去广西的,就一定要奉公守法。容城先生说了,若是犯事。那必定是从重从严处置。”廖氏夫人皱着眉头,这般对那些头领说着,众人不禁低低欢呼起来,可是廖氏夫人的笑容,便很有些牵强了,只不过正在兴头,却也无人去注意这一点。

    待人那几个头领都散去。廖氏夫人却扯着一个妇人说道:“七妹,你、你过来,我有话问你。”那唤作七妹的。却就是邓伯孙的妹妹,廖氏夫人想了良久,终于是这么措词来开场的,“若是教你委身于狱官为妾。以谋救得伯孙出来。你可愿意?”

    七妹想了一阵,凄然答道:“阿嫂,我家夫君没在战阵里,如今只觉你和哥哥这两个亲人了,若能救出哥哥,这身子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去便是!”本来就是江湖儿女,这些事虽然难堪与屈辱,但还是能面对。能够去选择的,“便当是被鬼压身好了。”

    廖氏夫人听着。宽慰了七妹几句,又与她说还没到这一步,她仍在想其他的办法营救邓伯孙。待着七妹走了,廖氏夫人绞着手指,她却是知道,自己无法便当是被鬼压身。刘铁于京师出入公卿府第,随丁一出京,一府一县的父官,他也是持平礼的,和什么人交往,这气质便会随之渐渐改变,这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泥腿子出身的邓伯孙,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如何能及得上刘铁?

    别看廖氏夫人在市集时对丁一和刘铁很不给脸面,那是因为她感觉这两人跟自己就不是一个世界,她通过这样的举措,来让自己的自卑心理得到一个渲泻与平衡,所以她才故意那么干的。而想起刘铁对她说的那些,她的心却便就驿动起来,邓伯孙是从来不和跟她说这样的话……想着她突然挥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因为她为自己的念头而感到可耻,怎么可以拿刘铁来跟自己的丈夫比较呢?这不是守妇道的女人,该有的心思。

    不过她很快就有了决断,因为她根本没有选择,唐赛儿要求她色诱丁一,这是她所不愿做的。丁一是她心中的偶像,她便是死也不愿对丁一做这样的事,更别提拿下丁一去换邓伯孙了,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她相信就是自己的丈夫知道,也决不愿用这样肮脏的计谋,来拿下容城先生,去换自己的自由,大约邓伯孙会甩她一巴掌,然后骂一声:“疯婆娘!你魔障了!”然后他就会去救丁一,或者死在救丁一的路上。

    是的,她的夫君,不会说刘铁那些好听的话儿,他粗野豪犷,义气当先。

    她没有选择,不单是她不愿去害丁一,而且她也不能看着他被唐赛儿所害,这是唐赛儿所不能了解的事,这个江湖,有她这样不择手段的人,有刘铁这样不以小人为耻的人,但还有人,把这个义字,看得比命更重。

    廖氏夫人摸出刘铁给她的那个银元,锻压出来的花纹要比坊间的铜钱精细得多,极精致的物件,在她看来,他的身上似乎随便一件小玩意,便都透着精致与雅致的味道……不,她狠狠地捏紧了那块银元,她告诫自己,就算去船坞,也不是自己芳心暗动,她不过是一个没有选择的可怜人儿,为了救出良人,不得已做出的牺牲……这种置身于屈辱之中的悲伤,似乎让她的心里,略有好受一些,少了许多的自责,外面传来几声鸡啼,她抬起头,窗口天际已有一抹鱼肚白,天亮了。

    丁一起床之后,依旧是雷打不动的晨运,郑文奎在京师就跟过丁一晨跑,勉强倒也是能跟上。因为船坞那边,吴全义带着的陆战队,几乎每天都绕着香山跑步出操,县城里的青壮汉子,便也有人兴起,早上也来跑上一圈,所以他们三人,倒也并不十分引人注目。

    “先生,禁海啊,这香山是边陲之地,文奎想了一夜,仍旧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来教百姓的活计轻松些。”郑文奎苦着脸,接着县衙后宅里,仆人递来的毛巾,拭去额上的汗水,却是这般向丁一诉苦。

    丁一点了点头,他并没有指望郑文奎一夜之间,就想出来什么点石成金的法子:“接下来把船坞做大,看看把海军支队再扩大一些驻扎的人数……以后会有更多的船停来这边补给,船坞扩大了,也可以招收一些人手来做工……慢慢来,主要是你得从这方面去想,要办出实事,而不是把全县里会读册的会弄进雷霆书社,那种虚头巴脑的事,不要再干了,你知道,咱们要做的事,是大事,一旦开始,有进无退,弄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到时只会害了自己。”

    郑文奎想了一夜早就想通了,听着丁一的话,持了弟子礼在边上,很郑重地应答着。因为他们要做的,的确就是大事,要逼中央集权的君王来立宪,天下之间,还有比这更大的事么?所以丁一说的,他是真能听进去。

    “排查邪教,白莲教的妖人,不能让他们在咱们的地盘,迷惑愚夫愚妇。”丁一把拭得湿透了的毛巾拧干,又再仔细拭起汗水来,“马上派人去广州府,东缉事厂、锦衣卫、安全局衙门,去要人要兵,今日就去。”说着丁一便向里走去,示意郑文奎跟着来,在书桌上取了笔墨,写了一张条子,用了印,对郑文奎道,“若是厂卫那边不肯动弹,把我写的条子给他们看,丁某人杖死一个半个太监,想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都察院左都御史管不到他们,靖西伯也管不到他们,四海大都督也管不到他们,不过丁一还有一个让从兴安以下,中官都管他唤少爷的身份——当今皇帝亲口多次承认的御弟、太皇太后的干儿子。真打死一两个太监,估计景帝是会大怒的,不过若因为白莲妖人的事,打残几个太监,那便是景帝,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郑文奎捧着条子吹干了,连忙叫了家里当年伴他入京读书的长随来,丁一又叫他先去船坞,直接坐飞剪船“广西”号去广州府。刘铁本来想自荐,但丁一似笑非似笑打量着他,却是说道:“晚上不定能赶得回来,你不是还要交接名册等物么?”

    刘铁一时好不尴尬,丁一看着他的表情,但知自己随口一句又是说中了,于是便跟着敲打了两句:“两情相悦的,虽不合律法,不符道德,但以我来说,虽然极荒唐也不能认可,但还是可以理解;若是有强迫、拿捏把柄教人就范之举,那就不是道德败坏,陈平盗嫂了,那是触及人性底线的问题,天能容你,我不能容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刘铁只觉背上汗如雨下,他不知道丁一是怎么知道,只不过更对自己的先生,愈加觉得神秘莫测。其实丁一也是随口一句玩笑,只不过从刘铁的反应,他这精通犯罪心理学的人,马上就推出个七七八八来。

    于是当这夜里,廖氏夫人带着那块银元去到船坞,卫兵把她领到刘铁的住处之后,她咬牙坐入席间,看着那一席的菜肴,她没有说什么,刘铁招呼了一声,她便吃喝起来,她刻意地不去看刘铁的脸、刘铁的笑,不去听他随手拈来,却趣味无比的逸事。

    这会让她觉得好受些,她是一个没有选择的可怜人儿。

    她再一次去拿桌上的酒壶,却被刘铁轻轻按住,柔声对她说:“酒到了便好,喝多了伤身。”她突然便哭起来了,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过。

    她便突然无法维持那坚硬的壳,那壳粉碎了,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柔弱而美丽的女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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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忠义无双(十一)

    她的丈夫举事之前,看她喝酒也不会劝她,因为那时家贫,打一角酒来,两夫妻偷偷的分着喝完,还不够润喉的。后来起事了,邓伯孙觉得亏欠了她,她要喝酒,自然也是由着她;至于下面的头领,她知道,他们都有意地劝她喝酒,期望着她喝醉好占点口头上的便宜,也有觉得能领着一群汉子打仗的女将军,本就该比男子更海量。

    从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一时柔情似水,或只是因着这话是刘铁说出来,方自这般温柔,或换邓小闲说出,只怕廖氏夫人便会呸上一口,傲然问他:“拿海碗来,喝过才知分晓,谁他娘的先倒下,谁是王八蛋!”

    刘铁起了身,把着香肩轻抚她的背,轻声对她说道:“多少委屈,你便哭出来,学生总不忍见你强撑着,却把许多的苦,都压在心头,莫怕,我在这里……”全无半分猥琐的神态,也无有手脚上揩油的动作,便如守礼的君子的一般,这个号称自己是小人的铁锁横江。

    这便愈让她迷乱了,不知不觉,她抱着他的臂,低泣道:“唐三姐明晚设宴,却是要害先生……”便把唐赛儿的计划全盘托将出来,如何上烈酒,如何色诱,如何计算在床上把丁一销磨得酸软再派好手出场,把丁一擒拿下来。

    刘铁抚着她的秀发,对她道:“不怕、不怕,且宽心,郑昂领了数千精锐。都伤不了先生一条毫毛,这白莲教又济得什么事?你把心放宽,不要忧烦……”不知不觉渐渐倚入他的怀里。她竟觉得平时压在心头的无重荷,全都烟消云散,如是末出闺做姑娘时的轻快。当醒觉到这一点,便教她的心如针刺一般的痛了起来,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般的姿态。

    所以她象受惊的兔子,从刘铁怀里蹿了出来,起伏的峰峦。是她如潮的思绪。

    刘铁坐在她先前坐着的椅子里,望着她的脸,并没有一脸的急色。也没有让人恶心的淫笑,只是关切地问道:“好些了么?你……”没有等刘铁说完,她咬着唇,解开了一颗如意扣。然后是第二颗。已能见着,颈下那一抹如雪肌肤。

    “不要装好人了!”廖氏夫人狠狠地这般说道,她把自己的唇都咬得淌血了,很痛,但她觉得这对她很好,这痛楚能教她警醒,看破面前这个俊俏的人,“你怀着什么心思。我清楚得很!你若不能救出外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刘铁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把衣服扣好。”

    “你……”

    “我说,把衣服扣好。”刘铁重复了一次,然后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啜起来,“怎么救伯孙兄,昨天就和你说过,能不能救得出,谁是也无法打得了保票的事。”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元来,摆在桌上,却对廖氏夫人说道, “一枚银元,梧州府的银元,能当一两半银子,学生不至于穷到没钱去青楼。你也莫要作贱自己。没错,我是小人,我想占有你,但那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是交易,你懂吗?咱们是偷情,偷情,是两情相悦,才有得偷。你走吧。”

    “你……我……”

    “去吧,刘铁虽是无行小人,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刘铁冲她再次扬了扬手,示意她离去,“伯孙兄那边,到了南京,若是他仍活着,学生当会略尽一份心力的,这一切,皆因是学生喜欢你,你可明白?”

    “你、你若救出外子,我、我、我……”她的声音便小了下去,小到几乎连她自己也听不清,“……我便随你……”她只觉得脸颊火烫,低着螓首,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刘铁长叹了一声,起身去把门打开,却对她道:“你终是看轻了学生,我喜欢你,你若也喜欢我,咱们便不顾世俗,做一对狗男女;你若不喜欢我,便罢了,用自己来当报酬,我听着,都觉心痛。回去吧。”

    听着这话,她的泪又渗了下来,他苦着她的苦,痛着她的痛,这教她如何消受得来?只觉那一腔的情丝,一下了尽皆涌了出来,那做姑娘时的春梦,憧想着才子佳人,如戏台上的戏码,一一浮出,于心田翻腾。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决绝,她伸出手,紧紧抱着刘铁,仰起头来,如小鸡啄米一样,在他唇上点了一下,然后似乎自己也被自己吓着,连忙退开了,却是道:“我……我,你要莫误会,只是、只是……”

    “只是你也欢喜与我在一起,故之,我俩便做得一对狗男女。”

    “不是的、不是的!”她拼命地摇着头。

    “回去吧,你想清楚了,再来寻我。”刘铁显得很坦荡,也很坚决,她羞红了脸,急急地出门去了。

    刘铁坐回椅子上,把酒仰头喝尽了,却笑道:“万幸听了先生的话,若是不然,便只一夜露水。”现时这般看来,瞎子也能看得出来,她的心里已不安宁,被刘铁撩拔得火热起来,只怕再也无法将自己置身在屈辱的境地,以求心境的平静了。

    不过刘铁无闲去回味那一吻的滋味,他急急叫了哨兵过来,取出炭笔写了一张密码构成的纸张,对他说:“马上送去县衙给先生,把席面撤了,我小睡片刻,养叔从广州府来,和他说还要送我去一趟广州府,他船一到,立刻叫醒我。”

    “连夜出发?”哨兵有点惊讶。

    刘铁点了点头:“连夜出发。”

    尽管他知道,大约一个连的陆战队员,就足以控制香山县,但他不知道白莲教会有多少人手。绝对不能让丁一再经历一次从瑶寨回来时的伏击,他要回广州府调兵,其实他和丁一离了广西,便有一个警卫连开赴肇庆府,正常此时已经到达广州府,如果不出意料,文胖子的特种大队,也一样已经开赴安全局广东行局衙门了。

    当丁一接到刘铁的信,读完之后凑到烛火上点着时,倒是点了点头,毫无疑问,刘铁这次的处置,很是正确。香山县是一个什么地方?那基本就是极为边陲的所在了,当时南宋绍兴年间刚立县时,连县令都没有,是一个寨官代行县令责职,撑了十几二十年的。

    白莲教会聚集在这里开分舵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这里离大明的中央政权实在太远,远到广州府那边,都不太愿意管。所以真的不知道白莲教在这里有多少人手,尽管丁一擅长杀人,但也不会狂妄到认为一人可当百万师,再怎么乌合之众,再如何没纪律,人数多到一定程度——单位面积涌入敌军人数远远大于弹药的投放量时,例如一秒只能打出十二发铅弹,对方一秒冲了二百人近身,怎么打?人多到一定程度,靠他和刘铁两个人,也是扛不下来的。

    “先生,明晚学生随先生前去赴约!调齐三班捕快、马步弓手……”郑文奎显然对明晚的约会也是极为担心,“学生先前不知道这唐三娘就是唐赛儿,只不过唐家却是当地的豪绅,修路捐钱都极为热心,乡间多以为他们是善人,若是愚夫愚妇被煽动起来,只怕有不忍言之事!”他这是实话,丁某人再强也是过江龙,本乡本土的,加上唐家在香山的名声很好,只挥臂一呼“外乡人踩过来,欺负唐善人了!”真的可能十乡八里的汉子,就敢仗着锄刀扁担过来相助的。所以郑文奎是很担心的,一旦乡民卷入之后,应对出错的话,很容易就成了民变。

    丁一摇了摇头,却对郑文奎说:“江湖事,江湖了;缉拿反贼,也轮不到你这明府来出头。” 江湖事,说的是唐赛儿如果按江湖规矩来办事,该怎么办,丁一会听听她的条件,看看放廖氏夫人那数百人离开,唐赛儿要开出什么样的代价来,若是全理,丁一也不介意就当成江湖事料理掉,至于后面要怎么对付白莲教,那是另外的事情;

    至于说反贼,那就是谈崩了,或者唐赛儿故意不想谈,来个狮子大开口之类的,她要想横着来,丁一也就陪她横着来,那个安全局衙门大使的职务,不知道是吏部忘记了,还是故意如此,直到此时,仍旧是委在他身上的,所以要横着来,就没什么好说,召集左近官军也好,从广西调兵过来也好,丁一也是全然不惧的。

    唐赛儿那边,也是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这晚就有人来报:“铁锁横江刘子坚不知所踪!”

    她听着就笑起来:“题中应有之义罢了,若是丁容城、刘子坚到了此时,还查觉不出样来,那才真真叫我失望。江湖的声名,沙场的旗号,都是用命铸就的,丁容城必去派弟子去调兵了,不必在意。”她有足够的自信,作为大明帝国最大的反贼,不论丁容城如何调兵来,这是唐家的香山县,他不会猜到, 白莲圣教在这里,藏匿了什么样的力量!(未完待续。。)

第五章 忠义无双(十二)

    直到太阳升起,刘铁仍然还没有回来。这让吴全义很有些担忧,不知道出了事情,按照飞剪船的速度,这时候怎么也应该回来报个信才对。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准备领着陆战队,去护卫着丁一杀出香山县,只要去到广州府,白莲教也不敢贸然进犯,毕竟在没有准备充足之前,向州府进军,除了带给自己伤亡之外,并没有什么好处,这年头的州府,都有着高高的城墙,不是那么好打的。别说白莲教,就算是纵横草原的也先,要攻城也得有一番布置。

    只不过他刚刚吹号集合了部队,县衙那边就派了人来,很简单,只是来传一句话:稍安莫噪。吴全义当然知道,这是丁一听着号声之后,知道了他的意途,专门来阻止他行动。身为军人,服从命令便是天职,尽管他很不愿意,仍然按照丁一的指示,没有带着陆战队行出船坞去。但他仍极为担忧,对着这将要到来的一夜,他有着深重的忧虑。

    “不能鲁莽的行动,吴全义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丁一端着茶杯,慢慢地喝着,对着坐立不安的郑文奎说道,”你知道什么是网状神经吗?嗯,你不懂,比如水螅,就是网状神经的生物,你一触动它,它就收缩起来,这是一种很低级的反应。”郑文奎苦笑着,他佩服丁一在这当口,还能有心思提出这种种匪夷所思的格物之论,只不过唐家这种豪族发动起来的愚夫愚妇。可不会因为先生高深的学问而退下的。

    丁一的话没有让郑文奎消除顾虑,但他也实在不好再说下去,因为他信仰和迷信丁一。

    不过郑文奎并没有发现。在县衙边上的大街,多了几个陌生的卖菜贩子,而斜对面那个酒摊里,两桌年青的客人已经从还没到中午刚开铺,一直坐在下午的现在。当然那个一副土财主模样的山西胖子,戴着好几个金戒指的胖手不时在砸着米铺的柜台,却就较为引人注目了。至少好几股地痞流氓是打算等胖子出了县城,少不得跟他搭搭话,弄两个钱儿来花花。

    其实如果不是胖子边上三五个保镖。看着就是极为精悍的做派,寻思着就这么上去怕是讨不了什么便宜,反而会被饱以老拳的话,只怕从这胖子第二次拍着柜台吼叫:“这铺子胖爷收了!胖爷只要把广东承宣布政使司每个县城都开上一间米铺。家产就没我二哥的事!你把东家找来。你家胖爷不差钱!”,那些混混泼皮们就该蹭过去撩拔着来事了。

    直到傍晚的时候,快关城门的时光,三骑急驰而来,因着他们身上揣着安全局衙门的公文,所以守城门的老军无奈,只好陪着笑脸让他们进来了再关上门。三骑奔到了县衙,也不与人说话。但凡挡路的都用刀背砸开了,去到后院见着丁一。方才立正敬礼:“山地特种大队指挥排侦察班,武装侦察小组前来报到,请您指示,排长谭风。”他站在那里,如一杆枪。

    而丁一也然,尽管这一隅之地的院子只有两个人,但他们却站出了凛冽。丁一对谭风点了点头说道:“你且跟着我,他们两个,安排到永章身边,以防晚上有什么差池,总要护得永章周全才是。”谭风马上应了,安排那两个边军出身的侦察兵去保护知县郑文奎不提。

    却说后院里只余丁一和谭风,后者便低声汇报道:“先生,锦衣卫在广州府这边有个试百户,唤作谢雨城,他总是吹嘘和您如何相熟云云,那日您在广州府上船,他还想跑去船上跟您叙旧,后来被宣旨的太监喝骂了一顿。”

    丁一闭上眼细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谢雨城,当日在猫儿庄,的确是见过的,想不到他还活着。身手不怎么样,胆气倒是不弱的,以后若有机会,你可以跟他亲近、亲近,这次锦衣卫那边是他带队过来?”

    谭风绝对不会在这时候,无缘无故来说起谢雨城的,所以丁一便这么问了一句,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谭风点头道:“是,还有个盐监太监,唤作王毅,带着东缉事厂的十几个好手,也往香山赶来。”

    这回丁一的面色不太好看,谢雨城倒就罢了,王毅这厮,真的运程是不佳的,这事被他掺和进来,虽说丁一不是那些出兵要问卜看吉日的人,但始终觉得有点玄乎,天知道这王毅又能摊上什么事?这厮最倒霉的时候还被踢去过南京的浣衣局。

    不过说实话,丁一也没有指望厂卫的人手能派上什么用场,白莲教的活动是极有隐蔽性的,终明一代,起事不断,但大明朝廷一直就没法把这白莲教连根铲起,可见厂卫在这事上,还真是不要对他们抱有什么寄望为好。

    “我们的人员都到位了?”

    谭风在心里再次复核了一回无误,方才开口:“是,山地特种大队第一连和大队部,已由大队长带领着,进入了香山县;第二连在城东一带潜伏;第三连在城西;骑兵连配合着警卫连正在各处路口布置工事。”

    这就是丁一为什么不慌张的根本,因为他在上午就看见了文胖子,在米铺拍着柜台要买下铺子的暴发户,文胖子带着大队的奴役、下人,招摇过市真的把一个暴发户富二代,演绎到了极致,不单把第一连名正言顺带了进城来,还把这暴发户为何要来香山开铺子的理由,也编到所谓蠢得有理有据——争家产,要不然,不是这样的货色,谁会来这边陲之地,开什么铺子?至于能不能让白莲教人的相信,那就不重要了。如果他们盯上文胖子,就没有可能再去调查二连、三连的情况,这么大一座县城,能容纳的人数总是有限的,也不可能无限地涌入人手来供唐赛儿调派。

    谭风觉得现在动手也是一个好的选择,而不是晚上再上演什么单刀赴会,去赴唐塞儿的约。

    “不要急。”丁一并没有给予谭风太多的劝慰,只是平缓的对他这么说了三个字。然后他擎出那把百炼秋水雁翎刀,慢慢地用油石打磨着锋刃。丁一很坚决地拒绝了谭风替他磨刀的好意,“草原人的骑术教官,应该教导过你,一个好的骑兵,无论他是什么样的贵人,都会自己去喂马、溜马。”也许草料是别人先铡好的,也许清洗马匹的工作也有其他人代劳,但喂马和溜马,绝不应假手他人,除非这名骑兵已经不再追求和座骑的默契,而这点默契,到了沙场之上,却就往往是生死之间的差距。

    谭风点了点头,的确不论是吉达还是那些投靠过来自愿给丁一为奴的蒙古人,都这么告诉过雷霆书院的学生,确切的说,是雷霆书院容城本部的学生,南北直隶和梧州的分院,还不可能奢侈到任用草原教官的程度。

    “刀也一样。”丁一笑了起来,很认真的打磨着手里的刀,这不是一件多有出息的事,丁一自己也很清楚,他很认同那种“当一个领袖必须拿起枪时,那么对这位领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的说法,一个好的领袖,的确如此;一个优秀的政治家、战略家,的确如此。

    所以这曾经让丁一很迷茫,他努力让自己去按一个优秀的领袖所应该的轨迹靠近,但总是让他感觉到别扭。直到后来,他终于想通了,他不是那位领袖,他不是,他是丁一,若他终将完成自己所要完成的使命,成为自己所期望的、带领着这个民族出困境的人,那他也只能成为一个丁一式的领袖,而不是理想中的那一位。

    “做我们各自擅长的事吧。”丁一是这么对谭风说,也是对自己说。

    春秋总会变改,金乌总须西坠,不论郑文奎如何紧张焦急,也不论在船坞的吴全义如何担心忧虑,这一个夜,终于到来,如昨夜,又如明夜,一般的漆黑无光;只是它又不是昨夜,也不是明夜,就是今夜,这平凡而又不平凡、平常而又不平常的夜。

    丁一来到连升客栈的时候,大致各处刚刚掌起灯来。赴宴自然不是住店,所以丁一要去的,当然也不是连升客栈,只不过县城就这么点大,主要的街道也就“井”字型的几条,所以香山县里唯一的一间略为看得过去的香山酒楼,便开在连升客栈的隔壁。

    香山酒楼外面没有迎客的小二,有的是神色剽悍的壮汉,看上去都是臂膀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的角色,这门口七八条汉子,随便哪一个,扔到哪个府城里,不出一旬,都是能凭拳头打成当地一霸的角色。他们看着丁一,并没有纳头就拜口称哥哥,而出擎出刀剑厉声喝问:“来者止步!此间唐三姐宴请的,乃是江湖一等一的好汉子,铁肩担道义的大侠丁如晋!却不是狗官丁一!”却是要把身份撕撸清楚,生生地来做切割。侠以武犯禁,莫过于此。(未完待续。。)

第五章 忠义无双(十三)

    夜,灯影摇曳,刀剑寒光相映,教人不寒而颤。那七八个杀气腾腾的江湖豪侠,便这么仗着刀剑,等着丁一开口,只教一句不对,便有冲之上去,将丁某人乱刀砍死!这不是三堂会审,这是江湖,丛林法则横行的江湖,没什么道理,也没有什么逻辑,只有锋刃上的生死。

    “似乎你们忘记一件事。”跟在丁一身边的谭风站了出来,他没有刘铁圆滑老练的应付自如,也没有杜子腾举重若轻的从容,他站出来,便是冷冷的,比刀锋更冷,他站在那里,是长刀已脱鞘,他对着那些江湖豪侠冷冷地说道:“家师是使刀的。”

    丁一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作张弓拔弩之状,他摸出一根用茶叶卷成的烟卷,然后取出怀集出产的火柴,擦着之后把那烟卷点着,夹在指间,背着手,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他只是一个看热闹的看客,又似乎他是这黑夜的王者,冷眼看着夜幕下的喜悲哀乐。

    没有再做什么机锋的试探,因为不再说话的情况,很难再谈出什么禅意。谭风就这么扑了上去,经历了两年多的现代搏击训练,加上成长期间足够的营养,他的身手很好,好到足以在二千多书院的学生里,被选拔到特种大队里的指挥排,并且只有他才镇得住那些边军出身、狼兵出身的侦察兵。更何况,沙场之上,他已经杀过很多人,他不会什么华丽的招式。但他知道怎么样才能最快、最有效地杀死对方,毕竟丁一专长这类科目,而谭风对于这科目。又格外地有天赋。

    所以当那个江湖豪客手执长刀向后拉开架势,准备通过腰腿的刀量来刺出力大势雄的一刀时,谭风就扑到了他的面前,前手左直拳击中了这江湖豪客的喉结,后手右摆拳狠狠地砸在对方的太阳穴;紧接着左手勾拳准确打中了这个魁梧的江湖豪客下巴。这让对方在一瞬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不过那手中的长刀,倒是仍由身体的惯性。多年行走江湖养成的习惯向前捅出,谭风如同早就料到了对方出手的轨迹侧过了身体,那刀锋几乎就是贴着他的腹部掠过。不过他侧身不是为了避开刀锋。而是为了挥出右肘,当他的右肘甩出砸在那江湖豪客的颈上,“咔嚓”的骨折声极为清晰地传出,然后谭风就退下。退到丁一的身后。

    “当”。是那个江湖豪客手中的长刀跌落,摔在酒楼面前那石板路面上的声音,然后他摇晃着,摇晃着,终于重重地扑倒在地。他的同伴抢上前去,失声呼唤他的名字,但一个颈椎被生生砸断的人,通常不太可能活下来。而显然这个江湖豪客的身上,并没有奇迹发生。

    “好狠毒的招数!”那几个去查看同伴伤势。却发现同伴已然断气的江湖豪客,咬牙切齿地望着丁一,如果不是其中一人伸开双臂拦住他们,只怕他们在这悲痛里,会毫不犹豫扑向丁一。那个拦住他们的同伴开口道,“谁看清了他刚才怎么杀死咱们的兄弟?”

    其他几个被他问得愣住了,因为看着就是谭风扑上去,他们的同伴拿刀捅了出来,被谭风避过,接着后者就退开了,然后使刀的这个同伴,就长刀脱手、仆倒、气绝,他们看不清谭风的出手,所以那个拦下他们的同伴说道:“让他横便是,今夜江南第一刀柳锐、刀圣海茄茄都在,他敢在门口杀人 ,进去之后,便自会有人杀他。”

    当面对一个死人,或是患了绝症死的人时,总是有着格外的宽容,那些江湖豪侠听着这话,看着丁一已是看着死人,他们便冷静了下来,犯不着跟一个死人过不去,于是他们咬着牙退开于两侧,只是瞪着丁一的眼光中,仍是深刻的恨意。

    只可惜,目光伤不了丁一。丁一夹着那用茶叶卷成的烟卷,抬步向前,而谭风就跟在他的身后,他们行走之间,只有一个脚步声,因为下意识地,谭风便把自己的步伐调整得与丁一相同,这是一种习惯,已深刻入骨的习惯。

    走进香山酒楼,第一层摆了二十几桌席面,密密麻麻坐满了一个个目露凶光的江湖好手,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丁一此时已被凌迟,只可惜,这只能存在于臆想之中。在二楼倚着栏杆的唐赛儿,轻轻拔动手中的团扇,看着跳入酒楼的丁一,她说:“你来了。”

    丁一突然放声长笑,似乎唐赛儿这句话,三个字,是一个绝妙的笑话,他笑着弯下了腰。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出声,能到里面就座的,都是成名的江湖名宿、凶人,他们并不是国子监里,好争微言大义的举监生。没有人去问丁一为什么发笑,也没有人去喝止丁一发笑。他们不是门口迎客的那七八条好汉,能在这里面入座的人,都很清楚,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丁一等一下还能不能笑得出来。事实上,除非弃暗投明加入圣教,否则任谁都明白,丁一是不会活着走出这酒楼的,而死人通常是笑不出来,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去打扰可能是丁一此生最后的笑声。幸好丁一很快就止住了笑,他站直了对唐赛儿说道:“我本不该来。”

    “但你终究来了。”唐赛儿摇着团扇,这般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何不浅斟两盏,再作细谈?”丁一点了点头,带着谭风拾阶而上,去到二楼,人却就少了,但丁一却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因为二楼坐着的十七人,身上的血腥味都极重,都是杀人的老手。

    丁一微笑着环顾四周,相比之于他身后的锋利如刀的谭风,丁一看上真的就是一个大官的派头,尽管他的腰也很直,但那种气质压根就不象是刀头舔血的江湖豪侠,不得不说,这便是丁一来到大明之后,最为明显的收获了,他这些日子都在模仿着曹鼐的气度,时长日久,加上现时广西都是他的地盘,所谓上位者不外如是,他有一个理想的目标,又有一个实践的环境,加上怎么说也被一众学霸蹂躏到得中探花的水准了,现时看上,他真的就是手握权柄的重臣气派。

    这就是气质,不是因为长得丑没得夸,才生生挤出来措词,气质便是看着丁一的江湖豪雄,没有一个人去考虑丁某人不过二十出头,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丁容城好大名气真是打出来的?还是这大官靠着手下人,给自己捧出来名声?这么位高权重的大官,给他卖命的人一定很多吧……没有谁去说什么毛还没长齐之类的话。

    当丁一走到一张桌子边上,那本来坐在正对着门口主位上的豪雄,下意识地起了身,等到丁一点头对他道:“多谢。”那江湖豪雄方才回过神来,自己干啥要给丁容城让座?这回不是大伙一起来,要是丁某人不入圣教,就要将他乱刀分尸的么?

    方才其他人也在望着他,那江湖豪雄涨红着脸分辩着:“老子敬他对百姓好,对!丁容城对百姓很好,老子敬重他这一点,却不是他娘的怕了他!”他说着,渐渐觉得自己有道理,兜得过去,“广西人都在说,靖西伯爷穷得要命,饭都不见得能吃饱,俸禄都接济孤老和办书院去了。平日里都是靠他两个夫人,一个做生意,一个当医生养他!要他两个夫人不高兴,他就只能跑去军营里混个饭填肚!他娘的,大伙也是穿州过府见过世面的,有听过这样的官么?老子让个座给他,不丢脸!”

    相对于千百年后的现代政党来说,白莲教向来不是什么组织严密的所在,算来比起丁一的忠义社、或者天地会,也是拍马都赶不上。这不是唐赛儿的错,千百年后的同盟会,也是松散得可怕,大家为了一个理念聚在一起,一腔热血,然后就这么整着也弄成了。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了。

    所以这些属于白莲教成员的江湖豪侠,也是无什么讲究,听着这位倔着脖子说出这么一席话,居然就有人喝起彩来,顿时整个二楼,跟楼下有台戏在上演一般,唱彩声不绝:“丁容城,了不起!”、“好官!他娘的,给他让座,不丢脸!”

    唐赛儿自然脸色就有些难看了,若是拿出佛母的架势,大抵还是能压得住,只不过若是这么做,却也便就显出御下的水平低劣得很,所以她也只能婀娜而来,坐于丁一的下首,开口道:“丁容城自然是英雄,不然我等今天,为何聚于此间?我等来此,便是要见一见,这世间的大英雄,伟男子!”说着满上了酒,高举起杯道,“为丁容城贺!”楼下楼上,立时一片欢声,仿佛先前谭风在门外生生打死人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丁一举杯之时,谭风已将一只刚才从楼下行来取在手中的空杯,从丁一腋下递过,换过那杯酒,这是他先前和丁一在县衙后宅里,演练了许多回的手法,一点破绽也没有,丁一从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敌人。(未完待续。。)

第五章 忠义无双(十四)

    “何为侠?今日至此,愿与诸君论侠。”丁一在进来之后,除了那句“多谢”之外,第一次开口,出乎于唐赛儿的意料之外,他并没有提起邓伯孙的事,也没提起廖氏夫人手下那几百义军要脱离白莲教——尽管邓小闲已做得隐秘,但事实县城就这么点大,而白莲教在这里经营了这么多年,不论是邓小闲头上磕出来的瘀青还是那连升客栈里的掌柜、伙计,又能瞒得过谁?为此唐赛儿已经打好了腹稿,一旦丁一提出这两件事,如何应对,都是有章程的。

    但没有想到丁一偏偏不提,突然来问什么是侠。一楼二楼的江湖豪客,也不是没有破落的书生,或是认些字的,听着丁一的话,很快便有人高声应道:“侠,以武犯禁!”这是韩非子给出的定义;又有人说道,“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这是史记中太史公下的结论;自然有人答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丁一听着,伸手一拍案桌,高声喝道:“好!”却把座间那些江湖群豪带得也纷纷喝彩,丁容城说好,那必然是好的了。这时又听丁一开口,“看见邻里打架,一方仗着力大,殴打另一方,这时见着了,身为江湖中人,该不该管?看见父亲打小孩,那小孩不过几岁,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天大的祸事了,他父亲是往死里打的,这时该管不该管?”

    这下回答的人就更多了,别看丁一瞧上象个大官。那些传闻十有**是他门下高手做出来,但人家江湖上的声望在那里,能被丁容城赞上一句。日后那也是吹嘘的本钱不是?有人说该管,有人说不管,各有各道理,一时间如菜市场一样,好不喧嚣。

    丁一站了起来,冲着座间群豪略一致意,端着那空杯。便走到二楼的栏杆处,把那杯子投了下去,瓷杯落在地上。立刻跌得粉碎,众人不觉便望了过来,却听丁一沉声道:“诸位且听丁某一言:世间事,总须有理有据。那打人的邻里。说不准与被打者,有夺妻杀父之仇,诸位,若是抱不平去劝开,被那作恶者逃跑了,我等心中可安?那小孩,说不准忤逆祖父,或是失手溺死弟妹。小时不教,长大了如何得了?此时劝他父亲别打。岂不是害了这小孩一世?”众人听着纷纷点头,说道确实是这样的道理。

    “其中是非曲直,便应交给衙门去断,官吏拿的俸禄,便是你我交的税赋,他们拿了钱,不干活,却把这些事推到我等身上来,可怜江湖人,拿过俸禄么?诸位,却不可如此惯着那些官吏。”左右许多江湖人,无不点头称是,这基本已是处于一种集体催眠的场景了,只听丁一又说道,“若是衙门断得不公,还可以到上一级衙门去申诉,总归不是无处申冤,若是官官相护,还能到国土安全局衙门去,学生门下弟子,就是在管这等事的,还是能给一个交代。”

    唐赛儿听着俏脸微微变色,她感觉到场面失控了,照着丁一这么整下去,感觉跟先生开讲一样,别说这些江湖豪雄,就是她自己,听着似乎也是极有道理的。这时又听丁一说道:“只是天下之间,有些百姓,却是无处申冤的;有些事,却是一看就知道不对的,一眼就看见不平的,为何大伙不去管上一管?我等不是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么?明知不平,偏生就是不路过,如此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管了么?”

    丁一说到此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你们知道我说的是哪里!边关!那些被鞑虏每年打草谷的百姓,他们去何处申冤?不是被杀死了,就是被俘去为奴,屈辱的死在关外,以一个奴隶的身份!谁去管过?这不平,你们不知道么?回答我!你们有谁不知道,每年鞑虏都来打草谷,都有边关的百姓家破人亡!说话啊!他娘的,好汉?你们就是这样的好汉?这不平,是我华夏最大的不平,最无处申冤的不平,谁去理会?你叫八臂哪吒,他叫千手观音,都威风得不行,平日里,去到何处,报出名号,好不威武,一言不合,拔刀杀人闹市中,这他娘的就是侠?就是好汉子?我呸!”

    唐赛儿那脸上白得吓人,失控了,果然如她所料,而且在她压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就整个场面失控了。丁一高亢激昂的声音仍然地响起,在拷问着这些江湖豪侠的良知和人性:“不是纵横江湖二十年,从无三合之敌吗?为何不出关去,跟草原人试试?不是一刀在手,行军易辟么?为何不在鞑子犯边时,提刀而去,用异族的血,谱一曲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传奇?不,你们不敢,你们全他娘的是孬种!因为你们知道,出了关会死!会死人的!鞑子绝对不会理你江湖上多大的名头,也不会跟你讲什么江湖一脉,别把事情做得太过,你们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缩在关内的江湖上,继续当你们的大侠!”

    “先生、容城先生……”唐赛儿只好起身,开口来劝丁一,要不被他这么训下去,那酒楼里近二百江湖好手,都垂着头,不敢去面对丁一的诘责,她所有的计划,就全部都付之东流了。

    但她没有想到,她不开口便罢了,她方一开口,就被丁一喝止:“闭嘴!丁某人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白莲教的懦夫!本朝太祖再怎么样,人家也是领着热血儿郎,把鞑虏驱赶出了中原,皇帝再操蛋,也是天子守国门。你们呢?”

    丁一向唐赛儿走了过去,手指几乎要捅到她脸上了:“别人驱逐了鞑子,你们就一天到晚的造反,别和我提什么大明立国之前,你们白莲教跟朱元璋的瓜葛!碎叶也是汉盛旧土,安西都护府也一样是,都还没光复嘛!你们可以带着教众,去关外也打出一片天地,也立个汉人的国啊!朝廷在和关外鞑子打仗,你们到处煽风点火,不论是黄萧养、侯大苟、邓茂七,我丁某人虽不认同,还是能理解,那叫官逼民反,活不下去了!你们呢?当年反抗元朝,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这些白莲教的好汉,如何英雄!到了你们这里,成了什么?欺诈乡里愚夫愚妇,不时煽动造反,拿捏江湖朋友的把柄,用一样小把戏、小戏法,来宣扬子虚乌有的法术!你还自己称什么佛母?你不觉得很可悲吗?”

    唐赛儿觉得完全乱套了,先前她计划的一切,都被丁一打乱,本来想表演一些法术,来威慑丁一,然后再用美人计来色诱,再慢慢跟丁一磋商,如何在广西容许白莲教发展,再许一个教中的高位给丁一,然后若是丁一不肯,便叫出高手,把丁某人当场就砍死……

    而现在,她竟发现,她连丁一的问题,也不知道从何答起!因为她若说丁一说得不对,那必然是不行的——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这些人,都是抗元时期的白莲教首领人物,丁一说他们是英雄,是好汉,难道唐赛儿敢开口说不是么?可是她又不能承认丁一对白莲教的指责,要是认了,以后白莲教还怎么招揽教众?去关外?她脑子进水也不能干出这样的事吧?

    万幸这时二楼有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开口:“丁容城,你说我等是孬种,是懦夫,不去关外铲尽不平,你敢去么?对,若你和传闻之中一样,万军之中一人一刀来去自如;十万铁骑里,单骑救得太上杀回关内等等,你今日,的确是有资格站在这里,说这一番话。”

    丁一回头望去,便见阴暗的角落里,一个怀抱长刀的男子站了出来,他向丁一行了过来,一直到离丁一三步开外的地方才停下来:“某,不信传言。丁容城,拔出你的刀,让江湖中的好朋友看看,你凭何来诘问、指责吾辈!若你就没去过关外,若你就凭门下高手来盗名欺世,任你舌灿莲花,也休想活着走出这里。”他说着拇指一顶,崩簧声响,手腕一转握着刀柄,将长刀缓缓抽出,垂于身侧,不屑地对丁一说道,“跪下,磕头,然后滚出去,可得活。”

    谭风看着立刻伸手拔出战术直刀,就要抢上前去,谁知一道雪亮刀光横在前方,他不得不硬生生地拗腰止住前冲之势,向侧前方蹿去,但那刀光如同预知他的前行路线一般,再一次横在前路,谭风不得不退,不退的话,那就开膛破肚了。他站定之后,却见面前一个圆滚滚的胖子,笑瞇瞇地笼着手站在那里,看不见刚才的刀在何处,也看不见一点杀气,便如一个酒楼掌柜一般,只听他说道:“小友,那是你先生的事,你不如先坐坐?”谭风死死瞪着他,却看不出这人方才凭什么斩出那两刀,他不是文胖子那种腰圆肩宽、极为壮实的胖,而是肥得松松塌塌,象一堵肉墙一样,和和气气,“你的身手很好,我跟你这般大时,不如你。不过我大你十来岁,现在你不如我;若你能再活上五六年,我便又不如你。”

    “在下谭风,不知前辈如何称呼?”谭风看着丁一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妄动,便也定下心,跟面前这圆滚滚的胖子打起招呼,就凭方才两刀,这个胖子当得起谭风这一礼。

    那胖子看着是极好的脾性很容易说话,他笑着摇了摇手道:“客气,我姓海,海茄茄。”(未完待续。。)

第五章 忠义无双(十五)

    海茄茄,谭风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个圆滚滚的胖子,想不到江湖之中,传闻中十年来江湖用刀者,无出其右的刀圣海茄茄,竟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胖子,这时却就听着海茄茄开口说道:“你的手很适合用刀,不如,跟我练上几年刀?”周围一众江湖群豪无不震惊,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想拜刀圣为师而不得,谁不到今日他居然主动向丁一的弟子提出收徒的要求,甚至海茄茄还对谭风说,“我不是白莲教中人,你不用担心,容城先生与白莲教翻脸时,夹在中间不好做人的。只要随我学上三五年,江湖路,应就行得过去了。”

    已经有人禁不住开口道:“还不快磕头!”、“快拜师啊!”、“这还想啥?天上砸馅饼的事!”

    “多谢前辈垂青,小子不胜荣幸,只是这刀,小子还是随家师学便好。”谭风出乎众人的意料,向刀圣海茄茄行了一礼,却是这般说道。他不单是拒绝了,而且是拒绝得斩钉截铁。海茄茄听着也没有端什么高手架子发作,还是一团和气的脸,点了点头,便往丁一那边望去。

    “学生拔刀,便要杀人,不论你如何跪下磕头,也是不得活,你可想好了么?”丁一没有一点火气地对着那个长刀已然出鞘的男子说道,对方听着真是怒极反笑,只觉得丁一心虚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那持刀而立的男子冷笑道,“十万铁骑之中纵横自如的丁容城。连手中刀都无法收放自如,你凭什么赢得这声名!荒谬,只管来!柳某今日便要试试大侠丁容城的成色!”这位却就是号称江南第一刀的柳铭了。此人向来狂傲,仗长刀横行江南十数年,除了在海茄茄身上吃过亏以后,向来目空一切,重要的是,他有这个本钱,刀就是他的本钱。

    “好。”丁一拔刀。刀一出鞘,他便不再是那个看上去就象朝廷重臣的丁容城,他便成了丁一。喜欢杀人,擅长杀人的丁一,他每一步蹬出都是一往无前,这教江南第一刀柳铭的脸上。嘲讽之色便愈重了。更觉得丁某人是名不符实之辈,高手过招,讲究的是留上三分力气才能运转自如,方可随心所欲的见招拆招变招,这样毫不留力地出手,哪有什么高手气度?

    能坐在二楼的,都是江湖上成名的好手,有一些人并不是白莲教的。来这里倒也不全是助拳,更是为了见一见。号称是“平生不识丁容城,自称英雄笑煞人”的丁一,此时许多人便摇起头来,大家都是行家里手,这道理不单柳铭知道,这些成名好手哪个不知道?甚至有人低声说道:“丁容城正气冲宵,一甲探花,我等这般逼他动手,似乎不太妥当……”也就是觉得欺负读书人,胜之不武了。

    柳铭此时看见丁一杀近来,脚尖一踢刀背,手上一松,那刀受力之下便脱手飞到身前,如车轮一般转了起来,他大喝道:“破!”欺身上前,伸手准确地向打转的长刀握去,不知多少好手,折在他这一招之下,因为完全无法从肩头的起伏,去判断他握刀之后出刀的方向。

    丁一沉默地高速冲来,迎上了江南第一刀柳铭的这鬼神莫测的一刀,刀光如雪。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错身而过,柳铭的刀,在滴血,毫无疑问,便是丁一的血。

    这早就在二楼那些豪雄的预料之中,从丁一出手的那一瞬间,大家都已经可以确认这个必然的结果。这让那些不是白莲教中人,专门因为仰幕丁一而过来的江湖豪侠,显得极为愤怒,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不顾柳铭江南第一刀的凶名,咆哮道:“战阵上的功夫,安能和江湖上的刀法一样?你逼容城先生出战,又趁先生车船劳顿来取巧,无耻!”、“以一已之私名,毁国家之栋梁!操你娘,柳某人,容城先生有什么事,天下正义之士不会放过你的!”、“正是如此!我等虽手上功夫不如你,却有一腔热血,今日先生或有三长两短,老子誓不与你干休,老子便和你拼了!就算技不如人,随容城先生同赴黄泉,也他娘的值了!”

    唐赛儿的脸色变得铁青起来,她完全没有预料到,明明丁一落败,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死心塌底的要跟随丁容城、拥戴丁容城!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不是应该大失所望,然后高呼丁一是盗名欺世的骗子么?她不会明白,因这世上,总归还有良知,总归还是有正义,不是人人都如她一般,一心想着造反,这些人便活在民间,广西他们也去过,百姓的生活如何也是亲眼见的,丁一的功夫再差都好,也不能动摇他们心中对于丁一的认同。

    这些豪雄纷纷跃出,便要去护丁一,却听有人开口道:“且住!”众人望去,却是刀圣海茄茄笑眯眯地开口,他看着众人脸上的怒意,摆手道,“不是我要挡着诸位,是容城先生让大家不要乱来。”众人随他所指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单腿跪在地上的丁一,拄着刀慢慢起身。

    “好刀法。”丁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他站了起来,捂着右肋,脸色苍白,向着谭风笑道招了招手,后者连忙跑了过去,解下后腰的牛皮盒子,取出酒精瓶子,丁一把长刀咬在嘴里,倒不是装酷,而是忍痛,然后两下扯开衣服,松开捂着肋部的手,坐在凳子上,任由谭风把那酒精倒下,清洗那道虽然不深,但至少有寸余长也就是三十多公分的伤口。

    唐赛儿深吸了一口气,走向还保持着出刀姿势的柳铭,娇笑道:“江南第一刀果然……”一股温热的鲜血突然喷薄而出,饶是唐赛儿这等老江湖,也一时闪避不及,被浇了个满头满脸,但此时无论是她的心腹还是其他白莲教中人,都愣在那里,没人去把她拉开,也没人开口。

    因为柳铭的颈间慢慢现出一条红线,正在不断地喷血,那红线越来越大,鲜血有了泄泻的空隙,终于不再喷迸,而是从那红线间涌出,“的”一声闷响,却是柳铭的人头,从颈上跌落在楼板上,砸出来的声响。

    他的头就这么掉下来,脸上还带着先前的不屑与嘲讽。

    “失礼了。”丁一微笑着说道,“学生真的不会比试,只会杀人。谭风,这得缝三层,行不行?对,肌肉对肌肉,皮肤对皮肤,慢慢来,不急。”他说着,一边指导半跪于地上,正在给他缝合创口谭风。

    直到谭风满头大汗的打好结,绞断羊肠线时,整个酒楼,近乎二百人,一直保持着鸦雀无声的状态。“这怎么可能!”、“柳、柳前辈这是、这中……”这下子轮到那些白莲教徒慌乱和手足无措了。唐塞儿一头都是血,看上去极为可怖,在沾污了血污的面孔下,她咬着牙,对之于丁,有着深深的恨意。

    “先生方才完全可以避开这一刀。”这是双手圈在袖子里的刀圣海茄茄走过来,含笑这般说道,“以先生的步法和速度,我不以为在那一瞬间,不能避开这一刀。”别人都认为丁一死定的时间,只有他稳稳地坐着没有开口,以他的眼光,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就已看出柳铭是个死人了。海茄茄之所以这么问,是他不明白,丁一为何要挨这一刀。

    “除了至亲师长,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让我跪下。”丁一赤着上身,一块块绝不夸张,便充满力量的肌肉,使得他看上去,跟方才穿着儒衫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人,“人,生而平等,除了对于自己的长辈、先人之外,安能屈膝事人!”

    他的声音不大,受伤之后,丁一也不愿过于用力嘶吼,但这酒楼的上下二层,都足够静,静得让每一个人,都能听清丁一的话。海茄茄闭上了眼,半晌才睁开,却又问了一句:“当日在十万铁骑里,面对也先……”

    “可站着死,无跪着活。”没等海茄茄说完,丁一已然给出了答案。

    海茄茄便笑了起来,摇头道:“先生,过了,见着皇帝或是圣旨……”

    在边上的谭风抢先答了:“当今每有旨意,必因家师为战被创,脚腿有疾而赐免跪,圣旨皆有档可查。”这一下,香山酒楼里便愈静了。

    这时却听唐赛儿开口道:“海大侠,请您出手吧,不论结果,令公子的病,圣教必定……”

    “我杀不了先生。”海茄茄回头向着唐赛儿说道,“不,不是因为先生的气节、风骨而不忍下手,这是另一层的事了。三姐,你想岔了,若是切磋,海某斗胆夸口……”他向丁一略一致意,接着说道,“必能胜之!然若生死相搏,先生必重伤,而海某必死,必死无疑。”

    他看着唐赛儿迷惑的眼神,摇了摇头道:“先生是先斩了柳铭,而后才中刀的。”在场一众豪雄,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得多快的刀啊!不是同时命中,而是丁一已斩了柳铭之下,才被对方身体的惯性斩出的一刀所伤!

    丁一并不是江湖高手,也从不是擂台上的拳王。他的刀没有胜负,只有生死,这是战阵间的刀,是杀人的刀,他先杀了人,才去闪避对方的攻击,这便是沙场男儿铭刻入骨的血性!(未完待续。。)

第五章 忠义无双(十六)

    正如海茄茄所说的,如果分胜负,他必能胜之。其实他是客气,诚实地讲,是他必能轻取之。但生死相搏就不同,当劲风掠到眼前,下意识便会眨眼;当看着刀光斩下,在运动神经反应跟得上时,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便会闪避,这是人的本能。

    但当丁一持刀在手,他根本就抛却了这种最为原始的本能,完成任务便是唯一的目的。

    什么跪不跪,不过是籍口,真实的原因,不过就是他的战场创伤综合症,也就是创伤后精神紧张性障碍,一直跟随着他,哪怕他来到大明年间也不曾离去,而经历了多次的冷兵器沙场战事,这种创伤综合症愈发的严重。通俗一点地讲,也就是当丁一握起长刀,他就处于一种间隙性精神病发作的状态了。

    在这种发病的状态下,不干掉对手,他根本就是处于无法自控的情况。

    “唐赛儿,你知道我为何要冒着受伤甚至死掉的危险,拔刀一战吗?”丁一冲着唐赛儿,侧着脑袋发问,事实上丁一知道他自己的问题,他也可以用更安全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比如说用枪,但他还是选择拔刀而战,便是为着:“我怕杀错人。”

    听着丁一的话,唐赛儿立刻后退了三步,扯开身上外套,里面一身紧身短打,两排飞刀就插着皮套上,看上去怕有二十来把,她冷笑道:“伪明这几十年杀不了老身,丁容城以为是伪明皇帝手下留情么?”她又不傻。哪里听不出丁一今晚根本就不是来跟她谈事,而是要来杀人的,这时节。如何还有什么招揽丁一的心思?唐赛儿不是能三顾茅庐的刘备,她在谋划之前就很明确的划出了下线:丁一不投白莲教,便杀了他。

    丁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穿上衣服,慢条斯理地系好衣服,方才提气开口道:“诸位江湖朋友,愿随丁某去边关杀敌。解救百姓的侠者,请退出酒楼之外,今日唐赛儿约我赴宴。却是蓄谋暗杀,这必定是要做过一场的,故之免得错手误伤好朋友。”

    立刻就有白莲教的人吼叫道:“狗官,休得鼓惑江湖上的好汉子!”、“我等他娘的才不会给伪明卖命!”、“狗官。今夜就是你的死期!”、“圣教神功护体。刀剑不入,大家不要怕!柳大侠是还没入得圣教,没有得到传法,才会被这狗官所趁!”

    但也有丁一的仰慕者高叫道:“容城先生,吾等自有一腔热血,愿与先生共进退!”、“生死寻常事,能与丁容城联手御敌,便是人生快事!”、“不错。丁大侠,要什么做您给个章程!咱这一百多斤。今夜就搁这里!”

    唐赛儿此时身前已有七八人涌了上来,全都取了兵刃在手,团团把她护住。只不过唐赛儿的脸色很难看,不是因为丁一翻脸,她也是做大事的人,这一可能不是没想过,她是没有料到,近二百位江湖豪雄里,还是白莲教请过来的,居然有三四十人,愿意和丁一共进退!

    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局面,就凭丁一刚才斩了柳铭那一刀,有三四十人护卫着他,唐赛儿把丁一留在这里的念头,就很难达成十成十的掌控,若被丁一脱出,她很明白,整个香山县左右,经营了数十年地盘,只怕便会被他连根铲起!

    她暗暗冲着身边的手下低声说了两句,却是教他们马上就溜出去,去将早已发令召集的四乡八里教众,放入城来,今夜守城的,就有一个城门是白莲教的人,想来四乡八里的教众,也应到了城外,哪怕血洗香山县,也一定要把丁一做掉才行!

    此时却听丁一朗声长笑道:“各位好意,丁某心领,只是十万铁骑也留难不了丁某人,何况白莲教这些连关外都不敢去,只会龟缩在暗地里装神弄鬼的鼠辈!诸位先在外面稍候片刻,待得此间事了,丁某却与大伙一起参详,如何用你我手中长刀,卫护边关百姓,重返碎叶,恢复汉唐荣光!”

    “诸位,请!”谭风做了个罗圈揖,向着那些方才站出来支持丁一的江湖豪客如此说道。

    出于对丁一的崇拜,他们尽管不太放心,但在丁一再三催促之下,还是开始离席。唐赛儿看着大喜,马上就对那些极为不忿想要动手攻击这批江湖豪客的手下说道:“不得妄动,今夜来的都是白莲教的朋友,好聚好散,莫教江湖上圣教成了笑话,让路!”

    她是很清醒的,尽管她心中也想把这些江湖豪强都杀了,但要对这些人下手,今夜可以,明天也可以,后天也一样可以,不急在这一时;倒是丁容城,要找一个落单的机会,又恰在白莲教的老巢里,却便不容易了,事有轻重缓急,她身为白莲佛母数十载,这决断还是有的。

    那些仰慕丁一的豪强其实仍很犹豫,丁一不得不再次开口:“诸位重诺轻生死,确是侠义本色,但众家兄弟要知道,大家却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随丁一去杀鞑子,总要跟家人交代一番才是,不然一旦出发,少则三两年,多则五六年,并且沙场之上,生死真是寻常事,青山处处埋忠骨,总得把事情交代好了,才能成行。所以众多兄弟,请听丁某一回,先到酒楼后等候吧。”

    那些人听着,个别脑子灵活的都反应过来了,人家丁容城仁义啊!话说能被白莲教请来的江湖豪雄,哪个不是一方之霸?孤家寡人的基本是没有的。而且白莲教会找上他们,大都是因为白莲教手上拿捏了他们的把柄!今夜随丁一战死在这里容易,但自己死后,身后一大家子,得被白莲教怎么折腾啊?不用多的,就派个死士,以白莲教的名义闹事,然后身上备着一份名单给官府,到时官府一来拿人查证,这些江湖人,谁没干过点犯禁的事?到时真是整一家子都被拖累牵连……于是马上有人反应过来,扯着身边还热血沸腾的同伴,低声说了几句,开始离开这酒楼向外而去,而当他们走到门口,却突然有人回身跪下,冲丁一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哥哥保重!”后面的人看着,也纷纷跟着跪下,冲丁一磕头。

    这是生祭,为还活着的人祭奠,因为大家都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

    唐赛儿那本是极有手腕的人,甚至可以说,如果作为一个领袖的话,抛开几百年的知识,她应该要比丁一更合适,至少她不会象丁某人一样,热衷提刀上阵杀人——在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她马上退后,然后由护卫把她和丁一隔离开来。换成丁一,几乎可以肯定,绝不退缩。

    所以她压根就没有去阻挡这些离去的江湖人,包括一楼有二三十个刚才没有站起来维护丁一,却也犹豫了一下,跟着离开的人。或许他们是想在外面等着丁一,然后同去边关杀鞑子,救苍生;或许他们只是觉得两边都招惹不起,趁机抽身事外是个好选择,总之他们也一样跟着离开,只不过没有磕头作别。对于这样人,唐塞儿同样喝令手下:“不得莽撞!让路!”

    “我听说梧州府有一间医馆,唤作战地医院,听说医术极为精湛,不知传言可有误?”海茄茄突然冲丁一这么问道,“若是真如传言所说的……在下交浅言深,却有不情之请,犬子有恙,不知容城先生,可能绍介到那战地医院去?”显然海茄茄平时不是这样说话的,听着有点拗口,不过意思倒也明白,就是问丁一能不能治他儿子的病?若是能,他便站丁一这方。

    丁一却没有马上答应他,倒是问道:“外伤?内伤?症状如何?”

    海茄茄听着却是胖脸上的小眼睛一下子变大,他原本眼睛不小,只是生得富态,平时又半瞇着眼,这一下子激动起来,方才睁圆起来:“怕是内伤,犬子与人切磋之后,只被刀锋划了浅浅的口子,谁知那患处化脓,第二日开始便乏力,头痛,舌根发硬,吞咽不便及头颈转动不自如,不时会痉挛,出汗……请遍广东、福建的名医,全都策手无束!”

    “多久了?”丁一打断了海茄茄的话,当听说五日之后,丁一皱起了眉,冲着唐赛儿说道,“取笔墨一用。”唐赛儿当然是不愿意,她恨不得马上就把丁一砍成一块块,只不过明显丁某人要给海茄茄的儿子开方子,她实在不愿在这关头去得罪海茄茄,于是也只好教手下取了来。

    那手下虽不忿,也只能听命去。丁一执笔在纸用阿拉伯数字写了一封密码信,又复了一次无误,吹干了交给海茄茄,却对他道:“这是外伤,破伤风,若是人在梧州府,倒是十有**能治好,今夜就启程,一刻也不要搁下了……此间事?兄且自去,某料理得来。”

    唐赛儿看着海茄茄出门去的背影,不觉松了一口气,只觉背心都被汗湿透了。(未完待续。。)

第五章 忠义无双(十七)

    因为海茄茄其实不是他的本名,他姓海,江湖上没有知道他叫什么,之所以会叫海茄茄,那是中了他刀的人,往往都会坚持上片刻才死,死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咽喉间“茄茄”作响。刀圣之名,不是随便就能当得起来的。

    若是海茄茄留下来,那是比先前出去的几十人还可怕。看着刀圣匆匆出门的背影,唐赛儿方才觉得局面回到自己的掌握之中,这时手下递了湿毛巾过来,她才接过,抹去脸上那已经开始凝固的血迹。

    “丁容城,你是条汉子,好汉子。”唐赛儿这下倒不急了,手下搬过凳子来,她坐了下去,就与丁一相距五步左右,相对而坐,“你有勇,有谋,但你不是把总的人。说句不好听,你压根就没有永镇广西的资格,伪明的皇帝不会用你,你应当和常十万一样,领十万之众,纵横塞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才是你的长处。若是论镇守一方,香山县城大点的泼皮头子,都比先生合适,至少手下有几十个混混的泼皮头,都不会自己提刀上阵。容城先生,老身说得可在理?”

    丁一笑着点头道:“你说得极对,学生确是喜欢以身涉险,只因生性喜好杀人,久不杀便觉手痒难耐,这点倒是真的不好。”说着他冲立于身边的谭风说道,“今后记得提一提我,她这倒真的说得有道理,我若有个三长两短,的确于我等定下的章程。便多了许多的变故。”

    “是,先生。”谭风在边上,很郑重地回答。“但愿到时先生能听得进去。”

    唐赛儿看着丁一并没有张弓拔弩,也没有说出什么诸如“汉贼不二立”之类的决绝的话,觉得事态如今尽在掌握之中,难不成丁一师徒两人,还能在这一百多个成名的好手之中溜出去?别说什么阿傍罗刹之类的,白莲教本就是装神弄鬼的专业户,便如巫都干一样的性质。就算弄不明白丁一的那些传说,要让唐赛儿这佛母相信丁一真是阿傍罗刹,那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她也缓和下来。温声对丁一说道:“先生,您埋下的那队人手,就是宣称要买下米铺的那胖子,前后三十多人。都被堵在他们租下的院子里了。院子四周全堆了浇上油脂的柴草,任他们如何犀利,一支随手抛下的灯笼,就能让他们葬身火海,他们没法来接应您了。”

    尽管丁一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但在唐赛儿看来,那不过是丁一心虚的掩遮罢了。她冲着丁一说道:“先生,老身也不难为您。并不需要您立时揭竿而起,讨伐伪明。圣教不会做这样的事。您只需要在广西容许圣教弟子传道便可,甚至不需要您在官面上的支持,只要睁只眼闭只眼便可……”说到此处,她话锋一转,“先生的知己好友,现时又不坐在龙椅上;若是龙椅上那位,若知道其实侯大苟已被先生平息,他能容得下先生么?先生,圣教不是害您,是帮您,待到事成,可将两广之地为先生之国,先生那位挚友,圣教也绝不伤之分毫!”

    丁一望着她,说到激昂之处,唐赛儿似乎整个人都不同起来,真的隐约有点圣母光辉一样,哪怕是早知她下场,早知白莲教就是装神弄鬼的所在,一时之间,也觉得这唐赛儿,颇是有些水准,不禁拍手笑道:“看来,你倒是知道得不少,嗯,学生的挚友没坐在龙椅上,侯大苟之乱已平,我很好奇,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先生,您小看圣教了。”唐赛儿愈来愈从容,她微笑着冲丁一说道,“就算揭过神功莫提,普天之下,圣教中人何止亿万?有什么事,是圣教想知道而不知道的?”她极为清醒,并没有打算在丁一面前,表演一番白莲教最为擅长的神功。因为一个能被鞑子称为阿傍罗刹的人,唐赛儿觉得,这其中的关窍,丁一不可能是不明白的,她绝对没有兴趣去自取其辱——神功表演这玩意,没被揭穿效果当然出众,但一旦被揭破,那就不是一般的丢脸了。

    丁一点了点头,将手中长刀掷下,插在木质楼板上,然后手扶着膝盖向唐赛儿问道:“方才见你抹去脸上血污,什么胭脂水粉也当一并洗了去,可是素面朝天,仍然很看得过去,甚至看上去,还比先前有妆时,年轻上许多,说是双十年华想来也没人不信。学生很奇怪,按着你唐赛儿起事的年月算来,你怎么也得五十了吧?到底是怎么法子,教你能青春长驻?”

    听着丁一赞她年轻,唐赛儿不由得掩嘴轻咳一声,却是温声说道:“老身以为是什么事呢,不过一副皮囊,年轻些,年老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先生若是欲知其法,待得先生入了圣教,这其中的奥妙,自然一一告知先生,绝无隐匿。”

    丁一听着,似乎颇为神往,唐赛儿还待再劝,却见丁一伸手示意她先不要说,开口问道:“学生尚有一事不明,想向唐三姐请教一番,不知道三姐方不方便告知?别说什么先入圣教,学生的身份也不必在这里一一抖擞了,要劝学生入教,三姐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否则的话,这也实在太过荒唐,三姐还不如跟我说‘是因信而知,非因知而信’更好些。”

    “若是得了答案,先生便愿入圣教么?”

    “不,学生若得了答案,便会认真地考虑这件事,然后给你一个答复。”

    唐赛儿是个有决断的,当场便斩钉截铁地道:“好,先生请问。”

    “不得欺瞒,不得避而不答。”

    “只教老身知晓,必定知无不言。”

    丁一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好吧,这问题有些尴尬,但我不得不问,那便是你的胸部下垂了吗?”唐赛儿一时愕然,想不到丁一竟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她身边护卫纷纷气得冲丁一大骂不止,这是赤果果的污辱啊!唐赛儿可是他们的佛母,不单是首领,也更是精神领袖,丁一怎么可以冲她问出这样的话?江湖人,再不讲究,也有个度啊。

    但丁一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追问道:“下垂吗?说好你知道,就一定如实回答了,你要不知道,找个房间自己进去看看,再出来告诉学生,也无不可的。但这个问题,你若都给不了我答案,那也就别提什么加入白莲教的话,我提醒你,若你说了我不信,我会要求亲自看过才算数的。”

    “慢!”唐赛儿伸手拦住要冲上去的手下,她回过神来之后,却就冷静下来了,本来她都准备派人色诱丁一的了,如果要她自己亲自出马,为了白莲教,她也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所以这对她来说,并不会就勃然大怒,她是一个领袖,不是一个泼妇。

    她没有开口,只是冲丁一缓慢地摇了摇头,然后才说道:“对这个答案,先生可满意?”

    “满意。”丁一并没有左右言他,很直接就给了答复。

    “那先生的决定如何?”唐赛儿满怀期盼地问道。

    丁一站了起来,微笑着对她说道:“学生以为,汉贼不两立。”

    “动手!”甚至已准备丁一不信,便让他亲眼目睹的唐赛儿,虽然不知道这个答案为什么会让丁一做出这样的决定,但当听到丁一的决定时,她极为决断地马上就下达了命令,两把刀已被扯出皮囊,她身边七八个护卫急冲而上,楼上四五十个好手也蜂涌冲过来。

    当然,她扯出飞刀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绝对不是跟丁某一样,要冲锋向前,反而她马上踢开椅子,快速地滑开了几步,再次拉开和丁一的距离,就算距离被拉长之后,已远远超过她手上飞刀的有效射程,她也一点不在乎,一个领袖,要靠自己的刀来杀敌,那必是极可笑的。

    很显然丁某人并没有这样的自觉,他的手快速拍向腰侧的左轮,而在他身边的谭风,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六声枪响听起就象是一声枪声,因在半秒之内,丁一已将六发子弹射空,而谭风要慢上许多,为了防止射失,同样练习过牛仔拔枪术的他足足用了两秒,才打完六枪。

    “不要怕!侯大苟那边的人说了,掌心雷丁容城也不能无穷无尽地施放!”唐赛儿退到一个她让为足够安全的距离,对着两秒就撩倒十二人而吓住的高手们,大声地鼓动着他们,让他们马上把丁一师徒砍杀,“迫近去,别给他时间施展!”而那些能被她叫到这里来的白莲教高手,倒也都是亡命之徒,加上人多势众,他们只是愣了一愣,便向丁一师徒再次涌了过去。

    但便在这时,突然香山酒楼临街的窗户,一扇一扇全被踹得向内飞起,一条条身影从窗间穿了进来,方才的枪声,再一次响起,而这才是丁一刚才让那些江湖豪雄离开的真实原因。(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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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历国难、同行军伍、同为囚友、同受膻腥之苦——如此君臣谁可离间?忠勇丁一长在帝心;厄难处,英雄只手擎天,重启帝国篇章; 征平南北、纵横四海、降税除役、解生民之倒悬——千古良相万姓传诵!腹黑丁一汗青重墨。得志时,大明日月旗扬,汉人热血烧燃!重启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启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启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