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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交易(五)(求收求三江票!)

    丁一苦笑道:“看来小娘子今日是定然不许丁某藏拙了。也罢,如此丁某便现丑一番就是,只不过这种玩法实在太无新奇,丁某有几个新曲子……”

    那丫环听着吐了吐舌头,连忙道:“喂,你可不许唱些什么妹啊郎啊的大白话山歌来充数!不许唱那些淫词烂调来污耳!”只因她看丁一的样子,怕真是有点底气的

    这可真把丁一难住了。

    好吧,大白话全归进山歌了,丁一会的那些曲目,放这大明朝里哪首不是大白话?丁一不觉立时对这丫环尽是满满恶意了:本来想借个琵琶当吉他使,唱首《小情歌》还是《隐形的翅膀》呢!给这么一整,真就不知道怎么搞了!

    好吧,不能大白话,丁一想了半晌却终于浮出了笑脸:“还请借我几件物件。”丁一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便向那女郎比划着尺寸,要了四个小鼓、一只大点的鼓,一对半——也就是三个钹,还有两枝鼓锤。

    那女郎听着有趣,立时便教下人去取,不一刻便已齐备,那丫环恨恨地咕噜着:“看你这厮怎么出丑!”

    丁一按着架子鼓的位置,教三个下人提着钹往边上站好,又把五个鼓摆好,他把鼓锤在手指间一旋,虽然有点青涩,其间还脱手跌了两次落地,却是熟悉了几下,还是能找回感觉的。

    鼓点一起,丁一便开始踏上了剽窃的不归路,无他,丁一前世的少年时节正是摇滚风起的年代,不是大白话的歌,一个唤作《轮回》的乐队还是唱了好几首的,这也是丁一为什么要找鼓——他本来在乐队里就是鼓手,加上鼓是不在意音高的,也就是他跑调了没人知道!

    一首《烽火扬州路》便在急促的鼓点之间,被丁一用那嘶哑的嗓音吼了出来,好不好听姑且不论,跑不跑调在这年代也没人知道,只是原本19世纪才出现的架子鼓被丁一提前弄出来,加上大明朝玩摇滚,绝对是独一份!

    那女郎是懂音律,一时不禁听得失神,不论她是否接受这曲风,新奇,自成一派的唱法,是绝对不容否认的,至于词,辛弃疾的词谁敢说是大白话?

    丁一一曲唱罢不禁大有意犹未尽之感,兴起之际把帽子也抹掉了,抖开一头长发披散在青衫上,鼓点一起,依旧是剽窃《轮回》乐队,嘶声裂肺吼出一首《满江红》,在“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歌声里,那女郎终于不得不承认,丁一的确有资格,冲她扬着下巴说话。

    一首词倒也罢,第二首也是这种风格,很明显,她意识到自己是在见证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流派出现。

    丁一唱罢抛下鼓锤,挽起头发戴好帽子,却对那女郎抬手一揖道:“见笑了。”然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他没有去问那女郎叫什么名字,这一点他还是极为清醒的,正如他没有把雪凝收入房中一样,现在这时节他真没空来整这种事,方才只不过男人的一点自尊在作崇,不愿在美女面前丢了份儿罢了。

    那女郎待得丁一拐过花径,却幽幽叹了一声:“若是大姐听着,定然是喜欢这曲风的。只可惜大姐……”

    那丫环是个机灵鬼,立时在边上说道:“方才那厮自称丁某,不如奴去门房问问,今日来府中拜会的,姓丁的是什么人,打听着奴便去学会他这曲子来就是,下回娘子若是进宫,便好唱与敬妃娘娘听!”【注】

    “你说跟老夫也要提三个条件,却有没有想过老夫一刀把你杀了,斩成十数段喂狗,世上便从此无了丁一此人。”英国公张辅送完了曹鼐,使人把还在赏花的丁一唤了过,阴森森地这般对他说道,哪里有半分在曹鼐面前的老态?

    丁一望着英国公张辅没有说什么,他倒知道眼前这老头可是真的做得出这等样事的。别说他是当朝太师、勋贵大佬,单是他早年纵横江湖能把丁父收为记名弟子这一节——张辅和丁父在江湖上是怎么样的行径丁一不知道,但忠叔对于人命的态度丁一是很了解的,按忠叔那性子放现代来说,就是漠视人命的连环杀人狂,而丁父和张辅江湖地位还在忠叔之上,可见这种事,张辅真没什么心理阻碍的。

    只不过丁一很快就收回了望向张辅的目光,只是缓缓地吹着手中的茶盏,似乎英国公所发出的威胁,远不如这盏茶给予他的吸引一样。这让张辅愈加愤怒,不过此时的张辅却并没有先前表现出来那样暴跳如雷,反而倒是话语间带着一些笑意,若是忠叔在这里,大约会马上扯着丁一逃离,张辅当年在江湖有个名号,就是唤作“阎王笑”。

    “如晋,老夫……”他就这么带笑的开口,却是已真真切切生了杀意。

    丁一并不知道那古昔的江湖往事,不过就算知道丁一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杀人?杀人的手段?或许在忠叔这等江湖儿郎眼里,就是评价一个人高低的标准吧。但丁一却知道不是,这世间,终究不是属于江湖的。

    在特种部队期间丁一所杀的人绝对不少,论杀人?杀人的手段?丁一是绝不会露怯的,但退役之后又如何?若不是老上级还记得他的名字,又恰好有那么个政策,恐怕连个刑警都不一定能当上吧?这是举世皆然的道理,美国那些经历战火的大兵,又能好到哪里去?若真是杀人多,会杀人就牛逼,大约也就不会有《第一滴血》这类电影拍出来了。

    这世间,谁的拳头大,是在于所握的权柄,而绝不是杀人的本事或数量。

    “公爷,您没看出来,学生在学方才当朝首辅曹公的姿态么?”丁一有些不爽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对随时就要暴走的英国公张辅说道,“我倒真没想过公爷会一刀杀了学生,再砍成十几段的。”

    “你有何凭仗?王振?哼,你也未必太高看自己了,杀了你,王振便敢与老夫翻脸么?他有这能力跟老夫翻脸,便不必等到此时了。”英国公那带笑的腔调,有一股说不出的阴森让人感觉到不寒而颤。

    丁一望着这七十多岁的老人,突然笑了起来:“您想岔了,学生的凭仗,乃是当朝太师英国公,却不是那王振。您,已经不再是那江湖大豪张老侠了……不,应该说,您从来都不曾是那江湖豪客张老侠。”

    英国公张辅闻言一震,他没想到丁一这十八岁的秀才,居然一言切中了问题的症结;他却不知道,丁一虽然不是江湖人,却也已经历过许多的事,看清了许多的世情。对于杀人本事与朝廷官员、勋贵之间的关系,因为亲身经历又再世为人,是看得极清楚的。

    确如丁一所言,张辅如今已不是张老侠,英国公的眼光现在重点是在朝廷大局之上,为一畅胸中之气杀人的豪侠行径已离他很远,他更注重的是利益,杀了丁一是否对他所处的勋贵集团有没有足够的好处,这好处是不是要比丁一活着更大?而丁一接着又再往深处推了一层:张辅从来就不是什么江湖豪侠,他昔年在江湖上敢杀人、能杀人,也许的确杀了许多人,但那是因为他当时背负的政治目的需要杀人,而不见得他张辅真的是快意恩仇的豪侠

    英国公张辅那挺直起来的腰背渐渐松弛下去靠在椅背上,一口气从胸腹间缓缓吐出,半晌开口道:“你的条件最好别太过分。”一些事,一些话,点到就可以了,并不需要继续虚张声势。

    “不能被别人接受的条件,只能叫做威胁,而学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向您提出威胁。”丁一说着又端起那盏茶,模仿着首辅的姿势慢慢地喝着,他是发自内心觉得曹鼐的举手投足真的很有风度——能没有风度么?几千年自有科举以来,有过举止猥琐、鼠头獐目的状元吗?何况养气到了首辅这层次,要没风度真有鬼了。

    好东西就得学啊,丁一感觉那曹鼐别管放在哪个时,绝对一堆女粉丝尖叫的帅大叔,只要学得人家几分神韵,至少以后有空走马章台也能引得红牌们给多几分笑脸不是?他便拿腔捏调地这么学着曹鼐的姿势,对张辅说道:“我想请王恭厂的匠师打造几件兵刃,每件长不过七尺,只不过铁质要求比较高,手艺方面也得精细,除了王恭厂别的地方造不出来……不对,方才那位曹公必不会说这么话,他大约只会说:不过想整治几件兵刃罢了。对,应该就是这样……”

    张辅咬牙切齿瞪着丁一说道:“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小子,等你有本事当上首辅,再拿首辅的派头不迟!”

    丁一听着点了点头,露出几分微笑思索了片刻,宛如千百句话去到嘴边又咽下,方自缓缓挤出一个字来:“善。”

    “你他娘的够了没有!”张辅一下子拍桌站起,指着丁一骂道,“你给老夫再装首辅试试?便是不好杀你,扇你几耳光你说老夫能不能干得出来?”

    注:张敬妃是仁宗的妃子,仁宗死后没有殉葬,《万历野获编补遗卷一》:“仁廟殉葬诸妃……又上未崩前之两月,曾封张氏为敬妃,为荣国忠显王之孙,今太师英国公辅之女,册文中赞美甚备,亦不从殉。盖以乃祖、父勋旧特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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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交易(六)(求收求三江票!)

    “不装,不装!”丁一连忙站起来后退了几步,别说,这英国公发起疯来扇自己几耳光,丁一还真的只能等土木堡之役过后,往他坟头吐几口口水泄愤。不然怎么样?别说张辅是当朝太师英国公,就走街上一七十多老头突然发疯扇你两耳光,然后口吐白沫躺地装死,还能把他怎么了?

    丁一保持着跟英国公的距离:“我要几个匠师连同他们的家小还有一些原料,得手艺好的,最好我自己去挑,我要做一种新式烟花,要能弄成也没你老人家的份,那是要给王振王世叔,他好去宫里讨好贵人们,行不?”要匠师家小,就说明这玩意不外传了。

    “cāo他娘,就这?”英国公张辅愣了一下不禁骂出口来,因为先前丁一跟曹鼐提的条件,又是要官,又是要面圣,又是要收当朝太师英国公的儿子当徒弟,他以为丁一要提出什么难办的条件,结果就几个匠师?张辅心想着自己在这小子心眼中就比曹鼐的地位低那么多?当下不禁恨恨地说,“成!”

    “我要十把王恭厂出的手弩,要按我提供的图样来打造,还有弩矢……”

    张辅真的不耐烦了,他还以为丁一要跟他提出的条件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听着往椅上一坐,连听丁一说完的兴趣都没有,挥手道:“成,不要费话了,你这没出息的货,曹公不是许了你一个八品的官么?你不好好想着怎么把这官当好,鼓捣这些东西做什么?嗯,按老夫看,就跟你父亲一个cāoxìng,不务正业又不受束缚,看你这官也当不了几天!说吧,第三件,还有什么事?”

    丁一咧嘴笑了,八品的官?就扯吧,能有个正经官身就不错了,还指望真有个实缺么?不过就算真有个实缺丁一也不去在意,半年后就是土木堡,皇帝被俘之后,朝廷就忽拉换了一批大佬,等到英宗回来再复辟,又忽拉换了一批大佬,丁一可不认为,自己当官的本事,能够在这两次大清洗之中幸存下来,真有这本事,也不会临到穿越还是基层刑jǐng吧?

    “好教公爷得知,丁一不是君子,是小人。”丁一微笑着对着终于不再暴走的英国公如此说道。

    张辅一翻老眼,冷笑道:“从头到尾,这句还像人话。”

    丁一却不理会他的嘲讽,只是接着说道:“刚才在门房,七拳五腿,那打我的随从,指使打我的武官,总得给我个交待。”

    “你倒还真是小人报仇,从早到晚啊!说吧,你想要什么交待?那些动手的下手,打断了手脚便是了,若你硬要他们xìng命也无不可。”张辅看着丁一却又道,“只是那些武官,你若执意这般折辱,只传将出去,你丁秀才的声名却就不太好了。最多让他们给你打一顿出气。”不是只有丁一会弄宣传攻势,相反英国公对此也很熟练,只不过人家面对丁一的小蚂蚁,先前不屑于玩这些东西罢了。

    “公爷的家教实在太严厉了,学生原想责备那些下人几句,教他们不可随便污辱读书人便是。”丁一说着脸上愈盛,连那笑意也显得愈真诚——别人打他不痛不痒的几拳,现时张辅提出打折脚手,要说不暗爽那是假的,“只是公爷府中原有这等打折手脚的家规,学生却也不好干涉英国公府内的家规。”

    至于那几个武官,丁一却是说道:“公爷将学生想着太暴虐,学生是读书人,怎么会动不动就打人呢?又不是外敌入侵家国存亡,您说是么?学生不过是想借间房子,让我跟那几个武官聊聊,揭开之前的过节罢了。”

    张辅沉吟了一声,笑了起来:“成,就这三件事吧?都给你办了,只不过曹公要你办事时……”

    “您觉得我便是有胆说不,却又有能力说不吗?公爷,您加这么一句,却是小看丁一了。”他的意思是自己不至于弱智到会不明白英国公张辅所说的这一点。

    “记住,不要弄出xìng命。”张辅在花厅里,拈着须对那几个武官说道,“这小秀才大约是见过些场面,但这玩意,一力降十会,他还能把你们怎么样?尤其是你们两个……”他指着武官里那鹰勾鼻子的和另外一个身材魁梧的,“……在江湖上也是成名的高手,投入府内之前也见过血的人……嗯,若他cāo起兵刃,你们可以给他一个教训,但别弄过伤筋动骨什么的事。但若丁秀才只是拳打脚踢,尔等切莫造次!”

    被他点到那两个人,哪里是什么成名高手?血案累累的巨寇才是这两人的真面目!

    那几个武官纷纷露出谄媚笑脸应着,能跟当朝太师说上话,何等的福份?至于丁一那破秀才?谁在乎他?

    看那几个武官走进那间房子里,张辅冷哼一声对跪着跟前的那几个随从说道:“便是打人,你们不会拖进府里来打么?谁教你们在门房打人?真是蠢才!人来,这几个蠢货手脚都打断了,抬到门房那里去,一会丁秀才走时,务必让他见到。”

    那一众武官入得内去,却看着那秀才丁一慢条斯理地在研墨,而后又提笔在纸上书写着什么,见得武官入内便笑容可掬地请了他们坐下,自顾时而深思、时而提笔在纸上写着,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那些武官便不耐烦,有人站起来就要发作,却听得那丁秀才笑道:“好了!来来,诸位大人且帮学生评述一番。”

    坐在最前面那鹰勾鼻子的武官原是江湖巨匪的出身,看着丁秀才拿着一张写了几个字的纸递到跟前,本是想说自己不识字的,但听得丁一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几位大人也是忠心为主,学生以人度已,若我于几位的位置上,怕也是一般无二的做法,学生并不敢怪罪大人,想来,几位大人也不是对读书人有什么歧视。”

    那几个武官听了纷纷点头,读书人,在这大明朝谁敢歧视?把一个小秀才背地里打杀了他们倒是敢下手的,但扬言歧视读书人?他们又不是脑子里进屎,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只听丁一又道:“如此,便请诸位大人评一评学生的字,说来不怕见笑,读书人就是好个面子,得了诸君评语,同窗聚会什么的,学生也好吹嘘一下……”说着露出八只牙齿,若是英国公张辅看着,必定下意识觉得这丁小子又要作怪了,“……今rì请诸位先评述几句,过上三两rì,学生做个东,请大人们到天然居去给学生撑个场子,就学生的书法说上几句好话,不知道诸位以为如何?”

    不就是吹捧么?鹰勾鼻子只觉这死穷酸是又胆小又好面子,只不过国公爷吩咐下来,这丁秀才又不曾动手拔刀,他们也不好把事搞大,毕竟功狗就是先主人之急而急嘛,于是各人拿过丁一递来的纸,胡乱吹捧了几句,这五个武官识字的只有二人,若说能自己读懂书信便只有一人了,但官做到五六品,别管这官是怎么得来的,捏着嗓子捧几句场倒也难不倒他们。

    丁一笑得见眉见不眼,一路笑着将他们送了出房间去。

    英国公看着那几武官出来,便教那些随从入得内去,开口询问那几个武官到底丁一叫他们进去干了什么,听他们说完张辅不禁皱起眉来。他一时想不出丁一在搞什么鬼,几个武官觉得丁一是死要面子,张辅却觉得这事不太对,丁一要找人吹捧自己的字,也该寻士林清贵才对,怎么会找几个不识字的武官?

    当下便向五个武官里那个能自己读懂书信的问道:“那几张纸上写着什么?”

    “卑职看了,分别是写着‘君子当自强不息’、‘负雅志于高云’、‘世道澄清’、‘周公吐哺’、‘先天下之忧’等字样。”那武官听着公爷动问,连忙便一一道来,以展得自己比起同僚多了几分机智和聪慧。

    张辅听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这些词句倒也无什么不妥当的,只是丁一为何这么做呢?只是此时丁一已从房中出来,冲英国公张辅抬手行礼作别,老公爷真是怕了丁一使坏,却走过拉着丁一的手对他道:“看你刚才对那茶极喜欢,稍等片刻老夫教人取些给你带回去。”却对身边长随使了个眼sè,那长随是跟着张辅多年的,只一眼已领会老公爷的意思,立时转身下去。

    丁一听着张辅的话,连忙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如何使得?使不得、使不得!”心中却是冷笑,幸亏自己早就做了预备,这张辅还是真是人老jīng了,嘴里却说道,“只是学生家贫,不知道那套茶具是否也能割爱?”

    “你还真敢说!”张辅真是被气得哭笑不得。

    丁一有点羞涩地低下头,低声道:“其实学生本想说那成块黄花梨木雕就的茶桌也是极投眼缘的……”

    英国公张辅看着那长随从房间出来冲他点了点头,便是说那几张纸还在房间里,丁一并没有带走。于是张辅也不愿意跟丁一再扯下去了,:“打住!你不要再说了!就在这稍等片刻,管家会把茶叶和茶具给你!”说罢便匆匆走了,否则的话他感觉自己会控制不住抽丁一两耳光。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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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交易(七)(求收求三江票!)

    丁一走出国公府时,看着排在门房那几个血肉迷糊、手腿以奇异方向扭曲的随从,不禁摇头道:“唉,太可怜了,公爷真是于心何忍啊!真是太惨了,先前你们拳脚加于我身,学生是有怨气的,但看到你们,虽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被打成这样,学生不怪你们了,快些去看医生吧……”他没说完,那些躺着的随从里,有一个一口血直直喷了出来,立时全无声息,也不知道是休克还是气绝,丁一作势抹了几下眼角,却掩不住他走出门去时,似乎脚步都轻了三分的身影。

    策马奔回金鱼胡同的丁一,在胡同巷口差点和打马奔出的胡山撞到一起了,勒住马丁一不禁问道:“不是写得清楚,午时三刻仍未见归,方才去寻怀恩,找王振王世叔说项么?”他当然不会叫刘铁送信给国子监找什么举监生,若真是在国公府里脱不了身,也只有王振能救得了他了。

    说与国公府的人听是一回事,背后怎么安排是另一回事。

    胡山胀红了脸回话道:“俺见先生还没回,便着急起来,他娘的那四个家伙又一路煽动俺快点动身,哪怕在内府门外候着也好……”

    “以后不许这样,说好几时便是几时,你快了反倒误事。算了,回去吧。”对于胡山这忠心,丁一倒是认可的,所以也没有太过责备他,并且,丁一真的着急回宅院回去。

    一到书房丁一便对刘铁吩咐:“石松子七分半合朱砂一分、……等等,研成细末混和一起,速去办来。”

    刘铁听着立时回话道:“老爷要的东西,宅里都有,小的立刻便去教人研磨!”

    东西倒是很快就送来,丁一使他们离开,取了白布做了个简易的多层口罩带上,把那银粉沾在毛笔上,轻轻均匀洒落那几张他从丁府带出来的纸上,没错,每张纸丁一都写了两分,那些武官拿去述说的那份他早就揣怀里夹带着,另一份便塞在那两个被强暴的随从口里。

    丁一还真不信,英国公张辅能记住书房原本有几张纸!

    不一刻,那五张纸上便有二张在左侧呈现出清晰的指纹,这就是丁一要的东西。

    只要是官就有权,而这五张纸,就是丁一将来拿捏住他们的把柄,至于五张纸只有二张能显出指纹,丁一也不着急,过上两天不是还要去天然居请那几位喝上一顿么?也正是因为担心把纸张带出来之后,有的指纹提取得不清楚,所以才会有这两日后的约定!

    至于他吩咐刘铁去准备的粉末,那是刑警生涯的经历了,比较笼统的讲,石松子加上苏丹红等物,就能合成出红色的显纹粉。这年头自然没有苏丹红,于是丁一便用朱砂和其他物品来替代,要没当过刑警还真弄没辄。

    这两张纸上便有了清晰的红色指印,但其中一张的指纹位置太靠左上不合适,只有一张合用,丁一便在那指纹上填了鹰勾鼻子武官的姓名——每张纸上写上不同词句,就是为了分辨指纹到底是哪个武官的,因为每个武官所拿到的纸都不一样。

    再在那空白处提笔补上一篇文字,连着上面原先字词,却成了“……君子当自强不息,焉能坐视乾坤颠倒?英国公欲行谋逆之事,俺身受君恩不能因私谊误国,故今日……”其中“君子当自强不息”几个字是原先便有的,丁一便给添成一篇揭发谋逆的诉状。

    丁一去说英国公谋逆自然是一个笑话,但若英国公门下心腹去揭发张辅谋逆呢?这事可就不太一样了。要不就是英国公倒台,当然这可能性不大,更大的可能是这个武官必然不得好死的。

    这张纸后自然还要再经蒸制等等工序,使得这粉状的指印变成如印泥一般,这对丁一来说倒是极轻松的事情。其实这年代已有鉴定指纹的方法,不论是《洗冤录》还是后世出土的《云梦睡虎地秦简》,都能说明这一点。

    要较起真来,丁一这粗糙的法子弄出来指印,是作不得数的,古人不见得就很好糊弄。

    但难不成丁一还真要把这张诉状交到衙门里去么?他当然不会这么干,丁一要做的是把这张东西交给那武官,然后从他身上压榨出些东西才是目的。那几个武官又不是衙门六房师爷,更不是经年老吏、当铺供奉,丁一就不信他们在恐慌之下还能分辨出这指印真伪,尤其在这个敬畏鬼神的年代里。

    “你这孩子真是胡闹,哈哈哈!”王振看着摆在自己面前那张揭发英国公谋反的诉状,不禁失声笑了起来,对丁一说道,“这种东西如你所说的不可能扳倒张太师,而且你总归年轻,那几个功狗想来早已将你叫他们拿了字评述的事,报与那英国公知晓,便是要威胁离间他们与英国公之间的关系,怕也不能。”

    丁一也乐了起来,似乎在王振这太监面前他倒更放松一些:“小侄也是为了出一口恶气,至少教他们一人出五十两银子买回去,想来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王振笑着捧腹,却是点起头来:“这倒是,至少能恶心他们一下。只是你有没想过,找人把那几个武官结果了,再把这些诉状递上去?”杀了人之后再递,那就是死无对证了,完全可以诬陷英国公张辅发现心腹要告密而下的毒手。

    丁一看着王振瞪着自己,却毫不慌张地摇了摇头:“不成的,这东西上了堂必定出破绽不提,便是不出破绽,若只是这样便能扳倒张太师,世叔想来早便做了,何必等到如今?”王振要做,根本就不必用什么假指纹,直接派出手下摸上几个英国公府的下人,强行按了手印再把人杀了就得了。

    听得丁一这么说,王振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点了点头,微笑道:“好孩子,好孩子……”因为丁一足够清醒,并没有被他所描述的可能达成的远景而迷惑——只是他不清楚丁一为了破获传销集团,听过多少洗脑课,哪有这么容易被迷惑?

    “世叔,近来一定要小心。”丁一对王振这么说道,“若不是要小侄向世叔动手,他们没有理由忍耐当时我所展现出来的猖獗;我以为,他们绝不可能只有我这条线,恐怕还有更多后手。”

    王振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丁一的肩膀。

    丁一对太监是没有任何好感的,对于王振这个引发土木堡之变的太监更加没好感。但王振自他上京以来对他极为不错,不论是杀了经历司两个小官,还是忠叔发了性子要求撤走监视人手,王振都使丁一如意。

    丁一在离开内务府时,只觉得心中极为矛盾,如果说来这内务府一趟把英国公府的来去和王振做个通报,以免生出隙嫌倒也罢了,但丁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再提醒王振要小心。

    不过他终于找到一个理由来开解自己:王振不能死,王振应该死在土木堡之役,如果提前死了,历史的进程就会被改变。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历史回到正常的轨道,否则自己将失去对未来洞察的优势……

    到底是不是这样,丁一不清楚,也许只是就算王振再坏,至少对丁一不坏,要丁一坐视王振死掉,他实在无法做到。

    送他出来的怀恩这小黄门,看着丁一走在路上有些失神,却便一把扯住他,探头缩脑看得左右无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犹豫了一下塞给丁一,却是道:“很好吃的,丁大哥你拿回去吃。”

    “哪来的?”丁一打开了,却见是一小块桂花糕。

    怀恩小声地道:“在御膳房的同乡偷偷带给我的,丁大哥你只管吃,那同乡给我带了好大一块……”他将手比划着,怕有一个桌面大,“我早就吃腻了,不爱吃了,你没吃过宫里的东西吧?拿去试试!心里郁积,吃点桂花糕就会好些了。”

    丁一看着这十来岁小黄门,不禁长叹一声摸了摸了他的脑袋,怀恩躲着丁一的手,却是说道:“别摸人家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丁一一把将他揽过抱在怀里,却对他说道,“兄弟,谢谢。”

    这小黄门在宫里的日子不见得好过,这块桂花糕怕是他藏着好几天舍不得吃的了——不说他那同乡能不能偷出桌面大的糕点给他,皇帝又不是猪,御膳房闲得蛋疼去做一个桌面大的桂花糕?

    看着丁一心情不好,怀恩便把自己心爱的糕点拿出哄丁一开心,他仅有的物件。

    丁一松开怀恩,把那软软的桂花糕扳成两块,递了一块给怀恩:“兄弟,这么大块丁大哥吃不完,知道你吃腻了,却也帮手吃点。”怀恩接了,却念叨着丁一这秀才真没用,这么大个子,一小块桂花糕都吃不完。

    只是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咬,却便知道这当真是一份情谊。

    不比王振赠宅的情份轻上多少。

    “兄弟,放心回去吧,丁大哥舒畅了许多。”走到内务府门口,丁一看着怀恩仍有些担心,便笑着宽慰他,挥手作别。

    世间有很许多交易,但总归还是有一些东西,不掺杂着功利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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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麻烦(一)(求收求三江票!)

    夕阳西下霞彩将这京师镀上灿烂的颜sè,丁一策马往金鱼胡同行去,刚到御河桥却便见刘铁一身热气腾腾站在那里,看来是要到内务府去寻自己,却在桥头遇着。刘铁一见自家主人却便道:“老爷,咱家nǎinǎi寻到宅院里来,小的们却又不认得,一时真不知道怎么安排,只好叫了几个侍女、奴婢在花厅里陪着说话,老爷您看这得怎么办?”

    丁一有些搞不懂了,反正离家也就几步路,下了马把缰绳扔给刘铁,皱起眉头道:“你扯蛋吧?你nǎinǎi你不认得?你爹母生了你之后没带你回乡祭祖?”

    刘铁苦笑起来,自家主人要说jīng明那是极jīng明的,看着不论英国公府的小公爷还是国子监的举监生,都奈何自己主人不得;但有时候一些东西真是啼笑皆非,他只好给丁一解释道:“却不是小的祖母,是咱宅里的主母。”

    主母和祖母这音倒是接近,丁一听着更糊涂往刘铁头上敲了一记,笑骂道:“你这家伙倒来消遣起我了?皮痒了么?”

    刘铁急得想哭,这下也不讲究,捂着头牵着马直截了当地说:“老爷,说的是您的妻子!”

    丁一这才醒觉过来,搞半天说的是自己老婆?丁一也是读过四大名著的,《红楼梦》里袭人称呼王熙凤,不就是叫nǎinǎi么?想来这年代夫人怕是不能乱叫?这一点丁一却是猜对了,夫人那是命妇及宫廷女官的封号;若再往上去,汉时皇帝正室称皇后,妾室皆称夫人。所以刘铁将丁一的妻子唤作“nǎinǎi”却是无错的。

    只是丁一却又疑惑了起来:自己有老婆么?来回想了半晌,噢,记得倒是有个末婚妻随身带着剪刀动不动就要寻死寻活……当下对刘铁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是我没听清楚,错怪你了。”

    刘铁听了抹着眼,笑道:“小的当不起,千错万错都是小的错。”这主人给下人道歉刘铁还真没怎么听说过。

    “行了,别胡说,我错便错了,哪有赖你身上?”丁一笑着给刘铁揉揉脑袋,却问他道,“那娘子姓柳?高鼻深目?”刘铁点了点头,望着丁一的眼里却有了几分怜悯,看来这位主母倒不是冒认的了,可怜自己主人多聪明的一个人,却摊上这么一个丑八怪!

    “柳小娘子如何寻到这处来的?”丁一把柳娘子请到书房,挥手那些奴婢侍女退下。

    谁知身边柳小娘子却扯住他的袖子,对那些奴婢侍女叫道:“且住!”又低声埋怨着丁一道,“丁郎,虽说你是不欺暗室的君子,但妾身总归是还没入丁家的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叫妾身如何做人?还是教她们留下吧……”

    丁一反手握住柳小娘子的手,看着美人如玉,那雪白脸颊泛着羞涩晕红,却真是教丁一心神激荡,不欺暗室么?丁一暗自想道,能不能点着灯,欺欺明室?还是柳小娘子低声唤了一声,才让丁一清醒过来,对那些奴婢侍女说道:“如此你们便留下侍候吧。”

    只是丁一暗自觉得不妙,难不成自己真是太久身边没有女人了?怎么看见个美女就失态成这样?居然还在心中意yín起来!男欢女爱倒也是正常的事,但丁一很清楚他现在主要的jīng力和方向是什么,人终究不是机器,这种东西一旦沾染必定如胶似漆,一时半会脱不开身的。

    所以当即他松开了柳小娘子的手,待得那些侍女奴婢上了茶和糕点,方才向柳小娘子问道:“何时到了京师?”

    不问便罢,这一问之下柳小娘子的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了下来,一双赛霜胜雪的手紧紧将丁一的手握住,如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是说道:“妾身今rì随父兄到了京师,原本想趁父亲与大兄交接货物之时,偷偷出来寻丁郎的……”她这商贾人家的女儿,倒也算是会来事,一到客栈便使钱叫伙计去打听,容城来的丁一丁秀才今在何处。

    开始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后来十两银子摆出来,倒是立马客栈里的账户先生便来告诉她,倒是有位叫丁一的秀才,舌战国子监的举监生不败,如今在读书人的圈子里,颇有些名声;据说这位丁秀才还拒绝了王振王公公的好意,作了一首绝命诗:粉身碎骨混不错,要留清白在人间。京师之中多有传诵的。

    于是这位账户立时得了五两银子,出得外来便与那些地痞赖汉通气:若这丁秀才是容城人,只要打听到在京师的住所,便能得五两银子。不用一顿饭的功夫,丁一在金鱼胡同的宅院地址,从客栈该如何走的地图,便摆在柳小娘子的面前了。

    “妾身带着两个长随出来寻丁郎,谁知方自出得客栈,还没走得十来步,便有五城兵马司的兵将,将客栈团团围住,说父亲与大人事发了,便将一众人等拘走,若是妾身在客栈之中,怕也难幸免的……”柳小娘子边哭边说,她在京师人生地不熟,想来想去也只能来寻丁一拿主意了。

    丁一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好声安慰了一阵,总算止住泪水,却见那些侍女奴婢脸上有着怪奇的表情,又有人在掩嘴偷笑,丁一不禁有些尴尬,的确自己当众拥抱柳小娘很有点旁若无人的感觉,这时便听刘铁在边上低声说道:“若是雪凝姐当初跟此时一样出去办事,怕那黑痣汉子到现在还没死通透。”

    那些侍女奴婢七八人一听,吓得脸都青了,方才想起自家主人虽是读书人,但若是惹得他起了意,跟那黑痣汉子一般,活活轮流打上几天,十二个时辰不停地打着,如不是雪凝看不下去给了他个痛快……想才刚才竟取笑自家主人,当下无不胆寒,纷纷跪下磕头如蒜:“老爷饶命!”

    “起来,下不为例。”丁一对那些下人说罢,却不禁感叹这刘铁当真是极好的狗腿子,怪不地主老财身边总得带个狗腿啊!丁一对刘铁问道,“那两个跟着小娘子来的长随,却在宅里?”看着刘铁点头,便吩咐教他们上来问话。

    那两个长随看得出来是有功夫在身的,手上指粗大,在拇指和食指这一圈有着重重的老茧,应该在刀剑上是下过苦功。但丁一问他们话之后,却尽是失望。因为柳小娘子虽然哭哭啼啼倒还是把事情来去讲了个七七八八,也算是条理清楚;这两位一听丁一是秀才,又似乎没见识过这么大宅院,任怎么问,也尽是羞涩低头哼哼哈哈。

    “你们二位可知道,柳老爷在京师可曾有仇家?”丁一摇了摇头,无奈地再问了一句。结果这两位依然是一无所知的。

    这时却有急促脚步声传来,刘铁冲丁一点了点头,便迎了出去看看到底有什么急事,倒真是一个绝对合格的狗腿子做派。丁一有些无奈,挥手让仆人带那两个长随去用饭,却安慰柳小娘子道:“你且在这里住下,你父亲的事我会想办法,不用太过担心。”

    “这……这不合适。”柳小娘子却推辞了起来,她胀红了脸说道,“妾身、妾身住这丁宅里,名不正言不顺的……丁郎,真不合适,妾身还是就近寻家客栈住下便是,只是父亲和大兄的事,妾身真的乱了方寸,还得付托在丁郎身上。”毕竟还没过门,若说是世交兄妹,这丁宅里又没长辈,若是柳父带着她前来投奔,住下之后出去被捉那倒也就没事,现在她来投丁一的话孤男寡女的确有点麻烦。

    丁一还没答她,却便见刘铁脸sè灰青行了入内,走到丁一身边将一份拜帖递过来,低声说道:“老爷,来的京城的江湖豪客托塔天王李青李七爷,咱们是不是封点银子……”丁一看那拜帖倒是规规矩矩,没有写上什么托塔天王之类的匪号。

    “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丁一将拜帖放回刘铁手中,抬头对柳小娘子说道,“记得你在容城说过,生是丁家人死是丁家鬼,你便是这宅院的主母,他们便唤你作nǎinǎi,该打的打,该赏的赏,有什么繁琐复杂的?”

    柳小娘子听着噪红了脸只低头去扯着手上的佛珠。

    丁一对那些侍女奴婢吩咐道:“你们几个便侍候着主母吧,如玉和雪凝那边厢的正房不是一直空置着么?便正好……”他转头对柳小娘子说道,“……你便先住着。后花园那边是我跟几个弟子打熬身体的去处,兵刀器械诸般不便,就先不要过去,其他的你该怎么管就怎么管。”

    “妾身明白。”柳小娘子红着脸如蚊蚋般应了一声。

    丁一自来到这大明,便是这未婚妻看着最合他眼缘,或是说最符合他的审美标准,无论从五官还是身段,加上这柳小娘子去容城寻他这情义,她父亲被那风闻吓怕了要退婚,这柳小娘子揣着剪刀就奔丁家里,这是真怀了死志的,颇有点丁一就是混蛋也是她的混蛋的感觉,这以xìng命相付的,若不唤作情,问世间情为何物?至少丁一是对于这柳小娘子的从一而终,极为感动的。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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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麻烦(二)(求收求三江票!)

    别说什么柳小娘子的情意是对原先这躯体的主人云云,现时丁一便是丁秀才,分得清么?硬要去分,是要把自己逼成jīng神分裂?这身躯先前种什么因,不论好恶,都是丁一来受这果,丁一就是丁一,并无彼此。

    他不是个矫情的人,喜欢便是喜欢,若他是原来那个小刑jǐng,这等白富美除了意yín之外大约是不会有什么机会能在一起了,如果来了大明朝有这机缘,自然不会假惺惺作态。

    本就不是小资,自然也就没有小资情调的弄什么示爱表白,于丁一来说,对爱情是一种很原生态的态度:他喜欢的女人,他能够得着的女人,只要你情我愿,便扒到碗里来,这是绝对无疑义的事。

    只不过他起身时却与柳小娘子说了一句:“花无百rì红、人无千rì好,你却要想清楚,若是担心rì后被我连累,便自搬出去客栈住下也是可以……至于你父兄那边,我一样会尽力,却不须存在这一层顾虑。”

    谁知听着这话,柳小娘子却便褪了那层羞意,抬头道:“丁郎,妾身虽是商贾之家的女儿,却也知情义两字的,何必说出此等话来?妾身住下便是!丁郎自去忙吧。”却把那几个侍女奴婢一招呼,使她们带路自去了不提。

    商人重利轻别离,这大明年间商人给人的感觉并不太好,所以丁一这话却是有些刺中柳小娘子最为敏感的地方了。看着拿起主母架子的佳人,丁一摸着鼻子颇有些yīn谋得逞般笑了起来。倒是边上刘铁心中再度悲叹,他倒觉得那丑八怪主母顺坡打滚把自己名份坐实,老爷这回真是亏大了!

    这年头欧洲的审美标准还没有达到可以影响华夏的地步,如柳小娘子这种长相和高挑身材,真个儿就是被当丑八怪的。丁一可不知道这忠心狗腿的心思,略一思索对他道:“把这上门的拜客请到书房,叫胡山他们几个也到书房来。”不论如何,柳小娘子的父兄是得尽快捞出来的,

    “不知道李七爷今rì光临寒舍,有何指教?”丁一慢条斯理地持着茶盖轻轻刮着茶沫,他现在真的在模仿当朝首辅曹公的姿态了,想来这位托塔天王也没英国公张辅的胆气,敢看着不爽来扇丁一两巴掌。

    那位托塔天王李青李七爷看着丁一这做派,倒是心中冷笑着,若不是丁父旧rì在江湖上的名头,丁一又有舌战国子监的风头,李七爷会耐烦来拜会一个乡下秀才?只不过这丁某人看来真把自己当号人物了。

    “不敢谈指教。”李七爷冷冷地回了一句,却从后腰掏出一个布包搁在桌上,对丁一说道,“却是有两个朋友从外地来,坏了这北直隶道上的规矩,本来准备挑了脚筋穿了琵琶骨,女的扔青楼去,男的直接埋了。谁知他们说是丁秀才朋友,毕竟江湖上的兄弟对令尊向来敬重,钝刀史前辈的风采也是江湖儿郎们仰慕的,所以咱便过来打扰一番。”

    丁一还没说话,却便听齐整脚步从门外而来,片刻已入得书房来,当头一个锦衣卫百户服饰的,其他四个是总旗,行到丁一面前,推金山倒玉柱拜了下去,口中却是齐声道:“学生叩见恩师!”

    李七爷吓得缩了缩脖子,这百户倒也没什么,只是锦衣卫的百户却就不比卫所的百户了,这唤作缇骑啊!任你江湖上如何叱咤风云,缇骑面前能威风起来的人真不多,不说手上功夫能不能打得过或是能不能逃得掉,关键在于是人总有家小,缇骑可不会讲究什么祸不及妻儿,任敢反抗便是抄家的,任你手底功夫再硬朗,又能如何?

    想起方才自己对丁一的态度,李七爷不禁有了几分悔意。

    “生受了,都起来吧,坐,不要立规矩了。”丁一虚扶了一把,那胡山五人整齐划一站了起来,分坐在椅子上却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丁一却对他们说道:“五城兵马司的人,捉了一个姓柳的商贾,你们先不要出面,叫风闲去看看怎么回事,若不能把人领回来,你们再出面不迟。”

    “唯!”五人起身肃立如同一人应答一般,之后转身而出绝无半点拖泥带水。

    李七爷看得眼都直了,这姓丁的使唤锦衣卫的百户总旗,如使小儿辈打酒一般?心里不觉更是忐忑不安,开口不觉带了几分恳切:“丁爷,这事是江湖事,能否看在令尊和史前辈的份上,却不要把官府牵扯进来……”

    “打开。”丁一指着桌上的布包,对身边侍候着的刘铁说道。

    那布包打开却是两支分水刺,丁一的眼光便冷了起来,抬头看着李七爷说道:“若你们动了这女子的话,就不要妄想跟学生提什么江湖事了。趁早回去把人杀了,然后回家将自己妻儿结果,收拾细软亡命天涯吧。”这关节眼上,也顾不着模仿首辅气度了。

    丁一认得这是那个容城偶遇的天然呆女侠萧月莲的兵刃,倒不是丁一对天然呆有什么情絮,而是天然呆这人好管闲事又喜欢做好事,说不好听就是不自量力,说好听一点就是正义感暴棚。但天然呆又能惹出什么祸来?按她的能力,真惹不出什么大祸,至于要把她挑了脚筋穿了琵琶骨卖到青楼里去么?

    若说李七爷把天然呆杀了,丁一反应是绝对不会这么大。

    杀人罢了,丁一又不是愣头青,不会追求什么狗屁的程式正义一类的东西,至少有他没有能力追求这种东西时,他不会生出这念头;但买卖人口是丁一很难接受的事情,如果说这是时代的局限丁一倒也还能忍;可**妇女、逼良为娼这一类,就超过了丁一的底线了。

    李七爷被丁一眼光逼视之下,禁不住站了起来,只觉心跳加快背后发寒,江湖人是什么?不就是黑社会么?丁一当刑jǐng时,连环杀手在他面前都不自在,何况于黑社会?这种如天敌一般的目光逼视,真的让李七爷感觉到恐惧,吞了一口唾沫强笑道:“绝对没有!绝对没有!都是江湖正道,怎能做出这等jiān邪之事?丁爷多虑了!多虑了!”说到后面,不自觉双手抱拳致意。

    “客气。”丁一放松刚才瞇成如鹰的眼睛,倒是又开始模仿秀,“不敢当‘丁爷’的称谓。”

    北直隶的江湖中人推李七爷来丁宅,自然也是找个会来事的角sè,当下一听李七爷就明白了,人家丁秀才就没把自己当江湖人,觉得江湖人掉价!若是胡山他们几个进来之前的时节,李七爷大约冷哼一声,拍案而起转身离去,绝对不会回头望上一眼,但此刻却就不同:“是、是,依如晋先生看来,这事该是个什么章程?”

    “嗯。”丁一喝了茶,脸上便堆起笑意,点了点头道,“男人当是有担戴的,闯了祸让女人来背,学生感觉不是太妥,七爷以为如何?”

    李七爷听着却是明白过来,丁一是只管这女的不管那男的,于是笑道:“这个自然,如晋先生说得极是,只是这北直隶的江湖,也不是李某能一言而决的,恐怕还得请如晋先生走一趟,亲自把人领回来。”李青虽然忌讳那些锦衣卫,但他闯荡江湖这么些年,却也不是吓大的,决不会因为气势被夺就真的为了一句话把人送回来。

    “善。”丁一放下茶盏,与李七爷说道,“带路。”

    刘铁始终跟在丁一身后,走到前门照壁处丁一突然停了下来,对那位李七爷笑道:“稍候。”

    李七爷极识趣向前行了数步,叉手在门房候着。

    “你要跟着我去?”丁一回头去问一路跟在身后的刘铁。

    这十几岁的半大小孩不知道何时背后多了一个黑sè长布包,听着丁一问他,使劲点了点头:“雪凝姐说老爷要出门,总得有人带着伞侍候着,要不下雨淋了一身着了凉,却便就不好了。”

    “那不是伞。”丁一指着刘铁身后的黑sè长布包。

    “小的知道。”

    “若下雨,怕那雨水会是红sè的,你怕不?”

    刘铁咬了咬牙道:“怕。”

    “那你还跟着?”

    “跟着。”

    丁一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迈步向前对那李七爷说道:“走吧。”

    倚红楼的格局颇大,虽然装璜上的气息豪奢里始终带着几分俗味,但这里来去的都是江湖豪客少有读书人光顾,倒也算是迎合了客人的口味——若教江湖的汉子赏鹤焚香听琴,只怕倒是不时会响起各地方言的骂娘。

    大约是因着江湖豪客都是来去匆匆,故之倚红楼里是有自己的厨房,随时都能整治出一席桌面来,虽说不见得jīng致,但大碟的鱼翅、熊掌,海碗的燕窝、海参,热气腾腾配着烈酒,吃喝起来倒也自有几分江湖男儿的粗犷气息。

    “这位是保定府的奔雷腿马放马五爷!”李青在席间给丁一引见着诸位北直隶豪雄,“这是真定府的千手剑洪通洪二爷……”丁一随着他的介绍,含笑点头,只是双手始终背在身后,连抱拳都没有更别提打揖。

    好不容易李青把这一席之间一十七位好汉都介绍完了,丁一方自开口道:“幸会。”也不等李青或是其他人让座,一抖袍裾便在主位上坐了下去,抬手一让对那些脸sè不太好看的江湖群豪笑道,“诸位请,切莫客气,便如家里一般,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河间府的镇三山何老爷子当即忍无可忍,一挽灰白长须,拍案而起怒道:“丁爷,你未免也太狂了吧?就他娘的再怎么反客为主,也不是你这做派!当年丁大侠在世时,在下有幸见过两回,那是侠义的大哥、真真正正顶天立地的好汉,却也没见象你这么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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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麻烦(三)(求收求三江票!)

    其他豪侠大都纷纷冷笑不语,广平府的穿云手杜九爷一脸络腮胡子根根如针,却是个火爆脾气的,却也站了起来把身前酒碗往地一掷,摔得粉碎,怒道:“还谈个鸟么?大伙更按先前商定的,把那女挑了筋卖去青楼,男的活埋了就是,cāo他娘,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丁一听着微微点头却伸手把身前酒碗端起,笑道:“看来倒是学生失礼,惹得着诸位不快了。来来,杜九爷,千错万错都是学生的错,还请干了这碗酒消消气,学生少不经事,这江湖间的聚会也是头回,您却莫怪罪才是。”

    说话间丁一已走到杜九爷的身前,向边上那位豪侠告了罪,端起边上那碗酒递到杜九爷跟前,笑道:“九爷海涵海涵,江湖的规矩,学生真是不懂,不知者不罪嘛!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您说对吧?”

    那杜九爷冷哼了一声接过那碗酒,脸sè稍为缓和了些,却是道:“行了行了,别掉文了,老子一听掉书袋就头痛得想杀人!cāo他妈的,老子不是给你面子,是给你爹的面子,江湖规矩你再不懂,活这么大了,有这么说话的么?cāo!你爹也cāo蛋,不知道是怎么教你呢,只管生不管教么?”

    说罢将手中那碗酒仰头喝下,把碗往桌上一放,瞪着丁一喝道:“他娘的,你倒是喝啊!”

    “学生有说过要喝么?只是请你干了这酒消消气,却没说过学生要陪你喝啊。”丁一放下海碗,满脸的不知所措,无辜地左右打量着,可惜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一句话,有的只是一席间的冷笑里,满满的恶意和嘲讽。

    “老子便替丁大侠管教管教你这不懂事的小畜生!”杜九爷勃然大怒,他离丁一本来就近,劈手就向丁一打出七八拳,所谓有起错的名没有叫错的绰号,穿云手三个字绝非浪得虚名,一时席间不禁有好几个豪客喝起彩来,“好!”

    丁一却不慌不忙早在杜九爷出手之前就闪身避让开了,现代搏击诸如蝴蝶步之类的步法,对于短距离闪避有着不错的效果;当然丁一盯着对方肩膀,凭借自己丰富搏击经验提前判断出对方出手的轨迹,是他能够从容闪避最根本的原因。

    但看在别人眼中,却是杜九爷急速出手如同时出现七八条手臂,而丁一闲闲闪过。故之那喝彩声真不知是为杜九爷快速的出手而发,还是为丁一的闪避而发。杜九爷一击不中,一张紫红脸皮愈发通红,几yù滴出血来,立时又再出手。

    只是此时的丁一却已不是在容城的丁一,这些rì子的恢复训练可不是白搭的,若是现在遇上雷九天的话,丁一绝对不用通过长跑来把对方拖垮。丁一再度闪了两次,一记漂亮的右勾拳正正击中杜九爷下巴,把他整个人打得滞空离地,摔了出去,撞倒了身后的屏风。

    杜九爷壮硕身躯横在地上,猝然无了知觉。这没有什么出奇,现代搏击之中所谓的玻璃下巴说的便是这样,许多拳击选手都有不俗的抗打击能力,但一旦命中下巴大脑受到震荡便如立时被KO了。

    “够了!姓丁的,你视北直隶豪雄如无物么?”此间的主人也就是京师地头蛇夺命青锋朱虎朱大爷戟指着丁一喝道。因为丁一接过刘铁抛来的黑sè长布包,抖开了拔出百炼秋水雁翎刀,稳步走向倒地不起的杜九爷。

    丁一停下步子回头微笑着道:“您开口之前,最好问问李青李七爷,有些话不该说,还是不要说才好。”说罢丁一皱了皱眉,示意刘铁过来,把手中长刀递给了刘铁,对他道,“我这人心善,见不得血,唉。”

    说罢转身往席间行了回去,全视无理纷纷站起擎刀拔剑的江湖群豪。

    李青连忙劝道:“诸位且慢!且慢!”然后在那朱大爷耳边急促低语,大约是述说那些锦衣卫百户总旗被丁一如小儿辈使唤的事了。

    丁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海参,慢慢地嚼着,半晌开口道:“厨子手艺不赖,大伙试试。”

    那席间群雄谁还有心思吃喝,三五人持刀剑逼住了刘铁,其他人围着丁一虎视眈眈,只待一声号令,便要刀剑齐下将丁一分尸当场。

    此时李青李七爷也把事情述说得差不多了,那朱大爷长叹一声,起身道:“各位兄弟都请坐下……”却对丁一抱拳道,“丁爷,何必呢?”朱大爷说罢,左右边上方才听得李青述说的豪侠,便也把话传与边上人等。

    “如晋先生,来时先生可是允了咱,这江湖事却不使官府掺合进来的。”李青李七爷也在一旁说道。

    丁一刚好夹了一筷鱼翅,放进嘴里慢吞细咽,半晌方自开口:“学生来得此间,有让官府掺合么?江湖事江湖了嘛。刘铁,你磨蹭啥?”刘铁听着,把牙一咬,起手一刀捅入了杜九爷的心窝,活生生把昏死过去的杜九爷疼得醒转,其他人根本没想到刘铁却在此间动手,此时方自离座抢过去,刘铁却已抽刀出来,用尽全力一刀又斩在杜九爷的颈间,鲜血喷溅,腥味在这房间弥漫。

    这倒是出乎丁一意料之外,以刘铁那狗腿子的xìng格,他想不到刘铁当真敢杀人。原本丁一是以为刘铁能往这杜九爷身上砍上一两下便算有胆,真要杀杜九的话丁一随手一刀就解决了。不想这刘铁不单有狗腿子的本事,还是杀人的胆。

    “你!”朱大爷气得怒然而起,指着刘铁骂道,“好胆!”却对丁一说道,“丁爷,便是锦衣卫,也不能一手遮天!这倚红楼却也不是朱某一人所有,其他老板若要与丁爷计较,恐怕锦衣卫也不见得护得了丁爷周全!”

    刘铁原本就没什么功夫,这时已被打落手中长刀,两把长剑交叉压在颈上,将油皮也蹭破了,微微的血丝便在颈间渗了下来。丁一坐在主位上,连筷子也没有放下,只是对刘铁笑道:“怕不?”

    “老爷,自然是怕的了。”

    “有啥话想留下的没有?”

    “谁杀了我,但请老爷将他全家一个不留全杀了给小的陪葬也就是了。”

    丁一点了点头道:“好。”却对那些押住刘铁的豪侠说道,“诸位可以动手了。”

    朱虎看着丁一完全无视自己,不禁大怒道:“把人押上来!”不消片刻,天然呆萧月莲和一个脸上尽是刀疤的独眼汉子【注】被刀斧逼住押了上来,那天然呆真的是够呆,她一见丁一坐在席间,便叫道:“如晋师兄!你也太不仗义了,在这里好吃好喝……”似乎想着不对,又突然叫道,“如晋师兄快跑!这些混蛋手底下功夫很好,师妹我可护不住你!”

    丁一真的被她弄得哭笑不得,都刀斧加颈了,她还护得了谁啊?

    此时却听得朱虎狞笑道:“丁爷!不要逼我等把事做绝!真要不死不休的话,朱某身后的人,也未免就怕了锦衣卫!”

    听得他的话,丁一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放下筷子对朱虎说道:“学生草字如晋,不敢当‘丁爷’的称呼。说来学生倒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教朱爷?”

    “啥事?”

    “朱爷为何不问问您的手下,学生上午是去了哪里,下午又去了哪里呢?”丁一端起边上茶碗,老神在在地切起了茶沫,却对萧月莲说道,“你怎么又惹事了?似乎每回遇见你,都没啥好事啊。”

    和萧月莲一同被押上来的独目汉子这时却开口了,一口浓重的广东沿海口音,话里不时夹杂着一些乡音俚语:“佢老母!这事不怪师妹,都系我找屎上身!到了北直隶盘缠都用尽了,想做过一锅大的,整点钱银才好上门,鬼知仆左街!”大约就是想做过一票大的——无本买卖,弄点礼物才好去投丁一,谁知道被这北直隶的江湖人拿下了。

    丁一刑jǐng出身的经历,南腔北调特别是在他当刑jǐng的年代里广东话也算大语种,听来倒也是全无障碍,只是听着不禁皱了皱眉,这天然呆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不过此时在北直隶的江湖汉子面前,却也不好细问,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朱虎已听取了手下的汇报,毕竟他是京师地头蛇,要打听一点这样的消息并不难,而他那些手下上来述说之时,席间群雄也隐约听了个只鳞片爪,但大致有两件事还是听得清楚:上午丁一空手去英国公府第,英国公亲自迎出门来,走时又提着许多东西;下午丁一又去了内务府司礼监,一直呆到傍晚才离开,有小黄门一路送到门口出来。

    英国公,王振。

    无论哪一个,在座群豪谁得罪得起?

    连压着刘铁的那几个豪侠,手上都不知不觉松了劲道。

    “如晋先生!见谅!”朱虎却也光棍,挥手撤去压在刘铁、萧月莲和那独目汉子身上的兵刃,却端起海碗对丁一说道,“先干为敬。”

    河间府的镇三山何老爷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汤药,还是老糊涂了,突然这时一拍桌子又叫了起来:“丁爷,你不仗义!江湖事江湖了,你拿官府的势来压江湖同道,没有这样的道理!”

    注:《双槐岁钞》卷第七:“南海贼黄萧养者,冲鹤堡人也,貌甚陋,眇一目,而有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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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麻烦(四)(求收求三江票!)

    丁一并没有去理会这位何老爷子,只是冲天然呆、独眼汉子和刘铁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坐下吃饭,嘴里还说道:“这道松鼠鱼做得极好,来来,大家尝尝。”

    天然呆是饿坏了,听着丁一招呼,立时就筷匙齐舞;刘铁是吃了称铊铁了心跟着丁一,豁出命去也要出人头地,丁一让他杀人他都干了,别说叫他吃饭;倒是那独目汉子犹豫了一下,不过闻着酒香,终究难耐,一碗酒下了肚便也放开了。

    那一房间的江湖豪客愣在那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正如何老爷子所说的,这是势,不是丁一是否借助官府的力量,而是丁一以势压人。

    谁知道真按江湖规矩给丁一划下道之后,逼迫到一定程度上丁一是否会动用锦衣卫、英国公、司礼监那些势力?谁能保证这一点?而万一真按江湖规矩动起手来,把丁一弄死弄残了,谁又知道各方面的官府力量,会不会来为丁一复仇?

    都是江湖打滚了半辈子的豪侠,谁也不是二愣子,就算没读过书这道理根本不用过脑子都能明白,谁去动手?而若是就这么收拾了家什走人了,大伙以后在北直隶的江湖上还怎么混?被丁一这么一个年轻人生生镇住,甚至还把杜九就这么活生生杀了,大伙屁也不敢放一个,日后江湖上,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于是他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倒便在那里看着丁一他们吃喝得不亦乐乎。

    “下来。”冷冷的声音,从楼下的长街传了上来,声音不大,但临街的窗户传了进来却极为清晰,那声音有着一种直透骨髓的寒意,不论是丁一,还是那独眼汉子、刘铁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只有天然呆充耳不闻仍旧在和面前的菜肴搏斗。

    丁一自问是没有对方这手本事,这位听着便是标准的男中音穿透性极强,可惜生早了几百年赶不上趟,要不然怕也是站在聚光灯接受掌声和喝彩的人物。这叫天赋,丁一再怎么整也学不来的。不过丁一却也没有答他,只是抬头对着那朱虎朱大爷问道:“下面那位是谁?”

    “北直隶第一条好汉大侠苏欸,打遍大江北岸无敌手,原本绿林七省盟主的位置是归苏大侠坐的,但苏大侠不耐烦理会那些琐事辞了……”朱虎此时真的让人很难分辨他到底是哪一边,“……苏大侠手中长刀乃是正统三年所得天外陨石,按唐制陌刀打造,重二十一斤七两……对敌之时擅切入中门,以力破巧,以快破繁……”

    其实,朱虎很清楚他应该站在哪一边,房间内的群豪也很清楚他们应该站在哪一边,只有那镇三山何老爷子大约不清楚这一点,怒着喝道:“朱爷!够了!他娘的我等虽是草莽中人,但还是有廉耻的吧?”

    朱虎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理会何老爷子,却对丁一说道:“苏大侠嫉恶如仇,出道十一年,刀下采花贼没有二百怕也得一百有多、为祸乡里的劣绅大约有七八十户;持强凌弱的江湖同道被他斩于刀下的,也得有四五十人……大江北岸,极少有苏大侠三招之敌,号称江湖前十名的刑天刑大侠,闻名约战,在接了苏大侠二十招之后,是英雄重英雄,不分胜负罢手言和,但半月之内江湖不见刑大侠侠踪。而苏大侠约斗之后第三日,见河间府四尺半堂七名供奉为祸百姓,斩之;第五日真定府有强人掳走乡间女子,计三十二人,苏大侠闻讯而至,斩之……”

    丁一听得他这么说却就明白了,这位怕比刑天还要强大,和刑天约斗之后场面上不分胜负,但刑天休息了半个月没音信,这位还真个是见路不平拔刀而起,一路从河间府杀到真定府去,前后杀了三四十人。

    毫无疑问,这苏某人搏击的水准,便是在刑天之上了。而丁一又对朱虎高看了几分,虽然朱虎被丁一借势压得不敢动弹,但这人绝对不是草包软蛋,从他报出这些信息可以看得出这江湖豪侠是有自己的本事的:兵器、性格、搏击习惯、战绩、耐力等等,以及场面上的高低与事实上的高低,都有着详尽的分析。不论这位朱大爷搏击水平如何,就他这一席话,当个搏击教练绝对是够资格了。

    丁一站了起来拍了拍天然呆的脑袋,后者抬头愣住,突然脸上泛起羞色,却是道:“如晋师兄,这个,这个,我、我、我盘缠用光了,你身上可有带着银两?要不……”她探头打量了一下左右,“……咱们看来是跑不掉的,要不商量一下先欠着账行不?”

    这是活活要把人笑岔气么?

    边上那些听得她说话的江湖群豪,无不脸上憋得通红,若不是碍着丁一,只怕立时哄堂大笑。丁一长叹了一声,对她说:“没事,他叫刘铁,是师兄新收的弟子,钱银便放在他身上,你只管吃饱便是,刘铁会应付账目上的事。”

    天然呆点了点头,手持筷子接着去跟那碟酱牛肉约战去了。

    丁一对那独目汉子用广东话说道:“听刘铁的,知道么?我知道你是当惯了大佬,但你要是信我,便听刘铁招呼,可好?”那独目汉子开始是有些戾气,但在这千里之外听着乡音,却便有了几分亲切,又见丁一说得诚恳,终于点了点头。

    “照顾好他们两个。”丁一又对刘铁吩咐了一句,却提起袍襟向房外走去,对那伸手欲来挡他的朱大爷笑道,“无妨,学生便去会一会这位苏大侠。”说罢自顾出门去了。朱大爷本来还要再拦,但河间府的何老爷子却和另外两个想不太明白的豪侠,一把将朱大爷扯住。

    刘铁在背后叫道:“老爷!”

    丁一回身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刘铁是个精明入骨的,刚才丁一向天然呆介绍他,是说刘铁是新收的弟子,刘铁若是不会顺着杆子爬也算不上称职的狗腿子,立时改口毫无犹豫:“先生,刀!”

    而丁一给他的回答,却仍是摇了摇头,便自顾出门去了。

    “祸事!何老爷子,你这是他娘的弄了件祸事啊!苏大侠是你使人去报的吧?完了、完了!”朱虎朱大爷跌坐在椅上,双手抱头痛苦不止,嘴里却是说道,“你何老爷子有骨气、有热血,俺朱虎就他娘的是软蛋了?”这人真不是普通角色,方才与丁一说话,他硬能压着自己半句粗口也没有,此刻与何老爷子他们说起话来,却又是江湖豪侠的腔调。

    “朱爷,老夫也不知道堂堂的夺命青锋,怎么成了这鸟样子!祸事?什么狗屁祸事?当事你出道纵横江湖,见一典吏要**寡妇,不也提剑结果了那厮么?后来去到山西,见得那举人勾结山匪,要谋夺村民的田产,你不也杀了他一家十一口么?操他娘一个鸟秀才,老夫不知道怎么就吓得你**都缩了!”何老爷子极为激昂地指着朱虎朱大爷骂道,边上那几个方才跟他一同按住朱大爷的豪侠,也纷纷点头称是。

    李青李七爷看着朱大爷连话都不愿说,只好苦笑挤上前对何老爷子说道:“老爷子,在座各位,咱们都不是刚出道时的光景了,大伙都有家有业,就何老爷子您吧,去年还纳了一房小妾,上个月又给你生了个白胖小子,是吧?您是耳背没听到么?丁秀才上午空手进了英国公府,提了一大堆礼物出来;下午去内务府呆到傍晚,小黄门一路送到门口……”

    “别他娘的知聒噪了!不就是丁一这鸟秀才死了,官府会来抄家拿人么?江湖上儿郎江湖死,怕个球?便让他来,老夫该吃也吃过,该睡的女人也睡过,难不成还怕死么?至于儿孙,要怨就怨他们不该生在何家!”何老爷子挽着长须,豪情万丈,一句句说出来掷地有声。

    倒是那方才帮他按住朱大爷的几个豪侠,这会想明白了,脸上无不尽是铁青。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何老爷子,也许没谁怕死,但家人的性命都不管,就为一口英雄气的事,在座十七位除了何老爷之外,其他人真的干不出来。

    “得罪了!”朱虎抬头与李青相望一眼,突然暴起,一人一边把何老爷子硬生按在椅上,朱虎嘴里却就分派着,“马五你和苏大侠有交情,快带上几个月人下去,尽量别让他们动手;洪二,你原先干的是暗影堂,你带几个弟兄从后门出去,如果苏大侠不听劝,我等为了家小,也只好先把苏大侠制住,你明白么?”

    谁不明白?马五洪二匆匆抱拳各自招呼了人快步奔出,不快不行,丁一身法不错大家都有看着,但若不是顾忌丁一的势,这房间里一十七人,难道有一二人可以制住丁一?必然是不可能的,丁一现在也就全盛时三四成的身手,这样江湖豪侠可不是几百年后练国术的那些一辈子没杀过一个人的仁兄,功夫都是在生死对阵之间练出来的角色,真要放手弄的话,十七人里,至少有三四人绝对能拿下现在的丁一的。

    而这十七人,没有人有信心在苏欸刀下撑过三回合。

    丁一要是和苏欸对上,唯一的结局,就是死。

    何况丁一还托大没有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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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麻烦(五)(求收求三江票!)

    长街漆黑烈,天际半勾月被许多星照得黯然,只有倚红楼门口两枝风中晃动的灯笼,泛着微微的光。丁一行出倚红楼的门口,方自取下一枝灯笼持在手中,却下意识地侧过身体。因为他有一种如被猛兽盯住的感觉,他面对的方向,传来让人牙酸的摩擦声,是长刀划在青石板的街面上的声音,几点火星从从刀锋与路面的接触处闪起时,隐约映出拖刀而行者的一对薄底快靴。

    刀在离丁一十步左右时停住了,那极具穿透xìng的男中音在黑暗中响起:“可有遗言么?”

    丁一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还没交手,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很强。

    强,不是凭空而言,而是从对方选择的风向、处身的位置、气息的调节,都可以看出这一点:苏欸绝对是经验丰富的杀人者。而更为可怕的是,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实力或战绩,而轻视对手,听着苏欸绵长缓慢的呼吸声,丁一很清楚对方此时如同猎豹一般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一出手,必定是石破天惊的攻击。

    丁一并不适应这种战斗,尤其是在他体力远不能达到全盛时的现在。速度、力量、准确xìng、耐力,都和对方不是同一级别的,至于技巧,动不动杀几十人的苏欸,绝对只会比丁一更丰富。所以丁一很清楚,动手,他就死,没有第二个答案。

    从在倚红楼上丁一就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带刀,因为带不带刀的结局并没有差别。

    他只是开口向那苏欸问道:“尔先祖是阿台还是朵儿只伯?尔跟也先如何称呼?或是思任发、思机发是你亲人?孔曰取义孟曰成仁,算了,跟你这狄夷之人说这些,你也不懂……”

    却听黑暗中那穿透力极强的男中音响起:“不必乱我心志,某非狄夷,世代皆是大明子民。”

    丁一冷笑道:“是么?哼,你是大明子民,何以卖国资敌?学生于国是有功的,将瓦刺人的马价压得只有十分之一,你可知道多少百姓因此锅里可以多一把米么?买马的钱少了,税也便少了,多少人不用因要交税卖儿卖女?你是大明子民,你凭什么杀我?夷狗,放马过来,学生若是皱一下眉头,却也便白读了这许多年的圣贤书!”

    “某凭什么杀你?”那黑暗中的男中音,对这个丁一突然抛出的问题,一时有点疑惑。

    丁一把灯笼横在身前,另一只手却扶在灯笼上,似乎借着那点暖意来让手指不至于僵硬,听得对方的话,却又开口道:“不要再装了,夷狗!丁某上京至此,不曾强取豪夺,不曾恃强凌弱,中官yù授官爵于丁某,因非正道而丁某不受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你凭什么来杀我?你凭什么杀我?”

    “你杀了杜九!”

    “辱人先辈,身为人子,能无动于衷么?”杜九在埋怨丁父不知道怎么管教丁一时,的确是说过丁父cāo蛋的,丁一这么扯过来,倒也是能沾上边的。

    黑暗中沉默了一阵,却又响起那苏欸的声音:“你不讲江湖规矩,仗势压人……”

    “呸!荒谬!今晚说起来不过是你们把我朋友绑票,丁某过来领人罢了。”丁一吐了一口唾沫,昂然抬头道,“瓦刺亡我大明之心不死,每年打草谷边关百姓军士深受其祸,学生心中计较的是这等样事,哪有闲与你们玩家家酒一般,去搞什么所谓的江湖规矩?是了,你这等卖国求荣之人,不曾理会这些的,管这天下是元是明?管汉人被当成几等人?管异族如何待我汉人如猪狗?你心中便只有你的江湖,华夏兴亡,亡族灭种,只要你能当大侠便好了,对么?学生真是对牛弹琴!”

    “放屁!”黑暗中那苏欸暴吼一声,长刀急剧拖动火星迸现,“某便如何杀不得你!”

    刚从楼下来,离倚红楼门口还有十数步的马五听着,一交跌落地上,完了。

    苏欸出刀有去无回,他一旦出刀便是认准了对方是该杀之人,决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收手;至于洪二,马五走正门都还有十数步,何况于从后门摸过来的洪二?哪里还赶得上趟啊!丁一死了,自己这些人,恐怕绝难幸免!

    “你为何不避?”刀便停在丁一的额前,苏欸这么问道。

    怀抱着灯笼的丁一闲闲笑道:“学生为何要避?”

    “你道我真的杀不得你么!”这句是从苏欸喉间吼出来的,全无之前平稳气息,甚至破音了。

    丁一低头看着那灯笼,如同在那微弱的光中,能找到照亮这黑夜的光明:“杀得的,变法图强的商鞅,不知道你晓不晓得?他最后是被五马分尸的;打下汉家江山的韩信,也被吕后杀了;近一点,岳飞岳武穆你该知道吧?不也被杀了?有什么杀不得的?你把牙一咬把心一横,就杀得了。”

    说到处,丁一缓缓抬头,因为刀锋就在额上,若是快了便头破血流,他望着苏欸笑道:“丁某自从读书开蒙以来,向来对这些人物神往不已,久之,渐渐视之如师如友,此时临死之际,却得诗一句,唤做是: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嗯,有些牵强,但总不能说忍看前辈成老鬼吧?却是不雅……杀吧,杀了学生之后,你若他rì生了悔意,便去投军,多杀几个狄夷,也算替学生做了点事……”

    “哐当!”却是苏欸手中刀掷落长街的声响。

    他望着丁一,咬牙道:“某杀不了你……某为何杀不了你?杀你不用二刀!啊!”苏欸仰天长啸,神情悲苦。他长啸之后,转过身去,嘴里仍喃喃道,“何故下不了手……缘何不能杀他……”

    却听丁一在身后开口道:“因你胸中有浩然正气、赤子之心。”装逼装到这程度,丁一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不是杀不了我,也不是下不了手,只不过你心中清楚,什么事是对的,就是这么简单而已。你读过书,开过蒙,所以能看得清这世间的黑白罢了。”

    “你怎知某读过书?”苏欸闻言一震,回身望着丁一问道。

    丁一笑而不语又看着那灯笼,其实答案很明白,一个没读过书的江湖人,评书听多了,知道天下刀剑不杀韩信、岳飞岳爷爷倒是不出奇的,商鞅是谁?一个文盲能知道?而说到商鞅之时,丁一就着灯笼的光,眼角余光便瞄见苏欸脸sè有所变动,这对于刑jǐng出身的丁一来,真是不需要过脑的推理了。

    但丁一不会把这推理过程说出来,因为他现在并不是一个刑jǐng:“气,读书养气,你身上有这浩然正气,不读书,何从而来?”此时的丁一,已经装逼装得有点神棍的感觉了。只不过这种段子对于去传销窝里卧底过的丁一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苏某受教。”苏欸深吸了一口气,冲着丁一抱拳说道。

    “不敢当,望你经今rì此事能有所悟……学生想来命不久矣,赠君一言:rì后须多读书,方才能明理,才能守住心中那点正气。”丁一微笑着点了点头,却对苏欸说道,“珍重。”

    苏欸走上前来将那刀踢起持在手中,却问道:“丁先生身患恶疾么?”

    “何疾之有?瓦刺人视我为仇敌,学生不过区区一秀才,安能自保?只不过为国不敢惜身罢了,苏君且去吧。”丁一弯腰拴起方才掉落在地的灯笼杆,将它挂回灯笼上,转身插回倚红楼门边的位置上。

    “苏某在,先生安。”这是苏欸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也就是说他给了丁一个保护的承诺。

    虽然丁一没能把人家忽悠得纳头就拜口称大哥,但也忽悠出一个身手极好的免费保镖,倒也不算白忙一场。

    只是苏欸并没有发觉,丁一在插回灯笼之时,刚才一直笼在袖子里左手、贴在灯笼上的左手,悄悄地在袖管里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塞回袖袋。丁一绝不弄险,他敢做,是因为他有把握自己逃得了。方才那一刀,丁一是感觉到最后对方收力,刀锋破风声消减,才没有避的。

    否则丁一可以避过那刀。

    尽管手腿腰背肯定会受伤,但那一刀绝对不能真的就如苏欸所想的,把丁一斩死当场。

    正如刑天评述的,丁一功夫不济,境界还在。

    所以与苏欸用冷兵器交手丁一必死,但不会死在第一刀下。

    而只要丁一避过那一刀,苏欸便只有一个结局:死。

    因为丁一从下楼之前就没打算跟苏膛用冷兵器交锋。

    他凭仗的就是左手捏着的手榴弹。

    而当时苏欸出刀腾身而起,而手榴弹的爆炸范围是呈倒锥形,下尖上宽的,正好罩住苏欸全身,爆炸之下苏欸必死无疑问!

    没错,丁一一直贴着灯笼的左手,就是捏着这大明朝唯一的成品手榴弹——预制破片全是手工刻制的、引爆需要明火点燃的手榴弹。丁一让忠叔去定制那套打磨火药的工具到手之后,一刻不缓就安排胡山他们去做,前二rì终于出了成品的颗粒黑火药,没有枪管可以试验威力,便只有做出两个手榴弹来试试看。

    在乱坟岗炸响第一个手榴弹之后,丁一的信心更坚定起来,虽然比不了黄火药,并且还要明火点燃,但从爆炸的效果来说,已经达到黑火药的巅峰了,只不过王恭厂的匠师还没到,铸造方面丁一实在弄不了,所以预制破片只能靠手工刻制,费时费力实在太过麻烦,所以只做了两颗。

    也正是揣着这颗手榴弹,丁一才会下楼来。

    一个特种兵出身的人,是绝对不会弄险的。丁一权衡了利弊之后才会下来见这位苏欸,若此时不见他,人家躲在黑暗里不声不响给你来一下,怎么办?岂不是更麻烦?下楼之际丁一倒是抱着苏欸一言不发提刀杀来,自己以伤换命一举了结此事的念头的,所以他一出倚红楼就取灯笼——从头到尾实质都没有脱离出丁一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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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麻烦(六)(求收求三江票!)

    “苏大侠说的,他说他杀不了丁一。”马五爷回来对着朱虎朱大爷和洪二爷那一众江湖豪客如是道,他没李青李七爷那么好的口才和逻辑,只是把他听到的只言片语复述出来,“丁秀才说是因为气,所以苏大侠才杀他。中间还有许多听不懂的话,他娘的读书人说话就是麻烦!”

    众人自然不肯罢休,只是询问着到底丁一是如何能让北直隶第一条好汉无功而返,把马五爷逼着急得团团转,半晌一拍脑门开口道:“想起来了!丁秀才说是新鬼不是老鬼,如果老鬼就不雅,又说什么牵强了,俺实在记不得,后面半句倒他娘的记得,唤作是‘怒向刀丛觅小诗’,刀丛里怎么会有小孩的尸体?这真不好懂啊!”

    “小诗,大小的小,诗词的诗。”还好边上李青是个明白人,要不真是一屋子人都被马五爷给兜到九宵云外去了。

    朱虎朱大爷一拍桌子,冲着何老爷子说道:“如何?苏大侠都杀不了的人,苏大侠怕死么?苏大侠可是没有家小的,至少江湖中人从没听说过他有家小,苏大侠都杀不了的人,我朱虎不敢动他,何老爷子,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说着却挥手示意按着何老爷子的兄弟放开手,却又对何老爷子说道:“您老人家若是还想去杀丁秀才,自管去就是,兄弟我也不敢挡你,你是这个……”说着树起大拇指来,“老黄忠来着,只不过动手前麻烦说明白,却是您自个的心思,不是北直隶江湖上兄弟们的意思!诸位兄弟,他娘的吱个声,有人觉得我说得不对的么?”

    在场群豪纷纷都说朱大爷说的是正理。

    何老爷子冷哼一声,撩下一句:“入娘贼的!算了,老夫也老了,你们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说罢自顾出门去了。

    朱虎朱大虎看着何老爷子出得门去,想了片刻,却对屋里的人说道:“丁一丁少侠,于今夜约战苏欸苏大侠于倚红楼,交手一合,不敌,苏大侠惜其良才武德,飘然而去。就这么传出去吧。”

    边上洪二爷皱眉说道:“大哥,何不说交手一合,苏大侠长刀脱手,退走。如此不是更为丁秀才长了脸面么?”

    “千万别这么弄!”朱大爷苦笑着摇头,要按洪二这般说,就不是捧人了,是捧杀人,“一会江湖侠少不敢去招惹苏大侠,都是去找丁秀才约战,打败了能击败苏大侠的丁秀才,那得多长名声?到时丁秀才回头寻过来,我等就他娘的有大麻烦了。”

    群豪都是老江湖,稍一思索无不点头称是。

    何老爷子看来年纪大了,出入现时都是坐轿,转过倚红楼那长街,何老爷子伸脚蹬了一下轿底,那轿子便停了下来,却见何老爷子揭开轿帘对在轿外跟着的长随说道:“速去报与大人知晓,今晚无法成事,只能徐徐图来。”长随应了之后,飞奔而去。

    坐在暖轿里何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他又不是二愣子,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何以他敢向丁一叫板?便是有人保他全家平安,然后授意他这么做的,否则这世上除了苏欸那些没有家小的人,谁真丧心病狂到不顾官府势力来畅一口英雄气?

    世上也许有这样的人,但绝对不是何老爷子这种上个月刚生了白胖小子下个月又准备再纳妾的老东西,何况他在河间府坐拥良田千亩、行铺数十间,叫他重新去亡合江湖不如叫他自杀还利落些。

    “去杜九爷在京师的外宅吧。”何老爷子对轿夫这么吩咐着。

    外宅一般来说不是要好的朋友,是不会知道这种事的,而何老爷子能知道杜九在就京师的外宅,却便是杜九生前将他视为知己了。

    杜九爷的外宅——也就是养在外面的女人,所住的宅院并不大,就是一套普通的四合院子,并非人人都如丁一般有个当司礼监太监的世叔,不过在京师购置这样一处住所却也不少花费。何老爷子显然不是第一回来的,连那轿夫也是熟门熟路在正门停了轿,待得何老爷子下轿之后,便自拐到侧门入去摆放轿子。何老爷子轻扣了几下门环,便有老婆子来开门,一见得何老爷就亲热地抱住手臂,嘴里却是低声说道:“小娘子方才还在念叨着您呢……怎么地许久不来了……”

    何老爷子是人老成精的,哪里会不知道这老婆子的心思,当下挣脱开她的拢抱,摸了几角碎银塞在她手里,厌恶地道:“行了、行了,大姐,咱们别这样行不?你这鱼尾纹都比老夫还深刻了,还是早点憩着去吧!”

    那老婆子也不恼,收了银子咧着嘴,扭着腰进了她自己的房间去了,何老爷子只恨那灯笼太亮,看着她那扭捏的背影都恶心得想吐。赶紧取了灯笼快步走向那小娘子的西厢间去,行到门前拿手一推,门却虚掩着的,何老爷子“嘿嘿”一笑迈步进了去,便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娘子坐在眠床上,点了两枝大烛看书,看着何老爷子入内却也不起身去迎。

    何老爷子走近了,打量了这小娘子手上的书,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娘的老子还以为你转性了,原来却是看这玩意!”那倒不是《女训》也不是什么经书,而是一册春宫画卷。

    小娘子从锦被抽出湿漉漉的手扯住何老爷子的长须,却是问道:“那死鬼去了?”

    “自然去了,操他娘你这骚蹄子连接给他吃了半个月催情汤药,杜九早就被你榨干,他那操性却还是如以前一般火爆,能不死么?那对方原以为是个读书人,谁知手底没什么货,眼力和脚法却是极为,只一拳就把杜九打得昏死,又叫徒弟过去下手结果了杜九,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小娘子“吃吃”笑道:“那死鬼被你这老家伙哄得团团转,还跟你交心掏肺的,想来真个是好笑……你这老家伙趁他不在就来给他戴绿帽不说,还在做局弄死他,也煞没良心,真是识得你这人,就是叫做误交损友了。”

    何老爷子听着倒不生气,只把手也伸进锦被里去,惹得那小娘子渐渐喘息起来,伸手来解他的衣衫,却是问道:“对了,说来那对头到底是谁啊?杀了杜九,居然朱大爷他们没有出手?”

    听着这话,何老爷子身子为之一僵,沉吟了半晌答道:“你想要知道么?”

    “是啊,这等人物总要知道个名号,日后见着好绕道走不是?”

    “他叫丁一,是一个秀才。不过,你日后不会遇见他了。”何老爷子缓缓地说道。

    小娘子有些不明白,却也知道似乎莫名其妙惹了何老爷子生气,连忙讨好地说道:“好了、好了,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遇见这对头呢?你就放宽心吧,奴不会给你也戴上绿头巾的。”

    “你错了。”何老爷子摇了摇头道,“来的路上我还很犹豫,如若方才你不问,恐怕这他娘的不知道啥时我才能下这个决定,但现在你问了,我倒也就省得想。”说罢他突然立掌如刀斩在那小娘的喉结处,看着喉结碎裂、死不暝眼瘫在床上的小娘子,何老爷子冷笑着说道,“你总想掌握多一些我和杜九的秘密,以使得我等不敢轻易放弃你,可惜精明过头了,却不懂得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就是他娘找死!”

    他一扯锦被掩上那小娘子的脸,走到侧门拉开门闩,那四个轿夫鱼贯而入,何老爷子冲他们点了点头,便从侧门出去,快步奔离,一点也不见得从倚红楼出来的老态。过了半个时辰,这间四合院便着起火来,等到街坊把火灭了,却便只有两条焦黑的尸体了。

    丁一自然不知道这其中如此的曲折,否则的话恐怕他又要费一番脑子了,很明显这是一个连环局,撩拔杜九来挑事,算准了丁一会出手——若是丁一没有弄死杜九,大约还有什么手段候着在后头——再安排苏欸来弄死丁一。

    若说弄死杜九是因为何老爷子跟那外宅有奸情,但弄死丁一就于理不合了。可惜丁一不知道这些来去,此时刚刚回到金鱼胡同的丁一,只觉得一个头比两个大,又觉得苏欸的刀其实也不太可怕。

    至少比柳大少爷的嘴好应付多了。

    柳小娘子的父兄就坐在客厅里,看着丁一入得内来,身后还跟着天然呆与那独目汉子,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丁一还没坐定,柳大少爷就把他拖到一边,连声地责怪:“如晋啊,忠叔呢?忠叔不在?怪不得了,这一没人管你,你就乱来了!你怎么能这样?我妹子可是自小与你指腹为婚的,你现在还没娶我妹子过门,又这么晚领了个女人进家门,可把我家妹子放在哪里?”

    这话要是丁一刚穿越过来时,大约还真会觉他说得有理,但现在丁一对于大明朝的事,多少也有点谱了,没娶妻先纳妾的事,又不是没有,这柳大少爷说白了就是瞎扯蛋,丁一领个女人进门关什么事?

    柳大少爷就这个事,来回说了许多些,丁一只觉得恨不得给他一拳让他闭嘴。

    “你想怎么样就说吧,不用搞这些虚的。”丁一实在也有些不耐烦了,那边明明知道半年后就大事将至,恨不得一秒钟当两秒使;这边厢倒好,各种杂事轮番地上演,这叫什么事啊?————————————————————————————————

    ps:虽然只是十一点,但这一周的三江票,我想已经尘埃落定了。

    很感谢诸位看官的努力,不必沮丧也不必失落。事实上,这个成绩已经足够我们骄傲。我们努力过、付出过,便就是胜利!温泉关的三百斯巴达人,没有任何一个正常智商的人会耻笑他们的倒下。

    列位看官,请允许我为了你们而喝彩!

    这一刻我更愿意称呼你们为兄弟,也许唐突,但真挚。

    我会记住这一刻,当疲累、当受创、当倦乏,我会想起你们的付出,而燃起斗志。

第六十九章 麻烦(七)(求收求推荐!)

    好了,柳大少爷终于退下,轮到柳父出场。

    “贤婿啊,我家柳家商行那批货还被扣着,若是拿不出来,老夫还不如死了好!”柳父这几十岁人,说来就来,装哭抹泪还跟真的一样,边上那管家就是当初去容城接回柳小娘子那个,也在边上起哄,“老爷您想开些啊!”

    而候在一边等着丁一回来的风闲风三公子,也跑上来凑热闹:“如晋兄!如晋兄!您就当小弟是个屁把我放了吧!”说是什么风家镖局各地近rì来不住死人,不多,但几乎每天不断,今天真定府死一个,明天河间府死一个,后天轮到南直隶的镖局了……

    “你有毛病么?这干我底事?”丁一烦得不行。

    风闲哭丧着脸扯着丁一衣袖:“如晋兄,您不能啊!我爹说了,这就是忠叔的手段,这等样事,必定是忠叔做,江湖之上别无分号!”丁一打了个激灵,钝刀死迟迟,别说,这还真是符合忠叔的绰号,死也不让死得痛快,慢慢地割肉。

    这时他脑子稍为清醒些,却想起离开容城上京时,忠叔问过他,风家镖局怎么弄?丁一似乎记得自己当时就说慢慢地弄,仿佛忠叔听了很有些快意?看来当时忠叔是在暗爽么?因为丁一定下的方案,看起来便是正合忠叔的脾xìng……话说起来,这还真关丁一的事。

    但忠叔现在不在身边,天知道该如何叫停手?

    不过丁一根本也没空去理会风闲了,他只是说了声:“稍候。”便教胡山等人和刘铁招呼着柳家父子、风闲,自己直奔往书房去了。

    因为今晚的经历让他终于想起一件之前苦思冥想,总是记不起来的事情。丁一不是计算机,他只是一个人,人的记忆是最不靠谱的东西,往往有些东西一久了,原本熟悉的事,一下就想不起来。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丁一也不至于揣着需要用明火点燃的手榴弹。

    但在经历了苏欸那一刀之后,却让丁一记起来当年熟悉无比的手榴弹剖面结构图。当然丁一清楚,此时完全不可能实现甜瓜式手榴弹——也就翻板式击针手榴弹——俗称手雷,尽管它比之木柄手榴弹有着许多优势,无论是装药量还是便携xìng上都明显胜出,而且旋开底部的螺栓,还可以通过增减导火索来延长或减少延时的时候……但现在的工艺,至少丁一所掌握的资源,很难产生出满足要求的弹簧。

    不过丁一得把这结构图画下来,他深信总有一天,工艺水平会能够实现这个设计。

    而当简略画出图样之后,丁一第一时间就将甜瓜式手榴弹和木柄手榴弹这两份图样全都凑到烛焰上点着,看着它们烧成灰烬;然后才在纸上用拼音字母把这两种手榴弹的各部分零件名称都注写下来。

    因为当画出结构图之后,丁一发现,连木柄手榴弹现时也是很难实现的,只有半年的时间,他根本没有把握实现木柄手榴弹的摩擦点火管和延期装药的实验。道理是明白的,工艺上如何实现?摩擦点火管关系到哑火率,而延期药柱决定了手榴弹扯出拉索以后,过多长时间才爆炸,这两个玩意要是没个准信,可能还没扔先把自己炸死,或是扔出去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炸响——压根就不响也正常,这样还有什么意义?

    尽管丁一很不甘心,但他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现在丁一身上这颗手榴弹,应该说要比抗rì战争边区造的那种一炸两片的手榴弹威力强大得多,无他,出货量的问题,要知道边区造的时代,用的绝大多数也是黑火药,而且一个山沟里的军械所,高峰期一天要生产出数以万计的手榴弹,哪有功夫跟丁一这样去一道道工序打磨黑火药、手工刻制预制破片?

    丁一记好各部件名称的拼音之后,将它收起来,便往客厅里赶去,看着刘铁却对他道:“天亮便去办,寻找七八个膀大腰圆、臂力过人的汉子当护院,不需要身上有什么功夫,只要听使唤老实忠厚便好。”

    刘铁听着却苦起脸来:“先生,若是在县城里,这倒不是个事;田间许多青壮,只要许以报酬,总能找得到,只是在这京师里,恐怕就不好找了。”天子脚下便无良善人?自然不是这样,不过世代生在京师的人,眼界必然便高了,混到要来当家丁护院的人,又要膀大腰圆,真的就很有些难度。

    这时边上柳父听着便开口道:“贤婿啊,这是小事,包在老夫身上便是,你来你来,为父跟你说说正事……”丁一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为父”都出来了,接下来柳父要说的事,恐怕就不太好拒绝了。

    而风闲在边上哪甘作陪衬?立时便拖着丁一袖子:“如晋兄、如晋兄,三天,三天小弟就把人给你找齐,一应身契不用你cāo心,但求如晋兄收手啊,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如晋兄您大人大量,不要跟小弟这无知之徒、无耻之人一般见识啊……”

    丁一当真恨不得一脚踹他一个跟斗,本来就慌乱,这风三公子还跟哭丧一样,这真是忙中添乱。而这时身侧有人捅了捅丁一的手臂,丁一下意识要避开,结果前面是刘铁,边上的柳父,身后是柳家大兄,真是避无可避,转头看去却是天然呆萧香莲,丁一不禁苦笑道:“你又有什么事?”

    “如晋师兄,我师兄说他要走!”萧香莲把手往那边一指,却见独目汉子只要往外走去,胡山几人站在门前,不知道是拦他好还是不拦他好。却听萧香莲又说道,“我师兄身上没钱了,他走了就没饭吃了……”

    丁一只觉头要炸了,这独目汉子是会没钱吃饭的人?这货就差在额头上刻上四个大字“我是悍匪”了好不好?估计北直隶的江湖汉子被他砍倒了好几个吧,要不一般江湖同道也不会把事做得这么绝,天然呆都说是丁一的朋友,而李青他们都愿意卖个面子上门来拜访了,为何非要丁一亲自去领人?必定砍死砍伤了不少北直隶的好汉,李青才会找丁一去做个交代了!

    “都住嘴!”丁一拍案而起,再也不学首辅曹公的风度了。

    他戟指着还要开口的柳家父子,怒道:“你们再吵,就进牢里去!不过不是去北镇抚的锦衣狱里呆着!胡山,他们要开口,你就把他们弄到诏狱去,听到没有?”胡山自然马上领命,柳家父子总算消停。

    然后丁一转身对风闲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自己都说了是忠叔的手脚,那你就去找忠叔啊!你找我丁某人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还会千里传音给忠叔吗?”至于忠叔去了哪里,给了丁一淡马锡海图的风闲如果猜不到,那他也可以回家等死了。

    风闲一激灵想想也对,所谓响鼓不用重锤,真正这种聪明人一旦想通了也就不用纠缠,无jīng打采冲丁一拱了拱手,却便说道:“如晋兄还是给个信物吧,万一偷天之幸真能找到忠叔,也好……”

    言下之意不必提,风闲是懂得自己是劝不动忠叔的,如果说有人能让忠叔改变主意,那便也只有丁一了。看着这风三公子帮手去五城兵马司捞人,又在这里一路候着的份上,丁一想了想,拉着风闲到边上,低声教了他四个音节,却对他道:“学准了,学不准到时忠叔听不明白,那却是你自己的事。再说,这事到底是不是忠叔的手脚,也是你说的,我真不知道这回事。”

    无论如何至少口头上把事情撇开才是道理,那种“打了你还得让你知道是我打的”的情结,丁一是绝对没有的。这也是出身的问题,十年的特种部队作战经历,让他习惯了锁定目标、完成任务、安全撤离。不少人——有敌人也有袍泽,用生命和鲜血在那十年里给丁一展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所有的炫耀xìng行为都不过是寻死。

    送走了风闲,丁一冲那独目汉子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走,天然呆下意识地要跟上,却被丁一挥手拦住:“行了,你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会,一会我们就回来了,你别跟着了……男人要去的地方,不适合你跟呢,明白不?”

    “明白了。”天然呆点了点头,却是对那独目汉子说道,“师兄你身上没钱,千万记得跟紧如晋师兄,要不一会被人扣在青楼里就丢脸了。”丁一和那独目汉子都不禁脸上抽动,这天然呆的脑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构造?刚不说她师兄要走么?怎么突然就认为丁一要带她师兄去青楼了……

    不过无论是丁一还是独目汉子,都放弃了跟她解释清楚,两人行到花厅去坐定了,丁一教左右仆人退下,却便开口问道:“兄台怎么称呼?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来了京师投奔丁某,却刚到家就要走了?”

    “我叫黄萧养,你可能完全唔识我。”那独目汉子笑了起来,他虽然脸目可怖但说话间却有一股坦诚亲切的感觉,让人下意识地觉得亲近,“都系萧师妹,你知道她的xìng子,换作是我,哪里敢就这么去容城找一哥你帮手?”

    丁一不禁失笑点头,真是只要稍为不那么呆的人,都不能干出天然呆那样的事,也不可能就这么跑去容城找这从没谋面的丁一讨主意。但天然呆偏偏就这么干了,此时想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好彩她那份人就这样的xìng格,若果不是找到一哥想出那主意,我在牢里就出不来了。”黄萧养说着却也笑了起来,仔细与丁一说了如何越狱的事:竟真是把利斧藏在饭桶里,然后斩断镣铐越狱而出。

    丁一不禁再度失笑坦言道:“萧师妹当时其实根本没听为兄说完就跑了!那时我只在想法子,她不停催问,我便开了句玩笑,却想不到兄弟你好本事,真就这么凭着一句玩笑脱狱而出!”

    黄萧养看了丁一半晌,晒然大笑起来,摇头道:“佢老母,都系命啊!”

    丁一笑道:“兄弟来了京师却为何又马上要走?”

    “一哥,萧师妹那xìng子真的不适合吃江湖饭。”黄萧养脸sè一正,郑重地道,“我听师妹述,知一哥是有功名的,又有胆sè,出了狱便下定决心将师妹送到容城,依托与一哥。只是去到容城方才知道一哥来了京师……如今事了,我便返广东啦。”

    “你回去做什么?”丁一皱起眉问道,他隐约觉得这个黄萧养不是简单人物。

    这话问得黄萧养犹豫了许久,才终于道:“一哥,你不怕我是个逃犯,连累你么?”

    “你看我象怕的样子么?”

    黄萧养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拍大腿道:“好!不怕和一哥直说,我要回去造反!”

    注:《双槐岁钞》卷第七:“南海贼黄萧养者……使人藏利斧饭桶中,破肘镣,越狱而出,凡十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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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今天在书评区看到太菜、死为北风这些老书友的ID,想起这一周的三江票,老荆突然无端在心头冒出一句话:铁甲依旧在!依旧在啊!

    然后想起不是“无端”,而是我一路在码本书,还欠九州的一个稿子大半年没还了……我还是不要上线免于被追杀,囧!

    PS2:弄点推荐票啊收藏啊来吧,列位看官!周末了,给力一下吧,看在俺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PS3:感谢:白云过隙01、nwsuaf、叹白头、烟花十三月等诸位看官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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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翻云覆雨(一)(求收求推!)

    什么叫做麻烦?或者千人有千种说法,但至少有一种应该是大多数人所能认同,那便是丁一遇到的麻烦了:有人告诉自己他要造反,而自己似乎还跟对方沾亲带旧,并且这位声明要造反的人,看起来一点不象在开玩笑。

    便是丁一这个对于大明朝的代入感不算强的人,听着也不禁愣了半晌,方才搓热了双手重重抚在脸上以让自己清醒,开口问道:“为何要这么做?”

    “我坐监时,睡的竹床从枯黄变青,还生出枝叶……同狱的江西商人说这是祥瑞【注】,佢老母,我不懂什么叫祥瑞,那人说跟刘邦斩白蛇一样,叫祥瑞!”黄萧养说着渐渐激动起来,似乎对于未知的前途充满了狂热,“我想,做得过!贱命一条,不搏一搏,老了怎么办?老了吃不动江湖饭了,怎么办?”

    丁一想了想却向黄萧养问道:“那商人呢?越狱之后你将他安置在哪里?”

    “不见了!”黄萧养压低了声音凑近丁一说道,“我想,那家伙可能不是什么江西商人……”

    丁一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那人说不出是什么通缉犯,陷在广东人生地不熟,于是便找个理由煽动这地头蛇的黄萧养越狱,毕竟黄萧养的人脉和资源怎么也要比他一个江西人强得多了。等到出狱,那人自然就让黄萧养去吸引官军注意,自己早早跑掉了。

    谁知却听黄萧养接着道:“……搞不好,他是……”说着指了指头顶,“上面派落来点化我的啊!”

    丁一愣住了,这人凡事就怕脑补,一旦脑补,往往很明显的漏洞,也能自己给补得毫无破绽满心欢喜,眼前这黄萧养就是典型的例子。过了半晌丁一才开口道:“你信不信我会打你?”

    这回轮到黄萧养愣住了,怎么突然说着好好的,自己连这么秘密的事都告诉丁一了,却突然说要打自己?

    只听得丁一对他说道:“你用下你的脑子好不好?还上天派来点化你?我看是上天派来‘点’你去死就是真的!”这个点字,在广东话就是忽悠的意思。丁一看着一脸茫然的黄萧养,苦笑道,“你如果在京师被捉,又不认识我,一起坐牢有个本地的江湖人,你会怎么办?”

    “托他想办法……”黄萧养并不笨,否则也不会历史上一起事就无数人来投他,刚说了一半,他自己却就醒悟过来,这其实并非是多难明白的事。他坐在那里低头去想,脸色阴睛不定,有一些东西只要一想通,就是这么简单。

    丁一看着黄萧养一脸不甘的样子,叹了口气:“如果你一定要干,你得记得三件事。其一,不要当首领,你也知道刘邦,当时抗秦楚霸王才是义军的大头领,结果怎么样你该知道吧?”

    “霸王别姬?”黄萧养想了半天,倒是想出一出戏名来。这也不出奇,没有读过书的人,对于历史的认识,本来就是从评书和戏剧上得来的印象和认知,“噢,记得了,霸王最后挂了。”

    丁一点了点头:“其二,不要告诉别人什么竹床生枝之类的屁事,有什么用?竹床生枝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江西商人的手脚,但就算真的,多大个事?黄布起义人家还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呢!要起事得说是百姓活不下去,皇帝老儿是好的,官儿是坏的,官逼民反不得不反,懂么?”

    黄萧养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其三,看着势头不对,带着可靠的兄弟进山,除非去招安的人是我,否则别相信招安的话。”丁一顿了一顿,抬头问道,“在京师你有没有说过自己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如何越狱等等?”

    黄萧养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将师妹付托给一哥,自然不可能给你们惹下祸根。”

    “若要走,尽快启程,等会就走,我给你准备了盘缠,直接回广东吧,不要在中途生事了,切记我的话,到了广东也不要说来过京师。明儿我会去乱坟葬找具尸体,装扮成你的样子,说是被仇家杀了。”

    丁一压根没打算去教这黄萧养怎么弄农民起义,因为在他记忆里压根就想不起历史有这次起义。所以丁一觉得这黄萧养就算回广东去造反,估计也搞不了多大的事,至少不是李自成或是清末太平天国那种级别。

    作为一个现代人,除非逼不得已,除非跟这黄萧养是五服内的血亲;或是自己也被官府通缉之类,否则谁会去投资一桩已知是失败的起义?丁一跟他说这么多,是觉得这人还算有担戴,自己要起事,知道把天然呆送走,以免到时连累了天然呆。在京师失手也没有说到自己的姓名,以免日后连累丁一。

    更深一层,便是丁一已经知道他要造反,要不当场杀了他,要不马上去报官,否则这厮事败到时供出丁一来,总归脱不了干系。但人家是来把师妹托付给他,就这么把人杀了,丁一实在下不了手;要是去报官,难免又牵扯到黄萧养越狱用的是丁一的主意——别说玩笑话,公堂之上谁管什么玩笑话?这主意便是丁一出的,也明明成功了。

    所以说到头,丁一的目的,还是跟这厮把关系撇清:“兄弟,你出门而去,除非日后我能去招安,否则便是为了萧师妹,你我也是从此陌路了,你却要想清楚这一点。若是留在京师,为兄总能帮你谋到一份营生,此时你得做个决断了。”直接把话撩白。

    黄萧养也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当即便起身道:“我没在监狱里面捱到死,是一哥帮我想的主意,不论是不是玩笑话,这份情谊萧养记在心头;来到京师失手,也是一哥亲自去解了我出来;听着兄弟要造反,一哥没有惊怕,而是帮我想了周全。黄萧养今日起誓,佢老母一日没打过长江,就不会说出一哥的关系,就算有人要杀我老豆老母,我也绝不会漏口!”话虽说得糙又夹着乡音俚语,却是发自肺腑真诚无比。

    丁一点了点头,起身去唤了一声仆人,叫得刘铁过来,吩咐他给黄萧养准备盘缠,又叫他将天然呆萧香莲唤了过来。黄萧养一见得萧香莲便对她道:“阿妹,今日开始,就是在街上见着师兄,你也是不认得我的,懂么?除非一哥跟你话没事,否则你跟谁也不能说认识我,你别开口先听我说,若果你说认得我,一哥就会死,你姑母也会死,一哥的亲朋戚友全要死,连师父的坟都会被掘出来,明白不?”

    “噢。”萧香莲吃饱喝足之后,怕是有些饭气攻心,大眼睛扑腾着有点睁不大犯困了。

    这时刘铁背了个沉甸甸的包裹入来,将它交给黄萧养,后者冲丁一抱拳道:“一哥,兄弟便去了,只是喝不到你和师妹的喜酒了,就在此先祝你们百年和好,早生贵子。”又对萧香莲道,“师父过了世,你姑母又出家,师兄便替你做主,你从小就是这么傻傻的,千万不要再去江湖上行走了,从此以后你就跟着一哥,听他的话好好过日子,明白了没有?”

    “噢。”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居然莫名其妙地问,“看怕以后都是难吃一顿饱饭了,我针线活又不好,赚不到几个钱……”

    丁一和黄萧养听着,一时竟说不出来话来,丁一干脆背过身,冲黄萧养挥了挥手道:“珍重。”

    黄萧养长叹一声,快步冲向花厅外的围墙,借力在墙上蹬了几步,一个空心筋斗翻了出去,倒是极漂亮的身手,看得刘铁眼睛都直了。

    “如晋师兄,我师兄跑了!”天然呆扯着丁一的衣袖叫道。

    丁一扳过她的肩膀,认真地对她说道:“你没有师兄了,他死掉了,你明白么?刚才他跟你说这么多,你听进去没有?以后不论是谁问起,你都不能承认还有一个师兄,可听清楚了?”

    这回她点了点头,却似明白过来,眼泪无声淌下,却一下子钻到丁一怀里痛哭起来。

    丁一真的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

    倒非词穷,只是这天然呆的凶器实在惊人,压在丁一胸腹间使得丁一颇有些难以自控。

    直到丁一身体起来反感,天然呆虽然总是慢半拍而且一副萝莉模样,但毕竟这事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羞红了脸抹着泪痕从丁一怀里逃也似地钻出来,丁一才算吐出一口气,开口唤道:“刘铁,你这厮死到哪去了?”

    这狗腿子兼学生的刘铁从花厅门口探出个后脑:“先生,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看见你个头啊!带萧娘子去寻你主母,把人安置下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知道么?”丁一没好气地对刘铁说道,那边厢客厅里,还有一桩事在等着他呢,故之便对天然呆说道,“你随刘铁过去,师兄的未婚妻会帮你安顿下来,好好睡一觉,什么事明儿再说。”

    看着天然呆点了点头,丁一却摇着头冲外走去,还得去应付柳家父子,却就听见身后刘铁谄媚的声音响起:“小师母,这边请……”这真是个标准的狗腿子,八字还没一撇,他就先叫上小师母了。

    注:《双槐岁钞》卷第七:“……在郡狱……所卧竹床,皮忽青色,渐生竹叶,同禁者江西一商人,谓曰:‘此祥瑞也。’……越狱……商人遂逸去,不知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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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翻云覆雨(二)(求收求推!)

    柳家父子被五个锦衣卫围在中间,吓得话都不敢说一句,看着丁一入内如看见救星一般,不住比手划脚挤眉弄眼,丁一冲胡山他们挥了挥手示意退下,又叫奴婢上了茶,坐定下来才向柳家父子开口道:“说吧,除了货被扣,还有什么事?”

    “小妹也来京师了。”柳大公子终于扭捏着说出了问题的关键。

    而柳父马上就接上话:“这一到京师她便过来找你,如今下落不明,这事就得落在贤婿的身上了。”

    丁一听着有点迷糊,转头看了一眼胡山,后者倒上马上就明白丁一的意思,向前一步对丁一说道:“风家少爷去五城兵马司做客,刚好撞见他们两位,看在先生的份上,便把他们弄了出来送到宅子里来了,但据说那未过门的师母,却不知去向。”

    这么一说丁一就明白了,看来是胡山他们几个并没有跟柳父说明柳小娘子已经到了此间,柳家父子却也不知道是柳小娘子来恳求丁一去救他们出来的,倒是仍在那里数说着:“依依要不是为了找你,也不至于失散,贤婿啊,看在这份上,你无论如何要帮我柳家将那批货弄出来啊!”

    丁一沉吟了半晌,开口问道:“若按你们所说的,此时应该先去打听柳小娘子的下落吧?而不是着急那批货物才对啊!钱没有了可以再赚,这人没有可怎么办?”

    柳父听着两行泪就淌下来,却一把按住要开口的柳大少爷,哽咽着道:“贤侄,依依是你世叔我的心头肉,前番你风闻不好,都说你要去投阉人,世叔我宁可背着骂名也要退婚,若是能寻得依依回来,谁还理会那批货?”柳父倒是动了真情,也不硬按着丁一叫贤婿了。

    这话情真意切听着在理,丁一的脸sè总算稍有缓和,这听着还象句人话不是?却听柳父又说道:“只是她一个女孩儿,如今一整天不知所踪,这京师地带九流三界,我只怕,只怕便是寻得回来,人已是……贤侄,你是有功名的人,世叔也不敢苟求你还能接纳依依……你我两家,真个是有缘无份!但依依是老夫的女儿,只要寻得回来,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老夫养她一世便是了!”

    丁一大约是明白了柳家父子的意思,他们想来认为柳小娘子不是被人拐走,就是被人骗去青楼之类,怕是找得回来也非原壁之身,所以觉得丁一肯定是不会同意这婚事,于是就想最后让丁一帮着把货物弄出来,也算是让丁一退婚的代价。

    “货物我会去想办法,还有件事,你们稍等片刻。”说罢丁一便向外行去,走了几步,却只觉这房子太大了不好,从客厅走去柳小娘子那小院子,弯弯曲曲花丛小径,又绕过几座假山,再穿过月门,方自去到院子门口。只不过转念一想,若让他重新住回穿越前的蜗居?丁一打了个冷颤,那可是万万不行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柳小娘子刚刚安顿下天然呆,听着奴婢来报丁一过来寻她,便迎了出来,谁知丁一一见她便把手持住,又使奴婢退下,柳小娘子连忙挣开丁一的手,羞涩地顿着脚埋怨道:“丁郎!怎么地又是这般!”

    “不是,这回真是有事!”丁一也顾不得客套,却把柳家父兄的情况仔细与她说了。

    柳小娘子听着,却侧着头看了丁一半晌,开口道:“丁郎,你却是想要怎般?”

    丁一倒是有点扭捏了,在当朝首辅面前没露怯,勋贵大佬面前也撑得住,北直隶第一条好汉的刀也没能让丁一失态,偏偏在柳小娘子面前,此时此刻,丁一真的就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说不出口了。

    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不如就跟世叔说找不到人,你便在这里住下可好?”话一出嘴,连丁一自己都觉得有点傻,只是不试就没机会,试了还有五成嘛。当下也就握着柳小娘子的手,对她道,“好吗?”

    柳小娘子这回可不含糊了,一下抽出手来,却见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还没开口便让丁一看着心痛:“妾身自知样貌丑陋不堪,但自古便有无盐膜母……难道女子除了样貌便真的是一无是处了?丁郎为何这般轻薄于我?”

    丁一心中只觉一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你有脸提无盐膜母?这脸蛋感觉就和莎拉.夏希差不离,身材更是能上T台的人,你有脸说自己丑陋不堪?你这是在位仇恨值么?丁一腹诽吐槽了半天,不得不承认,他自己的审美观大约是有异于大明朝的主流了。

    因为柳小娘子是真有那自卑感透露出来,不是惺惺作态的托辞,丁一无奈只好安慰她道:“我真觉你漂亮……好吧,走走,咱们去见你爹就是了……我是想天天看着你,能明白么?哥要觉得你丑,干嘛让你留着这里别走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愿明白?”

    “丁郎不需来回把话兜圆,妾身知道丁郎对我好,不忍看着妾身伤怀罢了,只是、只是这未过门如何能够长住在这里……”柳小娘听着丁一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话语,终于破涕为笑了,无他,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称赞她,何况这人还是她意中所属的男人,便是假的,她也愿意听。至于审美的差异这真不是开玩笑,西欧人刚来到华夏时,便被当作鬼一般,要不然“鬼佬”、“鬼婆”这样的词语怎么会流传下来?

    丁一实在害怕她又哭起来,只好打消方才冒起的未婚同居念头——对于丁一来说,这观点很正常吧?特别当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惜人总不可能永远冷静,丁一面对首辅、英国公、北直隶江湖第一好汉,他都能非常冷静,但面对柳小娘子他便不行了,只因他也是人,所以他也不能永远都冷静。不然的话,想想自己所处的年代,大约丁一不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去到客厅父女相见自然喜极而泣,只是丁一在边上极是无奈,不说婚前做点什么,至少同居多点沟通,也有助于彼此了解嘛。虽说每天训练胡山他们,又不时要应付王振、英国公,其实丁一也没什么空闲,但住一宅院里,总归是好的。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世叔和世兄便去休息吧,明天我看看再想办法去把那批货弄出来就是。”丁一强作笑脸对柳家父子劝说道,又对柳小娘说道,“你也回房去吧,明rì醒来恐怕我那师妹想起惨遭横祸的家人,悲伤之际还要你去安抚。她现时孤苦伶仃也是可怜,你看看怎么开解她一番才是……”柳小娘子倒是本就有心理准备,刘铁告诉她的说辞就是萧香莲师父亡故,姑母出家,师兄横死,就余下丁一这个亲人了。

    但看在柳父眼里,这商场奋战数十年的老狐狸眼睛却便亮起来,开始配合丁一劝柳小娘子去休息,待得女儿走后,柳父一把扯住丁一,这回却也不叫贤侄了:“贤婿,择rì不如撞rì,不如明rì你便教媒人来提亲,把依依娶过门办了事算了!”自家女儿样貌实在让柳父担心,难得刚才看着丁一对女儿说话,却无什么歧视,柳父倒也不怕养女儿一世,只是柳依依心属丁一,他是知道的,却又见丁一也对女儿不错,可怜天下父母心,无非也就是希望女儿有个好的归宿罢了。

    但丁一却就犹豫起来了,倒不是婚前同居偷腥就肯,明媒正娶就不干,丁一不至于道德败坏到这地步,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真道德败坏,这大明朝还是可纳妾的嘛,也不至于有重婚罪。

    可是丁一担心的,却是土木堡之后的变故。

    到时王振倒了台连他两个侄子官居高位都完蛋了,丁一自己倒是不怕的,他是打定主意跟着英宗了,就算不能救出人来,就学那袁彬好了,反正如玉雪凝都一并由忠叔带走了。但柳家这边是商人,士林要整治他们的话,那真是易如反掌的事。

    “我倒是愿意,只是先父生前拜了一位师父,这事我得问他拿拿主意。”丁一想了想对柳父如此说,“明天我倒去问问他,若是没有问题这事就这么定了。”柳父听着喜出望外,连声赞同,倒是不再提那货物的事了。

    待得柳父由刘铁带下去休息,丁一对胡山说道:“去乱葬岗寻一条新鲜尸体,跟方才那独眼汉子差不多胖瘦的,要快,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胡山几人这个把月的训练,已习惯xìng地服从命令,何况又是闪电一般的升迁了两级,对于丁一的话哪里会去问为什么?立时五人便去换了夜行黑衣,从后门出去直奔乱葬岗去了。

    刘铁安置好柳家父子回到客厅,只见丁一已换了一身黑sè紧身衣服,丁一随手把一套黑sè衣物扔给他道:“要快,从明天开始,你要跟着胡山他们训练了。”刘铁此时不知道训练是怎么回事,他能明白的是丁一开始接纳自己,办事也愿意带着自个,立时觉得先前在倚红楼里咬牙杀的杜九却是值得的。

    丁一把忠叔那个装置了易容物品的箱子提上,对正在换衣服的刘铁说道:“去乱葬岗的路上,我会给你讲怎么给人易容,记得多少我就不管,反正天亮之前,你得把胡山他们寻到的那条新鲜尸体,弄成跟那独目汉子差不多的模样,而且审查的人也不是我,而是朱虎朱大爷他们那些人,要是能瞒得过那些人,你便算有些天份了。”

    话到这里就够了,刘铁能明白丁一的意思,有些天份便是有用的人,有用的人就是不用当狗腿子也不会被抛弃。刘铁不是天生就是狗腿子,年幼家里没遭祸没被抄家时,他也是官家子弟,他能当好狗腿子并不证明他甘心一辈子从事狗腿子这极有前途的职业。

    “先生,铁会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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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翻云覆雨(三)(求收求推!)

    这日下午,李贤恰逢番休,也就是轮休的日子,只是他仍旧去了吏部文选清吏司,把手头的文牍整理梳清了一遍,方才出了衙门,叫上在外面候着的轿夫,上了轿子往自家府里去了,谁知行没几步却便停了下来,有长随在轿外低声道:“老爷,前面……”

    下面的话已不用这长随说了,因为李贤随即就听到轿外有人喊道:“原德兄救我!”原德是李贤的字,一般来说能叫得上原德兄的人,不是品级相近的同僚就是科举同题金榜的同年,总不可能一个无其他亲近关系的七品县令,管吏部文选清吏司的郎中叫原德兄吧?

    李贤蹬了一下轿子,轿夫下了肩,便揭开轿帘行了出来,抬头一看成李贤真个哭笑不得,站在轿前张开双手拦路并且口中仍在喊叫着:“原德兄、原德兄此桩无论如何,也要救救小弟啊!”的人,却便是丁一丁如晋。

    这实在也太荒谬了,一个秀才管李贤这大权在握的五品京官叫“原德兄”?一个小学生跟去拦某位相当于地级市市长的司长,然后大声呼救还和他称兄道弟,这是上茅厕打灯笼——找死(shi)么?

    丁一还真不见外,弯腰闪开两个拦在他身前的长随,一把抢到李贤身前,双手紧握李贤的手悲声恳求道:“原德兄啊,这遭无论如何,你要救救小弟啊!小弟刚刚和世叔吵了一架,若是原德袖手不理,小弟也只有以死明志了!”

    李贤本来是不打算理会丁一的,就算他曾经救过丁一,但毕竟品级在那里放在——总不可能一个司长在街上见义勇为制止了流氓勒索小学生,然后就跟小学生有什么交情吧?说白了,李贤跟丁一的关系,还真差不离也就这样吧。

    但听着丁一的话,李贤倒就没有马上把丁一的手甩开,因为丁一提到了一个词“世叔”。别人或者不清楚,但官做到李贤这级别,又是有实权在手,哪里会不知道丁一的世叔,就是权倾朝野的司礼监大太监王振?

    丁一跟王振吵架了?

    这倒是件新鲜事,要知道丁一拒绝了王振要给他的官爵,王振都还笑着把他送到门口,丁一能为什么事跟王振吵起来?李贤沉吟了片刻对丁一说道:“大街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枉你也读过书的人,读书养气,镇定些!跟在后面随本官回府再说。”

    “原德兄教训得是!小弟便跟在你后面。”丁一简直是如同得救一般,脸上透出发自内心的轻松,松开李贤的手自去牵了马跑到轿后去了。李贤皱了皱眉,实在被这“原德兄”三字弄得有些恶心,但却又不好在这街上去训斥丁一,只好摇摇头坐进轿子里,蹬了一下轿子示意起轿回府。

    一到李府,丁一就极不要脸提出拜见长辈,一般除非是世交,或是极好的朋友,才会去到别人家里,提出给长辈请安,这叫做通家之好。现在李贤和丁一很熟么?李贤只觉脸上一抽一抽的,当下也不客气了,直截了当地说:“不敢当丁秀才的大礼,有什么事,还是就在这里说了吧。”

    丁一有些讪然地笑了,他也知道有点过,但不装疯卖傻怎么能跟这李贤搭上话?拿个拜帖递上去在门外等半天,一会对方叫门房或是管家来回上一句有事或无空之类的,还能怎么着?

    “小弟刚刚去了司礼监,王世叔不同意小弟的婚事,说是当年他跟我父亲是换过兰谱的兄弟……”所谓兰谱,就是结拜盟兄弟时互相交换的帖子,上面写着自己家族的谱系——斩鸡头烧黄纸的说法是有些草莽气过重,也较儿戏了——这年代的人对于结拜兄弟还是很慎重的,结拜自然就要交换兰谱,不然结拜兄弟却不知道对方家里有什么人,说得过去么?

    只听丁一又说道:“……如今小弟没有长辈在世,王世叔便说小弟的婚事得由他拿主意,还说这事就算问到当朝首辅,也是这么一个说法。原德兄,你可得救救小弟啊,可怜我那指腹为婚的妻子,虽然她长得丑陋,但毕竟从小青梅竹马,又是先父在生时定下的,如何能因为她长得不好,又是商贾之家,便说当年口说无凭要悔婚呢?”丁一说着,长呼短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李贤这种士林中人,对于王振是有着天然的反感。

    基本凡是阉党主张的,士林就是下意识反对;凡是阉党反对的,士林就下意识支持。

    至于道理?不好意思,这大明朝的士大夫数理或者不通,但解释经义代圣人立言就是他们的专业,他们坐定了屁股找完立场之后,总能诌出一番堂堂正正的道理的。

    所以听着王振说要管丁一的婚事,李贤当即摇了摇头:“安能如是?若令尊生前没有给你指定婚事,倒也罢了;明明已是指腹为婚,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这事实在也太过荒唐了……”

    “原德兄说得极是!”丁一顺着杆子往上爬,却长叹道,“可怜我那岳父是个商人,重利轻别离,商贾的本性,小弟担心王世叔如是略一威逼,岳父大人怕是会来提小弟提出退婚啊!原德兄,无论如何你得帮小弟一把!”

    李贤望着丁一半晌,最后忍无可忍开口道:“丁秀才,你不觉得以咱们的交情,你这么叫本官的表字,不太合适么?”哪个司长受得了一个跟他没什么瓜葛的小学生,一个劲地和自己称兄道弟?李贤是真的受不了了。

    丁一看上去倒也识趣,脸色为之一肃,站直了起来整了整衣冠,冲着李贤一揖到地,郑重开口道:“兄长在上请受小弟一拜!实则初见兄长便觉亲切无比,谈吐举止更是让小弟觉得遇到了知音……毕竟兄长是五品大员,小弟不过是小小秀才实在不敢高攀!今日兄长不计地位尊卑,只是为意义相投,如此风骨真乃我辈读书人典范!”

    李贤听着脸上青红不定真是恶从胆边生,当正道士林就能君子欺之以方么?不觉一拍扶手,便要出言训斥,谁知却见丁一直起身来,一脸的欢喜,拍手唱道:“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这真是难为丁一了,不论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还是“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都是明代以前的句子,真是抄无可抄。

    当然如果丁一的大脑如电脑一般,收录了是正统年以后的所有格律诗,那么相信还能找到应景,只是丁一却只能搜寻他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记忆,而他也不是古汉语专业的研究,连这个大明秀才的身份,还是空有其名的。

    所以他只能唱。

    唱苏东坡的水调歌头,赌这曲子大明朝还没出现。

    万幸丁一赌对了。

    李贤刚要发火却被丁一这么一嗓子唱下来,他这正牌的读书种子、金榜题名的读书人,自然知道这水调歌头,苏东坡写的是兄弟之情。而丁一这曲子的唱腔在这大明朝真是从未听闻,一时听着却只觉旋律优美,不忍打断它。

    丁一将这首水调歌头唱罢了,又对李贤一揖道:“小弟自幼便无弟兄姐妹,今日终于有了哥哥,一时兴起,谱得此曲献与兄长!”一时间丁一七情上面,真诚无比得连自己也感动了。说来倒也是发自内心,他两世为人真的就是没有兄弟姐妹啊,这完全不是伪作的事。

    李贤看着丁一激动的脸容,竟一时无法开口去训斥他,沉吟了半晌开口道:“这曲子倒是别有风味……”他是很有点怀疑丁一,是早就谱好了这曲子的,但偏偏这曲风大明朝真是闻所未闻,如说丁一请人先行谱出,那么谱曲的人不会籍籍无名,应在坊间早有这曲风才对。

    又看着丁一那泪光闪动的脸容,实在觉得出言拒绝,似乎真的太过残忍。不禁又是自问:如若丁一也是五品官,自己是否会对他的行径觉得反感?必定不会的,难道自己结识朋友真的便以官位衡量交情?似乎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了。

    李贤一咬牙,终于下了决心:“方才这曲子不错,便按这曲风,再谱一首试试!”

    丁一讨了个饶:“兄长,小弟这文采可不济事,临时谱曲再填词可来不了……前人词曲行不行?”

    “行。”事已至此,只要丁一整得出来,李贤也便认了。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丁一闲闲把这首独上西楼唱了一节,却苦笑道,“兄长,这,这实在有些勉强了,方才那《水调歌头》是有感而发,这首曲子却便不太好……”

    李贤苦笑了一声,却叹道:“李后主的《相见欢》被你这么一唱,倒真别是一番滋味了。你不必太过自谦,实在谱得不错。唉……”他摇了摇头,这兄弟看来倒真是被丁一赖上了,只好吩咐下人去请高堂和妻子出来,让丁一拜见。

    两人当下又写得兰谱换了,等到李家老太太出得来,丁一把传销窝里卧底时学到的嘴皮子功夫使到十二分,哄得那老太太笑得不行;李贤的妻子出来,丁一目不斜视,只是行了礼叫了一声:“嫂夫人。”便不多话,倒是象个谦谦君子,却让李贤心里也略为平衡了一些,看来这丁一还算是知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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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翻云覆雨(四)(求收求推!)

    这倒也许李贤心里的不快消减了许多,无他,他本来就看丁一顺眼,否则的话当时也不会去天然居救丁一,只是今天这拦路叫救实在突兀,但丁一先前给李贤的印象还是属于正人的,也是因为觉得丁一是正人,李贤当时才会看不下去风三公子欺负丁一。

    “这事恐怕不好办。”拜见了长辈家人之后,重新在书房坐定,李贤沉呤了片刻对丁一这么说道,“毕竟指腹为婚没有见证,而王振跟令尊换了兰谱却是实据,他作为世上你唯一的长辈,要插手你的婚事,倒也是情理之中。”

    这就是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了,刚才还没换帖之前,李贤只觉得此事荒唐,因为他是站在阉党对立面的士林角度来考虑问题的;此时换了帖又请家长出来见过,站在结拜兄弟的立场,李贤的看法就不同了。

    丁一苦笑道:“小弟真是不知道如何破去这死局,否则也不会如此当街拦轿,实在也是出于无奈……还求兄长给拿个主意,总不能听任我那世叔安排吧?所谓为长辈讳,小弟也不好评述我那世叔,但能跟他少点瓜葛还是尽量少点为好,再说我那未婚妻,实在不忍相负啊!”

    李贤点了点头,却教丁一先回家候着,他这两rì想想有什么主意,自会教人去唤丁一。

    出了李府丁一真的觉得自己行径有些恶心,但要保得柳家平安士林这条线就不能不攀,人总不可能一辈子处世都半点委屈受不得吧?何况与李贤结拜,过程是恶心了些,但说来总是丁一高攀,绝对还是赚了。

    丁一上马转过街角奔天然居去了,二楼的雅座里袁彬早在那里等着丁一,其实为什么会去找李贤?说来根子还是在袁彬身上,因为丁一去寻袁彬,请教能通过什么办法跟丁谦于大人搭上话,袁彬毕竟在宫里当差看得明白一点,而这等事丁一绝对不会真的去找王振或是英国公的。

    袁彬正好也是轮休,听着这话随口说了一句:“除非展书官那些的文曲星,又或者是李贤李大人那等正人,于大人谁的帐都不卖,当时任山西河南巡抚,入京奏事从不给你世叔王振半分钱物,结果从兵部侍郎降为大理寺左少卿,于大人这xìng子,谁能给他递得上话?”

    丁一看着觉得择rì不如撞rì,并且自己也没什么时间可以耗了,又听着袁彬说起李贤今rì似乎番休,所以便有了这么一个当街拦轿的主意。

    此时看着丁一上楼来,袁彬连忙低声问道:“如何?”

    “不成。”丁一摇了摇头,苦笑道,“如兄弟你所说,李大人是位正人君子,我在他面前真的开不了口。”

    “丁先生到底要找于大人说什么话?”袁彬有些不解,因为在这京师有什么事解决不了,丁一去找王振绝对比去找于谦强一百倍。

    丁一摇了摇头,笑道:“只是仰慕于大人罢了。”

    袁彬笑了笑,终究没再追问下去,毕竟丁一上京以来,除了金鱼胡同那宅院之外,其他行事倒真跟于谦这些士林正人更为接近一些,和王振的爪牙或王振侄子王山、王林那是相去甚远,所以丁一想结识于谦于大人,倒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他却不知道,丁一听得李贤和于谦交情不错,当时就有了计算。

    如果说土木堡之后谁的权势最大,绝对就是千古正人于谦于大人了,代宗皇dì dū是他拥立的,丁一想着如果能搭上于谦这条线,至少保得柳家在土木堡之后的平安,应该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于谦这人到死家里也没几分银子的,想折腾什么把戏或是通过送礼来拉关系,是不太可能行得通的,使于丁一便去逼李贤给自己拿个主意。

    只要李贤去跟于谦谈论起这事,那么丁一就有可能跟于谦说上话。

    “袁贤弟,闲来若是有空,不妨到家里坐坐。”在袁彬的面前,丁一又开始模仿首辅的气度,他想成为曹鼐那样的人,只要有机会丁一总是希望多点练习那种所度和风范,可惜的是袁彬不是李贤。

    所以袁彬笑了起来:“我也觉和丁先生投缘,但恐怕这话不太合适……”这让丁一有点茫然,都投缘了还有什么不合适?只听袁彬接着说道,“在下今年已经三十有九了,无论如何也当不起丁先生这句贤弟啊!”

    丁一上下打量了身着飞鱼袍的袁彬,被呛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这算什么事?大明朝的文官们年轻的英俊洒脱,年老的也是绝对的帅大叔,好吧,自唐代以来,身、言、书、判,就是做官要考核的内容,身就是第一项,也就是必须体貌丰伟,这倒也算帅得有道理。只是这锦衣卫袁彬……要不要哪个年代都有林志颖式的人物啊?你三十九?你看上去还没十九好不好!但此刻也只好苦笑举起杯来:“小弟失言,自己罚三杯。”

    世上不论正邪,也无论今古,通常来讲都有两种人。

    一种是衣冠楚楚运筹帷幄手握权柄的决策者,把握着其他的人命运和整个事态的走向;另一种冲锋陷阵喋血冲锋的执行者,按决策者定下的方案一步步去执行,以达成整个计划的最终效果。

    严格来讲,两者对于事情都很重要,就算决策者再高明,如果执行者是一群猪的话,要实现整个计划也是纸上谈兵,所谓一只狮子领导着一群绵羊,永远只是心灵鸡汤,绝对不可能在实际生活中找到参照,绵羊不嗜血,不食肉,别说狮子带着它们,就是找只迅猛龙或是南方巨兽龙之类的恐龙带着它们也没有用。

    要成佼佼者的话,不论是哪一种人,都必须得有天赋。而大多数情况下,执行者都希望成为决策者,例如古惑仔里的身手好的小混混都想当大佬,也是同样的道理。

    丁一在执行者这一块,通过十年的特种部队生涯和几年的刑jǐng的工作,已经证明了他是一个优秀的执行者,所以,他希望成为一个决策者,例如他总是喜欢模仿首辅的气度。冲锋陷阵这些事,他可以做得很好并且他也清楚这一点,有些东西叫天赋,也有些东西是深刻到骨子里去的。例如胡山他们的训练,丁一除了体力恢复训练之外,基本除了讲解战术和示范之外,并不需要跟他们怎么合练,因为一到场上,丁一有这个天赋,他就能站在应该在的位置,这些东西都是他玩熟的,在血与火的沙场玩顺溜的东西。

    但做为决策者,很明显,他并没有作为执行者那样轻松,那么他有着比这大明其他人多出几百年的见识。李贤并没有如他所计划的一样的,去找于谦拿主意。李贤不是一个NPC也不是一颗棋子,他是一个做到五品的大官。

    柳依依很快就被请到李府去了,而当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只镯子,说是新认的干娘也就是李贤的朋友的母亲姚老太太给她的礼物。然后接下去似乎就没有柳家什么事了,姚家开始派管家来丁宅联系,问媒纳吉各种事宜摆上议事rì程。

    而丁一这晚应邀来李府,李贤便给丁一说的:“柳家是商贾,王振自然敢于悔婚欺压,现时弟妹是姚夔的义妹,王振若要教你悔婚,这便是打士林的脸不止,而且这事闹到太后那边去,也没有他的好果子吃。”官员的妹子,被王振强行悔婚,这事在士林自然能引起公愤;太后听着,自然也不介意管上一管,成就一桩佳话。

    若按原先,一个商贾的女儿与一个容城小秀才的婚事,谁会吃饱撑着去理会?就是传谣都没有人愿意去传吧?更别提什么公愤。至于太后要连一小秀才和商贾人家女儿的婚事都去过问,大约**得有千里眼和顺风耳,再弄一班人做数据分析吧?要不这太后哪里管得过来?

    丁一苦着脸,因为事实上王振并没有让他这么干,反而还对他要结婚这事蛮高兴,并许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让丁一尽管开口。丁一之所以来找李贤,说到底是为了搭上于谦这条线……

    结果李贤却让自己的朋友,也就是姚夔,认了柳依依为义妹,当然,是以姚老太太收义女的名义来完全这一流程。

    事到如今,丁一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的计划似乎进行得不太顺利。

    本来想要搭上于谦,结果到了李贤这里就完结,而且还不能再弄下去,一旦让李贤发现自己的真实目的,翻了脸的话,那自己就成士林公敌了。所以丁一只好强笑着道:“多谢兄长助我,小弟不胜感激。”

    这位姚夔听李贤说来不过三十多岁,职位也不过是吏科给事中,土木堡过后能不能保住柳家?丁一真的不太清楚,只不过这一切都要归结于他除了土木堡战事之外,对明史实在不熟,否则便不会有此等疑问了。

    只是丁一却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到时也要保得李贤逃脱才是,李贤怎么说也是结拜大哥,再说这人感觉还是可以交托的。

    此时李贤拍拍丁一的肩膀,摇了摇头说道:“为兄见过柳家妹妹了……兄弟,你当真是正人,为兄先前小看了你,来,胜饮此杯!”却是李贤见过柳依依之后,觉得这小娘子着实太丑了,看多几眼都感觉要做噩梦,难为丁一守着指腹为婚的诺言,一定要娶她过门。便因此又对丁一的人品和道德高看了几分,方才有这么一说。

    其实如果不是姚夔也看过柳依依的长相,恐怕这事也不会如此顺当办下来。正是因为姚夔和李贤一般,觉得愿意守约娶这么丑的女人当妻子的丁一,道德品德实在高尚,所以才会拍板同意这事的。——————————————来点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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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翻云覆雨(五)(求收求推!)

    丁一随兴喝了几杯便要告辞,却被李贤劝住:“今晚请贤弟过来,却不是为了婚事,倒是有朋友想跟结识一下贤弟。”李贤的眼界也是颇高的,丁一算是特例了,一般来说,官做他这级别上,是有资格说得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一句话的。能让他看得上眼的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这一点丁一倒是很清晰,所以便问道:“兄长的朋友是哪位高才?”必然李贤不会给他引见什么大官,看着李贤就不是那种会帮丁一拉关系的人,再说一个秀才,就给他介绍什么官员也没多大意义吧?正常来说,丁一得乡试中举之后,才到会试,离进入官场爬升官图还遥遥无期呢。

    听得丁一问及,李贤笑道:“你知道有位修撰进东阁学习,又被简拔为展书官的状元郎么?”展书官,前些日子和袁彬小聚也听得在说展书官是文曲星,但丁一当时也没细问,想不到竟是状元郎。

    “状元?”听得李贤此时说起,丁一不觉有点被吓到,他来到大明朝就见过一位状元,也就是现时的当朝首辅曹鼐,丁一当时就感觉这能中状元的绝对是学霸中的学霸,并且智商太可怕了,今晚又要见一位状元?丁一委实有点心虚。

    李贤点了点头道:“不单是状元,而且是连中三元的状元。”连中三元,也就是举乡试第一,中了解元;会试第一再中了会元;继而殿试第一最后中了状元。这比一般的状元含金量可要强大得多……何况于,能中状元的人,可以加上“一般”这种词辞来修饰么?

    丁一听着不禁问道:“这位该不会姓商吧?”据丁一所知的,大明的历史上,获得这等殊荣的,就是商辂了。

    看着李贤含笑点头,丁一连忙起身:“兄长,小弟家中尚有琐事……你知道马上就要办婚事,家里又没长辈,许多事体要去……其实小弟腹痛如绞,恐怕得去医馆看看……我的大哥啊,你放过我吧!我就一小秀才,你让我跟这状元,连中三会的状元聊什么啊?”丁一是真的怕了,一会来做诗填词什么的,自己怎么应付过去?不用作诗填词了,人家只要说话习惯性用典故,自己听都听不明白,怎么沟通?丁一宁可去后堂找李家老太太聊天还好些,至少老人家还不会那么频繁的掉书袋。

    李贤却大笑起来似乎遇到极开心的事,笑指着丁一说道:“想不到你也有怕的时候!你不是一人独战国子监的举监生,舌战群儒而不败么?怎么听着弘载贤弟要结识你,便怕成这样了?”

    丁一有苦说不出,那些举监生要是放任他们自由发挥,一个就能虐十个丁一了,之所以能把他们摆平,那是因为丁一把他们拉入自己预设的局里,再说那群人里也不见得有个能变态到中状元的学霸存在吧?现在来的这位,可是怪胎中的怪胎、变态中的变态啊……好吧,应该说,天才中的天才,怎么整?丁一是真想跑啊。

    但没等丁一再找出什么籍口,下人已来报商辂到了,李贤握着丁一的手道:“贤弟与愚兄一起来迎一迎弘载……”丁一无奈被李贤拖着去到门口,只见一位英俊潇洒的年轻人站在那里,真是所谓玉树临风不过如此——商辂怎么会在东阁学习,被简拔的呢?史载:“辂丰姿瑰伟,帝亲简为展书官”丰姿瑰伟啊,能不潇洒倜傥?

    倒是商辂见得丁一,并没有端着架子,也没有觉得自己是连中三元的状元公,丁一只是一个小屁秀才就轻视他,而是很客气地跟李贤行完礼后,又抬手主动向丁一作了揖道:“盛名之下无虚士,见面更胜闻名,‘绝域轻骑催战云’,读之教人壮怀激烈。如晋兄,久仰!”

    这算是极为诚恳的态度,不单叫出了丁一的表字,而且还提到了丁一流传的诗句,不是空头虚脑的一句久仰。只不过听得商恪的话,丁一却就安定了下来,此时的商辂却还不是汗青留名的大学士商辂。

    他还年青,还有热血,还能读之壮怀激烈。

    其实这里丁一有个误解,商辂是生得潇洒英俊又保养得好,不见得便是年青。

    丁一还了礼,却向前一步握住商辂的手,放声笑道:“弘载兄太客气了,小弟自知疏狂,有什么好久仰?倒是小弟久仰你这位连中三元的状元公久哉!”来了大明这么久,这种客套话丁一倒是早就学会了不少。

    去到席间坐定,丁一便把话题往南宋亡国、蒙元入主中原这段历史上引,论典故和历史上的记载,丁一自然是不够李贤和商辂的水准,特别是商辂这种变态中的……天才中的天才,但在网上论坛上混过的丁一,对于发明历史却是深有心得,说到蒙古人残暴,丁一张口就来,说完附上一句:“那是小弟游学经过僻远山村,村中老人口口相传的,便是九寨沟西南侧,入里行上七十余里,翻过两座山便见得那村子,何其残暴啊!”天知道九寨沟这年头是不是叫九寨沟?就算李贤商辂蛋疼到派人去找,到时说那山中村落徒迁了,还能把丁一咬上一口?

    但商辂提到蒙元残暴倒是出典之处、时间等等,都十分确切的,丁一借题发挥,大肆贩卖他那皇汉理论,不时高呼:“死了的瓦刺人,才是好的瓦刺人!”边上商辂便引出李白的诗来,“胡无人,汉道昌。”

    丁一喝了几杯,取筷敲着碗碟,却便放声唱起屠洪刚的《精忠报国》,这曲风不曾听闻,引得商辂和李贤都学唱了起来,算是把这场小聚的尾声推到了**。临了要散席之时,商辂喝得兴起,举起杯道:“酒逢知己,方自品出味道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等意义相投,便换了兰谱如何?”

    看着李贤连声叫好,丁一感觉似乎李贤有点拖商辂下水的味道——被丁一硬赖着结拜,此时能拖个连中三元的状元公下水倒也是不错,这般说将出去,倒也就成就一段佳话了。不过丁一可不管这么多,能把商辂拖下水总归是好事,以后在士林里,有这两位罩着,丁一觉得自己也站得稳当许多。当下三人又写了兰谱互换了,述了年纪,李贤四十有一,商辂居然已是三十有五,丁一十八便排在最后。

    只是散了之后,丁一只觉一身冷汗:“以后还是少来李大哥的府上为妙,商二哥府上是绝对不能去的!你记得提醒我。”他对刘铁这么吩咐着。这一次算是混了过去,相信商辂也对丁一的印象应该至少还行,只是下一次呢?在另一个状元也就是当朝首辅曹鼐面前,丁一很自觉地压根就不敢卖弄这点东西,今晚实在是无计可施,加上欺负商辂“年轻”的缘故,才敢这么干的。

    要知道商辂已经三十有五,丁一绝对不敢这么干!

    面对那些举监生丁一随时都敢贩卖皇汉理论,那是无所谓的。

    但面对连中三会的状元商辂,这玩意就真是在弄险了,弄多两次难保不露馅。

    当然丁一知道商辂日后是大人物,不过太远了,英宗被俘接着是于谦上台,然后记得又过了若干年,英宗复辟于谦玩完,抄家里发现于谦家里只有极少的钱物……这么前后算下去,怕有十年左右的光景,十年,丁某人到了大明十年之后,还要去考虑去抱谁的大腿?

    那实在就不叫个事了。就算对历史走向一无所知,十年也足够丁一去构建自己的产业链,何况对于土木堡战役、之后英宗的经历等等事件,丁一还是很清楚走向的。

    这点自信丁一还是有的,十年,是否足够他崛起不说,至少在大明站稳脚根绝对没问题。

    商辂以后再牛逼又怎么样?说不定随着丁一自己的存在,对历史影响越来越大,这商辂是否还能发迹起来都难讲呢。当然结拜了兄弟,丁一不会去扯商辂后腿,但天知道这大明朝日后会被丁一弄成什么模样?历史的车轮是否还是按着原来的轨迹前进?

    不过被夜风一吹,丁一却也清醒过来,结识商辂也不是没有用的,所谓养望,不就是这样么?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商辂都对丁秀才客客气气,还结拜了兄弟,士林年轻一辈的学子,谁敢因为丁一只是个秀才而看不起他呢?

    “你现在折回去,找到商二哥的长随,和他说后天是我收徒的日子,如果商大人有闲能够过来观礼,那就实在太好了。”这年代低烈度的酒没有灌醉每天都进行恢复训练的丁一,但对于大明本地土著,又是正牌读书人的商辂来讲,方才散了时,明显已经醉得有些大舌头了,所以才让刘铁去寻商辂的随从说话。

    刘铁不知道刚才还叮嘱自己,说以后要提醒他少来李府、别去商府的丁一,怎么突然又想了这一出,不过刘铁知道要弄懂这事,此时也不是时候,于是连忙应下,调转马头往回赶去。

    丁一看着刘铁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彼端,便笑道:“是苏君么?”从出了李府之后丁一便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而且一路上隐约有保护看顾的意思,他想起先前苏欸的话,所以便对着夜空这么问了一句。

    “先生倒是好酒量。”苏欸那穿透性极强的男中音稳稳传来,随着声音寻去,却见得他提着那长刀在左侧的屋顶上显了身形,“前面右转之后,听着呼吸怕有七八人埋伏在那里,丁先生稍候,待苏某去去便来。”

    这时却从长街对面的屋顶响起冷笑声音:“苏大侠还真是一条尽职的忠狗啊!”

    丁一转头望去,借着月光却见右侧屋顶檐边一个丰朗男子白衣胜雪,虽然面目看得不太真切,但那风度倒真有几分高手风范,此人怀抱着一柄长剑立于屋檐边沿,看着丁一注视自己,却便开口说道,“丁秀才,你自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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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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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启大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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