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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伤别离(十八)

    朦胧的大房山里,许多火把已经点起,石彪可不只是打上几轮排枪:“把手铳也上了!西南方那片树林也轰上几轮!”进山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有十几人中了陷阱,石彪命令放排枪和把手铳,不是发现了李云聪他们的行踪,而在对将要前进的方向做一个清场,若是有龙骑兵营那边的人手潜伏着,如此密集的火力,怎么也能把他们吓走,加上枪炮齐响,又是火绳式的手榴弹轮番掷过去,便是什么陷阱,也该大半触发了。

    事实上在这么一轮枪炮肆虐之后,的确也触发了几个陷阱,石彪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虽然他没有听说过火力侦察,也没有受过类似科目的训练的,但在实战中累积的经验,却使唤得他依然能安排出类似火力侦察的战术来。

    “扎营,上半夜派一百人巡营,设多些篝火,下半夜派两百人,某亲自坐镇,其他人等,只要军帐没有着火,就是天塌下来,也只管睡便是,半夜必定会有一些喧嚣的,全不消理会。”石彪来到大房山东面的高地,看着这里有条小溪,便这么吩咐了下去。

    入山之后天色就已开始昏暗起来,石彪也没有纠结于一定要在天黑前把战斗结束,而是开始准备扎营事宜,他不打算冒进,因为他有足够兵力,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至于黑夜,石彪是认为李云聪不会放弃夜袭的优势,毕竟十倍兵力。不尽量把他们这边拖废拖残,石彪认为,李云聪是不可能存在什么机会的。但对方毕竟不过六十人,为了保留明日继续对他们的骚扰,也不可能六十人全都出动,所以来制造骚乱的,最多不过二十人,上半夜的可能性要小些,而下半夜正是睡熟。在石彪看来,李云聪是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不得不说,他的布置之下。加上这五百军兵又全是精锐家丁,这样的营盘,对于企图夜袭者来说,绝对就是一个陷阱。有其他军头的亲兵头子却就提出建议:“反正他们也不过六十人。石将军。不若拔与某百人,就籍着这夜色,把他们的营盘摸了就是!咱们这些兄弟,又不是卫所里的正军,到了夜上就成睁眼瞎的货色……”尽管没有侦察出李云聪 他们躲在那里,但这地形摆着,几个可能扎营的地方,总归跑不了。而且按着陷阱设置,这些精锐军兵大都也是心里有数。“他们的营盘,应该就是在南面那山谷后的断崖!搬上几块大石一堵,要人来了,用力一蹬,敢上去就成肉酱了,那地头,夜里不用三五人就能防住了。”

    这亲卫头子敢提出领百人夜袭,却是有着他的凭仗:“某和几个老弟兵,从断崖后面爬上去,再放绳子下来,其他兄弟上了去,百人砍他几十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

    “不。”石彪毫不迟疑地否决了这个提议,坚决地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就你一个人也不能去,别说一百人。”他看着那亲卫头子有些不满的脸色,不得不多解释了几句,“区区数十人,他们唯一能决想的,就是教我等分兵,这边零敲十来人,那边伏击十来人,积少成多,有个五六十人的战果,他们就可以撤出去了,撤到那丁容城划出的安全线后面。”

    “那他们不就是输了么?”那亲卫头子听着有点转不过弯来,毕竟他不是军将,想的东西没有石彪那么全面,“咱们不就是要赢,他们要退了,那咱们就赢了啊!石将军,某听不懂您的意思……”

    石彪苦笑道:“若是六十对五百,还能杀伤五六十人,再从容退出,这样的战绩,我等还有什么脸面说输赢?”那亲卫头子才醒觉过来,不禁点了点头,石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哥哥,总之,某等决不能分兵,只要能捉住他们一回,就足够了!”

    其他各个军将派来的人手,在边上听着,也无不纷纷称是。

    石彪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论何,至少这些精锐能听他号令,对于李云聪那六十人,他是真不放在眼里的。他看着这黑夜,这个注定了不会平静的黑夜,夜虽黑,总尽归是要天亮,不可能长久地黑下去,一旦天亮,那六十人,便无所遁形。

    这不是一个平静的夜,对丁一来说也是如此,当夜幕笼罩了天地的时候,他叫来了文胖子:“宫中还有人手没有撤出来?”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丁一再怎么着,对于山地特种大队有多少人,还是很清楚的。

    文胖子自然也不敢在这关节上跟丁一打马虎眼,连忙答道:“是,还有三十七人仍在宫中,在这次行动里他们还没有暴露,按照先前定下的计划,这些人手就没有随着我们的集结而站出来。”这原本就是丁某人先前二年时,一点点修正、构思出来的行动方案,再通过秘密的途径传递给文胖子的。

    丁一听着点了点头示意文胖子继续,后者整理了一下思绪又再禀报道:“皇宫诸卫守军,除开东安门、东华门之外,还有四十二支冲锋队没有发动;清宁宫有三支冲锋队没有发动、乾清宫有二支、东宫有十一支,不过东宫那边,只怕今晚过后……”钱皇后重新入主东宫,不可能不做一番清洗的,否则的话,不是睡觉都不放心么?文胖子舔了舔舌头,“不过原先重华宫还有二支冲锋队也没有发动,大约会随皇后入主东宫,因为少爷没有吩咐,所以就没有通知重华宫那两支冲锋队,照顾原本在东宫……”

    “不,你做得很好。”丁一打断了文胖子的话,并且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厂卫可不是摆设,皇宫里的冲锋队,都是采取各冲锋队不发生横向联系的做法,甚至同一冲锋队十来人,往往也只有固定的三两人,互相知道是天地会、忠义社的成员,对于整支冲锋队的成员,也只有队长才知道具体是哪些人。

    “少爷,这会费咱们是不是干脆就不要收了?宫里面那些人日子也不好过……”文胖子却是提出这么一个说法,“要是不收会费的话,应该能发展更多的成员!”

    “连当月收入百分之一的会费都不肯交缴,你指望一声令下,象昨晚一样要拿命出来拼的时刻,这些人会站出来?”丁一没有去和文胖子讲什么每个组织机构运作都是需要费用之类的话,因为对于文胖子来说,他不一定听得懂,还不如用这最简单的类比法来说事。

    丁一看着文胖子表示明白了,想了想对他道:“你明天先不要跟我去天津了,关外京师书院那边,柳满絮和金玉鹰会入关来,以后京师方面的天地会、忠义社的工作就交给他们去主持,你把皇宫里的冲锋队名册及相关资料移交好了,再来天津跟我会合。”

    “是,少爷。”文胖子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他本来就对这些东西,觉得很头痛,每人都有自己的长处,至少文胖子对于如何发展天地会、忠义社成员,并不太有心得。

    而这个时候却就听着帐外朱动的声音响起:“先生,弟子有事禀报。”

    “进来。”丁一按住了主动想要回避的文胖子,瞪了他一眼,对于这厮丁一还是很信任的,但文胖子似乎在王振手下办差留下的习惯,有时自觉到有些虚伪了,很多时候都是很主动的避让开。

    朱动进来之后,在丁一示意他无妨便开了口:“有客人来,想见先生。是兴安,怕是郕王差他来的,先生若是不方便见他,弟子……”郕王就是景帝了,英宗重登大宝,便把他废为郕王。

    “教他入内说话,做好警戒,朱动负责外围,胖子在门外守着。”丁一马上就做了安排。

    兴安进来之后把丁一吓了一跳,短短一日,他似乎老了二三十岁,随时可以砸上最后一根棺材钉的感觉,连行路都不太稳了,见着丁一,就要大礼参拜,却是丁一把他扶住,教他坐下好好说话。

    “容城先生,咱家也就不客套了,王爷想求先生救他一救。”兴安要说的话,显然在来找丁一之前,已来回打了好几次的腹稿,“王爷求先生援手,将吴太妃、杭氏、唐氏与王爷一并领去广西。”吴太妃就是指景帝的娘,英宗复位,就削去她的太后之位,降为宣庙贤妃。

    杭氏、唐氏,指的却就是原来的杭皇后和唐贵妃了。

    丁一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望着兴安。

    “先生,杭氏已被削后,若您不肯援手,只怕除了汪王妃之外,难有幸免啊!”汪王妃就是那位反对景帝易储,而导致景帝大怒把她削去皇后之位的那一位,英宗是不承认杭氏继承的皇后之位的,就算把景帝废为郕王,郕王妃也认汪氏。

    兴安看着丁一没有开口,知道这当口,不拿出点东西来,再怎么求也无济于事了,于是他咬了咬牙,却是下了决心:“王爷说,有些人你不好下手,王爷却是不介意下手的。虽是被废,但毕竟是三载的天子,宫中还是有些心腹之人,先生以为如何?一旦先生保着王爷到广西,性命也便在先生手中,王爷必定会履行诺言的!”(未完待续。。)

第六章 伤别离(十九)

    这场兵演于石彪来说,只有赢也只能赢,石亨为首那一众的军头,在丁一面前才能挺起腰说话,才能在丁一南下的时间,渐渐地消除去丁某人于军中传奇一般的身影,因为丁一现在就已经是一个传奇!不论是募兵还是卫所里的正军、军余,都在下意识地神化着丁一的事迹,石亨叔侄都很清楚这一点,丁一在军队的影响力,要远比在士林更为可怕,这也是为什么文胖子他们在皇宫里,能发展出冲锋队成员的根本,很多的人,比如那些内侍,根本就不懂什么理念,压根就是因为丁一是大英雄,他们觉得给丁一这大英雄当跟班的,准没错!

    必须击败、击杀李云聪这六十人,而且还要赢得漂亮,才能让丁一这个神话破灭。

    而在于李云聪来说,如果他想跟丁君玥一样,得到一个独当一面的职务,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了,证明自己,不是在于战胜石彪,也不是在于以少胜多,而在证明他可以很好地理解丁一所教授给他的作战思维,能够在极短时间里,把这种战法战术用到实战之中,以体现出他的接受能力和悟性。

    故之,对于石彪和李云聪来说,这场兵演是他们必须投入全部的心血与智慧、经验乃至于生命去取得胜利的事情。但于丁一而讲,这样的一个夜,这场兵演已经被留置到很靠后的位置上,战争向来都是政治的延续,古今中外都是如此。不论是什么形式的战争,包括以兵演为形式也不例外。

    丁一望着眼前的兴安,仍旧是没有开口的。因为兴安拿出来筹码是不够吸引力的,而丁一对于景帝的处境,却是有几分了解,也许是因为丁一的到来,景帝还要比历史上稍好些,至少英宗让他和吴贤妃、杭氏、唐氏都回到了宣宗生前在宫外包养吴贤妃时,购置的物业里。

    历史上景帝要更惨一些。直接就押在西苑,过了两日就死了;而他的母亲吴贤妃,更不消说了。丈夫生前她是小三,丈夫死后总算入宫了,儿子也出乎意料坐上龙椅了,这下可好。孙子去了、儿子也去了。她除了等死,真的也没什么盼头。

    现时朱见济还活着,病情已有好转;景帝也没被押在西苑,只是派着兵马看管罢了。

    但景帝对英宗干过什么事,他自己心知腹明,英宗的怒火他知道一旦渲泄,只怕连他儿子都无幸理的。所以他绝对是着急,如果能随丁一回广西。景帝以为怎么说还能保得一条性命在,就算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他也才二十五、六岁,还有几十年好活吧。

    “容城先生,王爷真的就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请您帮忙了,毕竟事发突然,谁也不曾料到这一节……”兴安有些无奈,皇帝富有四海,谁想到有一天被赶下龙椅怎么办?不过他知道,如果无法说动丁一,景帝只怕就是命不久矣,所以咬了咬牙道,“或是先生有什么要求,只管示下吧!”

    丁一终于开口,他向兴安问道:“此事于学生而言,有何好处?”

    这个对于兴安来说,却就是不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他马上就给丁一背了一段话:“韩国公铁券,曰:‘朕起自草莱,提三尺剑,率众数千,居群雄肘腋间,未有定期,而善长来谒辕门,倾心协谋,从渡大江。于是定居建业,威声所至,无不来附,不一二年间,集兵数十万,东征西伐,日不暇给……尔免二死,子免一死,以报尔勋。於戏!……’,先生可曾闻?”

    韩国公指的就是李善长,大明开国功臣,这段话就是当时写在铁券丹书上的,朱元璋给予李善长的评价。也就是说,朱元璋是因为有李善长来投,才从一二年间,从于群雄夹缝间生存的数千人小势力,发展到数十万之众。所以,朱元璋是在铁券丹书上,注明只要不是造反,就可以免去李善长二次死罪,以及他儿子的一次死罪。

    丁一听了没有说什么,兴安却又说道:“当时‘萧何未必过也’,日后又如何?若王爷随先生南下两广,则可防他日之变。”萧何也不一定比得过,这话也是朱元璋当时给李善长的评价。兴安没有一句话涉及到英宗,但句句都是在提醒着丁一这个问题:天家无情。

    帮朱元璋打下天下李善长还是死了,据记载就是胡惟庸企图谋反,派李存义去劝李善长,而后者说这是灭九族的,不同意;又派李善长的老友杨文裕再去劝,李善长也不同意;最后胡惟庸亲自出马,李善长还是不同意。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而就算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上,所能给他罗织的名目,也是李善长没有揭发胡惟庸。七十多岁的李善长却与妻女弟侄七十余口一起被斩,故居被抄毁。所谓人证,也不过是李善长的奴仆说李善长和胡惟庸有私语。

    私语,就是说悄悄话。

    所以就算现在看起来,英宗对丁一如何的信重,丁一的功劳又是如何大都好,兴安的意思,是这些都不能说明问题,说不准哪一天,英宗起了心,找个罪名把丁一斩了,也是不好说的。

    “公公想得太多了。”丁一温和地笑了起来,这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是为什么陈循看了立宪秘约之后会心动的根本。尽管丁一要南下,但是士大夫阶层是不会放弃立宪这件事的,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生死悬于皇帝的一念之上。

    知谋逆不报是条罪名,但李善长已做到丞相了,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胡惟庸谋逆成功,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何况他都七十多了,这玩意,是真的经不起推敲的事,但就这么入罪,七十几口一同斩了。

    但兴安也知道如果从这一点都劝不动丁一,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只能揖手说道:“先生仁厚,咱家也不好再说,便当咱家今晚没有来过吧!”说罢长揖行礼,便要辞了出去。

    但这时门外却就传来了“报告”的声音,丁一叫了入来,却是文胖子、朱动、曹吉祥三人,三人却是齐声说是有事要禀,请让兴安回避,丁一点头准了,兴安一出得去,这三人却就跪下,朱动禀道:“先生,弟子以为,挟郕王下两广,有百利而无一害!先生是坦荡君子,然天家最是无情啊!”

    丁一摇了摇头道:“朋友贵在相知相信,遇人只说三分话是无错的,然若世间无一人可信,这人活着也太可悲了。当今不是这样的人,带了郕王回两广的意思,便只有你们才想得到么?别人都是蠢才?若是因此教朋友之间,生了隙,岂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朱动听着,一时也不知道如何答话,这时却就听着文胖子也跪在一边禀道:“少爷莫忘当日自猫儿庄回京师,娘娘也待少爷是极好的。”文胖子这平时不爱掺合的,也进言道,“若有郕王在手,以两广之兵势,一旦朝廷再有乱命……总之,胖子也不会说话,到时少爷要不要做,总是多条路!”

    “若到那时,何患无名?”丁一抬手示意文胖子起身,他心想真到了那时节,等多残才会奉郕王起事?再搬个皇帝在自己头上?若真到了那时,当然就是敢叫日月换新天了!

    这时却见曹吉祥在跟前磕了头说道:“少爷是纯忠之臣,一颗丹心可鉴日月,自然不是兴安那老狗可以揣摩的。只是少爷若带了郕王回两广,却是为着爷爷啊!不然这郕王在京师,不杀,若他暗中联络朝臣,到时又是一桩祸事;杀了,又教爷爷担上杀弟之名,这史笔如刀,唐太宗千古明君,终是抹不去玄武门之变。少爷与爷爷君臣相得,奴婢以为,当为爷爷分忧才是!”

    不得不说,奸臣这职业,也是讲天赋的。

    曹吉祥这厮,这么一番话说出来,顿时逼格就上去了许多,多光明,多坦荡的理由啊!

    这可不是为了要当军阀,不是要防着皇帝一手,是纯忠,简直每个毛细孔都散发着忠臣气息:为君上分忧嘛!

    不然逼着英宗担个杀弟之名,不好,对不对?谁敢说不对?

    带郕王回两广不是为了日后有事,可以用郕王名义起兵,而是为全了君臣相得的情义,免得皇帝难做人。

    丁一当场就无语了,他是被曹某人这席话说得失语,当真一时不知道如何说起。

    “你们先下去,教兴安进来,容我想想。”丁一也只能这么对这三个属下吩咐。

    兴安进来,脸上自然是按捺不住的狂喜,他本来已经绝望,没有想到中间还起了这么个变数。不过进来之后看着丁一没有开口,他自然也很识趣地没有说话,垂手站在一边等着丁一理清思绪之后,看看再怎么答复他。

    “他有没有想好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丁一大约想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这么开口向兴安问道。(未完待续。。)

第六章 伤别离(二十)

    冬天的早晨总是教人很难起身的,就算是在大房山里的帐篷之中,至少体温也把被窝熏温了,在这寒意里愈是显得教人留恋。但石彪手下的的五百军士都是精锐的悍卒,在这样的早晨,他们很快就起身、造饭、用餐,然后披挂齐整集结起来。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作战素质特别高,这个年代的军队,事实上除了大明第一师之外,哪怕是大明第二师或是关外正准备整编第三师部队,也很难做到这种程度的服从纪律。这五百人之所以能这么爬起来,是因为他们憋着一口气。

    所谓匹夫之怒血溅五步,一口气撑着,是他们能从被窝里快速爬起来的根本。

    这口气是怎么来的呢?是因为大房山南边,李云聪他们的营地,吹起床号,足足吹了五次,然后是起床集合点名,冬日这空旷的大房山里,那么锵铿有力的口号声,都带着回音啊!更别提吃早饭时又六十条汉子一起在那里唱军歌。

    “取死有道。”这是石彪对于李云聪跟后者所带领的队伍的评价。

    本来兵力就悬殊得极利害,按着这双方兵力对比,就如朱动对曹吉祥说的、也如石彪先前预料的,李云聪等人应该就是藏匿行踪,然后积小胜为大胜,取得可观战果以后,主动撤出大房山回到丁一划下的那安全区的界线,弄个虽败犹荣,就是唯一的办法。

    现在非但不藏匿行踪,还又是吹号。又是口号,又是军歌,生怕石彪他们不知道自己扎营的地方也似的。不是取死有道是什么?石虎按着那用完了饭,急冲冲要带着跟自己过来的十几个兄弟,去充当前哨硬探的那名左军都督同知亲卫头子,对他说道:“老哥,莫急,教儿郎们别吃得太饱,狮子搏兔。必用全力,他们想死,咱们就准备妥当。碾压过去,让他们求死得死好了……对了,丁容城今天不是说要辞京南下么?大伙正好把这边的兵演弄完,提着那六十一个首级。为丁容城壮行好了。”

    手下那些亲卫头目听着。无不纷纷称是,下去之后,真的是连每条马肚带都查过三回的,然后方才来与石彪这边报备,一切准备停当,随时可以领命出发。石彪也当真便如他自己所说,狮子搏兔必用全力,一点也没有掉以轻心。不单是仔细分配了前出的两队四十骑充当硬探,又留下一百骑作为预备队吊在后面。自己领着三百多人便向南边山谷开了出去。

    这一路上,却是没有如昨日傍晚遇着那么些陷阱之类,石彪越走越是摇头,身边心腹都禁不住地说道:“不符盛名啊!”石彪却没有开口,直到又往前行了三四百步,身后七八骑都在说道,“若于此地设伏,我等还要耗费一些气力……”、“此地竟是一点示警也没有,昨晚也没有人来扰营,看来那边昨晚是睡了个踏实……”时,石彪才笑道,“看来叔父的手气不错。”

    身边众人不禁哄然大笑,纷纷称赞起石亨的手气来,却就听石彪又说道:“好了,某看着,恐怕是丁容城要成全他那门下的学生吧,可怜这学生不过是个娃娃,只会死搬硬套,一将无能,害死三军啊,若是平时驻于营盘之中,这么一板一眼的操演起来,倒也确是练兵的要领,可怜这娃儿……”说着摇了摇头,倒是替起李云聪可惜。

    “便是换了个老到的人来挑头又如何?将军威名,却又怕了谁人?”那旁边的人就这么奉承着,不过也不算得马屁,石彪于边镇上,真的也是颇有能战之名的,“管他是谁,安能挡得着将军虎威……”

    石彪笑着摆了摆手道:“好了,这等话就不必提,诸位,扬眉吐气便在今朝,某等当一鼓而下!”

    “唯!”价天响的回应,连山间树木上的积雪,都震得纷纷掉落。

    此时却就听着前方“轰”一声炸响,有战马惊嘶,有军士惨叫坠马的声响,然后便听着前方有军兵回报:“遇着陷阱,伤了三名兄弟,两匹马活不成了。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点火,但看来应是火药炮无疑。”这就足以显出石彪这麾下军马的精锐了。

    这是李云聪他们用手榴弹设下的绊雷,简单而有效的警报器。

    遇着陷阱,有了人员伤亡,但他们并没有过度的惊慌,而是很好的判断了情况,连李云聪他们用的是什么样的手段,都做了一个估算,然后报上来给石彪,以使主将可以按着战场的情况来决断。

    “探马都收回来,到后军会合,前军兄弟都下马,看来他们昨晚,还是在营盘附近弄了警戒的机关,五十把手铳在前,火绳枪在后……阵形莫要乱了!不要乱冲一气,听着号令,堂堂之阵,正正之师,向前行出百步之后,便听某的号令,这么一轮轮地压上去。”石彪从容地下令,他自己提起大斧,却对那些悍卒喊道,“只要打上六轮,某便率着后军百余兄弟杀上去!放心,到时人头战功,人人有份!”

    因为他用着单筒的望远镜,已经看到数百米外断崖下面,龙骑兵营几辆大车在边上,三十人聚成六七堆,大约是早饭之后在那里吹牛皮消食。石彪之所以用步兵为前锋,是因为山上积雪颇厚,雪里不知道有什么乱石小窝之类,纵马慢行倒也罢了,尚是冲锋起来,就怕失了马蹄,他不但要赢,不但要杀尽这六十一人,还要赢得稳妥,赢得漂亮。

    前军三百余人都是精锐,知道这当口是要听号令不能耍自己的性子,纷纷应了,又再检查了一次各自手里的火器,然后列出军阵,就这么一步步在雪地上,向那断崖迫近去。

    虽说脚步有些杂落,踩落积雪里发出的“吱吱”声响参差不齐,但凭心而论,走了大约三十步了,军阵还是能维持得住的,这些悍卒用了心,要一鼓而下不是开玩笑的,他们有这样的实力,多年的沙场浴血,活下来哪里会没有自己的本钱?

    但这时离着他们有数百米远的龙骑兵营阵中,就传来了“嗵!”、“嗵!”、“嗵!”连续不断六次这样的声响,然后就是尖锐的呼啸声,这就是英国公张懋一直惦记着的,一点八寸迫击炮。每个龙骑兵营都装备了一个迫击炮排作为火力支援,而石亨的手气实际上并不太好,他随手抽中三个班里,有两个就是迫击炮班,也就是说六门迫击炮。

    用黑火*药作为发射*药和各种质材问题,一点八寸也就是六十毫米的迫击炮不太可能和后世一样达到近乎三千米的最大射程;在重量上,迫击炮身管也不止五点二五公斤,多出一两公斤是必然的事情。但迫击炮每分钟三十发的射速,却是没怎么打折扣,而颗粒黑火*药作功的推动性再怎么不如硝基发射*药,区区四五百米的射程,还是很稳妥能实现的。

    听到炮弹尖锐的呼啸声,也就意味着炮弹已经从头顶飞过,所以前面这三百多悍卒,应该说,至少在第一轮的六炮试射中,他们是幸运的,而在他们后面听到空气中传来撕裂声的百余骑兵,就是在劫难逃了,这是炮弹到达上方的征兆。

    “轰!”、“轰!”、“轰!”明亮的火花就这么在山谷处迸开,爆炸波把边上树木上的积雪都催得飞散震尽,剧烈的爆炸声掩盖了一切的人叫马嘶。并没有太多的浓烟,因为担心炮身管质材不过关,所以发射药用了黑火*药,但是炮弹里却就是装填着黄*色*火*药,六发迫击炮弹有一发落点偏出比较远,又因为只有触地引信刚刚研发,不太理想的缘故,有一发哑火了,但是对于密集队形的百余骑兵里,四发迫击炮弹已然是足够的噩梦和万劫不复的地狱!

    而在龙骑兵的阵地上,李云聪放下望远镜,挥动了左手的三角小红旗,同时怒吼道:“一班,三发急速射,放!”又冲着另一个迫击炮班挥动右手的三角小白旗,“七班,重定标尺,敌步兵群,三发急速射,放!”

    十八发炮弹只不过是不过二十秒的时间就已发射完毕,它们撕裂了空气,穿行而来。

    以绝对强势的声音,掩埋一切的呼号;以绝对强势的力量,摧毁所有的抵抗。

    不得不说,石彪所率的五百人,当得起悍卒两字,当后面上百骑兵还没有被炮火吞没时,前头就有上百军兵,大约是百战沙场带来的直觉,几乎是自发性地扔掉了手里的把手铳或是火绳枪,拔出短刀向着龙骑兵营的方向扑来,四五百米,他们用尽全力的奔跑,他们的身影在雪地里如此地矫健,如一头头猎豹的身姿。

    “一班,标尺不变,继续射击;七班,重定标尺二百米,三发急速射。”对两个炮班下达完命令之后,李云聪把红旗交给右手,对边上那个一直在待命的班说道,“八班,自由射击。”(未完待续。。)

第六章 伤别离(二十一)

    从三发迫击炮弹二百米处的迸出的死亡火花之中,有四五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他们的脸已被硝烟熏黑,他们还提着刀,他们又向前跑了七八十米,这中间有两个人仆倒再也没有起来,大约是在方才的迫击炮弹爆炸时,就已中弹,只不过又跑动到这里才耗尽最后一点生命力。

    另外的三个人,却就停了下来,望着持枪瞄准着他们,成战术队形散开行走而来的八班士兵,那三个人茫然地跪倒在地,对于八班三个三人火力组高呼的:“弃械跪地抱头不杀!弃械跪地抱头不杀!”根本就毫无反应,于是作为锋矢的那个火力组就准备开枪了,这时却听着八班长高声喊道,“等等!”

    过了十来秒,那三个人才如梦方醒一般抬起头,有一个突然发出象野兽一样的吼叫,从地上挣起,于是三个火力组不约而同的向他开火,尽管是黑色火*药驱动,但毕竟是仿98k的弹壳线膛步枪,十步左右的距离,这些大明第一师里精挑细选的龙骑兵营士兵,真是要打不中难度实在太大了,这人连脑袋都被打烂了,胸口更中四五个弹洞喷着血,仆地气绝。

    八班长有点难受,他看得出那人是疯了,那眼神整个都不对了,但他持刀而来,就是疯了,也不能容许他扑过来啊,他对着还跪在地上的那两个人说道:“弃械,抱头,不杀。”他真的不想杀死这样的对手。因为他原本也是军户的出身,他清楚,能从那九发迫击炮弹的爆炸之中冲出来。放在卫所里,绝对是彪悍的好汉,只不过这样的好汉……八班长颇有点庆幸,这个时代,已经没有给这些好汉,扬名的机会,而他自己很幸运的处在终结这种时代的队伍。

    那两人仍跪在地上的军士。终于扔下了手中的刀,双手抱头,任由八班的士兵上前去。把他们捆绑起来。这不是个人的武勇可以改变的战局,冲将式的英雄,他们的灿烂,便在炮火之中就象昙花开谢。瞬逝。

    “一班、七班。原地稍息侍命,八班动作快点,打扫战场,绑好俘虏。”李云聪没有八班长这么多感触,他很冷静地下达了命令,然后对一班长道,“吹号,冲锋号。三次!”于是激昂的冲锋号,就在这寒冬的大房山间响起。一次又一次,听在丁一麾下的士兵耳中,直教人热血沸腾。

    但听在石彪的耳里,却就如同催魂的魔咒。石彪已放弃了他那从关外得来的高大战马,也扔掉了那曾斩下无数敌人头颅的长斧,甚至连缨盔也扔了,披头散发,被硝烟熏得发黑的脸上,再无方才的得意与成竹在胸的自恃,只有仓惶和惊恐。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山间的积雪里亡命逃窜着,身边跟着七八个比他更加惊慌失措的军兵,当听着冲锋号响起,有两人便就无法忍受这样的心理折磨,大叫道:“老子不逃了!老子去跟他们拼了!”身边的同伴刚刚扯住这两个,边上却又有一个,直接就一声不吭,举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弟兄们,振作些!振作些啊!只要逃到丁容城划下那道安全线,便没事了!”石彪倒真是不愧他的名头,虽败,虽然出乎意料的一触皆亡的惨败,也没有从心理上把他完全打垮,他甚至还能给这残余的七八人鼓劲,“输给丁容城的弟子,没什么丢脸的!只要活下去,咱们就去募了兵来,按着丁容城的法子操练,再过三五年,再比比看……丁容城的弟子搞不过,那咱们就派人去容城书院读书,到时从书院出来的,就安到军中练兵,整上三五年,总能试试再切磋一下吧?几百年才出一个丁容城,输给他的弟子,没什么大不了!”

    他还仍有雄心,还有壮志,他还想跟丁一再比较、比较。

    在石彪的鼓动下,形象极为狼狈的这七八人,终于奔到了大房山北面的出口,这里的积雪就没有山里面那么厚实了,已近了官道不提,原先他们昨日也是从这里入山的,人踏马踩,终不比大房山里冬天没什么人烟。

    “快了!还有五六里路!大伙加把劲!”石彪的身体真是极好的,其实他左腿是被一块弹片击穿了衣甲,虽没伤到血管,但入肉也颇深,他咬牙就生生拔了出来,略一包扎,这么一路奔出山,真是没吭一声,还不住为同伴鼓劲。

    那七八人听着,也是精神一震,互相扶持便咬牙向前奔去,但这个时候,急促的马蹄声就在前方响起,石彪伸出双手拦下踉跄前奔的同伴,抽出腰刀喊道:“结阵!结阵!他娘的骑兵怕什么?骑兵有什么好怕的?某等在边镇,杀了多少鞑子的骑兵?”他提刀在手,那股悍勇之气却便又回来了,边上七八人听着他的话,也是心头定了下来,那从天而降,呼啸而来的天雷,那真的不是人力能挡,但骑兵,如石彪说的,骑兵怕什么?对于普通步兵来说,当然骑兵就是恶梦,但对于他们这种精锐,骑兵?听着也就三四十骑的光景,有人便笑道,“将军说得有理!这他娘的也不用跑回去了,夺了马来,差了一番脚程!”

    但是来的骑兵却不是打草谷的牧民,虽然只是三十骑,却是在草原上,以洗劫小型部落为生的都音部落铁骑,他们如风而来,在马上从容搭箭开弓,射了两箭就抽出马刀,如风一般地卷过了大房山的官道,在籍着马力的马刀下,没有密集长枪阵的对手,没有大密度的火器,那么,骑兵就是王者,他们可以终结一切。

    蹄声远去,官道上便没有一个还能站着的人,大约过了半炷香,血泊里有一只手动弹着,却是石彪的手,他捂着胸前那凄离的刀口,挣扎着从血污里撑起身体,他呕出一口血,然后用半截断刀拄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向着北方蹒跚走去,走了几步,他扔了断刀,把流出来的肠子塞回去,扯下一角衣袍,死死地扎在腹间,他又再向前,他受过比这还重的伤,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活下去。

    但这终归是一种奢望,因为下一刻,马蹄声就从南方传来,那便是刚才席卷而去的三十骑。不过这一次,马上的骑士并没有直接冲锋而过,他们缓下了马速,为首的骑士拉下了包裹着脸的围巾,开口说道:“石彪?”

    石彪缓缓地回过身望着那骑士,他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但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到了这个时刻,藏匿姓名已是一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了。石彪对着那为首的骑士说道:“某输了,这就回去向容城先生禀报,某等练兵不力,今日便上请罪折子……”

    “我听说过你,石彪。”年轻的骑士打断了他的话。

    “不敢请教,尊驾如何称呼?”石彪也很好奇地这么问道。

    年轻的骑士笑了起来,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叫陈三,这个名字你可能没听过,不过另一个名字也许你有些耳熟:都音部落的鼓勒奔。”这是陈三在草原上的名字,大约也就是“三”的意思。

    当听着这个名字,石彪大叫一声,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力,疯狂前奔。

    因为都音部落的陈三,在边关石彪是听说过的,见过他的人,除了也先之外,就没有活着的。对于草原上的牧民来说,近年来都音部落的鼓勒奔,已是仅次于阿傍罗刹的凶名,甚至,这个名字要比阿傍罗刹更多地被人提起。

    因为阿傍罗刹着实是有点忌讳了,草原的牧民真的不太愿提起,一旦提起就必是发毒誓,类如:若是我不守这诺,但教阿傍罗刹夜里收了我的命去!这算很毒的咒誓了,所以一般不太提起这四个音节,他们觉得是不祥的。

    但“都音部落的鼓勒奔”往往提得比较多,通常是用于诅咒对方或仇人:“你当遇着都音部落的鼓勒奔,看见他的脸!”或是父母骂小孩,“只会吃食不会放牧,怎不遇都音部落的鼓勒奔,把他的脸给你看!”

    石彪当然听过陈三的名字,而更为让他心理崩溃的,是陈三拉下了面上围巾对着他笑!

    他足足前奔了七十余米,仆倒,准确地说,是被自己流出来的肠子绊倒。

    陈三在马上很无奈地摊开手道:“先生说你若能活下来,认输了,就当尽力救助你,毕竟你对大明是有功的,你跑什么?”说着他扬了扬脑袋,示意几个手下策马上去看。

    不多时那几人就来回报:“贵人,那厮气绝了。”

    石彪不跑这七十多米,或者还真能活下来,但他心理崩溃,这么失控狂奔要还能活,那才真的是奇迹。

    “嗯。有一些事,先生不忍下手,但总得有人去办。”陈三淡然这么说了一声,也许这就是他把朱狗剩留在关外,而自己领着一千骑随丁一入关来的根本原因吧。

    “贵人,那颜要是知道……”手下有人很担地这么问着。

    陈三笑了起来,却对手下道:“吹号吧。”

    光明的背后总有黑暗,这一点,陈三和丁君玥、吴全义他们,有着很一致的认知。(未完待续。。)

第六章 伤别离(二十二)

    事实陈三很清楚自己这么做,并不见得就得到丁一的肯定。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大明第三师在构建之中,关外的情况要比关内复杂许多,单是一个粮食的问题,就已经是很无解的事了。尽管人员、装备、教官等等,通过海运可以输送,而以都音部落为骨干,接收了也先的残部之后,暂时来说,至少在东蒙古这边,陈三是有信心镇压那些头人、小汗的企图。

    但草原上大量牧民的生存,这始终是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总不可能指望关内输送粮草吧?不说丁一有没有钱买的问题,而是大明朝的士大夫阶层也好,百姓也好,都不会赞成这样的做法。甚至在丁一和朱动他们都南下之后,很有可能丁家商队出关的频率也会随之下降,所以陈三必须集中精力,按着丁一的章程,去解决草原上的民生问题。

    换句话说,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关外的大明第三师,并没有太多的精力来顾及关内的事务——陈三知道丁一是想留石彪性命,但他却以为,还是让石彪死了的好,这样至少在丁一南下推动工业化进程、陈三在关外整顿草原军力时,京师里少一些变数。

    不过陈三还是制止了手下习惯性割下对手头颅的行径:“你犯了痰么?这是兵演!人死为大,别乱来!”甚至他还教人去弄了一只大车,把石彪的尸体放上去,毕竟如丁一所说。也是在边关杀过敌的人物。

    当石彪的尸体和几个亲兵头子的尸体都运到丁一扎下的营盘时,石亨和那些军头口瞪目呆的都说不出话。丁一聚集了一众军头,却对他们说道:“这样练兵却是不行的。整天一心钻研着如何喝兵血,又说喝兵血是为了装备家丁,结果又如何?”

    那一众的军头,没有一人是敢抬起头来跟丁一对视的,包括垂泪的石亨。

    六十一对五百零一,总共活了二人,也就是说。四百九十九就这么死了。

    不单是丁某人手下战力极为可怕,而且丁某人杀起人来,真的一点也不手软啊!

    这有什么好说?那六十人。还是石亨亲自去点的六个班,大家都看着,不算是丁一的家丁亲卫,这边却是一众军头好酒好肉养出来的家丁心腹。输了不单是不得不服。而且可以说是本钱大伤。

    倒是曹吉祥很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冲着他儿子曹钦低声说道:“如何?汝能有石彪勇武么?若非为父,今日我儿怕就有不忍言之祸了!”石彪下场,如果曹吉祥不是投靠了丁一,那么曹钦必定是也要下场的,所以他这话倒是很实际。

    不过曹钦却就咕噜道:“父亲不是说,少爷要教石某人杀死宗亲,然后好上表弹劾么?接着昨夜又说少爷所谋者大。是要自污声名……”

    饶是曹吉祥脸皮很厚,也不禁老脸发烫。却是白了他儿子一眼道:“你懂什么?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这等事情,为父岂能事先张扬?故布疑阵,以教外人看不清少爷布置,才是份内的事情嘛……噤声,少爷正在训示呢!”

    “依学生看,尔等合计着,怎么练兵列个条陈出来,也不必给学生这边递了,交与兵部就好……这样,一年为期吧,明年冬至,你们依旧出五百人,云聪这边出一百人,除了班排长以外,全部都用今年冬至以后招募的新兵,到时再比过一场,若还是这样的战果,学生说不得就要开口了。”他坐在上首,并没有太过激昂的语气,也没有很重的话,但是说将出来,听在那些军头的耳里,却全然无人敢开口反驳上一句。

    丁一想了想,又摇头道:“这样不好,还是列出四支队伍:五军都督府合着团营这边,出五百人;安西都督府和大明第三师那边出三百人;由龙骑营扩编的龙骑左卫出二百人;四海大都督府出一百人,四海大都督府那边,除班排长,就全数是今年冬至以后招募的兵员,其他三队你们自便就是。五军都督府的这支队伍,不要垫底就可以了。汝等以为如何?”

    “谨遵先生教诲!”以石亨为首,一众军将起了身,大礼参拜下去,无一人迟疑,无一人动作不自然的,尽管丁一辞了官,根本从法理上就没有任何权力管到他们。但这玩意,势,是一个很玄的东西,例如现时的首辅陈循,因为没有法理上率领六部的权力,所以,实际上相权就把持在于谦手中;但历史上到了张居正那时节,哪个尚书敢去跟张居正说相权的事?

    丁一现时便是有着这个势,不单单是海内人望,不单单是英宗的信重,更不单单是夺门之变中居有大功。而是丁一麾下的兵马,随便点六十人出来,就能零伤亡地将这些军头的本钱,一荡而尽!

    “那便这么定了,军将的花费向来不小,练兵折子别光说好话,军将的俸禄该提就得提……皇帝和家师,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丁一又安抚了几句,就由两支特种大队护卫着,领了龙骑营警戒的军马,一同回京师去了。

    因为丁一还有几件事,在离京前要办完的,一个就是给兵部递交八大处这形同开府的章程,要列出职能和结构,这个倒是罢了,还有一桩,就是也先和脱脱不花、阿剌还拘在京师,由安全局衙门的人员看护,丁一得把这个战争罪行的审判法庭弄完了才好走,当然,丁一也可以把这些准战犯押去两广,但那样的话,效果就大打折扣了,这事在京师办,离草原又近,对于关外的牧民、小汗们,威慑的作用会更大一些。

    当他回到金鱼胡同时,还没有到正午,八大处的结构对于有十年行伍经历的丁一来说,自然不成问题,他也不会真的去抄吴佩孚时期的八大部门的设置,而是按着现代军事机制,设了参谋处、后勤处、装备处、政治处;又设了管理内政方面的财政、科研、农业、运输四个处。至于级别,那就和当初安全局衙门一样,是定得极低的,七品。

    丁一毕竟也是中了探花的人,对于大明现时一些东西是有体悟的:皇帝的阁臣,也就是内阁大学士,才五品,丁某人开府的级别想要多高?七品怕什么,有个编制不是临时工就好了,别小看这个官身,没有这个官身,这些部门负责的人员,如果与地方衙门接洽,人家地方父母官理会接待那是看丁一面子,不理会却就是道理,还能搏个不畏权贵的名声呢。

    因着不是官啊,二指宽的公文都发不出去,征调个民夫还要用别的名目。

    这份折子写完,丁一也很感慨,如若不是被那些学霸虐了那么久,这其中关节他是绝对不可能这么通透的。他拿起折子又从头看了一回无误,方才签署了用印封了火漆,教李云聪领了一个班的士兵,送去兵部给于谦。

    但是世事往往总是有会出乎意料的节奏出现,哪怕是丁一,也很难把一切都掌控于其中。

    就在他准备着手操弄也先、脱脱不花、阿剌这些人等的审判事务,却就听着文胖子来报:“少爷,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熟人,是丁一没有宣之于众的弟子,万贞儿。

    她入得内来叫了一句:“先生!”还没说话眼眶便先红起来,好不容易说了一句,“奴是皇后娘娘差着来,有密旨授予先生。”便已哽咽起来,说不出来话了。丁一看着,便挥了挥手,示意文胖子清场,领着其他侍候的奴仆退下去,安排人手警戒。

    密旨,这玩意得看给谁。要是九品小官有着密旨,那自然就跟护身符一样,有了个凭仗。

    但对于丁一这样层次的人物来说,其实就是意味着一个大麻烦:宫里有事要办,而且办出错了还是不会认帐的;也许办完了也不会公诸于众,就是有赏赐,也要从别的事找由头来弥补。

    想想做到二品官位极人臣的地位,谁乐意接这样的烫手热山芋?

    所以丁一是打定主意,看看皇后想怎么样,若是太过份了,那说什么也不干,反正都辞了官的人,加上孙太后的教训,教他对于皇室的女人,真是敬而远之了。

    但万贞儿看着下人出了去,却一下子扑了过来,把丁一紧紧抱住,似乎要把自家整个儿都揉进丁一胸膛里一般,还又泣道:“先生,奴想死先生了……可怜又不敢写信给先生……奴现时识了许多的字……奴也随先生一道去两广,早晚侍候先生可好?”

    丁一颇有点手足无措,这万贞儿长得倒是看得过去,但她体格高大,不是璎珞那种邻家妹妹的模样,要不然也不能在前面几年里,于宫中护着朱见深这很多人想他死掉的太子,丁一不可能摸摸她脑袋,然后温声宽慰的。加上她是发育成熟的少女,此时这么紧紧挤压在丁一身上,教得丁一张开双臂不知如何举止了:若是抱上去,那真不是先生宽慰弟子了,倒是痴男怨女一般,当真是衣冠禽兽;但若不抱上去,却又颇有点禽兽不如。丁一实在是犯难……(未完待续。。)

第六章 伤别离(二十三)

    京师兵部公事房里,正在品茶的杨善听着自家小厮入内来,低声报知大房山兵演的结果,杨善差一点就失手将手中茶杯跌落,不过他终归是历经数朝的人物,手中一紧还是把杯子持住,只不过却就难以控制地失声说道:“竖子欺我!”意思就是说这小厮跟他说谎,但只过了一息,杨善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因为这等事,那小厮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跟他乱讲的。杨善把茶杯搁在几上,冲那小厮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却叹道,“匪夷所思啊……”

    于谦看着杨善的反应,他这做过二十年兵部侍郎的人,哪里会猜不出**分来?只不过他把持相权,自然不可能一惊一乍,所以等着杨善坐定了,才搁下笔道:“思公,何至如此?”于大司马也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就问道,“是大房山事了?”

    “是,大司马不妨猜猜,那边到底结果若何?”杨善这人反应是极快的,要知道历史上他就是两片嘴皮把英宗从瓦剌那边弄回来,即使是现时丁一提前了一年把英宗救回大明,杨善于其中也是起了很大的作用,这等人物,片刻之间已回过神来,居然笑眯眯地邀于谦来猜大房山兵演的结果,“一是如晋六十人尽亡;一是如晋那边六十人虽败,但大多数士兵还是活下来;一是如晋那六十人,不可思议如有神助,居然和石彪所率五百精锐,相持不下。最后握手言和!大司马猜猜,是哪种可能?”

    于谦听着微微一笑道:“思公谅我,非余所好。”然后他戴上丁一送他的眼镜。又低下头去,继续去看公文,如同压根他刚才就没有问过,或者说这件事根本就不曾在他心头一般。

    看着于谦的做派,杨善脸上带笑道:“大司马律已太过了,又不加什么彩头,不过博得一笑罢了。”心内却是腹诽着。不赌?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大明朝谁最好赌?至少杨善认为,必定是于谦了。

    大明头一号大赌徒。在杨善心里,连昨夜刚刚策划并主导了夺门的丁一都排不上号,因为丁一还是为此做了几年的谋划,杨善以为天下第一赌徒。就是非于谦莫属了!于大司马一出手就是赌国运。铁骑围京师,他就敢赌,不迁都;皇帝被瓦剌人弄了去,他一样也照赌,立新君;而且丁一这惹祸精,于某人也一样敢赌,把他收为亲传弟子!天下间,谁敢赌得比于谦大?

    不过在兵部公事房。杨善当然也就只能限于腹诽,面上还是笑着。抬手做揖道:“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观其徒而可知其师啊!大司马看来是心中已有计较的了,老夫也不必故弄玄虚,反正再过一阵,大司马也该得了信报,如晋那边,六十一人无一伤亡;石彪这边连石彪在内,五百零一人,亡四百九十九,石彪也不能得脱,生还两人并不得脱,亦已被俘押。”

    便是冷静如于谦这样的人物,也不禁一下子坐直起来,死死瞪着杨善,足足有半炷香功夫说不出话来,他早先原是想到兵演结果出乎意料,要不然杨善也不至于震惊如此,但他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任他于大司马再怎么大的气度,也不过是生生把一句已到嘴边“这怎么可能!”忍住罢了。

    于谦回过神来之后,却又摇了摇头,又低头去看他的公文,嘴里却对杨善说道:“虽说先前有报备上来,兵演之中会有伤损,但伤亡如此之大,安是道理?这劣徒当真行为无端,胆大包天,老夫定要在他离京之前,叫过来好好训斥一番才是!”过了几息,又对杨善说,“不成,此事不能开了先例,老夫要上表弹劾他!思公到时千万不要帮他说话,得给这小子个教训才好……”

    杨善听了两句,也没说什么,只是干笑了两声,说了句:“大司马待已太严了,这事如晋哪有什么错?”他不见得愿意说这话,只是于谦这么说,他不论是客套还好,场面话也好,总是要应付这么一句的。

    然后兵部的吏目就奔入来,却也是来向于谦汇报大房山那边兵演的结果。杨善等得吏目禀报完了退下去,他就向于谦说是家中有事,不能与大司马研讨军务了,起身请辞。于谦也没有拦他,因为留着他,就是防他去串联军将,搞出一些不可控的事来,这时尘埃落定,于谦还扣着杨善做什么?

    出了公事房,杨善低声骂道:“装,于节庵你也装得太过了吧……”但却就听着公事房的方向,传来爽朗的长笑,还有于谦吩咐某个主事的声音,“错了不怕,改过来便是,谁能无错嘛,不必放于心中……”这向来极为严厉的大司马,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可见于谦不是没有兴趣,这老头儿心里不知道高兴成啥样,都快乐疯了吧?只不过在杨善面前,死死按捺着,端着架子罢了!

    杨善不禁呸了一口,快走离了兵部,上了轿却对小厮说道:“你回家去,把那几个原本要送与石彪的扬州瘦马,送到英国公府里去。”等那小厮领了命去,杨善就对长随说道,“去金鱼胡同。”

    而此时的金鱼胡同丁宅里,虽是严冬,书房中可是春意盎然,草原上连名字都视为禁忌的丁一,此时却手足无措地努力向后弯着腰,轻拍着紧紧抱住他的万贞儿道:“好了,好了,坐下好生说话,先生知道你的心意……”

    万贞儿此时总算止住了泪,但却在丁一面前不知从哪来的勇气,耍起那少女的小性子:“不!奴奴不要坐下,奴便要这般……日思夜想的,好不容易见得了先生,奴却不要一刻的分开!”

    丁一真的有点抗不住了,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把万贞儿弄开,就算她练过拳脚又如何?但问题是这弟子和先生亲昵,丁一总不能来个过肩摔还是抱摔吧?而且推倒也不成啊,这年代讲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人家万贞儿可能就很纯洁的,把丁一当成父辈,表达点思念的情怀,丁一要真去推倒,一会人没这个意思,怎么整?

    再说丁某人现时这身份,真不够女人,如果他愿意想要铁杵磨成针都行,大约还不用怎么花钱,看他抄袭那些诗词在青楼传唱的程度,只怕丁某人表示一下有这么个意思,那些青楼红牌自荐枕席,不论是仰幕才情,还是想跟丁某人一夜风流之后飞上枝头或是自高身价:这是丁容城战斗过的地方!总之是不缺的。

    行走在沙漠里的人,就说滴水如金;

    丁一这相当于在这淡水河里游着的人,再怎么渴也不至于滴水如金吧?

    所以他左思右想,也只能略显呆板地说道:“贞儿,听话……”

    “先生,奴便想跟您在一起,日夜厮守……”万贞儿在他耳边,这么呢喃着。

    丁某人一想不禁有些情迷意乱,便是淡水河里游着,大冬天来碗烧刀子,却也驱寒不是?万贞儿便如这么一碗烈酒,在这冬日里,教丁一觉得便是能烧着唇、烫着喉,仰头饮下,自也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不禁下意识地紧了紧搂着她腰肢的手,便是隔着重衣,那少女的肌肤,也能教丁一的手感觉到活力……

    这时门外却传来文胖子哭丧般的声音:“三奶奶,您不能进去啊!少爷正给弟子授课呢!”

    “妾身当不起文叔的称呼。”却就听着雪凝的声音,糯糯地响起,如她的人一般,向来是不会与人生气的,“唤着名字就好了,老爷说过,您是长辈。”她顿了顿,却又说道,“妾身是真当不起文叔这声奶奶,只不过那位在关外的当得起的,总归是要回来,文叔可曾想过?明媒正娶的,自然是天经地义;宫里赐下来的,倒就罢了,总也有个由头。这授业传道的事,若是姑奶奶回来听闻了,文叔到时如何自处?”

    文胖子苦笑着,他自然知道雪凝说的是谁,除了关外安西都督府那位丁总镇丁如玉,这丁家当得起他一句姑奶奶,还有谁?那位对于丁某人的心思,谁不知道?别说明媒正娶了,就是柳依依,丁如玉都一样甩脸不理的,要是知道丁一和万贞儿在里面……那个授业传道……自己这守在门外,只怕真是得吃挂落,但他却也不敢让雪凝进去撞破丁一的好事,只好哭笑不得地说:“到时胖子咬牙挨上几脚教姑奶奶消消气便好……”

    “文叔有计较自然是好的,那妾身也不必多事,不过,想来也不必几脚,姑奶奶和老爷一起长大,依着妾身看,这性情倒是很相近。”雪凝对着文胖子行了礼,转身之前却对文胖子说道,“大致,也就是一刀。”

    听着这话,文胖子跟吞了个苍蝇一样,他知道雪凝没有胡说啊,丁如玉的性子的确跟丁一很接近,想想丁某人奉天殿上把马顺一刀枭首的事,文胖子摸着自己下巴上的双层肉,一时之间就犯难了,这到底让不让雪凝进去?真的就是个问题了!(未完待续。。)

    ps:  这是家人代更,作者感冒加重,头疼了一整天,饭也完全吃不下,刚刚才睡着,这个是最后一章存稿了,先传了吧,不过什么时候更新可能得看他起来身体状况如何了,如果还是不见好,就得上医院看一下了,各位见谅。

第六章 伤别离(二十四)

    不过文胖子今天看起来很幸运,因为他不必去做出这样的选择。就在他与雪凝说话之间,书房的门倒打开了,万贞儿低着头,极不情愿地说道:“先生教你和文叔都入内来。”她的话里,是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来着。

    万贞儿素来就不是什么贤良淑惠的角色,无论是在景泰年,能于宫中护住朱见深没教他被人害死;还是历史上朱见深登基之后,万贞儿给怀胎的宫女下毒之类的事,都可以得出,这也不是这个省油的灯。

    她都直接管雪凝叫“你”了,连个称呼都省略了,摆明了就是戾气满腔的。

    只不过她遇着雪凝和文胖子,却就有点拳头打在棉花上,使不出气力来的感觉。因为雪凝并没有跟她置气,看着她便道:“确是有股子英气的,老爷的学生,不论是大是小、是男是女,都有这么个体面。教人看着,每每总忍不住想着当年若能也拜入老爷门下,却又未必没有一番出人头地的前程……”她又抚着万贞儿的肩头,对后者说道,“你这孩子在宫里当差,怎地穿得这般单薄?宫里听闻是极难熬的,总有些坏心眼的人作怪,你要受了刁难,只管到宅里来,却不能这般亏待自己,着了凉如何是好?”

    雪凝不单是说,还把身上的裘衣取下来,披在万贞儿的身上,如只是这般,以万贞儿的心性,只怕也不过一串冷笑挂在嘴,却听雪凝又道:“这裘衣稍有些旧了。倒那皮毛是好的,不是姨娘刻薄你,穿着新衣回宫中。只怕那些有心人,又说你不知收了老爷多少的好处,帮丁家说话……你下回出宫来,到宅里来,姨娘给你备着新衣裳……”

    这是真替着她着想的,并且雪凝那不愠不火的腔调,教着万贞儿听落。心中的戾气倒也渐渐消散,终于给雪凝行了礼,改口道:“多谢姨奶奶的赏赐。弟子口舌笨拙,心中感激却不知道如何说出……”这是场面话,但能让万贞儿说出这场面话,也是难得了。

    入得书房去。丁一却就对文胖子说道:“你做什么怪?贞儿这孩子。是奉了宫里的旨意来的,偏生给你这胖子弄得不明不白,以后莫要如此了。”文胖子眼尖,是看着丁一垂在腰间的手,给他做了一个“掩护”的战术手势,就算没看着,以他的机灵,当然也不会在这当口去揭丁一。连忙承认了自己的不是,态度是极诚恳的。倒是教丁一颇有些面上发烫。

    “你来得好,这事透着古怪,你也来参详一番。”丁一接下来这话却是对着雪凝而说的,“皇后教贞儿来问我,‘少保是太子之师,若有皇子自愿,想投梧州书院,以便日夜好向三叔请教,想来三叔当是无可推托。’便是这么一句话,无头也无尾,贞儿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丁某人向来是不希望养金丝雀的,不单柳依依和天然呆都有着自己的一摊子事在忙,雪凝自从接到西海舰队的船上之后,丁一就基本就把北直隶这边地下情报网络的许多工作都教雪凝试着去做了,对于血淋淋的手术刀和货如轮转的生意,显然都不是雪凝所长,但作为一个犯官之后,能在教坊司里保住自己的清白,又能被当时权倾朝野的王振,挑选来送给自己看重的世侄,虽说雪凝没什么坏心眼,但要说她看不穿、勘不破人心险恶,那也太扯了。

    实务上的执行力方面是她的弱项,但对于情报工作的梳理分析,她倒是上手很快。

    所以丁一本来是真的要派人唤她过来参详的,倒也不是随口所说。

    雪凝和文胖子对望了一眼,却有些愕然,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很明显的事情了:皇后在为自己的子嗣,拉拢丁某人这位年少的权臣啊!英宗年轻,可丁一比英宗还要年轻啊,至少在英宗这一朝,只要丁某人支持的皇子,就大有希望可以想想那张椅子!

    “老爷,妾身先前是听说,您是不愿掺合到立储之事里的,怎地今日却又……”雪凝有些不明白,所以试探着这么向丁一问道,“便是皇帝与老爷君臣相得,立储这等事,妾身愚钝,却还是以为莫要涉入其中为好。”

    丁一抚着自己的短须,摇头道:“你想差了。”不过又想起雪凝终究接手情报这边的工作时间太短,自己找她来参详这等事,似乎也有些拔苗助长,所以耐着心思给雪凝解说着,“立储总得有子嗣,才有得争啊。皇后这命中无子的,她有什么好争?谁坐上龙椅,对她来说,不都是一样么?”

    话方说完,一抬头起来,却就发现,不论万贞儿还是文胖子、雪凝都愣在当场呆住。

    丁某人一时还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还问道:“怎么了?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有惊愕的?”话一出口,他突然就醒觉出来,自己说了不应该说的话!英宗没死啊,他还年轻着呢,又是个极能下崽的货色,在南宫这三年都生了好几个,谁知道他接着会不会跟钱皇后再生十个八个的?

    所谓的“所知障”大约莫过于如此,当然不是指佛家那个所知障,而是指有人明明就是知道这件事,他很清楚这事就该是这样,一旦发生了变化,反至很难马上适应这种变化。

    “先生您、您、您已算定娘娘命无子?”万贞儿结结巴巴地这么说道,她是被吓到了,“难道这一胎,生出来也是小公主?这才一个月的身子,太医都诊不出来啊,先生……”

    古代靠诊脉能不能诊出男女?按宋代的《妇人良方》说,是“若妊娠其脉三部俱滑大而疾,在左则为男,在右则为女也。”而成书更晚的《脉理会参》说得更详细“三部浮沉正等,无他病,而不月者,为有妊也。左手沉实为男,右手浮大为女。又尺脉左大滑实为男,右大滑实为女。左右俱大实为二,阴阳俱盛曰双躯。”

    按丁一的实际经验来说,诊出有没有怀孕,有经验的医生,倒是靠谱的;诊出男女,就颇有些扯了,当然也许是丁一见识少或是遇到的庸医太多。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皇后娘娘有身子!

    这回轮到丁一愣住了。

    其实这并不出奇,英宗和钱皇后的感情是很好,历史上因为英宗去了瓦剌,钱皇后为迎英宗回朝,她把自己宫中的全部资财输出,每天悲哀地呼天号地,祈求神灵保佑英宗。累了就地而卧,以致伤残了一条腿。终日哭泣,又哭瞎了一只眼睛。

    如此妻子,只要有些良心的,回得来自然是爱她、敬她、照顾她,而英宗的确也是这么做,就算钱皇后无子,也没有嫌弃她,一生对她都很好。但这么个配偶,哭瞎了一目又伤残了一腿,英宗又不是山区娶不上媳妇的贫苦人,就是幽禁南宫他不还有一群妃子么?再怎么着,看着这位如此深爱自己的妻子,伤残成这样,总归不可能老往敦伦方面想吧?正常来说,男人就这德性;文雅一些说,难道爱情之中除了房事便无其他?也太低俗了!

    但现时不是这样啊,丁一的到来,让英宗没有去瓦剌一年游啊。

    于是钱皇后也就没有腿残目瞎,人好好的,二十六七岁的少妇,又跟英宗感情那么好,凭啥不许她有孩子?

    所以钱皇后有了身孕,这才是为什么她会派万贞儿来找丁一传这密旨的缘故。

    她也许仍如丁一所知道的历史一样,仍旧深爱着英宗;但她却就不一定再是历史上那个没有儿子的孝庄钱皇后!

    很可能钱皇后会有自己的孩子,很可能朱见深不再是下一任的大明天子,钱皇后如果有儿子,那么立嫡是没有什么好争议的事,英宗对她的感情又没得说,宫里也没有什么妃子能动摇她的地位。

    丁一想了怕前后有一刻钟的光景,都一直坐椅子上没有开口,良久之后方才对万贞儿说道:“郕王留在京师,终归是不好的,皇帝是顾着兄弟情份的,自然不会去害了他的性命;但若郕王自己想不开了,某日生了病,或是干脆总想着皇帝要跟他算帐,自己吓自己吓死了,这史笔如刀,只所难免后人读史,总是会疑到皇帝的头上来。”

    丁一说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万贞儿宫里生活的人,当然知道丁一的意思,便把丁一刚才说的,复述了一回,全无一字差错,丁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臣听闻皇后贤良淑德,母仪天下,劝皇帝把郕王发到两广,想来广东有海,台风咆哮,常怀敬畏;广西有山,博阅群山,而知卑微。于皇帝也好,于郕王也好,未必不是好事。”

    钱皇后问的事,丁一并没有给予任何答复,反而教着万贞儿传了这么几句话,意思就是要钱皇后去说动英宗,把郕王发到两广。至于钱皇后会不会明白?或是她不明白,十六岁入宫,这十年真的是白呆了,很明显,丁一是在要求她体现作为拍档的实力,后宫要与权臣联手,总归也得有实力——后世万安讨好万贞儿,那也是因为她能在宫中横着走啊!(未完待续。。)

    ps:  还是家人代更,叫他休息,还是爬起来码了一章,说断更不好,先发了吧,这两天估计更新会不稳定些。

第七章 辞京(一)

    京师的坊间市井很少有人讨论起龙椅上换了皇帝的事情,大明的士大夫阶层再怎么敢说敢写,也是有个度的。朱元璋和朱棣的时代过去之后,明朝这方面还是比较宽松的,写写皇帝吃多了春药不上朝,或是差点被宫女弄死,约或喜欢俊爱内侍之类,便算是胡说,于这个年头也没多大的事。但换了皇帝的事,总归至少暂时还是个禁忌,再说对于英宗,士大夫阶层还是有比较大的归属感。

    士子不去讨论,混混便是有说话的,也被混混头子马上就喝止。要是外地的混混也罢了,或有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做派,近着就京师的这些人等,却都很清楚:士子都不提的事,自己得多嘴贱才去开这个腔?除非要造反,否则北直隶左近的混混头子,哪个不是人精?

    倒是对于丁一要离京的事,坊间出人意料的,一片悲凄。不论坐在哪家茶馆里,听着“丁少保要下两广了,唉,这就不能让丁少保这擎天玉柱、架海金梁留在京师么?丁少保一走,这鞑子来了怎生是好?” 接下去,自然是百姓纷纷展开他们的想像力,描述着丁一如何出关把鞑虏玩弄于指掌之中了。

    然后自然是更多的叹息,有人说:“鞑虏一来,容城先生自然就会奉旨北上啊!”

    边上便有人冷笑着反驳他:“你当丁少保会飞么?便是少保会驾雾腾云,下面的军兵也得赶路啊。等少保到了,我等蚁民,不知死了多少!”、“就是、就是。要是丁少保在京师,便是他老人家的威名镇着,鞑虏也不敢来犯!”

    连那桌穿着战袍的低级军官,有锦衣卫的,有京师诸卫的,也在摇头低叹着:“这都是命,要是丁少保留在京师。你我也在少保麾下听命,便是死了也情愿的!”、“那是,能给少保鞍前马后。不知得多大的福气……”

    有旁边听着不明就里的茶客,看着那衣着恐怕也有个秀才的功名,便插嘴道:“诸位将军请了,学生辛无碍。听着诸位叹息。忍不住冒昧问一句,那大明第二师不是还在征募将士么?诸位都有官身的,何不到大明第二师去应募?”

    “先生请了,”那桌军官里有人便起身答了礼,却是对那文人说道,“先生有所不知,我等说的,却是大明第一师。那大明第二师。不过是少保手下学院学生,奉了容城先生之命去训练成军的。却算不得是少保麾下嫡系的兵马……”所谓瞒上不瞒下,大明第二师组建,有人员缺口,有军备缺口,军械可以从广西运上来,人员粮草总要就地解决吧?京师这地头,只要动一动,自然这些身为地头蛇的低级军官,就很清楚来去了,何况丁一出关之前,还在团营借了一万火绳铳和弹药,怎么可能会无人知晓?

    不过那桌军官之中,锦衣卫的百户就叫住同伴:“行了、行了!”便把同伴扯坐下来,“与那酸丁有什么好说?军中消息,要是走漏了,你我吃罪得起?再说,这事体,少保也没说要公诸于众,一会你扯出来……老兄,你不顾家中幼子,我等大好头颅,却还是想留着吃饭喝酒的!”

    桌上羽林左卫的百户也劝道:“就是,惹了上峰不快,顶多下去当个小兵或是开缺;惹了少保?嘿嘿,喝酒喝酒,他娘的,明年此时,你我兄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能在这儿喝酒吹嘘……”桌间诸人,也是不胜唏嘘。

    他们的悲伤,却是跟民众大有不同的,他们担心的不是鞑子,而是明年的兵演。

    这几个都是在各自的军伍里,算得上勇武之士,所以军头也把兵演的事知会了他们,意思就是过了元宵之后,五军都督府和团营要组织一支军马来训练,为了怕他们不尽心,连石彪得人的尸首,都带了他们去看:败即死。教得他们全无半点侥幸之心存在。

    本来这事是扯不到锦衣卫头上,但五军都督府的一众勋贵军头,心情都极不爽快,在丁一面前当然不敢流露半分,但丁一走后,他们却就商量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厂卫幸免于外,最好新任厂督听着不爽,去找皇帝说丁一的坏话,把这兵演免了最好!

    若是换成别的时节,厂卫是不会理会这些军头,他们只要忠于皇帝就得了,管什么勋贵军头?但这时候,兴安跟着景帝被赶出宫,被军士看管在外宅,虽说英宗念在兴安前几年多有接济的份,许他还能出外采办食物等等的自由,但这司礼监,必是跟兴安无关了。

    也就是说,东厂的掌权者是刚接了新人。

    若只如此也罢了,原本掌着锦衣卫事的朱骧,英宗派了袁彬去接掌,朱骧又不是被贬,自然不可能马上离职,总要把诸般事务交接妥当才行,所以这几日锦衣卫事就是朱骧和袁彬共掌。结果一众军头找到锦衣卫,朱骧刚说了一句:“锦衣卫怎会也一并列入兵演之中?”这不合理嘛,锦衣卫的性质,他们又跟普通军兵不一样,锦衣卫是属于皇帝亲军,不是五军都督府的军马啊。哪有将他们也列入兵演?

    但侄子刚刚死了的石亨却就没好气地吼道:“某如何知道?容城先生原话便是如此!龙骑左卫出二百人,其他在京军马,不分五军都督府及团营之别,统共出五百人!锦衣卫是不是在京军马?汝若不肯出力,不如去寻令岳请出大令,然后去跟容城先生分说!某的亲侄如今还没下土,谁人耐烦与汝嚼舌!”丁一并没有说在京军马,这句是石亨他们自己添上,反正就是闹到丁一跟前,最多就说听错,他们却也是不怕的。

    朱骧是于谦的女婿,所以石亨有这么一说,但于谦连石亨举荐他儿子都要骂的,朱骧怎么敢去找他说话?只是摇头道:“这不妥当,亲军安是忠国公可以指派的?便是龙骑左卫,虽由兵部管理,却也是亲军之列,忠国公怎么可以调派?于职权是不合的。”

    龙骑左卫就是龙骑兵一营扩编,并入了亲军二十六卫之中,成为二十七卫。

    但是,这里不得不再提一下,亲军诸卫,名义上是皇帝亲军,可京师保卫战的时候,皇帝亲军二十六卫留守北京的部队,全部被征召起来,在时任兵部侍郎于谦的统一指挥下,投入京师保卫战。自此之后,除锦衣卫之外,其他诸卫,就由兵部管理了;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合称四卫营,受宫内御马监太监指挥。

    于谦把持相权,不是一句空话来的,京师保卫战,后世把功劳全归在于谦身上,不关陈循这首辅什么事,也不是无缘由的,着实就在于谦一手全揽军国事,若是败了必定算他头上,胜了自然也是归功于他。于大司马不贪财不好色,于名声和权力,却不是开玩笑的,皇帝亲卫都敢照夺不误。

    也就是说,守卫宫禁的燕山卫、府军卫、金吾卫等等,其实都不归皇帝管了。这也是为什么文胖子他们能在禁卫之中发展冲锋队;英宗叫门,一叫就开的原因。因为这些军队,本来就是皇帝亲军,结果景帝上位之后,他们就混同其他卫所诸军了,那心理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但是现时连锦衣卫也要被列入兵演,朱骧又不是卢忠、马顺这样的人,他还是有节操的,不论石亨怎么吼,他还是摇头不肯答应:“龙骑左卫如何,非下官管辖,但锦衣卫与东厂,皆天子直接指挥……”

    没有等他说完,石亨就拍案吼道:“尔去叫厂督来!彼若有胆说个不字,某便如此去复容城先生!”石亨不是一般人,别看他貌似粗豪,这能单骑得脱,先敢去募兵再战的角色,放在哪朝哪代,都不会是平庸之辈。

    刚死了亲侄他自然是极悲伤,特别这侄子是他很喜欢、很看好,寄之重望的。但是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争不过丁一,那么他就要把丁一的势,用到尽,用到绝!用到所有统军诸人都对丁一不满,用到皇帝都要对丁一猜忌。

    朱骧也很无奈,如果仍是由他掌锦衣卫事,那他自然是敢扛下来不点头,但他都在交接准备离职了,他就这么扛着也不合适啊。于是便也只好派了人去请此时的司礼监太监夏时过来,这时节东厂也是由夏时掌着的,便说是这边有急切的事务,请厂督过来决断。

    夏时是在南宫一直侍候着英宗的,这人不见得有什么本事,不是兴安、冯保这样的人物,也不是王振、刘谨、魏忠贤这样的角色,他倒是会搞一些小动作,但着实是没有什么内相气度的,看着石亨领着一众军头,凶神恶煞在锦衣卫衙门等着他,心里就先虚了三分。

    于是他听闻这消息,愣了一下,朱骧看着忍不住开口:“便是兵部大司马也无权调派亲军,忠国公安能如此指派如使奴仆!”夏时若是个有担当的,自然也就顶上去,问一句丁某人凭何敢出此言?或是派人去问一下丁一,那石亨这扯着虎皮当大旗的章程就破灭了。

    但夏时却沉呤了一阵,冲着边上袁彬问道:“文质,汝以为若何?”(未完待续。。)

第七章 辞京(二)

    所谓时也势也,往往有时候,一个马掌钉决定了一场战争的胜负,不是乱讲的。如果夏时大气一些,敢担当一点,石亨等军头的小心思,也就无所遁形。哪怕夏时派个内侍去问丁一,只要命令下了,石亨等人怕也是马上要改口,说自己也不太确定,只是容城先生麾下精锐,所以才来求援;又或者说在京军马一荣偕荣之类,这些行伍里呆了经年的老军头,是不会没有说辞的。

    但夏时压根就没想过派人去找丁一问一下,他居然想出去问袁彬这老实人。

    袁彬想了想道:“忠国公不贪官爵,不喝兵血,一心为国的人物,下官以为忠国公并非插手兵事,只是看着兵备松驰而心如火焚,故之向石侯爷和诸位提出这么一个章程罢了。办与不办,却还是在石侯爷诸位。”

    他这么说,不单石亨和那些军头在苦笑,连司礼监太监夏时也是不住苦笑,这不废话么?倒是朱骧听着点头抚须道:“下官附议,忠国公视官爵如粪土,若非其再三辞爵,早就封公了,故之石侯若以为忠国公所言是理,却递了折子到兵部,莫要以忠国公之名相胁……”

    袁彬和朱骧所说的,倒算是拨乱反正,但石亨听着却又吼了起来,却根本不去理会这两人,只冲着司礼监太监喊问:“夏公公,容城先生的话算不得数,便是你的意思么?若是,便请示下。某等自回去递了折子!”

    夏时向来是不背锅的,历史上被他捉去背锅的人便就有得是,包括袁彬也被他弄去背过黑锅。所以指望他去扛丁一,是不可能的事,指望他点头,也是不可能事,他再次向袁彬问道,“咱家于这兵事,素来是生疏。汝也是沙场上经历过的人,汝以为如何?”

    他会问袁彬,大约也就是因为袁彬真的是个厚道老实人。历史上锦衣卫指挥使,好名声真的几乎是没有,除了朱骧这种短时间接手的过渡性质不提,基本终明一代。真正掌卫事的锦衣卫指挥使。也就袁彬是好人了。

    可是老实人、好人袁彬,他也有自己的苦恼,夏时真的不太应该于这时节来问他意见。

    袁彬现时虽然在接手朱骧的职事,但下面却有两大刺头,一个唤做逯杲,安平人,是杨善所推荐的锦衣卫副千户,算是这次英宗复辟的事情里。杨善分得为数不多的利益;一个也是有着指挥佥事衔的丰润人,唤做门达。理镇抚司刑,也就是掌刑千户的职位,这位比起逯杲更加剌头的原因,是因为他在正统末年就当上掌刑千户,而在景泰年因事所累被解职。

    不论是不是因为英宗的缘故,再怎么说,门达也是英宗旧臣,还被景帝打压过的,所以英宗复位之后,就给门达升了官,又命他还是回来理镇抚司刑事。

    其实按原本的历史,逯杲和门达,是在袁彬之前的两任掌锦衣卫事,不是单纯指挥使的虚衔,而是真正掌锦衣卫事,逯杲后来被曹吉祥造反所杀,便由门达接手。但此时袁彬因为丁一在英宗面前提起,所以倒是由他来掌锦衣卫事。

    但他在接手锦衣卫的这两日里,就发觉这两个刺头,很不好摆弄。

    逯杲性强鸷,就是强暴凶狠,袁彬是个讲道理的人,以前也没当过这么大的官,遇着逯杲这老资格的副千户,一时之间很有点无可奈何;若说逯杲凶狠倒还罢了,门达这厮,专长是什么呢?“附以重情,拷掠成狱”,就是不单屈打成招,还要给人平白地扯上大事,大约就是偷卫所一只鸡,能拷问出对大明心怀不满,要破坏卫所军防之类的。

    袁彬也是无法,这两个都是老资格的,短短两日,很多事他看不习惯,明知有问题,但这两人就是有本事让他根本插不上手,所以他很头痛,甚至明知是冤狱,朱骧要离职自然不太可能去管,而袁彬要管,门达和逯杲就拿出一大堆屈打成逼的签押口供,说是:“但是三司会审,也救不得这厮!”

    直到他气得不行,解了绣春刀置在案上说道:“此刀于十万鞑子之中,能助得了丁容城,却救不得这有冤之人么!”倒是这句把门达和逯杲镇住了,因为丁一的凶名,此时远远要比他们两个强悍得多。当时丁一在鞑营之中遇人挑衅,的确袁彬是持刀和他并肩的,尽管作用不太大,但袁彬也不算吹牛。

    所以说,夏时于这当口问袁彬,是极不合适的,他昨日才以丁一的名头镇住两个桀骜不驯的下属,他再怎么忠厚,也不会蠢到于这时节,来反对丁某人,来说丁某人的主意不合法啊,听着夏时再次问起,袁彬再不犹豫,开口道:“锦衣卫为皇帝爪牙,着实也当锤炼一番。”

    石亨听着一拍大腿吼道:“袁文质,你他娘的不愧是真杀过鞑子的好汉!”又冲夏时说道,“公公听着没有?某的侄子都死在兵演里,某等也全无半句怨言的,为何?便因某等和袁文质,都是正经上过阵、杀过敌,和鞑子野战过的,深知容城先生此令的道理!公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章程?东厂十二颗,怎么也得出一百人吧!”

    他这会不单拉上锦衣卫,连东厂也不放过,夏时听着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东厂……”

    但是他还没说完,御马监大太监刘永诚就也过来,带着一应内侍亲随,却是人末到声先到:“石总镇,四卫营出一百人!”四卫营就是御马监掌握的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

    刘永诚的资历可比夏时老得多,根脉也比夏时根深蒂固太多了,他一开口。夏时就马上缩卵,此人性子本来就是这样,坏事敢做。出头扛事的担当那基本是真没有的:“东厂又比不得四卫营人强马壮,哪里出得了一百人?最多也只能选出十人,不能再多……这个,锦衣卫出二十五……厂卫合在一起,出四十人吧,真的没有精悍人手……”

    别说四十,就是十人。石亨也不会跟他争议,重要的是石亨把厂卫也拖下了水,当厂卫也死了人之后。那么丁一是必定成为众矢之的。而到时所有领兵的人,都在皇帝面前没有丁一半句好话,石亨就不信,这君臣真的能相得下去!

    石彪的死。他不可就这么放下。当到丁一势弱式微之时,所有痛,都要十倍、百倍报复不可!

    刘永诚却笑得极为和气:“若是可以,四卫营全拉出去,咱家都不在意,石总镇莫慌,咱家今日就挑选精锐,送与尔处操练。”他没有当上司礼监太监。自然是不平的,所以听着夏时不表态或是反对的事。他就要来插上一脚,以彰显这宫中到底是谁人的份量更重。

    也正因着如此,这几日,石彪那四百九十九人的尸身,被在京的军马之中的精悍人等,参观了无数次,因为石亨就是在告诫他们,在兵演这中败则死,并且还得四分五裂,以教得这些精锐之士老老实实听命。

    所以当京师的百姓因为丁一要离京而沮丧,这些低级军官也很低落,他们都希望,自己是大明第一师的——无法幸免了,自然希望站在胜利者的队伍里,而不是战败者的阵列了,又不是什么国战,这不过是兵演啊,他们又非那些心中不平,希望能把丁一取而代之的军头。

    于是百姓在叹息,这些军官也在叹息,不过酒过三巡,那锦衣卫百户就招手示意其他人凑近些:“诸位,兄弟倒有个法子。”众人连忙问他有什么办法?那锦衣卫百户左右张望了一通。

    此时却已无人注意这边,都在听说书先生讲什么“丁容城夜探敌营,赛刊王断臂求生”之类的评书,说到精采处,不住有人喝采打赏,连方才的叹息声都被冲得荡然无存了,那个刚才搭话自称叫辛无碍的士子,看着也是个富贵出身的,宝钞跟不是钱一样,不时地扔过去,还在那喊道:“好生说!学生不缺这阿堵物!只教听得舒坦了,重重有赏!”全然是没理会这桌低级军官了。

    锦衣卫百户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安全衙门的首领官,兄弟们是晓得的么?”

    那羽林左卫的百户不以为然:“朱动朱忍性,自然晓得!又如何?都是自家兄弟,你莫大言相欺,真勾上这不得了的线,你还坐在这里?”边上几人也笑道,“你这厮又要诓兄弟酒钱么?锦衣卫怎么说也整天上街收陋规,比我等宽裕得多,何至如此?”、“便是,今天你说出花来,这酒钱也轮到你付!”

    “你们这班孬头!些许酒钱,某付就是!”那锦衣卫百户不觉有点脸红,他的确是赖过不少酒钱的,不过他又说道:“朱大使,却是从锦衣卫出去的,当年朱大使在锦衣卫当小旗,某跟着他办过差!只是他那人不太好说话,某与他倒不亲近,只不过胡山胡大人,倒是跟某吃过几次酒,不是某去宴请胡大人,是胡大人邀某去吃酒……”

    边上那几人听着点头道:“如此倒有几分可信,这厮指望他去请客宴请,除非六月飞雪!”

    “汝等到底听不听?”那锦衣卫百户脸上些挂不住了,那几人看着也就不再打趣他,只听那百户说道,“马上就要召开国际战争法庭,听说容城先生,有意在京师招收二百人,以充任这法庭的军士,若是……”

    “汝去走朱大人的路子,使了多少钱银,某等平摊就是。”羽林左卫那百户,马上就截住他话头,“便是倾家荡产,只要办成这事,也是在所不惜!”(未完待续。。)

    ps:  今天没烧了,就是还有点晕,努力码了二章,总算勉力保住正常更新了,希望明天精神能更好点些,没存稿真是不行啊。

第七章 辞京(三)

    没有人去问什么是国际战争法庭,因为这事在英宗复辟之前,在京师里就炒得连普通百姓都知晓了,当时丁一还没回京,那些想把丁一斗倒的士大夫阶层,总是以此为籍口,讨论四海大都督府到底有没有这种权力,是应由三司会审,还是直接杀了以平民愤之类的。

    而这一桌低级武官之中,又有人提起:“若不得法,某倒也有道门路,可去投安西大都督府……”这当口龙椅上换了人,立宪的事没有提起,倒是给安西都督府加了一个大字,就是安西大都督府。

    那羽林左卫的百户苦笑道:“关外苦寒,京师父母高堂犹在……不过当真无法,却也不失为一条活命的路子,虽然丁总镇没有领安西大都督,不过也算是容城先生的嫡系,想来总不至于和五军都督府及其他军马一般下场。”安西大都督府现时都督、同知、副都督都出缺,以原安西都督府都督丁如玉任佥都督事。

    锦衣卫那百户听着,不禁失笑:“安西?你若能挨下来,便是一条好汉,不过丁总镇手下,你想要混日子只怕是不能的,想要克扣手下军兵的钱银,只怕是会杀头,这不是说笑,厂卫有线报说,关外安西那地头,千户都杀了三个,全无下不为例的说法,报回兵部,平素得士兵爱戴的,还能有个遇敌力战殉国;平时风评不好的,直接就是遇敌怯敌背后中矢而亡……”

    众人听着不由得缩了缩脑袋,除了丁一和丁如玉的部队。这年头谁不喝兵血?

    不过那锦衣卫百户随即又安慰着他们:“兄弟几个,喝兵血不也是为了孝敬上峰么?若真到了安西的地头,又不需这一节。只要练好兵,倒也是能出头,只不过那关外的天地,当真是有些难受了……好了,某去看看,能不能搭上朱大人,若是能行。求得几个缺,也好抽调到那法庭下面办差,免了来年的一劫!”

    其他人听着倒也就纷纷的教他速去。待得这锦衣卫百户离去,才发现难得这厮今日倒也把帐结了才走,众人却全无半点开怀,只因都知道这厮的脾性。若真是手拿擒来的事。必会赖酒钱的;此时不敢赖酒钱,想来也是全无把握。

    他们却不知道,这锦衣卫百户在街上转了一番,便溜到金鱼胡同的丁宅后门,按着暗号敲了门,又递上了信物查验无误,入得了内,便由安全衙门人等领去见朱动。刚要跪下就被朱动喊止:“先生说了多次,莫行跪拜之礼!好好说话!”

    那锦衣卫百户便长揖行了礼。老老实实地禀道:“小人已串联四十来位同僚,尽皆是在京军马中的精锐,被石亨他们选中了的人手,他们都愿意改换门庭来投,能谋着法庭那边的差事,便是安西那处,也是愿去的。”

    朱动点了点头对他道:“不必他们来投,你这事没有办好,这些人留在军中,作用更大一些,你说动他们来投,不外就是打了石亨的脸,方才选中的人手,便被这边挖走,除了使得众多军头愈对先生怨恨之外,有什么用处?你明晚引这四十余人来见,关键是要让他们知道,先生绝不是滥杀,而是石彪他们取死有道;然后要是军中把天地会和忠义社发展起来,以后这种拉人来投的事,绝对不可再做。接下从京师书院过来接手事务的金玉鹰和柳满絮,听说都是冷面人,你要好自为之,却莫再自作聪明作出这等蠢事,不然的话,到时我在两广,也没法给你说话。”

    这百户没有吹牛,朱动当小旗时,他的确是在朱动手下的,所以他一心想在离京之前,干出点漂亮事,也好让这老上司走前把自己提一提。但他根本就不懂得丁一所宣讲那些理念,什么立宪之类,对他来说,更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事,他更习惯于听从老上司的命令。

    此时听得朱动的话,连忙应了,说是今后绝对不敢这么搞。

    朱动也没再训斥下去,因为这锦衣卫百户不太聪明,但还是很忠诚的,于是又问他:“宫里今日可有传出什么线报来?”

    这百户摇了摇头,不过他又对朱动说:“宫中的线报还没传出来,不过小人在浣衣局,却有听着个传闻,便是太后娘娘,与爷爷说话起时,提起了先生的名字。而后来爷爷似乎很不开心地辞了清宁宫……不过这事作不得准,那浣衣局在宫中是贱役,他们哪有这么容易,听着太后娘娘与爷爷的说话?大人问到,小的不敢隐瞒,但是非真假,却就不知了。”

    其实他这条信报,却是真实的,应该说景帝在位时,孙太后折腾丁一的劲头就是不小,安西都督府的名字改来改去就不提了,连丁如玉都扣在京师,如果不是关外有事,甚至还不准她离京。那可不是关内之地,一旦有变,三卫之地就要尽墨的,可是他们总感觉丁一不太安稳。主要是丁某人麾下军队体现出来的战力,也让天下震惊;另外就是丁一不比石亨,后者就算掌管团营,还有于谦、刘永诚、曹吉祥共握,原本以为派张辄接管了大明第一师,谁知丁某在云远,凭着五千兵又打下数府之地,这怎么能让他们不害怕?

    而到了现时英宗复位,孙太后依旧是想煽动英宗来对付丁一。之所以会闹到浣衣局的人都知道,是因为宫中女官去浣衣局探望姐妹,无意中说起的。

    就在这锦衣卫百户与朱动禀报之时,紫禁城中,夏时就看着刘永诚过来,他不禁皱了皱眉,他是真的很不想跟刘永诚打照面,后者资格比他老得多,经常倚老卖老,而夏时却又无可奈何,不过这时节看着,若是避开又太过了,只好迎上去问道:“刘公公到乾清宫来,却是奉了娘娘的旨意?”

    “娘娘想请爷爷得闲时,过去说说话。”刘永诚点了点头,袖手而立,一点也不把夏时这司礼监太监放在眼里。夏时也是无奈,只好引他去见英宗。

    所谓晨昏定省,就是早晚要去给父母请安,英宗自然也不会缺了这礼数,只不过很明显,孙太后是等不及到晨昏定省的钟点,才会派刘永诚来传话,叫英宗过去说话了。刘永诚见着英宗,倒是不敢摆什么资格,这位原本就在龙椅上坐了十四年的皇帝,又不是景帝,刘永诚行了礼,把孙太后的话复述了一回,便跪在地上,等着英宗答复。

    “朕这边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置……”英宗有点无奈,他是正经得位的皇帝,很多景帝可以容忍的东西,他是无法接受的。便是跟原本历史上一样,被石亨等人近似于挟天子的景况,最后他还是一步步把属于皇权范围内的权柄都拿回来了,别说现时有丁一出力。

    换锦衣卫指挥使也好,换司礼监人等,包括向兵部要回二十六卫的归属,以及陈循等人提出的何日立宪之事,都需要他去处理。至于清宁宫,他知道太后要说什么,不外乎就是丁一的事情,英宗不太爱听这些话,王振在时,太后也对王振多有训斥,英宗却是信任不减的,这正经得位的皇帝,从小就当太子养的,他却是有他自己的主意。

    不过看着刘永诚跪在那里,英宗却就不觉心软,毕竟是他的娘亲,于是点了点头道:“好吧,那先搁下了,过去陪母后说说话。”夏时在边上,自然吩咐摆驾清宁宫等等不提。

    而英宗到了清宁宫,与孙太后行了礼,便听得孙太后说道:“听说安西都督府改为大都督府?皇帝可知道,太祖时就是觉得大都督不好,方才将其改为五军都督府?郕王在宫里时,便弄出一个四海大都督府,结果如何?现时又再弄出一个安西大都督府,这事有违祖训,只怕是不太妥当的。”

    朱元璋时期的大都督府,本身就是从行枢密院改过来的产物,到了政权稳定,他自然就是怕权臣坐大,要知道朱文正任大都督可是“节制中外诸军事”,所以朱元璋后来改大都督府为五军都督府也就是情理中事。

    而现时四海大都督府就是一个怪物,它基本就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部门,五军都督府是管它不着,兵部也同样管它不着;安西都督府原本还是归入五军都督府的,调兵请命也要经过兵部,现时加个大字,也就意味它将和四海大都督府一样,将是直属于皇帝指挥的了。

    英宗听着,自然明白孙太后的意思,不外乎就是领四海大都督府事的丁一,能够把景帝赶下龙椅,扶得他复位,可见权力之大;而如果再弄一个大都督府,教丁如玉领大都督事,那么丁家的实力就更加雄厚。

    “如玉一介女流,着实国事艰难,方才教她披挂上阵,为国操劳。朕以为边事略定,待得如晋把那战争法庭的审判办完,就教如玉同如晋一起下两广去吧。”英宗没有去回答关于大都督府的事。孙太后听着点了点头,虽然英宗没有依从她的意见,但调丁如玉回京,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病,但是英宗接下的话,却就让她气得要吐血,只听英宗说道:“朕以为,安西大都督府,领大都督事者,观朝中诸臣工,当以……”(未完待续。。)

第七章 辞京(四)

    “朕以为,安西大都督府,领大都督事者,观朝中诸臣工,当以如晋为宜。”英宗很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向孙太后行了礼,说道是国事烦忙,便自辞出清宁宫去了。他着实是不愿再听孙太后说丁一的坏话。

    只因每次听着,他总是不禁想起自己被幽禁南宫,生活用度无着,弄到钱皇后要做女红偷偷送出宫外发卖来帮补家用,那个时候,孙太后当真是不知道?当真是无能为力?郕王可是孙太后同意立的啊!景帝即位之后,孙太后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一点权也没有吧?

    就算退一万步,真的接济不了在南宫的英宗,朱见深这小孩总能护得住吧?事实孙太后也没管吧,就把朱见深扔给万贞儿,这小孩在宫里,硬生生给吓结巴了!所以英宗不愿意听她说丁一,说起丁一,英宗就难免会想起这些事,这年头有着所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的说法,他是个孝顺人,却不愿去揣摩出自己母亲的坏来。

    英宗直到晚上去钱皇后那边,还很在意,他对钱皇后说道:“朕便要给如晋富贵!不单要教他领四海大都督府事,节制、宣抚四海狄夷,还要教他领安西大都督府事,这关外兵事,也全凭如晋决断!”

    “三叔一腔忠心,当真可鉴天地,皇帝信重于他,也是情理之中。”钱皇后温和地点了点头,附和着英宗的话,“古人尚知千金买马骨。三叔这么赤诚,又不爱权,若是不赏。教着臣子看了,都寒了报效的心思,却便不美。于情于理,都该如此。”

    英宗望着他的妻子没有说话,半晌却笑了起来:“不是什么三叔,不是什么臣工,不是什么买马骨。也不是什么报效。”他抚着妻子的面颊,很郑重地对她道,“不论是安西大都督府。还是四海大都督府,都是无法派任流官之处,一概军国事,大都督须有权以自决。否则便如宋时出战。武将用朝廷所授阵图排兵,安有不败之理?”

    “然领此事者,须得信重,否则大都督不在机枢之中,有人离间,则君臣相疑。”

    “如晋是我的朋友。”

    “朋友贵在一个信字。”

    “我只有一个朋友。”

    “当我都不信自己时,他仍信我。”

    “我信他。”

    英宗的手滑了下,搂着钱皇后的腰肢。对她说道:“若今后有向朕弹劾如晋者,不必查据。即谤也!”

    也即是说有人说丁一坏话,就是毁谤,查都不用查。

    钱皇后突然之间对于丁一,生出了一丝妒忌来,便算是她,她也知道在英宗心里,是远远不如丁一的信任。至少她还担心着,如果再没有子嗣,这皇后之位是否平稳地坐下去?有着孙太后这先例,着实是教人不安稳。

    若不是英宗无男风之好,钱皇后恐怕会往那方面揣摩过去。

    但是这样却就愈更使得她坚定了拉拢丁一这权臣的心思,无论这肚里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好,只要能与丁如晋这权臣联手,至少就算无子,她这皇后之位,也绝对稳如泰山的。不过丁一自己有着英宗的信重,事实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得要钱皇后来吹枕边风才能实现,所以钱皇后很明白,若是要丁一和自己联手,那么自己就是干脏活的那个角色。

    她不禁很有些悲哀的感觉从心头生出,这皇后与外臣的联盟里,怎么会弄到自己这皇后来干脏活!这怎么可能?但偏偏现在她得面对现实,便是如此。

    因为当她只能求神拜佛时,丁一就这么仗刀把英宗救了出来;当她只能做女红帮补家用,丁一就能逼着兴安偷偷去接济他们;当她和那些妃子都失去了信心,甚至还觉得在南宫生下的小孩,这辈子都被圈禁在南宫里,连被景帝发到南宫充当狱卒的王骥,都不敢入内的时候, 丁一仍然对英宗重登九五充满信心,当时听着春风得意,又中了探花的丁如晋,他仍敢偷入南宫去见英宗。

    丁某人第一次去南宫时,钱皇后是在暗地里和那几个妃子偷偷窥看过的,在烛光旁,她们很清晰地能感觉到,那伟岸的男人真的是感觉英宗不会老死在那里的!他凭什么有这样的信心?钱皇后在南宫闲来无聊,为了打发时间,曾和那些妃子讨论这个问题,始终都没有答案,她们想不出来,丁一凭何在那时节里,还对英宗有着这样的信心?

    她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什么,这是世上只有丁一知道的秘密。

    在这种神秘面前,钱皇后选择了接受现实,她尝试去充当干黑活的角色,当然本来她是准备扯上丁一的,但在英宗说出“弹劾如晋者,不必查据,即谤也!”的话之后,她就很清醒地没有扯上丁一,没有必要,至少在英宗如此信任丁一的现在,她没有必要去冒险。

    “皇帝,臣妾以为郕王居于京师,总归是不便的。”钱皇后低声地和英宗这么述说着,一边轻轻地帮英宗按摩着肩颈,她温声说道,“后宫不干政事,只不过这当算是皇帝的家事,臣妾便多嘴几句,若是皇帝不愿听,臣妾便不嚼这个舌头……”

    英宗对钱皇后感情是极好的,他这个最大缺点也是最大优点,就是念旧与认死理,他认为好的,哪怕王振弄到他去北狩,几乎回不来了,回来又被幽禁南宫那么长时间,他总还是能念着王振的好;钱皇后历史上又是无子,又是腿残目瞎,他复辟之后也丝毫没有嫌弃,皇后母仪天下,连开国马皇后的大脚,都能流传几百年了,别说这腿残眼瞎的,换个薄情的皇帝,早就换了皇后,何况还无子,但他也没有,始终都对这妻子很好。

    所以这英宗就这么个性子,听着妻子这么跟他说话,虽然提起郕王让他很愤怒,但还是强笑着道:“皇后是他嫂子,自然是说得的,只是,朕着实难咽下这心中之气!”他执着钱皇后的手,想起南宫的岁月,不禁道,“想你堂堂皇后,又是他嫂子,便是当时,于他的位子有何威胁?把朕幽囚起来,还说那张椅绝了人的灵智,但连吃食用度都不管!这那里是人!”

    就是关他倒算了,英宗还算能理解,为了皇位嘛,这不史册上记着的,盛唐还有玄武门之变嘛,所以这一点他虽觉得生气,倒也罢了;不过连钱皇后和一众嫔妃的吃食用度都不管,这就让英宗出离了愤怒。他越说越是激动,冷笑道,“朕教他活了这么些天,却是没想好怎生一报还报,皇后莫听人说什么史笔如刀,那不过是诓君王的话,这毫无人性的畜牲,不以牙还牙,安能消朕心中之仇!”

    钱皇后听着心头一冷,这怎么劝?英宗的性子她这么些年夫妻,又不是不知道,这当口一劝必定让他更加愤怒的,搞不好立时就教人去把郕王杀了。当然,若是这世上还有人能让英宗冷静下来,或许丁一会是唯一的可能,可以试试,但明显丁一就不打算开口,才叫钱皇后来干这脏活啊。想到此处,钱皇后心情就愈恶劣起来:丁如晋跟皇帝还真是相知相重啊!连她这英宗的妻子,都没想到英宗会如此愤怒,丁某人一早就已洞悉烛火,知道不能来惹这霉头的,所以才让她这皇后来干脏活!

    若说这世上,谁最知道英宗对郕王的怒火?无疑就是丁一,正如他为何知道英宗能复辟成功,哪怕在最低潮时,在英宗都不相信自己时,丁一仍对他有信心一样,说起来就一句话:史册上就这么记着的啊!不过这个秘密,丁一当然是永远也不可能跟任何人分享了。

    她却不知道,丁一连英宗容得郕王活出二天都觉出奇了,若是按丁一的估计,郕王应就两天的命,现时活了四五天,很出乎丁某人意料了,想来英宗这回有了丁一的助力,在南宫又有丁一给他打气,又逼了兴安去接济,所以过得没有历史上那么苦,时间也短了一半,心中戾气没有那么重的缘故吧。

    不过钱皇后知道,这件事办不成的话,那么和丁一的联手绝对就是空谈,丁一不需要她啊,她连黑活都干不好,丁一要她这盟友做什么?至于说拿着丁一的把柄,钱皇后却绝对不会朝这方面想,一个是她的性格还是比较好的,不是那种很有权力欲的女人;一个就是孙太后前面的把戏她看得一清二楚,她自觉是没有太后的手腕,孙太后都不行,她自然不会想去试了。而且若她拉不住丁一这个盟友,后宫有子的嫔妃,自然不会坐视!所谓人不逼不行,到了这关节,钱皇后眉头一皱,却就计上心头,接着英宗的话茬说道:“是!皇帝说得是,二叔这人真是全无半点亲情人性,只是他把皇帝和臣妾幽囚了三四年,教他这么死了,却就便宜了他!”(未完待续。。)

第七章 辞京(五)

    不论哪朝哪代,脏活总是得有人干,而办这事的人就要看水平,有人办得不好的,自然就臭了名声;有人办得好,那能把脏活办成好事。例如上古的禅让,尧要自愿禅让给的舜么?《古本竹书纪年》说的是“昔尧德衰,为舜所囚。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要知道帝尧还是舜的岳父。

    而大禹三过家门不入,真的那么热爱公益事业么?还是因为帝舜是他的杀父仇人,还派了伯益在他身边监视,所以大禹这有大志的人,决心不被捉住一点小辫子,才故意避嫌的?而舜的死亡,当真没有一点问题?

    若从心理阴暗者的角度来看,这就是黑活做得漂亮的典范了。

    而丁一这个心理阴暗者听闻着英宗对于景帝的处理的旨意,就不禁感叹钱皇后做黑活当真是极为高明了。因为旨意是说“郕王戾而无行……民乱四起……”,但是英宗觉得不忍兄弟相残,所以就教郕王下两广体察民情,但声明“不置府第,不得升座,沿途军民人等不得迎送……”更狠的是郕王如果有事,“不得上奏”,也就是英宗连郕王要求饶都不愿听,“纸字皆由忠国公代阅”。

    “如晋,莫要让他死!朕要他活着,活得生不如死!”英宗咬牙切齿地对丁一这么道。

    丁一掏出卷好的茶叶烟卷,划了根火柴点着,还没抽就被英宗劈手抢了过去,丁一翻了翻白眼:“至于么?这茶叶有啥好抽的?等舰炮装了。兵发北美把烟叶弄过来,听说啊,那抽着才有劲道。”

    英宗却不在意。他抽了两口把那茶叶卷递给丁一,笑道:“好,那我等着。对了,那舰炮是怎么回事?听你说,几十条船,就两条有炮?京师王恭厂那边,还有些炮。你南下时弄一些走,反正也先都让你弄过来受审了……”

    这位在军事方面真的压根就不行,丁一听着当场就想笑。不过看着英宗真诚的脸孔,生生憋住了,不说君臣,就是朋友来论。人家出于关心。这么发笑也太不厚道了,所以只好耐心跟他讲解:“这舰炮可不是王恭厂那种大号火铳……”

    说了好半天,英宗才大约有个概念,却又道:“要从户部那边走,怕是又有一番撕撸,各地矿监是宫中出去的,我让他们给梧州那边送你说的铁矿石!”

    “然后我快点去把非洲、美洲打下来,找些美女送进宫来是吧?”丁一压低着声音跟英宗开玩笑。“那非洲女人可是漆黑如墨;欧洲大洋马,听说不洗澡。宗教原因吧?似乎是,似乎说他们的教义,洗浴多了不好……我也搞不太清,总之你口味真重啊,一般人下不了手……”

    英宗一听不干了:“好你个如晋,编排起我来了!”不过显然他并没有在意,似乎这样没大没小,没规没矩的对话,让他乐在其中,“说吧,你要多少铁矿石,我让那些矿监给你送过去,我倒是很期望看一看,你说的战争红利,打仗,真的能不用国家掏钱,还能让国库丰裕起来?”

    “不用。”丁一又抽了一口那茶叶烟卷,但发现就算朱动他们尽量按丁一描述的烤烟去弄出来的茶叶,它还是茶啊,抽的不是烟,是回忆啊,所以他很快就把它弄熄了,认真地对英宗说道,“你好好在龙椅上坐着就行了,给我十年,要矿石,要绿矾,公平买卖就行了,你别弄中旨来破坏市场,你坐在龙椅上,已就是给我最大的援助。”

    英宗不知是因为丁一要离京,还是在南宫关了几年,现时格外的快意,当真说起话也是全无一点顾忌:“如晋的意思,便是我最大的本事,就是跟庙里的泥塑木雕一样,摆在上面不动就好了?”

    “天子圣明,臣罪当诛。”丁一翻了翻白眼,英宗这是不打算讲理了,所以他没打算去解释自己不是这意思,而是就照例塞了这么一句过去。

    英宗听着却也笑了起来,大约是想起丁一第一次这么呛他时,在猫儿庄的境况,突然他很认真地对丁一说:“你会担心有一天,我开始猜忌你吗?”

    “会啊,伴君如伴虎嘛,所以我主动跑远一些,你要猜忌我,我就出海去。”丁一不以为然地答道,依旧是没个正形,似乎他们不是身处在紫禁之巅的乾清宫里,而是蹲在街边汤饼摊边,捧着大碗吃汤饼的两个年轻人。

    “你等一下。”英宗象是突然醒起了什么,起身摇了摇桌上的小巧铜铃,因为丁一过来,他连夏时都遣开了,要叫人便得摇铃,铃声一响,夏时便跑了进来,英宗对他说道,“把那东西呈上来给如晋。”

    那是一个长条形的盒子,英宗笑着示意丁一打开,一揭开里面却是一把装饰华丽精美的长刀:“你用刀,这刀就送给你,这刀还是不错的,我持之劈砍……”他比划着,大约也就指头粗的光景,“这么粗的树枝,一下就砍断了!”

    丁一听着禁不住微微笑了起来,指头粗的树枝,拿着没开刃的菜刀,丁某人都能一下砍断,不过英宗这金贵的身子,倒也的确能证明这刀的锋利。丁一取刀在手,轻轻一拔,那崩簧响起,抽出一截刀刃,重重叠叠的纹理,的确是一把好刀,这是传统的百折法,刀还没完全出鞘,便已见得寒光流淌,看上去要比丁一原先那把雁翎刀质材要好上许多。

    “少保且住!”夏时在边上就惊叫起来,一把抢到丁一和英宗中间,“爷爷圣驾之前,安能亮刀?”这不是说笑,怀刃闯节堂都是罪名,别说皇帝跟前了,把刀拔出来干什么?是要弑君么?

    但夏时没说完,就被英宗一把扯开了去,笑骂道:“滚!土木堡、猫儿庄,不是如晋在朕面前亮刀,都不知道该成怎么样了!哪来这么多穷讲究?下去、下去,叫你了再上来。”却对丁一说道,“只管把玩,莫理这奴才。”

    丁一也不想夏时难做,毕竟人家也算是职责所在,所以等得夏时下去,才抽出刀来,慢慢转动手腕,这刀是真的不错,尽管这年代没有什么人体工程力学的讲究,但刀身的轻重,挥动时的重心平衡,都是极为顺手。

    “好刀,谢了。”丁一还刀入鞘对英宗淡淡说了一声,却又叹息道,“可惜他们看得紧,现时都不让我上阵,这怕是愧对这把好刀啊!”

    英宗在边上听着,却是大笑道:“总之在你手上,怎么也比在卢忠手上好!”

    “这是金刀案那把金刀?”丁一听着下意识地问道,看着英宗点了点头,丁一耸了耸肩道,“不吉利啊,我还是不要了,这把鸟刀,太监沈浪因它而死,卢忠也因它扮疯……你真有心,这玩艺你拿来给我?”

    英宗学着丁一翻了翻白眼,摊开手道:“你不要?那就扔去回炉好了。”

    “停!”丁一伸手拦住要摇铃叫人的英宗,摸着下巴的短须想了想道,“这么好的刀你扔去回炉?我还是要了吧,嗯,不过就不谢了,我这是替你料理了这把凶刀,你不然还得请些道士和尚来唱啊跳啊不是?”

    “我送把刀还得谢你不成?”

    “也不是这么说,不过我说的是事实嘛……”

    这时宫门口就传来了钱皇后的声音:“皇帝与少保共商国是,却把起居舍人和太监都遣下去,臣妾以为,这似乎……”

    英宗看着钱皇后过来,便迎了上去,但手扶住她皱眉道:“皇后也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能身边没个侍候的人?”钱皇后便说是看着夏时和其他侍候人等在宫外待命,以为英宗和丁一在宫里商量国事,就自己进来,教下人也在外面候着。英宗教着钱皇后安坐了,却是笑道,“我把这刀送与他,他却说不用谢我,皇后来评个理,天下之间,安有如此无赖的人?”

    “圣上授臣长刀,臣未荡尽天下群丑,世间万邦未曾来贺,臣不敢谢圣上所赐!待得日后,我大明天威教欧罗巴诸国来朝,地中海上飘明旗,臣方敢谢皇帝之赏。”丁一手抱长刀,神色庄严的长揖答道。

    “好,如晋有此壮志,朕心甚慰,卿当不负朕望,克已奉公,威慑夷狄功宣华夏才是!”

    丁一又领了命,皇后在场,不论是丁一还是英宗,再怎么放松,却便下意识地回到君臣的角色上来,不多时,讨论了一下郕王流放两广的细节,丁一便辞了出宫。

    “母后,自此之后,儿臣以为,疑如晋者,则疑儿臣耶!”英宗在丁一辞出去后,按住了皇后,却向着宫中屏风之后,冷着脸这般说道,摇动了案上铜铃,教人入内,却是说道,“恭送母后回宫!”孙太后是从丁一还没进宫,就先居于此了,那众多的试探,也是她执意要英宗说出来的。

    从乾清宫里出来的孙太后,脸色是极为难看,就算在一众宫女、内侍的拥簇之下,也不掩不去她面上的不甘和愤忿。她喃喃地道:“这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她到此时都不能相信,丁一这在她看起来,对于宫斗极为幼稚的家伙,怎么可能让她定下之计步步落空!(未完待续。。)

第七章 辞京(六)

    孙太后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当英宗按她定计去问丁一:会不会担心某日猜忌?为什么丁一听着,没有表忠心也没有为郕王的事而自辩?当英宗说明这就是金刀案的金刀,为何丁一没有去想,这是英宗对他试探而惊慌?他应该推却才对啊,就算收下,也应该作出一副肝脑涂地的表现才合适……古今以前,岂有这样的君臣对答?

    或是换个别的皇帝,也许丁一今日就该造反了;

    如果换个臣子,也许就该磕到一脑门的血,回家就自缢以保全家人了。

    她却不知道,丁一是真的信任英宗,而后者也然,极是单纯的东西,也许幼稚,但却越是很难以计算。很简单,就是因为英宗相信丁一,所以孙太后说要试上一试,那么试就试,英宗根本就没有什么犹豫;而也因此,丁一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怎么想就怎么答。一个身陷牢狱,能托人捎信出来,教自己背叛他的朋友,丁一根本就不相信他会怎么设计来害自己。

    不见得丁一就有什么高明,但便如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一般,朋友之间一个信字,真真切切能落得到实处,便是如此了。但是出了宫之后,抱着那把金刀上了马,丁一对着文胖子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接兴安来见。”

    兴安当然是很高兴,丁一肯见他就是事情有了转机,就是郕王不必身死,千古艰难唯一死。别提什么留得青山在,只要安安稳稳的活着,病死榻间。大约对于景帝来说,就是最大的愿望了,特别过了这几天之后,朝廷上连一个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他还能期盼什么?当时就算英宗身在敌营,有总兵官擅离边镇上京师来给英宗陈情;有御史就在奉天殿对着景帝自称“下官”而不称臣……直到这一年,景泰三年。还有人敢出来非议内阁都过了关的易储之事!

    但这几日,景帝是一门心思地等着,到他什么也没有等到。他的心也冷了,他很清楚自己的下场,先前兴安说是去寻丁一,他只是把这当成一条可以选择的后路。而现在他才发现这就是唯一可以走的路。

    兴安站在丁一的书房。他没有开口,因为他没有开口的资格,他只能等着丁一的吩咐,接受所有能接受与不能接受的条件,以换取景帝的活命。景帝看不透,兴安是当夜就看透了,所以他才提出来寻丁一的主意。

    “她不打算停手,想来她是知道你来找学生了。”丁一看着放在案上的金刀。沉声向兴安问道,“旨意很快就要下来。不过你要知道,到了两广,若是兑现不了你们说的条件,到时会比死在京师艰难得多。”

    兴安并没有惊怕,这个于景帝在位时,不时被打得象猪头一样的内相,反而在这时节,却是体现出了内相的气度,他听着丁一的话,便回道:“先生入宫前,娘娘曰:皇帝信彼,安知彼信?皇帝曰:母后意若何如?娘娘曰:依哀家之言一试便知,若如皇帝所言,哀家便不理会。皇帝曰:可,便依母后之意,朕信如晋,更胜当初王先生……先生辞宫曰:我大明天威教欧罗巴诸国来朝,地中海上飘明旗,臣方敢请皇帝之赏。”兴安顿了顿,又说道,“先生走后,皇帝曰:自此之后,疑彼则疑朕!”

    前面说丁一没有入宫之前,皇帝和太后的对答,还有丁一走后英宗的话,是真是假,这不好说,丁一也不好分辨真伪。但说丁一辞宫出来,所说的话,理论上除了英宗、皇后和躲在屏风后的太后之外,再无人在场,若再有人得闻,那就是皇家的秘卫死士了。

    而且丁一出宫,就教文胖子去接兴安,他便能得知宫中发生的事,可见他在宫中有着足够的耳目,并且传递消息的渠道十分方便快捷。他没有去回答丁一的话,而是说出了这么一段话出来,就是展示,他有能力去实现对丁一的承诺。

    丁一点了点道:“去吧。”兴安长揖及地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朋友之间的信任是一回事,智商是一回事。

    当英宗问出丁一会不会怕有日自己会猜忌他,丁一如果听不懂,是暗示着郕王下两广的事,是否有丁一在背后推动?那就是智商上有问题了。因为英宗召他入宫,说的就是郕王的事,然后又这么问,丁一再怎么神经大条,也不至于这点警觉都没有。

    听懂了,不去管,认为这根本不是个事,这方才是信任。

    因为就算英宗真的猜忌他,有两广为基地,丁一怕什么?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丁一深信,英宗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听就知道是孙太后的章程。

    尤其是躲在屏风后的孙太后,尽管离得颇远,也很小心,但是空旷旷的乾清宫里,多出一个呼吸声丁一都听不见,先前那些刺杀之中,只怕他早就死上一百回了。

    所以他很肯定是孙太后在搞鬼。

    而在听了兴安展示实力的这一席话,自然是更加肯定这一点了。

    “报告!”这时门外就传来陈三的声音,丁一叫了他进来,却就听得陈三禀道,“先生,关外二十五个大部落派过来观礼的长老、贵人,到今早都到京师,弟子原本是想这边在京郊租了个宅院把他们安置下来,但方才礼部和四夷馆那边来人,把差事接了过去。”

    丁一点了点道:“就交由他们去接待,还有,你下午就出关回去,我这边能有什么事?你把鞑靼地界的部落安抚好。装备从广西过来还有一阵,到时自然会通知你过来接收。你把兵演弄好,明年冬至,关外这边也是要出军马来参加兵演,到时若是垫底了,那你老实在关外呆上十年吧,海上没你什么事了,就是北上罗刹也没你什么事。”

    “弟子遵命。”陈三干脆地答应了下来,却是问道,“安全局衙门的师兄弟都辞了官,今后每旬入关来报实力,却与何处交接?”安全局衙门自然是英宗派亲信来接手了,那么陈三不太可能还每旬来安全局衙门报实力。

    别以为这是小事,通过每旬的报表,参谋机构就可以统计出这支部队的战斗力怎么样,人员装配如何,再加上不定时的派人去视察,就可以知道部队的真实情况,事实上,这种报表,就是通讯发达的现代军队也得这么干;再结合部队之中天地会、忠义社每月的报告,丁一才能完全地掌握这关外的军马。

    “天津码头会设一个四海大都督府参谋处京师留守,朱动随我离京之前,会将这些事情安置好。”丁一此时还不知道,英宗打算把安西大都督府事也教他领了,所以用的也是四海大都督府的名义。

    正事说完,陈三却就笑道:“是了、是了,弟子早日出关,师叔也好早日回京师来,随先生……”说着便偷笑起来,当时从卫所里被挑拔出来,在金鱼胡同陈三他们就知道,训练时是没有情面可讲,但正事忙完,跟丁一开玩笑却是没有忌惮的。

    丁一听着笑骂道:“你这劣徒,在我面前嚼舌也罢,如玉听着,不撕了你的嘴才怪!”

    陈三也是有心作怪,缩了缩脖子道:“千万不能让师叔知道啊,上回在关外,弟子说了一句,啥时跟先生在一起?师叔那是提刀就来啊,是真要砍死弟子啊,吓得弟子带着都音部落往瓦剌那边转了二个月……”

    丁一冲着陈三摆了摆手,示意说正事:“得给草原上的牧民树个敌人,得把生活的苦难,归结到这些敌人的身上。”看着陈三点头,丁一又对他道,“明年应还能支援关外几批粮食,应该能让大明第三师的士兵吃饱;后年开始,就只能靠朝廷的粮饷了,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两广三五年里推动工业化,各种资源紧缺,可能这时间就只能靠你自己撑,你要是有难处,到时报过去给我,再看看怎么周转。”

    “先生不用担心。”陈三说到正事,却就马上正经回起话来,“弟子想好了,不行就带他们去打草谷,不过不是往南,而是向北……”也就是俄罗斯那边了,陈三说道,“按先生赐下的地图,穿过那一片人烟稀薄的地带,到了罗刹人的都城,总是有收获的。”其实陈三想的要比他所说的更为阴暗。就算没有收获,死上一批人,也就暂时缓解了缺粮的问题。

    丁一看着陈三已有定计,也就没有再细说下去,只是教他有什么法子就拟了章程递过来,然后对他道:“走吧,去看一看那些老相识,这天气,他们都是上了年纪,别得病就不好了。”他说的老相识,却不是朋友,在这个时代,丁一的朋友都不太老。

    不过也先、脱脱不花、阿剌的确就不太年轻,原本在部落里,虽说关外苦寒,但总归是苦不到他们这些太师、大汗、知枢密院的头上来。现在押在京师,又没有手下侍候,丁一觉得有必要去看一看,那二十五个大部落派来观礼的长老、贵人,观的可就是审判这些战犯的庭审,到时要这几人病得半死,那有什么意思? 便要把威风凛凛的夷首押出,依法审判,才有震慑关外诸部的效果!(未完待续。。)

第七章 辞京(七)

    此时这些夷酋,因为诸部争议的结果,是在诏狱里单辟了一个牢房来关押他们这数十人,由着锦衣卫、东厂、团营、大明第二师,都派了人过来看守,当然礼部尚书也为礼部争得了一个份额,不过来了两日,那些礼部主事、吏目就不来了。

    原由只有一个,就是榨不到油水。所谓蚊子腿上都要刮肉,教坊司可怜女人的皮肉钱都要搜刮的礼部官吏,自然不会放过也先、阿剌、脱脱不花曾是草原豪雄的这些阶下囚,只不过因着大明第二师的士兵也在看守人员之中,每次礼部的人想要出什么馊主意,都会被制止。

    而制止的理由也很简单:“制军老大人有令,审判之前,任何人等不得虐待战犯。”不听的话,他们就敢点着火绳扳开机头,准备开枪的,可不是虚张声势,所以礼部的吏目试了几回,第三日就不来了,刮不到什么钱财,来做什么?和大头兵一样当狱卒?怎么说也是读书人,莫得自污了体面啊!

    没有谁去跟大明第二师的士兵闹腾,虽然这些礼部的官吏,平时看着军兵就跟看下等人一样,但这回没有人出来训斥那些军兵,连锦衣卫的人都觉得好奇,但当私下去问那些礼部官吏时,他们是说道:“这些赤佬,京营是不消说,自然是不待见的,又不容于边镇,除了容城先生,这世上他们可还有出路?容城先生开了口,这些赤佬只要还知死活。自然拼命去折腾,下官若是开口训斥,彼等自然就敢动手。没得去成了他们向容城先生献媚的事体!”

    别看礼部的人没什么出息也没什么底线,教坊司都下得去手榨油水,但人家脑子明白得要紧,这当口,却是不会送上去给大明第二师的士兵打脸的,因为他们想得明白,知道人家除了丁某人。就是爷爷不亲姥姥不爱的角色,是真敢动手的。

    受了礼部官吏的教诲之后,锦衣卫的校尉们也识相了。也不打算去弄那些战犯们,反正丁一也没让他们弄出供词什么的,至于大明第二师的士兵,锦衣卫更不会去招惹。都是有眼色的人。礼部那些人都不折腾,锦衣卫得多傻才会在这时候去惹事?

    团营的军兵原本还有跟大明第二师的士兵伸量、伸量的意思,都是当兵的,只要还有点精神气,谁服气谁?军旅向来就是荷尔蒙过剩的所在嘛,何况团营能被调派来此的人手,也没一个是软蛋,后来就传出大房山兵演的结果。于是团营的军兵也不折腾了,再怎么着四百九十九条人命。其中一些是他们听闻过的军头精锐家丁,谁也没打算跟自己过不去,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大明第二师的士兵,应该没有参加兵演的龙骑兵营那么可怕,但谁知道呢?都是丁容城手下军马啊……

    可是管着理刑职事的锦衣卫指挥佥事门达,就烦得欲仙欲死了,他已经不止一次在公事房里摔东西。因着锦衣卫难得没作怪,团营的赤佬也不闹腾,可大明第二师的那些士兵太过份,他们整天没事就扯着团营的军兵和锦衣卫的校尉,开什么诉苦大会,拉人加入什么忠义社,说是军户也好,募兵也好,日子过得不好,全是因着军头们喝兵血。

    一切的罪恶和痛苦的根源,按着门达的心腹汇报,诉苦大会总结出来的,就是所谓什么官僚主义,是整个制度的问题。至于什么叫官僚主义和制度问题,那些大明第二师的军兵是说不明白,门达传话的心腹自然也是不知所谓,总之那些大明第二师的军兵,拉人入忠义社,说的就是要学岳武穆,做大英雄,要让大明国强民富,要把官僚主义和制度问题都打倒……要让全大明的官员,都和丁容城一样,一心为国,不喝兵血,当兵的日子就好过了!

    这是第一次忠义社这个组织,进入厂卫的耳目之中,连丁一也没有预料到。

    大明第二师传播这些理念说得不清不楚,不代表门达做到指挥佥事也不明白。

    至少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个所谓忠义社,他也明白所谓官僚主义和制度问题,说的大概就是历朝历代老生常谈的吏治。但他不确定忠义社背后是丁一在支持,尽管那些军兵说要让大明官员都象丁容城一样。

    正因为如此,门达首先就把丁一排除在外,如果是丁一的话,就算为了避嫌,也不会让这些军兵来提起自己的名头。而当门达故意跟一位大明第二师的士兵聊天时,问他道:“岳武穆是什么大人物?怎的没听说过?”

    那士兵是这么回答道:“那可是大大有名的大英雄,您没听说过?那可比岳飞岳爷爷还要利害的大英雄……”门达当时就更加肯定了,这些士兵背后是有人指使的。连岳武穆就是岳飞都搞不清楚的人,就是捉起来拷问,也没什么意义,而且不用拷问,他问了一下那士兵从哪听来的?却就听着那士兵说道,“在营里的诉苦会听的,这位岳武穆当真是大英雄……”

    而大明第二师,现时是杨守随在主持着,那可是容城书院出来的弟子,此时拘了大明第二师的军士,不就是打丁一脸么?要知道丁某人凶名远播,别人也罢了,锦衣卫这一摊,可是知之甚详的,门达绝对不愿去冒这种险。

    所以当丁一带着陈三来诏狱看那些战犯的情况时,门达就硬着头皮对丁一道:“公爷,卑职有绝密情报相告!求公爷借一步说话。”门达是认为,这所谓忠义社,恐怕是白莲教在后面搞鬼。

    当他把情况报与丁一之后,丁一沉吟了片刻,却对着这位理镇抚司刑事的指挥佥事说道:“你为何不去找文质兄禀报此事?学生又不是你该管上司,这事蒙汝相告,只是不知道意若如何?”丁一是问他找自己说这事,想达成怎么样的目的。

    “公爷诛了白莲妖人的佛母,只怕这事是白莲妖人,故意用着公爷的大名,来蒙骗那些无知军兵,专门来污公爷的清名!”门达是早就理清了头绪的,听着丁一问到,便从容说道,“卑职以为,还须顺藤摸瓜,查出背后的主事人物……由卑职这边派出人手去当细作……”门达倒不是庸吏,他是酷吏,也就是说,他不是没有手段的人,而是手段十分残忍,“这等无知军士,却是拷问不出内情的,寻着主事之人,三木之下,必定真相大白!卑职愚钝,还求公爷点拨。”

    丁一点了点头,想了一阵终于开口:“你很不错,稍等一阵。”然后丁一便向陈三吩咐了几句,陈三就点头指派了两个人出去办事。丁一示意门达领着自己去巡视那些战犯。门达是个乖巧人,自然没有再提,便在前开路,引着丁一去看也先和脱脱不花、阿剌等人。

    也先被关押在一个没有窗户的牢房里,铁铐脚镣那是一件都不少,若是被这等人跑了,门达是知道自己吃罪不起的,哪里肯有半点分松?不过掌了灯,看着踞坐在牢房里的也先,丁一却不禁暗自叹道:“虎死架不倒,莫过如此!”

    尽管头发胡须不曾梳理,看着蓬头垢面,但带着镣铐踞坐于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的也先,却依然如坐在他的大帐中一般,他如鹰的双目眯成一线,因为不太适应突然亮起的灯光,直到习惯了光亮之后看着丁一,他却笑道:“你不如我,你和皇帝在我手中,你赢下的奴仆,我由着他替你掌旗。我给你马奶酒喝,给你大羊吃。可是有的?”

    丁一笑着点了点头:“是有的。”

    “你这般怕我,为何不杀了我?”也先又这么向丁一问道。

    “我为何要杀你?明天,审判法庭就将开庭,陪审团里,有一半是草原上的人,如果陪审团裁定你无罪,那么你就回草原去,你是做不了那颜的了,但你的财产仍归你所有,要吃多少大羊,要喝多少马奶酒,都由你。”丁一说着,就向陈三说,“给他念一下名单。”

    陈三在灯光旁边掏出名单,从头念了起来,包括陪审团里那些人,是出自哪个部落的,都有交代,念完了,丁一才对着也先说道:“你若不满意,可以提出更换,当然,你提出的人我若不满意,那便再换人。”

    这时陈三派出去的人却就回来,低声禀报了一番,丁一听着,教陈三候着,看看也先有没有更换名单的意思,然后对门达示意了一下,就往镇抚司的公事房而去,门达连忙跟着,入得内去,一落座,丁一开口就教门达吓了一跳:“那些拉人入会的军兵,不是正经忠义社的人,只不过是参与了忠义社的诉苦大会,便自以为是忠义社成员。

    “忠义社是书院里的弟子,鼓捣出来的玩意,取这名字是为了纪念当年岳武穆所领的忠义巡社。”丁一这么闲闲地对着门达说着,一点也不避忌自己牵涉其中,“这事他们有跟学生说过,学生以为,效法岳武穆,总归是好的,不知道汝以为如何?”

    丁一就这么微笑看着门达,等着他的回答。而门达的回答,却也让丁一大吃一惊。(未完待续。。)

第七章 辞京(八)

    丁一是真想要哭起来了,因为门达听完之后第一时间就跪了下去:“求公爷怜悯,允小的加入忠义社!家严也是锦衣卫的出身,小的自幼便深感这陋规害人,自袭职以后,更觉身不由已、深恶痛切!”说到此处门达为加重语气,直接就磕了个头,又说道,“那忠义社主事之人却是在书院读册明理,是高明的本事……小的听着,觉极为是理,正是所谓:吏治不清,天下不宁啊!小的原附骥尾,以清河山,以兴大明!”

    这位刚才还在说着派细作,也就是卧底去寻根问底、然后三木之下怎么拷问出幕后人等的门达,此时立马变身愤青,还提出吏治不清,天下不宁的说法,简直是比丁一还更加激昂,更为革命一般。

    丁一真的无语了,这奸臣似乎跟自己天生有缘?怎么撞着一个个就纳头来拜?那些忠臣呢?杨廷和啊,张居正啊,怎么不出现呢?不行给个海瑞海刚峰什么的也好啊!至少海瑞那等样人,扔去负责纪律监督部门还是绝对足以胜任的。

    为什么来投的,不是伟哥首辅万安,就是刘棉花;不是造反的曹吉祥,更是酷吏门达!

    门达那边还在很恭敬地跪在地上禀报道:“小的虽一无是处,但于侦知、刑讯之事,承自家严所授,又是经年实务,尚略知一二,若得公爷垂怜,小的必定尽其所学为公爷效犬马之劳!”他是在展示自己的才能了。

    表现出自己是个有用的人,自己对于丁一来说。是有存在意义的。

    丁一听着真是要骂娘了,这厮是真的铁了心肝要投啊,他不禁咬牙切齿地问道:“汝凭何以为。学生手下需侦知、刑讯之人?又凭何以为,学生手下便无此等人手?”他是真的觉得很不爽利了,就是来个李如松、徐光启之类也好吧,怎么尽是这等奸邪货色?

    “回公爷的话,依着厂卫线报,书院学子,所授课程皆是军伍、民治、将作之事。但于刑讯之术,不曾听闻有所教授;而公爷在任京县县丞任上,曾于数息之间。无用刑,无替罪,随手便破了一桩人命案,小的便知公爷是天赋异禀。能者无所不能。却是识货的行家。给行家卖命,便是苦累一些,上峰也总能体谅个中的难处。”门达听着丁一的问话,却没有回答,而是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而且他又接着道:“小的这一回是想差了,只不过若有小人在,绝不会教这不是社中之人,出来四处胡乱述说。”

    他始终是在说着自己如何有用。但没有说他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态度在投丁一门下,要加入那忠义社。不过无论什么原因。丁一是真心不想收罗这样的人,所以冷笑道:“侦知、刑讯?学生倒是听说,汝善于罗织祸名、严刑拷问上颇有盛名。罢了,汝听着,有母女三人,母死,其妹治丧见一书生而倾心。断七之后,妹杀其姐。何解?”这原本就是fbi的心理测试题,丁一按着此时的民俗略为改动了一下,断七,也就是治丧事毕。因为华夏有头七、二七直至尾七的治丧讲究。

    想不到的是丁一刚说完,门达马上就答道:“此**女子想借丧礼再遇书生!”

    丁一不觉出奇,于是又问道:“有某甲携友出游,友失足落溪,甲下水救之不及,越明年,甲至此溪祭其友,见渔人垂钓,所钓之鱼无水草污垢等物,便询之,渔人曰:此溪不曾有水草。甲听之投水自杀,何故?”

    “甲下水救友之际,曾触及其头发,以为水草。”门达再一次神速答道。

    又问了数条题目,皆马上作答。

    但丁一并没有露出什么欣赏的神色,能这么快速地答出来,只是说明,这厮是个极度心理变态的家伙,这些题本来就是测试心理变态程度。于是丁一便再开口问的,却是那条据说是爱因斯坦所出的著名逻辑推理题,当然把题中瑞典人改成大同人,法国人改成广西人,那是不必提的事,让丁一意料不到的,是门达居然也是扳着手指,在极短暂的时间里,不过几息之间就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这时丁一迎着门达热切的目光,就有点尴尬了,如果从一开始丁一就拒绝他倒也罢了,现时考较了这么久,人家居然也答了出来,不论如何,虽说这些答案证明了门达是一个逻辑严密的重度心理变态,但他自称在刑侦方面有心得,看起来也是有些凭据的,丁一这时再拒绝他,很有点拉不下脸了。

    于是只好问道:“汝缘何起了此念?”为什么想投入到丁某人的门下,总要说出个理由吧?要不然再有本事,再有用, 丁一也不可能就收入手下的。

    门达又再磕了头,这个让袁彬头痛无比的家伙,很明显不单是心理上有问题,而且对于他人有着极为敏锐的触觉。他很明显地在丁一面前选择了诚实,因为他在厂卫的线报,已经看过太多丁一的事迹,他不认为自己可以骗得过丁一,特别是回答出丁一这一连串的测试题之后,他更加的心惊胆跳,能回答出来是一回事,能想出这样题目的人,并且他想投靠也是临时起意,在他看来,丁某人也是临时起意编出来的题目,这就让他愈更地胆寒,所以门达决定实话实说。

    他很诚实地说道:“小的怕死,今日公不杀达,他日达亦必因公而死。”

    毫无疑问,他选择了一条冒险的道路。

    他这句话一出口,也就意味着一开始说的,什么吏治之类,都是胡扯。

    今日丁一就算不杀他,但他知道了忠义社的事,有丁一的首肯,要不他就去出首丁一,要不他日这忠义社如果有事,他必定也会为这事连累而死。而现时的丁一,门达觉得自己就算去出首,也不可能把丁一拉下马来,那么,死的就必定是他了。

    所以他怕死,他愿意用投靠丁一来换取自己的活命。

    丁一没有再问什么,门达从他脸上也看不到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起身示意门达带着他再去也先的牢房。因为没有必要去表态,丁一此时此日的地位,跟袁彬还是夏时要一个门达,而且门达又愿意投效,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至于是否要收下这厮,丁一也仍在考虑之中,没有其他原因,单纯就是因为身边一**臣,教得他极为不爽。

    当丁一回到也先的牢房前面,也先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丁一到来之后,他仍是闭眼想了一会,却睁开眼笑起来:“草原来的人,占一半?明人也占一半?便是草原上的人,都说我无罪,明人都说我有罪,那当如何?还不是由你来判么?不用换了,不过是个由头,你若杀我,你的刀利,我敌不过,有什么好说?”

    然后他闭上眼睛,再也不说一句话。

    丁一点了点头,这位却是要比脱脱不花和阿剌强,临到死,他看得破,也不乞命。丁一对着门达用大明官话说道:“给他酒喝,给他肉食。”门达也是听得懂蒙古话的,刚才也先与丁一的对答,他是听得清楚,于是也马上领了命。

    “今天我就要离京。”丁一对陈三道,“你去教朱动和文胖子、李云聪准备好一切。”

    陈三愣了一下,因为还有好多事没有办啊,例如丁如玉还没回京师,战争法庭还没有召开,包括景帝那边的旨意虽是拟定了,但宫中还没有派中使下来宣旨,怎么来诏狱这么一趟,丁一就突然说要离京?并且态度十分坚决。

    而京郊杨善的府第里,石亨等一众军头都居于其间,只是不过他们没有了平时的快意,连那些媚态十足的舞伎,也勾不起他们的一丝兴致。杨善看着挥了挥手,教舞伎和乐师都退了下云,却就听石亨长叹一声道:“他是如何不动声色,布下这硕大的棋局的?鞑子围京之际,老夫还当他是个后生晚辈,还觉他是个可造之才,数年之间……这是梦是真?世间安有此等人物!”

    边上军头也苦笑长叹,那于京师保卫战曾和丁一并肩作战的高礼苦笑道:“某夜半惊醒,也不禁脱口而出,这如何可能!但丁容城却偏偏便是如此横空出世……若出先前功勋盖世,大房山兵演之后,大明军旅,无人得制!”

    一众军头都是长呼短叹着,丁一的强势,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弱势,他们的很多事情、生意,都会因此而麻烦起来,喝兵血,对于他们这个级别的军头来说,是一笔收入,但不是全部的收入,各地强占的田地、亲信心腹在做着各桩生意,更是收入的大头。

    打压不下丁一的气势,也就意味着,那些生意行走之际,至少于京师、关外、两广等处,便不能如往常一般横行霸道了,至于其他的地方,会不会受影响,也是不可预料的事。

    倒是杨善却抚须笑道:“诸位莫急,否极泰来,刚则易折,依老夫看,丁容城此时,其实也是行走于刀刃之上,一个不慎,便难收拾。我等只须静侯不动便是,若有机会,如石侯那般,到厂卫处扯起丁容城的大旗就好。如是不出意外,这三五天里,只怕就有人要着手对付自己的弟子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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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历国难、同行军伍、同为囚友、同受膻腥之苦——如此君臣谁可离间?忠勇丁一长在帝心;厄难处,英雄只手擎天,重启帝国篇章; 征平南北、纵横四海、降税除役、解生民之倒悬——千古良相万姓传诵!腹黑丁一汗青重墨。得志时,大明日月旗扬,汉人热血烧燃!重启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启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启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