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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 依红傍粉怜香玉(十八)

    那个宋代黑釉瓷杯在丁一手上把玩着,翻来覆去,似乎能在这个古朴的杯子,探寻出一条可行的、通向未来的道路。直到丁君玥忍不住再次催促:“父亲大人!事不宜迟,当断则断啊!”丁一方才抬起头来,望向了一身黑色军服的丁君玥。

    “女大十八变啊!”丁一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对着丁君玥问道,“有没有属意的后生?”

    丁君玥一听真急了,要平时,哪怕她统领数千虎贲,怎么也不过是个二十头的少女,被丁一这么问,势必会羞涩的,但这时节,哪里顾得上这些?反正被丁一收为义女之后,她是真把丁一当爹的,也不忌讳什么了,直接蹿到书桌后,双手抱着丁一的手:“快随孩儿走啊!这当口,狗皇帝都要害了爹爹的性命,孩儿哪还有心思想这茬!”

    丁一扭动胳臂轻松地挣开了她的手,却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好了,为父生受你这份心意了。现在,我命令,警卫团除第一营担任一等战备值班之外,其他人员,恢复正常勤务!”

    “是!”丁君玥很无奈地举手行礼。

    她是知道轻重的,丁一用到命令的字眼,就是已下达了决心,这个时候,再劝的话就是违抗军令了。

    丁一冲她点了点头道:“记得这事,为父可没忘记。”

    这让她愣了一下,才回神来,不禁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道:“父亲,孩儿不嫁人。孩儿就陪在父亲身边。”丁一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以为少女的羞涩。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当年连个姓都没有小女孩。在她的心中,有一个身影,已经越来越高大,以至很难再容下别的人。

    “对了,把苏欸、刑天和巨石叫过来。”在丁君玥要走出门口的时候,丁一似乎想起什么,这么对她吩咐了一声,“我有点事要教他们去办。”丁君玥领命而去,丁一脸上的笑意。就渐渐地收敛了,把警卫叫了进来之后,“让魏文成马上来见我。”

    人,很快都到齐了,接受过现代步兵操典训练的部队,在这种战备时刻的效率,不是旧式军队可以比拟的。魏文成忧心重重地对丁一禀报道:“先生,方才听小师妹说,您不愿离京。那么还是派人和第二师杨守随那边先联络一下吧,若是有变,还是离京为好,不争一日之长短啊!”

    刑天也在边上说道:“先生。只要您开口南下,江湖上的兄弟,定当赴汤蹈火。为先生南下开出一条坦途来,到了两广之地。我等愿随先生高举义旗,以清君侧!”倒是苏欸抱起了他那把刀。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和黑色的巨人,玩着大眼盯小眼的游戏。

    “先生!大明第二师不比其他们部队,他们在京师日久啊!”魏文成真的急的,事情到了这关头,丁一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和龙骑卫一样,宫中多有赏赐,就是朝廷大臣,也常有发些生猪米面去,若不现时就去联系,到了要用着他们时,只怕指挥不动啊!”

    丁一听着又露出笑容:“噢,这样啊,你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不论是在王文那些大臣,还是在魏文成这丁一的亲传弟子口中,都是饱受皇恩的大明第二师的驻地之中,此时却是一片萧肃之气,战士的行装已用背包带打好了,枪枝也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中。

    作为提督军务的杨守随,同詎不过二十刚出头,不过他看起来,却有着超越了年纪的老实与城府,对于陆续传来的信报,堆积在案头如小山,却也没有让他脸上有半点惊惶失措,他向着师后勤处的处长问道:“弹药的情况如何?”

    “丁家商铺秘密分批运抵的弹药,已经安置在那三个被服仓库里,足够三个基数了。不过,末将却是请教师座一事。”这后勤处长,原本就是在云南前线的那批兵,后来奉旨北调之后,边镇不要他们,团营不要他们,粮饷都没着落,好玄没被饿死。

    杨守随并没有问他要问什么问题:“二零三旅、工兵团、骑兵团暂不分发弹药,二零一旅、二零二旅、师直迫击炮团、师直重机枪营、师直通讯营、师直骑兵营马上发放弹药。不要问我任何问题,军人,不参与朝政;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也不必想太多,只要遵从这两点,终能保得周全平安。”

    那后勤处长眼中一亮,立正行礼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直接的答案,杨守随点到的这些部队,基本都是天地会和忠义社组织渗透得非常到位的部队,每个连队都建立有天地会的支部,士兵就算不是天地会的成员,也是忠义社的成员。

    二零一旅、二零二旅、师直迫击炮团、师直重机枪营,这几支部队里基层的军官,都是当年在云南那批兵里成长起来的,或是京师分院、容城书院出来的学生。不少老军士还常说起,那年容城先生在云南,把自己大衣给哨兵时的往事。

    至于师直通讯营、师直骑兵营,则是都音部落出来的草原籍士兵,他们倒没有多少天地会或忠义社的成员,只不过,他们月亮之夜,就会拜神,不是拜长生天,是拜阿傍罗刹,他们认为那是保佑自己的神灵,非常荒谬地相信就算长生天要他们战死沙场,阿傍罗刹也会挑选他们的魂魄,去与十殿阎罗作战——如此掺杂了道家、佛家、草原萨满教、北欧神话风格的乱烩式信仰,就是巫都干所创造和传播的。别说丁一,连杨守随都觉得荒谬得不可思议,但这些草原籍的士兵,他们愿意信奉这样的教义。

    这时候有勤务员小跑进来,向杨守随行礼道:“师座,宫中有人过来了,没有旨意,哨兵把他们拦在营门口,他们递了帖子过来,说是师座应该是会见他们的。”说着便递上来一份名帖。

    “带他们为首的进来,不得超过五人。名帖奉还。”杨守随笑着把那份名帖递给勤务员。

    整个大明朝,很少有人会收这份名帖,因为它是宫里御马监太监刘永诚的帖子。

    比曹吉祥资格还老的刘永诚。

    杨守随不可能不见。

    因为尽管他对营门的士兵说没有旨意只是私人拜访,但递来的名帖上还有一个暗押,就是他是有奉密旨来的。

    “师座,手枪排已就位。”贴身的警卫员在勤务兵出去引刘永诚入来时,过来向杨守随汇报。尽管刘永诚不太可能在这大明第二师的营盘里,暴起伤人对杨守随出手,但这是丁一很坚持要求在军队中落实的制度:高级军官在非常时刻,接见非直属上司,必须布置的防御手段。

    杨守随点了点头,这时候外面已传来了缓步而来的马蹄声,下马的动静,还有勤务兵招呼刘永诚一行人入内的声响。进入公事房里的,只有刘永诚一个人,杨守随限他带五个人入内,他一个也没有带。

    勤务兵上了茶水退下之后,刘永诚也没有客套,对着杨守随道:“不必跪接,奉太后旨意问话:杨守随,大明第二师,是如晋的兵,还是朝廷的兵?”

    “回太后的话,按兵部公文,大明第二师从四年前开始驻守京师,便不再隶属于四海大都督府。大明第二师所领双额饷粮,皆由朝廷发放,第三份饷粮,由内库放发。”杨守随起身,恭恭敬敬地这么回答。

    很显然,这个回答至少在刘永诚看来,是很满意的。

    “维贞少年老成,日后前途是无量的,咱家有几个不争气的子侄,到时只怕是维贞来提携啊!”刘永诚点了点头,却是这般冲着杨守随说了一句客套话,拱手道,“咱家便也不叨扰了,宫里是有差事要办的,只不过和维贞投缘,随路过来走动、走动罢了。”

    杨守随当然知道他是急着回去复命,自然也就依礼送得他出去。

    只不过这一拔宫里的太监离去,马上就又有访客过来,却是六部的几位郎中过来,同样也是说私人拜访问,照着规矩递了帖子,同来的还有都察院的御史。这回杨守随就收了帖子,并且没有让对方进来五人,而是教着勤务兵说:“京华风云动,军务繁忙,不能当面谢过诸兄高谊,还请诸位推出一人,容学生答谢。”

    “敢问杨师座,这大明第二师,是朝廷的兵马,还是四海大都督府的兵马?”

    杨守随微微一笑,却是把刚才回怎么刘永诚的话,变着法子说了一番:“按兵部公文,大明第二师从四年前开始驻守京师,便不再隶属于四海大都督府。” 这截是一样的,后面却就是,“虽宫中偶有赏赐,然大明第二师所领双额饷粮,皆由朝廷发放。”

    来的郎中很满意的走了,出得营门与同伴说了,大家都是一副杨守随识时务的表情。

    不过手抢排的士兵却就不满意了。(未完待续。。)

第十章 依红傍粉怜香玉(十九)

    杨守随的警卫员,在那郎中走后,就摘下佩枪放在桌上:“师座,当年编入大明第二师,奉丁制军均令,期满五年,非军官之职,便可申请退役。卑职已逾五年之期,今日向师座申请退出现役。”

    丁制军,这是一个历史名词了,丁一早就不再担任督师的职务。

    但在这些老兵心里,丁一永远是他们的丁制军,无可替代。

    手枪排的排长也是扯下中尉军衔,拿出百户印信,连在佩枪一连放在杨守随面前,其他四十余名手枪排士兵,也纷纷仿效。毫无疑问,他们都是超过五年服役期限,而这位排长,更是用类似辞职罢官的方式,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华夏底层的百姓,用他们自己独有的狡黠,来应对官长,应对世间的风波,应对诸多的不幸和惨剧,若说底层的人便一定纯真,那是一厢情原;若说这时代的人,必就比千百年后的人仗义,那只怕也会被坑死——有人认一乞丐当爹,打扮之后引去金铺,将这“爹”留以为质,自己拿了金饰一去不往的事,也不是没有。

    但对于大明第二师的这些老兵和基层军官,对于他们来说不是这样的。

    人心里总有一点净土,丁一就是他们心中的这么一点真诚的初心。

    天下没有无缘故的事,他们当时在云南,是第一次知道,当兵吃粮是可以不被克扣的;第一次见到,身为督师的大官,是能跟他们一起围着篝火吹牛打屁聊家常。替他们写信,借他们大衣。这可不是故作姿态的巡视,而是真如袍泽一样的尊重;他们第一次明白。为啥穷人会这么苦,就算是明太祖这穷苦人出身的皇帝,在位时制定那么多律令,最后穷人还是一样的苦难多灾。

    丁一抹亮了他们的眼睛。

    这也是北上之后他们会闹腾的原因:若不曾见到光明,也许可以忍受黑暗。

    他们见过了光明,再也不能忍受黑暗了,就算身在黑暗之中,也难以抑制地去寻求光明。

    而在没人理会他们的时候,是丁一。他并不是散布一些诸如真空家乡之类的乌托邦,而给予了他们所寻求的东西。实实在在的待遇、训练、军纪,还有尊重。

    所以在这动荡的时刻,对于许多大人物来说,有着博弈,有着权衡,有着取舍。

    对于他们来说,不用选择。

    “先生为什么会让我带领大明第二师呢?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杨守随没有理会这些士兵和军官的话,而是用尽量平实。尽量以这些军人能理解的话,去讲述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不是丁君玥?为什么不是五师母?为什么不是世昌教官也不是展之教官?为什么不是安全局衙门的魏教官?为什么不是英国公?按说,他们与先生,都要比我亲近得多。”

    “因为大明第二师驻扎在京师。”

    “我。就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若你们还对先生保存着一点敬意的话,当记得先生所说过的: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现在。你们是不尊重先生的训示,还是认为自己比先生高明。比先生更会看人?”

    话说到这里,那些士兵就张口结舌了。便是那手枪排长,也只能梗着脖子说道:“可是,可是,师座您刚才见那些个人,他们、他们不是好人!他们要害制军!”

    杨守随并没有动怒,只是温声说道:“你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坐在这个位置,处理这些问题?你比我更擅长处理这些事?”

    “不、不,我不是……”那名手枪排的排长,连忙摆手否认着。

    杨守随点了点头,抬手截住了那手枪排长的话:“我会让你们继续留在我身边,如果我有一天背叛先生,那么,你们不应该辞去,而应该干掉我。”

    “收起军械,继续执行勤务,此间事了,每人去自领三天禁闭。不允许这种情况再次出现,不然的话,别忘记,我也是书院出来的学生,我也是先生的弟子。”哪怕说到这里,杨守随也仍是温声细语。

    “是!”士兵下意识地服从了命令,悻悻地收起军械退下了。

    “你不象那颜,你也不象陈三,也不象杜子腾。”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的,是身着黑色军常服的巫都干。

    杨守随的确不象丁一,他没有丁一那种气势,如同生来便在行伍,前世就是沙场余生的气场,丁一只要在军中,他很自然的,就能凝聚起一大班军兵,很自然他就能得到信任,基层的军官和士兵往往不问为什么,他们就是信服他,跟随他,不问理由也不问去向何处,简直如同盲从一般。

    当然他更不象陈三,陈三在草原上,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他就是一头无所畏惧的猛虎,任何敢于在他面前亮起爪牙的家伙,都会被撕成碎片!现在的关外,已经没有什么部落敢作乱,因为陈三在也先被俘之后,在草原上连续杀了三年,只要有异动,毫不留情地杀死每一个敌人,刚才这个手枪排,如果面对的是陈三,绝对不可能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至于杜子腾,要比杨守随激昂得多,他善于煽动部队的氛围,在杜子腾手里,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在事态还没有扩张之前,他已经让士兵明白为何而战,敌人是谁,整个部队的精神气早就拧成一条绳。

    “若说得先生真传,唯世昌教官。”杨守随笑了起来,仍旧很温和。

    王越,他的确在治军上,跟丁一很象。

    抛开一些超越时代的东西,应该说,他在许多实务细节,要比丁一做得更好。

    原本历史就是成化年仅有名将的王越,在得到丁一超越时代的军事理念之后,他真的成长得很快,这就是天赋。

    “你不用守着我了,在营盘里,我这边出不了什么事。你还是去骑兵团一趟吧,师直骑兵营,是都音部落出来的草原籍士兵,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骑兵团除了教官之外,士兵的成分很混杂,来自草原上各个部落,你得去看看。”

    “行。”巫都干点了点头。

    杨守随看着巫都干远去,却笑了起来,依然的温和,他就是他自己。

    丁一让他来带大明第二师,就是因为这支驻守在京师的部队,需要他来带才能存活下去。

    而在驻守东华门的龙骑卫里,相比来说,要比大明第二师寂静很多。

    他们在点名,按龙骑兵一营、二营的老建制,每个班、排、连都在点名。

    “皇帝对我们,是皇恩浩荡的。”原来的龙骑兵营一营的营长,向着一营下面的连长,营部的军官说道,“但没有先生,我们就是无根之木。”

    “一营二连,跟我们不见得是一条心。”有军官这么说道。

    “我地屋企都系广西,一营二连班契弟,没几个广西佬,真系唔好讲。”乡音很重的二营副营长,明显也是赞同这样的说法。

    “只有一个基数的弹药。”有原来的一营副营长,闷声闷气地这么说道。

    但龙骑兵营的二营长却就开口道:“还有刺刀,还有工兵铲。”

    “你们想要干什么?”文胖子笑瞇瞇地走进来,“有什么好玩的事?别落下咱啊!”

    一看文胖子进来,在场的军官都起身了,文胖子不单很早就在丁一身边侍候,而且就算丁一的亲传弟子,往往也叫他一声“文叔”的,加上这货打仗时也敢拼敢冲,在丁一麾下的军队里,倒是名望不错。

    “军人不涉朝政,看来你们没把少爷这话记着心里啊。”文胖子说着摇了摇头,走过去一人巴掌,就往后脑勺招呼,“入你娘的!要在广西,一个个全他娘的关禁闭!要不要叫谭风过来龙骑卫当个掌刑千户?折腾什么?还他娘的一营二连不是一条心呢!怎么不是一条心?咱家也不是广西籍,咱家也跟你们不是一条心了?”

    “文大队,嫂子和大侄子都系梧州,您同我地是一条心……”开口这连长也算是个憨货了,

    不体罚士兵这节,老实说,除了王越和杜子腾之外,其他人躲过丁一的眼光,其实都或多或少会有的,陈三那边是最严重的,文胖子也不例外,听着这连长的话,马上又甩了一巴掌过去,还不解恨,又踹了一脚:“就你他娘的机灵!”

    “都听着,好好执行勤务,轮不到你们操心的事,别闹妖蛾子,明白没有?”

    文胖子踢打了一番之后,总算把这些军官收拾服帖了。只不过在他走了以后,这些军官却并没有散去继续执行勤务,他们并不是木头人,对于丁一,他们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理角和取舍。更为重要的是,文胖子并没有带来丁一的命令。

    所以他们很有默契的,如同文胖子没有来过一般,继续着他们的话题,关乎身家性命的话题:“缇骑出动,吾等就发动。”

    “枪在肩,刀在腰。”

    “决死在今朝!”(未完待续。。)

第十章 依红傍粉怜香玉(二十)

    不单是东华门的龙骑卫、驻在京营的大明第二师,国子监、都察院以至诸部的公事房里,都同样有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所谓海内人望,不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不是随便哪个人吹捧出来的,如果不是丁某人一定要动士大夫阶层的利益,一定要弄土改、搞官绅一体纳粮出役,几乎可说,放眼华夏,谁也动不了他。

    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他是士林的骄傲,成就了武将无法成就的开疆拓土的功绩,平息了先前让边镇极为痛苦的大草原;他更是军中之魂魄,丁某人战旗所向,便是再孱弱的军士,也会生出勇力,握紧刀枪向前而去,不是丁一有魔法,而是战绩,实打实的战绩,跟着丁一打仗,不但能赢,而且死伤的人数和其他将帅相比,都是极少的,并且死伤的军士,都能得到在这个时代来说,极好的抚恤!

    但丁一是要断了士大夫阶层的根,他要搞土改,士大夫阶层再怎么将他视为士林骄傲,也不能干;他又不让喝兵血,要搞兵演评定,勋贵、边将也不干啊,不喝兵血,不许奴役士兵,这些边镇将帅和勋贵,日子怎么过下去?

    所以,京师这一日,真是风涌云动,在利益面前,很多人希望丁一垮台,很多人希望丁一死掉。而当自身利益被侵犯,还信仰丁某人理念的那些士子、军将,那就是铁杆了,或者说,坚定的跟随者。坚定的理想主义者。

    他们是真的觉悟了,知道国家这么弄下去一定不行的。土地兼并这个问题不解决,丁一所推算出来大厦倾灭。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这些坚定的民族主义者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敢于站出来为丁一张目。

    那便只有战了。

    占绝大多数希望丁一赶紧垮台或死掉的士大夫阶层,为了自己这个阶层的利益,不遗余力地传播着丁一的负面消息,有说厂卫已经拿着实据,有说宫里要赐鸠酒白绫,有说丁一已在府里自刎。

    而对于那些人数极少的拥护者,他们认为退无可退,便站出来。不停地反驳这种谣言,宣扬丁一提倡的理念,描述那遥远不可及的乌托邦。

    这是一场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战争。

    也是一场利益和信仰的战争。

    不单在人与人之间,还在人的内心,良知与利益的交战。

    “刑天,我想问你,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对我下手?”丁一在书房里,饶有兴趣地向刑天这么问道,还没有等后者回答。又向魏文成问道,“又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了背叛?”

    束手就擒绝对不是刑天的性格,但没有等他动弹。比他体型还庞大的黑人巨石就已经把他死死地压制住,并且用丁一专门打造的手铐把他反剪铐拿。而抱着长刀的苏欸闪身半步,已拦在魏文成和丁一之间。

    魏文成倒是没有动弹。很冷静地站地那里,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微笑。

    “弟子不曾做这等事。”

    丁一笑了起来,对他道:“不要这样。这样教我看轻了你,我会问你,自然有问你的凭据。”

    魏文成脸色一变,整了整衣冠,冲着丁一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方才开口:

    “不是弟子背叛了先生,是先生遗弃了弟子。”

    “先生是大人物,是要成就圣贤的,不懂弟子这种出身微薄的人的心思。”

    “若是先生肯图大业,愿受黄袍加身,弟子便是肝脑涂地,也绝对不会起什么二心。”

    “可先生不肯,为了大明,为了百姓,不忍生灵涂炭。”

    “先生以为,便是改朝换代,只要士大夫阶层的问题不解决,仍然会走上一条死路。”

    “要以一人之力,为华夏立不朽之天朝。”

    “错的不是弟子,是先生。”

    魏文成很平静,似乎他早就预料到这么一天。

    他这些话似乎在心中已经藏埋了许久,可以看出来,他说得很痛快,就算痛,也是快意的。

    “若是先生不肯黄袍加身,出海之后,便不该上京师,不该入蜀,大明第一师,是大明的第一师,不是先生的第一师。先生这么做,可曾想过,弟子等人,如何自处?”

    丁一叹了一口气,挥手教苏欸退开:“所以,你就背叛我?”

    “汉昭烈能信重孔明,但后主却不见得就喜欢相父,所以乐不思蜀也不见得是托词。当今容得了先生,太子登基,不见得便待见先生。弟子总需要活下去,宫里来调档堪查,有太后的旨意,弟子总是学不来周亚夫的。”

    丁一望着跪在地上的魏文成,后者并没有回避丁一的眼神。

    “你养在京郊的几房外院,是宫里赐赏的吧?”丁一把玩着手里的宋代黑釉瓷杯,微笑着,对魏文成这般问道,“徐氏给你生的那个孩子,听说很可爱,你会上京师赴任,就是太后拿捏着这把柄,教你就范的,对吧?”

    “是。”魏文成面上的笑意,渐渐地消散了。

    丁一点了点头道:“这样才对,你原不是这么蠢的人。”

    魏文成终于低下了头,他无法再扮演下去,正如丁一所说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为了信仰上的冲突,也不是因为丁一这么做,他身为弟子无法自处,所以才选择了背叛。他之所以这么说,是觉得这样可以让丁一下手时,生出不忍来,他太清楚丁一的手段了,至少,这样听起来,就算是背叛也背叛得高尚一些。

    “说吧。”丁一揉了揉太阳穴,他显得有些疲累,就算在关外,雪夜战也先的时候,他也没有透出这种倦意来。

    说起来很简单,权、色、财,无非就是这三样。

    而引子,就是魏文成在南京时,勾搭上了大功坊徐家的庶出女儿。

    大功坊那一家,就是连英国公府也比不过的。

    那时丁一远远不是如今的模样,别说是魏文成,就算是丁一当时,对于张玉都只能感叹有缘无份了。大功坊徐家,再怎么旁枝庶出,也不至于要给魏文成做妾啊!而休妻另娶,魏文成提都不敢提,却怕是丁一会当场把他杀了。、

    因为当时他和胡山等人的家眷都在淡马锡,休妻另娶,是要摆脱丁一么?再说元配又无什么举止有亏,又为他生儿育女,也无从休起啊!

    “是太后说合,才教徐氏跟了弟子。”魏文成老老实实地说。

    至于其他几个外室,也是宫中赐下来的。

    主要是徐氏,这是宫里太后拿着魏文成的命脉。

    “是弟子对不起先生,弟子今日,便把这命还给先生,只求先生念在这十年跟随的份上,留那孩子一条生路啊!”魏文成说着,拔出刺刀横在颈上,却是向着丁一这么恳道。

    丁一听着拍案而起:“放屁!你自己搞出来的事,为师凭什么去给你善后?自己的娃儿自己养去!把手上的事,移交给文胖子,自己去禁闭室呆着,此间事了,再行处分!”

    魏文成几乎不敢相信地瞪大着眼睛,他从来没想到,被丁一识穿之后,自个还能活下来。

    但随即而来的,是丁一突然毫无风范地跃过书案,扑过去将魏文成拳打脚踢:“你他娘的有脑子没有!跟了我这么久,你就这点出息?太后?太后她咬得着你卵么?徐家又怎么样?你都他妈的敢把命还我了,徐家又能怎么样?蠢货!”

    一轮拳脚下来,直把魏文成打到鼻青脸肿,后者却挣扎起来,抱着丁一的腿,悲嚎道:“先生!弟子有罪啊!弟子错了!”

    “滚!”丁一不耐烦地一记窝心脚把他踹翻了,对苏欸道,“把这蠢货扔去禁闭室,看着我就心烦!”

    苏欸点头应了,却向丁一问道:“他也一并关了么?”他所指的,是刑天。

    丁一摇了摇头道:“算了。”

    苏欸本还想再说,但看着丁一意气索然地坐回书案后面,他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押着魏文成退了出去。

    “先生……”刑天被按跪在地上,看着魏文成活下来,他自然也觉得自己罪不至死。

    丁一用木骨都束的方言对巨石说道:“我不想听这个人说话。”

    让人闭嘴的方法有许多,但对于巨石来说,只有一种。

    那就是把对方的脑袋拧下来。

    这不是形容词,而是真的拧下来,还带着一节脊梁骨。

    丁一并不打算问刑天具体的细节。

    因为他知道所有的细节,不单有怀恩、万贞儿为耳目,宫中还有许多天地会和忠义社的成员,这些人并不归魏文成管,而是因关外的容城书院京师分院过来的两名学生柳满絮和金玉鹰在管理。

    丁一仍是那个丁一,那是就算混混儿惹了他,也不介意拔刀杀人的丁一。

    魏文成能够得以活下来,仅仅因为他是丁一的弟子罢了。

    丁一最初的五个弟子之一,就如他所说的,这十年里,鞍前马后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更为重要的,是他出卖丁一的度上,并不是全盘兜出,还在丁某人忍受的底线之上。

    丁一走出了书房,仰头向天,却是秋高气爽,天边的浮云,已渐消散,正是骄阳当空。(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日久见人心(一)

    京师在这数日之中,局势已动荡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步。

    尽管并没有缇骑四出去金鱼胡同抄家拿人,也没有旨意下来要赐忠国公毒酒白绫。

    甚至随后几天的朝会里,似乎不单是英宗,连王文也忘记了这件事,除了丁一没有上朝之外,这件事就仿佛完全没有发生过也似的。

    但没有行动,很多时候,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一种大厦将倾的态度。

    金鱼胡同的忠国公府里,愈来愈乱了,纷乱的根源,就在那些各大世家送入忠国公府的侍妾那里开始的,她们从那一天就收拾着自己的衣物细软,然后企图要见丁一,企图要离府而去,企图趁乱在这府里捞点什么东西。

    而每一天的过去,这种情况就愈加演变得夸张,渐渐的,连府里的奴仆也被感染了,开始有人在府中偷偷藏起一些古玩、金杯银盏之类,连厨房那边的猪油,据说半夜都被人偷了半盆去。

    “曹公是掌过团营的人,祐之也是进士的出身,这其中来去何至没了主意,要来挤兑我说出几句话来?”张玉的体质不是太好,秋末深,她便已是一领白裘加身,墨黑秀发也没按着这时节的规矩风俗,挽起已婚妇人的发妆,而是披散着,很随意在颈后用一条缀着祖母绿的发带束起来,丝丝秀发在秋风里,舞起拂在白裘上。

    黑发愈黑,白裘愈白。

    只是白裘再白,终被她那吹弹欲破的肌肤比下去;黑发再黑。也不如那秀丽美眼中,如能看透世间一切的事的瞳孔更深湛。

    她很随意握着一卷书坐在那里。除了那条祖母绿的发带之外,连系在白裘领口的扣子。也是一颗古朴的木扣。

    但她坐在这里,便是如此的贵气。

    就算她从来没有叫过曹吉祥一声老曹,曹吉祥对于这位,也向来不敢缺了一点礼数。

    “四奶奶说笑了,老奴猪狗一般的脑子,愚笨不堪,万幸少爷垂怜收留。按着圣人的门道,有教无类,方才教老奴开了蒙。始知今是而昔非;又是少奶奶的荫护,老奴才在这忠国公府里,得以存身。老奴哪有什么主意?老奴马齿徒增,老眼昏花,便是山陵崩、天地裂,这狗眼看不分明,还以为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光采,一步踏上去,却就粉身碎骨。不能再为少爷和少奶奶看家守户了。”

    曹吉祥原是不识字,历史上就是如此,但在投了丁一门之后,看着就是军官晋升都要考核文化课。他这会奉迎的人,自然不甘人后地去学识字。

    所以他说丁一收了他之后,才教他开蒙。不是纯马屁;他说张玉荫护,才得以存身。也不是纯马屁,这忠国公府别看张玉不是正妻。事实上都是在她在操持,如果她不容曹吉祥,那后者日子难免就艰难许多。

    他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表忠心,怎么说也是曾执掌团营的人物,至于用自污的腔调来表忠心?那也太下作了。

    他说上这么一通,只是表明一点:

    丁一这个层面上的争斗,他插不上手,也没资格插手,他怕自己一动,反倒乱了丁一的布置,所以到底要怎么样,让张玉给个方向。

    刘吉在边上一撩衣袍跪了下来,冲着张玉磕了个头,方才开口:“先生如今身系万均之重担,弟子不敢去惊扰先生,但这府里总要有个章程,故之还请四师母示下,以便弟子为师门奔走之际,好拿捏个分寸。至于说主意,弟子思来想去,不敢欺瞒师母,终归觉得,还是没主意来得好些,这霜风雨露,弟子再怎么琢磨,也是无用,出门带不带伞,总归还是来长辈跟前问个明白好些。”

    便是下雨,怎么也淋不到刘吉身上,天天带雨伞,也自然有长随携着。

    他问的也不是府里那些下人、侍妾,要不要去约束,这等事,根本不值一提。

    刘吉这一番话,是问丁一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是铁了心要做明知是死也回师的岳武穆?还是逼到什么程度就要出手?他自己对这大局是没决策的能力,所以他便“没主意来得好些”,但参谋策划的事,有个方向,他才会早做预案,到时丁一需要,才能立即呈上,这叫“拿捏个分寸”。

    张玉紧了紧白裘,终于放下了手中卷着的书册,边上丫环新煎好的茶,她端起浅尝了一口,笑道:“广西野茶,先生推崇得要紧,给许多苗寨开了条生路,只是我却终归是喝不惯,以前喝着西湖明前龙井顺口,后来云贵那边送了一些雀舌来,倒是合我的脾胃,汝等尝尝。”

    她说的雀舌自然不是鸟雀的舌头,而“添炉烹雀舌,洒水浄龙须”的雀舌茶。

    曹吉祥和刘吉起了身,依言取茶尝了。

    “如何?”张玉微笑着问道。

    曹吉祥放下茶杯,弯腰答道:“雀舌果然是极好的,少奶奶若有泡残了的茶渣,赐与老奴去煎茶汤,想来应能多糟蹋几年粮食,闲来多惹少爷和少奶奶生气。”

    相比之下,刘吉就没有说话,只是喝了茶之后,长揖及地。

    张玉望着他们两人说道:“木骨都束那边,确也需得力人手坐镇。”

    一句全然不相干的话,然后她重新拿起那一卷书,向着刘吉和曹吉祥点了点头。

    曹吉祥和刘吉是倒退着出了门口,方才转身的。

    两人都不约而同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张玉这位四奶奶,着实太利害。

    一杯茶,两句话,已将他们所有的试探与侥幸都打得粉碎。

    “看来四奶奶是体谅咱家的,那也只能粉了身子,才能报得这恩典啊!”曹吉祥的意思,是张玉知道他把儿子送走的事,却没有怪他。但曹吉祥这种脑生反骨的货色,真的会因此就感激涕下,粉身以报?

    刘吉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云贵看来,先生已如掌中观纹。”张玉自然不会在这当口无端来叫他们喝雀舌,还专门提是云贵送来的,刘吉说着屈指算道,“连结两广,云远更是不在话下。至于龙井……”

    张玉说她以前是喝习惯明前龙井,以前,那当就是指她出阁之前在英国公府的时候。

    产明前龙井的西湖,就是浙江杭州了,所以她说的不是西湖的茶,是江浙军势。

    英国公府为勋贵之中论得上号的,也出皇后的世家,没有自己的势力,才是扯蛋。

    “……西湖龙井啊,江浙之地,看来江浙军势,本就是英国公府旧部掌控之下。”

    “一旦事起,广东并江浙,福建安能独存?”

    说到这里,他的心便定了下来。

    不是他对丁一就死心塌定,而是蝼蚁撼柱,而柱不动。

    不得不定,这对于刘吉来说,是没有选择的事。

    十四承宣布政使司,丁一麾下势力,已谋其七,犹有统领海外疆土的四海大都督府,更有只知阿傍罗刹不知大明皇帝的大草原,也在安西大都督府把握之中。

    无论是刘吉或是曹吉祥都好,他们自然可以背叛。

    但张玉的这杯茶喝下去,却让他们不再考虑这个选项。

    因为没有谁想去承受七大承宣布政使司的报复。

    所以他们不用去考虑退路,也不用去想后路。

    至于说张玉会不会空口唬他们?

    对于曹吉祥和刘吉来说,不存在这个问题。

    因为他们没有资格,他们没有资格让张玉或者丁一来吓唬。

    在如今这等时节,连诸部院首领官都不够资格去被丁一吓唬,除非是一方将帅,手下虎贲十万之辈,挥兵能当一面,才有资格让丁一和张玉去唬。

    “曹公,学生身上尚有先生交托之事务,便不相陪了。”刘吉出了张玉的院子,笑着对曹吉祥这么说道,丁一不是让他去草拟大明皇家军事学院的章程么?不用考虑退路,也考虑不了退路,那么他就得把这事办好才行。

    而曹吉祥也笑道:“这府里的下人越来越没规矩,咱家也得去训斥一番,堂堂忠国公府,总须有些规矩。”之前不训斥,是因为没拿定主意,如果要背叛丁一的话,也许正好跟这些大难临头各自散走的奴役,结个善缘,也未尝不可的。

    现在可不一样。

    张玉让他们喝的不是茶,品的不是雀舌,是天下。

    曾经沧海难为水,已知天下大势,如何还能去苟营蝇利?

    但这世间,不止忠国公府有茶,左都御史的府第里,也是有茶的。

    用茶的人却就要比刘吉显赫得多,大抵也只有之前掌握团营的曹吉祥,方才有与这些品茗之人,平起平坐的地位。因为除了左都御史王文之外,围坐案旁的,却皆是手握重兵的将帅,有张辄,有石亨,有孙镗等等军实权人物。

    如今丁一需要的是手握军权的将帅,很明显,看到这一点的不止是曹某人和刘吉。

    左都御史王文,也同时敏锐的看透了这一点。

    将帅们面前的茶已凉,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为喝茶而来。

    “国朝已不再需要丁容城。”王文冷冷地对着石亨、张辄、孙镗这些军中宿将如是说道。(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日久见人心(二)

    王文取出一张地图铺在书桌上,这本是丁一按着记忆绘制下来的等高线、比例尺世界地图,英宗有一份,兵部也有一份,这一份却就是兵部原件的拓本,其中很多是丁一出海之后,增添的细节和各国势力标注都是空白,并且在华夏以外,只有一个大体的海岸线轮廓,不过对于此时的大明,此时的世界来说,已是一张匪夷所思的地图了。

    等高线、比例尺,不是那么容易学得懂,它需要有一定的数学的基础和理解能力,能把这些数据在头脑里具像化,所以古代的地图,都是山便画个山,水就画些水,要看懂这地图,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讲,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看着王文在地图上的指点,他是完全无障碍地看懂了。

    他本来就不是一般人,王文很清楚要弄崩丁一,单靠以前的官场辄斗是不够的。

    所以他象一块海绵一样地吸收着丁一传播出来的知识,所有他能搜集到的知识,包括容城书院里的课本教材,从拼音到几何代数,这十年丁一办了许多事,王文也不曾空度,尽管没有象书院学生得到指导,但能考上进士的学霸,就算自觉,也让他受益匪浅。

    “雪崩已绝了瘸狼孙子所率的帖木儿帝国铁骑东来之路。”王文指着乌斯藏山南地带,对着凑过来的军中将领如是说道,“草原也已渐服汉化,除了东北那边的女真,稍有些小型的战事。华夏已无战事。”

    孙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丁容城说西方有奥斯曼国。灭了大秦,正在集结军马准备东来;又有欧罗巴诸国。集结舰队也要渡海东来啊!”事实上,就连军方的将领,旧式明军,也开始依赖丁一了。

    连石亨也点头道:“总宪,丁容城有千般不是,这等事是不会妄言的。”

    “学生也没说丁容城胡说,但有敌东来,何惧之有?沿海百姓内迁,坚壁清野!”王文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些问题。而感觉到突然,事实上他早就考虑过这种问题,“片板不许下海!便是有敌东来,上得岸来,尽无人烟,彼等千万里而来,粮草供给不上,能赖我何?”

    曾被软禁在广西的张辄,对于丁一有发自于内心的恐怖。尽管王文这么说,他仍是劝说道:“总宪,忠国公用兵,当真有天纵之材。不是末将长他人威风,我等几人,真的绑在一起。只怕也是不及的。最好还是不要害了忠国公的性命,不然一旦有敌来犯。抵挡不过,凭谁能定?”

    王文也没有生气。一点也没有在奉天殿上那么激昂,他直起身子点了点头道:“丁容城确是天纵之才,非但军伍之事如是,便是文章也是绝好。”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却向着张辄问道,“容不得他,却是他要推行官绅一体纳粮,都督,便是你按着他说,不克扣军兵饷粮,何消停了么?不是的,今后就算是船上、马车上挂着你的将旗,水陆沿途,该交的税项,是一单也少不了!”

    张辄的眼神,到了此时,终于不再闪烁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某做了!”

    相对来说,石亨和孙镗要比张辄更为平静一些,而其他的都督、将帅,很明显是以此两人马首是瞩。说到军中地位,除去丁一之外,是排不到张辄的,石亨和孙镗的决定,才是这些军头会追随下注的方向。

    石亨摇了摇头,并没有接着张辄的决定说下去,也没有直接去反驳他,而是向王文问道:“总宪于韬略之明见,自然比某等粗陋军汉高明得多,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某不得不请教总宪几件事,可否?”

    这句是刺耳的,特别是在文贵武贱势头已起的如今。

    尽管石亨开口之前已很客气捧了王文一把,而且他手掌团营也是兵权在手,这话仍旧是不客气的。但王文并没有生气,他离了那书案,亲手从红泥小炉上执壶,为在座将帅一杯杯换了残茶,笑道:“石侯客气了,正如侯爷所言,这般泼天的大事,若是候爷不问不闻便欣然而往,学生倒还真放心不下。”

    各位将帅连忙起身致意,连道“不敢当”。

    石亨却暗自点了点头,王文此人,还真放得下身段,有求于人,礼贤下士,全没流露出平点文官对武将的不屑,喝了一口茶,石亨却就向王文问道:“总宪亲手杀过多少人?”

    饶是王文已有心理准备,石亨可能会问出比较尖锐的问题,但听着这句话,也愣了一下。

    “某于沙场纵横数十年,边关大小数百战,前后亲自手刃二十七人。”石亨没有等王文回答,缓缓地接着说出了他自己的经历。数百战不是说笑,也先在时,草原上过不下去,就来犯边打草谷,看着来的人少,这年代的明军,在兵力占优时,还是敢野战的,当然出战的就是征募的兵,而不是卫所的军了。

    但身为边镇将帅,能轮到他去手刃敌人的机会,真的就不是很多,这些战绩,更多的还是他在没有独领一军时杀出来的。平均来算,一年还不到一人。

    “不曾。”王文回过神来,老老实实地回答,如他所说,要做泼天般的大事,这关节,自然是不能吹嘘或是拿腔捏调的。

    石亨便轻笑了起来,枭雄之态一时展露无遗。

    他本就是一代枭雄,只不过是被横空出世的丁一,压了风头!

    “总宪可知,死在忠国公手上的,有多少人?”石亨饶有兴趣地这么向王文问道。

    王文还没开口,边上一直沉默的孙镗就替他作答了:“当年尤是容城秀才时,遇刺多遭,丁容城领门下五名弟子,当时彼等尚无火器,便以弓刀,数次算来,至少杀了三四百人,过半的人命,便要落在忠国公的刀上。”

    这时听着孙镗的话,御马监太监刘永诚的义子,宁晋伯刘聚就禁不住笑了起来。在京师保卫战是守西直门,这人也是个有本事的,所以王文看他发笑,倒也没发火,他这时就是要笼络这班人,更要是找出一条可行的,除去丁一的路:“宁晋伯何教于我?”

    “孙总镇说的,那算是后面的事了。”刘聚很耐心地解释,因为刘永诚的关系,他比在座的人来说,知道更多的秘闻,“忠国公杀人,当从入京说起,王振送了他那宅子,当时王振的侄子王山等人,有心为难丁一,派了锦衣卫经历司的经历去刁难丁容城,当场就杀了,若是某没记错,还有个锦衣卫安插的探子,也是被生生打死,当时就是两条人命了。”

    面上已有不少老人斑的镇远侯顾兴祖抚着灰白长须接着话头:“至于土木堡、猫儿庄,当今能在敌营之中存上几分体面,鞑子十万铁骑里,能飘起一杆明字战旗,至今关外犹在传诵的阿傍罗刹之名。总宪,尽在忠国公那口刀上,不是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杀的人,是用他手上那口刀,一刀一刀就这么杀出来的。”

    “至于京师保卫战之中,雪夜踏营,这遭总宪也是亲历,忠国公好杀人、擅杀人之事,当真不必再赘述了。”石亨点了点头,却是这般对王文说道,“自十年前入京,想杀他的人不知道多少拔,诸般手段用尽……此人不好杀,故之,大明需不需要丁容城,某等不知,但若总宪欲刺丁容城,某等不敢附骥尾!”

    孙镗看着石亨说罢就起身,便也跟着起了身,向王文拱手道:“非不愿,实不能。”

    而镇远侯顾兴祖虽然没有起身,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圣眷已失,忠国公碍不着什么事吧?想必四海大都督府、安西大都督府很快皇帝便有得力人选去赴任的。忠国公于国有大功,总宪,能饶人处且饶人吧!”

    “侯爷说得是,是学生孟浪了。”王文含笑起身拱手,向着顾兴祖说道,“侯爷有军务操劳,学生也不敢留侯爷,他日有闲,再向侯爷请教兵略之道。”这就是逐客了。

    说翻脸就翻脸,但真的翻脸拿出左都御史的派头来,顾兴祖也只好无可奈何,尴尬摇了摇头起身辞去。

    石亨和孙镗本也要离开的,但王文却用一句话留住了他们:“学生从不曾起过行刺忠国公的念头,今日请诸位来,也不是为了刺丁。”

    紧接着王文便向石亨等将帅逼问道:“大明第一师、第二师,与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师相较,若野战,胜负若何?”这让在场将帅都面红耳赤的问题,再不要脸,他们也只能不去回答,而不敢说出后面六个师能赢得了前面两个师的话来。

    “学生以为,圣上最是念旧,只怕丁容城有千般不是,至多不过削爵,过不上一年半载,皇帝又想起这位同处敌营擎天保驾的旧臣,特别是边陲若是真有战事起,必定又会起用他。”

    “文官部院、阁臣之列,大概是不好安置的了,想来安置到军中,是**成的事。”

    “若丁容城治军,安有六师乎?”丁一治军的话,当然这六个骨子里还是旧式军队的师,必定要被伤筋动骨,至于这些将帅,当然不是告老就是闲置。

    “不单是大明不再需要丁容城,诸帅也不再需要丁容城。”

    “楚霸王天下无双,被困犹能夺旗斩军,还不是自刎乌江?”

    “行刺,末道也!当以堂堂之阵,正正之师,一鼓作气而催之!”(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日久见人心(三)

    顾兴祖被王文几乎可以说不留情面地驱逐出府,是否会去把他们这边的事告诉丁一,要不要追上去叮嘱几句?却是没有人考虑这种问题的。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尽管这年代的人,对发誓之类的很看重,但这种事,靠发誓也是没意义的。

    不需要去叮嘱,是因为顾兴祖足够老了,老到行将就木。而他跟大明的旧式军头一样,身后还有一大家子的拖累。这一大家子在他身后靠什么活?不就是袭爵之后如父辈一样喝兵血,挂着官号的车船偷税漏税,在乡下强取豪夺弄多些地。无非就是这套路,农业社会,还能玩出什么花活来?

    他可以去投丁一,但投完丁一之后呢?当要丁一当展大志,好了,减租减息,官绅一体纳粮,连体罚士兵都不许,还想喝兵血?还想叫军户去当免费劳动力给种田?做梦吧!到时顾家那一家子怎么活?

    而若是丁一落败,那顾家就必定会受到残酷的报复,这个是不必说的了。

    若是先前也许顾兴祖也绝对没有一丝可能去博,别说现在看起来圣眷全失的丁一,顾兴祖就是脑袋被门夹上七八回,也绝对不可能把这边的消息透露给丁一的。

    倒是王文的说法,颇有些出乎军头们的预料,使得石亨等人重新坐了下去。

    “让下面军兵闹饷倒不是不行,只是这火怎么才能烧到丁容城身上去?”孙镗沉吟了一阵,开口打破了沉默,“至于唆使军士与跟大明第二师的士兵过不去。那就算了,下面的兄弟都清楚得很。每年大房山军演,谁有多大本事。都是分明的,谁活着没事干去找死?就是使几个亲信去,也不过送肉上刀砧!”

    石亨抬手止住了孙镗,他定定地望着王文,这个原本就是枭雄的男人,他向来是不服输的,就算单骑得逃,他还是敢于招募士兵,再和瓦剌人作战。他对于朝局或者没有足够的操控力和敏锐性。但对于战争,他有。

    他嗅出了味道,王文要干的,要这些军头办的,绝对不是闹饷这样的儿戏。

    王文笑望着石亨,过了半晌才徐徐开口:“学生记得第一次大房山军演,六十一人对五百零一的战果。李云聪对阵石侯的侄子石彪。”战果就是石彪被阵斩,五百精锐劲卒,非死则降。李云聪所领六十人无什么伤亡。

    这是在座军头这数年之间,不管文官再怎么折腾,他们一直不敢掺合去别丁一苗头的根本。而因为大房山兵演每年都在进行,每年都是真刀真枪真的会死人。而且死人多少,成了对于这些军头的考核,他们还不敢派老弱病残去。要不兵部那边,就会用他们的战绩说事。连饷粮都会削减了。

    每年,他们都要送一批用钱银喂饱了的家丁亲信去送死。这些年每年都要,看怕以后也将继续。甚至他们作为观战者,还能体会到这两三年,大明第一师和龙骑卫、大明第三师那边,都留了手,至少没有再给他们弄出全歼。

    听话,才有脸面;不听话,不单会被抽脸,还会削减饷粮,还会被兵部斥责,甚至皇帝下旨怒斥。这些军头自然不得不选择听话,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他们对丁一,已经提不起恨了,狼群于猛虎或是有恨,逃无可逃的兔子,对猛虎能有什么恨可言?

    王文这话出来,太伤人了。

    很快就有好几个军头起身,文贵武贱是没错,但也不能这么当面打脸,在座的可不是卫所的军户,都是大明军伍里,有头有脸,手下虎贲数万的军头啊。

    “坐下。”说话的是石亨。

    若论对丁一的恨,也许这些军头里,就只有石亨还有勇气恨。

    恨也是需要勇气的。

    “学生看着战报,里面有一种叫迫击炮的,似乎就是丁容城麾下军队取胜的关键。”王文是下过功夫的,当一个情商、智商都是天才的人物,对一件事真心去下功夫,他往往能找出问题的重点,进士这种学霸式的称号,绝对不是简单的事。

    “是。”石亨很干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王文抚掌笑道:“忠国公平日于京师出行,似不曾携此物。”

    “然。”石亨死死地盯着王文,几乎是在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字来。

    “若无此物,五百对六十,战果是否依然?”王文问得很认真。

    石亨望了孙镗一眼,后者点了点头,石亨才对王文道:“没有迫击炮,绝不至如斯!”

    不过石亨是真的知兵,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然则纵无此炮,忠国公手下虎贲,依旧不容小觑,皆是百战精锐。结阵而战,以一敌十,绝对是当得起的。只不过若仍以六十对五百,某以为,直至五百家丁溃亡,那六十人,至少有十五人无力再战。”

    “那要料理这六十人,得有二千家丁精锐才行?”显然这个答案,超过了王文的预料。

    孙镗在边上摇了摇头道:“不然,若无迫击炮,彼有手榴弹,我也有;彼有速射枪,我有火绳铳,万弹齐发,速射枪之长处,便无从发挥,若是阵列而战,五百人或只能教彼等十五左右无力再战,但若有八百人足以击溃六十人。”

    王文没有说话,只是屈指算着,半晌才开口:“一千五百,藏兵于民居市井之中,暴起而攻其不备,能胜乎?”

    “若暴起而攻之,无险可凭,八百人足定胜局!”

    石亨握拳挥舞着这么说:“速射枪也非无敌,透盾之后,难以再透铁甲!若以重兵围困,压迫其纵横之地,耗尽弹药,退一万步来说,一千精锐也足够了。总宪须知,此时某等手下儿郎,也不是当年第一次大房山兵演的身手!”

    没有什么比死亡,更能鞭挞人成长和学习的。

    对于旧式军队来说,也同样如此。

    每一年都要有人去送死,这让他们不得不去学习新军的队列,军官不得不得用皮鞭和棒棍去逼士兵,按着装填火绳枪的次序来训练,而旧式军队里的士兵,也只能这么干,至少,他们不希望自己死,就算不为了赏赐,不为了棒棍,单单为了活命,他们也得努力去训练。

    所以石亨说的不是空话,他们手下的士兵,比起第一次大房山兵演来说,这几年,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仍以一千五百人计,诸公即刻调集兵马,所有兵马,先发十倍饷粮,事成之后,再按功行赏!诸位回营之后,饷粮等物,今日之内,自会送至营中。”王文说得很有底气,士大夫阶层手头有着这个年代的华夏,绝大部分可支配的资源,这些钱,不成问题。

    “大明第二师在侧,这事只怕还是不好办。” 宁晋伯刘聚在边了插了这么一句。

    王文含笑起身:“大明第二师不必多虑,杨维贞是聪明人。”他敢这么说,自然是安抚停当,所以宁晋伯也就没有就此再问下去。

    但孙镗提出另外的问题:“若是于大司马到了,定要保下忠国公,又当如何?”

    于谦在军队的名望也是不低的,并且是手握相权的大司马,他如果出来说一句“汝等图谋朝廷大臣,欲谋逆乎?”只怕就是军头的亲信家丁,也会犹豫起来。这便唤作积威与人望了。

    王文笑了起来,话到这里,他知道这些军头已动了心:“他来不了,他来了,也没用。”

    他敢这么说,自然是有对策的。

    “某附总宪骥尾!”

    而此时在金鱼胡同的忠国公府书房之中,丁一却是有些吃惊地看着手头的名单。这是刘吉草拟出来,建立大明皇家军事学院的教授人等的名单,刘吉看着丁一的表情,心里有些惶惶不安,拱手道:“先生谅我,京师动荡,弟子修气功夫不到家,却是受其所累,这一份章程却是拿错了!”

    说着便从袖袋里掏出另外一份文书来,恭恭敬敬双手递了上去。

    丁一放下手头那份文书,也不说话,接过第二份,根本没看,直接翻到后面,却失声笑

    了起来:“祐之是不是还是拿错了?”因为第一份文书最后,工工整整写着一个“废”字,但边上又画了一个丁一弄出来的标点符号“?”;而第二份文书后面,则就写了个“预”字,还加个个圈。

    这人才就是人才,能当上纸糊阁老,也绝对不是凭着脸皮厚一项,刘某人就算放在千百年后,以他身为学霸的智力,还有能爬上首辅的情商,也是必定能出头的家伙。丁一要他草拟一份名单,他拿不准丁一的喜好,所以就做了几份,一份不妥还有一份。

    第一份就算丁一看了勃然大怒,刘吉最就想好了对策,拿错嘛,后面都写着作废的了;但若丁一看着第一份就点头呢?没看见废字边上还有个问号么?最后刘吉必定是能兜得圆的。第二份也一样,丁一不满意的话,这是预备方案,丁一满意的话,那个圈,就是说明众多预备方案,选定了这一份来呈给丁一的。

    这人当真是滴水不漏的。

    只不过,却是被丁一看破了。(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日久见人心(四)

    被丁一识破之后,刘吉却是一点也不尴尬,微笑作揖道:“弟子愚钝,只能以勤补拙。”

    承认自己蠢?不,他才不是承认自己蠢呢!他是在回避自己太有心机的事实,而强调一个问题,就是他勤,他怕出错,所以才做了多份方案。

    丁一拿起两份方案对比着,每一个人选的入选,后面都有备注,说明为什么选择这人来充任教授,对方接受邀请和任命的可能性,大约有几成,为什么会这样。只要刘吉手头做好的方案,有一份丁一看上了,最后也不得不承认刘某人的确是勤奋的。

    “你敢把这一份章程首先递上来,倒是勇于任事的。”丁一把第二份方案扔回给刘吉,拿着第一份方案,就是最后写着个“废”字那一份,打了个勾,对刘吉说,“你很不错。”

    这时却就见曹吉祥火燎火焦奔入内来,向丁一禀道:“少爷,有旨意!”

    刘吉听着,只觉心中一沉,皇帝,要赐丁一毒酒白绫了么?

    来的却是司礼监太监夏时。

    “奉圣喻:汝想清楚了没有?朕的耐心已然不多。”

    丁一点了点头对夏时说道:“臣已悉圣意。”

    夏时辞去之后,张玉对丁一说道:“先生方才这话,只怕又将掀起另一番风浪。”

    丁一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当然知道这么回话,会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会有什么想法。

    “臣已悉圣意”看上去极恭敬,事实上就是类如“知道了”这样的意思。

    皇帝问话。身为臣下,当然得据实回答。丁某人弄出这么一句话,是隐隐有跟皇帝分庭抗礼的味道啊!

    这句话传将出去以后。只会让局势更加激荡。

    “有些东西,藏着掖着,不是什么好事,让它爆发出来,才好清除。”丁一对着张玉这么说道,“府里你和老曹看着操持一下,要走的人,就让他们走吧,咱们虽不缺那点粮食。也没必要养着这等样人。”

    张玉掩嘴笑了起来,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丁一似乎对于夏时到来这一插曲,并不在意,拿起刘吉草拟的方案,向他问道:“也先现在还是战犯的身份,你是怎么想的,让他来出任大明皇家军事学院的教授?亨利王子不用考虑在名单里,四海大都督府那边一摊子关于海外殖民的事,还指望着他摆弄;石亨、孙镗作为教授倒无不可。但如何杜绝他们把旧式军队的风气,带到学院里,如何杜绝让他们在学员里扶植亲信,这个问题很头痛。”

    “弟子以为。先生设立这个军事学院,要办的不是武举,而是要能真正能沙场致用的军官。若是教授之人。自己都没有在沙场历练过,若是教导骑兵战法者。自己马都不会骑,只怕到时出来的学生。颇有赵括之嫌。”刘吉向丁一解释着他草拟这份方案的思路。

    丁一喝了一口茶,放下那份方案,对刘吉说道:“赵括,纸上谈兵的人才也是需要,不单需要军官团,参谋团也同样重要。得分科目,指挥科目,参谋科目等等,那些将帅身边的幕僚智囊,也同样可以选拔来任课,不要在意选出来的人手,是不是有爵位或功名。”

    “弟子受教。”

    “你要也先,可以;你提议石亨等人,也可以。但如何防范在授课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也同样要草拟出预案。下去办吧。”

    刘吉下去以后,接手了魏文成手头安全局衙门活计的文胖子就闪身进来了。

    他呈上来的却是南边送来的军报,丁一略为翻看了一下,一个是丁如玉那边,说动了许多土豪士绅,筹办船队,准备跟着四海大都督府的舰队出海;一是泉州、广州各地,都有举人出身的士子,带着他们自行招募的六房书吏、三班差役去各地的守备处报名,想博一个去海外任官的出身。

    “少爷,现在看来,形势一片大好啊!”文胖子在一旁说道。

    “有话就说,别来这一套。”丁一是听出这厮说一半留一半,所以毫不留情揭穿了他。

    文胖子告了个罪,掏出汗巾来,这秋天里亏他还能弄得一头是汗,擦拭完了才开口道:“这一茬让咱们哄出去了,但他们终归要回华夏来的,到时一宣扬开了,下一茬还怎么哄人出海去?”

    丁一听着,抬了抬手,示意文胖子接着往下说。

    “海外能有什么东西啊,倒是咱们华夏随便个什么物件,出了去那边,就是值钱的玩意,嘿,在休顿,那些番鬼,说要茶叶,出金币来换,当时实在是没有了,咱家和思公说了,结果思公想了个主意,在船上扫出一堆茶末,拿竹青纸包成一小袋一小袋,番鬼居然也买了去,还说好喝!问咱家这是什么茶,差点没把思公笑得岔过气!”杨善那人本来就诙谐,这事还真干得出来。

    丁一听着以手扶额,笑了好半晌才问道:“你们不会告诉葡萄牙人,说是立顿茶包吧?”

    “立顿茶包是什么东西?不过这名好,早知道当时找少爷拿主意。”文胖子笑嘻嘻地逗乐,他是看出丁一近日压力很大,所以故意说点趣事来让丁一放松一下。

    “你不是商贾,自然看不出商机。”丁一笑罢了,正色对文胖子说道,“你看杨思敬,要论做生意,他就比你强多了。不要去替商人担心,他们卖出了货物,自然不会空舱而回的。第二茬,就不用我们去忽悠了。利润,高额的利润,会比任何游说,都让人心动。”

    “倒是那些去任官的,你让万安卡得严一些,美洲的印地安人应该还和善,加上物产丰富,大体上只要别太过欺负当地人,应该还好;非洲土著,不是易与之辈,那些三班差役、六房书吏,要是不得力的话,别上去让猎头族给当食物了。”

    “是,胖子记下了。”文胖子说到正经事,倒是很利索地摸出铅笔和小本子记了起来。

    丁一想了想,对他说道:“加上一条,派到海外任官时,四海大都督府的部队把官吏人等送达之后,离开之前,一定要把衙门修好才能走,衙门不允许按华夏的方式修,一定要棱堡式,竹筋水泥结构,这笔钱由四海大都督府出。”

    “是。”

    必须得有一个堡垒式的据点,以让这些派出海外的官吏,至少在土著暴乱时,有个固守的地方。当然不是说土著一定会暴乱,都是无主之地,丁一也没打算让那些派出官吏去捕奴,但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总要做好最坏打算。

    这个时候,刚才辞去的夏时,却又急急奔回:“奉圣喻,着忠国公入宫面圣。”

    丁一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看着现时的景况,也是差不多该到这阶段了。

    于是教文胖子去叫丁君玥准备车马、警卫人员,就出了府往东安门方向而去。

    但行不了几步,在金鱼胡同向东安门大街的方向,有两顶轿子撞翻了,又累及了边上几个摊担,看着都是门阀世家里出来的人物,光看在吵架的双方,都是标准的豪仆架势,连来调解的五城的兵马司军士,都有几个倒霉的被甩了耳光。

    “先生,不如从灯市那边过去?”丁君玥低声向丁一请示,后者点了点头,丁某人总不能连交通事故都去管吧?绕道走反正也远了不了多少路。于是警卫部队分出三十余骑,在前头开道,又留下二三十骑在原地警戒,以防这则交通事故是有人设局,趁着丁一他们转身之际,奇兵突起杀了过来。

    余下的七八十亲卫,才在丁君玥的带领之下,拥簇着丁一,向着皇城相反的方向,沿着金鱼胡同往东四牌楼南街的方向而去。只要入了南街,再向左拐过去就是灯市,这时节灯节应是没有太多行人,等于绕个圈避过那交通事故现场。

    谁知刚出了金鱼胡同上了南街,还没走到灯市,就听着急促的铜哨声响起,然后是战马受创的惨嘶,还有马匹轰然倒地的巨响,有四五骑从灯市狂奔出来,却是先前放出去探路的前哨,正是他们吹响了铜哨,此时见着护卫了丁一的袍泽,嘶声裂腑地高呼着:“退!速退!”

    但此时已经退无可退了,五百肩负火绳铳的步卒身从东单牌楼北街方向,也就丁一所部的后方,迈步开来;而那另有密密麻麻的披甲步卒从前方东四牌楼南街,缓慢而坚定地逼近;灯市的方向,同样开出身披重甲,手持长兵的士兵,前头还推出来八具百虎齐奔这种原始的火箭弹。

    那些步卒的脚步,整齐划一,正是按着丁一编写步兵操典训练出来的新编明军中的侥侥者,或者说,大部分便是军中宿将的亲卫、家丁。尽管他们比不上第一师到第四师的训练水平,但这样齐整的队列之下,想以百余骑冲阵而出,根本就是做梦

    而且随着三路军马的逼进,可容战马冲剌的空间越来越小,东单牌楼北街的五百来名火铳兵已停下开始整队,他们大约距离丁一所部百米开外,以齐射火力来说,这已是一个可以开火的范围。

    退无可退。

    战无可战。

    也许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死。(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日久见人心(五)

    没有大反派要动手之前的许多废话,五百余火铳兵的带队军官,已下达了“第一排,预备!”这种命令,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在金鱼胡同的方向,升起了两红一绿的信号弹,按着约定,是太后的鸾驾亲临,已至东安门大街。

    这就是为什么王文一点也不担心于谦会出来解救丁一的根本原因。等于谦到了,丁一已死,就算不死,在太后亲临的威压之下,这些伏击丁一的士兵,也不会因为大司马一声令下,就放下手中的军器。

    “七号方案,行动!”丁君玥撕声力竭地呼喊着,而文胖子滚鞍下马,从马背上操起那个筝形盾护着头脸,挡在第一时间就下了马的丁一身旁,护在丁一的左侧;巨人一般的黑人巨石,则是护在丁一的右侧。

    这是出乎王文他们的意料,在他们想来,丁一无论如何也会试着表明身份,喝退这些军兵——辛弃疾率五十人,直入数万人的营盘,执叛徒而归的故事,大家都听说过的——想来以丁一现在这种如大明军魂的地位,怎么也得吼上两句吧?

    丁一在遇袭的时候,并没有装逼地叫喊几句什么话,希望自己的王霸之气能震慑住这些士兵,烙刻在灵魂里的是一个兵王的印记,让他还没反应过来,肌肉就做出了最恰当的反应,于是从民居屋顶上起身弯弓的三个神箭手,本应命中丁一的夺命长箭,射倒了那匹四蹄踏雪。

    而在此同时,也就在那五百火铳兵开火之前。六七十名警卫已取下步枪,快速地以小组队型集结。向南北两端开火。黑色火*药浓密的白烟几乎马上把丁一他们笼罩起来,枪声让这条大街的百姓尖叫起。惊慌地躲到任何他们以为安全的所在。

    向着东单牌楼北街的方向。三十来把线膛步枪瞬间就把火铳兵第一排撩倒了十来人,这已是丁一身边的警卫,素质极高了。百米的距离,这样不可能瞄准,快速射击的情况下,而且还是一边运动一边射击,近乎五成的首发命中,已是匪夷所思的战果。

    但在庞大的人数基础之上,又不是卫所的军户。这些都是各大军头用钱银喂饱了的家丁,十几人的伤亡,并不能让他们溃散。

    而向着东四牌楼南街方向开发的三十来把步枪,尽管也有差不多的命中,但几乎是没有战果的,除了其中一发子弹准确地命中了敌人眼睛之外,其他的子弹,在这样一百米左右的距离上,黑火*药推动的铅质弹头。不是被厚重的盾牌挡下,就是穿透盾牌以后,失去动能并且严重变形的铅弹,对全身披甲的敌人。失去了杀伤力。

    然后火铳兵的枪声响起,明亮的枪口焰在硝烟象是一只只来自地狱恶魔的眼珠子,冷冷地注视着每一个鲜活的生命。五百火铳兵的带队军官并没有停止。他仍然在下达着命令:“第二排!向前一步,预备!”丁一带给这个世界的排枪队列、口令、作战方式。很好地运行起来,用的就是容城工场。所提供的火绳枪。

    于是在白烟之中,枪口焰,那如恶魔桔黄色的眼睛再次闪现。

    尽管在浓密的硝烟之下,无法马上看见战果,但硝烟里传来的战马惨叫嘶鸣,征兆着排枪发射的弹雨,绝对不是一无所获。

    排枪在发身了三轮以后并没有停了下来,就算硝烟浓密得不能视物,但和两头的重甲步兵相距二百多米,根本就不用担心误伤的问题。或者如石亨对身边手下将领所说的:“只要丁容城没于此,便是这一千五百人尽为之殉葬,又有何妨?”

    “侯爷宽心,咱们这些人里,一再排查过了,没有那什么天地会、忠义社的人。”底下的将领是看得出石亨眼中那一丝忧色,连忙对他这么说道,“云南那一回,末将也是早有耳闻的,又有夺门之日宫中那些男女的和应,末将警醒得要紧,却不敢丁容城旧技重演!”

    他说的是在云南丁一被困粮草场,就是各处忠义社和天地会的冲锋队集结起来,易如反掌就教丁一破了必死之局。这一回他们选出来的亲信家丁,多是家生子,要不就是跟着军头打老了仗的亲信,也许其中有一个半个漏网,但想要跟云南那次一样,却是绝不可能。

    一排又一排的火统兵,轮番射击,直到浓烟弥漫,连前方大街两旁的房屋都被包裹在烟雾里,枪声才停了下来。但这停歇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正是秋凉。

    秋日,西风烈,慢慢地,便把这烟雾向东卷而去。

    在原来丁一所部遇袭的那个位置,大约有三十多匹马倒在那里,大半已身中数弹死亡,还有七八匹没有死绝,抽搐着在那里嘶鸣。身披重甲的士兵,手持刀盾结阵而来,但就在他们走近马尸的时候,突然听着马尸之中暴发出咆哮:“有我无敌!”

    然后十数个手榴弹就这么投了出来,那是十几个在刚才的弹雨中负伤的警卫人员。

    三十米外那些身披重甲的士兵还不知道发发了什么事,爆炸声就响起了。

    拉火式的手榴弹可就不是黑火*药了,硝基*炸*药赋予了预制破片强大的动能,在爆炸声中立刻就传来了许多惨叫和悲鸣,就算是铁甲,在七米直径之内,也无法防御手榴弹的爆炸碎片穿透。

    而和这十几个警卫近身的那些重甲军士,也没有幸免,在投出手榴弹之后,左轮的枪声就响起,这一回可不是近半的命中率了,至少有七成以上的命中,主要是面对身披重甲的敌人,这十几个士兵都是瞄准了对手的脑袋才开火,不然在这样贴身的距离下,以他们的身手,几乎可以做到百分之一百的命中了。

    只可惜他们负伤了,所以当石亨放下望远镜,对亲兵下达了:“重甲刀盾后撤,火铳兵轮射开始!”这十几名警卫就没有办法了,他们已经负伤无法跟上后撤的重甲刀盾兵,和他们厮杀在一起,以让对方火铳兵不敢开火;这里也没有战壕,连马尸都在刚才让那些重甲刀盾兵拖开了。

    秋风再一次卷走硝烟时,石亨终于收获到了他的战果。

    十七人,十七位几乎密集弹雨打成筛子的丁一警卫人员,他们至死也没有松开手中的枪柄。

    “入你娘!这都是血性的好汉子!”石亨一脚踹开了边上的刀盾兵,因着那刀盾兵要持刀去割下那些烈士首级。

    “丁容城,出来吧!十七人,杀伤近百重甲精锐,某不得不服,此皆百战虎贲!”石亨冲着史家胡同放声喊叫,“只是,君身旁有多少个十七人?史家胡同那头,还有五百火铳兵,你冲不出去;北边的下角头,南边的干面胡同,都伏着兵!”下角头和干面胡同,就是跟史家胡同平行的两条胡同。

    没有回应,没有英雄式的反讽。

    丁一此时正在干面胡同的一个院子里,他身边只有四十多名士兵,而更加糟糕的是丁一的左臂挂彩了,他躲过了那三名神箭手的必死狙杀;但在漫天飞舞的弹雨里,那些发射后不知道射中月球还是射中敌人的子弹,在文胖子和巨石这两个巨大人肉盾牌的掩护之下,却有一颗命中了他,不得不说,真的是一种黑色幽默。

    “医务兵!医务兵!”在前线面对箭雨、刀枪,经历死亡、伤痛面不改色的丁君玥,明显已经慌乱了,她压低着声音,在幸免的人员里找寻着医务兵,直到丁一看不下,扯住了她。

    丁一冲着身边掏出急救包,想给他包扎的士兵说道:“急救包给我。”

    然后他拒绝了其他人的帮助,自己把刺刀放在这家人厨房的灶台里烧灼消毒,把绷带塞进自己的嘴里,然后挑出了子弹,酒精消毒,单手打上绷带,再给自己注射青霉素溶剂,一切娴熟无比。

    简洁得如同机械的动作,慢慢地平复了幸存的警卫人员心中的慌乱。

    这些警卫本就是利刃特种大队的出身,他们并不惧怕死亡,应该这么说,也不害怕战斗。

    但他们如同丁君玥一样,怕丁一会死。

    丁一死了,一切成空。

    他们牺牲之后的抚恤成空;他们家中享受的补贴成空;他们的身后之名、香火血食成空;更重要的是,他们为之献身的理想,也将成空!

    可是丁一没有乱。

    他们就定下来,本便如石亨所说,正是百战虎贲。

    丁一扔掉注射针管,对文胖子说道:“你和巨石怎么样?过来让我看看,就算单手,当个战地卫生员,我还是合格的。”丁君玥找不着医务兵,只有唯一的一个可能,那就是医务兵已经战死了。

    文胖子和黑人巨石解开破烂的军常服上衣,丁一看着失笑:“秋风天,我说你这厮怎么那么多汗抹!”文胖子又是跟在广西一样,不单内里穿着鸡胸甲,臂甲、腿甲一件不缺,三层甲在身加上铁盾,百米开外的距离,那些黑火药推动的铅弹,真的对他无可奈何。

    而巨石也是跟他一样,两人的鸡胸甲上,倒是有不少粘在上面,已成饼状的铅弹。

    这时外面石亨的声音已响起:“丁容城,你还在等什么?大明第二师?还是忠国公府里的警卫团?汝以为,彼等能来援,石某会于此时动手么?”(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日久见人心(六)

    石亨尤在做最后的努力:“丁容城,现时两千火铳兵就包围着忠国公府,太后车驾就在金鱼胡同,他们出不来!大明第二师你更是不用指望。认输吧,石某以身家性命担保,保汝不死!”这不是假话,丁一活着,对他是有好处。正如活着的景帝,对于丁一来说,比死掉的景帝要有用。丁一活着,至少在王文答应的事情兑现之前,对石亨来说,都是一张好牌。

    所以王文想要死丁一,石亨却想拿着活容城。

    丁一听着,微笑向身边的警卫团士兵说道:“准备。”

    “是,先生!”

    “父亲,让文叔带上二十人,掩护您先撤出去,其他的人,孩儿会留在这里,领在他们,至少能坚持半个时辰!”丁君玥走了过来,显然她不同意丁一的意见,甚至她已在幸存的四十余名士兵里开始点名了。

    丁一笑着喊止了她:“我不要走的,不放弃,不抛弃。”

    “可是……”这回不单是丁君玥,连文胖子也凑了过来,还有那些警卫士兵,他们真的不怕死,只要丁一还活着,便是战死,他们也毫不在意,就算他们觉悟不太高,但跟在丁一身边,也渐渐接受了丁一所描述给他们的乌托邦——每个孩子都有书读,不论是军户的小孩,还是地主的小孩;没有任何一个家庭,会为孩子的学费担心;只要勤快,便能过上好日子;天下的军户,都会得一个平民的户籍。他们不必再被奴役……

    也许其他人还会心存疑问,他们不会。因为他们已看到,现在广西。就已经是这样了。

    在广西,只要肯送小孩去上学,县、府都会包食宿,也不用交学费的,如果学得好,还能选 去容城书院梧州分院入读,同样也是一切费用全免;有了人武部门对预备役民兵工作的操持,军户基本对于军队是没有什么意义,他们大多去了工场做工。或是种着分给他们的田地;大量的超越时代的高新科技和产品,在广西,只要努力,真的就能过上日子!

    他们不知道,广西这种情况,是丁一费尽心力,甚至用上类如“侯大苟”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才得能完成的;他们也不知道,换一个地方。就算同样的制度,没有高新的科技,根本也不能做出和广西一样的社会福利。

    对于他们来说,先生说的。不是理想国,广西就已经证实了先生描述的一切,正在实现。

    只要丁一活着。只要丁一的权力越来越大,他们深信。比丁一自己都相信,整个大明的穷苦人。都会跟广西的百姓一样,过上好日子。

    不单单是身后事、身后名,还有理想,这些长久在丁一身边的警卫团士兵,他们有着坚定的信仰,就算其实说不太明白雷霆学派是什么,也做不了什么思想工作,但他们有信仰,他们信仰丁一活着,这一切就能实现!

    “没有可是。”丁一挥手截住了所有善意的、激动的腔调。

    “我不能承诺,跟你们死在这里。”

    “但我可以承诺,绝不后退,并将让外面的人,付出代价。”

    “你们是我的兄弟,生死兄弟,没有人,可以在攻击、杀害我的兄弟之后,不付出代价。”

    “现在,我命令,丁君玥,马上以排防守战术,展开阵型,准备阻击敌人!”

    丁君玥只好立正答道:“是!”

    把这四十多人编成四个班,安排了战术,简略划分了防守区域,这并不是太复杂的事,对于这些老兵说,其实在退入这院子里的时候,他们已经有意无意,下意识地完成这样的动作,以他们的站位来说,本身就是一个排防守阵型。

    这是军人,接受过正规操典训练的军人,一前一后走路,不用五步,肌肉的下意识反应,就会让前后两个人的步伐一致的军人。所以丁君玥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人员微调之后,就可以抱着她那把整个华夏,乃至整个世界此时独一无二的重型钢质膛线枪管狙击枪,上了屋檐。

    “丁容城,只要你认输,万事有商量。某当年也先犯京师,便与汝有并肩作战的交情,今日若汝死于兵阵之中,某此后每年少不得给烧一份纸钱,汝之家小,某保其平安;汝若在兵阵之余幸存,某保汝不死!”石亨这枭雄,在史家胡同的西边大声地呼吼着。

    他不单要丁一,而且还要名声。

    身负海内人望的丁一,只要去了爪牙,置于身边,谁不赞石帅一声:“仁义!”、“是英雄,重英雄!”

    当然,死于军阵之中,那就无法,他也是故意先嚷出来,正如他对身后的侄儿石豹所说的:“今日杀丁容城,如反掌之易。然后杀丁容城之名,切切不可负于你我叔侄身上!”

    “他杀了彪哥!”石豹很愤怒地说道,把被陈三干掉的石彪,算到了丁一的头上去。

    石亨摇了摇头:“那也不行。军兵可杀他,你我不能杀他。”

    因为杀死丁一的人,不说天下百姓咒骂这一节了,他这样的人,哪里会管什么百姓?他担心的是杀了丁一,就要冒着被两广庞大的丁一势力集团追杀,被容城书院的学生仇恨,被丁如玉刺杀等等的风险。尤其是死丁一远不如活容城来的价值高,他为什么要杀丁一?

    “进攻!”军令下达,先行涌入史家胡同的,却不是那一千五百精兵。

    那是各家军头的心头肉,那能这么去当炮灰的?

    先冲上去的,是八百大明第五师第五一二步兵团的军兵。

    这个团的军官,都是石彪当年的家丁亲随,他们对着丁一,有着刻意的仇恨。

    一个营从正面杀入,下角头、干鱼胡同,各有一个营抬着擂木,准备直接把围墙撞塌了,合应着杀入去。

    “石帅,这当口何必计算得太清楚?”边上的御史看着五一二步兵团的三个营列队而入,不禁也有了些开玩笑的心思,“丁容城覆灭,天下康泰,少了他来折腾,百姓也得休养生息,到时石帅自然是万家生佛!”他这是全然当丁一是死人的了。

    王文冷冷扫了那御史一眼,吓得后者连忙闭嘴。

    只听着王文说道:“侯爷不必以小人之心揣摩学生,丁容城确无可杀之名,若能幸免于军阵,便依侯爷所说,留他活命便是。宣大之处的军防,就偏劳侯爷了;至于两广货物的分润,也按着先前所议,予侯爷这边三成。学生决不会逼侯爷担上杀丁之名的。”

    石亨听着点了点头,刚才那御史的话,他压根就不想去接那话茬。

    利益,永恒的只有利益。

    至少对于王文和石亨来说,就是这样。

    什么见鬼的万家生佛?声名能大过丁容城?

    他可不是丁一,条件是说得清楚了,宣府、大同,就是石亨的地盘,两广这边,不论石亨还是王文,都不想去啃的,但两广的货物,却是有高利润所在,所以他们已做好准备,就按着以前丁一定下的配额方案来做,两广如果想把货物输出北上,那就只能交给他们推出的商家来接手,然后按配额来分给参与此事的军头、朝廷大佬。

    至于丁一?

    王文抚须摇头道:“一实有功,世间伟丈夫哉!”对于很大机率死在军阵里,不死也成阶下囚,政治生命必定终结的丁一,王文有着足够多的宽容。

    至于说把宣大划给石亨,留着丁一性命,英宗会不会再行起复?

    若是龙椅上还坐着英宗的话,他们怎么会联合孙太后动手?

    陈循这首辅,怎么会保持沉默?

    立宪,灭杀丁一之后,王文答应陈循的,就是马上逼英宗按先前立宪密约,推行立宪;

    而他答应孙太后的,却就是灭杀丁一之后,英宗退位,由朱见深登基。

    至于到时如何实行?丁一覆灭或为囚,扣押其家眷。石亨退归宣大,京师军权在手,还不是王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但这时突然之间传来了尖锐的呼啸声,石亨面色一变,扯着王文往后一缩,身边数十亲卫连忙举盾掩护,就听着几声爆炸响起,那出击的五一二团军兵,在三个方向上,都传来了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

    “迫击炮!他怎么会有这等军器?”石亨从盾牌之下,揪着王文的衣裳喊问着。

    他可不知道,迫击炮,特别是这种六十口径左右的迫击炮,对于经验老到的精锐,是可以不要底座、不要脚架,手把炮架就能发射的,而丁一身边这些原来利刃特种大队的士兵,绝对就是这样的精锐。所以丁一出行,马背上驮上一条六十迫击炮的炮筒,不是什么显眼的事情。

    “不要慌!”石亨从盾牌之中起身,冲着面露惊慌之色的将官喝道,“他能带几颗炮弹?三五人一组,冲上去抵近了,他便无计可施!”这几年的兵演,挨炸挨多了,石亨这老于军略的军头,要是还对迫击炮一点办法也没有,那才是扯蛋。

    “百虎齐奔发射之后,组织军兵冲上去!”石亨尽管有点出乎意料,但他知道,今天的胜利仍旧是属于他,除了那一千五百精锐,还有数千军兵呢,丁一身边现时满打满算,顶天了也就五六十人,堆都能把他堆死!(未完待续。。)

    ps:  这章是家人代更,作者又病倒了,重感冒,头疼喉咙疼,拜回南天所赐,今天只能一更了,各位看官见谅。

第十一章 日久见人心(七)

    此时在金鱼胡同的忠国府第,中门大开,两队极为彪悍精锐的士兵从里面涌了出来,全然不把护卫太后鸾驾的那些人等放在眼里。跟着太后日久,别说那些宫中女官、内侍,就是御马监的兵马,都是只有他们欺负人,哪有被人欺负的?但没等他们动弹,忠国公府的围墙上,就伸出了一根根的乌黑枪管:“妄动者,视为行刺太后之乱党,杀无赦!”

    那军兵就不乐意了,冲着忠国公府出来的士兵吼道:“兄弟别这样,都是吃粮扛枪,要不要做得这么绝?再说了,动又怎么了?俺们该管上峰也不是忠国公,再说俺们跟着太后娘娘出来的,你还真敢动俺?”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但有枪声响起,在孙太后身边一个吓得尖叫的女官,子弹准确地把她的头盖骨掀起,立时香消玉陨,超出百米的距离,有这本事的,除了丁君玥那把仿制psg1的狙击步枪之外,就只有英国公张懋手头那边用六角形的线膛钢质枪管,六角形的子弹,不伦不类的仿惠沃斯步枪了。

    马上那些军兵就静了下了,太后身边的宫女都敢杀,别说他们这些军汉,谁也不想用脑袋去试试子弹的硬度。而且他们不知道,张懋这把精度很高,可以用镀铜六角形弹头的步枪,装一发子弹,以张懋的水平,也得三四分钟。

    “学生见过太后娘娘。”刘吉满面笑容地从忠国公府里走了出来,那两队士兵早就把太后的护卫挤开了一条通道,刘吉缓步走到太后车驾前方。笑道,“吉奉四师母之命。特率府中丁壮,前来护驾。”

    太后的脸色很温和。似乎车驾下面刚死掉的宫女,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连语气里也不见有什么愤怒或激动:“噢,你家师母倒是忠贞无双。”说着把手中的玉如意递给身边太监,“赏。”

    那太监下了车驾,“叭!”左轮的枪声便响了起来。

    不单那太监捂着胸口瘫倒,那把玉如意也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厮想要图谋不轨,行刺太后,人人得以诛之!”刘吉激昂对着那些护驾的军兵这么说道。这让那些护驾的军兵,一时都傻了,怎么这跟在太后身边的太监,成了刺客?不是刚才太后让他拿着玉如意,进府去赏忠国公的四太么?

    倒是孙太后笑了起来:“刘祐之,若是哀家下车,又当如何?”

    “地上这玉如意,便是太后给学生的暗示,身陷敌手。太后性烈如火,宁折不屈,不堪被胁,但求玉碎。不甘瓦全!”刘吉说着,又再次长揖及地,“正是母仪天下。万世风范,学生钦服!”

    他的意思。那些军兵听之不明,太后和身边侍候的太监、女官。却都是人精,听着就明白了:别说女官、太监,也别说是奉了太后的命令,要是太后敢动,也一样当场击杀。并且刘吉在暗示着,他一点也不担心善后,他绝对兜得圆!

    “有人胁持哀家?”孙太后怒极而笑。

    但还没等她说出刘吉在指鹿为马时,就听着这不怕弹的刘某人,义正辞严地说道:“是,倭人可恶,竟敢行刺太后,四师母说了,她是记得太后赐婚的恩情,若是太后有什么不忍言之事,教学生无论如何,必要将刺客击杀当场!先生最是重情义之人,回来听闻,又看着身死当场的倭人刺客、刀具,必会大怒发兵,三军带缟,踏平倭国,以悼太后!”

    孙太后一听,就闭嘴了,因为有些事对于她来说,一句话是能听出很多层意思的。

    至少,刘吉是连倭人刺客、刀具都准备好了;再就是丁一是最重情义,所以就算夺门当日,终究也没有动她,但张玉却是不然,赐婚的恩情?说的不是恩情,是当年孙太后想把张玉当成人质要胁丁一旧怨吧!丁一下不了手,张玉可是很能下得了手的!

    “刘祐之,某知忠国公麾下精锐,天下无对,府中此时更有精兵数百,但汝能屠尽某这二千军兵么?张总镇犹有五千兵马在后,汝能以数百之众,将某等都杀尽了么!”说话的,是张辄手下的参将。

    这时东华门方向,升起三颗红色的信号弹,刘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是龙骑卫发出的信号,有人提兵攻入皇城,龙骑卫弃防东华门,退守皇帝所在的乾清宫。刘吉没有回答那军将的话,却是高声道:“张师兄。”

    “张耀武!你乱吠啥?”从忠国公府的墙头传来了英国公张懋的声音,“方才刺杀那图谋不轨的女官,便是本公爷的功劳!张老匹夫想要干什么?”他说的张老匹夫,却就是都督张辄了,甚至张懋还说道,“教张辄滚过来!”

    英国公出了声,张辄听不听倒也罢了,这二千军士是由团营编成的大明第五师五一一团,带队的营连军官,包括有着卫指挥使衔头、由团营守备转为团长的张耀武,都纷纷滚鞍下马,冲着张懋磕头请安,这些原本就是英国府一系的军将,自张辅在世时,就不知道受了英国公府多少好处!不是丁一麾下军队才有派系,旧式军队中的派系,那可是更加严重的。

    张辄很快就过来了,脸色铁青在马上抱拳道:“见过公爷。”

    去请他过来的军官把张懋开了第一枪的事,也一并在下面军将面前说了出来,张辄发现,他除了贴身二百亲卫家丁,那五千人竟再也指挥不动了。

    “带人滚回营去,护卫太后,出了刺客你也不知道,看来你是老不堪用了!要是实在年纪大,就上折子乞归吧,别他娘的总这么乱来,下面士兵哪天趁你睡着,把头给你割了去都不知道!滚!” 张懋也是豁出去了。

    张辄望了一眼孙太后的车驾,自始至终没有出声的车驾,他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是,末将遵命。只是护卫太后之职……”他是还想留些兵塞在这里,教忠国公府里的士兵出不来,无法去救援丁一。

    这时却就听着刘吉笑道:“张总镇,回营之后最好在没接到命令之前,莫要胡乱出营,先生倒还是念旧的,有个差事是落着在你身上,若是张总镇教乱兵害了,先生怕是伤怀,却就不美了。”

    “是、是!末将谢都老爷指点!”张辄听着,脸上有了几丝血色,却不再犹豫,马上就扔下石亨他们不管了,点起兵将自回营去不提。因为一千五百精锐、数千军兵,打丁一几十人,他就有胆干,这忠国公府据说还有几百精兵,他本意也就是弄六七千人,用护卫太后车驾的名义来堵路,但现时张懋现身,手下的兵指挥不动,又听着丁一还有差事要关照他,他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孙太后倒是很冷静,等着五一一团的兵都撤尽了,才在车驾上笑道:“倒是好手段,接下来,就该去接应你家先生了吧?”

    刘吉笑着摇了摇头,对身边士兵低声吩咐了一句,便有士兵取出信号枪,打出一红一绿一黄的信号弹。然后刘吉方才下令,大约一连的警卫团士兵在太后车驾前面,依据胡同地形,做了一个连级防守的战术布置。

    “回太后娘娘的话,先生是为大明军魂,却是向来不必他人接应的。”

    这个时候,石亨正下令那一千五百精锐也向史家胡同逼进,在几番试探之后,明显丁一那四十余人的迫击炮弹,已经所余不多了,最后一次发射,是五一二团的军兵,推进到离丁一藏身院子大约不到八十米左右的距离,方才打了一发迫击炮弹,前后算来,已打了十二发炮弹,石亨对于沙场,真的是有很强的直觉,他料得没错,刚才那一发,就是最后的一发迫击炮弹了。

    “儿郎们,养兵千日,在此一时!”石虎抽刀跃马,领着那一千五百精锐,疯狂扑向史家胡同中段,丁一所在的那个院子里。

    这时在屋檐上的丁君玥看着升上半空的信号弹,对丁一说道:“东华门弃守,退守乾清宫,张懋已带警卫团一营、二营前去支援。” 张懋能带人去支援,当然金鱼胡同之困已解。

    丁一点了点头,他的手,自始至终没有按在腰间的枪柄上,他已经可以克服这种本能的肌肉反应:“开始吧。”

    外面上一千披着铁甲的精锐,和五百火铳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正包抄而来。

    还有带队军将的唢喊:“今日只要做翻了丁容城,总镇说了,抄家的时候,我等便是第一批!”下面是那一千五百军兵的欢呼与雀跃,抄家的第一批人,就是油水能捞得最足的人。

    在军将的命令下,他们纷纷掏出了火绳式手榴弹,各排的排长点起了火把,他们严格按着丁一编写的步兵操编,他们无疑是那新编的六个师里,训练最好的士兵,他们将用丁一的战法,用容城工场出产的火绳统和火绳手榴弹,来干掉丁一。

    “以子之矛陷汝,何如?”王文就算城府再好,眼看这一千五百持弹而进的精锐,离那院子将近百步,不禁也抚须长笑。(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日久见人心(八)

    一千五百人,按一个年级六个班,一个班级四十余人来算,差不多就相当于拥有高中部、初中部的一所中学。当一所中学的全部学生分三路,涌向一个小小院子时,无论如何,在视觉效果上,都有一种下一刻便将这个小院子踏平之势。

    何况这不是一千五百中学生,而是六个新编师里的精锐,其中一千人还披着三层甲,前头的持刀盾,后面的一手持着刀,一手持着火绳式手榴弹;另外五百人,胸中挂着冒火花的火绳,手里持着统一制式火绳枪。

    而他们的目标,不过是个二三百平方小院子。

    在这一千五百人后面,还有二三千人的军队,随时做预备队准备着投入!

    就连石亨听着王文的话,也是微笑着点头。

    可是所谓世事不如人意些,十之**。

    就当那一千五百精锐离小院子七十米的时候,“叭!”清脆的一声枪响。

    石亨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拿到眼前一看,却是满手的鲜血,他转头一看,却见少了半边脸的王文,还坐在马上。

    一下子石亨说不出话来,这么远,离那院子近乎四百米!就这么死了?用枪打死的!要用迫击炮炸死倒也罢,那声清脆的枪声,很明显是用枪打死的啊,这怎么可能!石亨真的是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不是王文死了的问题,对他来说,反正干掉或拿下丁一。文官之中再找一个合作的人,并不会太难。至少在于石亨看来,于大司马就是一个比王文更好的合作对象。他接受不了的是在四百米外。怎么就这样一枪毙命了?

    “莫非丁容城真是神佛转世?”被身边听着枪响的亲卫,用好几层盾牌护在里面的石亨,一点也不觉得有安全感,他看着徐徐倒下的王文,仍在喃喃道,“古书里说剑仙吞吐剑丸,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不外如是……”然后他如同触动了什么,突然高叫道。“切莫伤了……”后面“丁容城”三个字还没说来,他就闭嘴了。

    因为比王文的死,更加不可接受的事情,就在他们面前发生。

    石虎很勇敢,他对丁一是有着刻骨仇恨的,认为正是丁一杀死了他的哥哥石彪。

    他提刀跃马在后头押阵,身边带着近百亲卫,身前还有数百手持手榴弹的重甲刀盾兵。

    只要再向前十步,进入三十米的距离内。一轮一轮的火绳式手榴弹,将投掷过去,把丁某人炸成粉末!

    但在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从小院里就飞出一颗颗由掷弹筒发射的手榴弹。

    迫击炮弹用完了。丁一还有掷弹筒。

    石虎听着身前剧烈的爆炸声,看着桔黄的火光让一个个重甲刀盾刀倒下,他并没有慌乱。他用膝盖夹住胯下的战马,让它安定下来。提刀大吼:“加速!向前冲!”那些精锐不是说说而已,他们很快就让开了道路。石虎带着他近百亲卫,扬马策马向那小院扑去。

    “嗒嗒嗒嗒嗒嗒嗒!”没有节奏感的枪声,连绵不断,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憩的枪声,撕裂了所在挡在它前面的东西,这是机枪,收割性命的弯镰,尽管它沉重,尽管它只能手摇,尽管它打不出节奏,但毕竟它是机枪。

    火舌喷射,如链一般的弹雨,切过了石虎和他那近百忠勇的亲卫,石虎使了个蹬底藏身,当他再次翻身上马时,身边还有三十多个亲卫,他们纵在向前,五十米,对于战马来说,神骏的战马,精锐的骑兵,只不过是几秒钟!

    石虎没有说话,他在马上低伏身体,跟随着他的亲卫,也没有什么惊惶,生死不过寻常事,他们都是沙场常客,他们很清楚,只要冲过去,冲过去,才能杀死丁一,那个把他们以前追随的石彪石将军杀死的丁一,那个丁一!

    据说丁一的枪很快,比任何人的刀更快。

    但他们相信,刀借马力,不见得就比丁一的枪慢,而且,他们还有三十多人,丁一能扛得了多少刀?

    只可惜,马快,子弹更快,尤其是机枪的子弹。

    冲在最前面的人,小院和对面小院的围墙,都因为机枪手要得到更好视野而弄塌,所以,这位最勇敢也是最幸运的骑士,他看见了丁一。

    坐在椅子的丁一没有握着那把传闻中,天下至快的枪,而是把持着一个黑色的茶杯,安安稳稳地微笑着看着他,然后他看见喷着长长火舌的手摇加特林式机枪的枪口,他的上半身便被如链的子弹硬生生切断,从马上摔下去,失去了半截头颅的战马犹在向前,奔出了四五步,才连着骑士的下半截躯体,轰然倒地。

    他和它的半截尸身,是这一千五百精锐之中,离丁一最近的人和马。

    三十五米左右。

    手榴弹投掷的范围之内。

    但他的上半身和它的头颅,却留在了四十米以外。

    而所有的重甲刀盾兵、火铳兵,没有一个人,可以越过五十米的死亡线。

    当刘吉发射了信号弹之后,警卫团的士兵就将负于马背上,折叠的三脚架打开之后,架上了机枪。

    八挺机枪甚至只有六挺在射击,还有两挺在候命。

    三个方向的精锐,在形成交叉火力的机枪面前,根本无法向前。

    而当他们堵在巷道里、胡同里,掷弹筒不会错失最佳的扩大战果的机会。

    他们无比的英勇,一千五百人没有一个人后退。

    直到机枪声停歇下来。

    尸体充满了史家胡同、下角头、干面胡同的西边巷道。

    这三条胡同的东边,那些军马悄悄地退开了。

    不单单是害怕,而是下意识地退开,因为血腥味太重了,暗红色的血,一千多尸体淌出来的血,就在这三条巷道上横流着,便连硝烟的味道,都辟不去这浓随的血腥味。石虎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但密密麻麻的尸体里,若是没有找到他的尸体,那就是机枪已把他撕成碎片。

    “先生有令,着石亨、孙镗入内问话。”丁君玥站在屋檐上,持着铁皮喇叭放声高喊。

    她的语气不太好,刚才王文的那一枪,她深以为憾。她打偏了,那一枪本来是瞄准石亨的。四百米的距离,没有刻度划分的低度瞄准镜,没有归零校正的步枪,事实上,丁一对她所说的:“作为一个狙击手,你已足够优秀,也足够幸运。”并没有任何安慰的意思。

    但她仍然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她把这次的遇袭损失的人手,也归结到了自己的头上。

    而听着这话的石亨,推开了劝说他再战或是撤走的亲卫,凄然笑道:“汝等还不明白么?大明第二师必定已接管了我等所有在京师的营盘了!退到哪里去?战,余下这千来人,与前面死掉的一千五百相较,这千来人的战力,只怕还不如前面死去精锐的二百人!上去也不过送死罢了;退,退无可退!等到丁容城腾出手来,某连见他一面,只怕都是不能!”

    此人是枭雄,他输得起。

    他甚至比孙镗更快地出现在丁一的视野里,孤身一人,卸甲袒身,缚荆条于背。

    孙镗从东边街口过来,本来带了十余亲卫,远远看着石亨袒身负荆,想了想,解下刀剑交给亲卫,示意他们退下,自己长叹一声,取下盔甲抱在怀里,行入小院,跪在石亨边上,不敢抬头。

    “东边巷口,是孙都督的第六师么?来的是哪个团?”丁一也没叫他们起来,只是面带微笑地向他们问道,“训练情况很差,孙都督是怎么捉训练的?乱糟糟的,连个队列都走不好啊。你看石总镇这边,兵就练得还算有点精神气。”

    “末将有罪!”孙镗冲着丁一磕头说道,“但先生明见万里,末将未发一矢啊!”

    他的兵马尽管围着东边的胡同出头,但的确没有人开火,也没有人踏入胡同。

    “若先生从东边出,末将不敢虚言相欺,说是必奉先生为首,而战石帅。但末将已吩咐下去,若先生向东,则让道教先生东去,然后堵碍巷道,怎么也教石帅兵马耽搁个片刻的。先生,王总宪与石帅之势,非末将能相抗啊!”

    丁一摇了摇头道:“孙都督说这等话做什么?这是另外的事,后面再议。现时说的,却是第六师的训练问题,也几年过去了,兵练成这样,如何是个道理?队列不整,全无半分肃杀之气,这叫兵?这和先前的军户,有什么区别?”

    孙镗以为丁一是要谋夺军权,磕头道:“是,末将无能,愿乞归!”

    “乞归?那你荐个人来领第六师,他要做得不好,到时办他的时候,你也要连坐。”

    孙镗傻眼了,这算什么事?丁一到底要他怎么样?听着似乎不打算杀他?

    但丁一已经不和他说话了,向着跪在跟前的石亨说道:“石总镇。”

    石亨心中无尽的悲凄,原以为是算尽了机关,教得丁一无路可走,退无可退,战无可战。

    谁知道,竟留得这样下场!

    “罪人石某,不敢当先生称呼!”石亨说着,给丁一磕了头,却是这么应道。(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日久见人心(九)

    大人物和枭雄往往都是能屈能伸的,从许多历史人物身可以看到,“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不是开玩笑的。一路向前的是岳武穆,皇帝要立储,他一定要说;皇帝不想迎回二帝,他一定要收复旧土,他是大英雄,连韦后都敬仰的大小眼将军,可是他的结局,真的稍存几滴热血的人,每一思起,都觉茫然的。

    事实上如果丁一不是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眼光,就算他能爬到现在的高度,就算他身手再好,对于军事上的造诣再怎么好,也许,他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另一个岳武穆罢了。

    石亨此时的做派一点也不难为情,他冲丁一磕头,全然无有半点心障。

    “嗯,石帅客气了。”丁一笑着这么对他说道,甚至还对他颇有赞许,“石帅如何当不得?都是一样的饷粮,方才那兵马,进退有秩,顶着机枪和掷弹筒的火力,依旧前仆后继地向前冲锋,不能以成功论英雄,就训练和思想工作来说,石帅这兵,要练得比孙总镇强得多了。”

    这话听在孙镗耳里,却是颇有些打翻了五味瓶。

    便是丁一冲上来拳打脚踢,他也能接受,但现在这样,他很害怕,因为根本不知道丁一的爆发点在哪里,不知道后面等着他的将会是什么,此时却就听着跪在他身边的石亨,哽咽道:“先生,石某有罪,还请先生惩戒!”

    石亨无论如何,也要捱过这一关再做打算。命没有,什么都完了。至于两个侄子的死。石亨倒是看得很淡,政治辄压向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和沙场不见得有什么区别,要连这都输不起,也就别上场来玩这种把戏了。

    “亨有罪,求先生为国家故,挑选英才,充任第六、第七、第八师官佐,以教长城永在,边陲安宁。罪人不敢乞饶,千刀万剐都是应当的。来生来世,愿为先生衔草结环,以赎吾罪!”那是十分的诚恳,教边上听着的,都觉得不忍。

    孙镗这时处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却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发觉自己和石亨从一开始就错了,不是他们的兵无法伏击丁一成功的问题。

    而是整个层次上的差距,丁一遇袭之后,见着他们。头一件事,说的是士兵的训练问题!

    丁容城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伏击!

    此时丁一打量着石亨,要说他不生气,那是假的。就算他早就对石、孙等人和王文合流图谋的事了如指掌,但毕竟他们什么时候发动,丁一始终还是不知道的。因为发动这次伏击的时间,是由王文和石亨两人相定的。这也是一开始为什么会有损失的根本原因。

    当然丁一也可以先行动手,问题就是。到时有多少人还没有挖出来?军队之中,文官之中,到底谁是自己人,谁是心怀不轨?所以不单单是石亨和王文需要这次袭击,同样的,丁一也需要这次袭击。

    石亨,丁一真的是对他有几分欣赏的。

    丁一并不是嘲讽他,而是真的觉得这石亨练兵还是很不错,一千五百人,这么前仆后继死在这条胡同里,也许别人看到的,是石亨的失败,但对丁一来说,他看到的是百分之一百的阵亡率。

    这很可怕,所谓能达到战损百分之三十才崩溃,就是精兵了,放在这年头,标准还可以再宽松一些,比如说百分之二十。当然,掷弹筒的杀伤力和机枪的交叉火力,让那些进攻一方的士兵,死得很快,也许根本还没有生出溃退的念头,已经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但丁一是看着,至少在石虎的骑兵尽数倒下之下,那些重甲刀盾兵也好,火统兵也好,还保持着队型,而那个时候,掷弹筒和机枪已经开始给他们制造伤亡,英勇,这两个字,这些阵亡的士兵是绝对当得起的。

    这时石亨说了一句话,一句教他能得以活命的话:“前头先生的二十余名亲卫,还在罪人军中,除了那几位回奔示警的英雄,其他也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罪人在他们面前,心中都生出愧意,不敢加以一指。罪人来向先生请罪时,已教那些好汉子,接管了军中的事务。”

    他做得绝,不单对丁一绝,对自己也绝。

    事不成,他什么都可以舍弃,包括军队也交给那些先前被他用绊马索拿下的丁一亲卫。

    “押下去,发信号弹。”丁一对着丁君玥这般吩咐道。

    如果石亨把那些士兵扣押以为人质,来换自己的活命的话,那只怕他和下场和刑天没有区别,丁一向来就不是会就范,能被威胁的人物。但他此时这么放手,放得如此彻底,却教丁一暂时可以抑压下杀他的念头了。

    这个时候,京师驻军的营盘方向,三颗黄色的信号弹升起,却是杨守随已完全地把其他部队都缴械解决了。

    又听着屋檐上的侦察兵汇报道:“先生,团参谋长带三营来援。”

    一营、二营已去皇城支援龙骑卫,还能派出警卫团参谋长苏欸,带着三营来援,就说明金鱼胡同那边的局势,完全得到控制了。

    而当丁一和三营会合在一起的时候,有不少石亨的亲信心腹,知道今日已然事败,就领着手下溃散而去,就算石亨去向丁一请罪时,把队伍交给先前那些被俘的警卫团士兵,但那终究不过二三十人,怎么可能控制得住千余人?

    不过那些逃亡的溃兵,又让丁一对石亨高看了一番,因为他们涌向了金鱼胡同,看来是认为忠国公府派兵出来支援丁一,他们想捡个漏,看能不能胁持丁一家眷,以跟丁一谈谈条件之类的,毕竟不是人人都有石亨的眼光和头脑,能看得透澈,知道已是回天无力。

    “彼等算不得溃兵。”丁一对着身边的丁君玥和苏欸说道,“石某虽然无耻,罪不容恕,但你们要琢磨一下,他在开展思想工作上的成效,一支老式的军队,尽管它也学着按新军的结构来编成,但骨子里它就仍是一支老式军队,不知为何而战的军队,石某是怎么开展思想工作,来让这样的旧式军队,达到这样的士气军心的?”

    苏欸和丁君玥眼中是有不甘的,警卫团的士兵,是跟着他们一同训练生活的袍泽,就这么死了二十几人,按着他们的想法,那是该把石亨剥皮抽筋最好了。但很明显,丁一暂时还不想杀死石亨。

    “你们恨他?”丁一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

    丁君玥和苏欸点了点头,却听丁一说道:“那就榨干他身上所有的,有用的东西,就这么让他带着自己的本事,痛快的死掉,何以安慰我们袍泽的牺牲?记住,让他活着,夺走他的兵权和自由,榨干他的所有,然后,在他以为自己可以活下来的时候,才是杀死他的时节。”

    苏欸听着眼睛便亮了起来,丁一还是那个丁一,还是那个睚眦必报的丁一。

    “君玥看管好孙镗、石亨,把府里的防御工作安排好;苏欸去接收孙镗带出营盘的那个团。刘吉、文胖子,带上巨石,领一个连,跟我入宫。”丁一回到金鱼胡同之后,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人的事务,自始至终没有去看一眼太后的车驾。

    孙太后很难接受这样的冷遇,她不是无法接受失败,做为一个宫斗中的高手,她也绝对输得起的,就象景帝登基之后,慢慢开始脱出她的掌控一般。但她不急,她会等候时机来翻盘。但丁一这种无视,却就把她深深的伤透了。

    “如晋!”她禁不住大声地唤起了丁一的名字,对于一位国仪天下的大人物来说,于大街上这么来一嗓子,那可真真是失态了。丁一在马上回头之后,和刘吉低声说了两声,拔马回来,慢慢踱到了车驾之前。

    “回太后娘娘的话,此次行刺的倭人逃逸,臣当提兵东去,向倭人问罪,为娘娘出了这一口气;据说其中还混有罗刹人,罗刹国现时还听命金汗帐国,说来许是鞑子亡我华夏之心不死,故之,臣向倭国问罪之后,自也会北上罗刹,给彼等一个教训。”丁一在马上微笑着拱手,说罢便再次拔转马头,向皇城的方向而去。

    孙太后听着气得咬牙,这是在表达一种不屑啊,他丁某人想的是怎么找个籍口,然后便要去挥兵灭国,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也没把她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放在心上。孙太后咬牙冷笑道:“很好,如晋你很好。”

    这时丁一勒住了马,回过头来面上已无半丝笑意,却是如刀般的肃杀:“不好,太后又待如何?太后,凡事当知足为好。”没有嘲讽,丁一是真的动了杀意。

    孙太后一时被呛着了,愣无言以对。

    “怎么可能这样!怎么可能这样!”她真的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了。

    但就是这样,她能怎么样?如果说先前英宗还可以按下被囚南宫,她不闻不问的过往,那么今天她要行废立之事,难不成英宗还会听她的?可以预料,余下的日子,就算在宫中,她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的,必定是四面高墙相对,英宗被她来了这么一桩,还会不防?

    “如晋,汝小看哀家了。”望着丁一远去的身影,孙太后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日久见人心(十)

    孙太后不甘心接受这样的现实,要知道此时的丁一,正力扛天下士大夫阶层,也可以说丁一最为弱势的时刻,如果在这个时候,她还仍被无视,那要到什么时节,才能有转守为攻的机会?不要忘记,在年纪上面,丁某人可是比她小了整整一辈。

    于是孙太后便对左右女官道:“笔墨侍候。”一般来说,太后是很少自己动手草拟懿旨的,但今天这封诏命,她却不打算假手于人。她想了许久,久到皇城那边,夏时带着几个内侍骑马过来,说是奉圣命请太后回宫。

    “如晋到了乾清宫?”她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尽管年长,但终是美人胚子,此时那抹笑意在秋风里,教人望之,如是将要谢去的昙花,展露着最后的一丝光采。

    夏时不是个能担当的角色,听着太后动问,连忙跪奏道:“回娘娘的话,如晋少爷已带兵入宫平了兵乱,守卫皇城的两个都督谋逆,还有附逆的军将,皆被如晋少爷斩于当场。爷爷平安,不曾受到惊吓,见着乱定,便教奴婢来请太后回宫。”

    “嗯。”她笑着点了点头,拈起笔来,很快就写完了那份诏命懿旨,然后她对夏时道,“请首辅和大司马来见,彼等若有推托,便言道哀家这边事体,事关国本,不容有失。”她放下笔之后,很安详,全然没有方才看着丁一背影那份阴冷,反而有着如同一切解脱的平静。

    若是李贤在场听着,恐怕马上就会去喷太后,因着这时节。正是京师动荡初定,一大堆事要处理吧。石亨、孙镗带出来的兵马,该怎么定性?这边几条街的百姓如何安抚?被大明第二师接管的那些兵马。又如何处置——他们没随石、孙等人出营,要说后者作乱,没出营的,又怎么论处?

    首辅身为皇帝的秘书长,大司马于谦此时又是手握相权,当是马上去见皇帝商量如何处理善后才对,怎么会来见太后?

    但夏时又不是李贤,他听着磕了头,马上就急急去了。

    结果生生在御河桥把这两位急急要进宫的朝廷大佬截住。听着“事关国本”,于谦很恼火地摇了摇头,却也不得不随夏时而行,太后话说到这节上,就算她胡闹,总也得应付几句;至于首辅陈循,于大司马的轿子都转过去了,他自然也只好跟着。

    孙太后见到这两位朝廷大佬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太多的话。只是起身向他们行了一礼。

    “哀家便将祖宗留下的大明江山,还有皇帝和哀家那不是亲儿、胜似亲儿的如晋孩儿,托附两位先生了。”然后她示意身边女官,把那份墨迹已干。用了印玺的懿旨,交给了于谦于大司马,而且她对着于谦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忙打开,“非在此时。”

    “微臣愚钝。还请娘娘示下,应于何时开启?”于谦可不是夏时。这莫名其妙叫过来给份旨意,还不许人看的,这是耍着玩么?士大夫也有士大夫的尊严啊,跟内廷不一样来着,怎么说也不能这么耍弄手握相权的大司马,和身为皇帝秘书长的首辅吧?

    边上陈循也想开口,但孙太后挥了挥手,很淡然地说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两位先生,开口便是错。去吧,京师板荡,正需汝辈干城主持,皇帝怕也等得急,入宫去吧。哀家遇刺,心力至此已竭,实也无能多言。”

    这下于谦和陈循就被吓到了,好端端,怎么突然来个遇刺?

    太后遇刺,那是非同小可的事啊,这位好好坐在这里,怎么会突然提起遇刺?

    “娘娘、娘娘为刺客所胁,不堪瓦全,被刺客所伤!”边上女官淌着泪这么说道。

    这时孙太后嘴角已有血丝渗出,剧烈的痛疼让她禁不住微微弯腰,但正如上断头台的玛丽王后仍能保持着她的风度,孙太后这位宫斗的寂寞高手,在服下自己准备好的毒药之后,她也能强忍着毒药带来的痛苦,保持着她最后的尊严。

    她就这么驾崩了,在于谦和陈循这两位朝廷大佬的见证之下。

    于宫斗之中,她便是寂寞如雪的绝世高手,如果这毒发的时间都算计不准,还算得了什么高手?若不是丁某横空出世,孙太后就是绝对的人生赢家,斗垮皇后不说了,她一人开历史上贵妃授册也授宝和在世太后上尊号两大先例,到了天顺六年去世,孙太后更被以“太庙”的名分,上十五字尊谥“孝恭懿宪慈仁庄烈齐天配圣章皇后”。

    这样的人物,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会死在这时?

    于谦和陈循都是久经宦海的人物,哪里听不出这什么见鬼的遇刺是托辞?

    但这时已无法去想许多,夏时踢打着内侍去请太医,自己又哭丧着脸对于、陈两位拱手道:“此处便劳两位先生主持,咱家方寸已乱,得入宫回禀爷爷!”这等事,当然是得第一时间报知皇帝了。

    “君玥,太后车驾在此,你守卫于旁探头缩脑做什么?滚进去教汝师母出来答话!”于谦对着丁君玥喝令,按着君玥是丁一义女的份上,那就是于谦的孙辈,张玉也是弟子媳妇,拿着这辈份,老先生这么一嗓子,也是合情合理。

    于谦对于张玉这个出阁前操持着英国公府的女人,是有着深深忌讳的,孙太后驾崩就在忠国公府门前,要说这里面没有张玉的手脚?于谦是必然不信的,只不过孙太后看来是自尽的,于谦心头就有着不祥的阴影。

    无端端服毒自尽?便是太后有千般不是,最多也就是在宫中对着四面墙,了此残生罢了,谁还能把她赐死不成?所以她死,绝对是有阴谋,于谦捏着手中的懿旨,脸色颇为不善,他有预感,这份还没打开的懿旨,只怕就是孙太后最后的一刀,以她自己的死为锋刃的一刀。

    这是刺向谁的一刀呢?

    丁一原本入得宫去,不用片刻,就平息了乱事。

    那些作乱的军士原本就无法攻下乾清宫,龙骑卫尽管没到动用迫击炮的地位,但仿98k,又加了弹匣的线膛步枪,不论是准头还是射速,哪里是火绳统可以相比的?至于弓箭,个把神箭手是有,但这种结阵而战的,想和火绳铳比准头射程还行,想和线膛步枪比这个? 就算是黑火药驱动,它也是几条螺旋膛线啊,打一发拉一下就能上膛啊!

    御马监那边刘永诚是孙太后死忠的,倒也想率着内侍出来,结果英国公张懋带着警卫团两个营一过来,御马监的军马里面天地会和忠义的冲锋队立时就作乱了,连刘永诚都当场束手就擒。

    到丁一入宫,那些和龙骑卫相持的军兵,见着丁一,只听得一句话,纷纷都扔了手中军器。

    所谓军中之魂不是用来过嘴瘾了,普通的军兵对于丁一,就算不崇拜,也有着深重的恐怖感,这跟官职无关,单纯就是一个人,听传言,入了死地,是人去了就死,好,他不死,他平安而归;又是死地,他又去,又是以少敌众,又平安而归;连俗话说的,欺山莫欺水的大海,凶险无比的大海,他去了,这回不单开疆拓土,一船船的金子运入来……

    特别在这个文盲率很高的年代,这个人,这个丁一,在普通军兵心里,感觉就是一个永远不会死的神王,甚至对于他们来说,比害怕皇帝更害怕丁一,皇帝就是天子嘛,大明的龙椅,这十来年不是换了几转么?英宗坐着,景帝也坐,然后英宗又来坐。

    丁容城可就一个,他总是带来胜利,不论多不可思议的敌我对比,他都是不败。

    这就是军中之魂,这就是军神啊!

    要不刘吉他们这些弟子,怎么有着劝丁一黄袍加身的心思?因为丁某人现时就是有这样的实力和号召力!

    丁一说了一句,便是:“弃械回营者,都督以下无罪。”

    这也是为什么几个都督和军将被丁一斩了的缘故,就这么一句话,兵都跑了。

    皇帝诛九族还能逃,丁容城?坊间都传着: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容城横眉向九幽,牛头马面无敢行。说的就是丁一向九幽地府看过去,结果牛头马面没有一个敢来拿人的。

    所以到了丁一入宫,直接连左轮都不用,提刀就把那几个逃之不及的都督、军将活劈了。

    此时正和英宗合计着,西线乌斯藏暂无兵事,征倭之事要提上日程,正好第六到第十师,也好有个战场去打磨。英宗甚至还在和丁一商量:“这兵就是我出的本钱,经得此变,华夏必也无有擎肘,汝说日本有银……”却是要和丁一先行瓜分战争红利。

    却就见着夏时连滚带爬入了内来,带着哭腔磕头禀道:“爷爷、如晋少爷!娘娘驾崩了!”

    丁一和英宗听着,不禁一下子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喝问道:“”什么?”

    他们要对付孙太后,要杜绝她对朝政的影响,别让她折腾,那是一回事。

    无论丁一还是英宗都没起过弄死她的念头。一个老太太,别让她闹腾,好好去吃斋念佛渡了余生就是了。但她突然这么崩了,却就一时之间,出现了许多问题。(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日久见人心(十一)

    “权术之谋何其险恶!”丁一很无奈地长长叹息,他走出东华门的时候,尽管面上依然泛着微笑,但心里却是深深的无奈。因为孙太后死得太不是时候了,如果她回宫之后,不论是上吊、喝药怎么折腾都好,那都对丁一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英宗现时也看清楚了,不至于会听她瞎扯。

    但偏偏她选择死在忠国公府门外,这就很大问题了。

    她再怎么样,也是英宗的老娘,丁一跟英宗关系再怎么好,人家老娘在丁某人家门口喝药死了,这朋友心里能没有些嫌隙?尽管现在英宗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因为厂卫秘报,宣宗所出的血脉,例如德王、崇王、吉王后嗣,都有乔装上京的动向。

    也就是说,若是石亨所谋事成,孙太后不见得就让朱见深继位的。

    但怎么讲都好,都是英宗的老娘,等英宗静坐独处之际,他会不会觉得,是丁一逼死了他的老娘?丁一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换成自己,会怎么样。因为他历经两世,都是没有妈的孩子。

    孙太后用她自己的死,留下来的可远远不止这斩在英宗和丁一之间的一刀。

    “懿旨?”丁一听着张玉的禀告,愣了一下。

    张玉苦笑道:“是,她专门教夏时去请了大司和首辅过来,再将懿旨交付两位。”

    她不比丁一,对于孙太后张玉是没有什么下不了手的概念,而是怎么样利益最大化。

    现时的苦恼在于,若孙太后于兵乱之至驾崩。这屎盆子就可以直接扣到石亨等人的头上去,而当时因为考虑着丁一的感觉和其他诸多因素。没有下这个手,结果兵乱平息。被她请来了两位大佬之后,现时就颇为难受。

    而且还有一点不必说的,就是那份旨意,里面到底是什么?

    “不必去想太多,征倭事宜开始筹办吧,宫里也等不及了。”丁一收拾了自己的心情,算是给张玉服下一剂定心丸。这是在孙太后驾崩之前,他在乾清宫和英宗商讨的问题,那就是钱。大明国库真的没有什么钱,士大夫都不交税,其他和士大夫有些关系的,就把土地投靠过去,国库就是一再加税,又能如何?

    倒是广西那边交上来的税收,这在华夏原本算是贫穷的边陲,交上来的税收顶了几个其他的布政使司是真的。一个是土改很彻底地弄完了,耕者有其田。广西是比不上湖广、江浙这样富饶的地方,但每人头上摊一点,哪怕是三十税一,有地的人都交上去了。那也是一笔不菲的税收啊。

    还有一个就是工业化雏型基本上是有了,并且还在大规模地扩张之中,丁一可不打算按着朝廷所定的五十税一来收。全是按着现代增值税等等的名义来弄,当然没以税收的名义。而是以专利使用费的噱头来收取,广西境内以及和广西有生意来往的商户。都很老实地交这笔钱。

    因为技术就在四海大都督府手里,比如水力传动的纺织工场,不交?根本不用动武力的,直接列入黑名单,轴承坏了,别想换新的了,自己去找王恭厂的大匠弄吧,花两年给弄个出来还不定合用——有几个认识王恭厂大匠的作坊主?得了吧,不交直接就收摊别开了。

    所以广西境内的税收,就算四海大都督府截流了一部分,交上朝廷的税银,也是足够震撼的。高额的商税和人人有份的农业税,让朝廷那些忌讳丁一的大佬,是极为头痛的,论军略,这个不用说了;论治世,广西摆在那里,广东也在跟进,民生是一天比一天好的;论弄钱丁某人也没问题,人说是功高震主,丁某人是才高震主了。

    要不太后会和石、孙等人,联手王文来上这么一出,不就是怎么看怎么不放心嘛。

    粗糙的说:丁一太牛逼了,牛逼到了一个吓人的地步。

    但对于英宗来说,至少在孙太后驾崩之前,他倒是很高兴,觉得自己信任丁一果然是没有错的,因为又要治河,他就找丁一合计弄钱了。黄河这坎,不论龙椅上坐的是谁,哪年都逃不过去这关节的,就算没大问题,也总有小问题。

    不过孙太后用她的死,中断了这一切。

    已经七日过去了,英宗在这七日里,完全不上朝,把朝廷的事务都扔给于谦和陈循,也没有再派人来请丁一入宫。

    孙太后的懿旨是什么还不知道,至少她用自己的死为刃,斩在丁一和英宗的关系上这一刀,却就是实实在在见效了。

    忠国公府里,曹吉祥坐立不安就不用说了,就是张玉,也是秀眉紧锁。

    但是丁一有条不紊地安派着诸般事务:“行文给万安,我不要听理由,让杜木至少把东海舰队那边的六艘驱逐舰晒装上火炮,战列舰可以暂缓,相应炮弹都要备好;行文到吕宋,着马文升到大员,由他提督东海舰队;行文到云远,着刘铁率陆战第四到第六旅,由淡马锡运输舰队,到大员驻扎。其他三个新编的陆战旅,吕宋、爪哇、阿拉干,各驻一个,由朱动、何铁蛋、宫聚商定报上来就好。”

    “是,都记下了。”刘吉的笔头很快,丁一刚说完,他就停了笔,又复述了一番无误,便下去草拟文书,编译成密码,片刻就取来给丁一过目,之后用了印鉴,派出通讯人员,携文件前往天津守备处登船南下送递。

    不过刘吉办完了事,却没有离开,而是小心地向丁一问道:“先生,太后驾崩,或是圣上怪罪先生,弟子以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先做谋划为好,若大宋时节,岳武穆不作‘天日昭昭’之叹,则大宋偏安之态,或也未然!弟子非为一已之私,也非为先生而虑,是为天下苍生百姓,不得不禀啊!”

    按他这么说,就是怕丁一成了岳飞,这对华夏不好,对百姓不好,所以他才劝的。

    就算丁一明显知道这厮是在扯蛋,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扯得很有艺术性。

    “让大明第二师,营以上军官,向兵部递交辞呈;龙骑卫那边,也是一样。想要退役归田的士兵,但凡服役满五年者,皆可按此例。所以退役人员,得到批准以后,以连为单位,集结之后到大明第二师的军处科报到;着杨守随递交辞呈之后,无论兵部那边准与不准,将一切军务交付副职,由他主办退役事宜。”丁一沉吟了一阵以后,对刘吉下了这样的命令。

    刘吉看上去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无他,因为这样一来,龙骑卫的大明第二师里的骨干就被抽走了,这些人员为骨干,只要兵源和装备跟上去了,重建一支军队,那真的不用多少时间的。

    “皇家军事学院的折子送上去没有?给我草拟一份乞归的折子,也一并送上去。”丁一叫住了刘吉,想了想又对他道,“一并请辞四海大都督府、安西大都督府职务,因心力交瘁,请辞永镇两广之职,明年三月之前,请朝廷派员接手广东镇守事宜;明年六月之前,请派员接手接手广西镇守事宜;明年九月之前,请派内廷太监接收梧州工场及英德、云浮诸处工场事宜。”

    刘吉吓了一跳,这是连老巢和基业都不要了啊!他下意识地道:“先生不是许弟子前程么?”当时丁一和他说过,只要他体现出自己的能力来,到时出海西行了,两广和大员、吕宋、爪哇等地,就由得刘吉操持。

    丁一听着苦笑道:“事到如今,到时不行,就只好把埃及那边的官职许给你了,别担心,那里可不算化外之地,埃及也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来着。”尽管埃及有马木留克骑兵这个强敌,但丁一却觉得,军事上的困阻,总是有办法应对的,他讨厌的是这种权谋上的算计。

    学会看地图之后,刘吉自然是知道埃及有多大,有了丁一这句话,他倒也定下心来。

    再说七天里英宗都没再召见丁一,刘吉如何又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对相重相知相信的君臣,牢不可破的这层信任,终于因着孙太后的死而有了间隙。

    “十年艰苦付流水。”张玉在刘吉行礼退下之后,淡然对丁一这么说道。

    丁一点了点头,张玉放下手中的书,望着丁一问道:“随先生出海的部队,能有多少?”

    这可不是出海远征,按着丁一方才的吩咐,那是完全抛弃在华夏的一切了。

    一旦出海,便是不归。

    “华夏苍生,于先生心中,便不如这份友情来得重么?”张玉终于说出了刘吉他们不敢说的话,“广东若按现时来看,不出一年,尽在掌握;江浙士林,多有出海任官的举子,三五年,陋规当可尽去;云远、贵州两处,先生一檄可定;云南、福建夹于其中,尤其福建外海更有东海舰队游弋,不容其不按着章程来办,否则只教出个‘邓茂七’,三两年之内,便是另两个广西,我看得到,云南的沐王府、福建诸公,未必就不明白。”

    丁一点了点头,张玉说的,是实情。

    “长则五年,短则三年,七处承宣布政使司尽行新政,皆在掌握之中,七处百姓皆得欢颜,这对于先生来说,比不得这份友情?当年圣上北狩,于师曾言道‘君为轻!’今日敢问先生,孰轻孰重!”(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日久见人心(十二)

    三五年内,七处承宣布政使司有很大把握尽数土改完毕,不是在于三五年的功夫,而是在于丁一这将近十年的努力。他用将近十年的时间,在沙场上创造了多少个不可能实现的奇迹,又用这近乎十年的光阴,实现了工业化的雏型,更把广西作为一个试点,展现在世人面前,让所有的质疑都变得苍白,让贫苦底层的百姓和士大夫阶层的矛盾,变得尖锐。

    在说书先生和天地会、忠义社于民间的煽动里,让这七地的民众,渐渐地抬头,让他们不再怨命,不再把所有的艰苦都归结于命运,甚至是祖坟所葬的位置。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劳苦,是因着士大夫阶层的剥削,敢不敢言是一回事,至少在这七地之间,很多底层民众,不管敢不敢开口,心里至少已有这么一个认知。

    更何况丁一用这近乎十年的时间,为他自己的信用做了一个极好的备注。

    如果按他方才布置的,那这十年,就白白的浪费了。

    所以张玉执着丁一的手:“常道是,悔教夫婿觅封侯,今日我却不得不说,先生,退不得!退不得啊先生!”退不得就是要进,那就是要取而代之,就是要望向那张椅子,最为不济,也要割地而据,成就霸据七地的藩镇之实!

    “你说的,我无从反驳。”丁一有些落寞,他点了点头,良久没有开口,过了许久的沉默,才轻轻挣开张玉的手,抬起头来望着她。“见谅,我的朋友不太多。世界很大。总有我立足之处。我还不到三十,便是从头再来。二十年后,华夏于海外……”

    张玉一把按住丁一的手,很认真地对他道:“那先生十年之前,就不该上京!应和忠叔、如玉,远赴海外,另立大统!先生莫寻托词,当年先生不过秀才,忠叔以江湖豪雄之力,犹能将胡山等人家眷送到淡马锡!”

    “那是王世叔派了船只和人手啊!”

    “便无此助。忠叔便不能成行?”

    “这,也许能,但要艰难许多吧……”丁一被她逼得有些气短了。

    张玉松开了手,向丁一问道:“这十年光阴,君甘于虚度?”

    “也不算虚度……”丁一说着却是连自己都觉得无力了,他不禁举袖掩面,“莫再逼我,容我想想!”然后他就起身遁走,出门还摇头苦叹一声。“知己弄成老婆,便是这等下场!”

    他内心深处,总归还留存着一份平民百姓的真挚。

    出卖朋友,对于大人物来说。那有什么好考虑?别说朋友,就是父子兄弟,又算得了什么事?刘邦为了争天下。项羽要煮他爹,他说分一碗给他;李渊逃难时。连自己儿女都蹬下车去,还蹬了几回。以免车上太重,马跑不快;宋太宗是怎么得天下?烛光斧影,千古之谜,说的就是疑他暗杀了宋太祖!

    朋友?朋友算得了什么东西?

    就是大商贾,朋友也都是用来出卖的,没有出卖,大抵是因为那价钱不合适吧。

    只有平民百姓,才会对此有所顾虑:他是发小,他是挚友,就这么害他而得利,怎么安心?利益看着虽好,但他是朋友,终是不忍心!

    良心这玩意,细看青史,往往更多的,留存在底层的平民百姓心中。

    而当这些百姓开始脱离自己的阶层,往往他们也就学会了,如何把良心抹去。

    不论丁一爬到什么位置,不论他拥有什么样的实力,抹不去的,总是一份,赤子之心。

    但对于张玉来说,却就不然了。

    “先生于国家是英雄,于江湖是大侠,于士林是大贤。然自古圣贤、英雄、大侠,安有得据霸业?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终不过是死士;孔孟得千古之名,不过其道得帝皇之用;骠姚英年早逝,不亡于大漠弓刀,亡于大汉;武穆英雄,终得风波亭之悲!我断不教先生成英雄,成大侠,成圣贤的,汝等意若何?”

    堂间所坐诸人,听着纷纷起身,有杨守随、刘吉、曹吉祥、文胖子、丁君玥、苏欸、张懋,还有负责着京师天地会、忠义社组织工作的金玉鹰、柳满絮两人,包括被关押起来的魏文成,更有安全局衙门里,十数名原先在魏文成手下做事的丁一弟子。

    除了文胖子和杨守随之外,其他所有的人等,都答道:“弟子附议!”、“奴婢附议!”

    “胖子没有什么脑子,少爷去哪,胖子便跟到哪,四奶奶,您说的胖子觉得有理,只是胖子就不是个能拿主意的人。”文胖子一脸憨实地抱拳回了话,然后就退到一边垂手而立,不再开口,他的态度很明确,无非就是觉得张玉所说的,是有道理,但他不愿、不敢、不想背着丁一做任何决定。

    杨守随原本是斟酌了一番,想说一说自己的看法,听着文胖子的话,却就笑道:“学生也然,便如文叔一般。反正辞呈已递了上去,接下来无官一身轻,却正好到先生跟前,洒扫侍候;学生家里兄弟多,带小孩却是熟手,若是先生不嫌弃,带着小少爷玩耍,便是学生所求的活计。”

    不管别人怎么看,提督第二师的首领官,来府里给丁一带孩子这事是不是很扯蛋,反正杨守随是不打算掺合,直接也退到文胖子边上,相视一笑,也不出声。

    “人各有志,也不强求。”张玉点了点头,对着余下的人说道,“先生的折子已递了上去,皇帝若是还念些旧谊,这两日应就有旨意下来,教先生南下回两广了,那么到了两广之后,召集杜展之、万循吉,却行谋夺;若是天家绝情,这两日也该有手段下来,安全衙门这边,按先生吩咐,由文叔掌总之外,文成也是把持这事务多年,汝等抄送一份节略给文成,若有什么见地,也可以和文叔互相印证;第二师退役人员想来是不少的,君玥过去帮帮维贞,先生定下来的事,却总要办好才行……”

    她一件件地分配下去,全然不乱,包括让柳满絮那边如何勾连宫中万贞儿事宜,以及让曹吉祥去联系天津守备处,安排万一皇帝向忠国公府下手时,撤退的路线;连张懋也领了任务,这两日要把英国公府和忠国公府南下的人等、细软安排妥当。

    众人安派完毕,出得堂去,曹吉祥与刘吉行到僻静处,却低声说道:“看来攀着这位主子,却是无错!”刘吉也点头道,“虽无武曌之强横,也有高皇后之气魄!”武曌就是武则天,高皇后说的自然不是本朝的马皇后,而是汉高祖的皇后吕雉,也是临朝称制的人物。

    魏文成行了过来,却低笑道:“若无吕后,高祖安能抵定天下?”这话有些重,但也不是胡说,吕雉嫁给刘邦之时,刘邦不过是个泗水亭长,说来正如张玉与丁一相知相恋,一个是英国公府操持诸事的小姐,一个不过是容城出来的小秀才!

    刘邦亡命天涯,吕后独力支持家庭;丁一远征七海,当时不也是张玉在两广坐镇么?

    这么一计量,曹吉祥和刘吉也纷纷点头,都觉得有张玉来替丁一下这个决心,大事可期!

    丁一无非就是迈不过跟英宗的友情这条线罢了,否则的话,就算最不济,也要霸据七地啊,哪会弄得这么凄惨,远走海外!

    文胖子和杨守随很自觉,后者当天下午就去莫蕾娜的院子请了安,然后告诉莫蕾娜自己想看看能不能带孩子去玩。莫蕾娜知道这位是手握万余虎贲的人物,又于数日前的大变之中,忠于自己的丈夫,笼络这等人物,对她复国大计,自然也是臂助,哪会有什么拒绝?

    于是杨守随这提督大明第二师的军头,就抱着小孩在忠国公府里,玩耍了一整个下午。

    至于文胖子,因为丁一上午让刘吉上了折子之后,就什么人也不见,自己跑去训练室打沙包,说是他要自己静一静,还号称谁敢进去,就一枪崩了。所以也不用文胖子侍候,于是他就低眉垂眼跟着张玉身边听候使唤。

    这是一种态度,这两人就是不掺和,但也不会去告密坏了张玉的谋划。

    但世上总是有一些东西,有一些简单而纯朴的东西,却能让很多复杂的谋划,变得可笑。

    就是这一天晚上,终于有人走进了丁一的训练屋。

    “出去!老子谁也不想见!”丁一背对来者咆哮着,用力地扫踢着沙包,因为出腿的快速和力量的整中,沙包并没有飞起,而是不住地颤抖,就象来送晚饭而被吓坏的丫环。

    但来者并没有停下步伐,脚步声继续向丁一靠近。

    这让丁一极为愤怒,他本来就有很严重的战场创伤后遗症,在这种痛苦的时刻,原本就压抑的症状就爆发出来,他甚至很想杀人,之所以把自己关在训练室,是因为他害怕自己真的会失控,提刀而出,去把王文、石亨、孙镗的家小都杀了,以平心头之恨。

    所以对于此时要来劝他的人,丁一已无可忍,回身便是一记高鞭腿。

    只不过当他看着来者,那堪堪踢到对方太阳穴的脚,却就被他自己硬生生停在那里。(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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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历国难、同行军伍、同为囚友、同受膻腥之苦——如此君臣谁可离间?忠勇丁一长在帝心;厄难处,英雄只手擎天,重启帝国篇章; 征平南北、纵横四海、降税除役、解生民之倒悬——千古良相万姓传诵!腹黑丁一汗青重墨。得志时,大明日月旗扬,汉人热血烧燃!重启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启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启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