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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立储(十)

    在陈三身后走出一个女人,还牵着一个十四五岁、大眼睛的少女,正是多年不见的巴达玛,关外风霜重,风沙的磨砺并不是人人都和丁如玉一样,能无了痕迹的。丁一在柳依依的搀扶之下,抬头望去,却见巴达玛比多年前,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不改的,是她一身的剽悍气息。

    “安答!”她依旧的剽悍,没有什么楚楚可怜,也没有什么怯意,哪怕他将她那不可一世的兄长也先俘虏到京师来,哪怕他的弟子已成为草原上实际的统治者,哪怕他已威震七海,贵为郡王。

    她不由分说大步上前,狠狠地把丁一紧拥,那胸前的丰满,压在丁一胸膛,挤压得丁一几乎透不过气来:“我要喝酒!”她没有去介绍那个少女,也没有跟柳依依打上一声招呼,她旁若无人,如同回到自己的家中,开口就是要酒。

    “这是我先生的府里,不得无礼。”丁一苦笑着,低声向她说道,又给她引见了柳依依。

    巴达玛便给了柳依依一个同样热情满溢的拥抱:“安答的女人?”她甚至用舌尖在柳依依耳垂上吻了一下,笑道,“很不错!”柳依依虽然也生得高挑,但却不是这等性子,一时间吓得颇有些花容失色,还好丁一伸手一拔,将她护在身后,不然几乎都要哭起来了。

    “三儿,你和君玥带她们到金鱼胡同,我等先生下了朝,和先生辞了。再过去。咳咳,刘吉和文胖子留下来陪我就好。”说着丁一又向那个大眼睛的少女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叔叔家里有个小哥哥,叫李东阳,你去了那边,教他带你去玩,京师有许多好玩的东西……”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十四五岁的少女,仰起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蛋,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你不是阿乌格。你是海赛音的怒忽热!额赫骗海赛音,纳赫次也骗海赛音!你一点也不强壮!”这里夹杂了许多蒙古的口音,丁一倒是听得懂的,一时不禁愕然。

    因为少女所说的,是:你不是叔叔,你是海赛音的丈夫,妈妈骗海赛音,舅舅也骗海赛音!你一点也不强壮!

    也先还没死,现在大明皇家军事学院。教授骑兵作战。

    这也不是海赛音第一次入关了,她去看过也先,她听说过丁一,从草原上的牧民。她的母亲,她的舅舅也先那里,听过许多关于丁一的事。但这一刻见到的丁一。身体虚弱到连路都走不稳,很明显让她失望了。

    “安答。当年就约定了,她长大了。你就来把她抢走!你一直没来抢走她,但你的徒弟把她抢来归还给你了,那么,以后你就要养着她,给她吃喝,给她衣穿,莫要教她受委屈!”巴达玛伸手拍在丁一的肩膀上,大笑着这般说道。

    这是她的女儿,没错,当年在草原上,她许给丁一的那个小女孩,如今已长成少女。

    丁一望着那少女,原本的历史上,她是草原上威名远扬的女性统治者满都海赛音啊。

    “要入丁家的门,却要守丁家的规矩。”一直躲在丁一身后的柳依依,这时便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对着巴达玛和海赛音说道,“夫君若是要收外宅,妾身自也无话,但若要入丁府,却不能这般无礼。”

    外宅,就是养在外面的女人。

    景帝的老娘,就是当时皇帝养在外面的女人。

    很显然巴达玛并不是个二货,她要比她所表现出来的彪悍外表,精明上许多。

    她很清楚什么叫外宅,所以她马上对十五六岁,个头已不比她矮的女儿,指着柳依依道:“叫她姐姐,她是你男人最老的女人,你要尊重她!”以巴达玛对华夏礼节、规矩的了解程度,还有她那已很娴熟的大明官话,最老的女人,可以肯定,这绝对是故意的口误。

    “姐姐。”海赛音倒没有她母亲那么多的心思,她跑到柳依依的身边,跟后者比起高度来,“你好高噢,比海赛音还要高!”不过她很快又高兴起来,“海赛音还会再长高的!”

    而丁一只觉得头大无比,他破碎的情感,着实不可能在这么一瞬之间就被修复,不可能被刘吉和柳依依他们暗中议论的什么冲喜所弥补。

    “三儿。”他叫了陈三,依旧是十年前的称谓。

    陈三点了点头,给丁一磕了头,只要不是军中命令传递,不容许过多礼节,只能按着操典执行,平素他遵从着大明通行的礼节,真的如同对侍父亲一样,去对待这位把他提拔于草莽之中的先生。行罢了礼,他才招呼着巴达玛一行人向外而去。

    “安答!你答应要请我喝酒的!”巴达玛念念不忘,出了院子仍吆喝了一嗓子。

    还有一个跟着陈三过来的人没有走,他一直守在院子里,一件旧去的军服穿着身上。

    “吉达,过来。”丁一由着柳依依搀扶出来,笑着向着这个草原上的男儿招了招手。

    “那颜!”吉达过来给丁一磕了头,拭了拭眼角道,“吉达已教我的三个崽子,还有另外九个有出息的崽子,守着那杆旗!吉达入关来,是想侍候那颜一起去的!”

    侍候那颜一起去,就是殉葬。

    【曾有一种论调,就是朱元璋受了蒙古人的影响,才会恢复人殉的恶俗。因为人殉在汉代以后开始消失,到了唐代已很少见。到底是不是这样,不好确定,但至少在草原上,人殉的习惯,一直存在。到努尔哈赤的年代,还依然存在,努尔哈赤死前,就指定阿巴亥殉葬,“俟吾终,必令殉之”】

    吉达就是来给丁一殉葬的,所以他安排了自己的儿子,和其他九个少年,继承守旗的职责,然后随着陈三入关来。所谓跟随至死,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英宗是非功过后世诸多评说,但土木堡之役这个污点,谁也不可能去给他洗地的,别说那是王振弄的,他要不信王振,哪能弄出这么大祸事?

    而英宗命令废除活人殉葬这件善政,只要略有点独立思考能力的,也都会称赞。

    “不要这样,便是有一日,我死了,你还活着,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丁一拍打着吉达的肩膀,笑着对他说道,“你想怎么样?回草原去?还是跟在我身边?”

    “那颜的旗,总是要人守护的,吉达愿永远守护那颜身前的大旗。”

    丁一点了点头道:“好,那你留下。”

    待着于谦回府了,丁一见了礼,便辞了出去,上了四轮马车,往金鱼胡同而去。

    先前他病得突然并且越来越严重,无论医务兵还是御医,那真的不敢移动他,深怕路上有什么颠簸,引起病情有所恶化,那真的就麻烦了,所以才会一直寄居在于宅之中。

    丁一这身体状态,当然除了巴达玛之外,没有一个人会让他喝酒的了。

    而巴达玛尽管想借发酒疯的劲儿,来灌丁一喝酒,或是想把丁一灌酒,再发生点十来年前没得手的事都好,也是没什么机会实现了。因为她哥哥也先来了,伯颜帖木儿也来了,同来的还有石亨、孙镗这些都是重罪在身,现在在大明皇家军事学院任教的老军头。

    “你看,我还是这般的强健,若是放马草原,你不再是我的对手!”伯颜帖木儿看着丁一虚弱的模样,却就高兴起来,“我打不赢你,那颜打不赢你,你却终究打不赢这生老病死啊!哈哈哈!”

    丁一微笑着向他举起装着茶水的杯子,并没有太过在意这先前的敌人,给予的嘲讽。

    这有什么值得去反驳的?对于丁一来说,已经征服的对手,他愿意给予最大的善意和宽容——人的基业都没有,让他发几口劳骚,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陈三却就没有丁一这么宽阔的心胸了,他端了两碗酒站了起来,走到伯颜帖木儿的面前,把一碗酒递给他,邀他喝了,掷碗于地,摔得粉碎:“就算你有机会再驰马草原,你的对手不是先生,是我。而且我得告诉你,草原,已不是当初的草原!还有多少人随意跟随你?你也有看邸报的!”

    在大明皇家军事学院任教职,当然邸报也自然有抄送了一份的。

    伯颜帖木儿被这么一番抢白,脸色就极为难看的,因为陈三说的是事实,看着邸报,草原上经过了这么些年,一个是天地会的煽动,让那些部落头人被推翻;一个是在大明第三师的组织之下,用关外的皮毛、牛马,来换关内的粮食输送;一个是后备役的工作。

    所谓如果不曾见过光明,也许可以忍受黑暗。

    当头人被推翻以后,草原上还有哪个男人甘心交出初夜权给头人?还有哪个牧民愿意,头人和小汗,说要打仗,就能拉牛羊走?有秩序,谁想要混乱?谁不想好好过日子?

    大明的强盛,不是在于征服多少地方,而是在于汉化了多少地方!(未完待续。。)

    ps:  今天终于情况稳定一点了,明天恢复更新。

第三章 立储(十一)

    关外草原开始那两年,都音部落那血腥的屠刀,让稍为敢有点骚动的部落,消失得很快。UU小说,www.uu234.com大明第三师那边,是禁止无凭无据动兵马的,因为营盘里的标语也好,平时的思想教育也好,丁一关于禁止民族屠杀的问题,都是长期不断在宣讲的。

    但都音部落不是明军嘛,也先在时,他们就是这样的嘛,一言不合,整个部落没老人的,能留在部落里的人,都青壮,包括女人也一样,都是提得动刀,骑得了马,开得了弓的!后来又配了一些大明第三师淘汰的遂发枪,那是愈加的凶残,蛮横得要紧,听着那个部落敢说丁一的坏话,就几千人杀过去。

    那两年,草原上骂大明皇帝没事,缅怀也先同样没事,骂丁一就出事。

    只要传出去,都音部落就派人来杀了,根本不理是非曲直和真假的。

    “草原上的检察、司法系统稳如磐石,群众基础更是坚不可撼,伯颜帖木儿,你信不信?你现时逃出关去,只要去有人烟的地方,不出半月,你或你的人头,就交到大明第三师营盘里!”陈三冷笑对伯颜帖木儿这般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跟先生相提并论?”

    检察、司法系统,没有错,就是这名字,也是字面上同样的意义。

    的确是稳如磐石的,为什么?因为是所有的部落,主动要求建立起来的。

    他们被都音部落搞得受不了了!

    动不动就来杀人,怎么打?都音部落五六千人,除了千来个崽子太小。其他四五千人,包括半大崽子。都能扯着小弓骑马来砍人的,有了遂发枪。那更是连那些半大崽子都能杀得了人。

    就是大的部落,也扛不住突然二三千人来放一通遂发枪就走啊,一通遂发枪下来,怎么也能撩倒二三百人吧?弓箭又没够着,人骑着马就跑了,等反应过来,早没影了啊!小部落那更是苦不堪言。

    于是没办法,就去找明军诉苦了,本来他们不想去找明军的。扛不下啊。

    明军也表示他们没办法,因为不能光凭这些部落一面之辞。除非是如陈三对着伯颜帖木儿所说的:“草原不再是某个那颜的草原,草原上在几年前就有了法律,足可保护自己与仇人,都不受到非法侵害的法律!”

    至于都音部落,很好解决,这几千人明显是一群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和丁一的狂热崇拜者的合集。一封当时丁一在吕宋寄回去的信,就成了他们的新的戒律。当然大明第三师提出,如果他们不遵从律法。以后将不再向他们提供遂发枪和加入明军的名额,也是一部分原因。

    所以到了后来,基本没谁想搞事了,好好放牧。而且只是在大明第三师那里。参加预备役训练和登记姓名,大明官语考核过关,年景不好。没有牛羊,凭着记录在案的信用值。也可借贷到近乎无息的粮食,并不用抵押什么东西。

    “在猫儿庄。我并没有这样羞辱你。”也先拔开了身前的伯颜帖木儿,他的眼光越过了陈三,望着丁一,尽管已不再是草原上不可一世的枭雄,但他仍然有着他的气度和霸气,“还是说,狼王已老,再也无法束缚狼群里强壮的公狼?”

    丁一微微地笑了起来,在万贞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端起杯,对也先道:“抱歉。”

    “三儿,过了,伯颜不过是开句玩笑罢了,过门是客。”

    陈三回身向丁一行礼道:“是,先生,弟子鲁莽。”

    然后他一脚踏在椅上,毫无征兆地拔出刺刀,往大腿上一插,血喷如泉,身边医务兵和警卫员连忙上来,给他包扎,陈三就站在那里,如同那不是他的腿一样,对着也先道:“见谅,我没听懂是玩笑。我这个人笨,下回最好别让我听到,用我先生来开玩笑。”

    “刀不错,能给我看看吗?”也先阴沉的脸上,露出笑容来,他向陈三伸出手。

    陈三拈着刀尖,把刺刀递给了他。

    也先也一脚踏在椅上,一刀就这么下去,如同陈三一样,一刀两洞,然后把刀还给陈三:“果然是好刀。不过,伯颜他真的就是开个玩笑。”

    “你能喝酒?”陈三咧嘴笑了起来,向着也先这么问道。

    “草原的男儿,自然是能喝酒。”

    这时丁一由万贞儿搀着过来,摇头道:“喝个屁的酒!胖子,你看着三儿;伯颜,你看着也先,他妈的两个伤号喝什么酒?过来陪我喝茶!”

    正在缝合的陈三当场就老实了,倒是同样正在由医务兵给他缝针的也先,昂起头却说道:“你可以杀死也先,却不能让也先不喝酒!”

    “你是我安答的兄长,也是我的兄长,你受了伤,我自然不许你喝酒。”丁一笑着说道。

    也先盯着丁一半晌,方才摇头道:“那年在猫儿庄,你没说,是我妹妹的安答。”

    “你说得是。”丁一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当年丁一自然不会说出这关节,那是乞怜,那绝对不是丁一的性格。

    现在他会这么说,因为他是强者,强者才有施舍的权利。

    也先沉默了片刻,点头道:“你是真正的强者,好,也先陪你喝茶。”

    但丁一总归没有陪也先喝茶,因为怀恩很快就捏眉弄眼地出现了。

    当万贞儿扶着丁一,随怀恩出了厅堂,走进长廊里时,怀恩便开口道:“万姐姐,还是我来扶着哥哥为好。”万贞儿在宫里这么多年,当然听出了话外之音,那就是等着见丁一的人,她不合适见,至少不合适在这时节,在靖海郡王府见着。所以她也就没有坚持,向丁一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等着见丁一的,却就是英宗了。

    “我听说你好了,终于能过来看看。”英宗拈须笑道。

    丁一皱了皱眉:“你黑眼圈这么重?我看你身体不见得比我好多少。”

    “有吗?我专门上了粉的。”英宗很惊讶丁一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离我远点,谢谢,上了粉底的男人,有点可怕。”

    英宗就不高兴了:“至于么?我不过是略为修饰一下!你这话说得太过份了吧!”

    “天王圣明臣罪当诛。”

    “行了,这梗你打算用一辈子是吧?”英宗很无奈,自从在猫儿庄开始,一到丁一觉得他不可理喻,就来上这么一句。

    丁一也笑了起来,不过随即侧着头问道:“能不能商量件事?”

    “什么事?你能不能别纠结我脸上那点粉!我溜出来看你,你不承情,倒而一味在纠结这粉,这叫什么事?你这朋友也太不厚道了吧?”

    丁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是我不对,不该纠结那点粉。但你能不能洗把脸,咱们再聊?要不那味道闻着很难受,一个大老爷们,你说这……”

    “闭嘴!”英宗受不了了,对身边侍候着夏时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听如晋挖苦我很好玩是么?”

    吓得夏时跪下不停地磕头,连道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敢啊爷爷!”

    司礼监太监看皇帝笑话?单这句话,要认真深究一下,他脑袋得搬家啊!

    丁一从在椅上,皱起眉道:“夏公公,他是让你去给他打盆水洗面罢了,你干什么?”

    英宗轻踹了夏时一脚,低声叱道:“没眼力劲的东西,还不快去?”

    夏时如蒙大赦,连忙又向丁一磕了头,急急退出去张罗打水了。

    “你专门来看我,是想问问有没有给你收集各国佳丽么?”丁一向着英宗问道,一点也跟君臣对答没有什么干系,便是一般的士大夫之间,说话也不敢这么没讲究的,倒象两个乡下从小长大的少年一样,没什么拘束。

    很显然,英宗很享受这种无拘无束的对话,夏时打了水入来,英宗挥手教他下去,净了面,向丁一说道:“我在你看来,就是这么一个好色之徒么?”

    “不是在我看来,而是事实上这方面你很努力啊。行,我们聊点别的话题,是我不好,不该这么说你,对不起,可以么?”丁一说了一半,却马上认错了。

    因为英宗微笑着,就可以准备跟他聊起儿女成群这个成语的解释了。

    这个他真比不起英宗啊,就那么个孩子,英宗真的一大群啊。

    “投毒案你怎么会让丁君玥来办?她毕竟是个女人,你这义父,有些没良心。”英宗倒也没有继续和丁某人谈儿女成群的问题,而是把毛巾丢下,正经地说起近来朝廷的事务,“她是出不得一点错的,要不朝廷里,多少御史等弹劾她?当初她回京师,我是想了许久,才给她派了这差事,做得好,功劳是她的,做不好,那板子落在五城兵马司和兵部身上,你倒好,一来给她摊了投毒案这茬,不是把她放在火上烤吗?”

    丁一听着,微笑着对外面的夏时和怀恩说道:“劳烦两位,把煎茶的家什取来,问文胖子或刘吉就得了。”英宗也点了头,那两人便去办了。

    当房里只有丁一和英宗两人时,丁一坐正了身体,向英宗问道:“你到底想不想查出真相?”(未完待续。。)

第三章 立储(十二)

    “这本来是我最不想问,也最不想涉及的事。别说立储,就是兄弟分家,一般也不要去掺合,不然的话,最后谁也觉得是这主持的人,害得自己吃了亏。”丁一没有任何婉转和客套,很直接地对英宗说道,“但你硬要我回来,硬要一再问我这个问题。我便今天不得不问个清楚。”

    “你心里到底是不是觉得,见深不适合为储君?”

    “想立谁为储君,你自己想好没有?若你自己都没有想好,你来问我,是不是有点可笑?若你心里早就想好,又何必一再过来问我?你明明知道,无论你立谁为储君,我远在美洲,又和我有什么干系?”

    英宗听着摆了摆手:“这不对,按着这么说,不管我想没想好,都不要问你?”

    丁一以前和英宗在一起,不太讲究,但也没到这地步。

    今天他是刻意这样的,专门的不讲究,因为他受够了,受够了这错综复杂的各种暗潮汹涌。

    “你为何要问我?儿子是你的,又不是我的;那张椅子也是你的,又不是我的。干我底事?你当我是蜻蜓队长啊?若是你想立谁,六部也好,内阁也好,不肯同意,你要我怎么帮忙说服他们,这没问题;但立谁这事,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来问我!”

    “蜻蜓队长是谁?”英宗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丁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倭国一个古代传说里的人物,专来管闲事的货,极恶心的家伙。我绝对不会成为自己所厌恶的人!好了,回到正题上。你到底要不要查这投毒案的真相?一旦查出来,幕后主谋该怎么处置?”

    “你要相信。如果我真的用心去查,没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特别是万贞儿他们保存好了那个碗。”

    英宗听着,开始陷入了沉默。

    有可能投毒的幕后主谋,不外乎就是得利的那几方人马了。

    朱见湜已逝不提。

    生了朱见深和朱见泽的周贵妃,基本嫌疑是接近于零了,朱见深都已是储君,她折腾什么?把亲生儿子毒死下不下得了手,这点先抹开不提了,就是朱见深死了。就一定是朱见泽继位?周贵妃的脑袋坏掉也不至于干这种事吧?

    那么余下的,就是生朱见潾、朱见治、朱见浚的万宸妃;生朱见淳的王惠妃;生朱见澍的高淑妃;生朱见沛的韦德妃;当然还有钱皇后,毕竟她不是跟原本历史上一样没有儿子了,朱见深死了,她当然也是最为得利的一方了。

    “我相信不会是皇后。”英宗想了许久,抬起头来望着丁一,很认真地说道,“虽然看起来,见深有事。我很大的可能会立其子为储,的确皇后也颇有易储之念,但我知彼,如你知张玉。不至如斯!”

    其实丁一也不太相信是钱皇后,因为以钱皇后在后宫之中的把控力,就算有这样的心思。也不必要弄到吃相这么难看。

    “到底查不查?”丁一已经听着脚步声了,那是怀恩和夏取了茶具过来。

    “查。”英宗很肯定地给了答复。

    丁一点了点头道:“查将出来。不论是谁,要按法律流程来走。由都察院提出起诉,由刑部、大理寺来定罪,你有最后否决罪,但不要搞什么贬入冷宫或是宫中杖毙的把戏。”

    “便是立宪,天家事务,也由宫内自处之。”英宗在这里却就跟丁一起了分歧。

    因为天家总是要点脸面的,士大夫写天子食了春药不敢上朝,写天子和内侍发生什么勾当都好,那总归是有如后世的狗仔小报,不是官方机构出版。但如果都察院检举起诉,再由大理寺和刑部会审,那就天下皆知了。

    宫中某一系的势力,要谋害储君的天家家丑,就将公诸于世。

    丁一摇了摇头道:“草原上的牧民都知道,要遵从大明的律法,因这律法,保护着他人不受彼等侵害,也保护着彼等不受他人侵害。若你不受这律法管辖,这律法便也同样保护不了你和你的子孙后代,你自己想清楚。”

    “一部律法,就算它不太完善,但如果连皇子、妃子,都不能无视它,至少当民众不满时,他们会有一个伸张正义的希望,而不是觉得无处申冤,揭竿而起。当识字率达到一定程度,文盲率大比例降低之后,更是如此。”

    英宗揉了揉太阳穴对丁一说道:“让我想想。”

    终究不是一拍脑袋就可以做决定的事。

    脸面,华夏人自古以来,好的就是这个。要不怎么外邦来朝,赏赐总要比他们进贡的东西贵重得多?得要脸面啊!

    “随你,不过你一日没有做决定,结果就算出来,也不会公布,因为那没有意思。就算有结果,没有审讯,那也不过是建立了一个逻辑链,逻辑链,以前我们讨论过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对于被指认的嫌疑人,是不公平;更重要的,也许是真正的凶手,弄出来的迷局,被你下令杖死、赐死的人,也许只是冤死。”

    这当口,夏时和怀恩捧了小炉和茶具入内来,英宗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三两天内,我会拿定主意。或是拿不定主意,便不须再查,我自决之便好。”

    自决之,也就是所谓乾纲独断,皇帝自己说了算。

    他觉得谁有嫌疑,就打杀了谁便是。

    当夏时侍候在一边,怀恩在门外听候着使唤的时候,英宗和丁一很有默契,都没有再提起投毒案的事。尽管能随着英宗微服出宫来的太监,自然是心腹,但皇帝的态度,总归不能让人全部看透,已成为一个约定俗成的东西。

    “美洲真的那么好?”英宗便和丁一聊起这话题来,关心起海外的情况。

    丁一耸了耸肩膀,摊开手道:“对于百姓来说,我觉得那是一片沃土,对于你或是士大夫阶层,就不好说了。得看看江浙、两广这批举人,去出任地方官之后,治理的情况怎么样。”

    “皇家军事学院的学生已经有几批毕业的了,我总是担心石亨、也先,在他们心中留下太多的印记,也许你身体好些,去军事学院里讲一讲课。”英宗突然又扯到另外的一个话题,但几句话,很快就带了过去。

    他们毫无逻辑,轻松得有点过分,根本就不是议事,并不想通过彼此的沟通去解决任何一个问题。或者说,刻意在回避一些正经事,反倒是英宗听着丁一说起埃及、东非雨林里的某种爬行类动物,或是阿拉伯、埃及、黑人和希腊等等不同肤色的女人的话题,总是留连很多的时间。

    放肆的笑声,男人之间彼此懂得的题外之意,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

    “我很担心你的身体,你真的要注意一下。”在英宗准备起身离去时,丁一郑重地对他这么说,这也许是茶具摆上来之后,他们之间所说的,唯一一句,认真的正经话。

    英宗点了点头,这一次没有带过这个话题:“我也感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

    “我很担心你会死在女人肚皮上。”丁一说得很直接。

    英宗沉默了一会,再次点头:“如果一定要死,我想那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改名叫大种马吧,怎么着也是华夏之君,你能有点出息不?”

    “要是我很有出息,大抵不会听你所说的,推行立宪。”

    推行立宪,不论是议会立宪,还是二元君主立宪,毫无疑问,都是从皇帝手里,分出权力。若是传统意义上的明君,或是想到中兴大治的雄主,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分权?

    丁一想了好一会,望着英宗道:“我竟无言以对。”

    英宗不可能在这靖海郡王府逗留太久,尽管他和丁一聊起来很投机,总有许多的话题。

    尽管他们大部分时间里,压根没有谈什么正事,不过对于丁一来说,已经足以决定很多东西。

    在英宗离开以后,丁一就让文胖子去把丁君玥叫过来:“指纹的提取怎么样了?”

    如果指纹留在皮革、纸张、木头之类吸水性的物体上,那么指取的难度,以丁一现时所拥有的科技基础,就很难了。就算用碘熏法,也没有拍照技术,萤光试剂更是做梦吧,其他更复杂的,就不用说了,唯一可以想的,也就是硝酸银法了,但终归是很有难度的。

    但是,装着银耳汤的,是瓷碗。

    所以对于这个时代的刑部、大理寺诸多神探来说,无计可施,只能通过严刑拷打来审讯的案件,对于丁一来说,这个瓷碗,就已提供了足够多的线索,当然,如果等到丁一回京师,也许上面的痕迹早就不知所踪。

    不过当万贞儿在东宫的情况下,这一切就不同了。

    那只瓷碗被她保存起来,尽管她不懂怎么提取指纹,但她记得丁一曾和她说过,有这么一回事。

    “用粉末法,取得了半个掌纹、七个指纹,其中三个是拇指的,这三个之中,有一个很突出,有油脂性,而另外四个指纹里,有二个也是有油脂性的,包括那半个掌纹,很可能是同一只手的指纹。”

    丁一微微地笑了起来,六部和内阁,都在等他也没有办法时,捉个替罪羊出来。日后就算发觉冤枉了,或是有人不服,也就是丁一来背这个黑锅。很可惜,丁某人并不打算背这个锅。(未完待续。。)

第三章 立储(十三)

    有了指纹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也许幕后操纵者把相关涉及人等,都清除掉了,也许杀死,也许让他们溜出皇宫等等。那么大的皇城,许多的宫殿和房子,藏匿起几个人,真的并不是太大问题。

    对于那些等着看丁一背黑锅的朝廷大佬们来说,他们认为这就是一个无解的局。

    尽管推行立宪了,但对于搞土改的丁一,士大夫阶层总是有着许多的恶意,如果可以让丁一不得不背上黑锅,对于他们来说,大约就是一种战胜的方式了——士大夫阶层,向来很擅长于这样的战胜。

    “天地会和忠义社的排查进行得怎么样?”丁一虽然虚弱,但开始恢复过来之后,渐渐的状态也回来了,“注意不要过份暴露在皇城里的天地会和忠义社分舵、冲锋队的情况,包括万贞儿和见深也不例外。”

    丁君玥马上立正应道:“是,孩儿并没有直接去找天地会和忠义社分舵的同志排查,基本上是由金玉鹰和柳满絮在完成这一块的工作,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该今天晚上,就能有个大概的结果出来。”

    就是群众的力量了,皇帝和大臣虽然尊贵无比,至少他们手上把握着许多的权力,但具体的事情,总是需要下面的人去执行。所以自古华夏就有这么一个潜规则“瞒上不瞒下”,给上峰拍马屁,报喜不报忧没问题,但要连下面也一起瞒了,那实际的活儿谁去做?

    而对于所谓下面的人。也就是下层人士,士大夫阶层的态度很明确: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管后人对这句话。随着时代的变迁怎么解读都好,不能否认的。就是很漫长的时间里,士大夫阶层都是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来句读的。

    所以指望有事出点钱什么去打听?扯吧,下层人士平时专门搜集情报等着卖么?

    天地会和忠义社就不同了,他们是有组织、有纲领的,不论组织里的成员,是不是真的有履行理念的觉悟,长期保持着的夜读、诉苦、思想交流学习等等的会议,也让他们大多数人。下意识地保持着情报搜集、汇总的习惯。

    用戏谑的话来讲,他们是:时刻为大明之崛起而准备着,为大明之崛起而当情报员。

    日日宣讲,这么高大上的信仰一旦树立,那真的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比如说,宫里有好些地方,污水道、狗洞,如果知道卫士巡逻和换班的时间,其实是可以通向外面;冷宫、废弃的建筑。是可以藏人的。这些东西,在官面上的记录都不会存在,包括有人想偷溜出去玩,给头上大太监请了假。给采办的太监来点好处,混在采办的内侍里出入,这些在官面文书哪里清查得到?

    丁某人弄出来的天地会和忠义社。却就能搜集到这样的情报。

    “十一月初三,御膳房有个叫刘石的。失手打烂了个碗,被上头大太监打了板子。发配到浣衣局去,但是浣衣局那边的天地会冲锋队,却从不见这厮抹棒疮药,后来呆了不到半月,又说调去司马监……”当天夜里,金玉鹰就开始就收集到的情报,排查到的疑点,一一向丁一汇报。

    “这个的确有问题。”丁一笑着点了点头,因为一个内侍,落泊到要发配浣衣局去,着实很难相信,行刑的人,会因为收了银子好处,而在这上面弄花头糊弄大太监。要是这内侍有这能量,也不至于被发到浣衣局。

    然后丁一很干脆地对金玉鹰说道:“此案线索,以后向丁君玥沟通吧。”

    不然万事都从他这里过,丁一也只有被累死的份了。

    金玉鹰领了命下去,丁一对刘吉说道:“谢客。”

    刘吉却不敢应“是”,因为他现在基本就是充当丁一的大秘书,他手头上需要丁一决断和审批的事,实在太多了,有许多要见丁一的人,他也不好拿主意去决定,到底怎么安排:“先生,广东那边今天刚刚来人,徐元玉那边正在开展铁路铺设事宜;几内亚也有军报来,是工业部杜木那边的报告,说是有线电报和枪管钢都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朝鲜国王,以士官长身份,参加四海大都督府汉城守备处,初一升旗礼时,迟了半炷香的工夫,守备处的意见是给予他三天的禁闭,李士官长不服,提出申诉,一同送来的还有李士官长的申诉折子;倭国细川氏派遣使者,请为大明拓土……”

    丁一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去回复这些事怎么处理,而是摇了摇头道:“且放下,叫陈三来。”

    陈三一拐一瘸地走着,腰却仍挺得笔直,见了丁一,还准备要行跪拜礼,却就听着丁一冷笑道:“是要逼为师把你另一条腿也敲瘸么?说了多少次?尊重与否,不在膝盖和脑门,你倒好,都瘸着了,还来弄这套,我看你关外呆久是魔障了!”

    “坐下!”丁一没好气地对着陈三训斥道。

    后者自然听得出丁一是要发作自己,立时也不敢废话,老实坐好。

    “什么脑子?为师便不说你,跟一个败军之将、阶下囚,置什么气;汝没事插自己大腿干什么?当自己是街头的混混?还是评书里的大侠?要不要为师教人给你刺上什么‘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阎罗王’?还是说我教过你自残?你脑子进屎了是吧?真是蠢不可言!”丁一越骂越激动,开始还“为师”,后面都直接喷了。

    陈三所能做的,也就是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让丁一喷了。

    所幸丁一身体还没恢复回来,喷了几句,就顶不住咳了起来。

    “师兄,认错。”刘吉在边上用耳语的音量,提醒着陈三。

    “先生训诲,弟子铭记于心不敢或忘,这事体,确是弟子莽撞无当。”

    “只是再来一回,弟子恐怕还得这么干,因那当口,杀那厮总归不是道理。”

    “爷娘生了陈三的身,却是先生,才教陈三晓得,做人是可以抬起头,直起腰的。

    “碎了身子方报得师恩的好听话,陈三说不出口;但凡敢对先生不敬者,必以血洗之,非彼之血,即我之血!”

    丁一被他气得手指都颤抖了,一时用力一拍扶手,站了起来,踉跄过去,抢着巴掌就劈头盖脸地抽:“你现在给我搞个人崇拜了是吧?你这些年还真长进啊!都音部落,就是你支使去干那杀人掠夺的事吧!你一天到晚想着要让我黄袍加身是吧?给你信里写的东西,你都读到哪里去了!”

    刘吉跪在丁一跟前,死死抱着丁一的腿劝道:“先生息怒、息怒啊!”又对陈三说道,“师兄快跑啊!小杖受,大杖走啊!”小杖受,就是小的惩罚要接受;大杖走,就是父亲用大棍子来抽要跑,要自己没出息不禁打,万一被一棍子抽死了,岂不陷父亲大人于不义?

    他是个真会来事的,他知道陈三是真把丁一当爹看,所以搬出这句来,以劝说陈三至少表面上不要跟丁一扛着。但陈三苦笑着撑起站直道:“先生,三儿不孝,这瘸着,着实走不了,您抽吧,想来还扛得住。”

    丁一被他这么一逗,一时也绷不住脸了,冷啍一声道:“坐好!谁叫你起来了?”说着挣开还抱着腿的刘吉,没好气地骂道,“你叫他跑?他那条腿不想要了么?还真是计谋过人啊!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刘吉倒是不尴尬,起身扶着丁一坐下道:“那是在恩师跟前,稚子之心,陶然无机嘛!”

    “三儿关外的事体安排好没有?你自己把握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在京师呆上一个月吧。嗯,祐之把刚才那堆东西给三儿,你们两人合计着办,三儿拿主意,祐之出具章程细则。”丁一直接把那堆事务交给陈三去处理了。

    觉悟如何不说,陈三是有这份本事的,关外之地,就是丁一给他提了一下后世的管理模式,他鼓捣成这样,远比丁如玉在密云前卫时,强得多了。

    不过陈三却不太乐意:“先生,您这回要是离京,能不能带上弟子?这关外,教邢师兄看着也没差,不行让老曹去管着也可以的,现在这样,三五年,乱不起来。您要出海,弟子总盼着能跟去看看!”

    “只怕不成。”丁一摇了摇头,他是知道陈三的心意,只不过手头真的无人可用。

    当然把丁如玉放在京师,管理关外的军队也不是不行,但一旦有事,丁如玉那种旧式军队的思维太严重了,严重到胡山都接受不了的地步,关外无事则可,如是乱起,只怕第三师在她手上,是很难得到充分的发挥。

    不过想起陈三这弟子,当初听着朝廷要给自己封郡王,还搞了一出什么草原兵变,这真的是忠心耿耿,丁一也不忍看他一脸的失望,斟酌了一下道:“看看调魏文成回来接替你吧。”

    “我想问你的是,扫平建虏,以大明第三师的军兵,得多久才能完成?”

    丁一的眼光,从来就不曾在这什么投毒案上纠缠。(未完待续。。)

第三章 立储(十四)

    “至少得五年,如果在建州临鲸海处,设立一个补给点,时间应该可以有所缩短。”陈三并没有大包大揽,而是想了一会才回答,说着又站起来,在书房里挂着的地图上指点着,“这里,还有这里,如果朝鲜那边,可以协防守备这个供给点,问题会简直一些。”

    不过他摇了摇头道:“穷山恶水,不好治理,一旦遁入山林,黑山白水之间,我们很难发挥出火器的优势。所以剿清建州者易,只要武装齐备,我军从密云前卫这里出发,再沿着鸭绿江,若能说动朝鲜一同出兵断其退路,将其逼在建州,那么炮火齐下,不过数月战事就可完结。”

    丁一由刘吉扶着,起身走到地图边上,端倪陈三所说的进军路线。

    “徐元玉有个关于修铁路的折子,你替我批复一下,我的意思,是从广东到京师,再从京师到鸭绿江,这样一旦有事,运兵会方便许多。你和祐之商量个方案,到时我呈给皇帝,让沿途官府配合一下。”丁一想了想,没有提剿清建州的问题,而是提出修铁路。

    因为要在建州敌后,维持一个大型的补给点,实以供给大明第三师给养、弹药的补给点,海上是没问题,到了陆上,就很不安全了。至于陈三说让朝鲜那边出兵帮助维持,丁一心里,是信不过朝鲜人的,特别这种把生命线放在朝鲜人手里的事,他不太愿意干。

    “是,弟子尽量把军报看完。再与祐之商量出个章程,拟成节略呈与先生。”

    当陈三和刘吉退下去办事之后。丁一就坐在这院子里,看着那轮凄凄清清的弯月。不知怎么的,心头又生出几缕悲伤来:“我他娘的怎么这样!”连他自己也郁闷了,“竟伤春悲伤起来了!”

    柳依依教着府里的下人搬了椅子,坐在丁一的身边,琐碎地说起许多云贵那边的生意,说起从埃及运来的阿拉伯马,和滇马、蒙古马配种;说起织布厂已不再使用风力驱动了,而是用烧煤的蒸汽机来提供动力,而工业化革命的产物。单是布匹这一项,基本已占据了大明的中上层市场九成的占有率。

    丁一静静地听着,他并不太懂这些贸易上的东西,正如说起军略,就算柳依依如何用心,也很难达到可以和丁一讨论的水平。但他能感受到,柳依依对他的关怀,所以他拥着她,如此的紧贴。他颇有些惊怕,大约是疑心着,会不会某一天,连她也将离去。让自己独自去面对漫长的岁月。

    柳依依很享受这样的时光,这让她感觉到年少时青春,那时的丁一。还没有天然呆,还没有雪凝。也没有张玉,更没有莫蕾娜。连丁如玉也远在淡马锡,他总教她要有自信,总说她并不如世人所言的丑陋,那是她最好的日子。

    她寻找到一个可以和丁一讨论的话题:“夫君,那电池有什么用呢?这项开发,每个月都要求上万两银子,但一直没有什么东西出来。它要能被做出来,是不是可以跟大炮一样利害?还是跟蒸汽机一样有用?”

    丁一抚着她的发丝,喃喃道:“你不说起,我还没发现,我竟然不懂,灯泡该怎么做出来!不,连灯丝该怎么做出来,我也不知道,原本就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电话怎么把电流变成声音的,都得慢慢实验。唉,这太可笑了,我记得不论是ak系列或是m16系列的每个型号的任何一个销钉位置、零件的尺寸数据,连马萨达或是g系列也不例外,但却连白炽灯丝怎么发明出来都不知道……”

    柳依依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她知道,许多发明,就是在丁一这样的喃喃自语之后产生的,所以她没有去打断丁一,只是静静地听着,陪在他的身边,感受那臂弯的力度,还有他胸膛的温意,这足以融解,许多隔膜,许多由岁月累积起来,让彼此渐渐生疏的阻碍。

    “有了电池,电就成为一项可控的资源。”丁一在搜索回忆无果之后,耐心地向柳依依解释着,“如果我们生产出灯泡来,那么理论上,只要有足够的电,它可以一直发光,没有烟,也不会着火,不过看起来,这得一段时间以后才能实现;干电池如果能成功,那么至少电报是可以实现的,只要我们拉起电报杆子,从广东就可以跟在京师的人写信,当然这中间的损耗会很大,写信的价格会很贵……”

    她有的听得懂,有的听不懂,但她从不问丁一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也不问丁一从哪里想出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物件。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用妻子的温柔,去抚平他的伤创,去填补那空缺。

    日子,悠悠地,就这么过了十数天。

    “这大约是十年里,我最漫长的假期。”当丁一开始恢复他雷打不动的早操时,接过柳依依递来毛巾,他笑了起来,边说着抹去头脸上的汗水,边习惯地走向水井边,不论春秋冬夏,他都会在井边坐上一会,收了汗之后,冲上一个冷水澡。

    但这次柳依依拦住了他:“夫君,不成的,你得洗热水,水都烧好了。”

    丁一没有坚持,点头道:“好,全听你的。”

    看着丁一走进澡室的身影,柳依依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

    这十年里面,柳依依算得很清楚,真正属于她的时间,很少,她可以精确到时辰。

    她很清楚,从丁一开始早操的今天开始,这个男人,又将不再只属于她了。

    事实上丁一还没有从澡房里出来,丁君玥就跑过来磕头请安了,柳依依倒不会跟张玉一样,提防着丁君玥从义女变成侍妾,不过看着后者背在身上沉重的牛皮作战包,她就苦笑道:“这世间,就只有妾身一个人,担心着你父亲会累垮吗?”

    她和张玉不一样,着眼点也好,本身的心性也好,始终是不一样的。

    操持生意她的确是有兴趣也有天份,但她更渴望的,是夫唱妇随的平凡日子。

    可惜他终不是平凡的人,她也不是。

    “娘亲恕罪!”丁君玥倒是跟柳依依和天然呆都亲近,毕竟小时候在容城,是她们看着长大的,这时听着柳依依责怪,扮了个鬼脸,凑到柳依依身边说道,“这事太大,陈三师兄那里也不好决断,还是得从先生这边来过。”

    “拿过来给我看。”丁一恰好换了衣服出来,听着就对丁君玥伸出手。

    丁君玥却是不敢对丁一行跪拜礼的,她知道丁一反感这玩意,请安问候之后,就掏出一大叠的卷宗,又把节略放在上面,双手交给丁一。

    柳依依看着就出了院子去,吩咐丫环下人准备早餐。

    “皇后?”丁一翻了翻那份卷宗,节略做得分明,加上怎么说也是曾破案无数的刑警,各种报告的规范,都是按丁一记忆中模式弄的,对于他来说,很直接就看出来了脉络。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皇后。

    投毒案的执行者,从做那碗银耳汤到将汤送至朱见深的案几上,前后五人经手,这五人都已缉拿。丁君玥从龙骑卫和大明第二师各调了一个排的兵,都是都音部落出身的,配了掷弹筒和四挺机枪,把这五人分别单独看管了起来。

    “没有口供,除了投毒那个人,说是自己对太子心怀怨恨之外,其他四人都说毫不知情。”

    丁一听着笑了笑,没说什么,这种把戏,他当刑警的时代,见得多了。

    无非就是被许以重利,这人就是预备着自己用一条命,来换他关心的家人或是其他人的幸福生活罢了。或是觉得就算供出来,自己也活不了,不如扛下来为好。

    “父亲,要不然就用刑吧!”丁君玥在边上低声地说道。、

    丁一摇了摇头道:“此例不可开,否则与厂卫何异?三木之下,你要什么口供问不出来?”

    这时柳依依入得院子来,丁一就教她过来,对她道:“还得有劳娘子。”

    “能为夫君分忧,妾身欢喜得要紧。”这不是瞎话,能参与进丁一的事务里,会让柳依依有一种相依相守的感觉。

    “你入宫求见皇后,然后跟她说,教她尽快过来一趟。”

    丁君玥听着,不禁开口道:“先生,这不太合适吧?”

    让皇后出宫来见臣子,这怎么可能合适?就是圣眷再浓,随时递牌子进去,随时得以晋见,就是了,哪有把皇后叫出来的?

    丁一拿起那叠文件,在手上拍了拍,笑道:“没什么不合适,你让她屏退左右,然后告诉她,我教她过来一趟,就行了。”

    柳依依以结算与皇家合营的生意帐目为由,倒是很快就入了宫里,还没到中午就回来,对着丁一点了点头道:“娘娘说知道了,又托妾身向夫君致谢。”

    听着这话,丁一的脸色就阴沉下来,这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皇后知道:丁一为什么要叫她过来!(未完待续。。)

第三章 立储(十五)

    皇后为什么会答应这个看起来很荒谬的要求?英宗自己跑来看丁一也好,过来找丁一玩耍聊天也好,那是他自个过来;丁一入宫去找英宗说事什么的也好,这叫圣眷正浓。但不可能说丁一叫英宗过来见他,除非丁一要死掉了还差不多。

    而钱皇后这边,也是同样的道理,柳依依能随时入宫,不论用什么样的名目,都说明了丁家在皇室心目中的地位了,但叫皇后过来,怎么可能?不说什么尊卑和封建王朝,就放在千百年后,也没叫上级的夫人过来见自己的事啊!

    当然也是属于没有直接证据的推测的,只是略为有些逻辑思考能力的人,都会感觉到不太对劲。很简单逻辑,那就是丁君玥在边上说的:“娘娘知道我等已查到她身上,并且她觉得父亲教她过来,是拿捏了筹码,要从她那边取得某些利益的交换。否则的话,便如当年景帝训斥称下官而不称臣的御史一样,只怕会直接问母亲,是不是喝醉了?”

    “没有证据,不要先入为主。”丁一尽管脸色不好看,但还是制止了丁君玥发挥下去。

    因为一旦先认定了某事,那么后面的展开,必定就带有倾向性了。

    “是,父亲。”丁君玥应了,在丁一示意下,便准备先退下了,因为陈三和刘吉早在他们说话之前,就在外面大声打了报告,等着丁一有空要进来禀事呢。

    柳依依苦笑着摇了摇头,送了丁君玥出书房去,也不避着刘吉。对着陈三说道:“三儿啊,夫君侍汝最是亲厚。信重无双,尔看着他现时这身体。着实是操劳不起的,汝要多劝劝他,却不能不顾不管地忙啊!”

    “晓得了师娘!对了,上回先生说的海肠子晒干碾成粉,调味极鲜,我捎信教我大哥他们弄了一些过来,确是不错,不过这玩意贱,不好送人。师娘您要不介意的话,一会我教人送些过来,您看成不?”陈三是一点也不拘谨的,和柳依依说开了,全是大白话。

    柳依依听着,却就连忙道:“此物当真是有用的?你别张扬!一会教人送来,若真有用,这却是一笔生意好做了,用不起精盐的人家。自然不需要,大户世家里,只教烧上一批精美的玻璃瓶子包装起来,必定热销!这事你可与别人说过?”

    陈三听得张大了嘴。治军治民他都行,这么一点小东西,也能想到生意赚钱。连潜在客群都定位出来,他真的就觉得脑子不够转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笑道:“不曾与人说的。因着当时先生说起,也说不太确定是不是这玩意,我怕万一这海肠子要不是先生说的那玩意,到时坏了先生的名誉就不好,连警卫员都没和他说,收到寄来的海货,昨晚弄到半夜下了汤饼,我一时兴起碾了点撒下,果然吊味,今朝才来献宝的。”

    “三儿做得好,你先生没白疼你!”柳依依听着就笑了起来,对陈三来说,一点土产,对她来说,那就是银子,“一会你送来,试了以后堪用的话,这生意给你算二成半!”看着刘吉在边上,她便又道,“祐之算半成,不用怕,这是正经的收入,御史老爷都弹劾不了你们的。”

    然后她又对刘吉说道:“祐之你是有大学问的,你先生也倚重你,你素有谋略,还得多我为他分忧才是。”

    这亲疏就显了出来,刘吉连忙应下,又是作揖行礼,柳依依又是还礼,好一番忙乎方才停当。从礼仪上来说,那是毫无缺失,但当真就不及与陈三的亲近,大约是军户出身的陈三,又是丁一还没发迹时就投入门下,柳依依心眼中,更象是自己家人吧。

    陈三和刘吉入得内去,丁一便对他们道:“坐,三儿别立规矩,松一松劲不要崩那么紧,你那腿还没好呢。”

    “没事,军医说后天约莫就能拆线了。”陈三自己倒是不以为意。

    丁一笑着点了点头,示意陈三可以开始汇报了。

    “先生,徐元玉说这电线杆子已弄到了浙江地带,但是老是被人破坏,破坏的人说是这杆子,坏了他们的风水,是新军在做道场;还有的豪绅说是要把浙江的气运引到广东去,煽动乡民去弄坏。”

    “徐元玉是要求派兵驻防。这派兵去守几根木杆,依我看,不若还是算了吧。”

    因为这不是派一个班,或是一连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按着徐珵的报告,是电报线路沿途要设立兵站哨所,然后每日都定期巡逻,以防被人破坏,甚至提出,不要用木杆,用竹筋水泥杆。

    丁一看着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千百年后,的确电线杆就是用水泥杆,或是铁杆。

    但陈三看着就要疯了,因为这年头,水泥还是个金贵物件啊!

    虽说七八年前就放开销售了,但一般乡下,要是家族里没人中过举,用水泥来修院庭或祠堂,都会被数落:“就这门户,也配用水泥?”这几乎成了一个潜规则,两广以外,修桥修路倒罢了,要是用水泥修宅的,大体上都是士大夫阶层。

    因为一般用竹筋混凝土修宅,都会配玻璃窗。

    而不管是丁家商铺出产的透明无色玻璃,还是交给朝廷的工业部出产的泛青玻璃,都是有配额的,不是士大夫阶层,通常是很难拿到配额。用水泥修宅,再裱木窗格、窗纸,看着都别扭——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就是这样,当然到了千百年后,那就叫格调,这是另一回事——如果这样的宅子,便会被嘲笑暴发户。

    至于普通底层百姓?用得起么?黄泥垒出来的墙,红砖都用不起,青石更不要提,水泥和玻璃窗?百姓会觉得在说梦话。

    而徐珵提出用水泥来修这劳什子的电报杆,陈三就觉得徐某人是不是失心疯了?

    “电报要是弄起来,我在广州府的命令,用电报发出,你马上在关外就可以收到文件。当然,这只是一种理想状态。”丁一不得不给陈三解释一下电报能实现的功能。

    之所以说是理想状态,是因为徐珵在搞的电报线路,还是裸线,没有绝缘。

    一旦太长了电阻增大,电力不够,无法保证电报质量,至于易受雷击伤人之类,那更是必然的,不过那还是次要,主要不可能传递太长的距离,需要中间设电报站来接力,然后再发往下一站。

    每一站的距离有多远呢?大约六十五公里左右。

    这倒是徐珵的报告里,附带了测试的采样,一个奸臣一旦想讨好上峰,他绝对会把事情弄得极为周到。

    “一百三十里路?这要骑马得半天了!”陈三一下子就明白这有线电报在军事上的便利性。

    蒙古马时速能达到四十公里,但就算以耐力著称的蒙古马,也不可能一直这么跑。

    华夏所说的千里马,也不过一天能跑五百公里,这已经是一种传说中的马了。

    正常来说,一天能跑二百公里的马,就算非常不错了。

    后世的“马上飞递”有多快?“曰马上飞递者,不过日行三百里”这是日,是指昼夜,也就是一天三百里,至于再急的四百里、六百里,那就必须中途多处换马了。

    “若这有线电报当真架设起来,岂不是六百里指弹可达?”连刘吉这在丁一身边当大秘书的,都一时接受不了,“如此岂非神通法门?”引申到了法术的范畴了。

    丁一微笑道:“现在不行,六百里,得**个中转站的转发,起始站发送电报,甲站接收之后,为了保证准确,得发回一封起始站,确认无误之后,再往乙站发送;乙站和后面的电报站,也要如此向前站复核,再发往下一站。”

    “六百里,如果发报员熟练的话,半炷香的工夫应该能传递到,如果这份文书不超过五十个字的话。”

    长距离的话,算是半即时的通信了。

    丁一这用过了现代网络的人,自然觉得很麻烦和缓慢,但对于陈三和刘吉,他们是真的愣在那里。这些数据,徐珵的报告里有提到的,问题是派兵守几根杆子,这都让陈三和刘吉觉得徐珵的精神状态不正常了!后面的数据,自然下意识认为是说疯话,要不他们怎么会专门来找丁一问这个事?一个两广总督精神失常,那是很可怕的事啊!

    这时却就见得柳依依入内来,附在丁一耳边说了一句:“人来了。”

    柳依依这么对丁一说了一句,便没有多余的话。

    丁一点了点头,对刘吉和陈三吩咐:“让君玥过来,你们先下去忙,一会还有事相商。”

    因为柳依依所说的“人来了”,是指钱皇后来了。

    丁一不打算把太多的弟子扯进这件事,丁君玥是专门在查这事,反正避不开的,也就无所谓,陈三和刘吉,丁一却是不愿他们涉入其中,这是很肮脏和丑陋的案件。(未完待续。。)

第三章 立储(十六)

    因着丁一的到来,钱皇后并没有如原本历史上一样又瞎又瘸。她坐于丁一的书房,没有着便装,而是深红的团龙鞠衣,外加明黄大衫,头饰上更是雍容华贵,恰是阳光从窗外透入,洒在她的脸庞上,愈加映衬得极为端庄,绝对当得起母仪天下四字。

    宫里的女人,宫里能得势的女人,真的没有一个善茬。刚才以为皇后是悄悄来的,谁知是光明正大地杀到,丁一又是开中门,又是领府里人等出迎,好一番的折腾!

    丁一苦笑着摇头说道:“娘娘这般全套仪仗出宫,不怕百官……”

    钱皇后听着,微微笑了起来,截断了丁一的话:“无妨,本宫是来与三叔相商,铁轨铺设事宜的。户部、工部的意思,是将此项拟归官府来办,或是责成工业部去发落;兵部马尚书、吏部王天官那边,却是指责一旦归由官办,工业部就是例子,这等利国利民之事,若被折腾成工业部那模样,那就真的是劳民伤财。”

    “诸多折子皆留中不发,爷爷的意思,是教彼等撕撸出个章程来,再议不迟,内阁那边,也觉冒然交由官办,着实有了工业部的先例,不由得不教人心惊的。”钱皇后拈起茶喝了,方才接着说道,“但现时大致的意向,还是趋于由四海大都督府去督办。于是便有不少人请托到本宫这里来,想教这铁路经过湖广的,想教这铁路过江西的,不一而众。本宫受了两部尚书、内阁四位阁臣之请,专门来寻三叔。请教这个中的细务。”

    丁一摇了摇头,把案上那份厚厚的文件放在了钱皇后的面前。

    他不打算和这钱皇后玩宫心计的把戏。很直接的,就把事情往正题上引了过来。

    “君玥,你在边上侍候着,娘娘要是有什么地方看不明白,你就把细节讲解一下。”

    钱皇后很有耐性,她并没有翻上两页就扔下,问丁一到底想要怎么样?

    不仅仅是翻看,而且有些地方不明白,她真的就开口问丁君玥;有些地方她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就问身边随侍的女官;有些地方她觉得很重要,就用指甲掐了印子。实实看这叠文件,得看了有四十分钟左右放合上。

    “三叔,时间有些紧,本宫总归看不详细,能否教人抄录一份,本宫带回去,慢慢翻看,明日再与三叔相商?”钱皇后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如同在脑子里过了几十次,然后才说将出来的。

    丁一听着就笑了起来,点头道:“自然可以。”

    又对丁君玥说道:“盖骑缝章,并在骑缝处签名为记;取借阅单表。教娘娘填妥之后用印。”钱皇后听着脸色为之一紧,这是干什么?这是丁一防止钱皇后抄录之后,进行篡改。最后来扯蛋!

    “娘娘须知,这只是很小一部分归纳出来的资料。上面的很多数据和结论,是根据庞大的原始资料推断出来的。所以不用担心,如果这份资料,在抄录时出了什么错,甚至这份资料被毁了,都没有问题,翻查原始资料,就可以做出一份一模样的。”丁一放下手里的笔,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着钱皇后这般说道。

    这如同是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钱皇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再也难以维持方才那母仪天下,端庄雅致的形象了,她双眉紧扭,逼视着丁一:“三叔何必逼人太甚?本宫听说,三叔在入城之前,还是不想接这差事的!”

    “但我终归是接了,接了就得把它办好。”丁一没有回避对方的问题。

    “汝等先行退下。”钱皇后缓缓呼出一口气来,对着身边的宫娥和女官下达了命令。

    于是那些女官和侍从行了礼退下,只是丁君玥却没有一分半点要退下的意思。

    “彼意何为!”钱皇后就生气了,向着丁一质问,这丁君玥到底是要干什么,为什么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听从她的命令退下去?因为接下来要跟丁一谈的事情,钱皇后绝对不希望第三人在场的。

    丁一站了起来,对着钱皇后拱手道:“小女顽劣,幸有孝心,我近来体弱,彼衣带不解事于左右,想来是恐无人侍候,多有不便,故才没有离去。”他是点明了丁君玥有着义女的身份,也是婉转表示了他要求丁君玥留在书房的意思。

    “却是孝心可佳。”钱皇后的脸色是更加的难看,不过还是强忍着火气点了点头,甚至还褪下手上的玉镯子给了丁君玥,“赏你一点小玩意,不取你万里间关沙场喋血,却取你虽出嫁,依然不忘根本的孝行。”

    说起来,当真是一箩筐的道理,只不过目的无疑很明显,仍是希望丁君玥滚蛋。

    但没有丁一的命令,丁君玥怎么会退下?丁一就是指名要她过来的啊。

    看着这丁君玥水火不入,钱皇后无法,只好向丁一问道:“三叔这边是什么章程?”

    谁知丁一并没有从这件投毒案说起,而是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茶,方才悠悠开口道:“铁路要从哪里走,当然理想的状态下,是各大布政使司都要通了铁路,才是最好的。但暂时来说,很明显是不可能的,那么从京师到两广,这条铁路就首先考虑的,至于途中经过哪里,那就要看哪里方便了。”

    钱皇后也很配合,似乎投毒案那事从没发生过一样,压根就不去提起:“三叔所指的方便,能细说么?本宫不是太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娘娘说四位阁臣,两部尚书的请托,是教这铁路莫要从彼等家乡过么?”

    听着这话,钱皇后愣了一下,才笑道:“三叔莫是说笑?彼等所请,是求铁路定要从其家乡经过,以造福乡里,哪有将这等良机,拒之于外的?”

    “他们可晓得铁路是什么?”这回轮到丁一不明白了。

    “晓得,两广总督徐元玉,去年就上折子,请诸部派人下广东考察,都看过英德矿场的铁轨,据说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又是力大无穷,每次都将一个县城搬空!正是如此,才教兵部那边,听着一个劲的催促着快办此事。说是若能华夏尽修得了铁路,便可裁去许多老弱兵卒,留精锐镇守,一方有事,以铁路运兵,瞬息万里云云。”

    丁一抬手拍了拍脑门,看起来,他是真的想差了。

    不单是历史上修铁路的艰难,更重要的是弄电报杆,都有百姓闹事,又有乡绅作怪。

    所以丁一就下意识地认为,工程更大的铁轨,必会招来更多的反对。

    但就算是他,一时也没想到,这十年他干了什么。

    现时的大明不是以前的大明,一个强盛的国度,它有魄力,也有胸怀,去接受新鲜的事物。何况铁路对于华夏来说,不再是从西方的舶来物,它是丁容城所发明的东西。底下的土豪和乡绅,限于他们的眼光,和对于土改的恐惧,抵抗着他们所能抵抗的,打着丁一标签的东西,但朝廷的大佬,可没有这么短浅。

    丁一让他们害怕的最为致命的根本,是他没有出过错。

    从土木堡到埃及,无论如何让人绝望的处境,无论如何不可思议的迷雾。

    他仿佛有着一双能看穿未来的眼眸,至少在大势上、大局上,丁一从不落空。

    不论是新军,还是步枪,或是立宪、工业化、书院等等,他的每步,都在别人以为不可能或没必要时所踏出,就算把他扔到当时几乎全华夏最恶劣的广西去,丁一也把梧州发展成为了一个工业基地,并以它为火种,盘活了整个广西,再弥漫到广东,现在正向整个华夏本土扩散!

    所以,各部尚书,还有内阁的阁臣,他们都有一个共识,就是丁一所决定要办的事,是必将获利的,是必将留名的。他们作为士大夫阶层的代表,在诅咒着丁一的同样,谋划着要在这件事上分得好处,谋划着要让自己也跟着青史留名,以免百年之后,世人只知丁容城,他们觉得,这是一种抗争。

    无可奈何被带动的抗争。

    事实上,这已是一种崇拜,丁一用一次又一次的成功,让他的对手,不知不觉之中,跟随着他的脚步起舞。

    “铁轨没有那么容易搞出来,那虽说是铁轨,实际上都是钢。”丁一没有马上回复钱皇后的问题,没有答复从京师到两广的铁路,从哪个布政使司经过,“娘娘想一下,从两广到京师,全是用钢铺出来的路,得多少钢?这可不是铁啊!”

    钱皇后一下子愣住了,这想想都可怕,要知道一把百炼钢刀,就是很多武将的传家之宝了,用钢从两广铺一条路到京师?她真的是不敢想啊!

    “路线一定得找最为便捷的,这个不可能去照顾他们,专门让铁路从他们家乡过的,敢这么干的人,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位,就是我那位王世叔了。但如果他们有兴趣,可以参与投资,铁路而且除了运兵,平时还能运货,铁路运营的收入,到时按投资的份额,来分配盈利,娘娘可以问问,诸公有无兴趣。”

    话没说完,钱皇后马上开口:“筹股,本宫明白,本宫投四十万两白银子!”

    这些年在柳依依的主持,宫里的内库也渐渐富足起来,皇后的口气也比以前阔得多了。(未完待续。。)

第三章 立储(十七)

    “区区四十万,娘娘莫要说笑了。”丁一略带着嘲讽地笑了起来,没错,就是嘲讽,因为这话他有些不好开口,而开了口却又不好点破,只能嘲讽。因为葡萄牙、朝鲜、倭国、埃及包括以色列立国,犹太人送来的捐献,单单这些战争红利,分润到皇室里的,相比之于国库,要少许多,但已是一笔巨大的数目!

    何况柳依依这些年,带携着皇家做的许多生意,盈利也是源源不绝流入皇室,当然,这有一个互相利用的关系,比如若是没有打着皇室的名头,没有钱皇后这个代言人,在接见命妇时,专门对于水泥混凝土结构、大片透明玻璃窗的赞叹,水泥和玻璃,也不会一下就这么在大明的中上阶层里风行起来;更别提皇室采买的猫腻,让各地许多衙门都自觉缩手。

    但总而言之,皇室现时有钱,皇后能拿出来的,也绝对不止是区区四十万两。

    “混凝土的质量不是太好,水泥的生产工艺还得提高;铁轨钢如果要搞,那得采购大量的铁原石运到两广去,如果工业部整肃不起来,那就很麻烦了,产量现在跌到什么样,合格率怎么样,娘娘想必也有耳闻,再这么下去,只怕就是大明皇家镖局的结果了。”丁一对于投资只是提了一句,话锋一转,说起工业部的问题来。

    大明皇家镖局原本在柳依依手上做得很好,也是极为赚钱的活计,结果当时丁一为了辞官回容城读书备考。避嫌就把手头股份都给宫里了,结果宫里的太监和贵人们。就硬把这日进斗金、挂着皇家头衔、大明唯一的快递业,给折腾得关门了。

    无他。能弄到关门,首先是有份沾边的人,上下其手,都想刮一些;若只是刮油水倒也罢了,那些贵人和太监,根本就不是做生意,没有把托件、托镖的客人当成顾客,而是把自己当成老爷,仗着官家家份。真是想收多少运费就收多少,东西寄出去,几时能到只有天知道,寄出去之后丢失了,那也别指望赔了,没就没了,物主要是来问多几句,还要威胁捉人下诏狱,这么弄上几个月。谁还敢寄东西?

    苟存残喘了大约一年,宫里贵人发现这老是亏钱,想查帐,结果发现查不下去。

    因为刮油水的、偷寄件的、乱收运费的。这些贵人或她们下面的人,都是有份的,总不能自己查自己吧?于是就一拍两散。把皇家镖局在各地的产业都卖了,宫中贵人按着份额分了最后一笔钱。这大明皇家镖局,就成了个历史名词。

    钱皇后被丁一这么说着。粉脸也是泛红的,因为工业*部那边,外戚她倒是很注意,但她父兄那边没有安插到工业部,攀附她父兄的那些官吏,却就不见得没有!那是多大一块油水啊!

    “听闻宣大和云贵,都宁可向容城工场购入遂发*枪弹药,也不愿列装工业*部生产的步枪,娘娘,如此下去,别说做铁路用的钢轨,只怕不用一年,这工业部又得关张了!”丁一说起来也是极为痛心的。

    因为到了现在,宣大边镇也好,云南贵州也好,两广更不用提了,全部拒绝向工业部订购枪弹了,除了火炮之外,丁一当时是下令,把所有技术,都留下来,只是每生产一百把遂发枪,或是十把步枪,或是两具掷弹*筒,或是一挺手摇机枪,或是一千发弹壳子弹,要向丁一这边支付一两银子的专利费用;每生产十发迫击*炮弹,或是一门迫击*炮,要向丁一支付二十两银子的专利费用,专利期限为一百年。

    这个是部议之后,由内阁签署下来的旨意,不是什么私底下的协定。

    火炮主要是技术难度太高,丁一是信不过那些工部的官吏,就没留下这技术了。

    也幸好没留下。

    边镇为何不愿列装步枪?弹壳步枪啊!有膛线啊!虽说仍是黑*火药,射速快多少?

    更别提迫击炮、手摇机枪、掷弹筒这样的利器了!

    但宣大和云贵那边,开始试着采购了一小批之后,准备大规模换装,结果派军将下去广州府商谈,那些军将就听着风声不对,提出再采购一小批试样,结果这一批一试用,就打死也愿要了,宁可用遂发枪!

    因为会炸膛啊!三五发就炸膛的步枪,有膛线的步枪,比没膛线的遂发枪更没准头,这谁敢去用?迫击*炮也一样炸膛,放下炮弹后卡住,延时引信到头就炸了,掷弹筒也是一样;

    至于机枪,就不要说了,丁一弄的手摇机枪,跟原始的加特林是不同的,除了没有电驱动之外,整个供弹机构,是现代的m*134型minigun*六管机枪的内脏啊,那个对精度的要求,对质检的要求,对这个年代来讲,是极为苟刻的。工业*部接手之后,机枪根本生产不出来。

    “为什么呢?因为工部下去的官吏,觉得我太仁义了,这是委婉的说法。他们心里,是觉得丁一真的很蠢啊!为什么要给工匠那么好的条件和报酬?匠户嘛,本来就是被欺压的阶级!他们开始欺负留在华夏的那些工程师、技术骨干,削减他们的薪酬,不让他们休息,取消奖金,要求行跪拜礼,听说还想施鞭刑!要不那些工程师和技术骨干,被逼到没法子,掏出我给他们签发的技术等级证书,扬言要找我告状,只怕工部下去的官吏,杀人都做得出来!”

    丁一说到这里,猛然一拍书案,极为愤怒地戟指着钱皇后:“我千方百计劝留下来的一千多名技术骨干和工程师,都走了,有的申请出海,有的被大明第一师和第四师的军械*所收容,有的居然去开铁匠铺!我他妈用十年培养出来的技术骨干,你们逼迫到人家干不下去,去开铁匠铺!”

    “更蠢的是,这些技术人员流失,居然也没在档案上留注,然后关注去向!这些人,是能造枪的!就算造不出步枪,遂发枪绝对造得出来,流落民间的话,有人想造反,拉上这些冤气冲天的工匠,你说会怎么样?”

    钱皇后吓得身体下意识地后仰,她被骂得愣住了。

    她根本就没想到,一些低贱的匠人,会关系到这么大的问题。

    丁一冷哼了一声,他真的很生气,尽管天地会和忠义社,在这种时候起了作用,当时张玉也还没病到不能视事的程度,很快就把这一千多工匠重新组织起来,安置到了没有交给工业*部的梧州工场那边去,重新组织生产。

    但工部这么搞,真的完全是崽卖爷田不心痛的行径,而这后面,丁一通过线报,是能嗅出钱皇后在背后的推手,或者这么说有点冤枉她,应该是她的父兄等外戚,在后面的推波助澜。

    “而娘娘,大致也是认为,我说过的话,是听听就罢吧?”丁某人一口喝尽了残茶,袖手冷目盯着钱皇后,“我说过什么?万贞儿是我的弟子,如果她碍了娘娘的眼,麻烦将其遣出宫来,我身边正缺人手,不知娘娘可否记得?”

    “没有人对万贞儿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三叔!本宫对天发誓啊!”钱皇后有点慌了起来了。

    丁一都不想再跟她说了,向丁君玥略一示意,后者一碰脚跟立正了道:“娘娘,对东宫下手,何异于向万贞儿下手?先生保的是万贞儿,保的更是东宫!这当口,来撕撸这些,有失您的身份。”

    钱皇后一下子清醒过来,最后这一句话,让她冷静了下来,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又不是讼棍,来纠结一句话,当真是丢份的事。所以她略为回过神来之后,也就有了决断:“三叔,依着本宫看,这工业*部,还是划归四海大都督府管辖为好了,莫要真弄成大明皇家镖局那样,便教人扼腕了!本宫今日,便向托请办事的诸公言明,这不是三叔的意思,是本宫的意思,便是百官有所非议,也自是本宫一力担承!身为大明皇后,本宫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

    日过正午,透入房里的阳光,于秋日里颇有些暖意,佐着皇后这掷地有声的话,听着当真教人热血沸腾。只是丁一和丁君玥,胃部都生出了强烈抽搐感,真是很想吐。

    “至于铁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当将大明铁矿所税,以实物税之,然后取其中例若三成或二成,交由三叔这边去炼出铁轨钢材才是!”

    丁一听着就微微笑了起来,没有接钱皇后的话茬,只是说道:“皇帝尚能容得下建庶人,华夏之大,容不下一个朱见深么?若是容不下,教他随我去北美便是,天下之大,总归是有他立足之地,娘娘以为可是道理?”

    “三叔学究天人,自然说的是正理。”

    “我所不明白的,是为何竟是娘娘?”丁一皱着眉头,向着钱皇后问出这个他真的想不通的问题。他开始是下意识排除了皇后,甚至连于谦都觉得朱见深贼喊捉贼的可能性极大!

    因为皇后根本没必要走到这一步啊,她对英宗有足够的影响力!(未完待续。。)

第三章 立储(十八)

    钱皇后迟疑了一下,很明显她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一个让她感觉到为难的问题。但不是因为害怕回答了以后,丁一会以此为把柄,来攻击她或是什么的,因为单是那叠文件,事实上已足够把投毒案的矛头指向她了。

    尽管推行立宪,但在法律上,在习惯性的判罚上,各级的衙门,还是有着很大的随意性。

    而且整个华夏基本上都是习惯于认同这种随意性的。便是“乔太守乱点鸳鸯谱”这样的事,都有人写诗赞“鸳鸯错配本前缘,全赖风流太守贤”。所以丁一手上的文件资料,如果真要撕破脸皮,不论是去到大理寺也好,刑部也好,都察院也好,都足够了。

    也许英宗会保她,因为英宗和她的夫妻感情很好。

    但要知道这是一个连皇帝吃了春药不敢上朝,都敢写出来的朝代,别说去到有司,就是丁一把这叠东西,找几个胆子肥的举子之类,当笔手写上一写,都足够把钱皇后搞到身败名裂了。丁一可不是秋风钝秀才,他可是威振华夏的丁容城!

    “娘娘?”丁一却不打算绕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是真的想不明白。

    钱皇后无奈地长叹了一声,终于还开口了:“六部、内阁诸公请托到本宫这里,总归是因着三叔对亲人最是仁厚,便是所请不妥,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三叔总归不会勃然大怒,故之有个进退的余地,不至教本宫为难。”

    她是极小心的。就是说出来,也是绕了个圈子。说的仍是铁路的事。

    但对于丁一和边上的丁君玥来说,却就是很明白的回答了。

    为什么钱皇后要对储君投毒?因为丁一!

    没错。就是因为丁一,所以朱见深才会差点被毒死。

    所谓“最是仁厚”,说的就是丁一护短,如果钱皇后吹枕边风,让英宗立了她的儿子为太子,废了朱见深的话,她不知道,丁一发作起来,会怎么样!特别到时英宗驾崩。她的儿子登基,如果丁一不爽,或是被朱见深求着,要来为朱见深抢回那张椅子,她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别说泱泱大明之君,竟惧一郡王?

    燕王如何?建文帝可是名正言顺得了位子的啊,还不是被燕王抢了去?要不为什么燕王登基之后,把宗室都当猪养?不就是担心有人学他么?不然为什么太后要用死来陷丁一,把他封郡王?因为大家都看着燕王的例子啊。封了郡王,丁一就要被圈禁,就算提前谋划,也得滚出华夏本土。以免对那张椅子有影响。

    丁一也很自觉,交出了两广的许多东西,包括十年心血的工业体系。

    如果不是英宗有旨意。丁一就算要回华夏本土,还不能大张旗鼓。得偷偷潜入呢。

    但是,钱皇后感觉到恐怖的是。丁一离开了,他的影响力还在,并且还在日益加深之中。

    事实上,这是她和士大夫阶层的共识了。

    也是她放手让外戚毁了工业部的根本原因。她不是不知道,工业部交到那些人手,会弄砸,而是她就希望弄砸,希望把丁一的影响力消除掉!可惜,两广地带,丁一的影响力已然根深蒂固,叫参与工业化赚了大钱尝了甜头的乡绅,去反对丁一?得了吧,晋商到了明末,为了利益,把大明卖给建虏都干得出,别说丁一在大明的形象,还正义到不行,压根没有道德上的心理负担!

    至于那些土改分了田地的泥腿子?张玉露了个面,按厂卫的汇报,实务都其实是张玉的丫环、丁如玉的女兵去谈的,那些泥腿子压根没提什么条件,就计听言从了,为什么?因为丁一啊,他们相信丁一。

    军权方面,派谁下去任大明第一师和第四师的军将?

    不是能派谁去,而是谁敢去!文贵武贱,石璞这兵部尚书衔挂在身上的,都能死得不明不白了,只不过卡了一下弹药粮饷,就死了!哪个军将敢去大明第一师和第四师任职?嫌命长么?两广总督的位子,更也如此的。

    “云远、关外,更赖三叔虎威,本宫常言道,若非三叔,天下纷乱!”钱皇后反正说开了,也不怕再往深层说多一句,这可不是拍马屁,这是进一步说明,为什么她要主持这投毒案。

    因为不单是两广,云远和关外,对于丁一的个人崇拜,也是愈来愈加强烈了。

    无他,云远那边,也是土改搞得很彻底的,布政使司、提刑按察司等衙门,朝廷又无大员愿去任职,那里都是丁一的门生弟子在主持,那边是继广西之后,另一个丁一的老巢了,比广东还更甚;至于关外,牧民的文盲率太高了,加上第三师的手段,都音部落的屠刀,真的什么圣旨或是公文,绝对不如一句:“这是阿傍罗刹的话!”

    “柳氏近年带携宫中,多有进项,浙江、云南、贵州、福建等处,往往有不决之事,以三叔名号行之,也皆无阻。”钱皇后一旦说开,也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了,端起茶喝了,笑道,“故之,这铺设铁路之事,还得三叔定下方略,诸公才好拟定细则章程。”

    后面这句是废话,主要是不单两广、云远、关外,连云、贵、浙、闽,都能以丁一之名,而皆无阻啊!大明十三布政使司,加上丁一新拓的云远布政使司、关外安西大都督府,十四布政使司一大都督府,十五个省级机构,其中居然有八处,尽在丁一羽翼之下!

    丁一听着也是苦笑着摇头。

    他算是明白了。

    钱皇后是趁着英宗还在,所以就决心要试上一试,就算被丁一识破,也就是她说的“所请不妥”,那么丁一“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不论如何,总归“有个进退的余地”。

    “君玥看把这案子结了吧。”丁一起身,把那份文件扔给了丁君玥,又从中抽出两张表格,那是宫中天地会冲锋队成员的证词,证实了下毒者曾经去过皇后宫里,并且曾与皇后单独奏对。

    丁一把这两页表格在钱皇后眼前亮了一亮,随手扔进了火盆里。

    “没有什么必要的话,就不要去提原始证鉴资料库的问题。”丁一对着丁君玥说道。

    “你联系一下见深,东宫的侍候的人手,最好通过一次政审,不然的话,这样问题很大。”

    “娘娘看是不是跟皇帝提一提,太子能否开府,先历练一下治世的能力,毕竟现在是二元君主立宪制,如果必要的时候,身为人君,还是得有点能力的;真要把君主当成是国家的精神象征,那就得议会立宪了。娘娘秀外慧中,这道理应该一点就明吧?”

    钱皇后看着那两张表格化为灰烬,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紧张的不是这两份证词,而是丁一的态度,至少现在看来,他是准备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所以她也很识趣:“三叔所言甚是,本宫深以为然!太子今已长成,当是开府视事,以历练其能。”

    开府,就是东官有自己的一套班子和人马,有自己的官吏。

    这在大明来说,是很扯蛋的一个事。

    因为在朱元璋的时代,为了避免前代经常出现的东宫官僚自成体系,与朝廷大臣闹意见,甚至宫廷对立的弊端,明太祖朱元璋就命李善长、徐达等朝廷重臣兼任东宫官僚。而到了后来就成了惯例,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这三师,还有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这三孤,都成了虚衔和加衔了。

    燕王得位之后,除了姚广孝有真正辅佐过太子朱高炽,其他的三师、三孤,都是虚衔,太子宾客都存在他官兼任之类的问题。詹事府成为翰林官迁转之阶,太子出阁的讲读之事都由其他官员充任,名实已不相符了。

    也说是说,东宫除了使唤的宫人、太监之外,个别亲厚近侍,根本就没有自己正式的属官!开府?扯吧!

    但钱皇后会这么回答,是因为她真的不想招惹丁一。

    其他人不知道,钱皇后是很清楚,英宗的身体,已经很差劲了。

    如果英宗一旦倒下,惹到丁一翻脸的话,她完全无力去抵抗丁一的狂风骤雨的攻势。

    别看士大夫阶层现时仍视丁一为敌,一旦丁某人松口,说一句除了两云、两广、贵州、浙江、福建、关外八处,其他七个布政使司,暂不适宜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的话,钱皇后几乎可以看到,那些士大夫阶层,给丁某人舔菊都干得出来!

    而且英宗一旦倒下,就算士大夫阶层不卖帐,丁一登高一呼,百战虎贲聚于旗下,华夏之地,谁敢挡其兵锋?真的不论是软的、硬的,钱皇后的脑子里是转过千百回了,觉得这时去惹丁一,绝对是没有丁点好处的,才会接下这话茬。

    “见深若是无行,于先生当年所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我也是很认同的。”

    丁一这句话,总算让心情冷到了极点的钱皇后,又生起了一缕暖意。

    “除皇帝及太子之外,于皇城之中,我所敬重的,便是娘娘。”

    “三叔谬赞,本宫实不敢当!如此,铁路之事,本宫便教部阁诸公不必担心,只要能拿出合适的章程,三叔终归不会亏待了彼等的。太子开府一事,本宫尽力与皇帝分说,但皇帝与部阁大臣,是否……”

    “言必行,诺必诚。”丁一微笑着,截断了皇后的话,他一点退路也不准备给她留。(未完待续。。)

第三章 立储(十九)

    整个大明朝廷都没有想到的事,在这一年的春天,英宗让内阁草拟太子开府的章程。

    这是很让人震惊的事,因为太子开府,太子有了自己的属官,那么毫无疑问,就会和皇帝以及外廷这边,有所摩擦,有所争权的。不论什么兄弟之情,父子之情,千古以来,放不下的,就是那张椅子,何况之前在钱皇后的暗中较劲之中,英宗是颇有易储的想法。

    不单是丁一的力量,李贤在其中也出了很大的力。

    【历史上原本李贤就劝阻过易储的,按《明史列传六十四》“会有间东宫于帝者,帝颇惑之,密告贤。贤顿首伏地曰:‘此大事,愿陛下三思。’帝曰:‘然则必传位太子乎?’贤又顿首曰:‘宗社幸甚。’帝起,立召太子至。贤扶太子令谢。太子谢,抱帝足泣,帝亦泣,谗竟不行。”】

    因为东宫不备专职官员,是明太祖定下来的国策。

    早在洪武三年,当时的礼部尚书,就提议过应该配属东宫专职官吏,明太祖朱元璋否定了这一提议,说是“尝虑廷臣与东宫官属有不相能,遂成嫌隙,或生奸谋,离间骨肉,其祸非细。若江充之事,可为明鉴。朕今立法,令省台都督府官兼东宫赞辅之职……”

    所以要不是大喷子李贤,对此事也很是出了一把力,将诸部阁的大佬喷得服气了,也是很麻烦的一个事。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丁一上奉天殿表了态:“太子若无属官。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登基之后。安能治世?”

    当然,这东宫开府,主要的冲突方是皇帝,和外廷的矛盾倒是次要,皇帝点头了,因着英宗信重,已接近履行总理职能的首辅李贤也支持。身负天下之望的丁容城也出来背书,就算有人想出来博个不畏权贵的声名,也要想想一旦发声。会不会影响自家在铁路参股的好处。

    于是这事倒真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曲折。

    不过自然想要如唐代的太子那样庞大的属官和机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甚至连詹事府这样名义上属于东宫属官,实际上是翰林晋身之位的衙门,也不可能归太子统筹的。在李贤和丁一的据理力争之下。东宫开府,设八处,分别为:

    参谋处、政治处、副官处、书记处、军需处、军械处、军法处、军医处。

    其中各自职能,于名目就能看个分明,不必在此占据篇幅罗列。

    又以忠烈为名建三个营,总共九连,以第一师、第二师、第三师、第四师和诸陆战旅阵亡烈士后代为兵,从大明第一师调一百老兵为骨干。名义上是负责东宫宿卫。但实际上内宫不可能让非阉人的士兵进入,所以他们就与原本驻防宫门的亲军上直二十六卫。一同执勤。

    再从大明第四师调三十老兵,诸陆战队调三十老兵,容城书院京师分院调二十优秀学生,大明第三师调五十骑兵,共一百三十人,组建教导队,由邢大合任教导队长。

    又建内侍连一百二十人,尽选宫中青壮阉人,交由教导队训练之后,亲领太子宿卫。

    差不多就有了一个团左右的军事力量,至少朱见深在皇城之中,能够自保,便有事起,这一个团的亲军,至少也能掩护着他逃到四海大都督府天津守备处去,至于出了海,那就是丁一的地盘了。

    “三叔!”朱见深抱着丁一,哭得跟个泪人一样,那是真的泣不成声啊。

    “若有亲军如是,何有景泰之苦!”朱见深真是嚎啕大哭,景泰年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英宗被囚南宫,他直接被吓到结巴了,如果当时有这么一支亲军,就算全是冷兵器部队,就算再落魄,也不至于被吓到结巴啊!

    明朝自燕王得位以后,太子往往连卫队都没有的,例如朱见深,他也就得一个万贞儿护着安危,要不怎么会对万贞儿感情那么深呢?

    丁一拍了拍朱见深的后背,好声对他道:“好了,这么大的人,又是太子,让人见着了,闹笑话的。”朱见深真真正正是丁一看着长大的,他对着朱见深,是真的有着叔父对子侄辈的感情。那个结结巴巴的小人儿,就算他现在站在丁一面前,已是少年,也依然让丁一觉得,他是如此的脆弱和无助。

    “我、我、我不怕、怕别人笑话!”朱见深一激动起来,忘记了控制,依然是会结巴的,童年时的宫变,给他留下的这印记,没有那么容易消逝而去,他抹着泪眼,很动感情地说道,“若非三叔,见深死久哉!”

    “这世间,三叔和贞儿,才是真心对我好的,贞儿总归是力薄,若无三、三、三叔,父皇怕是前些年,便不容我居于东宫了!首辅为我说话,我知道,那也是看在三叔的份上才开口的!”

    朱见深倒有些因为崇拜丁一,而把所有事都归结在丁一头上。

    他却是有些小看李贤了,原本在没有丁一的历史上,李贤也是有为朱见深出头的。

    “你若是做得不好,为叔可就不管你了,你却是要好好记住。”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教丁君玥亲自去端了洗漱器具过来,总不能教人看着太子在靖海郡王府里,哭得这么凄惨吧?

    待得朱见深净了面,丁一示意他坐下来:“铁路这一块,你好好管一管,不要怕得罪人,你是储君,要有储君的魄力,我是奉旨看于先生的,于先生痊愈了,老人也愿跟我赴海外,我终归不能在华夏本土呆上太久,所以除非华夏有乱,不然的话,就算回来,我也只能呆在两广边陲,朝廷这边,你却是要有自己的主意。”

    “三叔,侄儿有个不情之请。”听着丁一这么说,朱见深却也就鼓起了勇气。

    “只管说便是。”丁一对他,有着格外的宽容。

    朱见深咬了咬牙道:“侄儿求三叔把君玥姐姐给我!”

    边上丁君玥听着,立时柳眉倒竖,若说希望丁一黄袍加身的,丁君玥绝对是其中的中坚份子,这样的人,指望她敬畏皇权?当场就对着朱见深发作道:“呸!你是皮痒了么?你有种再给我说多一次,今天就教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她是跟着丁一长大的,这口头禅,倒是学了个十足十的腔调。

    丁一也是愕然了,这朱见深恋母情结不是一般的深啊,万贞儿大他十九岁不说,现在这丁君玥也得大他十岁出头啊!怎么就好这口?不过丁一马上摇头拒绝了朱见深的请求:“胡闹!君玥已为人妇,夫妻感情也极和眭,哪有你这样的?”

    “三叔恕罪!君玥姐姐恕罪!”朱见深连忙赔罪着,却是说道,“我是说,请姐姐统领忠烈四营及内侍连!除了姐姐之外,着实寻不着教我放心的人了!”万贞儿他倒是放心,但军伍之中,特别是丁一麾下出来的骄兵悍将,别看在原来部队里,都谨守着军纪,那个因为他们的同袍,也是同样的彪悍啊。

    出了原来的部队,到了京师,那劲抖擞起来,煞是吓人的。

    入驻十七日,已把御马监统领的腾骧四卫,打了三十五次,这还是上报上去的,小摩擦不知道有多少,万贞儿有试着去说过,哪说得动?没两句那老兵就敢撕开军服指着胸膛:“这他娘是云远的蛮子留的箭创!这是广西侯大苟手下弄的刀伤!看见这里没有?马木留克掷出的刀,插过去,硬没把老子整死!老子们从来没有什么退让!”

    “他娘的,二十来个军汉,老子们三个兄弟就把他们干趴了,凭啥让?让个卵子!太子要是觉得不合适,教我们回两广去!”

    边上军官也发着牢骚:“万女官,这士气可鼓不可泄,要让兄弟们守军纪没问题,但让人打上门还不能还手,这是兵么?不如教我们回去,您去抽调些军户上来,保准服贴啊!”

    万贞儿当场就没脾气了,这些兵,说粗糙些,都是为大明流血的,又是识得字,不是那些文盲的军汉,一个个全是刺头,每次偏偏以少对多,也还没用步枪,就把对手干趴,这事能怎么训?

    但是御马监那边的太监,不住的诉苦,皇后也差人来问,朱见深是真的愁得不行了。

    “要不,君玥你兼领一下?”丁一自然是知道军中那些刺头的风格,不禁也是失笑。

    对于丁一的命令,丁君玥却是没有推托,马上立正应道:“是!”

    不过她倒是和朱见深先约法三章:“要我去也行,但是任何人不得无故越级指挥士兵;每天你要一起出早操;晚上我要回家,五天我要轮休一次!”她和家中丈夫感情却是极好的,再说这厮压根就想着丁一啥时当皇帝,哪把皇权放眼里?所以指望她死心塌地给皇家卖命,绝对是不可能的。

    朱见深却不以为意,迭声地应了下来。

    正在此时却听外面便有人急急叫道:“大哥,不好了!快点让开、快点,别挡我!”

    却是怀恩的声音,丁一听着不禁眉头一皱,这首善之区,京师重地,有什么事,能让近来颇得圣眷的怀恩,如此失态?(未完待续。。)

第三章 立储(二十)

    能让怀恩如此惊慌失措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英宗出事了。

    除了皇帝出事,要不然在京师能得圣眷的太监,又是年少,不论发生啥事,这天塌不下来啊。看着怀恩那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他没开口,丁一就抢先问道:“太医去看了没有?怎么说的?”

    “爷爷、爷爷口喻!”怀恩拭着泪,连太子在边上都忘记点头示意,直接跟丁一说道,“教如晋来!”然后方才急急道,“大哥赶紧入宫啊!太子殿下,您也一起吧!爷爷先前也醒过来一阵,后面又昏过去,现时醒过来,不知道……”

    没有等他说完,丁一和朱见深已向外奔去,丁一边跑边下令道:“陈三坐镇府中,一切安全衙门、天地会、忠义社首领向你汇报,我入宫后一切事你自决断,若有乱起,宣布军管!君玥速回五城兵马司衙门,凡生乱者皆斩之!刘吉带我长刀入第二师,诸军妄动者,杀无赦!文胖子不必随我入宫,速去皇家军事学院,监控也先、石亨等辈,有妄动或潜逃之迹者,杀无赦!”

    “是!”、“是!”从丁君玥到文胖子等人,纷纷应答,一时间,近几个月在京师似乎人畜无害一般的靖海郡王府,如同一头苏醒过来的洪荒巨兽,开始展露出它那可怕的獠牙,一队队的胸甲骑兵,驱驰着高大的阿拉伯纯血马从府中四出而去,当头的骑士手持一面血红“明”字战旗。上面还有明黄金线绣着“勇冠三军,精忠报国”,却就是英宗复位之后。下令让丁一亲卫仿制那杆在猫儿庄耸立的战旗。此旗有十面,英宗当初更是下旨,并教人描绘图样张贴五城,以便军民人等识别:此旗出,则十万火急军情,无论军民官吏人等,一概避让。阻碍者通敌卖国者论。

    但这十面战旗从来没有出现过,无论是丁一被石亨狙击,还是出征关外都好。都没有用到这旗,因为丁一是很不认同英宗这旨意的,丁一认为他的努力,就是要让大明的军队。可以从从容容。碾压对手,可以不用这十万火急的战旗出现。

    今天,它终于出现了,京师人流众多,不过京师的百姓都很有觉悟,这觉悟是指什么样的人和事,是自己招惹不起,不能去倔。不能去碰瓷的,百姓心里是分明的。总共八队骑士风驰电擎而出。除了在东牌坊直街踏死几个鸡仔之外,所过之处,真的军民官吏尽皆退让。

    丁一根本就没骑马,从金鱼胡同到东华门并不远,他心急之余,撩起袍裾,连正门都不走,几步蹬在墙上,一个空翻就过去,有一段干脆就是踩着其他府第的屋檐过去的,他去到东华门外,从府里出来的护卫骑兵,才出了金鱼胡同。

    “奉旨进宫见驾!”丁一对着守门的军兵沉声喝道,那龙骑卫的将士才回过神来,立正敬礼并打开宫门,因为太不可思议了,谁想到丁一就一个人,这么一路飞檐走壁地奔过来?开始许多士兵都端起枪了,远远看着一个小黑点在跳动,望远镜倍数又不高,根本看不清人脸,还以为京师是出了飞贼。

    夏时倒是候着的,见着丁一,哭丧着脸说道:“如晋少爷您可来了,奴婢……”

    丁一不耐烦地问道:“在哪个宫?”夏时挤出几滴泪还要作状,丁一真没心气跟他演戏,一耳光摔了过去,直接将他抽得原地打了个转,又复问道,“他妈的,皇帝现在哪个宫?再**咋呼老子就捏死你!”

    “乾、乾清宫。”夏时捂着脸,跪了下去,他吓死了,丁一算是对太监和内侍很不错的,没有歧视他们,也很少对他们发火,基本派去公干、传旨的,都能得不少赏赐,想不到丁一发作起,却是这般可怕。

    而看到丁一狰狞的这一面,便想起这个男人,可是被关外蛮子称为阿傍罗刹的凶神啊!夏时吓得裤档都湿,忙不迭地磕起头来,“咚咚”作响,半晌边上小内侍才扯着他道,“老祖宗,殿下他可走了啊!”

    夏时抬起那磕得瘀青的脑袋,才发现丁一早就奔出去百来米了,连忙顾不得自己的丑态,提着袍裾跟了上去,在东华门里留下一股尿骚味。

    奔入乾清宫的时候,李贤已在那里了,因为本身就是朝会之后,英宗召阁臣在乾清宫议事时,突然昏厥过去。钱皇后哭得泪人一样,李贤劈头问道:“太子呢?东宫不是奉旨去如晋府中,商议铁路事宜么?”

    “在后面,我跑得快,怎么样了?”丁一做了几次深呼吸平息下来,向李贤问道。

    商辂在边上微微地摇了摇头:“太医说是还诊不出结果,开了几副安神的药,刚才皇帝醒时,服侍着用下了,刚还在念叨着你,说要等你过来,但实在是没了精神,又昏睡了过去。”

    兵部尚书马昂在边上却是颇为忧虑:“皇帝有恙,若不知会臣工,只恐日后一旦有事,我辈难脱骂名;或是昭知百官,又怕人心惶惶。原德要拿个主意,这当口却是拖延不起啊!”他就是要首辅李贤表态了。

    李贤不禁皱起了眉头,因为太医说诊不出结果,在场的朝廷大佬,谁也不是傻瓜,怎么会听不出来?就是结果是太医不敢说的!也就是英宗这次病倒,搞不好就要崩了!太医敢说皇帝看着要死,家属赶紧准备后事?只怕这边皇帝没咽气,那边太医先赐死吧?

    若是说无妨,明明就病入膏脂的地步,又无法救治,到时英宗一走,太医脱得了罪?这年头倒是很少有医闹,不过皇家却就是大医闹,一闹就要医生脑袋落地的!所以也只能说暂时诊不出结果,最多背个庸医的名头,都好过把自己搞死啊。一般来说,皇帝去了之后,只要太医没乱用药,新皇也不至于迁怒太医的。

    所以这就是在场一众朝廷大佬头痛的原因。

    英宗还没崩,知会百官说皇帝不好了,那么一些官员、将领,就开始转向效忠新君了,这是很正常的事,国家还要运转啊,大家的官也还是继续当啊,可是,要是皇帝好起来了呢?

    要是不通知的话,到了英宗崩了才发丧,大家就很奇怪啊,好好的,今天还上朝呢,怎么就没了?是不是朝廷大佬弑君啊?别理会逻辑通不通,难掩悠悠之口嘛!

    “有什么好乱的?”丁一沉声反问了一句。

    然后伸手拔开众人,走到榻前对钱皇后道:“娘娘这当口哭什么?皇城里还得娘娘去安抚呢,依着我看,还是赶紧收拾了,训斥一下宫里人等,刚才我一路过来,除了忠烈营的太子亲率、龙骑卫,知道过来查问,其他大汉将军也好,东厂人等也好,一切宫禁如同虚设!人心慌慌的,象什么话?”

    李贤和阁臣听着都皱眉了,这不对啊,哪有臣子这么说皇后的?这是训斥的口吻啊!

    尽管丁一说得没错,可这话不当这么说,要是皇后发作起来……李贤和商辂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做好了准备,要是皇后发作起来要将丁一治罪,那么无论如何,也得引经据典,帮着丁一先把皇后喷下去再说。

    谁知皇后被丁一这么训斥了一通,却拭泪起身道:“三叔说得是,却是本宫乱了方寸。”然后便依着丁一所言,抹去泪痕,又命殿外女官、内侍传令宫中,所有人等不得妄动。

    看得一众大臣纷纷赞叹:“皇后当真是巾帼丈夫,知轻重,能纳言,正是大明之福哉!”

    丁一却根本没有去理会他们,冷声说道:“都退开些,好人都让憋出病了,保持通风是常识!太医呢?”夏时这时才屁颠屁颠跑进来,听着丁一问到,连忙去把太医叫了过来,刚才一众朝廷大佬要议事,太医看完病,自然被踢去殿外候着。

    “探了热没有?”丁一向那几个一脸不安的太医问道。

    探热针倒是早就弄出来,是前几年为了测试炼钢的炉温,鼓捣所需要的冶炼温度计时,就弄出来的副产物。

    “殿下,爷爷并无发热,这却不是刀伤箭疮所致的。”太医也不是个个都是没卵蛋的怂货,也有人硬着头皮站出来,对丁一说道,“请恕下官直言,这内虚之症,不是殿下精通的外创之法能治愈的!”

    丁一倒没有动气,他还是很尊重专业人士:“那你们的意见是该怎么办?直接说,需要家属同意的话,一会娘娘和太子过来,你们不敢问,我来问就是了。”

    “殿下,这非下官所能了。”看着丁一把话说到这关节,那为首的太医,叹了一口气,说出了实情,也就是说,英宗没治了。

    “何至于斯!”丁一真的是接受不了这事实。

    英宗做为皇帝怎么样先不提,做为朋友,丁一是觉得是很值得珍惜的,单是他那份对朋友的信任,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可是,人力终有穷,现在,丁一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结局。

    “是不是感染啊?要不用一下青霉素?于先生可是就这么治好的!”丁一对着边上收拾了泪痕的钱皇后说道。

    “三叔,没有用的。”钱皇后苦笑着这么说道。

    “汝安知无用?”丁一的眼神就冷了起来,连“娘娘”的称呼也略了去。(未完待续。。)

第四章 新君(一)

    钱皇后当然知道为什么青霉素无用,并且她很快就给丁一可以认同的理由,她请乾清宫中诸位朝廷大佬先行退开,这时朱见深也赶了回宫来,李贤等大臣便和朱见深参详,到底要不要现在就发布英宗病情的问题?

    而钱皇后这边就示意丁一过去英宗榻前,拉起英宗的袖子,立刻把丁一吓得倒退了三步。

    当真是吓到了,千军万马没吓到的丁一,真的吓得合不上嘴了。

    因为英宗的胳臂上,有许多的注射针印!跟丁一以前见过吸毒的癖君子一样!可这年代还没有毒品啊!这是怎么弄的?只听钱皇后低声说道:“先前是听说郕王学医,治其子,又于军中行医,皇帝觉得只要多加练习,自己必也能行。”

    丁一听着苦笑,这多蛋疼?好好一个皇帝,学什么静脉注射?干好皇帝这份工不就得了?

    接下去,钱皇后所说的话,就让丁一更加无语了。

    “上幸后宫嫔妃,以青霉素能助举房事,故每不能尽兴,便自施为之,本宫多次劝阻,皆不得用。”钱皇后的声音压得很低,这事她知道很久了,她也知道英宗的身体很不行,要不然的话,她也不会面对丁一时,那么主动地避让。

    简单的说,英宗觉得青霉针有助房事,感觉不尽兴,就给自己来上一针。

    丁一突然明白了英宗那黑眼圈从何而来了,居然是因为嗑药。咳的还是春药,可是前世也从没听说过青霉素有伟哥的功效啊,这纯粹就是心理作用。

    本来青霉素对于身体。就有一定的副作用。就算赫氏反应,也就是杀死病原体之后,释放的异性蛋白、内毒素之类的不提吧。

    大剂量青霉素注射,如果英宗本身肾功能下降,那么引起的高血钾症或高血钠症,甚至引起心脏功能抑制——后世注射死刑大致就是这么致死。

    而且长期应用引起耐药菌株、真菌等引起的二重感染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这些其实真的都很次要,谁没事就往自己手上来一管青霉素。能好得了?

    加上英宗还要夜夜征伐,要能好得了才怪!

    “三叔,依本宫看。皇帝就是用多了这药,方才得了这病灶的,万万不可再用!”

    听着钱皇后的话,丁一点了点头。当然不能再用。而且再用,就凭英宗手上这些针眼,还能起作用才怪呢!

    这时英宗却在病榻上眨了眨眼皮,慢慢睁开眼来,看着丁一在身边,脸上却便露了一个安心的表情,反手一把扯着丁一的手,边上太监、宫人。大呼小叫的:“爷爷醒了!爷爷醒了!”那一众的朝廷大臣和太子朱见深连忙围了过来。

    英宗另一只手就扯着内阁首辅李贤:“朕命如晋监国。”

    一班朝廷大佬都愣住了,真的没有想到英宗醒来。开口说的就是这话。

    丁一却摇头道:“臣不敢受,圣上保重,臣即日离京去国。”

    但英宗却扯着丁一的手不放:“如此,太子监国,如晋辅之,若不才,卿自监之;朕未愈,汝不得离华夏本土。”他扯着丁一的手,是如此的用力,直把丁一扯得坐在他榻前的锦墩上。

    然后英宗余下的话,却就是跟李贤吩咐的了,“即日下旨,诸王赴藩,月底之前,携其家人奴婢聚于大员,由四海大都督府主持,为彼等招募卫队及送其就藩事宜,逾期不至者,以谋逆论;日后海外诸藩管束,归由四海大都督府总督;诸王于华夏本地所留庄园、土地,因四海大都督府及内阁作主,按广西、云远之例……”

    说到这里,英宗的脸色就渐渐失去了血色,他握着李贤和丁一的手,也终于慢慢地松开。

    他的嘴唇还在抖动着,但已听不着声音,只是他望着丁一,在最后的时刻,他是带着笑走的。

    其实英宗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逝去了,因为他原本说的,不是“太子登基”或是“传位太子”,而是“太子监国”;如果太子不行,他也不是让丁一“自取之”,而是“自监之”,意思是等他好了,丁一才可以放下这担子。

    甚至还提出了他病没好,不许丁一出海。

    就是他还指望自己能好起来。

    但他明显也是感觉到时日无多,所以紧接着就和李贤说起,让诸王就藩的事,这回完全不管诸王意愿了,就是就赶他们滚出华夏,以免日后对这龙椅有什么想法。谁知这回醒来,不过是回光返照,说到后面,话没说完就去了。

    皇后和太子以及朝廷大佬们,纷纷痛哭,不论是真哭假哭,总之抢天呼地的声势,以头抢地的更是不计其数。

    倒是坐在榻前锦墩上的丁一,双眼发红,没有嚎啕大哭。

    他就呆呆地坐在那里,在心里默默地算起来,差不多,现在就是差不多天顺八年,英宗,比起原本历史,活多了一年左右。原以为少受几年南宫的苦,能教他活多几年,谁知道,终归还是就这么逝去了。

    张玉走了,英宗也走了,可以说,这是大明朝里,他仅有两个能放开沟通的人。

    李贤和商辂,虽然亲厚,但更多的是亲情,不是知己。

    突然之间,丁一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孤独感,紧紧把他包裹,他是如此的孤独,在这世间。

    当刚刚来到大明时,求存的**,改变大明积弱的使命感,让他很好的驱散这种孤独感。

    而英宗和张玉,无论离得多远,都能让丁一感觉到,在远方,还有自己的朋友。

    可是现在,他已用十来年的光阴。让这积弱的大明,看见了重新崛起的希望,可是。他们都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独自面对这尘世。

    这时却便听着李贤悲痛地说道:“娘娘,太子殿下,还请节哀,圣上龙驭归天……”

    丁一只觉胸中郁闷无处渲泄,一股气涌上来。“呼”的一声,竟从口鼻之中,喷出血来。

    “三叔!三叔!”朱见深是吓得不行了。一众大臣都愣住了,他们知道英宗和丁一君臣关系极好,但死老子死家人也不至于这样吧?他们却是不明白,这种和整个时代完全割裂的孤单感。人生活在自己的时代。可以没有知己。但当丁一生活在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时代,连仅有两个知己也逝去了,这种失落感当真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

    钱皇后也看着大急,连忙踹了夏时一脚:“传太医!传太医!”

    别看朱见深历史上以德报怨恢复了景帝的帝号,为他修了陵,又为于谦平了反等等。这些人,都是当时已死去的人,死人。是不会有什么威胁的,朱见深可以不计较。但对于活人。他又如何? 西厂就是朱见深创立!汪直就是他起用的!圈地为皇庄,也是朱见深搞起来的事;传奉官更是朱见深的创举。

    钱皇后是觉得朱见深一旦登基,只怕她和她的儿子,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丁一在,固然她要对朱见深下手的话,得想想后果;但丁一在,同样朱见深如果要向她下手,也得考虑一下后果!

    所以这时她绝不允许丁一出问题!

    万幸丁一喷了两口血,倒是扬手止住要过来的人等,示意自己没事,取了汗巾拭了,喘息着道:“不必为我担忧,还是劳理正事吧。”太医可不敢这样就算了,这边死了皇帝,要是靖海郡王也死在这里,他们几个太医,就算朝廷大佬和皇室放过他们,天下百姓只怕也要咒死他们吧?

    所以硬生挤了过来,不由分说给丁一把了脉,感觉脉象稳健,方才松了一口气退下。

    但李贤等大臣却没有教太医走,因为要商量英宗的死因,记在史册上,总归得有个名目啊!不过还没等他们商量出结果,就听刚刚呕血的丁一,很不客气开口道:“有什么好议的?如实相告就是!皇帝心忧海外、边镇诸前线将士,故研习岐黄之术,效神农氏以身试药,不幸罹难驾崩!”

    李贤等大臣看了英宗臂上针眼,倒是没有异议,于是把青霉素当春药嗑的英宗,倒是身后多出一份美名来。

    “诸位,大明便托之于诸公,太子也托之于诸公了。”丁一强撑着站了起来,对着一应阁臣和六部尚书拱手道,“我今日就离京,先返两广,择日出海。诸公却要知道,电报、铁路两事,关系国本,万万不可轻视之!”

    谁知还没迈到一步,就被钱皇后拦下:“三叔!皇帝龙驭归天之前下的口喻,三叔安忍弃国而去!”朱见深更是跪在地上,抱着丁一的腿哭道,“三叔,行不得啊三叔!”

    那些原本恨不得丁一离华夏本土越远越好的诸部尚书、阁臣,竟也纷纷出言相劝,李贤更是大怒,戟指丁一狂喷:“顾命大臣岂敢弃君自去!如晋要为一已之清誉,而置社稷于不顾乎?”

    马昂也狂喷道:“公束发开蒙,后挂冠苦读而进士探花,更与上君臣相得十数载,临终顾命,不及已身之名乎?”其他大臣也纷纷火力全开地开喷,一瞬之间,感觉丁一如果不留下来主持大局,简直就是人渣中的人渣!

    其实,他们要让丁一留下,最为重要的,是丁一坐镇京师,则大明稳哉!无论是四夷外邦,还是边镇军将,只要丁一在京师坐镇着,绝对便不敢妄动!(未完待续。。)

    ps:  这一周是在是家里事太多,身心疲累,每天只能睡四五个钟头,积累到周末实在是顶不住了,今天就一章吧,告个假,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各位见谅。

第四章 新君(二)

    朝堂上的事,往往就是妥协的结果,当多方势力不约而同,要求丁一留下,连半退休的于少保也被惊动,过来训斥丁一时,丁一事实上已没有什么选择了。而当国子监的举监生联名上书,指责靖海郡王殿下:“赵武灵犹知胡服骑射,殿下安能削足就履?”到了这个时候,丁一就是不从也只得从了。

    举丧之类的事务,丁一并没过多的参与,他向认为,人活着时,为其所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到了身后,只不过是做给世人看,或是为了抚慰自己心灵的仪式。因为在英宗逝去时,丁一当场呕血,所以朝廷大佬倒也没有强行要丁一去参加。

    最重要是朝廷大佬所担心的乱状并没有出现,外地还不知道,至少京师很稳定,并没有什么动荡或是暗流汹涌的情况,各处如常。因为监察五城兵马司的丁君玥,事实上已如后世警察局长一样的职能了,不是她身经百战,又是丁一义女等等,单是她现时身上担着的提督东宫率府官校事,深得太子信重,谁敢不掂量着几分?去招惹就要登基的新君身边红人?

    而领兵打仗刘吉当真不行,鼓惑人心他是在行的,执着丁一长刀去了大明第二师,和英国公一起,基本上没有军将敢于异动的,特别是刘吉不由分说,命令将第五师营盘里,三个半夜在哨位上偷吃酒的下层军官,以军法从事,直接斩首之后,京师驻军现在是吓得小心翼翼。怕敢做出一点让英国公和刘吉误解的事来。

    倒是刘吉被丁一狠狠训斥了一番:“我教你去约束诸军,是教你去立威的么?”

    尽管刘吉此人素来奸滑。将那三个下层军官就地斩首之前,还做了一套文书手续。说是不服宪兵拘捕,企图反抗云云。但这要瞒过首辅或诸部尚书就可以,要在丁某人面前蒙混过关却是不能:“以后你要再这么弄,小心别人也对你这么弄!说过多少次?律法不能约束你时,它必也将不能保护你!”

    “弟子谨记,不敢或忘!”刘吉认错态度是极为端正的,至少在丁一面前是这样,至于回到第二师营盘去时,是否会有所改变。真的就只有天知道了。

    丁一虽然只是在宫里守灵,但真的却是没得什么清静,因为有些事陈三拿不定主意,还是要差人送来宫里给他批阅。倒是太子朱见深跟在丁一身边,一同守灵之际,却是觉得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气度。

    钱皇后看着很有点不爽,低声说道:“有三叔辅佐,太子望之,确肖人君。”

    这话倒不算挑拔。因为朱见深刚好走开去更衣了。不过那话里嘲讽的意思,真是聋子都听得出来。丁一是没空理会她,灵堂边上放了一张小几,边上堆积着不少文件。除了倭国是由兵部、吏部派员管理之外。四海大都督府现时管辖着的,就有:

    朝鲜、大员、吕宋、爪哇、阿拉干王国、淡马锡、印度西边的卡拉奇、埃及、以色列、马木留克、几内亚,包括木骨都束的租界、葡萄牙租借出来的休达。还有东海、南海、西海及地中海舰队。以及开赴美洲,由王越和万安率领的两支部队。

    这个时代通讯手段所限。战书、军报都是严重滞后,这就要求上位者要有极强的预见性。所以很多东西,真的不是陈三的问题,他不得不小心,一道命令批阅错了,来回就是一年左右,追都追不回来,拿不准的,只能送过来给丁一。

    “如晋,汝如此成何体统?”钱皇后和太子没意见,不等于别人也没意见,李贤入得灵堂见得,当场就沉声开喷了,“你当此地是四海大都督府衙门么?”他喷得不是没有道理,哪有灵堂办公的?办公不说,命令批阅好了,自然还得差宫中内侍送到宫门,交由丁一亲卫带回。

    于是钱皇后专门调了两队内侍来听使唤,人来人往,脚步声、喘气声,此起彼落,哪里还有半点灵堂的悲苦肃穆?

    “大兄教我,此当如何处置?”丁一也不跟李贤对喷,这专业大喷子太可怕了,当年会被学霸们群虐,不就是没喷过李贤么?所以他直接把一份文件递过去,为了防止李贤还接着喷,丁一加了句,“此事一旦决断有错,埃及必起兵戈,则运河收益尽化乌有;马木留克若见埃及乱起,必不容犹太人之以色列。介时大明于彼处之控制力皆崩,如当年盛唐高仙芝不能胜黑衣大食之后,西域之势难复。”

    听着丁一说到这么严重,李贤只好暂时不喷,拿起那份文件看起来,商辂和其他阁臣也凑过来看,李贤看着那笔字,却便点头道:“养浩先生虽在番邦,这银钩铁划,却是愈见功夫了。”

    不过看完之后,李贤双眉一剪,瞪着丁一道:“养浩先生如此处置,岂不便是正理?何难之有?”恰好吏部尚书王翱、兵部尚书马昂也过来,李贤直接把文件递给他们道,“如晋以为,此事或有待商磋,公等意若何?”

    丁一在那里也只能苦笑,王翱看罢也抚须道:“养浩所持,合乎中庸之道哉!”

    马昂看得慢些,过了半晌才道:“此法大善,今后可引以为例!”

    丁一无奈地摇头,这事主要是埃及民众要去看病,许彬行文,设在阿斯旺、苏伊士、亚历山大那亚、伊斯梅利亚、开罗等地的卫生院,不接受当地民众的问医,除非他们宣布放弃自己的信仰:“不妥的,这么搞,怕是会发生宗教战争,再说不符合人道主义啊。”

    李贤听着大怒,拿过那份文件,指着里面的字句读道:“有什么不妥?养浩先生说得明白,如晋教人信仰自由,彼等埃及人,信仰其神,依着彼等教义,‘谁去看望一个寿命没结束的病人,他在病人身边念七遍:我祈求伟大的神,伟大阿热世的神医治你。神就会让病人康复’,这是彼等圣训里的话,彼信其神,就当从其教义!”

    王翱听着也接力开喷:“若彼信其神,我又接治其病患,岂不是教彼等口是心非,禽兽不如么?岂能倡人为恶的?养浩此番处置,极是正理,如晋先头有话,说是要使信仰自由,那便不能出尔反尔!”

    丁一没办法了,直接说实话道:“这样搞到当地民众不满,大明在那里的驻军不多,一旦矛盾尖锐,引起冲突,不说控制不控制得住,光是弹药方面,就是一个极为麻烦的事!”

    “先皇驾崩之前,不是教内阁草拟了旨意,诸部议定,教工业部仍归四海大都督府管辖么?这旨意已发下去,以如晋之能,弹药枪械,不日当复旧观,何有此忧?”兵部尚书马昂也接力开喷,甚至还说道,“大明男儿,当扬国威,或荣一师有兵力之缺,兵部愿抽调精锐补齐……”

    丁一算是看明白了,这一个两个,都全是大国沙文主义者,以前打不过也先没办法,现在感觉明军战力飚升了,特别让兵部和吏部去管辖倭国之后,真正尝到宗主国天朝上官的滋味,一个个是一发不可以收拾。

    “大司马,您也知道‘不日当复旧观’,也要恢复旧观,总须时日。”丁一有点没办法了。

    但论打仗这些大佬不如丁一,论打架他们绑一起也不够丁一打,可论喷人,丁一真不是对手,他话刚说完,王翱就喷上了:“海路万里,文书送达,所费时日,足以让如晋将工业部事宜安置妥当!”

    丁一也是无法了,当场道:“我以为是不妥的,现时朝廷诸部、内阁,若是如此施为,请行文四海大都督府,诸公凡持此计者,请附署其上,日后战事纷乱,史册之上,便记是由诸公撩拔出来的战争!”

    “固所愿!”李贤没出声,王翱就大叫着道,马昂也跟随其后,“诸夷敢称兵杖者皆可杀!”

    其实华夏向来如此的,大国沙文主义从来不够,打过装孙子,和亲,那是有的。

    但国力强盛之际,“单于连夜逃”的时节,天可汗的时节,李白不也高呤“胡无人,汉道昌!”么?

    英宗的灵堂之上,就这么因为一份文件,弄得群情汹涌,一群朝廷大佬,一大把年纪,都热血沸腾在那里嚷嚷,一个是他们觉得,明军现在能打了,至少丁一麾下的明军,绝对能打!所以打就打,怕什么?他们认为,支持许彬这么搞,最好埃及当地人暴动,然后打起来,大家就能博个青史留名,和汉时陈汤一样啊!

    另外一个,就是战争红利,运河收益现在还没多少,刚开通没多久,一时半会能收多少路费?那里比得上战争红利?

    “我释放出来的,是怎么样的一头猛兽啊!”丁一无奈地苦笑着长叹。

    这十数年之间,丁一所做的,不单单是工业基础和科技的发展,不知不觉之中,大明从上到下,已经开始不再害怕战争了,不再恐惧战争威胁了。(未完待续。。)

    ps:  精神还是不太好,今天只能一章了,明天恢复吧,谢谢大家体谅。

第四章 新君(三)

    新君登极改元成化,大明于此时开始,正式展露出了盛世的萌芽。

    盛世,对于国家来说,就是没有战乱,不用加征战争税,不用征发丁壮民夫。

    这样百姓的负担就轻了些,家里丁壮在,农田也就有壮劳力去侍候,日子便能过下去。

    事实上,历史原本的大藤峡之乱,丁一在十年前都早就扫平,侯大苟的尸骸早成白骨了;南漳乱起,在两广负责人武工作的朱永,提了大明第四师一个营,二个民兵旅,总五千余人,民兵旅全部装备遂发枪,至南通,七日扫平其乱,李通、石龙等匪首,于交战中被击毙,其实七日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追剿包围残敌以免流窜,正式交战,十数阵加起来不过二个时辰,连大明第四师那个营,都捞不到什么上阵的机会,民兵旅阵列而战,排队枪毙,乱贼每每一触即溃。

    草原上原本的毛里孩之乱也不存在了,不单是大明第三师镇守在那里,毛里孩也在京师大明皇家军事学院,和也先一起,老老实实地当着教书匠,领着军事学院发的津贴,和他的妻妾住着由厂卫、大明第二师、安全局衙门、天地会、忠义社监控下的四合院里。

    没有战乱,南边几地都搞了土改,百姓的生活自然不可能一日千里,但要比以前好得多,用平实的话来说,就是有个了盼头,看得见希望;士大夫的豪绅也参与到工业化革命之中,以广东为起点的铁路,已在筹划之中。沿途诸多士绅阶层,为了分包工程等等事宜。正争得不亦乐乎。

    而湖广那边,因为南漳之乱。看着两广的民兵旅威武之状,又加朱永出兵,索要的钱粮颇为让豪绅和士大夫肉痛,所以接壤广东这边的地区,也开始有地主富户,主动减租减息,然后递了条子到四海大都督府,希望也可以派人去主持人武工作,组建民兵。以便有匪患起,可以自保。

    结果杜子腾和杨守随直接打发他们上京去靖海郡王府。兵部有公文下来,要派兵平乱这没问题,但要在湖广建立人武系统这样的事,他们如何敢决定?

    结果湖广那边的士大夫,就把这事请托到了王翱这里来。

    “不搞官绅一体纳粮出役,怎么组建民兵系统?”丁一不解地望着王翱问道。

    王翱抚须笑道:“如晋说笑了,只要两广那边派些教习,多少银两不在话下。教习一到,把那些泥腿子按着行伍的规矩操持起来,教彼等吃饱了饭,用心操练。再配上武器枪械,不就成了么?”

    “盐山先生,你所说的。大抵是宋时的厢军吧?”丁一听着就苦笑起来,这不是他不肯帮忙。是真弄不来,一些完全对国家没有归属感。连自己稳定的工作都没有,地也没有的农民,怎么让他们开展民兵训练?来骗两顿饱饭吃,偷几个馍回家孝敬老娘就有吧?

    丁一没有办法,这王翱当年被拿着把柄,倒是第一个支持官绅一体纳粮的,但这老先生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两广的民兵,就能七日尽平乱匪?李通、石龙,可是把当地守备和卫所打得哭爹叫娘的队伍,绝对不是软脚虾来的。

    “民不使知之,安晓得国家大义?老先生可知两广的民兵队里,基本现在已文盲率不到三成了?一般第二年仍在农闲工余参加民兵训练的,都能写简单的书信,那三成的文盲大都是第一年刚响应预备役的青壮。”

    “不知国家大义,他们去混个饭吃,想法子偷懒就是了,练出来,又有什么战力?”

    王翱抚须道:“那便晓以大义嘛,老夫教湖广那边,召集些秀才之类的……”

    朱永带兵过去,是刮得极狠的,据说运回两广的银箱、古玩,足足装了上百四轮马车。

    这年代,人们喜欢夸大兵力,觉得兵多就强,丁一麾下不习惯这么干,五千就是五千,结果朱永领军回两广,湖广那边真在跳着脚骂:“两广的断发兵军纪倒是极好,这金贵啊!他娘的,不就是五千兵么?这军汉是金子铸的么?”

    没弄土改,又没工业基础,就是说不种地没法活,百姓自己又没地,那压迫到一定程度,民乱说起就起的,只不过小一些的,地方自己掩下去罢了。谁知道啥时又有民乱?又去两广借兵?又再让刮一回肉?

    所以他们想搞民兵系统,不能再让两广这边,这么刮肉了。

    决心是很强的,所以王翱听说民兵识字,就提出让那些秀才之类,去教嘛,反正都是乡绅出钱。

    丁一摇了摇头,耐心与王翱分说:“晓了大义,百姓就要问,这国家,这华夏,到底是谁的。”

    “两广的民兵,为何能战?因为他们训练不偷懒!”

    “为何不偷懒?不是丁某人真有什么法力,而是两广有着他们自己的土地,或是工厂里,有着他的一份工作。他们知道,保家卫国不是一句口号,如果不操练,两广一乱,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工作,他们的女人,他们的家,就毁了。”

    “他们入湖广平乱,是因为湖广再乱下去,势必祸及两广,入湖广平乱,是为国效力,也是为保家乡平安。”

    话说到这里,王翱倒是听明白了:“也就是不搞官绅一体纳粮,则军成而无魄?”

    “盐山先生睿智,便是如此。”

    王翱倒没再说什么,这级别的人物,道理和逻辑理顺了,自然知道不是丁一愿不愿帮手的问题,而是土改真的就是症结所在,所以便也扯了几句政局家常,便起身辞了去。

    丁某人一路送出府去,刘吉看着王翱的轿子远去了,方才对丁一道:“先生,夫子之师远行,怕还是要送送为好。”夫子指的就是丁一了,夫子之师就是于谦。

    “万幸祐之提醒,速去备马!”丁一拍着自己的额头,事太多,他脑子几乎整天都转个没停,不是刘吉说起,他倒忘记了于谦要远行出海。

    随着立宪的推行和新君登基,团营的建制开始正式取消,也就是说,于谦原本手握兵权就连形式上都不存在了,以团营原本军兵编成的三个师,连同大明第二师,现时就尽在英国公张懋手中。景泰年朱见深在宫中历尽白眼、风雨时,除了丁一这虎皮大旗之外,也就是万贞儿和张懋这两个亲近的人了,他对英国公也是极为信任的。

    所以于谦同意了丁一的请求,愿携家眷赴海外,于是丁一奏请朝廷,宪宗教部议之后,内阁草拟了旨意,于谦便以太子少保,挂兵部尚书衔,总督大明四海大都督府地中海都护府军民事,兼督运河官校事。

    都护府原本在大明的建制是不存在的,但现在连行伍都改成了师旅团营,并且大明的领土也真的远比以前广大,所以依唐制设都护府,六部倒也没有异议的。衙门就设在开罗,于谦过去,许彬也就得以回华夏本土来。

    今日就是于谦出行之日,这老先生倒是硬朗,几剂青霉素下去,又听了丁一的劝说,早上起来慢跑,现时骑马也是没有问题。京师官场、百姓私底下纷纷在流传着“容城审阴阳,药医不死人!”说的就是张玉、英宗,也都是用这药,都去了,反倒是老先生治愈过来,加上有运动,哮喘基本都不发了,看怕至少活着一二十年都没压力。

    “先生,马车已备好。”刘吉很快就过来,对着丁一这么说道。

    丁一皱了皱眉道:“坐什么马车?”他虽然鼓捣出四轮马车,但是却不见得喜欢。

    “先生,还是不要骑马为好吧,不然只怕少保见着,也难免有微辞的啊。少保要出海,总不能教他为先生担心才是。”刘吉陪笑说道。

    四轮马车,还能升起低碳钢板,后面还有一门藏匿在车厢后部的手摇式机枪和一千发弹链,可以说这个年代来说,最高新的科技了。但丁一不太喜欢,他还是更愿意骑马,只不过骑马就有许多不安全的因素,所以刘吉才说,于谦见着,也会训斥。

    丁一无奈也只好从了,上了马车,文胖子领了骑着阿拉伯纯血马的胸甲骑兵,极为威武雄壮于左右护卫;又派了一队轻骑在前头开道;后面还有一队龙骑兵,也就是骑马步兵推着机枪和无底座迫击炮等随行。

    想要微服出游?丁一大约只有在评书里才会这机会了。

    不过车驾还没去到城门,只就听着左侧那队胸甲骑兵拉动枪栓高声喊道:“止步!”

    “我是万贞儿!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要见先生!”却听着来者这么答道。

    文胖子过来禀报,丁一点头示意让万贞儿上车来。

    她显然赶得很急促,一张脸红扑扑的,上了车却紧张地压低了声音对丁一道:“先生,您带贞儿走吧!贞儿会听话的!”

    丁一感觉大脑不够用了,这是怎么回事?朱见深都登基了,这万贞儿一副受迫害的模样,难道皇后要搞宫变?(未完待续。。)

    ps:  今天开始正常更新,感谢大家体谅。

第四章 新君(四)

    四轮马车很宽敞,下面承重部分还用了低碳钢条做为避震缓冲,轮子更是用了实心橡胶轮胎,就算行走在京师到天津的官道,路况引起的震动也已经很有效的得到了减弱,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豪华的载人交通工具了。

    但是坐在马车的万贞儿,却没有一点幸福感,她一脸的急切和惶恐。

    “带贞儿啊先生!去两广,去美洲,只要跟着先生,贞儿都愿意,贞儿不要回宫里去!”她说着,泪水便淌了下来,扑在丁一的怀里,成熟的女性气息,比泪水更能渗进男人的心田。

    丁一颇为无语,连侍候在边上的曹吉祥,都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

    忍不住的话,曹吉祥觉得自己会暴粗口骂人,不是可能会,是一定会。

    “好了,你先坐下。”丁一宽慰着万贞儿,好不容易才把她劝着坐到对面。

    曹吉祥看着哭得眼睛肿得桃子也似的万贞儿,忍不住开口道:“少爷,老奴有话禀告。”

    “只管说就是,哪来那么多规矩?”丁一很有点头痛,原本以为最不用担心的是万贞儿,这不朱见深都登基了么?不就等着权倾后宫,作威作福就得了么?谁知道她也跑来说什么要跟着自己走,问半天又说不清楚,真不知道是叫啥事!

    华夏很来讲究,瞒上不瞒下,所以后宫里的猫腻,丁一不知道,曹吉祥却是知道。万贞儿说不清楚,曹吉祥却三言两语就说得分明:“小姐。您是少爷的弟子,老奴也侍候少爷这么些年了。有些话,怕有点直,老奴也就不讲究,若是得罪了,请您海涵。”

    万贞儿虽脾气不好,但在丁一面前,她还是很乖巧,连忙还礼道:“曹叔客气,只管说便是。哪有这般的生分?”

    马车行在路上还算平稳,但曹吉祥说出的话,却就让丁一跳了起来,因为曹吉祥说道:“少爷,皇帝要纳贞儿小姐为贵妃,小姐不从。”

    “为啥?”丁一就不明白了!要知道,实际上万贞儿还比丁一大一岁半的!

    她足足比朱见深大了十九岁啊,她不嫁给朱见深,她还想怎么样?难道真的看着丁如玉和丁君玥的例子。想要操持一份自己的事业?

    “你志在何方?只管说,先生总会为你做主!”丁一平静下来之后,就向万贞儿这么问道。

    做主两字,不是说笑。就算万贞儿要当女王,以丁一这护短的性子,以现时的实力。只怕在天竺给她打一块地盘当女王,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万贞儿一开口。丁一就愣了,她说道:“贞儿却无大志。只要在先生身边侍候就好。”

    这啥意思?是个人都知道啥意思了啊!

    就是她看不上人家皇帝朱见深这小鲜肉,死心塌地要跟着丁一!

    “胡闹!”丁一不得不板起脸来了,首先他可对万贞儿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其次万贞儿也不符合他的审美标准,但问题在于,这事还不能说破,不然大家都很尴尬,闹将出去,也是一桩笑柄,“女孩子长大,总是要嫁人的,怎么可能长久呆在为师身边?”

    “老曹,派人回去京师,跟皇帝说一声,说是贞儿听闻少保要出海,禀着尊师重道的本心,专门出来送行,乞请皇帝看在这份赤子之心,莫要怪罪于她,若要责怪,终于我身为人师疏于管教之弊。”

    曹吉祥连忙应了下来,刚要派人去传令,却又让丁一止住:“还有就是,皇帝若是真心要纳贞儿为贵妃的话,靖海郡王府这边希望能有个仪式,不说弄什么庆典,最好和君玥出门一样,有个排场,毕竟十年师徒的情份,与父女无异,总是要教她有个着落,请皇帝体恤一二。”

    又不是册封皇后,后宫妃子哪有什么仪式?只不过丁一是故意这么说的,算是给万贞儿一个交代,也算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师徒之情,能为她做的,都会尽力帮她去争取,不论合不合理,但要越过了这条线,却就免谈了。

    万贞儿没有想到丁一这么决绝地拒绝了她,竟然半点余地也不留,等到曹吉祥下车去传令回来,她才回过神,颇为苦涩地道:“多谢先生。”

    “我看汝精神不太好,不若教人送你回京师?”丁一看着她的神态,便又问了一句。

    按着丁一想,她又不是真心要去送于谦,这当口离天津还有一段路,想来她是无什么心情跟着去的。但丁一终归还是不太明白这女子的心思,万贞儿想着的,却是能陪丁一身边多一会,她便多开心一阵,哪里愿意回京?

    “弟子愿随先生去送于少保。”

    那她这么说,丁一也只能让她跟着,这一路上她倒也不吵,递茶倒水的,抢着曹吉祥的活计,弄得曹某人很不舒坦。

    去到天津,于谦见着丁一来送,本来是很高兴的,但一看万贞儿跟着,脸就黑了,直接把丁一扯到边上,冷声道:“汝欲何为?若说授业传道,有教无类,书院所出女弟,于治河、抚民、军旅行伍也多有英才,世上无人对你收授女弟之事妄加评议。但万贞儿,皇帝要纳她为妃的人,你这么带着她出来,就算你自身清白,人言可畏啊!”

    丁一真不喜欢去探望后宫的琐事,他考虑的是大的战略方向,又不是街头巷尾的大婶,收集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所以说起来,于谦都听闻的事,他真不知道。这时听着于谦训斥,也只好道:“是,确是弟子考虑不周,多谢先生教诲。”

    于谦喷完丁一,又把万贞儿叫过来,对她道:“赤子之心难能可贵,但总归活在世上,汝若感激如晋授业师恩,却要多为汝师着想,以免物议才是。”万贞儿因丁一在一边,也老实地应了,心里却早把于谦这老头儿骂了一万次。

    于谦虽说不结党,侍郎都当了二十年,又把握十数年的相权,此时出海,连儿子、媳妇都随行,那是要为大明镇守番邦终老的架势,门生旧故,来送行的人极多,结果当日完全走不了,丁一教着曹吉祥带人把万贞儿于当天下午送回京师去,又让守备处设了流水宴,以于谦亲传弟子的身份,来招待这些送行的旧故,一直去了第二日中午,于少保方才扬帆离岸。

    “先生,有紧急军报。”丁一还没离开天津,厉剑南就奔过来报告。

    说是急报,事实最早也是半年前的军情了,因为都是海外的军报。

    一个是几内亚的工场那边,杜木送来的报告,枪管钢的研发已有了眉目;热气球已经升空。但电话机鼓捣不出来,完全没有头绪,不过这也在丁一的意料之中,再怎么天才,总有个限度,不可能一代人,把十几代人的活计都忙乎完。

    有线电报是个很简单的原理,特别是丁一提出的,用莫尔斯电码,那就是一个通电、断电的过程,也就是把电路接通和断开罢了,有这么个原理,李匠头集合大明顶尖的大匠们,再去研究怎么来接收这个通电断电的信号,用了十年,鼓捣出个眉目,丁一都很高兴了。

    把电频信号转换成音频信号,丁一真的原本就不存任何寄望的。

    而杜木提到一个问题,就是黑人好偷懒,又不守规章制度,老是弄出工程事故。

    结果就是工场、矿场那边半年就死了二千多个黑人,因为怕影响矿场进度,所以驻军派人去用比较强硬的手段,招收了一批黑人矿工来干活。杜木不喜欢黑人,也不喜欢埃及人,他希望能得到一些华夏工人,原话就是“若得大明子民,便是文盲也可”。

    丁一对刚从京师赶来的曹吉祥说道:“把这条记下来,回去让刘祐之草拟个章程。”

    还有两份军报,就是万安和刘铁发来的,其中万安所说的,倒是和杜木完全两回事。

    在万安的报告里,黑人英勇得不行,前仆后继,为了大明的尊严,抛头颅,洒热血,看得丁一都想吐了。不过有一个结论倒是跟杜木一致,就是黑人士兵的伤亡很大,两个黑人师的伤亡,达到百分六十。而华夏士兵组成的荣四团倒是只有十一人伤亡。

    然后万安的结论,是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在那些浙江、两广出去任地方官吏的举人的配合下,他在南美已建立了十一个县级机构,粮食已完全能够自给,军队的缺额,正通过招募当地人,加以训练来补充,假以时日,“必教蛮夷也服汉化!”

    刘铁要老实很多,说是北美的情况很糟,因为气候问题,生病的人很多,反正就是很大的困难的,那些去出任地方官的举人,有不少咒骂着四海大都督府骗了他们,还有人想偷明军的战舰回国,结果被哨兵击毙。也有十数桩,那些出任地方官的举子,他们所带的随从,被猎头族杀死并割了头皮去。

    “子坚倒是有长进。”丁一看着这两份军报,却就笑了起来,称赞起刘铁来。

    有困难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担心的,是南美方面,是否真如万安所说那么顺利?(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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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历国难、同行军伍、同为囚友、同受膻腥之苦——如此君臣谁可离间?忠勇丁一长在帝心;厄难处,英雄只手擎天,重启帝国篇章; 征平南北、纵横四海、降税除役、解生民之倒悬——千古良相万姓传诵!腹黑丁一汗青重墨。得志时,大明日月旗扬,汉人热血烧燃!重启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启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启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