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老王镖局又救驾
“旦凡中了十二生肖点穴阵点穴之法者,倘若没有贫道的独门解穴之法,两个时辰之内都动弹不得。在两个时辰之内,就算宰猪解牛也完全能剔为一堆白花花的骨头!”
“无道昏君刘一龙,你可知识时务者为俊杰?贫道有好生之德,最后再问你一次,玉玺交还是不交?传位诏书下还是不下?”
“……”
刘一龙眼巴巴的盯住远去不再近身的气龙,刘一龙自然知道:气龙远去,真龙不能护体;没有真龙护体,帝王之命命在旦夕。
刘一龙心中极其有愧,愧对这一条远去的气龙,如今事已至此,真龙天子之命确实近在咫尺。
刘一龙虽然身子不能动弹,一双鱼眼左右旋转之间瞅见眼前的这一些高手骤起一阵心寒。
可是,这又是谁的过错呢?
刘一龙倒也没有推诿,旋即眼中一闪泪光,厉声自责大喝道:“皆是刘一龙误朕,刘一龙误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刘一龙旋即一副半嗔半怒的样子,嘶哑了声音说道:“原本孟婆江南刘家一家人:龙腾虎跃。孟婆江南刘家一家人之祸刘一龙有罪!”
虞丘婉柔与虞丘婉儿扶正了刘一跃,刘一跃微微一笑就是一口血污,但是一时确实也心宽了许多。
刘一跃突然推虞丘婉柔与虞丘婉儿去了三步之外,径直一个人盘膝直坐,双手缓缓合十,紧接着闭目嘶哑了声音急促念叨道:“地水火风,大慈大悲;地水火风,大慈大悲;地水火风,大慈大悲;……”
刘一腾与刘一虎缓缓直了直身子,捉紧长剑一时想要起身,正当身子一弓想要起身之际,突然感觉有一股巨大的无形力量强压着。
大凡习武之人都会明白,这是伤势太重,还需运气调息。
刘一腾与刘一虎不得不各自长剑入地一尺,继续闭目运气调息,虽然眼下还要太多的事想做,但是伤势太重确实实力也不允许。
张伟见刘一龙没有正面应承一字半句,旋即直腰龙袍一挥、响指一弹,轻声对身边太监喊道:“来呀,安排!来呀,来呀,安排!”
贴身太监眉开眼笑之际,大手轻飘飘如风一扬,旋即左右两个小太监趾高气扬往刘一龙奔了过去。
“大胆阉人!——”
刘一龙怒目大骂,这一些太监曾经卑躬屈膝像极了一条狗,如今刘一龙大势已去,这一些仗张伟之势的狗,竟然露出了一排獠牙。
人情冷暖,莫过于此!
世间百态,无出其右!
刘一龙想到这里,一时倒也释然了。毕竟,世间雪中送炭的人极少,锦上添花的人比比皆是。似这一些锦上添花的人,在雪中的时候不会送炭,只会覆雪又加霜。
“大胆阉人!——”
突然,从刘一龙耳边又骤起了一阵洪钟大吕之音,张三与李四凌空一阵飞腿闪踢过来。
两个小太监“哎呀、哎呀喂”一声轰然倒地,紧接着一边又拍打了身上的土灰缓缓起身。
一个小太监兰花指一横,破口大骂道:“埋汰旮旯,尽然背后偷袭小爷,你还真不用担心自己最后是怎么死的?”
张三与李四服用了“鬼军”给的五胡散,本来毒酒入肚最少,加之平时又是练家子,比萧顺之和王广之更快解了“无毒不丈夫”之毒。
眼下,老王镖局少主王僧虔与夏侯子兰方才都能舍命救刘一龙,张三与李四自当舍命来救。
有道是:上行下效。上梁正则下梁也正,上梁不正下梁必歪。
虽然,张三与李四并未受朝廷一丝恩惠,一直也不入朝廷之眼,或者说就是一双草堆小民。
但是,江南王家受朝廷恩惠,身为江南王家一家人,自然得鄙弃个中以往,不能让江南王家一家人丢脸,也不能丢老王镖局的脸。
还好,夏侯子兰早有准备,因为张三与李四要骑猪,各自十八只铁圈一时不能带入赛场。
如今,趁五胡散解了“无毒不丈夫”之毒后,急忙寻来藏于方才王僧虔所坐那一方看台暗处的铁圈。
当、当当、当当当,……
张三与李四铁圈重重一滑,左右铮铮之音极速立于刘一龙左右。
刘一龙见状一时感激涕零,这一种从内心深处一丈深的感动是五石散十倍、百倍都找不回来的。
五石散的翩翩欲仙之后便是凉白水那般凄凉,而今这一种温温如泉而又极其踏实的感觉,好似心中有五湖四海,更有昆仑山和泰山。
刘一龙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心中有日月,心中有天地。
刘一龙颤抖的嘴唇,一双鱼眼已经满眶秋水,接着又温温如泉轻声说道:“英雄,朕之大英雄也!”
“朕,朕,朕,……”
刘一龙一时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完整的一个字眼来,张三与李四旋即半跪于地,正气说道:“陛下勿惊,十八铁圈拳誓死护驾!”
王僧虔与夏侯子兰闻言眼中突然一闪泪光,全身中穴不能动弹,但是思绪已然飘过了万水千山。
当初老王镖局第一任少主王导与第一任镖师夏侯兰救驾又护驾,才有了孟婆江南王家百年声望,才有了老王镖局百年威名。
如今,张三与李四所为,王僧虔确实感动至极。毕竟,张三与李四如今就是老王镖局的脸面,更是江南王家一家人的脸面。
虽然,张三姓张、李四姓李,天下百姓五百年前本是一家,江南王家一家人之名名副其实。
两个小太监旋即又回望了一眼贴身太监与张伟,张伟半嗔半怒之间,响指极速一弹,一边又厉声大呼道:“无知小辈真不知天高地厚,与贫道作对,无疑以卵击石!”
“诸多道友,苦练了十年的十二生肖点穴阵,如今贫道为诸多道友抚筝助兴。尽情一战!”
“……”
张伟话音刚落,十二个白莲社弟子弃了一动不动的刘一龙,一边又长剑一挥围上了张三与李四。
铮铮、铮铮、铮铮,……
此时此刻,张伟紫檀十八弦古筝弦音又起,这一次悠扬而又急促的弦音曲子就如两军战前鼓声伴金戈、旌旗飘扬策铁马。
当当、当当、当当,……
张三与李四背靠了背,十八只铁圈在双臂上下左右滑动如游龙,旋即大喝一声,左边斜身重重一拳向前、右边斜身重重一拳往后。
突,突突,突突突,……
张三与李四还未攻杀近身十二个白莲社弟子三尺之际,白莲社弟子十二把长剑疾速如风隔空点穴已然全部点中了张三与李四。
张三与李四一双鱼眼急促鼓动之间,十八铁圈拳出拳的姿势就似山崖绝壁上的两树丫枝。
说时迟那时快,十二个白莲社弟子手中长剑极速如风一式抹剑急下,一剑、一剑、一剑,……
张三与李四一时如两截任由练剑的枯木桩子,一个眨眼之间便被一剑封喉、数剑封喉!
张伟见状一时欣喜万分,旋即双手一停,止住了弦音,接着仰头大笑道:“诸多道友,功夫确实不负有心人啦。想与贫道作对,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哈,哈哈!”
正当十二个白莲社弟子弃了刘一龙去战张三与李四之际,两个小太监又畏畏缩缩的奔到了刘一龙跟前,一边又歪嘴咧牙的径直开始搜身,先是衣袖,然后衣襟,再然后侧身从上摸到下、从下摸到上。
居然没有摸到玉玺!
两个小太监一脸铁青,旋即双双在刘一龙刀剑伤口上重重一击,一击,再一击,还又一击,……
“说,快说,玉玺藏在那里?”
“无道昏君,说,快说,……”
刘一龙胸中四剑一刀,又中了隔空点穴大法,如今又没有了真龙护体,如何受得了重击!
刘一龙旋即一脸狰狞,受两个小太监一拳,那就一口淤血从嘴角溢出、鲜血又从伤口溢出。
两个小太监没重击几回,好似极其劳累的样子,径直低头各自寻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继续重击!
一击,一击,再一击,……
“说,快说,快说,……”
“无道昏君,快说!倘若不说,这一块石头也能砸死了你!……”
“……”
刘一龙突然又明白了一句话:龙入浅滩被蛇欺,龙困牢笼被鳖咬。刘一龙径直闭目不语。
扑通,……
突然一只锦绣香囊重重掉地,刘一龙接着一阵心惊,这可是藏于后背暗带处的玉玺。
两个小太监一时欣喜,旋即捉上那一只锦绣香囊一看,居然就是要找的玉玺,接着隔空欣喜急切大呼道:“小奴找到玉玺了,小奴找到玉玺了,小奴找到玉玺了啊,……”
刘一龙面有极其厌恶之色,旋即厉声大骂道:“大胆阉人,居然夺朕玉玺,玉玺上有剧毒!”
两个小太监闻言一惊,自然也知道刘一龙“无毒不丈夫”之毒奇毒无比,倘若没有解药,又没有功夫支撑续命,只怕活不过子时夜晚。
小太监惊吓一滑,斜身落地之际,锦绣香囊抛开落入刘一跃掌上。
第266章 张伟隔空又杀人
张伟见状一时恼羞成怒,旋即响指一弹,厉声大骂道:“埋汰旮旯,埋汰旮旯,埋汰旮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倘若弄丢了玉玺,贫道得让你们用命来偿还!”
两个小太监闻言心里一惊,横竖都是死,那还不如舍命一搏,又不得不连滚带爬往刘一跃跟前极速奔来,一边厉声大喝道:“公主,玉玺拿来;公主,玉玺拿来;……”
刘一跃身边的虞丘婉柔与虞丘婉儿怎么见得小太监竟然会如此无礼,蹬鼻子上脸那就是找死!
虞丘婉柔与虞丘婉儿旋即青丝绿鞘短剑极速出鞘,两个女孩儿极速一闪左步右行、右步左行的身影,两绺昙花一现,一剑封喉!
咚、咚!
两个小太监轰然倒地,一绺海棠花枝骤现,接着耷拉的脑袋失去重心左右一滚,死了!
虞丘婉柔与虞丘婉儿青丝绿鞘短剑斜身相向,护在刘一跃跟前。
张伟见虞丘婉柔与虞丘婉儿方才使过的剑招,都是幽嫣谷墨家越女剑的招式,自然知道身边的这一些太监不是青丝绿鞘短剑的对手。
张伟见十八铁圈拳还未出招近身任何一个白莲社弟子就被一剑封喉,倘若重新夺回玉玺,还得仰仗这十二个白莲社弟子。
“诸多道友,拿回玉玺!”
十二个白莲社弟子已然得令,旋即长剑如风左右又一晃,剑锋又一式抹剑而下张三与李四。
当当、当当、当当当,……
扑通、扑通!
张三与李四轰然倒地,手臂上的十八只铁圈四散滚去一尺远、两尺远、三尺远、四尺远,……
王僧虔闻声撕心裂肺急切大声疾呼道:“张三叔,……李四叔,……张三叔,……李四叔,……”
刘一龙通通都看在眼里,一边又哀怨低沉道:“都是刘一龙误朕,都是刘一龙误朕啊,……”
“刘一龙该死,刘一龙真该死,可朕不能死,可朕不能亡!……”
“……”
十二个白莲社弟子旋即就弃了张三与李四,并未理会刘一龙,径直斜持长剑往刘一跃身前奔来。
这一切,陈静自然看在眼里。陈静自然也知道虞丘婉柔与虞丘婉儿青丝绿鞘短剑根本就不是隔空点穴的对手,一时万急。
陈静旋即透过面纱斗笠重重的瞪了一眼近身的“鬼军”,又轻声对萧道成与王俭说道:“大敌当前,可不能再多无辜伤亡!”
萧道成与王俭点头不语,径直一同盯住“鬼军”。毕竟,“鬼军”又聋又哑听不见一绺人声。倘若一有风吹草动,必定又会快人一步动手。
与此同时,十二个白莲社弟子一路小跑已然近身刘一跃,正当虞丘婉柔与虞丘婉儿青丝绿鞘短剑极速上前三步之际,又是一阵急促的“突、突突、突突突”声响,虞丘婉柔与虞丘婉儿中了隔空点穴。
正当白莲社弟子十二把长剑极速而下虞丘婉柔与虞丘婉儿之际,陈静大呼一声“移形换影”之后,一道白色身影极速闪过,越女剑一绺寒光剑气向左一式云剑、旋即向右一式平剑,十二个白莲社弟子应声而落“哐当”了数把长剑。
刘一跃依然仅仅只是盘膝继续嘶哑了声音念叨道:“地水火风,大慈大悲;地水火风,大慈大悲;地水火风,大慈大悲;……”
陈静旋即一闪身影挡在虞丘婉柔与虞丘婉儿身前,一边又悠悠说道:“虞丘婉柔妹妹、虞丘婉儿妹妹,静静小姐姐我来迟了!”
虞丘婉柔与虞丘婉儿眼中一闪泪光,一双鱼眼沉溺在秋水中,径直又是一声抽泣,虽然一手还紧握青丝绿鞘短剑,但是动不了身子若没有了来救,终归会任人摆布。
“静静小姐姐,不迟,不迟,十年过去了。燕王府已亡十年,慕容一家人一家人之情尚在!”
“静静小姐姐,静静小姐姐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呀,……”
“……”
正当虞丘婉柔与虞丘婉儿急切大呼之际,牵肠挂肚的声声招唤如潮急涌入刘一虎的耳朵里。
刘一虎入耳心里一惊,一口热血如决堤一涌,旋即嘀咕了声音支支吾吾道:“纯依香儿女侠就是一个大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刘一腾在近处听得模模糊糊,一边又盯住刘一虎道:“一虎二弟,一虎二弟不要分心,稍安勿躁!”
刘一虎又不得不缓缓闭眼与刘一腾一同调息运气。毕竟,伤势比刘一腾确实重了许多。
方才受刘一龙“无毒不丈夫”之毒的那一掌,与先前中“无毒不丈夫”之毒的模样确实不一样。
经络、血流、气息,全然不似先前“无毒不丈夫”之毒。
刘一腾一时也忧心忡忡,这不一样的“无毒不丈夫”之毒,五胡散是解不了了,又将用何药来解?
只要死不了,就还有解毒的机会;倘若死了,那就不用解毒了。
张伟见陈静伤了数个白莲社弟子,十二生肖点穴阵已然成为了一种摆设,旋即大怒道:“诸多道友,杀了这一个女人,杀!——”
“杀了这一个该死的幽嫣谷墨家女人,她不但杀死了幽州双剑鬼见愁卢九天,还杀死了并州夺命十三剑李霸天,更有白莲社右护法申屠力夫,此仇不报非道友!”
“……”
越女剑下还活着的白莲弟子旋即面色大惊,一边极速靠拢,一边有目光如炬盯紧陈静越女剑。
白莲社弟子旋即互视一眼,接着左手轻拍剑柄整齐又道:“外人倘若伤我白莲社弟子时,白莲社弟子当全力反击之;白莲社弟子倘若攻击敌人时,白莲社弟子当全力助攻之;白莲社弟子见白莲社弟子受难时,当牺牲项上人头以保之。……”
“外人倘若伤我白莲社弟子时,白莲社弟子当全力反击之;……”
“……”
余下的白莲社弟子整齐的呼喊声,虽然气势犹在,不过在陈静的心里那就是一句又一句天大的笑话;在陈静越女剑下也只不过是一剑封喉前的一句又一句丧歌。
白莲社唯恐天下不乱,以达成一己之私,远的不说,就如近处的张伟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列子。
无法无天,这就是白莲社。
既然白莲社无法无天,正该被幽嫣谷墨家弟子“天志”斩杀。
陈静轻抬面纱斗笠,旋即越女剑一斜,厉声对张伟大骂道:“埋汰旮旯,该死的白莲社小杂毛,十年前在幽嫣谷蹲守落井下石,侥幸逃走之后,如今又出来祸国殃民!”
“本谷主不但杀了卢九天,还杀死了李霸天,更杀了申屠力夫!眼下,本谷主定要取你性命,必定还要再取杨恩小杂毛的性命!”
“……”
虽然张伟近来早就听说陈静功夫大有长进,但是张伟心里也十分清楚,这十年来紫檀十八弦古筝上的功夫也大有长进。
张伟并没有一丝畏惧之色,旋即龙袍一拂、响指一弹,接着厉声又道:“诸多道友,杀死了她!”
余下的白莲社弟子再受张伟之令,旋即长剑平肩一挥,一涌上前齐声大呼道:“老子今日有话对你讲:贫道送你上天看太阳!”
陈静旋即身子一斜,越女剑极速一闪,大喝道:“移形换影!”
白影似风,剑气如霜。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余下的白莲社弟子还未攻杀近身陈静三尺之际,陈静已然近身白莲社弟子左右身后三寸之地,越女剑前后直接抹剑而下。
昙花怒放,海棠花枝招展。
咚、咚咚、咚咚咚,……
余下的白莲社弟子全部倒地,长剑“哐当”落地之后,一张又一张血迹斑斑的面孔正视天空的太阳。
如此,陈静越女剑根本不用送这一些白莲社弟子上天,自然也能赶上午时三刻之后的大太阳。
陈静出手杀光了这十二个白莲社弟子,旋即又一步一步往张伟紫檀十八弦古筝行去。
张伟突然心里一惊,没想到十年前几乎命丧独孤老太婆的身形步法上,如今陈静身形步法又极其相似,唯有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
毕竟,十年前张伟初悟的这一套功夫,还并不会隔空点穴,如今紫檀十八弦古筝已能隔空杀人。
张伟一时镇定了许多,旋即又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轻笑道:“幽嫣谷墨家一百代谷主,呵,十年前就被郁久闾阿史那杀死的人咯!”
“也罢,贫道今日不介意在神机营中再杀死一次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贫道就不信,天底下就没有杀不死的人,除非你不是人!”
“十年已过,贫道紫檀十八弦古筝必定杀人,隔空好杀人!”
“……”
张伟大骂戛然而止,旋即低头龙袍一拂,双掌骤变兰花指在十八弦上一抡、一挑、一拨,……
铮铮、铮铮、铮铮,……
紫檀十八弦古筝杀气正浓,张伟疾驰手指之间,盯紧越女剑又极其轻蔑的说道:“道,可道非,常道;道可,道非,常道;老子今日有话对你讲:贫道送你上天看太阳!铮,隔空好杀人!”
第267章 又见缘分天注定
陈静微微一笑,自从在孟婆郡城隍庙后井中被陈小英救起以后,这一路行来,常人遇见过的、常人没遇见过的,通通都遇见过了。
或许,这就是天定缘分。
换用天底下读书人的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换用乡民的话说,大道至简无非四个字眼:好事多磨。
正当张伟紫檀十八弦古筝一闪紫色光影再起时,陈静一时明了。
无非又是弦音上闪出的紫色光影变刀影,然后隔空杀人取命!
既然在“十山八寨”时,丘穆陵良的道家印记皆可破,又何惧张伟紫檀十八弦古筝隔空杀人!
驭剑心神合一如剑在手,离手不离心、心神合一亦如剑在手。
“错负轮回剑,第二式,凤舞九天!张伟杂毛,看剑!——”
正当陈静大呼之间,越女剑已然极速脱手而出,越女剑寒光一闪骤变千剑、万剑,之后剑气左突右进、左闪右避,力斩张伟紫檀十八弦古筝闪出的无数紫色开山刀影。
越女剑骤变的千剑、万剑寒光剑气一斩而下,一道又一道剑气斩开了紫色开山刀影,斩飞的紫色开山刀影就似飘逸而又若即若离的紫色凤凰尾羽,冲上了九霄云天。
凤舞九天,名副其实!
正当越女剑骤变的千剑、万剑一同斩下紫色刀影之后,接着顺势而下又斩开了紫檀十八弦古筝一分为二,张伟一分为二,张伟身边的那一些宫中太监、御史台大小差役在一阵紫色光影中灰飞烟灭。
嘭嘭,嘭嘭,嘭嘭,……
哐当,哐当,哐当,……
嗷嗷,嗷嗷,嗷嗷,……
越女剑骤变的千剑、万剑寒光剑气斩地之后,极速又一闪寒光剑气回手轻轻一捉,陈静右手在握。
张伟死无全尸自然无眼珠子去看天上的太阳;贴身太监也死了,死得不留一团渣滓;御史台大小差役皆是白莲社弟子合二为一者,全然死了也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紫色光影缓缓消失了踪迹,荡起的尘灰慢慢消散开去,一切也都平静了,一切也都缓缓安静了。
神机营白莲社作乱战事已平!
正当陈静越女剑一闪寒光入鞘之际,刘一龙不由自主的大声惊呼道:“好快的剑,好强的剑气!”
突然,从张伟紫色光影消失的上方天空中又骤现直下了刘一龙远去的那一条张牙舞爪的气龙。
“朕为真龙天子,朕要真龙护体,快,快来合二为一啊!……”
“气龙,快回来,与朕回来,朕是一国之主,是真龙天子,……”
“……”
气龙在神机营空中上下左右一阵翻滚,旋即盘旋直下落入刘一龙头顶三尺之际,却突然调头往远处调息运气的萧顺之头顶而去。
“不,不,不要!朕才是真龙天子,朕才是真龙天子,朕才是真龙天子!萧顺之无非神机营军主,何德何能?又有何德何能啊?”
“朕为真龙天子,朕要真龙护体啊,真龙快来护体啊!……”
“……”
刘一龙心里明白:只要真龙护体,一切穴位都能重新解开。只要真龙护体,孟婆江南还是刘一龙的天下,刘一龙还是一国之主。
如今,白莲社左护法张伟灰飞烟灭,没有张伟独门解穴大法只有等两个时辰之后才能动一动身子。
那一条张牙舞爪的气龙从萧顺之头顶盘旋了三圈之后,旋即又直上云天不见了踪迹。
刘一龙见状如释重负,只要那一条气龙不曾与他人合二为一,刘一龙这一个天子就还是真龙天子。
突然,这一条张牙舞爪的气龙又凌空直下一阵猛烈的无声咆哮,这一条气龙龙须飞扬极其愤怒。
这一阵无声咆哮荡起了一阵飞云如雾而下,接着一朵又一朵飘飞的杜鹃花如雨如雪纷纷扬扬而下。
花雨不是雨,花雨却是花。
杜鹃不是雪,却作雪飘下。
这一条张牙舞爪的气龙在上空盘旋了三圈之后,对刘一龙张牙舞爪又是一阵无声咆哮,接着调头俯冲闪入萧道成体内合二为一。
刘一龙一时五腹六脏俱碎,张口极速一绺昙花落地,如风吹过了一树怒放的海棠花枝,支支吾吾飘零又道:“刘一龙该死,朕不能亡;刘一龙该死,朕不能亡!……”
花雨骤歇停,杜鹃花如血。
刘一龙无风却轰然倒地,一双鱼眼平静如一潭死水,死了。
此时此刻,刘一龙没有一丝游离的出入气息,这是真的死了。
萧道成与气龙合二为一,一时神色古香,骤现雍容华贵之态。
萧道成手中腰刀一晃,极度得意之际在杜鹃花朵中左三步、右三步,接着欢呼道:“气龙,气龙,气龙。真龙护体,天子之命!”
“真龙护体,天子之命!”
“真龙护体,天子之命!”
“……”
刘一跃闻言合十双掌一时极速撑开,极速左摇头、右摇头;再左摇头、右摇头;之后左摇头、右摇头,神色匆匆疾呼道:“不,不要,不要啊,……不,不要,不要啊,……不,不要,不要啊,……”
“地水火风,大慈大悲;地水火风,大慈大悲;地水火风,大慈大悲;……”
“……”
刘一跃,一时又急白了头!
刘一腾与刘一跃见刘一龙倒地而亡,没有真龙护体,刘家一家人的江山社稷都将一同烟消云散。
刘一腾不服,刘一虎也不服,虽说刘一龙是无道昏君,刘家人一家人中不是人人都是无道昏君。
孟婆江南宋国姓刘不姓萧!
刘一腾率先挣扎起身,旋即金丝金鞘长剑一个左步右行、右步左行的身影攻杀萧道成,急切之间大声疾呼道:“还刘家人的龙来,还刘家人的龙来,快还刘家人的气龙来啊,真龙天子为刘家人护体,姓萧的为御史台鹰犬,又何德何能?”
萧道成旋即止住得意的欢呼,一边腰刀极速止住了刘一腾上前的金丝金鞘长剑道:“亲王殿下,亲王殿下,天意如此,萧某又能奈何?天意如此,得顺天应人啊!”
萧道成没有想到,有了真龙护体,手中腰刀比之前轻了百倍就似一根芦苇棍子;脚下的步子更为轻盈就似一只空中飞燕;腰刀出手的速度比以前谭中天的快刀还要快。
刘一腾一时怒气冲天,自然听不进萧道成一字半句,径直金丝金鞘长剑一式绞剑剑气直下,紧接着又一式抹剑剑气直下。
刘一腾要一剑封喉萧道成!
萧道成腰刀极速一挥,旋即身子一斜就闪到了刘一腾身旁,躲过了刘一腾一剑封喉的招式。
萧道成一时欣喜,如今有了真龙护体,功力确实大增。
如此,谁又能奈何?
刘一腾自然不甘心,旋即又一式撩剑剑气直下,接着凌空又一闪飞腿再加一式云剑剑气。
刘一腾自以为:即使不能一分为二了萧道成,云剑剑气之下也能穿肠破肚了萧道成,只要穿肠破肚了萧道成,真龙自然还会出来。
然而,正当刘一腾金丝金鞘长剑撩剑剑气、云剑剑气逼近萧道成三尺之际,萧道成腰刀就那么轻飘飘左边一挥、右边一带,身子微微一斜又躲过了刘一腾所有招式。
刘一腾金丝金鞘长剑上闪出的那一式撩剑剑气被挡出去了十步之外炸裂而起,那一式云剑剑气被挡出去了八步之外炸裂而起。
刘一腾那一式飞腿,落空一击没踢中萧道成,连人带剑如墙上的瓜果落地滚出去了五步之外。
刘一腾翻身跌跌撞撞再起,接着金丝金鞘长剑又一式挑剑剑气直逼萧道成道:“还刘家人的龙来,还刘家人的真龙护体,……”
萧道成身子微微一偏,腰刀极速一闪,剑气与腰刀相接相撞,接着回手一滑,剑气又荡去了百步之外,凭空一阵炸裂,如烟如雾。
“亲王殿下,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如今天怜我萧道成,萧道成也绝不负刘家人,亲王殿下依然是异姓亲王!”
萧道成字字珠玑,虽然眼下陈静已经胜了白莲社左护法张伟,但是眼前之景确实高兴不起来。
刘一腾再一次挥舞金丝金鞘长剑一式截剑剑气而上,一边又撕心裂肺疾呼道:“姓萧的,这不一样,这不一样,这完全不一样!……”
“本亲王要替刘家人,替刘府一家人杀了你,为刘家人拿回真龙护体,你不配为天子,不配!……”
“……”
刘一虎在一旁心急如焚,根本也没办法静坐调息运气,旋即也挣扎起来了身子,银丝银鞘长剑往萧道成跌跌撞撞奔过去。
陈静缓缓透过面纱斗笠,一时确实也不知如何是好,幽嫣谷墨家秉承“天志”,既然天意如此,越女剑确实不能助刘一腾去杀萧道成;也不能去助萧道成杀了刘一腾。
陈静见刘一虎确实伤重,不由自主疾呼道:“亲王二殿下,亲王二殿下,亲王二殿下,……”
刘一虎并没有理陈静,径直往萧道成失魂落魄挥剑而去。
第268章 合二为一黑鹰会
一步,一步,又一步,……
刘一虎还未近身萧道成与刘一腾,已经三步一跌、五步一闪,亡国亡家亡兄之疼的样子,入眼神机营中每一个人也都感同身受。
不远处的刘一腾无论怎么出剑也胜不了萧道成,毕竟刘一腾也伤得不轻、萧道成又有真龙护体。
刘一腾金丝金鞘长剑剑气急切攻杀之间,趁机正当再一次掏出三角旗之际,却不料脚下向后一滑,失手如烟如云抛开了三角旗。
萧道成腰刀迎击刘一腾,左手无意一挥又极速一捉,三角旗入手轻笑道:“天意,天意,天怜我萧道成。‘鬼军’在手,谁与争锋!”
刘一腾挣扎着起身,一时更为失魂落魄的样子,金丝金鞘长剑好似要以万钧之力再劈萧道成,一边却又如风中芦苇那般站不住身。
刘家人的真龙护体回不来了;如今三角旗又失,“鬼军”见“旗”行事,刘一腾一时失心疯一般狂啸,金丝金鞘长剑掷地入地一尺,旋即头顶金冠一捉又一扔,似喝了三天三夜的五石散兑酒,左摇三步、右摇三步,独自往神机营外奔去。
萧道成三角旗左右轻轻一挥,众多“鬼军”军士面面相觑之后,径直一同奔去护在了萧道成左右!
刘一虎见状旋即张口一绺又一绺昙花,落地又是一树又一树怒放的海棠花枝,花枝招展在刘一虎脚下如风吹浪打似的左摇右摆,嘶哑了声音又低沉说道:“不,不,不,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有好生之德呐!……”
就在这一个时候,萧顺之与王广之也缓缓起身奔了过来,看来“无毒不丈夫”之毒已无大碍。
萧顺之极速上前扶住刘一虎右臂,轻声说道:“师傅,事已至此,已然回天乏术,顺天认命吧!”
刘一虎仰天一阵长叹,旋即又一阵狂傲之笑,接着银丝银鞘长剑掷地一闪,入地一尺!
嘭!
刘一虎鹤发如烟如云左边一摇、右边一晃,左边又一摇、右边又一晃,一路跌跌撞撞的样子狂奔去了神机营外。
萧顺之一时心急火燎,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似刘一虎这般奔出去,必定凶多吉少。
萧顺之摇头叹气又不得不紧随其后,扬手去追,一边上气不接下气道:“师傅,不要走,等等我;师傅,不要走,等等我!……”
萧顺之虽然口口声声大呼刘一虎不要走,还是和刘一虎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神机营大道尽头。
一切,一时又都安静了。
陈静见眼前这一幕,好似是一场梦,一场喜怒哀乐的梦;虽然好似梦了一场,却也万般不由人。
萧道成长吁了一口气,旋即又正了正身子,腰刀极速入鞘,“鬼军”令旗小心收好,御史台“十二飞鹰”余者也缓缓靠近了萧道成。
萧道成半弓了身子,一边拾起地上的一朵又一朵杜鹃花,一边又缓缓编织成一圈花环,接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轻戴在刘一跃头上,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刘一跃身前,毕恭毕敬说道:“公主,事已至此。非萧道成蓄意忤逆夺人江山社稷!”
“公主,萧道成愿做公主身边的那一个久伴良人,从今往后公主在建康城中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即刻起,这杜鹃花就是萧氏一族的族花,公主自为萧氏一族的族长。倘若今后萧氏一族有逆天之举者,公主自可斩了忤逆族人!”
“公主,萧道成愿做海枯石、愿为连理枝、甘当比翼鸟,……
“……”
刘一跃自从十年前在百合楼气海穴中了申屠力夫一刀,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这样在指间流逝于无影。
堂堂的一国公主,两位亲王的妹妹,居然无人提及婚姻大事。
这怎么不让刘一跃在刘府闭门不出,是骨子里自卑没脸见人。
眼前这一幕,刘一跃觉得就似等到了苦等的那一个有缘人,确实苦了十年,还是最难熬的十年!
刘一跃一嗔一怒之间,一时又泪流满面,旋即极速如潮埋头涌入萧道成胸中一通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
萧道成待刘一跃哭声渐缓渐停的时候,隔空对已经吓得半死躲藏四处的宫女大声疾呼道:“来人啦,快来人啦,恭送公主回刘府养伤,待台城宫中万事顺当,择吉日再接入宫中。不可违命!”
一群宫女唯唯诺诺之后,纷纷上前扶住刘一跃离开神机营。
正当刘一跃离开三步之际,萧道成这才发现刘一跃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留下了锦绣香囊!
玉玺,玉玺,玉玺!
萧道成见状心中大喜,玉玺在手,天下我有;“鬼军”在旁,谁与争锋;真龙护体,谁能奈何?
萧道成旋即起身,锦绣香囊右臂一挥,接着又转了一圈,厉声又道:“既然天怜我萧道成,萧道成自当顺从天意,天意不可违!”
萧道成沉思之间,先瞅了一眼王俭与第五刀,旋即疾声道:“神机营王俭小将军,尔在神机营确属大才小用,我萧道成自承天意,朕为真龙天子,巡狩天命!”
“神机营王俭听令:先大将军陈显贵被谭中天斩杀,如今朕封你为大将军,领一军先回台城。”
“神机营第五刀听令:朕见你勇冠三军,朕封你为冠军将军,协助王俭大将军,一同先回台城。”
“……”
王俭与第五刀相识一笑,自然心喜,旋即跪拜道:“末将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俭与第五刀领了一军疾驰策马离开神机营往台城宫中奔去。
萧道成转身又对王广之缓缓说道:“军主萧顺之渎职,怎么能一个人因私废公弃了神机营呢?从今往后,王广之将军兼任军主,即刻整军,倘若台城宫中内外异动,神机营大军一到即刻化为齑粉!”
王广之自然乐意,毕恭毕敬军礼拜谢道:“神机营军主、队主王广之领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广之得令旋即转身往不远处奔去,眼下神机营一片混乱,天子易位确实也该整军备战。
萧道成缓缓步近王僧虔,一边又缓缓蹲下,接着悠悠说道:“少主勿忧,江南王家名不虚传!江南王家忠君为国!死去的两位勇士,朕自当追封,老王镖局自当为天下第一镖局,少主为天下第一少主!”
王僧虔虽然躺在地上完全不能动弹,但是见江南王家几乎又躲过了天子易位这一劫,没有重走谢家没落的老路,自然欣喜万分。
至于天下第一镖局之名,只是重扬了当初第一任少主王导之名;天下第一少主之名倒也贴切,毕竟先少主王光明的天下第一逍遥扇毕生都想发扬光大老王镖局。
如今,这一切通通都实现了,王僧虔在心里只有一遍又一遍默念着:二叔,二叔,二叔,……
王僧虔一时感觉好似有一些失态,急切答谢道:“草民王僧虔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僧虔在急切答谢之间虽然有一些别扭,但是一想到曾经“十二飞鹰”来老王镖局“趁火打劫”的时候,现在一切也都释然了。
毕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孟婆江南一切都是萧道成一个人的,来老王镖局“趁火打劫”,无非就似把左手的东西放在了右手。
萧道成自然欢喜,而后又道:“少主勿惊,待穴道解开之后,朕会让御医为尔等疗伤强体!”
萧道成缓缓起身,又向陈静步过来近身三步,毕恭毕敬抱拳说道:“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功夫已然出神入化。从今往后,朕准你在孟婆江南斩杀白莲社弟子,以及与官府合二为一的白莲社弟子,并且准许先斩后奏、先斩不奏!”
陈静一时也无话可说,又不得不抱拳还礼。毕竟,要不是方才斩杀了白莲社左护法张伟,萧道成又岂能得此机缘真龙护体。
萧道成旋即又扭头瞅了一眼“鬼军”与“十二飞鹰”余者,如今尽归一人麾下,自当合二为一。
萧道成沉思之间,旋即又脱口而出道:“从今往后,‘鬼军’之名不存、‘十二飞鹰’之名不在,朕决定合二为一更名为‘黑鹰会’。”
“‘鬼军’无影为黑;‘十二飞鹰’虽然不足十二人,但是飞鹰尚在;合二为一者为会,故名:黑鹰会。”
“朕即为真龙天子,自是顺朕者昌、顺朕者亡。‘黑鹰会’听令,随朕摆驾回宫。逆天者,杀无赦!”
“待台城宫中大局已定,再寻回两位异姓亲王,朕不负刘家人,刘家一家人当助朕一臂之力!”
“朕即为真龙天子,自当为天下百姓谋福。在孟婆江南,朕绝不容许有一个人‘吃土’过日子!”
“……”
萧道成隔空一席话后,在神机营中还活着的达官显贵与乡民齐声跪拜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269章 倒海寺中黑鹰会
萧道成有王俭与第五刀率先杀入台城宫中,从神机营启程回皇宫几无阻力,道上两旁早已跪满了路人,毕竟孟婆江南万民苦御史台已久矣、苦刘一龙已久矣。
天道昭昭,额手称庆。
陈静见走了萧道成,在孟婆江南的白莲社弟子自当销声匿迹,一时感慨之余,又不得不暂时在神机营众多军士车马护送下,送王僧虔与夏侯子兰回了老王镖局。
在接下来几天里,王僧虔与夏侯子兰虽然都有宫中御医每一日派人前来把脉疗伤,张伟的隔空点穴之法并未有多少大碍。
王僧虔倍感萧道成之恩德,旋即谢过宫中御医,宫中御医也为老王镖局一干人等带来了消息。
自萧道成入台城宫中以后,“黑鹰会”虽然也杀了不少人,那都是一些守旧不尊天道而该杀的人。
刘一跃回刘府中养伤之后,萧道成也都从了刘一跃的心愿,派出了多少人去寻,但是都没寻回亲王殿下刘一腾与亲王二殿下刘一虎。
宫中御医还说,自从白莲社在神机营犯上作乱之后,江湖中传言两个鹤发童颜的长者去了孟婆郡。
不用说,两个鹤发童颜的长者一定就是刘一腾与刘一虎了。
陈静一个人又在建康城中闲逛了几日,除了感觉到建康城确实比先前更歌舞升平一派繁华之外,好似还缺少了一点什么。
建康城外是否也是如此?
值得一探究竟。
陈静遥想这一路马不停蹄,总该过一段时间的清净日子了。
都已经过去了十年,也该回孟婆郡去看一看陈旭嫦的墓碑,再去客缘斋看一看半老徐娘。
如果有缘,希望还能遇见在百合楼中出现过一次的“二叔”。
陈静思索已定,寻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与王僧虔道别。
王僧虔如今已经没有了张三与李四相助打理老王镖局中的一应杂事,什么事情都得亲力亲为。
张三与李四虽然被萧道成追封为忠勇侯,王僧虔也只是笑笑。
陈静的功夫已然出神入化,王僧虔不再担心陈静会掉一根头发,也不用提头去见先少主王光明。
王僧虔伫立老王镖局前,目送陈静飞身上了那骑大白马,拱手相送又道:“谷主,一路顺风。可得记住了:江南王家都是一家人!”
陈静透过面纱斗笠,越女剑抱拳轻笑道:“少主,你且放宽心,倘若老王镖局有万急之处,本谷主自当周全。孟婆江北得飞鸽一家人客栈,孟婆郡嘛,那就客缘斋吧!”
王僧虔自是应允,陈静快马一鞭一闪白影消失在老王镖局府前,取九尺驿道径直往西去孟婆郡。
驾、驾,……
白马踏燕飞,白影乡魂归。
在陈静最初记忆里,从孟婆郡城隍庙后井中被陈小英救起以后,之前的事完全没有一丝记忆,故而也不得不当孟婆郡是故乡了。
陈静从建康城一路狂奔往西去了孟婆郡,一路上所见好似也没有多大变化,或许萧道成的诏令还不如坐下白马跑得快吧。
孟婆郡还是那一个大郡,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树影。为此,陈静还特意绕道去梅林中的城隍庙。
城隍庙已经又比十年前破旧了许多;庙主霍光之相也起了一层薄薄的土灰;庙后的那一方井中已经没有一滴水珠成为了枯井。
看样子,这里已经很久不是白莲社弟子上香拜社的地方了。
陈静一时欣喜,透过枝繁叶茂的梅枝已经长成了大树,待梅花映雪的时候,这里确实一处好去处。
踢踏、踢踏、踢踏,……
突然,一阵快马加鞭的疾驰声从梅林外极速奔过。
陈静警觉的躲在了一树梅枝下,瞅见是一行扬蹄摆尾的高鬃黑马,一行十二个黑衣人。
黑衣人全部左手紧握腰刀,右手紧捉马缰绳,一个又一个太阳穴突起,目光如炬,在胸口左右都由白线绣出了一只黑鹰图纹。
萧道成派出去的黑鹰会?
陈静一时觉得好奇,看路过的黑鹰会虎背熊腰的身影,都是一等一的江湖高手。
这,又是为何?
陈静斜持越女剑,飞身一跃上了大白马,寻了黑鹰会的影子,一步一停、三步一停跟了上去。
小道连大道,大道叉驿道。
山回路转之际,远处一处破旧寺庙模样的屋子跃入眼前,没有山门、没有台阶、没有菩提树,……
正当陈静离这一座破旧寺庙远看去还有半里地之遥,突然又从路边闪出来了一个长者。
陈静坐下大白马一阵“突突”狂躁,看来这一个长者把马吓着了。
陈静低头长抚了一回马脖子,旋即又缓缓透过面纱斗笠,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又是故人。
这一个长者居然是魏地弃了野店的那一个老头,陈静一时惊喜,旋即疾呼道:“老伯,怎么会是你呀?你这么快就到孟婆郡咯?你看,这一次真吓着大白马了吧?”
老头倒也一脸镇定,旋即破旧衣服一正,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姑娘,这就是缘分,有因有缘、有缘有因!”
陈静一时倒也很想笑,不过看这一个老头的样子,一没袈裟、二没受戒,短短几天就从野店掌柜变成路边的一个和尚,很是好奇!
陈静径直也打趣问道:“老伯大师,如今这么快就遁入了空门,不知道宝刹又在何方啊?”
老头破旧衣服又一正,旋即又遥指半里地之外的那一处寺庙一般的破屋子说道:“施主姑娘,那就是贫僧的宝刹:倒海寺!”
陈静倒也好奇,十年前没听陈旭嫦与陈小英说过,大概这一个倒海寺是近十年来才兴起的吧。
陈静看老头的样子也不太像正经的出家人,旋即又打趣问道:“老伯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倒海寺这个名字,倒也是一个好名字!”
“出家人以普度众生为念,能把五湖四海里的海水都能倒过来,那可真是非同一般,嘿嘿,……”
老头倒也不急,只是淡定的说道:“施主姑娘言之有理,但是,可别破了贪嗔痴戒律哟!善哉!”
陈静倒也没有在意,径直又盯紧前方的倒海寺道:“老伯大师,方才黑鹰会又往寺里奔去了,这是为何?倒海寺与黑鹰会有买卖?”
老头一惊,旋即双掌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接着又瞅了一眼陈静,又瞅了一眼倒海寺,缓缓又道:“这一切,都是天定的缘分啦!哎,贫僧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陈静一时云里雾里,旋即心中一紧,捉紧马缰绳急切追问道:“老伯大师,这又是为何啊?什么地狱不地狱的,听起来怪渗人的!”
老头双掌合十,一边转身往倒海寺不急不缓奔回去,一边缓缓又道:“施主姑娘,黑鹰会是来倒海寺杀人的,罪过,罪过,罪过啊!”
陈静一时又懵了,黑鹰会怎么会与魏国的这一个老头有仇呢?莫非这其中有见不得光的地方?
“老伯大师,你与黑鹰会有何深仇大恨?与萧道成又有何恩怨?”
老头一边摇头一边往倒海寺赶回去,陈静也不得不策马徐徐跟在这一个老头的身后。
陈静觉得:倘若黑鹰会滥杀无辜,就当成白莲社弟子先斩不奏!
“施主姑娘,你是知道的。贫僧本为魏人,与黑鹰会无怨又无仇,更与萧道成又是八竿子打不着!”
“罪过,罪过,罪过,如今贫僧念禅在倒海寺,倒海寺又是陛下的王土,贫僧得看陛下佛面啊!”
“施主姑娘,实不相瞒。前几日贫僧救了一个鹤发童颜的伤者,听说是原来的刘家亲王殿下!”
“……”
陈静眼中有光,刘家亲王殿下除了刘一腾之外,还能有谁?刘家以后也不会有第二个亲王殿下了!
陈静一时不解,一边又急切追问道:“老伯大师,一路从建康城而来,可都听说陛下一而再再而三的请亲王殿下与亲王二殿下回京。”
“黑鹰会,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忤逆了陛下的圣意?这不对啊!”
“老伯大师,你说,是不是这一个道理?黑鹰会里必定有鬼!”
“……”
老头缓缓止住了步子,一边又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一边又一连串嘀咕道:“心魔,心魔,心魔。罪过,罪过,这都是罪过啊!”
此时此刻,陈静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更想到了百合楼中的女孩儿们常说的一句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当初,萧道成在建康城中兴许还未站稳脚跟,如今站稳了脚跟是在有谋划的斩草除根!
果然,官字还是两个口!
陈静一时怒火冲天,旋即紧握越女剑,急切说道:“老伯大师,佛门中人杀生会破戒。这一次,幸好遇见了本姑娘,本姑娘会替老伯大师杀光了这一些黑鹰会。”
“刘一腾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于黑鹰会下。老伯大师,中不中?”
老头扭头轻笑,只是念叨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第270章 再现排山倒海技
“施主姑娘,冤冤相报何时了。过去世间之事大多皆因贫僧而起,贫僧倘若不入地狱,又当谁入地狱!”
“施主姑娘,贫僧年少时也做了不少荒唐事,如今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是一塌荒唐,贫僧也该开悟了!”
“……”
老头言毕便又双掌合十,好似一时大彻大悟,目光炯炯有神只顾盯紧了倒海寺小道走路。
陈静不知老头所云,一时竟然也无言以对,径直只顾策马默默盯紧老头稳健的步子,心里只希望刘一腾在倒海寺中安全无恙。
一步,一步,又一步,……
窸窣,窸窣,窸窸窣窣,……
踢踏,踢踏,踢踏,……
眼下,半里不到的路程,陈静好似走了十年,或者更为久远。时间凝结,憋了好长好长一口气息。
当把这一口好长好长的气息缓缓呼吸出来之后,又是一阵如孟婆江流奔涌的心潮澎湃。
正当一阵心潮澎湃之际,已经听到了倒海寺里腰刀相撞的声音。
当,当当,当当当,……
哐当,咔嚓,劈啪,……
叽里呱啦,噼里啪啦,……
陈静一时心安了许多,只要倒海寺里还有各种响声,那说明刘一腾还活着;倘若倒海寺内安静如一波平静的湖水,那才大为不妙!
急步紧逼,策马落蹄。
此时此刻,老头与陈静已然警觉的立身在倒海寺院门外。
陈静初眼看来,一时心惊。
这里原本就不是什么寺庙,而是被谁遗弃了多少年的一处几乎四壁通光的破旧木屋子。
只见破墙残瓦绕断壁,好似飞梁稳直如青山;从来檐台蛛网窗影破,终归风轻云淡断人肠。
几绺窗花,几炷檀香,几个蒲团,这一些都只是经过后来局部翻新改建成寺庙的小模小样。
寺庙门楣上一块斜放的三尺牌匾上有三个凹出的字眼:倒海寺。
寺庙里没有一方香台,也没有一尊菩萨佛像,只有一些日常陈旧的必需器物,在一面一丈高的土墙上赫然印了一个大大的“禅”字。
如此,老头一定是禅宗了。
陈静缓缓透过面纱斗笠,隔空看出来这一个大大的“禅”字全是由木炭粉末与锅底灰烟涂抹而成。
也罢,倒海寺空空如也清贫至极如此,那里又会有上好的裱纸与油墨。能有这么多木炭粉末与锅底灰烟已然难能可贵了。
“老伯大师,佛呢?寺佛呢?”
陈静实在忍不住一问,既然此地又名倒海寺,倒海寺连任何寺佛都没有一尊,这完全说不过去。
寺中无佛,又如何为寺庙?
老头旋即双掌合十,正身悠悠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心中无佛之人,见佛亦无佛;心中有佛之人,不见佛佛亦在心中。”
陈静虽然一时听得迷糊,但是和方才老头所言“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也是一个道理,毕竟道家也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陈静倒也没时间与老头掰扯佛法与道法,目光只落在十二个黑衣人的腰刀与刘一腾那一根三尺长、手腕粗的吹火筒乱战在了一起。
十二把腰刀左突右进与吹火筒攻杀游走之间,吹火筒进退有序,看样子刘一腾的伤势好了许多。
只是,刘一腾经过神机营中的那一劫,皮肤确实苍老了许多,胡须又长长了数寸,锦绣华衫也换成了平常农家的短打小衣。
陈静倒是很想上前,越女剑极速出鞘三五个招式就能让黑鹰会十二个高手横尸在倒海寺中。
老头急忙止住陈静的步子,一边又上前三步道:“黑鹰会住手,即是佛门重地,岂容尔等撒野!”
陈静远道而来是客,客随主便又不得不从了这一个老头。
黑鹰会十二个高手扭头见到了老头,又见到了不远处的陈静,心中突然一惊,旋即其中一个高手缓缓又道:“君令如山,取不了刘一腾人头,我等人头不保!”
陈静心中有怒,回想几日前萧道成在神机营义薄云天一番,如今才过去几日就话不由衷!
陈静沉思之间又不得不给黑鹰会一次下马威道:“尔等都听好了: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在此,倘若敢动刘一腾一根头发,本谷主当尔等是白莲社弟子,先斩不奏!”
黑鹰会十二个高手心中一惊,以陈静如此说来,倘若不取刘一腾的人头会被萧道成斩杀,倘若去取刘一腾的人头必定会被陈静斩杀。
如今之局,确实两难!
两害相权取其轻,可眼下都是掉脑袋的事,全然无法选择。
正当黑鹰会十二个高手左右为难之际,刘一腾却用吹火筒指住陈静身影大骂道:“你走,你走,你走!刘家人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陈静一时尴尬至极,再一次感受到了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这一种感觉就似全身带泥给人指指点点。
但是,陈静身为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此时此刻刻又不能与刘一腾反驳一字半句,毕竟丧国亡家之痛感同身受。
老头见状眉头一皱,旋即双掌合十,一边摇头又道:“一腾施主,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施主姑娘呢?有道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欲望不除,尘不可出!”
“江山代有洪流,人间自有人物。自古王朝兴衰,谁又能真正做到千秋万代呢?没有吧!”
“一念是善,贫僧都能赎罪前尘,又何况一腾施主呢?放下心魔,立地成佛;放下执念,唯有善念;放下过往,必得永生。”
“……”
陈静径直也不多语一字半句,原本刘一腾的眼神全是冷眼,如今在冷眼中又多了三分仇恨!
陈静心中极其不解,刘一龙又不是陈静杀死的,动刀子的可是刘府一家人两兄弟;萧道成要杀刘一腾也不是陈静指使的。
只是,看到刘一腾这一张脸,不由得又想起了建康城中的刘一跃,想必刘一跃在建康城无碍。
刘一腾一时目露凶光,吹火筒回手指住咽喉处,一副要用吹火筒一棍子封喉的样子,又厉声对陈静骂道:“江南王家一家人,有多远滚多远,再不滚开,必定血溅三尺!”
陈静一时明了,原来刘一腾还是怪江南王家人没有起兵勤王。
只是,刘一龙的真龙护体都已经去萧道成身上了,又如何勤王?
陈静一时极其难过,旋即背对刘一腾,不再看刘一腾那一张脸。
老头缓缓上前,一边又夺过刘一腾的那一根吹火筒,一边又缓缓说道:“一腾施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贫僧常说叫你放下执念的么!”
刘一腾怒气未消,一边扯开嗓子大骂道:“你这个臭和尚,放下执念,放下执念,要是让你去死,你会不会去死?说呀,臭和尚?”
“我让你去死,你会去死?别傻了,世人都知好死不如赖活着,生而为人,怎么能说死就去死?”
“你这个臭和尚,无非是骗一个五岁的孩子,不,三岁的孩子!”
“……”
老头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反驳刘一腾一字半句,只是顺着刘一腾的话道:“一腾施主,倘若以贫僧的死,能化解一腾施主心中的执念,死死又何妨。死一百次又有何妨?”
“正所谓佛法无边,大无畏的牺牲精神: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贫僧要是为一腾施主死了,久后必然会活在一腾施主的心中。正是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
刘一腾越听越来气,旋即一把推开老头,一边又骂骂咧咧道:“既然‘生即是死、死即是生’,那你倒是死给我看看,那你倒是死给我看看啊?只说不练,浪得虚名!”
老头双掌合十,一边又急切问道:“一腾施主,贫僧要是死给你看了。你会放下心中的执念吗?”
刘一腾一时还在怒火中,想都没想,旋即脱口而出道:“臭和尚,你要是敢死给我看,我就信你‘生即是死,死即是生’,遁入空门不问世事,从此清风明月伴残灯!”
老头微微一笑,旋即又悠悠念叨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门中人终归慧根不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善哉至极!”
“一腾施主,贫僧死不足惜。不过在死之前,还得先打发了这一些扰乱佛门清净的世俗之人。”
“……”
老头缓缓推开了刘一腾,一边又双掌合十,往黑鹰会十二个高手步了过去,悠悠说道:“诸位施主,诸位施主皆是父母所生,人人有高堂,有何必去伤人于断子绝孙呢?”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看僧面看佛面,还请诸位施主就此离去!否则贫僧佛法无边渡人。”
“……”
黑鹰会十二个高手见陈静背对倒海寺,互使了一个眼神,十二把腰刀极速往老头和刘一腾劈去。
说时迟那时快,老头双掌由掌化拳、由拳化掌,鹤立比划了三个如风似影的招式,径直半蹲了马步双臂如快浆行船、更似锄头引流,旋即顺势大喝一声道:“排山倒海,贫僧这就送尔等下陈莫地狱!”
第271章 如海禅师刘一腾
旋即,骤现电光火石之音、天崩地裂之影,老头身边左右三尺处极速皲裂出一块又一块横飞不止的气旋如烟沙走石,往黑鹰会十二个高手重重直击而去。
哐当、哐当,……
噗嗤、噗嗤,……
黑鹰会十二个高手腰刀落地,各自一绺昙花闪过,跌跌撞撞退去了或三步、或五步、或七步,……
黑鹰会十二个高手瞠目结舌之际,一时撕裂了心肺,正如坊间所言: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咳咳、咳咳,……
黑鹰会十二个高手一时目光如炬盯紧了这一个老头,看来连这一个老头也都打不过,又如何去取刘一腾的人头向萧道成复命?
老头双掌旋即合十,不再使掌法去伤黑鹰会高手的性命,旋即缓缓念叨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诸位施主还是回去吧。回去告诉陛下,就说刘一腾从今往后就是一个和尚!一个不问世事的和尚!”
刘一腾惊乍之余一时又不得不陷入了沉思,几次三番之间张口欲言,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陈静一时极其警觉,一边紧握了越女剑,透过面纱斗笠盯住老头从上往下打量了一次,然后又从下往上打量了一次。
毕竟,眼前这一个老头使的“排山倒海”掌法何其熟悉,言语之中的这一个又一个字眼何其难忘。
“老伯大师,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白莲社原副社长释远、‘拓拔大王’拓拔子推又是你什么人?”
老头慈祥一笑,扭头对陈静缓缓说道:“施主姑娘,贫僧以前在魏国听说过释远的名字,也听说过拓拔子推的名字。只是,这又与贫僧有何干系呢?一念是善,放下即为新生;放不下即坠入心魔。”
陈静听老头如此说来,一时又缓缓放松了神情。
毕竟,江湖中很多年前就没有了释远确切的消息,眼下这一个老头确实也和释远联想不起来。
陈静目光游离,一时也盯紧黑鹰会十二个高手,隔空又道:“尔等回去告诉萧道成,众目睽睽之下君无戏言,倘若有负刘家人,不怕成为下一个刘一龙吗?”
黑鹰会十二个高手一时面面相觑,毕竟技不如人,唯今之计只得硬着头皮回京与萧道成复命。
黑鹰会十二个高手跌跌撞撞之间捉回了各自腰刀,从倒海寺四壁左右一闪黑鹰,旋即没了人影,之后又是一绺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老头一边缓缓上前,一边安抚刘一腾道:“一腾施主,这一切都是缘分天注定,善哉善哉!”
老头一脸平静,旋即又双掌合十,在“禅”字下缓缓盘膝而坐,悠悠道:“贫僧死不足惜,但愿能得一腾施主放下执念。”
“一腾施主即为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贫僧倘若不渡一腾施主,又当何人来渡一腾施主?”
“……”
老头说话之间,双掌前后极速一拂,接着胸前重重一掌,一绺昙花落地又是一树怒放的海棠花枝。
“老伯大师,老伯大师,……”
陈静突然一惊,极速上前,眉宇之间骤起一绺忧伤。
老头突然从上往下又打量了一回陈静,一边又悠悠的说道:“施主姑娘,开口一句老伯大师,闭口一句老伯大师,倘若以世俗之外的事说来,贫僧可是你的姥爷啊!”
“不过,也好,也好啊。老伯二字与姥爷二字,几乎辈分相同,也没有乱了世俗纲常。贫僧终了之日还能一家人相亲,善哉至极!”
“……”
陈静竟然无言以对,这一路行来,从来没听说过有姥爷,陈旭嫦原本独身一人,陈小英也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那里来的姥爷?
陈静瞅见老头自伤甚重,半嗔半怒之间,一边急切的问道:“老伯大师,小女子那里来的姥爷啊?”
“莫非,老伯大师知道小女子的生父生母?快与小女子说一说,小女子的生父生母究竟是何人?”
“小女子的生父生母为何那么狠心,竟然抛下小女子弃于井水中。幸好有幽嫣谷墨家弟子搭救,不然小女子早就命丧井水中了。”
“……”
老头摇了一摇头,一边又悠悠的说道:“施主姑娘,生逢乱世。不知生父生母者如九牛一毛。只是,贫僧确实是你姥爷,全然无错!”
“罢了,罢了,罢了。总有一天,施主姑娘你都会明白的!”
“……”
陈静一时极度无语,看老头一时极其伤重的样子,又不忍心再一次刨根问底去打搅老头。
老头一时也并未再去理会陈静,而是扭头盯住刘一腾,右手一招,轻声说道:“一腾施主,你过来,你过来,贫僧与你有缘。”
“缘来,缘去。贫僧死期已至。贫僧渡人又渡己。方才一腾施主所言,贫僧可是当真了。”
“……”
刘一腾一时缓缓平复了心情,一边极速步到老头跟前“扑通”跪下道:“大师,弟子刘一腾知道错了;大师,弟子刘一腾知道错了;弟子刘一腾都错了,弟子愿入佛门。”
紧接着,刘一腾跪地磕头铮铮之音异响,一副泪流满面的样子,也是这么多年来的虔诚忏悔。
老头还是一脸慈祥,一边悠悠又道:“一腾施主,既然你与贫僧有缘,贫僧今天这就收了你这一个弟子,为你剃发受戒。……”
刘一腾缓缓正身,双掌合十跪于老头跟前,老头接着又左看了三次,之后右看了三次,一副极度满意的样子,一边又默默念叨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心宽如海,万法归一。贫僧这就赐你法名:如海。从今往后,孟婆江南倒海寺之名,就由你如海禅师宏扬佛法了。”
“……”
刘一腾一时不得不毕恭毕敬对老头鞠躬,缓缓又道:“弟子如海,谨遵师傅之命。”
老头一时又心宽了许多,之后紧锁了眉目,一边又嘶哑了声音念了一段经文,一边又道:“弟子如海,贫僧倒海寺里也没几本经书,但一定要参透经书中的奥妙。”
刘一腾再一次毕恭毕敬鞠躬一言道:“弟子如海,遵命!”
老头一副极度满意的样子,一边说道:“弟子如海,为师时日无多,这就化繁为简与你剃发!”
刘一腾又近身了一步,靠近老头半尺之地,老头旋即双掌如风由拳化掌、由掌化指,接着一边默默念叨经文,一边舞动双手二指。
一绺白发飘零断尘缘,都道缘来缘去霜华影,从今往后青灯心中佛,好比海中有如灯塔明。
老头以指替刀没多久的功夫就剃下了刘一腾一头霜华白发。
正当老头剃完刘一腾最后一根霜华白发之际,突然就由指变掌合十于胸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陈静一时心惊,旋即右手轻轻一探老头鼻息,又极速把脉,不由惊呼道:“老伯大师,你这又是何苦呢?这,这,自断经脉!”
“老伯大师,老伯大师,老伯大师,小女子还说等你收完了弟子,伤愈再来请教家事,只可惜,……”
“……”
正当陈静低头难过之际,从今之后,关于“姥爷”的家中旧事,又如风中的柳絮再也寻不着踪迹。
刘一腾双掌合十,对陈静鞠躬缓缓又道:“施主,众生皆苦。师傅已然圆寂,还请施主自便。”
“如海,恕不远送!”
陈静一时确实无话可说,径直缓缓起身,对老头尊容三鞠躬,旋即斜持越女剑,接着飞身跃上了大白马,离开了倒海寺。
驾、驾,……
陈静心里一时空荡荡的,都说落叶归根,落叶四时飘零,又有几多落叶找着了泥下的根支呢?
白影骤停,客缘斋至。
“客官,客官,客官,你从那里来?一路风尘仆仆,里面请!”
店小三极速拉过大白马,店小二极速迎陈静进了屋去。
哗,——
已经过去了十年,客缘斋还是十年前的一应摆设与布局,真是十年如一日、一日似十年。
陈静找了一个靠墙角的桌子坐了下去,越女剑斜放桌角,又缓缓取下了面纱斗笠,扭头之间这才发现客缘斋中三三五五的食客不少。
“店家小二哥,一路行来,确实也饿了,来一些囫囵饱的食物。”
“好呐,客官,你请稍等!”
陈静自顾满上一盏凉白水,还是温温如泉的味道,再一次瞅了一眼客缘斋中食客,入耳恭听议论。
“你们都听说了吗?萧道成夺了刘一龙的天下,萧道成在江南王家人的帮助下,杀死了多少刘家人。”
“这叫说什么来着,当初刘家人不也杀光了司马家的人吗?冤冤相报,这就是死劫,也是死结!”
“罢了,罢了,罢了。建康城离孟婆郡路程太过于久远,咱们还得说说眼下孟婆郡的事吧。”
“说起咱们孟婆郡太守张锋就来气,如今孟婆郡中旦凡年过十四不成亲的年轻男女皆有罪,年轻男女也就罢了,可是堂中老父老母什么的,也都强行成亲不许鳏寡!”
“有辱斯文,世风日下!”
第272章 客缘斋骤起风波
“诸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妄议张太守?咱们张太守可希望孟婆郡成为孟婆江南的天下第一大郡。只要人丁兴旺起来,孟婆郡盖过建康城的风头,倘若再盖过长安与洛阳的风头,这不就是孟婆郡万民之福吗?”
一绺洪亮的声音骤然过处,陈静先是一阵惊讶,又是为了“天下第一”之名,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人要争一回天下第一!
陈静这才缓缓扭过头去,从客缘斋外面已经冲进来了一群紧握腰刀、一身皂色县衙官服的差役。
同时,从左边三人、右边三人中间分出了一个皂衣大氅的差役头领:右手轻捉腰刀、左手拿捏了两颗青色鸡蛋大的珠子“咯吱”异响。
陈静一看差役头领寿帽左侧斜插了一支一尺长的孔雀尾羽,虽然虎背熊腰略有一些臃肿,但是还是没有掩饰住曾经玉树临风的样子。
看差役头领似曾相识的装饰与肤色有一些油腻,想必这一个人就是县衙差役头领李声速了。
时光已经过去了十年,自然岁月也不饶人,面容上有一些或大或小的改变,那都完全可以理解。
“李捕头,今天还有雅兴来客缘斋逛一逛啊,来,喝一杯!”
“是啊,李捕头,不要见外。如今客缘斋里的五石散兑酒,在下估摸着是孟婆江南最便宜的一家了!”
“是啊,是啊,是的啊!客缘斋掌柜价钱公道,童叟无欺,亲民又爱民,真是我等的上好去处。”
“……”
果然不出陈静所料,这一个县衙差役头领确实就是李声速。
只是,整整十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原本一心为民为官府的好官李声速,依然还是县衙差役头领,实在也让陈静生出了一阵叹息。
哎,——
就在这一个时候,店小二担子缓缓放下了一碗小米豆汤羹,又放下了一盘绿油油的小青菜,又放下了一盘三个雪白雪白的大馒头。
“客官,你慢用。倘若吃了还不够,再招呼一声,转眼就有了。”
陈静微微一笑,径直目送店小二去了别的桌面清理残羹冷炙,一边又麻利的擦拭桌台。
陈静看见这一个又一个雪白雪白的大馒头,又想起当初被陈小英救起后吃的第一顿饱饭。
第一顿饱饭的味道,一辈子也都忘不了。无论这一些年来喝过了的多少琼浆玉液、吃过了多少山珍海味,也比不过最初的味道。
陈静缓缓捉起了一个雪白雪白的大馒头,入唇切齿轻轻一咬,一股清幽的香气在鼻子上徘徊。
这一股清幽的香气中略微带了一丝酸,酸中尽是回味无穷的甜,加上一绺热乎乎的气息,更暖了肚子中的每一天饥肠辘辘的馋虫。
都已经过去了十年,客缘斋中的大馒头,还是十年前的味道。
陈静忍不住入口一片小青菜叶子,又喝下了一口小米豆羹汤,一种熟悉的味道,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似身置十年以前。
只是,物是人非,陈小英已经没有了踪迹。眼下貌美如花的陈静更不是十年前的小陈静了。
陈静一边只顾沉浸在十年前熟悉的味道里,一边又去寻半老徐娘的身影,但是总也没寻着。
或许,半老徐娘还未起来吧。
正当陈静一个人吃得正兴致之际,李声速一时也极其好奇的急步奔了过来,一边又厉声问道:“姑娘,你是孟婆郡人吗?看样子早就过了十四岁,倘若是孟婆郡人,还又未成亲,那可是有大罪的哟!”
陈静一时哭笑不得,至于究竟是不是孟婆郡人,确实还不好说。
毕竟,当年在幽嫣谷墨家的时候,也没有人要找一个丢在井里的孩子,也没有人说谁家丢了孩子。
陈静估摸着李声速并没有认出自己,只顾一边咀嚼了雪白雪白的大馒头,一边悠悠说道:“李大人,本姑娘不但过了十四岁,好似还过了十九岁。记得我姥姥曾经说过,只要女子过了十八岁,也就老了!”
李声速倒是眉头一舒,一边又仰头轻笑道:“看姑娘说的,姑娘青春年华,怎么可能有十九岁?以本官今日看来,最多十四岁!”
“姑娘,你家住何方呐?本官家有长子,正好十四,与姑娘年纪相仿,不如就成其一家人吧!”
“……”
李声速说话之际,一个差役也附和说道:“姑娘,你就知足吧。看咱们李大人,可是孟婆郡县中一等一的好手。谁见着了咱们李大人,都得给李大人三分薄面!”
陈静忍不住“噗嗤”一笑,径直一口雪白雪白的大馒头与小米豆汤羹一同喷去了三尺之外。
“你好大胆!居然敢对李大人如此无礼。倘若眼下不说清楚话头,即刻捉你回县中李大人府上,今儿晚上就得与李公子拜堂成亲!”
一个县衙差役大骂之际,六把腰刀出鞘已经明晃晃的比划在了陈静身后三尺之地。
陈静这倒始料不及,没想到这样无心之过都激怒了县衙差役!
陈静一时又不得不缓缓起身,一边与李声速赔不是道:“李大人息怒,小女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孟婆郡人,至于李大人方才所说,小女子也无法回复李大人的话!”
一个差役目光如炬,一边又厉声大喝道:“自古都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孟婆郡张太守顺应天道,倘若年过十四还不嫁人,不但你一个人有罪!堂中父母同罪!”
一个差役又厉声喝道:“姑娘,眼下别不知好歹!你家住何方?家中还有何人?倘若不从了李大人,后果必定不容你一个人左右!”
“……”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确实始料未及。更让陈静防不胜防,旋即不得不极速捉回越女剑,桌台上重重一杵,厉声说道:“本姑娘是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不杀光了孟婆江南北白莲社弟子,孤老终身!”
六个县衙差役脸色一惊,李声速眉头一皱,一脸尴尬至极。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李声速除了尴尬之外,更是无地自容。
“大好的青春年华,正是万物复苏的大好时节,是谁说要孤老终身的?又是谁说要孤老终身的?”
一绺娇滴滴的声音过处,客缘斋掌柜半老徐娘一袭青色长裙左摇右摆了腰肢从不远处步了过来。
已经十年未见,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别有一番雍容华贵之气。
半老徐娘旋即两手叉腰,一边环视了一回各自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食客,一边又往角落步来。
“哟,哟,哟哟!老娘还以为是谁呢?大清早的瞎嚷嚷,原来是孟婆郡中人见人爱的李捕头啊!”
“李捕头,你可不能在客缘斋中欺负老娘的客人呀!你要知道,这一些南来北往的客人,可都是老娘我的衣食父母。你懂了没有?”
“……”
李声速听半老徐娘的声音,一时全身酥软如一汤软骨,铜墙铁壁瞬间也都能化为绕指柔。
李声速旋即半弓了身子极似一个小跟班,扶住半老徐娘一只手,拉下脸皮已然就似换了一个人,旋即又毕恭毕敬说道:“看掌柜说的,我李声速忘妻忘儿忘岳母,也不敢忘记了菩萨心肠一般的掌柜,……”
“方才,路过客缘斋,就听这一些食客乱嚼舌头,这才进来看一看,那知遇见了故人。刀剑一时激动不已,不知可有吓着掌柜?”
“……”
六个县衙差役一时自讨没趣,旋即又不得不腰刀入鞘,缓缓跟上了李声速的步子,离开了角落。
陈静倒也没有刻意为难这一些县衙差役,径直越女剑斜放桌角,一边又缓缓坐下,自顾小心翼翼的撕咬雪白雪白的大馒头。
半老徐娘一边引着李声速与一行县衙差役出了客缘斋门口,一边又幽幽说道:“李捕头呀,你们什么时候也给老娘寻一个男人来呀?”
“你看,老娘我虽然不是孟婆郡人,可是老娘在孟婆郡已经这么多年了,也该算是一个孟婆郡人了。可不能把老娘不当孟婆郡人呀?”
“老娘我这一个客缘斋呀,可是孟婆郡响当当的一面招牌。不如这样吧,你再寻一个机会与张太守说一说,让太守大人再想一想办法,与老娘寻一个男人来!”
“李捕头,唯有如此,张太守才能算是孟婆郡众生平等,更是王子与庶民同法、郡内郡外同法。”
“……”
李声速自以为这是半老徐娘与其解围的客套话,又生了几分感激之情,毕竟官府的脸面不能丢。
李声速也打趣说道:“中,掌柜如此说来,将来倘若寻了机会,一定会与太守大人明言。”
“那老娘就多谢李捕头咯!真是孟婆郡人见人爱的李捕头,君子成人之美,美哉,美哉,美哉呀!”
“……”
李声速倒没有与半老徐娘多言一字半句,径直领着县衙差役消失在街角路口的尽头。
半老徐娘衣袖一拂,一句“哼”,而后缓缓又往角落步去。
第273章 客缘斋中话长短
“小妹妹,让老娘好生看看,让老娘仔细的看一看,看你这一副貌美如花的模样,可喜人着叻!把老娘我当年的模样也都比过去咯!”
半老徐娘左摇右摆了腰肢,一边又招展了双臂,三步上前就立在了陈静身旁,一边又用滚圆的手指在陈静额头如风轻轻滑过。
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宠爱。
陈静一时受宠若惊,急忙放下手中食物,一边极速轻拍了一回手掌心,接着又麻利的理了一理衣裳,之后毕恭毕敬对半老徐娘深深作揖道:“静静见过老娘,嘻嘻!”
半老徐娘一时欣喜,见陈静的模样越发讨人喜欢,一边又招呼陈静安心坐下,而后仰头一阵叹息道:“十年咯,十年来的一次成长,还真是一场兵荒马乱的伤痛啊!”
“小妹妹,如今你又到了老娘的客缘斋,那就多住上几天,也好生休息清净一回,可不许不答应哟!”
“十年前,老娘听说你被郁久闾阿史那九节鞭所伤,老娘可难过了好久,不,是难过了整整十年!”
“后来,又听说你像风一样又出现了,还杀了郁久闾阿史那。老娘我啊,又好似年轻了十岁!”
“……”
半老徐娘越说越有味道,一副沾沾自喜的面容,十年前后发生的事好似全然过眼如云如烟。
陈静闻言心中突然涌出了一江孟婆水似的感动,好似又深入胸腹之内万丈之远,以及更远。
如今在这一个世上,除了独孤老太婆与半老徐娘之外,怕是没有其他人会如此牵挂了。
陈静一涌热泪上了眼眶,一边又缓缓说道:“好,静静这就依了老娘,就在客缘斋多住几日。”
半老徐娘面有喜色,毕竟久别而后逢故人,确实大慰平生。
只是,这一个故人牵挂的日子过于长久,旋即又长吁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嗨,不知不觉呀,老娘已经在客缘斋十年不曾离步了。待黄昏日落之际,咱们一起去西山春陌看夕阳红,当是透一透气了。”
“小妹妹,你可不许不答应老娘哟?老娘我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最爱西山春陌的夕阳红了!”
“……”
陈静远道而来是客,客随主便自然都依了半老徐娘,只是客缘斋中的这一些食客一时又议论开了。
“掌柜的,方才还想李捕头寻男人,孩子都这么大了,还真是没有看出来呀,哈哈,哈哈,哈哈!”
“是呐,掌柜的,带孩子去西山春陌看一看夕阳红,孟婆郡西山春陌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姻缘红!”
“掌柜的,将来客缘斋是不是让我等五石散兑酒喝一个够?”
“……”
食客们七嘴八舌一言,倒也一扫方才的尴尬,陈静也欣喜。
半老徐娘一时双手叉腰,眉头一皱,环视了一圈食客,旋即二指从左点到右、又从右点到左,一边嗔怒中喜、喜中略带责备道:“你们这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整天里沉溺在五石散兑酒中还这么没大没小,你们不怕得罪了老娘涨酒钱吗?”
“可别生在福中不知福,看你们一个又一个的,哎,……”
半老徐娘这一招倒也管用,七嘴八舌的食客们戛然而止。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半老徐娘一边缓缓拉过一条凳子,长裙袭地一拂,一边又招呼店小二道:“干活,都得麻利一点。待会儿,老娘要从你们几个人中选一个人一起去西山春陌看夕阳红。”
店小二眉头一舒,抹布使劲在空闲的一张桌子上擦了一擦,擦了又擦,一边又警觉的环视了四周,隔空对半老徐娘轻声说道:“掌柜的,看来就我听见了,哈哈!”
店小二话音刚落,从后堂又探出了一个脑袋,轻笑道:“掌柜的,店小三我正在拼了命的干活!”
店小三话音刚落,从阁楼上探下了一个脑袋,坏笑道:“掌柜的,店小四站得最高、听得最清楚!”
店小四话音刚落,从外面奔进来提了斧子的店小五,一边笑嘻嘻的说道:“万幸,又让我听见了。掌柜的,待我进去吃一盅茶歇一歇,然后再去劈它三天的柴禾,……”
店小二骤起一脸尴尬,却又无可奈何一笑,然后不得不埋头小心翼翼的清理桌台上的杯盏碗碟。
半老徐娘旋即趴在桌子上,下巴顶住一双叠起来的手背,悠悠的说道:“好吃吗?慢慢吃,慢一点儿吃哟,不够还有很多的,……”
陈静轻舒了一口气,一边又缓缓说道:“老娘,静静正在慢慢的品尝十年前熟悉的味道呢!”
陈静突然想到半老徐娘在客缘斋已有一些年头,又想到百合楼中出现的那一个“二叔”,还有倒海寺中经脉尽断的“姥爷”,或许能从半老徐娘口中打探出想听的话。
陈静思索已定,旋即又放下了小米豆羹汤,又满饮一口凉白水,缓缓问道:“十年前静静被狠心的家人抛弃在城隍庙后井中,老娘久居此地可知狠心的家人现在何方?”
“原本出现了一个‘二叔’,又出现了一个‘姥爷’,可是一闪如流星,又没有了下文,静静实在难堪。”
“老娘,静静就想听你一个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不好?”
“……”
半老徐娘先是一惊,旋即又一脸茫然道:“小妹妹啊,这一件事老娘还真的无能为力了。可还记得老娘当初告诉你的话:用心去听,用心去看。心,用心,明白了吗?”
陈静一时极其丧气的样子,又一次白问了。看来“二叔”和“姥爷”的真实身份,理不清、道不明了。
也罢,凡事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就似谭中天是申屠力夫假装了十年,还不是一样都现了原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陈静一时极其警觉的环视了一眼四周,就怕隔墙有耳骤生事端,旋即半弓了身子又轻声问道:“老娘,听说萧道成追杀刘一腾、刘一虎兄弟到了孟婆郡,可有此事?”
半老徐娘白了一眼陈静,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又轻声的说道:“你呀,你呀你,你呀你,自以为还是幽嫣谷墨家的第一百代谷主,就因为你心善,还放心不下四弟子、五弟子,是不是?哎,——”
“罢了,罢了,老娘前几日听客缘斋里的食客说,咱们孟婆郡里来了两个鹤发童颜的老仙人,一个住在倒海寺,一个住在静缘居。”
“对了,倒海寺就是一个破屋子,里面好似什么都没有。至于静缘居,和你们幽嫣谷墨家还有那么一点点渊源,……”
陈静一时来了兴致,自从十年前从幽嫣谷中北上燕国,再也没有了孟婆郡中幽嫣谷墨家的消息。
陈静这一次倒不用担心隔墙有耳,旋即一边正了正身子,一边又急切追问道:“静缘居,听起来倒也不错的名字,可是又在那里呢?”
半老徐娘倒也实诚,并没有半点隐瞒,旋即悠悠说道:“这一个静缘居呀,就是你们曾经的幽嫣谷外桃林里潘家的那一群旧宅子。”
“后来,你和陈女侠去了燕国,潘家的那一群旧宅,还真的被原来孟婆郡盐铁事杨欣给买了下来。”
“杨欣就把潘家的那一群旧宅子修葺一新,改名为:静缘居。只是后来,听说杨欣又去了魏地,把‘半道而亡’修成了‘伴道斋芒’,从此也了无音讯,好似人间消失了一般。”
“听说如今的静缘居,慕名而来了许多年轻人,通通都拜入静缘居的门下,那个什么来着,对了,萧顺之,就是那一个萧顺之。”
“拜入静缘居门下的弟子都称萧顺之为师傅,称刘一虎为师尊,门下弟子一身白衣白袍,飘飘欲仙的样子倒也似有一点儿仙风道骨。”
“小妹妹,这一回,你可都明白了吧?萧道成手下的黑鹰会,想要杀了刘一虎,确实有一点儿难!”
“……”
陈静一时心宽了许多,旋即又满饮了一口凉白水,一边伸了一伸懒腰,很久都没这么放松了,看客缘斋外的天色尚早,要去看西山春陌的夕阳红,至少还得两个时辰。
“老娘,静静想美美的小睡一会儿养点精神,西山春陌虽然近在咫尺,可静静一次都没有去过呢!”
半老徐娘旋即正了正身子,一边抬头对阁楼上大声疾呼道:“店小四,赶快准备一间上房,让咱们孟婆郡的女中豪杰、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美美的睡上一会儿。”
阁楼上店小四又探出了一次脑袋,旋即乐呵呵说道:“掌柜的,已经收拾好了,上来便可!”
半老徐娘旋即捉好陈静的面纱斗笠,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又左摇右摆兰花指,送陈静缓缓上了阁楼。
“掌柜的,再哼一曲,这可贼好听了,再哼一曲,咱得多喝三壶五石散兑酒,这可是好买卖!”
“对呀,这兄台说的极是。掌柜的,喝了五石散兑酒,饮罢方抬头,好酒,好酒啦。”
“……”
第274章 西山春陌夕阳红
光阴覆流水,白驹过浮云。
客缘斋外一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渐渐西斜的太阳余晖早已比不过午时三刻的阳光气盛。
半老徐娘早已换上一身绣花棉白襦裙,一双迷离似的猫眼又瞅了一眼食客,一边又对身边的几个伙计缓缓说道:“老娘方才已经说了,这一次只带一个人去西山春陌,留下来的人,都得老老实实的干活!”
“你们四个,都说说,谁够格去西山春陌,谁又该留下来?”
“……”
四个伙计站立一旁,一脸茫然如打了秋风似的盯住半老徐娘,之后又无可奈何一扬手,好似谁都应该去,又好似谁都不应该去。
半老徐娘左右为难之际,旋即双手极速叉腰,眼珠子一转,寻思了一条绝妙好计,结果全凭天意。
“要不这样吧,大道至简: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留下。”
四个伙计闻言倒是欣喜了一脸,旋即互使了一次眼神,齐声高呼道:“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再来!——”
“……”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三,可别不高兴,这可都是天意!”
店小三喜形于色之际,听着“叮咚、叮咚”的脚步声,又缓缓扭头瞅了一眼即将踏下阁楼的陈静,一边又半弓了身子三步上前,右手相迎道:“谷主,你请,你请,待会儿店小三就与谷主牵马执蹬了。”
陈静对店小三笑而不语,看样子半老徐娘已经安排妥当,旋即捉紧了越女剑就往客缘斋外步去。
半老徐娘旋即又对其他三个伙计叮嘱道:“留下来的,好生干活,可不许偷懒!谁要是偷懒,待会儿老娘回来,看怎么收拾你们!”
半老徐娘二指左右指指点点之间,三个伙计只是笑而不语。
“走了,走了,走了。老娘我的黑驴,已经十年没骑过了,不知道这一位老伙计,腿脚还利索不?”
半老徐娘自言自语之际,已经缓缓步出了客缘斋,店小三先人一步已然守候在白马与黑驴跟前了。
咴儿、咴儿、咴儿,……
啊呃啊、啊呃啊,……
白纱初跃马,襦裙侧坐驴。
店小三正了正身子,一边牵住马缰绳绕了两圈半,一边又仰头轻呼道:“西山春陌,店小三来咯!”
踢踏、踢踏、踢踏,……
陈静白马一蹄接上一蹄,半老徐娘黑驴一步就是一个小点头。
店小三一边引路,一边隔空又对半老徐娘问道:“掌柜的,店小三已经在客缘斋这么多年了,咱们究竟算不算孟婆郡人呐?”
半老徐娘倒没想到店小三会如此问话,沉思之间缓缓又道:“店小三,老娘知道你心思。待改日老娘问问李捕头,似尔等这般的孟婆郡人,究竟该不该与孟婆郡同法。”
“店小三,今后可得好生干活。不然,要是张太守给你送一个娘子来,不好生干活怎么养家糊口?”
“要是不好生干活,可别一家人沦落到举家‘吃土’过日子,举家‘吃土’过日子,可非大丈夫所为!”
“虽然陛下已经下了诏令,孟婆江南州郡倘若发现一个乡民‘吃土’,也不治官府的罪,只罚该州郡的太守与县令举家‘吃土’三日。”
“……”
店小三一时唯唯诺诺,在客缘斋这一些年来,只听食客说过确实有人“吃土”,可客缘斋又是洞天福地,店小三“吃土”是遥不可及。
店小三自然欣喜,脑子里早就飞腾了你侬我侬的各种光景,虽然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子,也不知道青春几何,嘴角上扬、眼中闪光。
陈静听了店小三这一茬,一时倒也好奇万分,旋即又扭头轻声追问道:“老娘,想不到十年未见,张太守倒有一些稀奇古怪了。”
“当初,李捕头可太中意步军校尉一职了。给谁不好,为何张太守就给了吴忠那一个大胖子呢?”
“……”
半老徐娘瞅了一眼前方笔直的小道,一边又仰望了路边的一大片松树林,长吸了一口松叶青香,又才缓缓说道:“嗨,这不,李捕头这一些日子又上心步军校尉一职了。”
“那一个吴忠啦,太过于沉溺于五石散兑酒,怕是没几天活头了。”
“步军校尉一职又被太守府里的人风传出来。太守府里的这一些人还真会坑人,又坑李捕头咯!”
“哎,这一切都是缘分啊。想得到的人,千方百计也得不到。得不到的人,一辈子也就真得不到咯!”
“……”
陈静一时倒也感慨万千,旋即只顾盯住小道前行,只字不语。
半老徐娘一时又来了兴致,一边缓缓唱起了一段熟悉的小曲。
“杀鱼呀,提刀,虾呀鱼酥,啊啊啊,……”
半老徐娘反复唱了三遍之后,这才缓缓停下了嗓子,张弛之间接着鞭子轻抽了一回黑驴。
“老伙计,你疼不疼啊?这可是打在你身,疼在老娘心头啊!”
“啊呃啊,啊呃啊,——”
“咦,你这一个老伙计,老娘我十年不骑你了,还来劲了?”
半老徐娘眉飞色舞之间,缓缓甩开了缰绳,一边又轻抽了一鞭子,黑驴又一阵极其欢快的“啊呃啊”声中小跑去了前面。
陈静看半老徐娘与黑驴这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知底细的人看见了,无非都会说是一个疯婆子。
可是,半老徐娘这样的高手才是真人不露相,高手自在民间。
又道是:大道至简。
陈静突然想到这里,一时又想起了一些往事,现在也不怕隔墙有耳,旋即又缓缓问道:“老娘,孟婆江中的潘玉儿所唱的调子,可真你与相似极了。在孟婆江南北,静静这一路走来,就只听见你们两个人唱过,这其中有什么渊源吗?”
半老徐娘鞭子一抽,“吁吁”了好一阵子,驴蹄这才缓缓停下了步子,一边又缓缓说道:“小妹妹啊,没什么渊源啊。老娘我一直都不认识那一个叫潘玉儿的人。或许,那就是心灵相通自悟而唱的吧?”
陈静还是好奇,一边又反问半老徐娘道:“可是老娘,原本你也说过,这一个世间本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更找不到两片相同的叶子!”
“静静一直都觉得,老娘一定与潘玉儿有渊源;还有‘十山八寨’的独孤老婆婆的波音功也有渊源。”
“在这一个世上,那里有这么凑巧的事?老娘,你说呢?”
“……”
半老徐娘又深情的瞅了一眼陈静,一边仰头轻笑道:“小妹妹,你今天是怎么了?老娘我好不容易出客缘斋来透一透气,你这话问得老娘我是上气不接下气,哎,——”
“罢了,罢了,罢了呀。都道是天下五百年前是一家。待寻了机会,老娘我一定会去见一见你说的独孤老婆婆和潘玉儿,说不一定,还真是失散了五百年的一家人!”
“……”
陈静忍住没笑,店小三却在一旁笑出了一阵“哼哼”的声音,一边又急切反问道:“掌柜的,说不一定咱们也是失散了五百年的一家人。只是啦,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就不知道如今辈分差了多少代!”
半老徐娘突然扭头白了一眼店小三,一边又厉声责备道:“店小三你这一个家伙,就是辈分差了十代八代,你也得听老娘的!”
“你要是敢不听老娘的!晚上回去老娘就敢罚你三天不准吃饭!”
“……”
店小三自觉语误有愧,旋即一边慌忙摇摆了双手,一边又急切辩解道:“掌柜的,店小三错了。店小三一切都听掌柜安排。咱们客缘斋的掌柜,可是孟婆郡最好的掌柜,菩萨心肠一般的好掌柜了,……”
“略略略,略略略,……”
陈静看店小三一副极其滑稽的样子,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突然抬头之间已然到了西山春陌。
西山春陌后背两边靠山崖,山中尽是高低不一的大小松树,松林里时起欢快的各种鸟鸣与兽语。
西山春陌就如鹰啄一般凸出去的一方八角琉璃亭台。亭台牌匾上大书飞扬了四字:西山春陌。
亭台两边是不同颜色且高高低低的花花草草,亭台正下方是一谭碧波流水,窸窸窣窣的流水声入耳就似一支支优美不止的曲子。
在亭台正前方是一弯接一弯,一层更叠一层的大小水田,水田中的青绿浮萍盖住了田中天光。
在水田天际处的两个丘陵相接之间,一绺阳光轰然而下,映出了晚霞中的云彩似朱砂,又似海棠。
骤见霞光万丈夕阳红,好似披肩做纱赛霓裳。春陌敢向路人舞一曲,从今往后不知花芬芳。
“老娘,老娘,老娘,真的好美,真的是好美呀!……”
陈静初见这一副光景由衷一阵惊呼,半老徐娘掩面一丝羞涩,嗔怒道:“小妹妹,看你说的,都快羞煞老娘了。老娘貌美如花,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咱们孟婆江南祖传的美德:看破不说破。你倒是又忘记得一干二净咯!”
第275章 西山春陌起风波
店小三马缰绳一缓,扭头瞅见半老徐娘一脸陶醉的样子,堪比客缘斋中沉溺于五石散兑酒的食客。
“掌柜的,有道是:喝了五石散兑酒,醉后万般有。不知掌柜的私底下到底喝了多少五石散兑酒?”
“店小三,你倒管起老娘来了。老娘的事,你可管不着咯!”
“……”
陈静透过面纱斗笠,瞅见两人尴尬至极的脸色,又不得不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道:“老娘,老娘,老娘,看西山春陌,——”
半老徐娘心中一股暖流涌上,这一声又一声的“老娘”,好似已经真成了陈静的老娘。
半老徐娘凶了一眼店小三,裙摆一摇,又指住白马与黑驴道:“看好这两个伙计。不然,回客缘斋之后怎么收拾你这一个多事的家伙!”
店小三只得无可奈何一笑,径直也一边护住白马与黑驴往亭边远处花草茂盛的地方行了去。
白马吃草,黑驴也要吃草。
店小三一时犟不过一马一驴。
半老徐娘与陈静缓缓步去了亭台,亭台四周一丈远之外,稀稀拉拉的也有不少老少看客,有相依相偎的、有喝酒吟诗的、有挥笔做画的,更有翩翩起舞的。
“哟喂,哟哟,老娘我还以为是谁这么风雅呢?原来是‘张杨费吴’四大家的费员外与甄夫人呀!”
半老徐娘缓缓上前,一眼就认出了翩翩起舞的一男一女。
虽然说是一男一女,费员外白衣白袍一绺美髯随风飘荡倒似有几分仙风道骨,甄夫人袭地裙摆如烟如云飘逸更似天女下凡。
费员外与甄夫人一时听见有人招呼,一边急忙停下了舞步,四目张望之后,与半老徐娘步来。
“客缘斋掌柜亲临西山春陌,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美人配美景,故而方才与夫人尽兴一舞!”
费员外一席话入耳,半老徐娘心花怒放,旋即又裙摆一摇,毕恭毕敬作揖道:“费员外不愧是名门之后,老娘已经半老,好似都成了半老小徐娘,哈哈,哈哈,哈哈!”
甄夫人旋即又还礼,毕恭毕敬说道:“孟婆郡人见人爱,菩萨心肠一般的掌柜,半老不老,而是青春永在,与日月齐辉的啊!”
半老徐娘一边摆手,一边指住已然落下去的夕阳,缓缓又道:“老娘我这一个半老徐娘,就似已经落下的那一方太阳余辉罢了。”
费员外与甄夫人相视一笑,费员外又一边轻叹道:“西山春陌夕阳无限好,半老徐娘亭台近黄昏。天明一过,又是大好的一天呐!”
甄夫人突然又盯紧陈静看了一回,眼神之中尽是诧异。
“这一位姑娘是?……”
半老徐娘一边拽紧陈静右手袖子,一边悠悠说道:“这一位小妹妹呀,可是咱们孟婆郡大名鼎鼎的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陈静。”
甄夫人眉头一舒,又道:“功夫天下第一,人也俊美,羡煞旁人!”
陈静听到“天下第一”的时候,自感受之有愧,况且半老徐娘这样的高人才配得上“第一”之名。
陈静不得不拱手谢道:“多谢夫人夸奖,小女子虽为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可不能浪得虚名。回想幽嫣谷墨家弟子,哎!——”
费员外缓缓理了理美髯,一边警觉又道:“真是世事如棋啊,‘慕容大王’之名不在,刘氏三兄妹之情也不在,姑娘力挽狂澜于不败!”
“如今,刘一腾、刘一虎也在孟婆郡中,但愿能护得孟婆郡一方平安,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
费员外这一席话倒也说到了陈静心坎上,‘慕容大王’之名已经淹没去了历史长河中,刘一腾、刘一虎如今还想着孟婆郡,骨子深处必定还是没有忘记幽嫣谷墨家之名。
更何况,静缘居外的山谷中,就是曾经的幽嫣谷墨家旧地。
陈静想到费员外是孟婆郡中“张杨费吴”四大家其一,必定祖辈都在孟婆郡中,大概比半老徐娘还更清楚孟婆郡,旋即抱拳毕恭毕敬追问道:“费员外,小女子有一事不明,十年前郡中一场地震,狠心的爹娘把小女子扔在了城隍庙后井中,不知费员外可知小女子家住何方?”
“又或者家中还有何人?即使全家在那一场地震中丧命,总得有姑姑舅舅、姨妈叔叔之类吧?”
“……”
费员外一时轻抚美髯,若有所思了一个眨眼的功夫,旋即又缓缓说道:“姑娘,孟婆郡这一些年来,自从上一代谷主久居幽嫣谷墨家姓陈之外,再无一户人家姓陈呀。”
陈静一时懵了,如今费员外如此说来,这一条线索又断了。
可是,既然孟婆郡中无一人姓陈,为何又在百合楼中遇见了一个自称是“二叔”的人,还有一个经脉尽断的魏人自称“姥爷”?
这一层迷雾,何时能散?
陈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顺其自然,毕竟想欲圆而行欲方。
费员外长叹一声,旋即又与半老徐娘拜别道:“掌柜的,费府距此比客缘斋远了路程,老夫得趁天黑之前,与夫人赶回府去了。”
半老徐娘也不挽留,看这一对神仙眷侣一般夫唱妇随的样子,已然羡煞了孟婆郡中多少人。
“员外,夫人,一路顺风!”
半老徐娘与陈静双双目送费员外与甄夫人消失在路边远处的一辆马车前,渐渐的连人带马车也都消失在松林路转拐角之处。
“走,咱们去亭子里坐一坐!”
半老徐娘迈开了步子,裙摆急促之间已然在亭中止步,仰头轻吸了一口气息,又道:“西山春陌呀,你在西山;西山春陌呀,春天有陌路;西山春陌呀,你真好看,——”
陈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一边悠悠说道:“老娘,你这样做诗,待会儿让那一些读书人听见了,准不成又是一场恩怨!”
半老徐娘微微一笑,扭头与陈静说道:“咋的了?老娘也是有感而发,老娘就稀罕这样!不服,谁要是不服,老娘我就打他!”
“读书人的事,不都说谦谦君子动口不动手吗?倘若还手,那就不是一个地道的读书人。哼!——”
“……”
突然,一个白衣白袍的年轻人扇子一摇,从亭中急忙立起身来,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回半老徐娘,一边又凶了一眼半老徐娘,厉声大骂道:“这是那里来的无知妇人,真是有辱斯文啊,太有辱斯文了啊,……”
半老徐娘白了一眼白衣白袍的年轻人,一边又道:“你这一个傻小子,很面生着呢!你不是孟婆郡人吧?居然敢与老娘如此说话!”
白衣白袍的年轻人扇子极速一收,旋即又温文尔雅的样子与半老徐娘隔空一拱手道:“好说,好说。鄙人姓沈名约,确实刚到孟婆郡不久,如今贵为静缘居坐下大弟子。”
半老徐娘一时眉头紧锁,腰肢一直,旋即又厉声说道:“坐下大弟子又能怎么样?老娘我看见西山春陌这一副大好光景,由感而发!”
“自以为是读书人,就不得了是吧?读书人还不是一张嘴巴、一只鼻子、一对耳朵、一双眼睛!”
“傻小子耶,你要是不服,那你再生出一张嘴巴、一只鼻子、一对耳朵、一双眼睛来!”
“……”
沈约看半老徐娘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不得不收起了诋毁之心,旋即眉舒之间,悠悠又道:“既然你也爱诗,那也算是同道中人。鄙人这一些年来作诗也不少,无意之间发现了诗中的一些奥妙。”
“倘若诗作的落脚处有韵脚高低升降之分,念起来整个人也都飘飘欲仙,比五石散兑酒更得劲!”
“就依方才你所言,倘若做一些细微的改动,味道就如醇酒,香飘千万里呀。西山春陌,山后日落;西山春陌,霞光相和;……”
“……”
陈静透过面纱斗笠,瞅见沈约一副极其沉醉其中的样子,说的也是振振有词,一时也怒不起来。
半老徐娘旋即叉腰,想笑也不能笑,想骂也没得骂,径直盯住沈钧自言自语说了好一会儿,又不得不摇头叹气说道:“完了,完了,全完了。这一个傻小子确实没救了,估摸着掉书堆里出不来了。……”
“哎,读书人,读书人,读书人啦。读着读着,人就输了;读着读着,书就输了。哎!——”
“……”
陈静一时掩面轻笑,一边又急切与半老徐娘说道:“老娘,此书非彼输、彼输非此书呀!”
半老徐娘又白了一眼陈静,接着说道:“管他是书还是输,咱们只是来看西山春陌夕阳红的!”
半老徐娘与陈静并未理会沈约,径直又在亭中上前了几步,瞅见远处的霞光越来越顺眼。
沈约自顾说了一大堆话,居然被两个女人当成了耳边风,一时火气冲上了九重天,怒火早就把这一方八角琉璃台烧成一堆碎土。
“呔,两个女人,真是有辱斯文,费了这么多口舌,居然却成了对母牛弹琴!”
第276章 萧顺之怒斥沈约
果不其然,读书人骂人确实不带一个脏字。半老徐娘与陈静都被沈约骂成了母牛,母牛可是牲口啊!
人,就是人;人,怎么可能是牲口呢?倘若说一个人是牲口,那就是拐弯抹角的骂人为畜生!
是可忍、孰不可忍!
半老徐娘沉醉于夕阳中的大好心情瞬间化为冰霜,率先扭转了身子,裙摆极速一拂,紧接着挽起袖口猛然一叉腰挡在了陈静跟前。
“傻小子耶,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贼难听了。是想要一巴掌拍死了你、还是两巴掌拍死了你?”
“说,快给老娘一句准话。老娘准保不打死你:打得你爹你娘、你师傅你师尊都不认得你!”
“是男人,就得有男人的血性,不要扭扭捏捏的像一个女人。老娘我这一个半百的女人都比你强,你可别丢了天底下男人的脸!”
“……”
沈约闻言脖子突然一直,就似一只被激怒了的雄鸡,双颊顷刻就泛起了一绺比天际更灿烂的霞光。
沈约一时眉头深锁,扇子极速一收插入后脖子衣领内,旋即马步前后一蹲,双掌由拳化掌、由掌化二指,目光如炬盯紧半老徐娘。
陈静被半老徐娘挡在了身后,看沈约这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自不量力者,非沈约莫属!
西山春陌的大好光景,在半老徐娘与沈约的对峙中淡然无存,再美的夕阳也都索然无味了。
亭台四周稀稀拉拉的人群看这一副阵势,也都白了一眼沈约。
毕竟,客缘斋半老徐娘之名在孟婆郡内是无人不晓、半老徐娘之人在孟婆郡内是无人不识。
偏偏就这一个刚到孟婆郡不久的静缘居弟子沈约,胆子还贼大,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就算沈约身后师傅是萧顺之,可萧顺之已经不是建康城中神机营军主;就算师尊是刘一虎,可刘一虎已经不是国中亲王二殿下了。
如今,孟婆江南一国之主姓萧不姓刘,静缘居刘一虎又如何能再成为亲王二殿下?
沈约所为,不得看客人心。
“这是那里来的野汉子,连人见人爱的客缘斋掌柜都敢欺负?……”
“哈哈,真不知天高地厚。一技‘波音功’便能结果了他!……”
“勇士,真的勇士,敢死的勇士,这就叫‘勇于找死’,哈哈,……”
“……”
沈约倒也没在乎这一些看客的说词,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是真正的君子动口比动手更为厉害。
汉末有“燕人”临阵一喝,吓退百万敌兵,可要是动手杀退百万敌兵,不知要多多少无辜的伤亡。
况且,虽然人人都知道半老徐娘会“波音功”,可也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半老徐娘使过“波音功”。
沈约这才有恃无恐!
沈约盯紧半老徐娘朱唇防的就是“波音功”,半老徐娘除了会“波音功”之外,好似也没别的功夫了。
沈约一边又前掌变后掌、后掌又变前掌,前后来回之间,厉声又道:“刘家掌法,你听说过吗?你怕了吗?出掌必定能一掌毙命!”
半老徐娘闻言一时没了怒气,也没了怨气,旋即轻笑道:“你自姓沈,刘家掌法只传刘家血脉后裔,看样子你又是刘家的后人咯,同宗不同姓,完全也说得过去!”
“来吧,听食客说建康城神机营中刘一龙使过的刘家掌法,被人说得天花乱坠,老娘也想见识见识刘家掌法,来吧,就冲老娘来吧!”
“……”
沈约就似被雨水淋过的一只激怒的雄鸡,傲视群雄的心情已然冰凉了一大半截,与其这样无休无止的耗着,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沈约思索已定,旋即马步极速一滑,后腿变为前腿,双掌游离之间极速向前大喝道:“刘家掌法:仙人回手掌!看掌!——”
就在沈约一双步子接近半老徐娘三尺,前掌为拳重重向前一击,右掌为指再重重向前一戳,……
嘭、嘭,……
说时迟那时快,沈约低头之间脸上骤起一阵狰狞,半老徐娘轻飘飘的就捉紧了沈约的“精明穴”。
“哎呀,哎呀呀,哎呀喂。仙人回手掌啦,刘家掌法啦,现在又如何呢?老娘就似捉了一对癞蛤蟆!”
“只要你说一个‘服’字,这件事老娘我就当过去了。要是你不愿意说‘服’字,那也好办,极其好办!”
“老娘我就治服你,让你服服帖帖,就算你师傅来了,你师尊来了也没用,你家师尊还得叫身边的姑娘为谷主,小辈你嘛,靠边咯!”
“……”
沈约确实有一点急了,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的就败在了半老徐娘手下,半老徐娘几乎没有出招。
要是比起来,是半老徐娘太强了呢?还是萧顺之与刘一虎都太弱了?又或者,仅仅只是技不如人?
沈约一时懵了,左右为难之际更是无地自容,丢人丢到家了。
从今往后在孟婆郡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一张老脸又往那里搁?
突然,又一个白衣白袍的汉子一边大声疾呼道:“沈约,沈约,沈约你个小王八蛋,偷跑去那里了?”
陈静缓缓透过面纱斗笠,认得这一个汉子,原本神机营军主萧顺之如今变成了静缘居的一个道士。
静缘居白衣白袍的道士与白莲社青衣道袍的道士比起来,初眼看来那都是一目了然。
静缘居白衣白袍的道士没有道簪,没有道髻,也没有长剑,更像是一个又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沈约,沈约,你人在那儿啊?你人在那儿啊?倘若为师找到你,为师定将打折你的双腿!……”
“沈约,沈约,你个小王八蛋,不好好待在静缘居,到处乱跑,可千万不要惹是生非,……”
“……”
半老徐娘故意压低沈约的“精明穴”,沈约又不得不再低头一尺。
半老徐娘一脸坏笑,故意又低沉了声音说道:“原来,还有一个人在找你咯。看来,还真不用老娘治服你,也有人来替老娘治服你了。”
“傻小子耶,老娘我今天高兴就不与你计较了。想那孟婆郡太守张锋都得给老娘几分薄面!”
“你倒好,蹬鼻子上脸了!你可知道,当初‘僧道双煞’刘文之和释远是如何连滚带爬出客缘斋的!”
“……”
沈约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脸狰狞中又多几分愧疚,双手就似半老徐娘的把玩之物。
沈约一边出了粗气,气息缓缓游走任督二脉就似虚脱了一般。
被半老徐娘紧捏的“精明穴”就似一根银针探骨,一会儿探入了三寸深、一会儿又探入了五寸深,全身的骨头一阵酥热都快出了热油。
半老徐娘见萧顺之往亭台这一边奔过来,旋即身子一正,又举起沈约双手一扬,疾声大呼道:“沈约在此,已经被老娘我擒住了。倘若要取回此人,待与老娘我做一笔买卖,老娘我可是正经做买卖的!”
萧顺之见了沈约,怒气冲冲的奔了过来,接着大骂道:“埋汰旮旯,埋汰旮旯,埋汰旮旯。为师让你出来打一回酱买一回灯油,你倒好,还一个人来看西山春陌?”
“酱,你买好了吗?灯油,你又买好了吗?你别与为师说什么大道理,为师只知道:没有酱,饭菜不下口;没有灯油,伸手不见五指!”
“早知如此,静缘居就当以神机营中军营之法管教尔等。如此自由散漫,你当静缘居是客栈了?”
“……”
萧顺之怒气未消,大骂之间又看见陈静在半老徐娘身后,突然就止住了骂声,接着又好似换了一个人,隔空对陈静抱拳说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纯依香儿女侠呐?在神机营中的时候,亲王二殿下,不,师傅他老人家还常常提及你。”
“不过,后来师傅他老人家知道纯依香儿女侠就是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竟然沉默了好久,沉默中还有一些恨意,哎,……”
“……”
陈静大概也猜得七七八八,刘一虎还是从心里恨陈静没有在神机营中助刘一腾杀了萧道成。
陈静只得云淡风轻似的对萧顺之抱拳说道:“既然是缘分天注定之事,又如何逆天而行呢?幽嫣谷墨家秉承‘天志’不假,也当如此作为,即使有恨,那就恨我一个人吧!”
萧顺之长叹一声,又瞅了一眼半老徐娘与沈约,旋即缓缓抱拳与半老徐娘道:“人人皆言客缘斋掌柜人见人爱,今日看来名不虚传。“
“掌柜的,客缘斋与静缘居以后有买卖来往,就让这大弟子跑腿好了,免得认生,也免得再生枝节!”
“掌柜的,你意下如何?静缘居以后还得仰仗客缘斋多多关照!”
“……”
半老徐娘倒也是一个爽快人,旋即又放开了沈约“精明穴”,一边轻拍了双掌,之后双手叉腰,仰头思索了片刻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娘我就信你萧顺之一回!”
第277章 马文截道说前尘
萧顺之闻言自然欣喜,一把拽过沈约,反手就是“劈啪”一巴掌,而后厉声大喝道:“天色已晚,如今还两手空空,静缘居还等着你的酱、等着你的灯油呢,还不快滚!”
沈约一脸委屈,却又不敢忤逆萧顺之,不得不弓着身子一行礼,旋即收好扇子轻轻一摇,之后一路小跑消失在松林两旁大道尽头。
萧顺之旋即又瞅了一眼陈静,一边缓缓又道:“谷主,有空来静缘居一坐,师傅他老人家原本也是幽嫣谷墨家弟子,总能找着话头。”
陈静也认为萧顺之说的极是,都会越女剑那里有隔夜的仇,况且还是在幽嫣谷墨家旧地旁边。
陈静眉头一舒,旋即抱拳轻轻一扬,悠悠答道:“也好,待寻一个机会来静缘居看一看,顺道也是时候去幽嫣谷中看一看姥姥了,……”
萧顺之见陈静一口答应,心神一时安定了许多,但愿刘一虎见了陈静之后,所有怨气都能消释。
萧顺之旋即又对半老徐娘毕恭毕敬说道:“掌柜的,萧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在此逗留了。”
半老徐娘旋即袖子一扬,好似一个长辈对小辈那般说道:“去吧,去吧,都去忙你的吧!”
半老徐娘与陈静目送萧顺之远去之后,再一次扭头去看天际的霞光,霞光已经渐渐消失了踪迹。
“霞光不再,咱们又得走回头路咯,也罢,改日再来吧!”
“也罢,就依了老娘!”
正当半老徐娘与陈静缓缓转身之际,截道骤起一个声音道:“两位高人,请留步,恭请留步!”
陈静缓缓透过面纱斗笠,看眼前这一个男人似有几分面熟,但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半老徐娘倒是一脸极其喜庆的样子,旋即又轻声说道:“老娘我当是谁呀,原本是张太守身边的大红人呀。马大人,有何吩咐?”
陈静听半老徐娘说来,一时恍然大悟,原来眼前半老徐娘称之为马大人的这一个男人,就是当初张锋的那一个小跟班马儿:马文。
已经过去了十年,马文从曾经的青涩少年已然长成了一个人物。
马文一身朴素的服饰,和常人混在一起也没什么两样,要是和白衣白袍的静缘居道士比起来,和乡民没什么区别;要是真和乡民比起来,却比乡民更加睿智。
说到底,这就是读书人独有的温文尔雅的气息。
马文一边警觉的看了一回西山春陌渐渐离去的人群,一边又悠悠的说道:“两位高人呐,眼下人多眼杂,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半老徐娘与陈静先是一惊,旋即半老徐娘悠悠笑道:“马大人,难不成与客缘斋有买卖不成?”
“老娘可是一个实实在在做买卖的人,正经的买卖人。马大人,你就说吧,但说无妨,洗耳恭听着!”
“……”
马文心急如焚的样子,右手极速一伸,迎半老徐娘与陈静去了亭台远处的角落边上,一边又毕恭毕敬道:“两位高人啦,孟婆郡难免有一场祸事咯。如今,张太守所为,在下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半老徐娘先是一怔,而后掩面半嗔半笑道:“马大人,你是张太守身边的大红人,何故如此说话?”
“咦,马大人,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要是浪得虚名了,这可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所为!”
“……”
马文一双袖子极速如狂风暴雨打初荷一拂,一边又长吁短叹了一口气息,之后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哎”。
“两位,两位,两位高人呐,在下是心诚而恭请,又是由感而发,掌柜的又何苦挖苦在下呢?”
“一个是孟婆郡人见人爱的客缘斋掌柜;一个是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秉承‘天志’的谷主,在下若不求二位高人,又当去求谁?”
“难道让在下去求寺庙里的一个又一个不会说话的泥菩萨?又还是去求上清派的嫡传弟子陶弘景?这都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这一些年来,两位高人都曾不顾自身安危,常救人于危难的人,一念是善那就是活生生的女菩萨啊,在下又何必舍近而求远呢?”
“在下身为土生土长的孟婆郡人,自当为孟婆郡大小乡民着想。可不想孟婆郡之名毁于一旦!”
“……”
陈静与半老徐娘瞅见马文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一时肃然起敬。
毕竟,当今天底下诚心为乡民着想的好官确实不多了,眼下官场中人大多浪得虚名求财又求权,或者还又沉醉于五石散兑酒中。
刘家一姓之败,大抵如此。
半老徐娘旋即裙摆一正,双袖盖手,半弓了身子毕恭毕敬与马文行礼道:“客缘斋掌柜半老徐娘与马大人请罪,方才心直口快之言,还望马大人不要记在心上,更请马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咯。”
“老娘身在孟婆郡已过去了数十载春夏秋冬,虽然张太守并未把老娘看成是土生土长的孟婆郡人,但是老娘也当自己是孟婆郡人了。”
“马大人尚有为难之处,不妨一说,凡是利国利民之事,老娘我绝不推辞一字半句,更舍得客缘斋积累多年的钱财,……”
“……”
半老徐娘侃侃说来,一时温暖了马文渐渐冰凉的心,马文从心底里一绺感动,好似久别遇亲人。
马文张弛之间瞅了一眼陈静,更希望得到幽嫣谷墨家的支持。
陈静一时心知肚明,旋即拱手又道:“马大人,虽然本谷主至今也都还没弄明白究竟是不是孟婆郡人,但孟婆郡确实算是本谷主的故乡,马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马文一时心宽,旋即又扭头瞅见天际的最后一线霞光落下,一边又缓缓说道:“如今张太守想‘天下第一郡’之名,日也思、夜也思,就想方设法的让孟婆郡人丁兴旺起来。”
“这不,张太守才在孟婆郡下了一道太守令:凡年过十四不成家立业者,皆有大罪。青春年华者,倒也罢了。可是,还强行结缘不许鳏寡,这确实有悖人伦天道。”
“试问,生而为人,人即是人,又岂能做圈中猪狗?倘若如此,张太守堂中还有一位老娘,若要太守与乡民同法,莫不成还要给太守再寻一个爹?寻一个‘二叔’?”
“乡民倒是无力与官府争斗,只怕是孟婆郡中的那一些大户,要与太守争一个谁是谁非。倘若孟婆郡中一乱,最后受苦的还是乡民。”
“……”
半老徐娘与陈静面面相觑,没想到马文并没有一丝隐瞒,心中所想和盘托出,看来已经被马文当成了孟婆郡中一家人。
陈静一时也十分好奇,沉思之间旋即又道:“马大人,既然如此。让张太守把不许鳏寡这一纸太守令收回,不就少了许多旁枝抹节?”
“试问,上了一大把年纪的人,又如何能人丁兴旺呢?于情于理都不合呀?这完全没道理!”
“……”
马文一时心中有愧,一边又长叹一声道:“哎,也不知道张太守是不是中了魔障。在下不是张太守肚子里的一条虫,只能妄自猜测了。”
“这一些日子以来,张太守总是以孔圣人为列说话。说圣人之父古稀之年都能生出孔圣人,孟婆郡中的鳏寡岂能独善其身?”
“在下也多次劝诫张太守:千百年来,又有几个古稀之年能生子的先列?千百年来,也唯一有孔圣人之父古稀之年生圣人,……”
“哎,这不,在太守府憋屈,一时来西山春陌走一走、透一透气,方才看见两位高人,临时起意。”
“……”
陈静倒也一时半会不好再说一字半句,半老徐娘缓缓沉思了片刻之后,又道:“既然如此,马大人意欲如何?老娘又能做什么?”
马文深情的盯住半老徐娘与陈静道:“孟婆郡中张太守下的这一盘棋局,只怕得由局外人来破了。”
“但愿孟婆郡中乡民万安,大户皆安,只有安居乐业,人丁自然兴旺。如此太守令,不能安居又不能乐业,只怕人丁自减。”
“罢了,罢了,罢了。在下还得先回太守府了。倘若孟婆郡中有万急之处,还望两位高人周全!”
“……”
半老徐娘抱拳又道:“马大人,你请放宽心,客缘斋内的事,只有老娘一个人说了算。倘若有为难之人,皆可来客缘斋避一避!”
陈静一时也把剑笑道:“马大人,你且宽心。本谷主也当孟婆郡是故乡,那就趁这一次机会,在故乡多走一走、多看一看,……”
马文闻言如沐春风,旋即又抱拳毕恭毕敬道:“在下马文那就多谢两位高人周全了。在下再替孟婆郡中乡民与大户谢过两位高人!”
“多谢,多谢,多谢,……”
马文旋即抱拳转身,又正了正身子,大踏步离开了西山春陌。
半老徐娘眉头一舒,对陈静轻笑道:“小妹妹,似此,你当如何?”
第278章 幽嫣谷陈静哭坟
“老娘,老娘,要静静我是孟婆郡张太守,又如何能下这样的太守令呢?这样的太守令,不是打了自家的脸面让人看笑话吗?这样的太守令,奇葩至极,亘古未有!”
陈静一时由感而发,半老徐娘却是一声长叹一阵闷雷,旋即又戳住陈静脑门,像自家的一个孩子。
“你呀你,你呀你,你呀你。老娘要说你什么好呢?要你是马文,你又当如何?你又能如何?”
陈静一时又懵了,好似也没有说错一字半句,微微抬头之间骤现半老徐娘一绺极速闪过的阴云,接着又改口道:“老娘,倘若静静是马大人,兴许静静也会如此。”
半老徐娘倒也没有难为陈静,仅仅只是衣袖一挥,旋即又厉声对不远处的店小三大喝道:“店小三,店小三,店小三,西山春陌夕阳红已经落山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店小三,店小三,店小三,赶快过来啦!瞧你那样子,白马与黑驴,有西山春陌的夕阳红好看吗?”
“……”
店小三其时正蹲在地上托腮看紧了白马与黑驴,虽然是说来西山春陌看夕阳红,但是犟不过白马与黑驴,不得不改看白马与黑驴。
店小三受半老徐娘的招呼,自然应承了一回,回客缘斋干活总比似呆子一般看白马与黑驴来得强。
店小三拉着白马与黑驴又缓缓靠了过去,一边似有一些怨气,一边又似有一些不解道:“掌柜的,店小三有兴许不明之处,一者静缘居的那一些道士,钱从何来?二者马大人之忧,不是多此一举吗?”
“掌柜的,你想呀,静缘居刘一虎从建康城而来,家财又未曾带来孟婆郡;萧顺之虽然之前是神机营军主,可也并没有带多少银子来!”
“孟婆郡人不许鳏寡,似咱们这一些独身的人、又说不清到底算不算孟婆郡的人,如今又活在孟婆郡中,官府该如何以二法区分呢?”
“……”
半老徐娘白了一眼店小三,旋即拳头一扬,一副好似要落入店小三脸上的样子,一边又急切道:“真是闲吃萝卜瞎操心,年少无知不懂事也就罢了。似你还在客缘斋中混迹了这么多年的伙计,也算是浪得虚名了。以后呐,也得用心去听这个世界、用心去看这个世界咯。”
“实不相瞒,静缘居刘一虎、萧顺之有没有带银子来孟婆郡都不要紧,这么多白衣白袍的弟子拜入静缘居门下,那就是财路!”
“至于马大人所担心的事嘛,算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也不算是一件坏事,身为官府中人能思前顾后为乡民着想,也算好事一桩!”
“……”
店小三一时似有所悟,旋即一把上前扶住半老徐娘斜身跃上了黑驴,之后又牵着白马往回走。
陈静一时倒也轻松,毕竟心无牵挂。待明日一早,该去幽嫣谷中看一看陈旭嫦了,毕竟十年未来上坟,也不知道荒草长了多高。
半老徐娘一时自我沉醉,也算是看过了西山春陌,欣喜之际又唱起了熟悉的那一曲调子:“杀鱼呀,提刀,虾呀鱼酥,啊啊啊!……”
三人缓行回客缘斋的时候,店小二已经忙着点灯上烛台了。
客缘斋里四座的食客倒也还有不少,五石散兑酒的味道或稀疏或浓郁,人声沸腾又议论不止。
“你们都听说了吗?黑鹰会在倒海寺被那一个魏地来的老头一招就打跑了,真人不露相啊!”
“是呐,是呐,原本以为是魏地来的一个流民。这么好的功夫,怎么不学一学静缘居,多收一些和尚教几式功夫,何至于清贫如此?”
“嗨,这才是心中有佛之人,可比那一些整天惦记香油钱的和尚更像是一个和尚。真和尚也!”
“嗨,想咱们孟婆江南州郡,每一个州郡四百八十间寺庙,也都找不出这样一个和尚来。……”
“你也别说,孟婆江南与孟婆江北的和尚,还真有一些不同之处。似那倒海寺中,全无一尊菩萨;似建康城中报国寺里,什么都有!”
“罢了,罢了,罢了。我等又不是佛门弟子,更不是白莲社弟子。喝酒,喝酒,喝酒,五石散兑酒可好喝了。喝了五石散兑酒,饮摆方抬头;喝了五石散兑酒,醉后万般有;喝了五石散兑酒,梦送黄金楼;好酒,好酒啦,……”
“这一位兄台说的极是。干,干,干!咱们干了这一杯,还有三杯,干了三杯,再来三杯,……”
“……”
陈静自顾一个人上了阁楼,缓缓关上了门窗,放下越女剑,取下面纱斗笠,接着满饮一口凉白水。
唯有如此,一切入耳也都安静了。客缘斋内那一些食客的议论声渐渐远去,又渐渐停歇。
此时此刻,陈静从心里骤现出了一绺踏实的感觉,就似乡民看见了一望无际而又沉甸甸的庄稼,眼下的客缘斋就似到了老家。
遥想从城隍庙后井中被救起以来,一路向北,又一路向南,之后一路向北又向南,南来北往又来到了孟婆郡,一时感慨万千。
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陈旭嫦已经战死了;幽嫣谷墨家大弟子慕容太白、二弟子贺兰佳琦、三弟子虞丘凌薇也一同战死了。
四弟子刘一腾、五弟子刘一虎、六弟子刘一跃虽然扬言退出了幽嫣谷墨家,如今看来确实也算不得幽嫣谷墨家弟子了。
毕竟,幽嫣谷墨家弟子秉承“天志”,与刘氏三兄妹所为已然相去了十万八千里。更何况,陈旭嫦嘱托之事,刘氏三兄妹并未尽心辅佐。
眼下,刘一腾遁入空门已然成了如海禅师;刘一虎自在静缘居当起了道士还收了弟子;刘一跃身在建康城中虽说掌管萧氏一族,真实情况也只有刘一跃心知肚明。
刘氏三兄妹经此一劫,确实就和幽嫣谷墨家弟子没有了干系。
只是,陈静独独思念幽嫣谷墨家七弟子陈小英,毕竟从“半道而亡”变成了“伴道斋芒”以后,再也没有陈小英一字半句的消息。
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更何况陈小英还救了陈静一命。
陈静一想到曾经陈小英的音容笑貌,不觉黯然泪下,一股酸酸涩涩的味道冲鼻而出,让人心碎。
陈静又满饮了一口凉白水,旋即收拾了一番,沉沉的睡下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待天明之际收拾停当,陈静去大街上买了一些供品瓜果,之后离开客缘斋径直往幽嫣谷中奔去。
驾、驾,……
白影一闪,松林一退。十年未行,还是那一条熟悉的驿路。
幽嫣谷外桃林远处确实骤起了一阵又一阵“哼哼哈哈”的声音,看样子是静缘居中白衣白袍的道士闻鸡起舞苦练功夫了。
只是,陈静一个人策马疾驰到了幽嫣谷谷口之后,下到谷中的小路确实比十年前荒芜了许多。
蒌蒿三尺、青藤一地、刺树一堆、野草一大片,此时此景,陈静一时极其心痛又心酸。
陈静忍不住快马一鞭,四踢飞扬着草尘与露珠混合的清幽气息,更显得幽嫣谷中的凄凉。
谷中十年前住过的屋子在荒草堆中已经寻不着一丝影子,曾经屋前的那一方荷塘,已经塌陷成了一个低洼的、长满了野草的大坑。
然而,让陈静没想到的是,陈旭嫦的坟墓全部垒上了精致的条石,还立上了一方精致的墓碑。
虽然风吹雨打了一些岁月,但是“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陈旭嫦之墓”清晰可见。
看陈旭嫦墓碑前的一番景象,纸钱零落、香烛过半、瓜果四散,必定时常还有人来祭奠。
也是,当初幽嫣谷墨家之名在孟婆郡内外声名远播,自然也会有人慕陈旭嫦之名而来。
扑通,……
陈静极速跪地,紧接着一连磕了九个响头,旋即泪如雨下道:“姥姥,姥姥,静静来看你了;姥姥,姥姥,静静今天来看你了;……”
就陈静这一阵惊呼,惊吓了荒草中的不少飞鸟,群鸟展翅一飞,叽叽喳喳消失在远方的荒草里。
陈静旋即又缓缓起身,一边放上了一排瓜果,又燃上了一对檀香和竹蜡,接着又撕下了一叠纸钱。
陈静一边又哭诉道:“姥姥,静静真是命大。一路行来,有‘十山八寨’独孤老婆婆相助,有客缘斋半老徐娘相助,更有‘草庐’中花木兰前辈相助,才有了静静今日一见。”
“姥姥,这十年来,静静已经杀了不少白莲社弟子与幽嫣谷墨家弟子报仇,与姥姥报仇,与娘报仇,静静此生不杀光了白莲社弟子,誓不罢休,天地日月为证。”
“姥姥,待静静寻着了刘文之,释远,还有天煞的杨恩,静静一定不让他们好活。……”
“……”
陈静又骤起了一股心酸,毕竟十年前在幽嫣谷中其乐融融的一家三代人,就这样陌路殊途。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难得的一个孝女,堪称世间一绝!”
第279章 萧顺之缓道隐情
陈静闻言先是花容一惊,居然还有人藏在此处偷听肺腑之言;紧接着心中就似着了一团天火落地那般熊熊大火。情真意切哭一场坟居然还被人笑话,确实天理不容!
陈静旋即半弓了身子起身,紧接着仓促之间捉回越女剑,极速出鞘一闪寒光斜持于身旁,之后又警觉的环视了一圈,发现居然是一个白衣白袍的静缘居道士。
这一个白衣白袍的静缘居道士不是别人,正是萧顺之。
眼下,萧顺之左手捉紧了几棵滴着露水的车前草;右手抓了一大把极其新鲜的金钱草。
陈静抬望眼之间,萧顺之还在荒草丛中继续寻找什么,一时又不得不极速收好越女剑入鞘。
陈静初看萧顺之一副忙碌的样子,一时又放下了警戒之心。
况且,无论神机营也好,又或是眼下静缘居道士也罢,与幽嫣谷墨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陈静对于萧顺之而言也算不得一面之缘,虽然已经见过了好几次,只能算是熟悉的生人吧!
陈静对于萧顺之这一个熟悉的生人,倒也生出了几分尴尬,相见相识无相交,旋即又抱拳问道:“本谷主说来也惭愧,事到如今也不知道该称你为军主萧大人好呢?还是该称你为静缘居萧道士好呢?”
萧顺之一时竟然无言。
萧顺之只是正了正身子,突然眼睛一亮,低头又拔起了一棵湿漉漉的车前草,旋即又正了正身子。
萧顺之只顾一个人又拔起了几棵车前草之后,左寻右觅了又一会儿,慢下了步子突然仰头一笑。
“哈哈,哈哈,哈哈。谷主方才所问,也正是萧某人我想说的话。”
“萧某人我虽然与陛下同姓又同宗,皆是汉臣相萧何之后,如今也算是孟婆江南皇族中的一员了。”
“但是,萧某人我追随师傅他老人家到了孟婆郡静缘居,自然就不是萧军主,‘大人’二字实不敢当。”
“不过,倘若叫萧某人我为静缘居萧道士,萧某人我一时半会还真不习惯。不如,就以全名相称吧!萧顺之、又或者顺之兄。”
“……”
萧顺之只顾自己说话,又极速一弯腰捉起了一绺新鲜的金钱草。
陈静在神机营中也见过萧顺之骑猪赛时拼命的样子,也不似一个官宦纨绔子弟,倘若现在叫一声顺之兄必定有失唐突,也免生误会。
陈静低眉之间思索已定,不得不把剑抱拳又道:“既然如此,那就以全名相称吧!不知萧顺之你这一大早在幽嫣谷中拔草所为何事?”
“方才不见其人、只见其声闪出一句话来,倘若一不小心被本谷主当成了敌人一剑封喉,那本谷主的罪过不就大了?你说是不是?”
“还好,这一些天来本谷主神经大条并未紧绷,不然在姥姥面前又会多了一绺无辜亡魂,那可实在对不住幽嫣谷墨家之名啊!”
“……”
萧顺之闻言心中确实有愧,旋即又不得不低头拔起了一把新鲜的金钱草,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谷主,你也是一个明白人。实不相瞒,眼下师傅老人家来静缘居修道,也是别无可选之法啊!”
“谷主,你是知道的。当日神机营中一战,亲王殿下与师傅老人家都中了‘无毒不丈夫’之奇毒啊!”
“这一次师傅老人家中的‘无毒不丈夫’之毒不比先前江湖传闻的‘无毒不丈夫’之毒。倘若是先前江湖传闻中的‘无毒不丈夫’之毒,亲王殿下的五胡散早就解毒了。”
“眼下师傅老人家所中的‘无毒不丈夫’之毒,每到子时初刻必定噩梦而醒,汗流浃背更加上经脉尽乱,心神恍惚真是生不如死。”
“师傅老人家唯有整夜打坐闭目养神,症状才消停一些。不知道实情的弟子都还以为修炼得了道家之法,其实师傅老人家心里的苦,在静缘居也只有萧某人我一人知道。”
“前不久,萧某人我在医书中寻得一个解毒偏方,也不知道有用还是没用,也只有试试才知道咯。”
“解毒偏方就是萧某人我手中的两种极其寻常之物,只寻带露水的车前草与新鲜的金钱草回静缘居,然后煮水与师傅老人家服用。”
“谷主,现在明白萧某人我在这草丛中是为何事了吧?倘若萧某人我惊吓到了谷主,还望谷主见谅,幽嫣谷以后也是常来之地了。”
“……”
陈静这才恍然大悟,对萧顺之粗中有细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情,谁说军中的汉子一定都是五大三粗不讲理?神机营军主确实非同一般。
陈静沉思了一个眨眼的功夫之后,又不得不关切的问道:“既然寻得了解毒偏方,看样子也有一些时日,‘无毒不丈夫’之毒可有好转?”
萧顺之先瞅了一把湿漉漉的车前草,又瞅了一眼新鲜的金钱草,最后无可奈何一笑,道:“有没有好转,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如今刘一龙已死,解毒之法无从得知。也只有用如此解毒之法试药了。”
“但愿师傅老人家能渡过这一次劫难,但愿必有绵长后福。……”
萧顺之与陈静一时皆无言。
正当萧顺之又拔了几棵湿漉漉的车前草之际,从小道上极速奔来了一个大声疾呼的静缘居弟子。
白衣白袍的静缘居弟子极速一拱手,毕恭毕敬道:“师傅,建康城宫中太监总管来宣读圣旨了。陛下口谕,必得师傅在场恭听圣旨。”
萧顺之倒是一惊,黑鹰会来静缘居已经截杀几次未果,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什么把戏,旋即隔空对陈静说道:“谷主,不妨也随萧某人我回静缘居,你自在暗处听一听。”
陈静一时回想在倒海寺遇见的黑鹰会十二个高手,如今宫中太监总管前来宣读圣旨,莫非明着杀人灭口不行?就明着来赐毒酒?
陈静心中突然一紧,旋即又对陈旭嫦墓碑三拜,之后紧握越女剑飞身上了白马,扭头说道:“萧顺之,你前方领路。倘若陛下善待静缘居,本谷主就当是路过了。”
“倘若陛下与静缘居诸位赐毒酒什么的,本谷主可不依,杀了太监总管以扬威!陛下当初在神机营中的金口玉言,可不能言而无信。”
“……”
萧顺之先是一阵尴尬,接着点头笑而不语,径直与静缘居弟子匆匆奔出了幽嫣谷,之后极速穿过了桃林,来到了静缘居大门外。
陈静极速跟上萧顺之策马穿过静缘居外的那一片桃林,旋即飞身下马,越女剑剑鞘虚晃一点,从静缘居侧面墙角一道白影而上,直奔去了静缘居内正殿一旁伏着。
静缘居内白衣白袍的数百个弟子全然跪拜在地,只待萧顺之踏入正殿之际,宫中太监总管远望抱拳一笑道:“萧军主,别来无恙啊?”
萧顺之闻言一阵五味杂陈,毕竟初次相见也不知道宫中太监总管的真实意图,一时确实不好回答。
官场中的道理:言多必失。
毕竟,萧顺之确实弃国之公器神机营不顾追随刘一虎而去,若再身为军主一职,掉脑袋没话说。
眼下确实又非军主一职,倘若是太监总管故意挖苦于人,答错了话可就是开罪了萧道成。
虽然,萧家也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是明面上的脸面还是要互相顾一顾的。
萧顺之算是久居官场,对于太监总管游离而又急切的眼神看来,又不得不回太监总管的话。
萧顺之旋即佯装似久别的故人意外相见那般惊喜道:“哎呀呀,公公,你吃了吗?你吃了吗?”
太监总管闪过一掠嗔怒,旋即又堆起笑容,也佯装似久别的故人意外相见的那般惊喜道:“哎呀呀,托福,好吃,好吃,贼好吃!”
其实,萧顺之也不知太监总管所云;太监总管自然也不知萧顺之所云;两个人都不知所云,但是却没有方才初见时的那一刻尴尬。
萧顺之旋即又抱拳对太监总管轻声追问道:“公公,陛下黑鹰会还能来静缘居吗?静缘居对远道而来之人都视为客人,很客气的!”
太监总管一时心知肚明,无非是说黑鹰会杀不了刘一虎,旋即也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哎呀呀,黑鹰会的事儿与老奴确实无关呀,老奴今儿把陛下的差事办好就成了。”
太监总管旋即兰花指一扬,一边又扭头与身边捧了一个精致盒子的小太监隔空轻喝道:“来呀,安排;来呀,来呀,安排!”
小太监毕恭毕敬捧上了那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太监总管跟前,太监总管“嘭”的一声打开了盒子,轻轻的从里面拿出了一道圣旨。
“刘一虎,也该出来了吧!陛下圣旨已到,倘若还不出来,那就是忤逆陛下的死罪!得诛九族!”
正当太监总管抑扬顿挫说话之际,萧顺之早就已经让一个静缘居弟子去内堂请刘一虎了。
“公公,说那里的话。师傅老人家一直都很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