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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负轮回剑全文阅读

作者:小大毛     错负轮回剑txt下载     错负轮回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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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越女剑千里追凶

    新雪初霁,满月偏头。

    大地上,一溜烟过去的是一望无际平铺的皓影,如江水趟了白花花的银子,在月光与雪色之间微微悠扬的雪花点点,络绎不绝如昆仑山的云高、蓬莱三仙岛的海深。

    一条九尺宽的驿道,从北向南蜿蜒盘旋而过。

    驿道两边,寂静得只能听见的雪花敲落在这一棵又一棵皲裂的松树皮里、缓缓停留在晶莹剔透的松针上。

    驿道,穿过眼前这一片排列横竖整齐的松树林以后,一时之间又豁然开朗了。

    在月光与雪色之中,一树又一树嫣红而又盘根错节的梅花,有怒放的、有含羞的、有碾落成泥更护花的,让雪色多了三分娇滴滴的妩媚、让月光添了七分光彩照人,宛如一个又一个翩翩起舞的少女,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一匹黑色的高头长鬃大马,从驿道由北往南疾驰而来,四蹄飞扬伴着飘逸如瀑布四溅的马尾。

    马背上,是一个青色道袍、身子微微前倾的道士。

    这一个道士,左手紧握了一柄四尺长的天师剑。

    天师剑,剑鞘颜色如生铜,在雪色与月光下,泛起了陈旧的一阵黄金光芒。五节连环的剑柄下,一身剑鞘隐起的符文中还夹杂了日月星辰。

    黑色的马缰绳在道士的右手手心绕了两圈半,一身疾驰飞扬的道袍上头挽了一个花白的道髻,花白的道髻下是一张方方正正的、经历了岁月沧桑的脸颊,风尘仆仆的面部上除了两道花白的双燕眉之外,没有八字须、也没有三绺长髯,光秃秃的像风吹过的万里黄沙之丘、又如瀑布下经年累月冲刷的鹅卵石,好似一毛不拔,要拔也只能拔双燕眉和道髻!

    黑色的高头长鬃大马,在雪夜下的驿道上,留下了一串急促南下的足迹。

    这一个道士,小腿上的云袜一鼓,脚上的双尖翘头方履往马蹬上一沉,右手马缰绳一悬,如十万火急如律令般的狂奔!

    “驾,驾,驾……”

    这一个道士,急促的三声,如巍峨的山坳中、道观里三成的黄钟大吕之音,声音中尽如喷涌而出的清澈井水一般,满满的夹杂了焦躁与不安,好似将有大事发生!

    雪色,泛了皎洁;月光,长空高照;梅花,千姿百态。

    这一个道士,坐下黑色的高头长鬃大马虽然跑得快,也算是一等一的一骑千里良驹,但是人在雪花纷飞之地路过,那有片雪不沾身的道理。驿道上留下了多少马蹄印,道士和黑色的高头长鬃大马身上大约就藏了多少雪花点点。

    就在这一个时候,从道士身后追上来了一骑旋风白马。

    旋风白马与驿道两边已经有三寸厚的积雪,好似更像是这一方天地的主人,也更与这一方天地完美的融洽在了一起。

    踢踏、踢踏、踢踏,……

    追来的这一骑旋风白马四蹄飞奔的速度,不比道士胯下黑色的高头长鬃大马慢半个节拍,看样子也是一等一的千里良驹。

    在旋风白马的后背上,是一个玄色干练服饰的女子,虽然头戴了一个齐肩宽、齐下巴三寸高的玄色面纱斗笠,但是根本也掩饰不了女子的瑰姿艳影。

    这一个玄色女子,腰中小带的右边还挂了一个玄色玉斗,玉斗在旋风白马的狂奔中极速后退,几乎要直线平了驿道地面。

    这一个玄色女子,微微前倾的身子,一双通体玄色靴子在马蹬上一沉,右手绕了一圈半的玄色马缰绳,一时拉直如屋檐下飞流直下的雨水;左手紧握了一柄三尺长的越女剑横放于胸前,在越女剑通体玄色的剑鞘上,每一面都镂空镶嵌了如北斗七星、黄豆大的绿松石;在剑柄处,一面镂空镶嵌了一颗拇指大圆形的水晶石,一面又镂空镶嵌了一颗拇指大半月形的水晶石。

    这一个玄色女子,急忙止住的旋风白马,旋风白马发出了一阵急促的撕裂声,从斗笠下又传出一阵中气十足且响亮的声音,对黑色的高头长鬃大马上的道士骂道:“老杂毛,你就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今天,你还想往那里逃?别以为我是一个女人,我就不敢杀你!……”

    “我追了你三天三夜,即使追到天涯海角,手中越女剑不会饶你一丝半毫!……”

    “……”

    这一个玄色女子,胯下的旋风白马距离道士黑色的高头长鬃大马此时只有百步之遥,在落落大方飘飞的、雪花点点的月色下,刚才这一连串的骂声,重重的打破了这一方世界原本的宁静。

    “吁吁,吁吁,……”

    这一个道士,右手突然猛烈的拉直了马缰绳,一对儿云袜内扣夹紧了马蹬,黑色的高头长鬃大马一阵急剧的撕裂数声之后,两只刚劲有力的前腿猛烈的腾空了六尺高,旋即又极速的调转了马头,马脑袋愤愤的出了三口粗气。

    这一个道士,左手中的天师剑急忙斜持于胸前,又万分不悦的正面回骂女子道:“别以为你是一个女人,贫道就怕了你!……”

    “先师孙秀曾言:人法地,地法天,天地无法无天;为无为,天下之事无不可为;儒生以文乱法、墨家以武犯禁!……”

    “幽嫣谷上一代的男人通通都死光死绝了,奈何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小墨家余孽才让你们苟延残喘至今,看来幽嫣谷是活得不耐烦了!如果不想活,贫道就成全你!……”

    “在幽嫣谷主之下,你们这一辈弟子,北斗七星剑阵,贫道还怕它三分!如今,你一个孤零零的女流之辈,贫道何怕之有?……”

    “……”

    这一个道士,正一边全力反唇相讥玄色女子的时候,小腿上的云袜又小心翼翼的沉了一沉马蹬,大腿又夹紧了马腹,左手斜持的天师剑剑柄更靠近了右手中的马缰绳,胯下黑色的高头长鬃大马徐徐往玄色女子行去。

    这一个玄衣女子,也不甘示弱,左手中的越女剑靠近了右手的马缰绳,胯下的旋风白马,也缓缓的向道士步了过去。

    这一个玄衣女子,听道士一连串刺耳的话语,又接着反骂道:“我呸、我呸、我呸呸呸!还说什么先师孙秀!你们这一些欺师灭祖的老杂毛,还要我们幽嫣谷墨家弟子出来主持公道。这是朗朗乾坤的世道,容不得你们这一些败类,……”

    “刘文之,你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老杂毛!你和十恶不赦的老秃驴释远,在这三个月里,你们杀害了多少武林中的英雄豪杰?……”

    “枉自你们还是修道修佛之人,两个臭味相投、十恶不赦的僧道,臭名昭著的‘僧道双煞’!……”

    “……”

    玄衣女子,一边对道士刘文之大骂的时候,一边极其警觉的注视着刘文之的一举一动。

    确实,玄衣女子马不停蹄的追了刘文之三天三夜,从孟婆江北岸数千里,一直追到孟婆江南岸数千里,千里追凶,胯下旋风白马已经快要到强弩之末的地步了!

    刘文之听着玄衣女子的辱骂,并没有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反而沧桑的脸上掠过一丝诡异的微笑,而后又仰头变为哈哈大笑,用左手中的天师剑剑鞘,指着玄衣女子阴阳怪气的骂道:“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女流之辈,始终就是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短!”

    “幽嫣谷上一代的男人要没有死光死绝了,不然的话,还可以与贫道的白莲社共图大业!”

    “城头迭变皂旗招,只有大破之后才有大立。贫道刘文之,只是顺天应人救天下万民于水火,黄天当立之时,即是九五之尊!”

    “幽嫣谷墨家七弟子陈小英,贫道万分欣赏你的执着。追了贫道三天三夜,如今天知地知、你知贫道知,不如投靠白莲社为内应,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白莲社如今正在用人之际,将来幽嫣谷墨家谷主之位非你莫属!你要好生想一想,幽嫣谷墨家谷主百年之后,有七大弟子,若没有外力,谷主之位怎么也轮不到你头上!……”

    “……”

    刘文之,一边缓缓说来,与玄衣女子陈小英已在十步之外。

    自古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像嫉恶如仇的幽嫣谷墨家弟子。虽然陈小英戴着面纱斗笠,但是从面纱斗笠里传出来的、斩钉截铁而又决绝的两个字,打消了刘文之收买陈小英的最后一丝幻想!

    “休想!”

    刘文之,听着陈小英这两个冷冰冰的文字,面前像有一堵十万八千里高、十万八千里远的墙;又如冷冰的两只冰块,掉地上碎了一地,着实心碎了一地!

    “哈哈,哈哈!雪月同天,天生异象。贫道这就送你上天,……”

    刘文之,诡异的脸色突然一阵大笑,就在大笑刚起的时候,双尖翘头方履从马蹬上一掂,又轻轻一个跃身,丢下马缰绳,双脚直上马鞍,左手持了剑鞘,右手旋即拔出一道寒光的天师剑!

第2章 越女剑初露锋芒

    陈小英面纱斗笠下警觉的双眼一点儿也没有含糊,玄色靴子突然一沉,轻轻跃上旋风白马的马鞍后背,右脚又一掂,剑鞘上前右手极速出剑,一道寒光直袭刘文之!

    两道剑光上的寒光,映着飘飘悠悠的雪花点点,在雪花点点之间上有一轮圆月、下有纷纷梅花。

    雪花点点,悠悠扬扬才不管这一场是非;月影高照也管不了谁对谁错,是非成败转头四大皆空;嫣红梅花落,来年春暖枝先发!

    雪花点点,恰似无情;月影高照,更似绝情;梅花千放;好似冷漠中的薄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刘文之,你去死吧!”

    陈小英右手剑锋如箭,直袭刘文之率先出手的天师剑。

    陈小英是幽嫣谷墨家谷主最小的一位女弟子,也是幽嫣谷墨家谷主最为操心的一位女弟子。

    幽嫣谷墨家谷主座下大弟子慕容太白已经和二弟子贺兰佳琦、三弟子虞丘凌薇共结秦晋之好,复兴慕容氏去了;四弟子刘一腾、五弟子刘一虎、六弟子刘一跃三兄妹已回孟婆江南为国尽忠效力。

    幽嫣谷墨家六大弟子已经有了各自去处,继续发扬幽嫣谷墨家“天志”精神,还天下一个太平。

    陈小英只是幽嫣谷墨家谷主行走江湖时,偶然拾得的一个弃婴。

    在幽嫣谷墨家谷主拾得的襁褓里,除了留下了一张姓元的字条之外,并没有留下任何关于陈小英亲生父母一丝一毫线索。

    虽然,当时陈旭嫦守着心中的那一个未亡人,并未成亲嫁人,为了行走江湖方便,弃婴只好当成陈家人取名:陈小英。

    陈小英自幼随着陈旭嫦在幽嫣谷苦练越女剑法。在这一个世界上,陈小英把幽嫣谷主当成了、也是唯一最亲的一个人。

    陈小英的师兄师姐们各自有了各自的去处,当陈小英越女剑法小有所成之后,一个人常扮江湖侠客,为不平之事仗义出手。

    就在三天三夜前,陈小英一个人策马路过胭脂亭,在胭脂亭不远处的太虚道观却见火光冲天。

    像这种一方有难的时刻,怎么少得了陈小英英姿飒爽的身影!

    陈小英,一阵策马狂奔,旋风白马一阵急促的撕裂声之后,便停在了火光冲天的太虚道观前。

    太虚道观,是真的没法救了,大火火势正如日中天。

    陈小英举目四望,太虚道观周围也没有一条河流、一个鱼塘,虽然在胭脂亭边有一弯清澈的泉水,但是远水实在救不了近火。

    最主要的是,即使有河流、有鱼塘,没有大活人救火,即使杯水车薪也是白搭!

    太虚道观的熊熊大火,是白莲社弟子故意纵火焚烧的!

    就在太虚道观里噼噼啪啪、浓烟滚滚的大火中,一时之间还冲杀出了许多一身青色道袍、青色发簪道髻、手持长剑的白莲社弟子。

    这一些白莲社弟子道袍上血迹斑斑、长剑上滴血成流。

    太虚道观,不但是被白莲社弟子故意纵火,还是被白莲社弟子有计划的无情屠观杀人!

    白莲社弟子一见陈小英,也都认识陈小英,还听闻过大名,自然不分青红皂白纷纷冲杀了过来,眼中尽是无穷无尽嗜血的杀戮。

    陈小英,旋风白马一纵,长剑出鞘一阵寒光,在太虚道观的大火前八进八出,三下五除二就杀散了这一些杀红了眼的白莲社弟子。

    正当陈小英杀散白莲社弟子的时候,从太虚道观里策马奔腾出了刘文之,身后还追出了一个血迹斑斑、脑门额头凸出许多、斜挎了一副算盘的太虚道观弟子。

    就在太虚道观弟子纠缠刘文之的时候,刘文之胯下黑色的高头长鬃大马一个猛烈的后抬腿,一脚踢飞太虚道观弟子十步开外。

    都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陈小英马缰绳拉直一抽,猛烈的极速调转马头,手中越女剑直奔刘文之后脑袋极速刺去。

    当时的刘文之误以为太虚道观请来了幽嫣谷墨家的弟子。

    刘文之,对陈旭嫦多少还是有一些忌惮的,但是在太虚道观中完成了纵火灭观杀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越是纠缠不清越是不利。

    刘文之,一路从孟婆江北的太虚道观狂奔向南跑了三天三夜,终于知道只是幽嫣谷墨家七弟子陈小英一人而已,顿时心宽了许多。

    眼前,在这雪月同天的这一方世界里,貌似没有更多的人,这一场一对一的打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是江湖中一成不变的规矩。

    刘文之手中天师剑奔袭陈小英的时候,旋即反口大骂道:“去死的是你吧!幽嫣谷中无知女流之辈,贫道为你打开了天堂的大门,你却要送死,贫道这就送你一程,……”

    “看剑,……”

    刘文之大呼“看剑”的时候,陈小英手中的越女剑已经对接上了天师剑的剑肚。

    雪月中映着寒光的长剑,在空中闪出了撞击的点点白光,剑身上附着了手臂上各自的全部力量。

    “笑话,还不知谁送谁呢!”

    陈小英和刘文之,在马鞍上飞跃悬空的那一刻,各自手中的长剑并没有伤着对方身体一寸肌肤。

    陈小英,左手中的剑鞘又如剑一般往刘文之的咽喉处刺了去。

    刘文之,往后弯腰低了一个脑袋的高度,躲过了陈小英袭击而来的剑鞘,天师剑并没有减去一分一毫的力量。

    陈小英,玄色靴子突然猛烈一踢刘文之的云袜,好似当成了驿道上的支撑点,顷刻之间又猛收回了长剑上的力量,右手五指一旋、长剑反手一拨、划向刘文之的脖子。

    刘文之,被陈小英防不胜防的这一踢,然后又是长剑寒光一划,一时间竟然失去了身体平衡,极速的往驿道北边狂奔了三步,跑去了陈小英的旋风白马三步之遥。

    咴儿、咴儿、咴儿,……

    旋风白马,一阵响彻云天又急促的撕裂声,还猛然抬高两条前腿似有万钧之力,如泰山压顶一般往刘文之的道髻上踏了下去。

    刘文之,警觉的躲开了旋风白马双腿,飞身一跃,极速远离了九尺宽的驿道,立在了驿道外三尺的一株梅花树下。

    陈小英也收住了身子,极速立在驿道上,手中长剑斜持右手,目光斜视了一脸惊愕的刘文之。

    “老杂毛,脖子都见红了。这下看谁送谁去死!……”

    陈小英剑锋中的寒光,一时如寒冬的冰锥冰凉了刘文之的后背,从涌泉穴一直凉到了百会穴。

    刘文之,在三天三夜前的太虚道观里,已经用尽了全部功力和太虚道长大战了一场。

    虽然,天师剑最后还是一剑结果了太虚道长,刘文之在打斗中只掉了道髻上的青色发簪;但是,一路向南马不停蹄的三天三夜里,确实消耗了不少的体力和功力。

    一路狂奔向南,在三天三夜的日子里,两个人都是滴水未沾、颗米未进。这非一般的道士所能为,也非一般的江湖侠客所为。

    刘文之是心怀四方天下,将来某一天要黄天当立、即九五之尊的白莲社道士;陈小英是幽嫣谷墨家以“天志”为己任的江湖侠客。

    刘文之,自然知道幽嫣谷谷主门下的所有弟子都是用剑的一等一高手,还深得墨家剑法玄妙之处,众弟子更以越女剑法名扬天下。

    刘文之,自然还知道越女剑法以出招快而稳、稳中有准、准中有狠著称,刚才陈小英不经意的一招,竟然就这样简单的落了下风。

    刘文之顿时明白释远曾经的交代:如果遇见幽嫣谷墨家弟子,尽量不要多纠缠。

    如今,刘文之是被幽嫣谷墨家纠缠上了,也只有用天师剑的实力来摆脱眼前不利的局面。

    刘文之,在驿道外缓缓的呼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呼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的吸了一口气。

    三天三夜来,刘文之只有在这一呼一吸之间,用呼进去冰凉而又潮湿、夹杂了雪花点点的空气,算是补充了一滴水、两滴水,……

    刘文之在呼吸之间,左手在脖子上轻轻的摸了一圈,放在了紧盯陈小英的视线中,左指上确实有一抹斑驳而又稀释了的血迹。

    刘文之,突然无名火起,堂堂白莲社一社之主,竟然被幽嫣谷主最小的女弟子陈小英刺伤,这要是传出了江湖,不用说白莲社众弟子会背后戳脊梁骨,连刘文之现在都觉得是奇耻大辱、还丢人现眼!

    “一剑之仇,贫道都记下了。贫道定要胜了越女剑,……”

    刘文之说说时,左手半握着如铜的剑鞘,右手平肩了天师剑,在雪月中尽是杀气腾腾,左步右行、右步左行往陈小英刺了过去。

    刘文之,急促的脚步在雪地里踩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身后的梅花瓣纷纷悠悠而下,梅林枝条上毛绒绒的雪花如烟如雾而洒。

    “老杂毛,你伤人的时候,想过被伤的感受吗?这一次,也让你尝一尝什么叫一剑封喉!……”

第3章 越女剑再露锋芒

    陈小英右手越女剑突然一式“青龙舞凤”,剑中的寒光映着雪花点点、纷纷梅花瓣,更有泼洒的雪雾。越女剑剑光极速左右摇晃、旋转,像是一条盘旋的青龙、一尾翱翔的彩凤,更像有十轮圆月、百轮圆月之光,如镜子照亮了刘文之一双瞳孔急剧放大的眼睛。

    陈小英微微前倾而又半弓着的身子,一阵扎实而又轻盈的碎步,也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极速与刘文之奔杀了过去。

    在陈小英嫉恶如仇的眼神中,代表了三天三夜前太虚道观死去的道士心头之恨,似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不劈了刘文之为武林除害,江湖中不知道会多了多少无辜亡魂。

    陈小英手中越女剑使出的越女剑法一定要结果了刘文之。不然,没法与幽嫣谷墨家谷主交代,也没法与江湖中武林人士交代。

    “无知女流之辈,休要放肆!还想一剑封喉?让贫道来教一教你,别步了太虚道长的后尘!……”

    刘文之右脚双头尖翘方履在雪地边里突然一沉,一个极速纵身,身子极速弯腰三尺,接着使出了一招“乾坤一掷”,天师剑平肩于前,天师剑剑锋上一闪寒光如利箭平刺去了陈小英咽喉。

    刘文之自以为:天师剑也要像结果太虚道长那般结果了陈小英!

    当!

    雪月下一声脆响,陈小英左手剑鞘一时横于胸前,剑鞘抵住了天师剑剑尖,接着身子又微微侧身一斜,错开了刘文之的剑招。

    陈小英,见状极速收了“青龙舞凤”的招式,手中越女剑在右手上下一翻手,由下往上一式绞剑,在刘文之的脖子上又抹剑过去。

    刚才这一招“青龙舞凤”,只是陈小英引诱刘文之判断失误的虚晃之招。剑招,虚虚实实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绞剑之后的抹剑,才是伤人致命的绝杀之招。

    越女剑在刘文之脖子处,绞杀之后的一式抹剑,刘文之大惊失色,徐徐后退了三步。

    “老杂毛,你又见红了!……”

    陈小英,银铃一般的声音,声音中尽是十足底气。

    幽嫣谷墨家剑法,众弟子使的越女剑法早就名扬天下了!墨家剑法可不仅仅只有越女剑!

    只是,现在幽嫣谷只有七弟子陈小英一人行走江湖打抱不平,故而越女剑大名传得更远。

    刘文之,又气又急,一时领教了越女剑在近距离的凶险无比,不能再让越女剑近身了。只可远攻,不可近战,也不能恋战。

    刘文之,天师剑在手中一旋,突然右脚双头尖翘方履一个猛烈而又极速的扫堂腿出去,雪花点点夹杂着梅花花瓣纷纷如烟而起,天师剑往陈小英的腰部又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凶狠的横砍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陈小英一个麻利的后空翻,后退三步躲过了天师剑的横砍,旋即往后又一跃,跃上了身后一棵弯曲如弓的梅花枝丫上、如荡着花丛中的秋千。

    刘文之,见天师剑又横砍落了一个空,还见陈小英后退跃上了梅花枝丫,以为陈小英怕了天师剑,急忙三步上前追了过去,天师剑伴了剑鞘架在了身前,奔到了陈小英立上的那一棵弯曲的梅花枝丫下。

    陈小英,好似无视了刘文之的存在,只是身子先向下一沉,而后又一个跃身,跳到了临近的一棵弯曲的梅花枝丫上继续荡了秋千。

    刘文之,追到第一棵弯曲的梅花枝丫下时,梅花枝丫刚才被陈小英用力一沉,枝丫如荆条齐刷刷的打在了刘文之的头上、脸上、身上,一时之间雪绒纷飞、梅花花瓣零落,像花雨、也就是雪雨。

    刘文之,被梅花枝丫反弹一击,击散了头上的道髻,脸上即刻现出了三条或长或短、或青或红、或粗或细的伤痕,像是一个被人揍打的小孩子,花白的头发在雪花点点与梅花花瓣飘悠中凌乱了。

    “老杂毛,这才是十足的杂毛!嘻嘻,嘻嘻,……”

    陈小英,见披头散发的刘文之,像孟婆郡城墙边上的那一些邋遢的乞丐,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杂毛,老子曰:上天有好生之德。像你这样的十恶不赦之徒,血都是脏的,还是自刎吧!免得脏了本姑娘手中越女剑。……”

    “老杂毛,你打不过本姑娘,你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白莲社的那一般乌合之众?趁天黑,从这一个世界上消失吧,也算功德一件!……”

    “嘻嘻,嘻嘻,……”

    陈小英言语之后,爽朗的笑声在雪花点点与月下梅花之间,像湖心的水波荡去了百里之遥。

    陈小英是一脸得意,看披头散发的刘文之,一脸猛烈的火气又夹杂着一脸无边的怒气。

    “贫道,与你拼了!……”

    刘文之天师剑在雪地里用力一挑,而后用力一拨,一团泥土夹杂着雪花与梅花树丫上的陈小英极速飞奔砸了过去,一团、两团、三团、四团、五团,……

    此时的刘文之,手中的天师剑更像是一把锄头、又或者像是一柄铁锹,泥土团子好像一个又一个的飞火流星,直击着梅花枝丫上的陈小英,近战不能、只得远战。

    刘文之,在心里嘀咕一阵,只要陈小英在慌乱中失去了一点儿的方寸,自然就有了可乘之机;只要有了可乘之机,那就有取胜之法。

    “哟哟,老杂毛,本姑娘才没空和你饿着肚皮打雪仗。……”

    “啧啧啧,不愿意自刎,那本姑娘就亲自来取你项上人头!……”

    “……”

    刘文之,一时之间又愣住了两个眨眼的功夫,只怕越女剑近身才出此下策!这倒好,如果越女剑剑招主动攻杀过来,不真的就要被越女剑一剑封喉了?

    刘文之,心有不甘!

    刘文之,半蹲着马步,左手如铜的剑鞘、右手寒光的天师剑,目视着陈小英一个燕子翻身,玄色靴子在如弓的梅花枝丫上一沉,如张弓搭箭射出的利箭一般,人剑合一直刺刘文之正方的咽喉。

    陈小英手中越女剑如针尖似麦芒,让刘文之无所适从。

    刘文之,在慌乱不堪中,右手中的天师剑在左脸前晃了一次,又在右脸前晃了一次。

    刘文之真的心慌了一地,这一次还是拿不准陈小英的剑招,会不会又如刚才那般虚晃一招?

    刘文之确实也急了。而且,在脑门上、脖子里、手心里,急出了战战兢兢的汗水,不但是汗水,还是带了温温咸湿的虚汗!

    刘文之一脸虚汗,在月光中映着一个又一个缩小了的圆月;更在雪花点点中,虚汗急促的变为了一身冷汗,冰冷着炽热的心肝脾肺肾,向上凉到了花白的长发、向下凉到了冷冻了的脚底板!

    就这样要拔凉拔凉了?

    刘文之,在心里嘀咕了一万次不愿意、还一万个不舍得!

    白莲社不能没有了刘文之,刘文之也不能没有了白莲社。

    “啊,啊,啊,……”

    刘文之急促的抬头向天,像是一只红眼的饿狼猛虎,接着又是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

    刘文之,在抬头的嚎叫之际,一头花白的散发在雪花点点中、在月色下的皓影里,宛如一只在案板上待宰的蹦跳大鱼!

    “天啦,天啦,天啦!……”

    刘文之极度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花落去。要是梅花花瓣落地了,来年的梅花花瓣会更加美丽。

    只是,刘文之如果被陈小英一剑封喉,不要说来年,就连明天一大早旭日东升,或者说现在头顶着的满月,西沉落山都看不见了!

    刘文之极速瞪大了灯笼一般的眼珠子,却又是万般无奈中的无计可施,只有在心里反复嘀咕着:如果能活过今夜,以后不但是刘文之自己,还有白莲社所有弟子,都得离幽嫣谷墨家弟子远远的!

    就在这个时候,刘文之突然发现黑马与白马,在惊恐万分的一阵又一阵“咴儿、咴儿”的撕裂声,撕裂声经久不停,在驿道上来回不停的狂躁跑动着。

    紧接着,驿道上下颠簸如孟婆江中六月暴雨后的江水,驿道远处松树林里摇晃出了一阵又一阵的霜雪白烟;驿道近处的梅林里是一阵霜雪白烟中还夹杂着纷纷的落花,花雨洒红了白雪皑皑之地。

    刘文之,心中为之一惊:雪月同天,天生异象,此时此刻还发生地震了啊!

    就在刘文之心惊时,陈小英越女剑刺去刘文之咽喉的时候,因为突然而来的地震,虚晃了一下身子,越女剑一剑刺中了刘文之肩膀,刘文之反手天师剑一挑,直刺去了陈小英咽喉。

    刘文之心里明白,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打斗,幽嫣谷墨家七弟子陈小英要刘文之不得好死,白莲社刘文之也要陈小英不得好活!

    就在刘文之反手天师剑一挑的时候,陈小英一个侧空翻,因为地震波动,竟然没站稳,重重的摔在了雪地里。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刘文之反手天师剑又极速与陈小英胸前刺了去,……

第4章 刘文之落荒而逃

    地震还如大浪淘沙般的急剧无节制、无规律的上下、左右波动不止!

    驿道像一条九尺宽的深色缎带,来回上下、左右似一个总角孩童那般调皮的蹦蹦跳跳;又好似一望无际的大江中,一艘无依无靠的小木船,随波逐流、随风飘荡。

    驿道两边花枝招展的梅林,在雪花点点的月色下,被悄无声息的地震一来,雪绒花纷飞、嫣红梅花纷飞,又是一场突如其来且更为猛烈的花雨中夹杂着雪雨。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刘文之手中映着跳动寒光的天师剑刺向陈小英胸前的时侯,是一脸极度得意,还咧嘴一阵轻蔑嘲笑道:“啧啧啧,啧啧啧。贫道以为幽嫣谷墨家弟子都长了三头六臂!原来还是和贫道一样,长了一个脑袋两条大腿,该有失足的时候!哈哈,……”

    “幽嫣谷墨家七弟子陈小英,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今天,就让贫道送你上天,……”

    “……”

    陈小英见天师剑上下满满的寒光中尽是无穷无尽的杀气,反手倒提着越女剑想反击,那知道脚下地面经过刚才你来我往的打斗,蓬松而又“咯吱咯吱”的雪地,被踩成了一团又一团的冰溜子!

    雪地里的冰溜子,是越踩越滑、越滑越溜,只要滑溜着一开始,就好似一只极速旋转的溜溜球,完全不能由人左右。

    陈小英脚下湿漉漉的玄色靴子,在一团又一团的冰溜子下,左右来回一滑,身子不平衡旋即又一个歪斜,又反着一个方向跌倒在地,全然在冰溜子上失控了!

    陈小英,一边急忙连滚带爬,一边又如醉酒了的汉子一般左步右行、右步左行,万幸还躲过了刘文之天师剑的这一剑刺杀。

    正当陈小英连滚带爬的时候,刘文之好似捉住了陈小英这一连串的破绽,心中突然豁然开朗,又天高云淡般的像喝了一罐子蜜糖,甜得发腻、腻得神采奕奕。

    刘文之,虽然追了上去,还近身了陈小英,但是陈小英手中的越女剑并没有使出该有的剑招。

    刘文之一时激动,更是欣喜万分,感觉陈小英的死期,貌似就在眼下的这一时半刻之内。

    刘文之,已经顾不得天师剑的剑招了,只要连滚带爬的陈小英站稳身子之前,从陈小英后背心一剑捅下去,结果也是一样的!

    刘文之,天师剑只要够着了陈小英的后背心,只要那么用力一捅,天师剑还要用力旋转半圈,致命效果不比一剑封喉差!

    刘文之看眼前这一副光景,心中那一颗早已热血沸腾的心,在三天三夜中得到了最为爽快的一次释放。

    刘文之自以为,今夜只要杀了陈小英,白莲社的宏图大业就少了一个绕不过去的牵绊,像陈小英这样的绊脚石,自然越少越好!

    “白莲社千秋万代,该死绝的幽嫣谷墨家弟子,……”

    “你这女子,去死吧,……”

    “……”

    刘文之一边用天师剑像长矛一般直刺去了陈小英的后背心,一边又用底气十足的轻蔑之言诋毁幽嫣谷墨家弟子,像是顷刻之间就能结果了陈小英的性命。

    咴儿、咴儿、咴儿,……

    一阵急促狂奔的马鸣,从刘文之耳朵根处突然又响了起来。

    这一阵急促而狂奔的马鸣声响过以后,一阵呼啸而过的风声,从刘文之耳朵后背如流星一闪而过,在冰天雪地的世界里还能感受到风声里一阵轻微暖暖的温度。

    嘭、嘭!

    重物与重物的猛烈撞击声!

    虽然,没有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撞击声那么嘎巴脆,也没有金属与金属之间撞击那般火花四射。

    但是,这一阵撞击声却不亚于从十层楼阁扔下了一张桌子、或是一把椅子、或是一抚案台!

    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撞击声,是刘文之披头散发的后背,被陈小英的旋风白马两条刚劲有力的前腿,如泰山压顶一般重重一踢!

    坐骑救主,刘文之心肝脾肺肾顿时一阵急促的撕裂!

    “咳咳,咳咳,咳咳,……”

    刘文之,被旋风白马偷袭的重重一踢就如当头一棒,让右手中的天师剑一时好像失去了八分力道与九分速度,顷刻之间就像一只着了秋霜的茄子、着了狂风暴雨的一树花朵、被邻居家饥饿至极的猪拱了一地的白菜,更是心碎了一地!

    扑通~

    刘文之,正当万般锥心的咳嗽之际,一时缓缓的失去了力道与心情,双腿像是遇见了刘家列祖列宗一般,不由自主的跪在了雪地里。

    噗嗤,噗嗤,……

    刘文之,实在没有忍住心中撕裂了的心肝脾肺肾,一股咸湿而又急躁的热血匆匆涌上了心头,旋即夺口而出,紧接着猛烈的喷射去了三尺之外,血迹染红了两块酒壶大小的雪地,在雪花点点与月光下更像是两朵初现的昙花。

    刘文之,感觉眼前的万物开始旋转,紧接着更为猛烈的旋转,此时整个地面不像起伏着的江波,更像是要翻江倒海的百丈海浪!

    刘文之,被陈小英的旋风白马重重一踢,倒也并没有被踢昏失去神智,好歹也是江湖传闻的“僧道双煞”,如果就这样被区区一匹马踢昏了,还真不配这一个“煞”字!

    在刘文之眼前旋转的,还有越来越猛烈的地震,在地面如海浪一般晃动之间,还能清晰的听见远处房屋倒塌声、巨石翻滚声、家禽家畜惊叫中夹杂着哀嚎声,更有一声又一声悲惨的男女老幼哀嚎,……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将有多少父母妻儿看不见明天升起的太阳;也将有多少父母妻儿在一场天灾之下一贫如洗。

    现在的刘文之,虽然天师剑处在了陈小英越女剑的下风,但是此时天师剑根本没法准确的去伤到陈小英,陈小英也根本没法再来取刘文之的项上人头。

    刘文之心中只是微微一笑,这突如其来的地震之后,白莲社弟子将会与日俱增,白莲社宏图大业将迫在眉睫。

    甚至,在刘文之心中,更希望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来得更猛烈一些、更持久一些!

    刘文之在心中正默默的这样嘀咕的时候,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确实更加猛烈、更加持久了!

    如此,真是天助白莲社!

    “啊,啊,啊,……”

    这三声刺耳的惊叫声,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陈小英在越来越猛烈的地震中惊慌失声了。

    这么强烈的地震,像刘文之这样头发花白的老道士心中,也是第一次遇见,更何况像陈小英这样年轻的侠客,还是一个女人!

    扑通扑通、噼里啪啦、稀里哗啦、叽里呱啦、,……

    就在陈小英和刘文之大约数百尺之外,一座城隍庙在强烈的地震中倒了外墙、塌了围墙、摔了屋檐与房梁,一时之间月下的雪花中还夹杂着一层灰蒙蒙的尘土。

    陈小英,虽然在幽嫣谷中苦练越女剑法的时候,像身体平衡也练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但是在地面强烈的摇晃波动之间、在滑溜溜的雪地上,还要保持身体平衡,确实没有眼下这样的机缘去苦练。

    陈小英,作为一个女人,失声是自然而然的第一反应,失声之后片刻才是脑子最为清醒的时刻。

    “嘤嘤,嘤嘤嘤嘤,……”

    陈小英,一连串如梦醒似的奇葩呓语,终于从失声的惊叫声中找回了突然失去的自我。

    陈小英,左手越女剑剑鞘猛烈插入左脚下的雪地里、右手越女剑插入右脚下的雪地里。

    陈小英,一对湿漉漉沾着雪花点点的玄色靴子,在一肩宽的剑鞘与剑面之间,目光如炬注视着跪在雪地里的刘文之,又极速半蹲着马步像一个小河中的船夫、大江上的渔夫、沧海里的摆渡人。

    陈小英,半蹲着的马步随着地震剧烈摇晃的波动,一时也随着越来越猛烈的晃动,左右、上下跟着节奏一起晃悠了起来。

    就在这一个时候,一阵比满月更为灼人双眼的光芒,从西边的天空中极速猛烈的斜射坠下,像是一颗燃烧殆尽的流星。

    在光芒后面,长拖的尾巴上映出了一朵如烟如雾如梦如幻一般的白色莲花影子,极速往崩塌的城隍庙里又义无反顾的砸了下去。

    刘文之,在地震中双手捉紧剑鞘与天师剑,索性匍匐在了雪地上,像一只兔子又爬又跳的往远处躲闪开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刘文之,出过的汗比陈小英吃过的盐,或许还真的多了许多!

    陈小英只是干瞪眼,一时虽然平衡了身子,但又没有十足的把握追出去取了刘文之的项上人头。

    刘文之,像兔子蹦近了黑色的高头长鬃大马,一跃上马,拉直了马缰绳,任凭黑色的高头长鬃大马在驿道上急躁的狂奔。

    刘文之,落荒而逃的时候,强忍住心中的疼痛,像是解脱了一般又高兴的大喊道:“白莲现世,白莲社千秋万代,……”

    这一次,只尴尬了陈小英。

第5章 城隍庙中救长者

    陈小英在天翻地覆的持续地震急剧摇晃中,眼睁睁的看着刘文之从眼皮底下溜走,却又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尴尬的就像是半截梅花桩、一根被抛弃了的枯木。

    陈小英除了尴尬之外,心中骤起许些不甘。毕竟,饿着肚子追了刘文之三天三夜,还在雪地里舍命恶斗了一场,要是没有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刘文之性命不存!

    莫奈何啊,天不遂人意,刘文之就这样落荒而逃了。

    陈小英觉得,只要再一次遇见了刘文之,一定要打败刘文之!

    如今,给刘文之剩下的时日已然无多,那就只当是暂时寄存着刘文之的性命,让刘文之再多吸几口孟婆江南、江北之地的气息罢了。

    虽然刘文之落荒而逃了,但是眼下的地震还在持续变强,如暴雨天翻滚的孟婆江波一般,并没有一丝一毫要消退的迹象。

    陈小英立在雪花点点的月下雪地里,伴随着地震上下、左右晃悠的时候,突然又从倒塌摇晃的、数百尺之外的城隍庙里,平地里发出了一阵长者的哀嚎声。

    “哎哟,哎呀,哎哟喂,……”

    长者的这一声声哀嚎,入耳听得陈小英好似有一把锋利的刀子刺破了心肝脾肺肾,声声哀嚎就似要了一个人的悠悠老命。

    陈小英十分纳闷了,自言自语道:“眼下,都这么强的地震了,还有人真不怕死、要待在屋檐下?脑袋能比青瓦、砖墙还要硬气?真是胆大不要命了,哎……”

    “真是可怜的一个叫花子,……”

    “……”

    陈小英以为,像这冰凉的大半夜,除了无家可归的邋遢乞丐会在城隍庙里过夜,大概没有谁了。

    像如此强烈的地震,与白莲社弟子为了一己之私、贪婪权欲的无端**比起来,天灾更让人不能左右、也更让人防不胜防!

    陈小英是名扬天下的幽嫣谷墨家的七弟子,也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独行侠客,除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外,更有一副古道热肠!

    “吁吁,吁吁,……”

    陈小英晃悠了半蹲的马步,躬着身子一阵三长一短的口哨声极速骤起,像一道不可违抗的军令!

    旋风白马一阵“咴儿、咴儿、咴儿”的撕裂之声后,狂奔去了数百尺之外的城隍庙前。

    踢踏、踢踏、踢踏,……

    旋风白马在城隍庙外,急促的上下踢蹬了刚劲有力的前腿,又一边往陈小英这边出了几口猛烈的粗气,粗气中还夹杂了雪花点点以及灰蒙蒙的尘土。

    陈小英会意:城隍庙那一个哀嚎的长者,一定需要火速急救!

    江湖救急的大事,陈小英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不能!但是,这天翻地覆的地震何时才是一个尽头?

    陈小英急中生智,左手极速拔出了剑鞘,右手也极速拔起了越女剑,先使出了一式“鹞子翻身”,又使出了一式“鲤鱼打挺”,在晃悠的雪地里一式接着一式的后空翻,往城隍庙前疾闪过去。

    陈小英不学刘文之那短尾巴的兔子一般,在雪地里四肢匍匐前进般的逃命,毕竟人各有志。

    就在陈小英几轮空翻之后,终于接近了残垣断壁的城隍庙,还有支离破碎的地面,更有乱糟糟的一堆碎瓦片与破石头渣滓。

    就在这一个时候,突如其来的地震如剥茧抽丝般的戛然停止了,让陈小英又尴尬了一脸。

    天意,有时候还真会捉弄人!

    这一场地震要是早停一会儿,刘文之就跑不了、城隍庙不会破太多、这一个长者也不会万急!

    罢了,只要地震一停,一切的不甘与不平,通通都是浮云。

    救人,最要紧!

    陈小英在月光皓影与雪花点点之间,在荡起的数尺高的灰蒙蒙的尘土里,缓缓抬头张望了过去,寻找刚才那一个哀嚎的声音,一边又越女剑入鞘,一时急切的大声呼喊道:“老伯,老伯,你人在哪里啊?老伯,老伯,在哪里啊?……”

    “老伯,快给一句准话啊,……”

    “……”

    在陈小英记忆里,这也是平生第一场关乎地震的记忆,也算是见识了地震的无情与杀伤力。

    “哎哟,哎哟喂,……”

    还是刚才那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在陈小英的耳朵边上叫唤起来。

    陈小英微微一笑,一时心舒如释重负,长者总算还活着,谢天谢地,上天终归还是有好生之德!

    这一座城隍庙本就不大,只是一座独居的矮墙小院。

    经过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猛烈地震,初眼看去,只剩下了数根还没有倒下的、数尺高的石头立柱。

    陈小英旋即又闻着声音寻了过去,然后在城隍庙后边的一堆废墟前看见了一个长者。

    长者,一脸的土灰,比陈小英白天路过的孟婆郡城墙边上那一些杵了半截破棍子、穿了发臭的烂衣服、持了半边破碗的乞丐还要狼狈数倍。土灰的脸部以下,全部埋在了城隍庙的废墟中。

    长者,眨巴着土灰中异常难耐又充满了希望的一双眼睛,缓缓的哀嚎道:“哎哟,哎呀喂,老朽的肩膀啊,老朽的膝盖骨啊,……”

    “老伯,老伯,不要慌、稍安勿躁。灰尘会很多的,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好了,……”

    咚咚、哗啦!

    陈小英把越女剑鞘插入在身边三尺处的一片废墟上,习武之人剑不离身,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是特殊情况自然要特殊对待。

    陈小英极速取下了面纱斗笠,放在废墟上的显眼处,旋即露出一张清秀之脸,只见头顶上玄色二指宽的纶巾缠绕了发髻。

    咚咚,咚咚,咚咚,……

    越女剑在长者面前一旋,又极速蹲下,麻利的把一块又一块的废墟渣滓,往十尺之外如风般的扔了出去,这其中就有一块一块的破碎青瓦、破损墙砖、破旧房梁。

    压在长者身上的、无数的重重废墟渣滓,就这样被陈小英很快的一一丢开了,从废墟里又拉出来了一身土灰的长者。

    与此同时,陈小英还顺带拉出了一根六尺长、鹌鹑蛋粗的黑木漆棍子。在这根黑木漆棍子上端,还有一块三尺长两尺宽、有数个大小纷飞窟窿的白布;不过,此时的白布已经变成了土灰布。

    陈小英,微微的目视了这一根黑木漆的棍子,还有这一块土灰色的窟窿布头,更有刚才长者自称“老朽”,眼前的长者绝非等闲之辈。

    陈小英好奇的翻开了带着大小纷飞窟窿的破布头,还能顺利的猜测出布头上那五个巴掌大、赫赫有名的黑色大字:谢氏神算子。

    噗嗤、噗嗤,……

    陈小英见状确实好笑,也实在没有忍住,故而笑出了声。

    只是,陈小英一时没有想明白,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谢氏神算子”,居然也会有失算的时候?

    “老伯,你就是传闻中的谢氏神算子啊?真是幸会,幸会呀,……”

    陈小英一边掩面对谢氏神算子说话时,忍不住笑出了声。看来:神算也不神、神算也不会算。

    谢氏神算子被一股脑儿的碎石压打,又上了年纪,全身一阵锥心的疼痛,好似骨头都碎成了一堆渣滓,一时也没空理会嘲笑声,径直盘膝打坐在乱糟糟的地面上。

    谢氏神算子,耷拉着如进水的脑袋,从发髻前后左右摇晃出了一层又一层或浓或密的土灰色烟雾,之后拍了拍外衫上的土灰,然后小心翼翼的拉扯出了内衫,来来回回在土灰的脸上抹了一圈又一圈。

    地震虽然是停了,雪花点点依然还在飘呀飘、月光皓影依然没有逝去一丝光芒,但是远处充耳的却是孟婆郡百姓的哀嚎声,堪比刚才那一阵更比一阵猛烈的地震。

    陈小英在心中又猛烈的升起了一丝隐隐不安。

    毕竟,大凡天灾之后,江湖中又将生出多少**?又将生出多少无辜的血与泪?

    “老朽多谢女侠搭救万一,为报答女侠搭救之恩,老朽愿意折寿与女侠算上一回,……”

    谢氏神算子一席话把陈小英从思绪中拉回了破败的城隍庙。

    陈小英没来得急回谢氏神算子的话,谢氏神算子两只手已经在来回不停的掐算,确实也很忙!

    正当谢氏神算子双手一边来回掐算的时候,还一边自言自语的念叨道:“步泽履、君子以辨民安志;善如水、君子以作事谋始;……”

    “好了,好了,好了!女侠,一日之内,家中必得贵人!……”

    谢氏神算子一本正经的注视着突然一脸尴尬的陈小英。

    陈小英完全哭笑不得,一个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连一个心上人都没有遇见,这又怎么可能?

    完全没有可能的事啊!

    况且,幽嫣谷墨家谷主多次交代,世间貌美的男子是明摆着的薄情,貌丑的男子是阴暗处的薄情!

    陈小英缓缓透过夜色,看谢氏神算子一张花白头发夹杂着的老脸,眉毛与三绺胡须宛若世外高人,用“神棍”来形容自然不妥,江湖中的无稽之谈,又岂能当真?

第6章 城隍庙后沉井儿

    谢氏神算子如云淡风轻般的瞧出了一丝端倪,自然能感觉到陈小英心中的不屑和言辞之间的嘲笑,右手轻抚着三绺胡须,如行云流水般的解释道:“这一位女侠,老朽行走江湖漂泊一生,从来都是算无遗漏!既然老朽已经算定:一日之内、家中必得贵人,那一日之内添丁确信无疑!……”

    “女侠你以为,老朽这个大名鼎鼎的‘谢氏神算子’被埋在城隍庙旮旯堆里,很好笑?不好笑,不好笑,一点儿也不好笑!这是老朽此生唯一一次人算不如天算!……”

    “昨日黄昏,在客缘斋多喝了三杯五石散兑酒,半老徐娘店中的五石散一定偷偷加了不少分量。……”

    “老朽平生千杯不醉,居然醉倒在了城隍庙。下次一定要找半老徐娘理论理论,要不是女侠搭救,老朽怕是命绝于城隍庙咯,……”

    “老朽,现在还不能死!谢家虽然没落了,从上九流沦为中九流,但‘谢氏神算子’这一面招牌旗帜,还要继续传下去,……”

    “咳咳,咳咳,……”

    谢氏神算子一边娓娓道来的时候,一边又缓缓的吃力咳嗽,像醉酒之后的清醒,又在雪花点点的大半夜里,越见冷清与心塞。

    但是,在陈小英心里,听谢氏神算子说了一连串的话,话中道出了前因与后果,总结起来无非就只有四个字:贪杯误事!

    “老伯,一日之内、家中添丁?小女子也是醉了,……”

    陈小英从心里还想发出同样银铃般的笑声,突然又在心中强烈的忍了一忍,如果再一次嘲笑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谢氏神算子,真的有失侠客风范!

    陈小英忍住了,没有笑!

    “女侠,倘若一日之内,并未添丁,老朽项上人头与你,……”

    “咳咳,咳咳,……”

    谢氏神算子,斩钉截铁后的一脸决绝,就是一脸自信!

    陈小英,也没有去为难谢氏神算子。毕竟,谢氏神算子都这么大把的年纪了,又何必去计较!

    幽嫣谷墨家弟子,主心骨虽然秉承“天志”,但是“兼爱”与“非攻”,那可是骨子中的骨髓。

    谢氏神算子,缓缓的挣扎着,从乱糟糟的地面站了起来,一边扶正了黑木漆棍子,一边瞅了一眼招牌旗帜上大小纷飞的窟窿,眼神中尽是无穷无尽的爱意,俄而又是一阵意犹未尽的长叹,道:“跟了老朽整整六十年了,刚好过了一个甲子轮回,也该是时候换换咯,……”

    谢氏神算子眼中对往事的留恋与招牌旗帜的依依不舍入了陈小英的眼,跟了整整六十年的一面招牌旗帜,相遇容易、诀别难啊!

    就在谢氏神算子与陈小英都陷入沉思的时候,却又被一阵急促的挣扎声扰乱了晃晃悠悠的神智!

    这一阵急促的挣扎声,好似木盆中一尾三尺大鱼,急剧摇摆的鱼尾要破盆而出、重入江河湖海;又像是一只落汤鸡,一双湿漉漉的翅膀上下拍打出了一阵又一阵大小不一的四溅水花,……

    “城隍庙,还有大活人?……”

    陈小英心中一急,极速捉住越女剑斜持身后,一阵碎步往水花声处寻了去。

    陈小英,趁着月光皓影交织的雪花点点,在城隍庙后边十步之外果然发现了一口井!

    这一口井很大,如果把陈小英一个人平放下去,头脚之间也接触不了井沿上滑溜而又齐整的青砖。

    井沿,只有陈小英一个巴掌那么宽、离地有两个巴掌那么远;井上光溜溜的没有任何遮拦。

    井水离地面有三尺远,在井水中正挣扎着一个全身湿透、一身白色衣裳的沉井女孩儿。

    沉井的女孩儿初眼看来大约就是**岁的光景,抛开一脸湿漉漉的样子,长相和现在的陈小英却有**分的神似。

    沉井的女孩儿挣扎的动作是越来越弱了,看样子如果再不救出沉井儿,沉入井底命必绝矣!

    陈小英在救人于万急的时候,真的豁出去了,已经顾不得侠客身份,麻利的一声“扑通”,匍匐在井沿边上,伸出了渴望的双手,右手中的剑鞘伸向了沉井的女孩儿。

    沉井的女孩儿慌忙中捉住了陈小英伸过去的剑鞘,这已经不是救命稻草,而是妥妥的安全了!

    陈小英借力漂浮的井水,缓缓拖拽沉井的女孩儿在井沿边上,一只大手捉住小手,然后另一只大手也捉住小手,像拔萝卜一般把沉井的女孩儿从井水中拖了上来。

    沉井的女孩儿得救了,一时精气神松懈,顿时又晕厥了过去。

    陈小英极速让沉井的女孩儿半弓着身子,在女孩儿胸腹之间来回用力的摁了数次,然后又在后背拍打了数次;如此反复!

    “哇哇,哇哇,……”

    沉井的女孩儿终于忍受不住陈小英的急救折腾,像反胃一般极速吐出了数口井水。

    沉井的女孩儿就这样醒了,好似恢复了**分的神智;醒了之后,见到了陈小英就好像看见了久别的至亲至爱的一个亲人。

    旋即,一身湿漉漉的衣裳奔入怀抱,一边又十分委屈的哭泣,还哽咽着嘶哑喊道:“娘,娘,娘。终于见到你了,……”

    “娘,娘,娘,……”

    陈小英,尴尬至极了!

    陈小英以为,老天爷这一个玩笑开得实在太大了。行走江湖至今是一个独行侠客,连一个心上人都没有,却半路生出一个女儿来!

    陈小英,这才恍然大悟,莫非这就是谢氏神算子刚才说的:一日之内,家中添丁?这那里需要一日之内?半日之内就有人叫“娘”了!

    “老伯,老伯,……”

    陈小英,一边回头极速的呼喊谢氏神算子,一边又抱起沉井的女孩儿往城隍庙中赶了回来。

    谢氏神算子,在月光皓影与雪花点点交织下,杵着那一根黑木漆的棍子,在破败的城隍庙前收集了不少被地震破损的房梁、窗台、木质菩萨的法身肢体堆在了一起。

    谢氏神算子,一边对着木质菩萨幽幽的说道:“城隍庙霍光老爷,话说救人之急也胜造七级浮屠。它日,定有万民与你重塑金身;那么今夜,就先委屈你了,……”

    谢氏神算子,又缓缓的蹲下了身子,扯下了黑木漆棍子上已经大小纷飞着的窟窿布头,又收集了城隍庙里未燃尽的烛台与纸钱,从衣襟里搜出了两块鸡蛋大的火石,“噼噼啪啪”的准备生火了!

    “呼呼,……”

    火,升起了第一缕青烟。

    谢氏神算子用未燃尽的烛台与纸钱去引燃那一面窟窿布头,再用窟窿布头去引燃那一堆“柴火”。

    “女侠,老朽算得可准?……”

    谢氏神算子,就这样轻松引燃了“柴火”后,还主动与陈小英问了过来,言语之间尽是底气十足。

    “老伯,这个沉井的女孩儿,小女子都不知道她的来历,这……”

    陈小英,一脸的疑惑如冬天里即将下雪的天空,阴暗而又阴沉,还看不清楚方圆十里的方向!

    “女侠,你好糊涂啊,这一个沉井的女孩儿,不都告诉你了吗?你想一想:沉井者,陈静是也。她就叫陈静!不信,你问她,……”

    “……”

    谢氏神算子的解释,让陈小英一时难以接受,如果不是大名鼎鼎的“谢氏神算子”,早就左一句“神棍”、右一句“骗子”脱口而出了!

    “老爷爷说的对。我真的叫陈静呢!娘,女儿真的就叫陈静,……”

    陈小英,竟然一时语塞了,卡在脖子里想说出的一句话,又随唾沫星子咽了回去。

    陈静,眨巴了犀利的大眼睛,一双湿漉漉的小手往谢氏神算子柴火堆边凑了过去,苍白的小脸像大病初愈;水洗过的嘴唇起了一丝又一丝飞屑,这是饥寒交迫了。

    陈静,离火堆越来越近了,湿漉漉的衣裳上缓缓的升起了一层又一层如深秋山林中缥缈的晨雾。

    “女侠,自古道:男女有别。老朽就只能帮你们到此了,但愿后会兮有期,……”

    “老伯,老伯,……”

    谢氏神算子,没有理会陈小英的呼喊,径直杵着那一根黑木漆棍子,趁月光皓影往有一些支离破碎的驿道上一瘸一拐的步了去。

    谢氏神算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破败的城隍庙前,还一边万分感叹的向天喊道:“昨日秦汉,今日魏晋,可这些都是周武王孟津会盟的八百诸侯之后啊,……”

    “东山入相世泽长,南土分封基不朽。明日风光正好,今夜落雪又何妨?……”

    “……”

    谢氏神算子,就这样缓缓的消失在了雪花点点的梅林尽头:没有了身影、没有了踪迹!

    在温暖的柴火堆前,除了三步之外的旋风白马,就剩下了互相依靠的陈小英与陈静。

    “你为什么要叫我‘娘’呢?这是为什么呢?或许你不知道,我和你都同样姓陈,……”

    陈小英,满脸疑惑的询问脸蛋上开始升起了朝霞的陈静。

    “娘,你想知道吗?……”

第7章 客缘斋母女挨骂

    陈小英,张驰着极其慈祥的一双眼神,自然希望陈静能自圆其说。至少,都这么大的一个女孩儿了,是非曲直也早该明白了。

    此时此刻的陈静,脸蛋像一个成熟的果子一般,越见让人讨喜。张嘴一言,悦耳动听的言语像一阵又一阵活泼的百灵鸟长啼。

    “娘,娘,娘,刚才女儿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中的漂亮姐姐告诉女儿,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娘咯,……”

    “以前的事,女儿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

    陈小英,小心肝像被一柄二指宽锋利的刀子突然就这样狠狠的捅进去了三寸,一阵猛烈的颤抖中还夹杂了满满的冰凉,这谁家狠心的父母,就这样把陈静给抛弃了!

    以陈小英这么多年来行走江湖的见闻来看,眼前的陈静以前要么是呆痴女、要么就是笨傻女!

    不然,都长到**岁这么大的一个女孩儿了,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以前的事呢?

    只是,同为天底下被抛弃的女子,心中除了一阵又一阵的愤愤不平之外,更多的则是同病相怜。

    都说江湖险恶,如今连当父母的都能狠下心!但是,天无绝人之路,世间总会遇见好心人的。

    在陈小英还是婴儿的时候,要是没有遇见好心人幽嫣谷墨家谷主,小命恐怕早就没有了。

    看眼前的陈静,不由得想起曾经一幕幕的往事,在陈小英心中又是一阵更为猛烈的抽搐。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话一点也不假。如果一个女人心软的时候,没有什么比女人心更软了。

    陈小英又恍然大悟,既然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谢氏神算子”都料定与陈静有母女之情,那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了。

    陈小英一个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遇见心上人,原来是上天另有一番安排。就好像曾经守了一个未亡人的幽嫣谷墨家谷主,上天给安排了一个弃婴。

    陈小英一时思绪万千,久久的沉醉在了这么多年来匹马纵横江湖的记忆里。一个人纵横江湖,平素里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心中了无牵挂,江湖中传说的女中豪杰,还有世人皆知的大名、名满天下!

    “娘,你怎么了?爹呢?”

    陈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又让陈小英尴尬了一脸,一张如花美眷的脸上一会儿泛了青、一会儿泛了紫、一会儿还泛了白,……

    脸色泛了青,那是因为这么多年都没能遇见一个心上人、大有望穿秋水而不得的羞愧难当;脸色泛了紫,那是因为心上人是大汗望云霓般的可遇不可求、大好青春华年就这样如流水一般在指尖悄悄的逝去了;脸色泛了白,那是因为茕茕玉兔、东走西顾后的形单影只,……

    “娘,爹呢?”

    陈静再一次极其嫣切的一句问话,又让陈小英心中如打翻了一堆的五味杂陈,满腔火辣辣中尽是苦、苦中还夹杂了涩、涩中尽是无穷无尽的酸楚。

    陈小英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一时又想起了幽嫣谷谷主曾经反复说过的话,对陈静低沉的说道:“世间貌美的男子是明摆着的薄情,貌丑的男子是阴暗处的薄情,……”

    陈静,一张红扑扑的脸蛋上升起了一层积雨云,耷拉了满面疑惑的脑袋,然后又奔进席地而坐的陈小英怀里,幽幽的、柔柔的安慰说道:“娘,不怕!娘,要乖!没有爹,女儿就当爹死了,……”

    “……”

    陈小英,一时哭笑不得,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遇见的心上人,就这样被凭空生出来的女儿陈静,像墙上芦苇一般的说死了!

    “好,好,就依了静静!”

    之后,陈静是天真无邪后的无言;陈小英是若有所思的无言。

    两个人相依在还有三尺高的火苗三尺处,火光上空的雪花点点再也沾不了身,身上先前的雪花点点也慢慢的没了踪迹、没了身影,只一个“暖”字了得!

    陈小英,湿漉漉的一双靴子,在火苗中缓缓升起了一丝又一丝的气息,这气息像刚出屉的雪白雪白的大馒头、暖乎乎的菜包子。

    陈小英,在火苗前缓缓的闭上了极度疲倦的眼睛,三天三夜未曾进食、未曾浅眠,待天明之后再去寻一个店家叫些吃的!

    “咕咕哦、咕咕哦,……”

    由来天明鸡叫早,闻鸡起舞是赶路人。第一声鸡鸣之后,又是或远或近的、此起彼伏的鸡鸣!

    陈小英,虽然浅眠了不知多少时辰,但一听到辰鸡报晓,一时之间精气神满满如大海之水。

    眼前柴火堆上的火苗,已经没有了踪迹、没有了身影,只剩下满是白雪一般的碳火渣滓在外围,内圈中还有火红的碳火泛了赤红的光芒,但是温暖的气息好似也在一丝一丝的若即若离。

    陈小英,轻轻的摇了一摇怀中睡得正香的陈静,又一边幽幽的说道:“静静,快醒一醒!静静,咱们去寻一个店家叫吃的了!……”

    陈静,其实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了,但是也知道大半夜不好寻店家叫吃的,故而作罢,也只在暖暖的火苗前沉沉的睡去了。

    陈静,就这样被陈小英缓缓的摇醒了,急忙用温暖的双手揉了揉朦胧而又迷离的一双眼睛,又望了一望天空;虽然也听见了鸡鸣,但是满月已经西沉落山了、东方的辰光还没有射出来;此时此刻,也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娘,女儿要吃好多好多雪白雪白的大馒头,……”

    “娘,娘,女儿要吃三个雪白雪白的大馒头,不,不,不够,要五个,要八个,……”

    “……”

    陈静,一边乐呵呵的在陈小英面前比划了两手中三三五五、五五八八的手指头;又一边猛烈的吞咽了三五回唾沫星子,“咕噜咕噜”的声音好似炸开的鞭炮那般响亮!

    “好,好,都依了静静!”

    陈小英,一边把柴火堆缓缓的分开,赤红的碳火光芒很快也起了白雪一般的渣滓;又一边极速的戴上了面纱斗笠,幽幽的拉过了旋风白马,一把抱上去了陈静。

    “驾,驾,驾,……”

    陈小英与陈静同声而和,这一副不约而同的光景,倒也十足像一对连心的母女。

    陈静,在马鞍前躬着身子,随着一样躬着身子的陈小英,一路往支离破碎般的驿道上奔了去,极速消失在城隍庙边梅林的尽头里。

    旋风白马,在驿道上跑了没多久的路程,前方驿道上一眼望去的是一座大山滑坡堵住了前路。驿道前路不通,旋风白马不得不从路边的一条枝丫大路缓缓的行了去。

    天,已经渐渐的亮了。

    一路行去,大路边哀嚎的男女老少爷们与已经破败的房屋,让陈小英心中难受至极,只是希望天灾之后不要有**发生!

    陈小英,正在为地震中的难民默默祈祷的时候,旋风白马已经立在客缘斋的店门前了。

    客缘斋,是大路右边的一个村镇三层客栈,一层大厅供应酒水菜食、余下两层为客房。在客栈大厅外的正前方镂空楼阁与飞粱雕花之间的一块青色牌匾上,三个碗口粗的描金大字:客缘斋。最中间的楠木立柱上一副描金门对写道:好酒好肉五湖四海,来去都是客;喜笑言谈三山五岳,聚散都是缘。

    “客官,里边请!……”

    店小二,抹布右肩一甩,一声清澈的吆喝,迎了陈小英牵了陈静的小手进了客缘斋的一层大厅。

    陈小英,找了角落里一个清净的桌子坐了下去,并吩咐道:“店家小二哥,图个囫囵饱的菜食,快一点上来即可。还有,旋风白马得多喂一些草料和豆子,……”

    店小二,点头哈腰而去。

    陈小英,面纱斗笠放在一边的板凳上,越女剑斜放桌子对角处。

    “哟,传闻幽嫣谷女侠一个人纵横江湖行侠仗义,想不到孩子都这般大了,长得还蛮神似的,……”

    “孩子她爹,不知是江湖中的那一位英雄豪杰啊?……”

    一把青色纸扇、一身黑袍白衫红色纶巾的五尺风骨奇伟、英俊潇洒的公子哥上前,左右还跟了两个衣裳华丽的书童。

    此公子哥,姓杨名欣,其妹与江南王家联姻,仗着王献之的势,且是陈小英的仰慕者之一。

    “我爹,死了!”

    陈静脱口一出,倒让杨欣一阵猛烈的哈哈大笑,一脸眉飞色舞以后缓缓的问道:“小妹妹,我当你家爹爹,可好?……”

    “不知礼义廉耻的儒生,还读书人!圣人都变成了渗人!……”

    陈小英,一脸怒火,要是依了以前的性子,必然一剑封喉!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还装什么装?……”

    大凡世间之人的通病,得不到的都要使劲诋毁。

    杨欣这一番话,却让陈静听入了心,旋即急切拉着陈小英的衣襟道:“娘,你说的对。貌美的男子都是明摆着的薄情啊!……”

第8章 客缘斋口舌之争

    “牙尖嘴利,小小年纪懂什么叫薄情?这是本公子一大早听闻的天大的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一点儿也不好笑啊!”

    ”风尘仆仆招人怜的样子,两朵花儿被风吹雨打终归不是体面的事,这是本公子在为你们寻一个好去处啊!”

    “幽嫣谷的目中无人早已风闻孟婆江南北!不领情也就罢了,好心居然当成了驴肝肺!……”

    “……”

    杨欣,摇了三回纸扇,脸上虽有五分怨色,但是仰慕已久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陈小英高冷的脸上。

    “来从去处来,去从来处去。杨公子,那里凉快就那里待着去吧,恕本姑娘不送,……”

    “……”

    陈小英,轻飘飘的一句话,不要说正眼,就连侧眼或者轻蔑的鄙视之眼,都懒得看杨欣一回。

    毕竟,陈小英认为:两个不同流派的人,那必定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根本没有什么好说的!

    “客缘斋凉快,本公子自然就待在客缘斋!这可是你说的,……”

    “像女侠这么俊的功夫,不如去少主家老王镖局当一个女总镖头,这样本公子还能早晚照应一二,两全其美的事,岂不美哉?……”

    “……”

    陈小英,径直右手摸住桌上越女剑的剑柄,一副要提剑、拔剑、出剑、抹剑的架势,旋即吓得杨欣脸色苍白如纸,退后了三步!

    越女剑,早已名扬天下!杨欣一介儒生只是躲得起、惹不起!

    更重要的是,杨欣的大名远远够不着陈小英的大名,就好似砂砾与之高山、滴水与之大海、香炉青烟与之漫漫云海。

    杨欣口中的老王镖局,在江湖中的大名确实如雷贯耳。

    想当年,老王镖局的创始人王裁将军、以及长子少主王导,还有首任镖师夏侯兰,护驾有功得天子庇佑,江南王家才得以显赫一时。

    后来,老王镖局落入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之手;谁能想到,王羲之、王献之父子醉心于书画,老王镖局虽然声名远播,但是并未寻得合适的第一镖师人选,最后无奈沦为一家画肆商社,独营贩卖、倒卖王家父子的书画。

    就在前些年,老王镖局的少主王静之,领着那个时候还是小小书童的杨欣,一道去幽嫣谷求幽嫣谷主收为弟子,说什么要正大光明的振兴老王镖局,还在幽嫣谷谷主面前信誓旦旦更名为:王光明。

    就在那一个时候,杨欣对陈小英有了一面之缘,之后还一直恋恋不忘,当时因为杨欣只是一个小小的书童,确实羞于开口。

    如今,杨欣仗着王家的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的杨欣确实非彼日的杨欣了!

    但是,无论杨欣怎么变,在陈小英的眼里,一面之缘了了那就是穷途末路,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陈小英,犀利的眼神中尽是三分的杀气、七分的讨厌,惜字如金般的淡淡说道:“杨公子,小心本姑娘的越女剑发火了,……”

    陈小英,没有正面回答杨欣的话,也不可能答应杨欣的提议,毕竟在幽嫣谷墨家与老王镖局之间,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何况,江南王家是名门望族,也是门阀世族,像幽嫣谷墨家这样的江湖组织,更有九流之别。

    “嘭嘭,嘭嘭,嘭嘭,……”

    杨欣青色纸扇来回在手中撑开了又收拢,收拢了又撑开,如此反复。并且在收拢之际,纸扇还一边拍打另一只手上的虎口,微微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满腔万语千言的样子,却又欲言还休,……

    杨欣,一时感到胸中肺气极为不顺,好似被地震滑坡堵住的堰塞河流;胸口更像是压了一块万钧巨石,沉闷得透不过气来。

    索性,愤愤的找了角落里与陈小英对面的一张桌子,重重的一屁股就坐上了凳子,一双渴望的眼神不离陈小英面容左右一寸,左手摇晃了三五回青色纸扇,右手一杯又一杯酒,三五杯都是一饮而尽!

    哗啦、哗啦啦,……

    杨欣的书童满上了多少杯酒,杨欣就满饮了多少杯酒。

    “客官,客官。来了,来了,图个囫囵饱的菜食,……”

    店小二,一脸可爱笑容的热情道来时,从担子上端出了两盘雪白雪白的大馒头,还有两个暴炒的绿色素菜,更有两碗小米豆汤羹。

    “客官,你请慢用。如果还需要别的,再招呼一声即好,……”

    店小二,正点头哈腰要离去的时候,杨欣又高声的嚷嚷道:“小二,你过来,快过来,……”

    “与本公子听清楚了:客缘斋最好的菜、最好的肉、最好的酒,摆满一桌!你先甭管本公子能否吃得下去,不会差你银子,……”

    “……”

    店小二,听后喜上眉梢,一脸春风得意,遇见了大主顾,还是不差银子的主,本来就已经哈腰的身子骨,又往下弓了三寸!

    “客官,好叻!一定照办!”

    店小二的转身离开,杨欣心中才妥妥的满意了一回,径直目不转睛的盯住陈小英与陈静啃馒头、啖素菜、喝小米豆汤羹,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看得是如痴如醉!

    “店家小二,来一壶酒,来十个馒头,一碟茴香豆,……”

    一个五尺高英俊魁梧的道士,一身青色的道袍、青色发簪道髻,紧握一把四尺长剑步进客缘斋!

    这一个道士是白莲社弟子,姓杨名恩,游历孟婆江南北正好路过客缘斋,见客缘斋在昨夜猛烈的地震后没有一丝破损,还一直招呼客人吃喝,故而也进来叫些吃的!

    行走江湖的规矩,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眼前之利好,才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大好!

    “道长,里边请,快请!”

    杨恩见客缘斋的食客也不多,径直在陈小英右斜对面的一个位置坐了下去,刚坐下去的时候好像才发现了陈小英,眼皮突然一跳,特意又把长剑放在桌子对角处。

    片刻,店小二就先满足了杨恩的要求。毕竟,杨恩并没有要大鱼大肉,后堂庖丁还是很快的!

    啪,……

    杨恩手中的酒杯刚一入口,像喷泉一般射了一绺,然后酒杯在桌前一分为大小不等的数十块渣滓。

    杨恩一手捉剑,神色匆匆中还夹杂着无边无际的愤怒,大声骂道:“店小二,给贫道死出来,……”

    杨恩,眼中露出无穷无尽的凶光,好似只要捉住了店小二,不是一顿拳脚,那就要一阵耳刮子!

    店小二,战战兢兢又如履薄冰般的从后堂奔了出来,哈腰又低下去了三寸,抹布在右肩一甩,距离杨恩五尺之外,强装笑脸问道:“道长,咱们客缘斋的酒水,可都是一等一的好酒。怎么会,……”

    杨恩见店小二没有近身,一时也没法捉住店小二,径直把桌上的那个白陶酒壶也一轱辘扔了!

    哐当,……

    白陶酒壶渣滓碎了一地,酒水也泼洒了一地,店小二万分恼火,一脸不悦的反问道:“道长,看你仪表堂堂、牛高马大的身段,莫非是故意找茬的?”

    “小的奉劝道长一句,在客缘斋外面的事与客缘斋无关。但是,客缘斋内的事,还望道长识趣一些!”

    “……”

    杨恩,还是第一次遇见店小二如此说话,一时长剑极速出鞘,剑锋直指店小二的咽喉,骂道:“贫道行走江湖多年,蹬鼻子上脸的店小二,客缘斋还是头一回!……”

    “贫道很想看一看。小小一个路边客栈,还能直达天听不成?……”

    “……”

    杨恩的剑锋,在店小二的咽喉一寸之处闪着嗜血的寒光,如果再入一寸那就算是一剑封喉!

    店小二,心情总算缓缓的平静了下来,又缓缓的说道:“如果小的在客缘斋被一剑封喉了,那么道长也休想走出客缘斋半个脚步,……”

    “……”

    杨恩正要反驳店小二的时候,杨欣缓缓起身了。仰慕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像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装聋作哑呢?

    “哈哈,哈哈,哈哈,……”

    杨欣,手中青色纸扇一晃,一阵爽朗的笑声,一扫而空了刚才被陈小英不入眼的晦气,之后又风度翩翩的抱拳说道:“道长,话说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把店家小二耽搁在这里,那么本公子安排的好酒好菜,何时能有?……”

    “难不成,道长想来客缘斋当一回跑堂的伙计?如果这样,本公子倒也很想看一看道长跑堂的姿势,众位食客以为如何?……”

    “……”

    杨欣,手中纸扇一挥,好似强撸灰飞烟灭,但只换来稀稀拉拉的食客事不关己的冷漠。

    “又是做作的无知儒生,天下的儒生只爱金银,把万千百姓当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白莲社为天下万千百姓计,千刀万剐的首先就是儒生!……”

    杨欣,破口大骂道:“呸,我呸,白莲社早晚要步五斗米道的后尘!”

    “无知儒生,诋毁五斗米道那就是诋毁白莲社,看剑!……”

第9章 客缘斋二杨相争

    杨恩,剑锋突然挑剑一抽、一阵寒光游动,从店小二咽喉处如风闪去了杨欣的咽喉。

    杨欣身后的两个书童上前要以身试剑,却被杨欣止在了左右。旋即,又眼明手快的把纸扇一闪,半遮琵琶般的挡在面前三寸处。

    剑锋顶住纸扇的时候,杨欣面色不惧,不假思索却又是一阵诡秘轻笑道:“哈哈,哈哈!本公子看道长仪表不俗、出手不凡,卓尔不群的样子那是无人能出其右。想必也非等闲之辈,久闻白莲社弟子以胸怀四方天下为志。大凡胸怀四方天下之志者,当是谦谦君子。……”

    “圣人有云:君子动口不动手。道长可千万别坏了白莲社的千秋万代之大计。不然,最之罪过也!本公子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道长切莫挂怀,也切莫记在心上,……”

    “道长,刀刀剑剑冷冰冰的无情又无眼。皆言:上天有好生之德,以和为贵,以和为贵,万事当以和为贵啊!……”

    “……”

    杨欣轻飘飘的一席话,字字珠玑捅在了杨恩的心肝上,尴尬得杨恩无言以对,径直像哑巴吃了一锅黄连汤,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杨恩,手中比划着的剑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无法反驳杨欣的红口白牙之言,只得无可奈何的扭头蔑视了一回店小二,又鄙薄般的问道:“江湖中早已传言白莲社弟子拒饮五石散兑酒,为何客缘斋的酒水中五石散还多加了数倍,做何解释?店家该当如何解释?……”

    店小二被杨恩这么一问,一时如丈二尺高的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在孟婆江南北,那一些附庸风雅的儒生,大多举杯喜饮五石散兑酒,一副飘飘欲仙的风骨都拜五石散兑酒所赐。

    至于,客缘斋中五石散兑酒加了数倍的分量,店小二一直在大厅中忙活着,自是全然不知道。

    “道长,本公子却以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公子刚才也喝了满满的一壶酒,感觉酒中味道那是不多不少,就是刚刚好咯。……”

    “道长,你凭什么说这酒中多加了数倍的五石散?况且,你那一壶酒已经被你砸了。都已经毁尸灭迹了,又如何能证明你说的话?……”

    “道长,你砸了客缘斋的酒壶杯盏那就算找茬!莫非这就是你找茬想出来的正大光明的理由?……”

    “总之,本公子瞻前顾后的为道长设身处地的想了一回,那还都是道长的不是了。如果道长还想一剑封喉了本公子,那还得问一问老王镖局的少主答应不答应?……”

    “……”

    杨恩心中一阵猛烈的颤抖,像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极寒之渊,天底下的这一些儒生,绵里藏针又颠倒是非黑白,实在让人防不胜防,这更像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堪比那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虽然利剑比划在杨欣面前三寸处,但是在杨欣的“诱之以情、迫之以势”下,完全就是一个手下败将!

    杨恩才不惧杨欣言辞之间的威胁,思前顾后了一眨眼功夫,也不能失去白莲社的霸气反击。

    诚如杨欣所言,即使老王镖局少主不答应,客缘斋与老王镖局也相去甚远;就算老王镖局少主前来救急,杨恩的长剑早就一剑封喉了杨欣十次、百次,……

    “一介无知儒生,是你口舌快、还是贫道的剑快?……”

    杨恩的利剑旋即多使出了三成力道,目光更像一把利剑,同时往杨欣面前的纸扇极速刺了过去。

    杨欣见杨恩动真格的了,站着说话虽然不腰疼,坐下说话更不腰疼。索性就在杨恩的剑下后退了数步,径直又坐回了原来的桌子,耷拉着脑袋,在纸扇缝隙间偷窥了一回陈小英与陈静,发现两个人还是缓缓啃了馒头、啖了素菜、喝了小米豆汤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发生的事情居然就这样被无视了!

    杨欣还以为陈小英会默默的注视自己,看来是自作多情了。

    杨恩有剑,稀稀拉拉的食客也都是事不关己的冷漠,那就自求多福吧。

    杨欣心里当然都明白:口舌之快是敌不过刀剑之快的。故而,也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又生怕陈小英吃毕了汤食离开了客缘斋,一时也好像军情十万火急了,右手在桌前猛烈一阵急拍,大声催促呼喊道:“小二,小二,本公子一桌子好酒好肉,何时能有?快一点儿上来,……”

    “客官,客官。就好,……”

    店小二,右肩抹布一甩,径直又要准备去后堂的时候,杨恩一个转身把桌上那一碟茴香豆,又极速一推,“哐当”一声,碟盏又碎了一地,茴香豆也洒满了一地,空气里还弥漫了八成熟的豆香,更有九成回味无穷的新鲜茴香味。

    “店小二,你且听好了:杯中之酒,要没有兑过五石散的;碟中之食,一定要十成熟的,……”

    杨恩,狠狠的目瞪了一回无处发作的店小二,扭头凶了一眼好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且又风度翩翩的杨欣,更是如老鹰掠食一般的扫过不慌不忙嚼食的陈小英。

    杨恩,一脸冰霜,立身剑不入鞘,径直等待店小二的酒食。

    店小二,托着担子步过来了,率先却与杨欣上了一盆猪蹄肘子,还有一只叫花鸡,更有几个荤素搭配的各色下酒好菜。

    刷,刷刷,刷刷刷,……

    书童又满上了一杯酒,杨欣青色纸扇一摇,径直抬头满饮,却又幽幽的念叨道:“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好诗,好诗,……”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好酒,好酒,……”

    “好诗配了好酒,天下悠然而太平、百姓安居而乐业,生逢其时精神爽。壮哉,壮哉,……”

    “……”

    店小二,担子上的菜食还没摆放完毕的时候,杨欣已经是三杯酒水下肚了,更是一脸惬意的满足!

    杨欣的这一连串举动,杨恩实在听不进去、也看不下去了,一边火气十足的索性把桌上雪白的大馒头,像冬天的冰旮旯一般往店小二后背砸了过去,还大声骂道:“当今天下的儒生都是最该死的人:一个个巧舌如簧、醉生梦死,仅仅只凭口舌之快,糊弄了万千百姓的金银,还装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实则孬种恶心的慌,当了竖子还拜干娘!……”

    “……”

    杨恩的重重一语,像数把锋利的刀子刺进了杨欣的心窝,杨欣听来实在是味同嚼蜡,径直扭头与杨恩一阵鄙视的眼神,不客气的反唇相讥道:“道长,你大言不惭也就罢了。在本公子面前再三诋毁天下的儒生有何趣味?你敢去诋毁老王镖局的少主吗?……”

    “道长,本公子倒是最后好心劝你一次。留有一丝余地以后好做人,他日还能再相见;苦苦相逼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白莲社以胸怀四方天下为志,这只是刘文之的一己之私、贪恋权欲的天大笑话!这是本公子一大早听闻的第二个大笑话!……”

    “……”

    杨欣知道,先有儒生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铮铮骨气,自然也有不为白莲社同流合污的满满傲气!

    嘭嘭~

    杨恩大怒,旋即如风左右各一个飞腿,踢开了杨欣的书童,手中长剑又架在了杨欣的脖子上,一双眼睛却盯住纹丝不动的陈小英。

    杨欣,扇子也不摇了、诗兴也不发了、杯酒也不饮了,只像中了风寒一般极速的抖擞了五回,如一位七十岁的长者盯住了陈小英。

    两个书童挣扎的爬起来,手无寸铁还尴尬的立在六尺之外;店小二也是一地鸡毛般的惊慌,连滚带爬的大声向后堂一阵狂吼道:“温酒一壶,不要兑五石散;茴香豆一碟,只要十成熟;……”

    店小二,逃去了!

    杨恩手中的长剑,在杨欣的脖子上又用力的压了一压,一双眼睛盯住陈小英,却又对杨欣说道:“贫道敬你是老王镖局少主的人,那么只要你说一声:老王镖局少主王光明不是人。贫道就饶了你,……”

    “小杂毛,放肆!该死的白莲社,千刀万剐的白莲社弟子,……”

    杨欣自然不从,杨恩手中的长剑在杨欣脖子上又加了三成力。

    此时此刻,在杨欣的脖子上已经见红了,血迹像一条三寸长的细细小红绳子。

    “道长,没兑过五石散的酒,还特意温过的;茴香豆是煮熟之后起锅烧油复炒的;十个馒头,也是刚出蒸笼的,……”

    店小二,托了担子、拖了嗓子吆喝,在杨恩原先的桌上极速放下酒食,径直又极速跑开了,生怕长剑回来架在自家脖子上。

    “静静,吃饱了吗?”

    陈小英,温柔的摸了摸陈静脑门上的刘海,尽是暖暖的爱意。

    陈静只是微微一笑,笑而不语。

    “小杂毛,你是在逼本姑娘越女剑出手呐!……”

    “追了刘文之三天三夜,今日,就替刘文之去死吧,看剑!”

第10章 客缘斋半老徐娘

    陈小英刚才碍于老王镖局的大名忍耐了杨欣多时;又怕陈静饿着肚子更是忍耐了杨恩多时。

    如今,多带着一个孩子,确实没有之前一个人纵横江湖那般洒脱。

    像杨恩这样的白莲社弟子,在陈小英心中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友善之感,那就好比路边的一块小石头,有一块不多、无一块也不少,无非只是充一个人头罢了。

    这倒好,像杨恩这样的白莲社弟子还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再三使着激将法逼陈小英出手。

    姑且不论杨恩的言辞是否属实,像这一种众目睽睽之下的挑衅,若不出手还真就不配当幽嫣谷墨家的弟子!

    陈小英,强压住了胸中的一腔无穷无尽的怒火,一脸高冷若冰霜的张口回应之际,左手极速捉住剑鞘、右手极速出剑,右脚尖轻飘飘的一沉一个纵身而出,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了凳子,在桌面盘蝶之间的空闲处,一阵三三五五小鸡啄食的碎步之声,越女剑剑锋一道寒光直冲杨恩的咽喉而去。

    “哈哈,哈哈,贫道还以为眼睛瞎了呐!原来,是装瞎啊!……”

    杨恩,像老鹰捉了一只小鸡一般的一把丢开了惊慌中的杨欣,顺势又在其腰腹部重重后飞一脚。

    此时杨欣肉嘟嘟的身子就像是一坨刚出锅的猪肉肘子,撞去了后面的一排桌子,而后又“哐当、轰轰”的响了一连串的桌子、凳子。

    杨恩,脸上浮过一丝万般得意的狡黠,好似一个得胜回朝立了赫赫战功的将军,下扭的嘴角又是一阵轻蔑,缓缓又说道:“啧啧啧,儒生以文乱法,墨家以武犯禁。那就让贫道先灭了幽嫣谷的威风,再去削了那一个该死的儒生孬种,……”

    “……”

    杨恩,长剑极速一回手如切瓜那般,“当”的一声,剑面一撮寒光如冰裂抵挡住了越女剑的剑尖。

    此时的客缘斋里,本就稀稀拉拉的食客一见着两人打斗,都明白刀剑无眼,径直各回各家,像林中鸟兽遇见猛虎下山拼命逃走了。

    “客官,客官,都别跑呀!你们都别跑,都还没结账啦,……”

    客缘斋里,现在最焦急的莫过于店小二了。

    店小二焦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沉船上的游客、漩涡中的一条条岌岌可危的生命!

    都快日上三竿、鸡鸣也过去两个时辰了,掌柜的好似睡过了头,本来食客就不多,要是掌柜起来还不把店小二打死才怪。

    店小二,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食客逃走却又无能为力。人心隔了肚皮,没人理会店小二的难处,径直都抱头捂面往大路上奔去了。

    “哎,这都什么世道!……”

    店小二一边无可奈何花落去般的摇了摇头,又一边无精打采的甩开了右肩上的抹布,斜靠在了大厅角落里一张桌子前,盯紧了幽嫣谷七弟子陈小英和白莲社弟子杨恩的江湖打斗,堪比路边江湖杂耍。

    就在这一刻,陈小英的越女剑一个后空翻如鱼鹰一般,一式挑剑之后的平剑往杨恩的胸前刺了去;杨恩一招“海底捞月”,极速半弓了身子躲过了越女剑,又一招“秋风扫落叶”的右膛腿往陈小英的下盘袭击而去,手中的长剑一式撩剑,又反手刺去了陈小英的前胸处。

    陈小英,突然又凌空一跃,一式“鱼跃龙门”,双腿半屈,越女剑一阵寒光,平肩又猛烈一式挂剑,再次逼近了杨恩的咽喉。

    杨恩一个急停后退了数步,在大厅中的桌子上像草上飞一般“蹬蹬蹬”,陈小英又一式平剑如利箭也是“蹬蹬蹬”的在大厅的桌子上追了过去。

    这一场江湖打斗,两个人一时追逐的跳跃、一时利索的半蹲、一时惊慌的侧身、一时猛烈的后退,像雪雨欲来风满楼那般让人戳了脊梁骨似的发凉,从涌泉穴到百会穴都感受到了剑招的无常与凶险。

    虽然,店小二并非习武之人,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在客缘斋中的江湖打斗,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自然也瞅出了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使剑高手。

    但是,店小二还清楚的发现,陈小英的剑招比杨恩的剑招不止高明了一筹。

    只要继续任性的打斗下去,杨恩不是被一剑封喉,那就是被一剑穿心!

    店小二只顾一双眼睛盯紧了陈小英与杨恩的身形步法,完全忘记了是一个跑堂伙计,在剑锋危急之处,心中似有一把无形利剑,要去化解了这一场你死我亡的打斗。

    店小二一时激动的牙痒痒,两柄长剑更像是勾了魂魄一般,双手在桌角处都快捏出了一个半寸深的印子。

    “店小二,给老娘滚出来!……”

    一阵噼噼啪啪的大吼,像十足的黄钟大吕之音,从第二层楼阁处的楼梯口如海上风暴一般猛烈的袭击了大厅中的每一个角落,又像海浪拍打了海岸那般回荡,声音若即若离,然后才缓缓的消退。

    立在第二层阁楼处楼梯口的那一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客缘斋的掌柜,孟婆郡中的百姓与官家都戏称她为:半老徐娘。

    半老徐娘,一身白色的落地长裙,衣摆上还绣了大小不一的莲花纹饰,乌黑的头发上系了一绺紫色丝带,几丝秀发长垂双肩,织锦的腰带也藏不住芊芊细腰,……

    半老徐娘,十指纤纤叉着小蛮腰,那是给气的;肤如凝脂白里透了红,那也是给气的;声如黄钟大吕之音,曾经也是一个练家子!

    半老徐娘,这么多年来独身一人其实也不算老,永远都是一副风情尽苍生的韵味,但是也没人知道半老徐娘究竟青春几何!

    半老,言外之意大概能“伴老”了一茬又一茬的人;徐娘,言下之意能像娘亲一般缓缓的爱护了一茬又一茬的人。

    传闻,只要是生活在孟婆郡里的百姓与官家,都万分喜爱这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

    这一阵似黄钟大吕之声,不但惊醒了如痴如醉像是从迷途烟雾中拉回了正道的店小二;也止住了陈小英与杨恩异常激烈的打斗。

    毕竟,陈小英和杨恩是在客缘斋内的一场室内打斗。主人家半老徐娘都出来发声了,如果还继续纠缠的打斗下去,无论是江湖规矩,还是情理都说不过去了!

    “店小二,老娘不就晚下了阁楼一些时辰,乱遭遭成这样了,看老娘一巴掌不拍死了你,……”

    “昨夜那是一场天灾,目下这是一出**,都是罪过啊!……”

    “……”

    半老徐娘,一边悻悻的步下了楼梯,抬眼环视了一眼客缘斋中的几个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陈静身上,俄而消失了刚才那一脸的怒气,温润的像一只小绵羊,嘴角还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店小二,一脸委屈正想开口解释的时候,躲在一边的杨欣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抖擞了精神,眉头一舒上前微微一笑,风度翩翩把了纸扇,抱拳幽幽的说道:“掌柜,这一切都是天大的误会!客缘斋中损失的一切,都记在本公子的头上,本公子双倍赔偿,掌柜以为如何?还望掌柜与人行个方便,……”

    “……”

    半老徐娘,缓缓的看了一眼杨欣,没有应一个字、一句话,径直往陈静跟前悠悠的步了过去。

    就在这一个时候,从客缘斋外面冲进来了一群持着明明晃晃腰刀的、一身皂色县衙官服的差役。

    同时,又从差役左边三人、右边三人之间,分出了一个大氅差役头领:右手持着腰刀、左手中拿捏着两颗青色鸡蛋大的珠子。

    差役头领,姓李名声速,身长五尺,寿帽左侧插了一支一尺长的孔雀尾,虽然虎背熊腰,但是一点儿也没掩饰住玉树临风的模样,传闻还迷倒了不少孟婆郡中女子。

    李声速三步上前,双脚外八字平肩,仰头一阵猛烈的大吼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在客缘斋放肆就是与我李声速为敌;与我李声速为敌就是与官府为敌;与官府为敌自然就是与朝廷为敌!……”

    半老徐娘见了来人,急忙又调转了步子,像是春天里的一只百灵鸟,一阵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哎哟哟,老娘还说是谁呢!原来是孟婆郡中人见人爱的李捕头呀?”

    “不知是公干来客缘斋、又或是路过客缘斋的呢?”

    “有些日子没来关顾客缘斋了!是不是把老娘忘记了?……”

    “……”

    半老徐娘的声音,如后堂庖丁那般起锅烧油,旋即就酥了李声速里外的骨头,哪怕是铁石心肠,瞬间也都化为了绕指柔。

    李声速,拉下脸皮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立在半老徐娘身边就是一个十足的小跟班。

    “此言差矣,我李声速就是忘爹忘娘忘妻儿,也不敢忘记了菩萨心肠一般的掌柜,……”

    “昨夜地震,县中灾情还需巡视一二。方才,听见客缘斋中热闹非凡,故而进来看一看!这不,来的可是时候?……”

第11章 李捕头左右逢源

    李声速在与半老徐娘热情似火而又抑扬顿挫的说话之间,早就两眼一溜、瞥了一眼客缘斋中几个人影的身形步法,咕噜的眼珠子就像老鼠偷油一般又麻溜的转了一圈,心中猛烈的滋生出了一阵让人抬不起头的大为不妙!

    抬不起头,是因为差役头领自身官职的人微言轻。像是有一块客缘斋大的石头抵住了胸口,又像是沉入了冰雪之河的窟窿里,即让人憋屈难受,又让人心凉透底。

    确实,大为不妙啊!

    客缘斋内左边的陈小英,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幽嫣谷墨家的七弟子。虽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除了不少江湖中的祸害,但是干净利落都没有让官府捉住任何一次把柄。

    对于害群之马、祸害乡里之辈在世上一夜之间蒸发,官府从来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会在私底下拍手叫好。

    况且,在幽嫣谷墨家弟子剑下亡魂本就作恶多端,其家属中也没有人敢呈诉状到县令或者太守处,官府也免了许多精力或伤亡,更是在被窝里都要笑醒。

    客缘斋内右边的杨恩,虽然现在是刘文之麾下一个无关紧要的白莲社弟子,在客缘斋闹事斗殴坏了半老徐娘不少器物,本可捉去县衙牢房里关上几天以示惩罚。

    莫奈何,杨恩是孟婆郡太守杨洪抱养其宗族的螟蛉之子。

    传闻谢氏神算子曾言:杨洪与杨恩八字不合,必生血光之灾。

    杨洪为化解父子相克,故而杨洪贱称杨恩为:二狗子,杨恩别称杨洪为:二叔。

    更重要的是,孟婆郡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太守杨洪还都督军事官拜中郎将,先前就万分中意李声速有意提携为步军校尉。

    太守杨洪对县衙中的差役头领李声速有意,那是李声速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自然是李声速的贵人。

    李声速自然得知恩图报,太守杨洪是贵人,太守公子杨恩是贵人的儿子,那也就是贵子,怎么能自毁前程拿贵子开刀呢?

    客缘斋中又坐下了仰头满饮一杯的杨欣,那更是老王镖局少主王光明曾经的书童。要论江南王家与孟婆郡太守杨洪,那就好比昆仑山与土丘那般的天壤之别。

    李声速思索已定,突然止住了与半老徐娘暧昧的悠悠步子。

    李声速自然知道:飞雪虽然停了,地震之后必是人命关天。扭头与身后左边的三个差役字字珠玑的厉声命令道:“你们三,赶快去东皇殿看一看、收拾收拾,虽然那是张家祠堂,却是收容无家可归者的绝好落脚之处。明白了吗?……”

    李声速又耷拉着脑袋,轻飘飘的对右边三个差役字字珠玑厉声命令道:“你们三,赶快去邻近的乡里看一看,告诉那些里正千万不要渎职、含糊如烂泥。出了差错,看他们怎么和县令大人交代!……”

    “……”

    六个差役腰刀入鞘,旋即对李声速一拱手,在客缘斋外大路上一阵极速的“咯吱咯吱”声,消失了皂色身影、没了踪迹。

    李声速见杨恩依然剑不入鞘,一时不得不堆起了一寸高的笑容,温柔如昨夜雪花点点般追问道:“让卑职怎么称呼好呢?是白莲社杨道长,还是太守杨公子呢?……”

    “……”

    杨恩极度轻蔑的瞥了一眼李声速,手中长剑“咚”的一声,扔在了原来坐的那一张桌子上,装作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刷刷刷”的满上了一杯温酒、一饮而尽。

    杨恩又的嚼了一口茴香豆,客缘斋大厅里满是清爽的茴香飘荡,馋得李声速都忍不住吞了三回唾沫星子。

    “李捕头,你要捉了贫道不成?你可知道,你家县令大人在二叔面前,也只不过是一条芦柴棒!……”

    李声速自然明白官场中“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如果要不被压死,“官官相护”那是少不了的!

    对于眼下的局面,李声速心中还是有分寸的,只有把这些人都一个一个的支开,那才万事大吉了。

    都是一些惹不起的主,如果再多停留片刻,那就有死灰复燃的可能。如果死灰复燃了,这一个局面是李声速收拾不了,也没法收拾的!

    “杨公子说的极是,县令大人还得以太守杨大人马首是瞻呢!卑职以为昨夜突发地震,杨公子还得急回太守府问一声冷暖、报一声平安,以表孝心,不是吗?……”

    “……”

    杨恩先是一阵惊愕,又好似如梦初醒了一般,盘中馒头也不啃了、蝶中茴香豆也不嚼了、杯中温酒也不下肚了,长剑极速入鞘,立身与李声速皮笑肉不笑道:“还是李捕头想的周到,真如拨云雾而见青天,贫道险些坏了大事,……”

    “……”

    李声速在桌子之间快速的让开了一道,迎出了杨恩缓缓的步子,又娓娓的嘱托道:“杨公子,千万别误了大事,愿太守杨大人步步高升!客缘斋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让卑职来善后了。……”

    “杨公子,千万别忘了家事也是国事呀!如果没有了家的国,那就不是国更不是家了,……”

    杨恩一时竟然理直气壮的挺直了腰板,长剑倒提背于身后,趾高气扬的步出了客缘斋大厅。

    李声速又上前对半老徐娘信誓旦旦的笑道:“掌柜的,杨公子的酒钱和客缘斋中损失了的器物,一并都算在我李声速头上!改日,我李声速托人把银子通通补上。……”

    噗嗤、噗嗤,……

    杨欣刚入口的杯中酒,喷了一地,忍不住万般讥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小一个捕头,本公子的酒钱,你付得起吗?……”

    杨欣身后的两个书童,也是一阵“嘿嘿、嘿嘿”的嘲笑。

    就眼下杨欣这满桌子的酒食所花费的散碎银子,也完全够县衙里一个捕头一户人家一月的开支了。

    李声速,俄而又强堆了一寸高的笑容,一点儿也不客气的就坐在了杨欣对面的桌子前,拱手如春风抚面那般笑道:“既然杨公子如此体恤卑职,倘若江南王家、又或者是老王镖局用得上卑职的地方,卑职愿效犬马之劳啊,……”

    “杨公子,世人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也不知道卑职祖上是否积了阴德,能否搭上这一阵春风,……”

    “……”

    杨欣,一时借了酒力,全身温温如三月的艳阳,一副醉眼朦胧的迷离双眼再一次停留在陈小英与陈静身上,又一副飘飘欲仙一般的姿态,字字珠玑又与李声速抛了一个媚眼念叨道:“唯道玉虚封神谁,一场佳梦比舜尧。……”

    李声速自然知道,方今天底下的儒生只要喝了五石散兑酒,胸有文墨者大多都会诗兴大发,这一些年来,“拼诗”更是风靡一时。

    所谓的“拼诗”,无论五言、七言,只要两个连贯的句子藏头的那第一个字,连起来谁占了先、或者谁占了理,那就是谁胜。

    李声速,不假思索的就回了杨欣一句诗道:“你悖朝歌真卧主,是才西岐兴战鳌。……”

    杨欣,迷离的眼神像夜色中北斗七星那么明亮,满面春风又万分客气的笑道:“你是唯一,哈哈,拼得好、拼得妙!虽然胜了本公子,也还抬高了本公子!……”

    “李捕头,你这左右逢源之术,要没有真本事,左右都将是铜墙铁壁,注定头破血流呐!……”

    “……”

    李声速,急忙拱手对杨欣毕恭毕敬的笑道:“谢杨公子夸奖,卑职虽不是江湖侠客,胸中点墨不足挂齿,无奈也是刀口上度日的命,……”

    “昨夜新雪,孟婆郡西山春陌那一定是一个好去处。杨公子闲来无事,信马由缰借着酒兴去看雪景,岂不美哉、岂不妙哉?……”

    “……”

    杨欣一听,借着酒兴,像春天里怒放的花儿,径直对半老徐娘催促道:“掌柜,快快备马!本公子要去西山春陌看雪景,……”

    半老徐娘先是愣了一眼,然后与店小二使了一个眼色,店小二极速奔去了客缘斋后面的马厩。

    杨欣一副醉酒飘飘欲仙的样子,左步右行、右步左行,如今像极了一个绝世的武林高手。

    陈小英,此时此刻已经戴好了玄色面纱斗笠,左手紧握越女剑,右手拉着陈静的小手,又缓缓的问道:“掌柜的,客缘斋中损了多少器物,本姑娘一人做事一人当,都一并结账了吧。……”

    “……”

    杨欣瞅见陈小英也要离开客缘斋了,心中如藕断丝连那般万分不舍,又借着飘飘悠悠的酒力,一边扭头对半老徐娘急嚷嚷道:“掌柜,千万别收女侠的银子啊!不然,本公子会给你急!明白吗?……”

    “你们这一些人,都没有本公子银子多,你们谦让什么?……”

    “真是虚伪至极啊!”

    杨欣的大大咧咧又骂骂咧咧,让半老徐娘一直注视着陈静,却意味深长的问道:“小妹妹,你说如何是好呢?”

第12章 客缘斋如鸟兽散

    陈静突然重重的打了一个小米豆汤羹饱嗝,又徐徐的眨巴着一回天真的眼睛,歪着脑袋与半老徐娘缓缓问道:“昨晚那么大的地震,为什么客缘斋一点儿都没有受到影响,难道这里是洞天福地?”

    陈静暖乎乎的小脸上,是满满的疑惑,之后是百思不得其解。

    从已经破败不堪的城隍庙起,一路走来眼见的都是支离破碎的驿道、残垣断壁的屋舍、哀鸿遍野的男女老幼,就偏偏客缘斋就宛如置身于世外!

    客缘斋内没有一丝断墙、也没有一块落瓦、镂空飞梁纹饰更是纹丝不动!

    老天爷这一次玩笑开的是够大的了。

    还有,杨欣万般得意的说口袋里银子多,言下之意好似一切事情都可以用银子来解决。

    可是,就在刚才杨恩把剑架在脖子上的时候,银子又去那里了呢?

    陈小英,对陈静的答非所问是眉头一皱,想笑却又没有笑出来,陈静真的就是谁家狠心抛弃的呆痴女,或者就是笨傻女了!

    陈小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虽然世人都是天地下万种相同的生命,但是万种相同的生命之间却是地位万般不同。

    “洪水滔天、与我何干”,更是把最底层的万千生命当成了万千蝼蚁、万千蚍蜉!

    更何况,像客缘斋中的镂空飞梁雕花的结构与平民椽梁木屋、草瓦竹楼,那就好比是坚硬的石头与路边的稀泥之别,更好比男人的饭量大、女人的饭量小,怎么能一刀切都给大碗饭呢?

    陈小英,悠悠的心中一阵淡淡的嗔怒,正想满满爱意而又轻轻的回骂一句陈静“小傻瓜”,却又传来了半老徐娘一阵甜美的笑声。

    半老徐娘,这一阵甜美的笑声是一位母亲对孩子的爱意;还是一位长者敞开了久违的情怀。

    “小妹妹,你问得实在太好了!人法地、地法天,天地无法无天!孟婆郡有此天灾,客缘斋怎么能置身世外独善其身呢?……”

    “那就这样吧:损失的器物全都算在天灾头上。今日,老娘还破例允许所有的食客吃一次白食。好比雪崩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小妹妹,你说对不对?……”

    “……”

    半老徐娘一边缓缓与陈静说话步过来的时候,路过杨欣桌上那一只叫花鸡,双手逮住鸡腿猛烈一扯像极了一个熟练的肉铺屠夫、后堂庖丁,一股还有热乎乎荷叶清香的鸡腿晃悠在了陈静的鼻子跟前。

    “这一只鸡腿,就算老娘奖励你的!小妹妹,你说好不好?……”

    陈静虽然打了饱嗝,一双渴望的小眼神看了一回半老徐娘手中滑溜溜、油腻腻了的鸡腿,一边又拉了拉陈小英的右手,正在接与不接的犹豫间,杨欣却突然开口了!

    杨欣,仗着飘飘欲仙的身子、借着醉生梦死的神情、恍惚着满满的爱意,说道:“小妹妹,你可知道,那鸡腿是客缘斋里一等一的好鸡腿,只要你们娘儿愿意,天天都有鸡腿,这儿不差银子,……”

    杨欣,一边大气的向陈静说话的时候,一边又把青色纸扇往身后右边书童的衣襟处指了去,沉甸甸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有不少银子。

    半老徐娘是一脸不快,脸色更是白里透了红、红中泛了几绺青,像锋利的松针戳了杨欣一身,又像十岁的孩子鄙视三岁孩子那般义无反顾,又如一阵午后秋风袭入后脑勺让人发抖了三次、五次!

    “杨公子,你银子很多吗?你有老王镖局少主的银子多吗?……”

    “老娘刚才说了,今日客缘斋破例让食客吃一次白食!杨公子,你银子再多,终归还是吃白食的,……”

    “……”

    半老徐娘一出口,一旁的李声速见杨欣一脸的狼狈,醉酒中飘飘欲仙的狼狈那更是丑陋的狼狈。

    杨欣,打肿了脸充胖子,一张狼狈的脸在五石散醉酒的掩饰下,一阵青、一阵紫、一阵白,脑袋似有千钧重、压根儿好似又着了秋霜的茄子,一双游离的眼神不敢直视半老徐娘,也没脸再正眼见陈小英的貌美如花。如果眼前要是有一个洞,杨欣恨不得立马就像醉酒一般瘫倒在洞里不想见任何人。

    客缘斋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响了起来,是店小二拉出了四匹马。

    李声速急忙又让开了过道,右伸手一伸,一个迎出杨欣的姿势,缓缓说道:“杨公子,西山春陌在召唤,雪花飘过山无涯!都说良辰吉日别错过了美景,……”

    杨欣心里自然明白,这一次是借坡下驴,客缘斋是不得不暂时离开一下了,项上的这一张脸大得在客缘斋都快放不下去了。

    杨欣,强忍住心胸中的七分明白与三分糊涂,又摇了一摇青色纸扇,目光盯在大厅外故意躲过了客缘斋中的几个人。

    杨欣,一边左步右行、右步左行,的步出客缘斋大厅的时候,一边又如一波平静如镜的湖水说道:“风,不要银子;花,不要银子;雪,不要银子;月,不要银子;可惜有了银子,本公子的风花雪月去哪儿了呢?……”

    “……”

    在杨欣的言语中夹杂了三分的无奈与七分的执着,一时让陈小英在沉寂良久的心中,也骤起一阵涟漪,一阵撞入心坎里的涟漪。

    陈小英,缓缓的抬头目视了杨欣和两个书童跑马“踢踏、踢踏”的背影以后,又轻轻的拉了一拉陈静温温入了心中脾肺的小手。

    陈静,一时“咕噜咕噜”的忍不住吞了一回唾沫,却又十分礼貌的回了半老徐娘道:“一等一的鸡腿虽好,像静静这样的无福之人怎敢消受?还是老娘一个人享用了吧,也算静静孝敬老娘了,……”

    陈静,一席温暖的话语,让半老徐娘一时热泪盈眶,一脸春光中更是泛了无穷无尽的母爱,心中一阵猛烈的抽搐,径直强忍着泪水把手中的鸡腿送入嘴边,一边啃食一边又缓缓说道:“就凭小妹妹你这一句‘老娘’,这一句孝敬‘老娘’,以后老娘会特别关照你的,……”

    陈静笑而不语,陈小英却在一旁答话道:“幽嫣谷墨家弟子陈小英,多谢掌柜美意。这傻笨的孩子被抛弃,没了爹娘确实无福,……”

    半老徐娘初听陈小英娓娓的解释,心中旋即升起了一层十尺高八丈远的雾霾,急忙打断了陈小英有一丝淡淡哀怨的话语,又一脸不高兴的脱口反驳道:“今日无福,你岂知它日也无福?就如孟婆江面上的岁月静好,其实暗流下必定是看不见的波涛汹涌。……”

    “常言道:江山代有洪流,世间自有人物!树丫上都是独一无二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一个人不能同时登上两座高山,……”

    “这世间好比杨欣那样好看的皮囊比比皆是,像小妹妹这样有趣的灵魂那可是万中无一啊!”

    半老徐娘的话,陈小英却一时无从辩驳,只得连声唯唯诺诺。

    虽然,半老徐娘的大名远不及幽嫣谷墨家弟子的声名远播,但是客缘斋与幽嫣谷同在孟婆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要以和为贵。

    陈小英,正一个人悠悠的抬头思索之间,却还听见半老徐娘淡淡的说道:“小妹妹,你要记住了:大凡无边的热闹都要用冷眼,要用心去听、用心去看,只要你明白了这一个道理之后,如果你还傻笨就算老娘输了,……”

    陈静,索性一边半眯了左眼,一边又半睁了右眼,对半老徐娘做了一个鬼脸问道:“老娘,这就是静静做的冷眼,你说对不对啊?”

    半老徐娘,心肝脾肺肾好似瞬间被晴天霹雳一阵雷劈得里嫩外焦的感觉。

    陈小英看陈静一脸淘气又乖巧的样子,一时之间爱也不是恨也不是,一股**辣的酸爽苦涩之味又突然涌上了心头,不得不与半老徐娘解释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再一次感谢掌柜的款待!”

    半老徐娘,此时此刻还呆若木鸡,鸡腿也不啃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凝视了陈静的背影。

    李声速见陈小英也要离开客缘斋了,心弦更是松了许多,上前打趣的笑道:“女侠,不知幽嫣谷主近来可有闲暇?差役们都是刀口上过日子的命,都想去幽嫣谷请幽嫣谷主指点一二,以保证头上吃饭的家伙不至于第二天吃不了饭,……”

    陈小英心里突然咯噔了一阵,幽嫣谷倘若去了男人,大概一百个进去也是一百个鼻青脸肿、连滚带爬的逃出来。

    幽嫣谷主在这几十年来,心中藏着那一个未亡人,其它陌生男人就是不容狡辩的敌人。

    陈小英每一次拐弯抹角都没能问出一个姓名来,只是由着幽嫣谷主在心中守了那一个未亡人而干着急。

    “李捕头,这就随缘了吧。倘若贸然前去,可别步了老王镖局少主的后尘,……”

    陈小英的三言两语,却让李声速左右为难了。

第13章 东皇殿张家闹事

    李声速当差的这一些年,自然知道幽嫣谷墨家谷主的秉性,只要化解了客缘斋内的这一场纷争,只要以礼送走了纷争的几路人,道义上作为县衙差役头领算是干戈化玉帛、两全其美的尽职尽责了。

    至于,幽嫣谷墨家谷主给不给机会指点县衙差役的功夫,那也无非是礼尚往来的一句客套话罢了。

    而且,县衙里的大小差役先前没有幽嫣谷墨家谷主指点,也一样维护了这一方的安定与平静。

    李声速对陈小英言语之后的左右为难,索性还是装作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大氅躬下去一尺,又客气的缓缓说道:“陈女侠说的极是,万事皆缘、随遇而安呐!……”

    “就好比方才那一刻,要不是卑职出行偶然路过客缘斋,后果还真不知是什么样子的呢,……”

    “……”

    李声速话未说完,半老徐娘突然调转话头道:“李捕头,你说地震之后的无家可归者,会安置在东皇殿?你与张家人递过话儿了吗?……”

    “这,这,这?还真没有!”

    李声速一时支支吾吾,如梦初醒一般的哽咽了一回,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一茬子事,若没有张家人的首肯,又将是一场纷争。

    李声速急忙拱手与半老徐娘微微一笑道:“多谢掌柜的提醒,卑职这就去张府找张锋张员外。……”

    “不管怎么说,张府虽然比先前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也是孟婆郡的名门望族,‘张杨费吴’四家大户之首,……”

    “……”

    李声速,抬头又与半老徐娘和陈小英使了一个正眼,右手匆匆的握紧了腰刀,左手中的两个珠子响亮又“”的碰撞声,大氅一袭冷风抚过了陈静小脸上整齐的刘海一绺抖动,脚步声“”的急促消失在客缘斋外的雪地里。

    陈小英牵着陈静的小手,也缓缓碎步奔出了客缘斋大厅,店小二其实早就守在了旋风白马的跟前。

    、,……

    陈静,故意在雪地里左踩踩、右踩踩,小孩子的通病:只要吃饱了饭那就越见的淘气了。

    就在这一个时候,半老徐娘突然调转了身子,叉着青丝带、仰着青丝头、放开豪迈的嗓子,面向着后堂和阁楼上一阵猛烈的狂风暴雨般的大吼,更像是滔滔孟婆江水一发而不可收拾的道:“店小三,店小三,赶紧把后堂里只要能带走的熟食,通通都送去东皇殿,……”

    “雪月下的地震,无家可归者哪里有热腾腾的饭食!今天,老娘也让无家可归者吃一回白食,……”

    “店小四,店小四,阁楼上的客房都收拾完了没有?动作要麻利一点,赶紧下楼来帮忙!……”

    “店小五,店小五,真是奇了怪了!每一天都要在茅房里耽搁几个时辰,是拣上了茅房里的石头、还是拣上了茅房里的蛆了?……”

    “你们通通都给老娘听好了,老娘丑话说在前头!今天谁要是敢偷懒,那连白食都没得吃了,饿了自家去地里抓白雪填饱肚子,……”

    “……”

    就在半老徐娘大呼之间,一时从客缘斋大厅里冒出了几个和店小二一样短打小衣的伙计,区别只是或高或矮、或胖或瘦,都一脸沮丧的与半老徐娘走了过去。

    见此光景,陈小英心中安慰了几分,天灾下的人间温情越见暖心,也越让人看到明天的希望。

    突如其来的地震,陈小英觉得该回幽嫣谷了,也该回去向幽嫣谷谷主问一声冷暖、报一声平安,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就是血浓于水!

    ”驾,驾,驾,……”

    陈静与陈小英母女连心,又是一阵不约而同的相和,在旋风白马上一前一后,往幽嫣谷狂奔而去。

    一路上,雪地里哀鸿遍野越见让人心寒,天灾确实无情;人群中的伤病相怜越见让人心酸。

    陈小英不是官府中人,自然做不了官府的主,无论如何心寒与心酸只有一个人默默的藏在心里。

    旋风白马顺了大路往幽嫣谷狂奔的时候,一时耳边呼呼而过的寒冷风声以后,眼前却出现了一群又一群往东皇殿赶去的人群。

    陈小英,悠悠的松了松玄色马缰绳,缓缓的在大路中往东皇殿方向行了去。如果从这一条大路回幽嫣谷,东皇殿那是必经之地。

    陈小英,见一脸满满的忧伤与愁容的人群,一时忍不住张口悠悠的说道:“乡亲们都慢慢走呐,客缘斋掌柜会送热腾腾的饭食去东皇殿的,大家都不要着急,……”

    大路上三三五五的人群,又此起彼伏的传出了一句又一句的、稀稀拉拉的各种发自肺腑的说辞。

    “客缘斋的半老徐娘,真是菩萨心肠一般的好掌柜呐,……”

    “是啊,菩萨心肠一般的好掌柜啦,可惜了孤零零的一个好掌柜,百年之后谁来送终?……”

    “哎,这都是造的什么孽,……”

    “女侠,看你女儿那么乖的,幽嫣谷墨家是有传人了,……”

    “……”

    陈小英幸好戴着玄色的面纱斗笠,不然听到“女儿那么乖”和“有传人”这几个字眼的时候,一时好似掉进了一方无底的深渊!

    陈小英一时缓缓的靠近了陈静的衣裳,好似听到了陈静的心跳,这就是身为人母的感觉吗?

    “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陈静轻飘飘一问,倒让陈小英心中生出了一丝淡淡的愧疚。

    毕竟,此时的陈静并不知道陈小英的离奇身世,在幽嫣谷墨家中陈小英还有一个不是亲娘却又胜似亲娘的幽嫣谷谷主陈旭嫦的存在。

    “静静,咱们回幽嫣谷去看一看姥姥,你知道了吗?……”

    陈静在马鞍前欢呼的拍了一回小手,万分喜悦的说道:“娘,女儿可以孝敬姥爷、姥姥咯,……”

    “静静,你以后要乖哟!幽嫣谷中只有姥姥,没有姥爷!……”

    “娘,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姥爷都不在了吗?那以后,每一个月的初一、十五,女儿都给姥爷上一炷香。娘,你说好不好呐?……”

    “静静,娘曾经和你一样,也是被人抛弃的小孩子!……”

    陈静一脸懵懂之后,却又一时愣住了,接着又是一声哀怨中夹杂了许多娇嗔的、断人肝肠般的呼了陈小英一声“娘”。

    正当陈小英在心中骤起一种酸楚的时候,东皇殿近在眼前了。

    东皇殿楼阁飞梁镂空,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琉璃瓦盘盘,高低冥迷,不知南北;高墙倚叠如山,鼎铛玉石,金块珠砾;……

    东皇殿楼阁是错落有致的建筑群,在东皇殿门口的那两根巨大的青色立柱更是威武雄壮。

    在殿门口牌匾上斗大的三个描着朱砂的大字:东皇殿。相传,这三个大字是孟婆郡张家出的第一个王佐之才、司空张华的真迹。

    而且,青色立柱上的那一副门对,并非出自寻常人家之手。

    左边的那一联门对,相传是江南第一才子、黄门侍郎潘安的真迹:东皇太一万古名,从此休去。

    右边的那一联门对,相传是张华的真迹:北极紫薇千秋岁,入世而来。

    只是现在的东皇殿前,已经如郡城市集那般熙熙攘攘了。

    但是,陈小英随着旋风白马越行越近、越行越近,熙熙攘攘如郡城市集那般繁华却突然演变成了一场人山人海的吵吵闹闹。

    陈小英,缓缓拉直了马缰绳,旋风白马“咴儿、咴儿”的一阵撕裂之后,总算是看出来、听出来了:受灾的无家可归者希望在东皇殿中度过这一场天灾之后的难关;张家的族人拒绝非张姓的无家可归者踏入东皇殿内一步;更有几个差役在潮涌的无家可归者中如水上的浮萍完全使不上手也用不上力!

    突然,这一阵人山人海的吵闹声是越发的躁动了,像硕大一桶猛烈炸开了的烟花让人防不胜防。

    “非张姓无家可归者,谁敢踏入东皇殿内一步,讨打!”

    字字珠玑的一句炸雷,更像是一击晴天霹雳、一把锋利的刀子,炸碎了东皇殿前众多非张姓无家可归者的心,也刺痛了陈小英的心!

    “凭什么?这都凭什么呀?……”

    “对,你们张家人凭什么?东皇殿虽然是你们张家的祠堂。可是,孟婆郡的先民都全部出过力!……”

    “你们张家人,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天灾之下还要徒添**?……”

    “不让非张姓无家可归者步入东皇殿,张家人早晚必有报应,……”

    “张家人,必不得好死!……”

    “……”

    非张姓的无家可归者,吵吵闹闹、骂骂咧咧的沸腾之声如万丈波涛,又如泰山压顶一般冲刷进了每一个张家人心扉中。

    张家人对于非张姓无家可归者的诅咒如针尖对了麦芒,一时如激怒了一头又一头的猛兽。

    “谁敢诋毁咱们张家人?那就使劲的打他、打他,打死他,……”

    “打死一个少一个,……”

第14章 白莲社浑水摸鱼

    东皇殿前两拨人对立的呼喊声如惊雷炸裂忽起时,便没了乡民之情,旋即就如战场上针尖对了麦芒且杀红了双眼的两军将士,一对对拳头如黄金锤似的暴雨雷点骤起、一双双胳膊抡飞如挑刺的长枪、一条条大腿横扫更像是撩拨的长矛,宽阔的胸膛、夯实的后背如一面又一面大小各异的盾牌,……

    这一场不期而遇的猛烈打斗撞击声、口舌叫骂声、凄惨悲鸣声、滚地哀嚎声,自是声声入耳!

    刷、刷、刷,……

    刀锋与刀鞘的之声可断殿前清风,一溜如喷涌而出的泉水,却淹没在了东皇殿前的打斗声中,最后只如涓涓细流汇入了江河那般寂静无声。

    眼前混乱不堪的打斗,让三个县衙差役实在看不下去了,在一脸的万分急躁与慌张之间,忍不住极速拔出了锋利的腰刀。

    腰刀,在三个县衙差役的身前横竖往返的上下比划了三次,身为官府中人代表了朝廷,但是骑虎难下之后又是一副尴尬至极的样子,刀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后的结果,三个县衙差役完全如三个局外人一般,手中微微颤抖的腰刀好像是见到了堂中的父老双亲那般都下不去手!

    虽然县衙差役代表了朝廷,但是最后不得不把腰刀极速的飞扬举过了头顶,生怕伤及了平民无辜,又急切的喊道:“乡民们啊,都不要打了,一切都好说好商量!……”

    “乡民们啦,聚众打架是解决争执最愚蠢的法子之一了,……”

    “……”

    对这一刻打斗都急红了眼的两拨人来说,县衙差役的喊话完全就是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屁话!

    都白热化的打起来了还怎么商量?如果刚才能商量又何须打斗?现在官府的话,大多都是事后诸葛亮!

    打斗中的无家可归者,完全无视了三个县衙差役的存在,县衙差役完全像是被边缘化了的三个透明人!

    陈小英,旋风白马缓缓的又靠近了打斗的两拨人,越女剑剑鞘左手笔直举过面纱斗笠,万般着急的缓缓喊道:“乡民们,住手,住手,通通都住手,都别打了!张府张员外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客缘斋掌柜也会很快送吃的来了,……”

    陈小英的一席话,言辞凿凿说的也是事实。

    在两拨打斗的人群中都认得幽嫣谷七弟子陈小英,旋即又传出来了一阵极端的嘲讽声,尖声而又尖酸刻薄的喊叫道:“还说什么张员外?那一个装疯卖傻的张锋张员外?不是天天都陪他两个跟班做春秋大梦去了吗?……”

    “习武的儒生,比只会读书的儒生更为可怕!只怕他更希望这里的打斗越乱越好坐收渔翁之利吧?”

    “客缘斋掌柜,怕也不是一个正经做买卖的人吧?……”

    “当今正经做买卖的人像现在这种时候正该囤积居奇!……”

    “如果还要送吃的到东皇殿来,估计脑子是被昨夜的地震震了一个大窟窿,脑筋都坏掉了吧!……”

    “做买卖的人,自古无利不起早!能倒腾的买卖,还折老本施舍给没有一丝利益瓜葛的路人?……”

    “客缘斋掌柜,是疯了吧!……”

    “……”

    “谁敢诋毁张府张锋张员外?那就是讨打,往死里打!……”

    “谁这么没有良心?诋毁像菩萨心肠一般的客缘斋掌柜!那也是讨打,还该往死里打!……”

    “……”

    陈小英本是一番善意的提醒,那知适得其反,在两拨人中又细分了几小拨人,打斗越来越混乱。

    陈小英,虽然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但是眼下这一次的路见不平,手心手背都是肉、还夹杂了官家,实在没有办法拔刀相助!

    正在陈小英犹豫不前、越女剑在手却也没有机会出剑之际,突然从混乱的打斗中传出来了一个如梦初醒般的肺腑之音,像是从海底三万尺自下而上的疾呼道:“大家都不要打了啊,都不要打了啊,通通都不要打了啊!刚才是白莲社俗家弟子在其中捣鬼,先动手打人的通通都是白莲社的俗家弟子,……”

    “……”

    “白莲社的俗家弟子?……”

    “……”

    这一个如利剑穿心的声音,让陈小英听了实在憋屈,一时之间好似当成了玩偶被人愚弄了一番,这一种脸红的羞辱之感、是可忍孰不可忍,右手极速出剑一道寒光指了打斗中熙熙攘攘的人群,万分不客气的骂道:“白莲社的俗家弟子,你们都听好了!十恶不赦的刘文之被本姑娘从孟婆江北太虚道观到孟婆江南城隍庙追了三天三夜,下一次就不会有这一次这么好运了!……”

    “‘僧道双煞’祸害了多少武林中人,本姑娘即使踏破江湖,下一次遇见必定一剑封喉;倘若再祸害万千无辜百姓,定当千刀万剐!……”

    “白莲社弟子又或是白莲社的俗家弟子,本姑娘奉劝回头是岸!……”

    “……”

    人群中的打斗缓缓慢了下来,又一阵尖锐的声音附和说道:“白莲社,是要唯恐天下不乱啊!……”

    “只怕,这一次孟婆郡地震,白莲社一定还会有大动作,……”

    “是啊,是啊,是啊,白莲社弟子以一己之私实在可恶!……”

    “……”

    三个县衙差役见人群中的打斗缓缓慢了下来,人群中的愤怒也好似降回了冰点,径直收回了腰刀,与陈小英投来一阵感激的目光。

    就在打斗缓缓慢下来的人群中,又一个如雷轰顶又尖锐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大声喊道:“白莲社万岁,大破之后才会大立!儒生以文乱法,墨家以武犯禁。白莲社就是要重建一个完美世界,……”

    “人法地,地法天,天地无法无天,只有白莲社的天地无法无天之法,才是完美世界的开端,……”

    “……”

    白莲社的俗家弟子还想继续说话的时候,周围的无家可归者如江潮一般又涌了上去,一顿拳脚相交如雷雨,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外人倘若伤我白莲社弟子,白莲社弟子当全力反击之;白莲社弟子倘若攻击敌人时,白莲社弟子当全力助攻之;……”

    “……”

    又一个白莲社的俗家弟子发自肺腑的一次念叨之间,东皇殿前又是一顿拳头横飞、胳膊乱舞、双腿相交!拳头撞击像铁锤、胳膊扭打像棍棒、双腿踢瞪像流星锤!

    张姓与非张姓无家可归者,原本争执是否踏入东皇殿内,就这样被演变成白莲社的俗家弟子与非白莲社弟子的一场另类打斗。

    陈小英以为,这一些白莲社的俗家弟子夹杂其间着实可恨,又还是地震下无家可归的灾民,还更是同为孟婆郡的乡民!

    眼下,在陈小英的心中如十万八千六百二十五只蚂蚁在爬,恨不得立刻捉了任何一个白莲社的俗家弟子,然后猛烈的左脸抽一巴掌、右脸抽一巴掌,腹部再补上猛烈的一腿,之后还问一句:“还要不要参加刘文之的白莲社?……”

    “……”

    无奈,想欲圆而行欲方,这一些浑水摸鱼的白莲社俗家弟子要是通通都着了白莲社弟子的青色道袍、梳了道髻、捉了长剑,也许不用陈小英亲自出手也会被县衙差役通通捉去牢房关上几天。

    如今,陈小英确实又一次尴尬至极了!空有一身无与伦比的剑法,还不能分人之忧、舒己之心,手中一道寒光的越女剑又不得不摆头入了剑鞘,欲说还休、欲罢不能的感觉那是纠结得一塌糊涂。

    “娘,娘,咱们还是回去看姥姥了吧!这一些人只要他们打累了,没力气了,也就不打了!……”

    “……”

    陈静的童言无忌之言,倒也让陈小英宽心了许多。

    况且,乡民之事本是官府的分内之事,幽嫣谷主曾经也多次交代过陈小英:世间之事倘若插手太多之时,也就是幽嫣谷灭谷之日。

    就在这一个时候,陈小英远远的看见张锋张员外孔武有力的身板上一色干练的灰旧戎装,面若海棠、浓眉大眼、额头发亮、头戴网巾、三绺美髯纵马奔来,左手拉了马缰绳、右手背后斜持了一杆六尺长的银色长枪,左右还跑马跟了两个英俊潇洒的带刀跟班。

    在张锋身后,是李声速一袭大氅平肩疾飞、右手握紧了腰刀徒步疾行跟上了三匹黑色快马,……

    陈小英,在心中一突然惊:李声速非一般的练家子,这个县衙差役头领李声速绝非等闲之辈!

    在李声速身后三百步开外,络绎不绝的无家可归者人群中,是客缘斋店中四个短打伙计赶了四辆黄牛车往东皇殿方向奔了过来。

    咴儿、咴儿、咴儿,……

    张锋一马当先,黑色马缰绳一拉,六尺银色长枪横持马前,大喝一声道:“白莲社的俗家弟子,要撒野就都去杨洪府上撒野吧!……”

    “李捕头料事如神!马儿、朱儿,去,通通给绑了送去太守府上,……”

第15章 张员外怒火冲天

    张锋身后两个英俊潇洒的小跟班受了急切的呼唤,一手抚着马鞍飞身一跃下了黑色快马,这个张员外口中称的“马儿”面色要苍黄稳重一些,“朱儿”面色要皎白一些。

    两个小跟班左手斜握了腰刀,右手平肩像两支利箭“咻咻”的去分开东皇殿前混乱打斗的人群。

    “让开,让开,快让开,通通都让开!……”

    两个小跟班身子如弓弩齐发,东皇殿前混乱打斗的人群更像是一壶清水中突然渗入了两勺凉油,一个眨眼之间的功夫就分成了两拔互不相生的人群。

    三个县衙差役眼睁睁的就被这一阵分开的人群像万丈巨浪袭过了头顶,荡去了不相干的角落里,……

    刷、刷,……

    两个小跟班旋即拔出了明晃晃映了子时阳光的腰刀,架在了刚才被众人用力捶打的两个白莲社俗家弟子的脖子上,刀光里远处的白雪越发添了三分的寒气逼人。

    两个白莲社的俗家弟子,现在是一脸淤青、双眼肿如油炸烙饼、双唇肥如猪肠、鼻梁上染了血迹与淤泥相亲的污渍、凌乱的头发更像是风口处一只年代久远的鸟巢,这要是被家中妻儿父母不经意的撞见了,那必定会被视为路人!

    两个小跟班架了两个白莲社的俗家弟子,就像是赶了乡民圈中的一头猪牛羊,一边往张锋马下推了过去,“马儿”一边又骂骂咧咧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白莲社,你们要逆天了!知道张员外是什么人吗?还敢在张家祠堂东皇殿前撒野!……”

    “咱们张员外,虽然赋闲张府多时,但是像一郡太守这样的官职,那还是唾手可得的!……”

    “……”

    张锋听了“马儿”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一番恭维,虽然心中如蜜糖那般甜得发腻,但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面有为难之色、三绺胡须飘动,又一阵万般感慨的缓缓说道:“张锋对不起先祖!如今家道中落像白莲社这样的跳梁小丑都张牙舞爪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

    张锋自以为言语万分得体、恩威并施之际,左边“朱儿”刀下白莲社的俗家弟子,发狂了一般的大骂道:“装疯卖傻的张锋、什么狗屁张员外!无非是想着法子的去夺孟婆郡太守杨洪之位的张疯子,……”

    “……”

    右边“马儿”刀下白莲社的俗家弟子,也发疯了一般的大骂道:“文儒生,喝了五石散兑酒要上天;武儒生,仗了刀枪撩动朗朗乾坤!装疯卖傻的张锋张疯子,你肚子里藏的那一些笔墨纸砚都是见不得人的下九流,孟婆郡的白莲社弟子都心知肚明着呢!……”

    “……”

    左边“朱儿”刀下白莲社的俗家弟子,又是附和着大骂道:“装疯卖傻的张锋张疯子,还好太守公子杨恩有先见之明!不然,……”

    白莲社的俗家弟子,好似要揭了张锋的一层皮、要抹花了张锋的一张脸、要撕尽张锋的丑态。

    “住口!……”

    张锋,猛烈一拉黑色马缰绳,黑色快马一对前蹄狂飙了六尺高,一副泰山压顶的姿势又杵在了已经湿漉漉混杂了雪渣的淤泥里,四溅了白莲社的俗家弟子一脸!

    黑色快马前蹄停歇、正甩了一撮马尾巴的时候,张锋手中六尺银色长枪逼近左边白莲社的俗家弟子眼前一阵大怒道:“小小的白莲社弟子,还配有先见之明?笑话,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右边白莲社的俗家弟子,一边继续对张锋大骂道:“装疯卖傻的张锋张疯子,有种你就杀了我!白莲社弟子见白莲社弟子受难时,当牺牲项上人头以保之,……”

    “……”

    右边白莲社的俗家弟子,一边继续谩骂张锋的时候,一边又视死如归一般的念叨了初入白莲社“上香拜社”时的旦旦誓言!

    “想死?那就成全你!……”

    张锋,在孟婆郡乡民的众目睽睽之下、在张家人嫣切的眼神中,受了白莲社俗家弟子的谩骂,不能丢失了张家人应有的王霸之气,一时忍无可忍怒火冲了九天,径直虚晃了六尺银色长枪直刺右边的那一个白莲社俗家弟子的咽喉!

    六尺银色长枪如游龙,这一枪下去必定是一个鸡蛋大的窟窿,会见不着黄昏的落日、明晨的朝阳!

    就在张锋出手之际,东皇殿前的乡民大多径直低头沉默不语,直等这一个白莲社俗家弟子的一声惨叫或者一声嚎叫!

    就在这一个时候,在东皇殿前混乱的乡民中,还隐藏了数十个白莲社的俗家弟子径直张嘴向荡去了乡民角落里的三个差役、差役头领李声速大声疾呼道:“快来看哟,张员外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咯,……”

    “快来看哟,县衙差役纵容张员外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咯,……”

    “张员外私刑百姓!这一个世道还有没有王法?天理何在?……”

    “……”

    白莲社的俗家弟子这一出,倒让陈小英一时为之一振。

    陈小英捉了越女剑,原本还以为只要白莲社的俗家弟子出手搭救这两个刀下白莲社的俗家弟子、只要伤及了无辜乡民必定会越女剑出鞘,看来这都是一厢情愿罢了!

    白莲社的俗家弟子这一声吼,倒让陈小英又宽心了许多。

    陈小英,在心里微微一笑,白莲社的俗家弟子这一声吼最坐不住的怕是县衙来的几个差役了!

    果不其然,被荡去乡民角落里的三个县衙差役,像身陷在漩涡的流沙中、混沌的烂泥中挣扎着拔出了腰刀往张锋这边吃力的如蜗牛一般的缓缓行了过来。

    三个县衙差役像是在狂奔的江流中如逆水行舟,在人群中却又如退潮一般后退了数十步,就刚才隐藏的那数十个白莲社的俗家弟子一吱声,在人群中又是一阵混乱的涌动,拳头、胳膊、飞腿如雨点。

    如果等这三个县衙差役近身到张锋六尺银色长枪的时候,白莲社的俗家弟子怕是早就被六尺银色长枪戳了十个窟窿、百个窟窿了!

    “张员外,万万使不得啊!……”

    这一声急促的呼喊声,不是别人,正是县衙差役头领李声速!

    就在李声速向张锋大呼之际,左手刀鞘如流星一闪而逝,如飞火流星斜射去了张锋六尺银色长枪的枪头,右手反手倒提了映了寒光的腰刀,极速又三个侧身翻一个凌空翻,一脚猛烈踢开了白莲社的俗家弟子,腰刀向上的刀锋已经接上了六尺银色长枪的枪尖!

    当!

    李声速好快的身形步法,人如其名,右手腰刀确实如声速!

    此刻,李声速半蹲了身子,一袭大氅如横腰拦断的瀑布,左手掌向上而外,右手腰刀在右肩反手又一抬,张锋的六尺银白色长枪一阵虚晃刺了一个空!

    张锋失手,怒气冲冲的责问李声速道:“李捕头,方才还夸奖你料事如神,如今这是为何?……”

    李声速,手中腰刀用力抵住了张锋枪身上的百钧之力,装作若无其事的缓缓解释道:“张员外,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张员外,倘若今天你在光头化日之下刺死了这一个白莲社的俗家弟子,于公于私都不利啊,……”

    “张员外,你要好生想一想:于公而言,你在卑职眼边杀人,卑职岂能不管?于私而言,张员外是快意恩仇了,却刚好落入了太守公子杨恩的圈套之中!……”

    “张员外啦,于公于私,这一枪都是不能下去的!张员外啦,要三思,三思又三思啊,……”

    “张员外,张员外啦,须知:两权相害取其轻啊,……”

    “……”

    李声速发自肺腑的一番话,入了张锋的脑海深处数百尺。

    张锋,如风吹花落一般的后脊椎骨突然一阵凉凉。

    就在张锋刚才赶来东皇殿的时候,李声速还几次三番的说过,白莲社弟子一定会借天灾闹事以壮大白莲社声势,最后让更多的乡民“上香拜社”!

    就在张锋犹豫之际,缓缓收回了李声速腰刀上的力量之时,“朱儿”刀下的白莲社俗家弟子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大骂道:“张锋张疯子,空有一身武力,不是男人!……”

    “……”

    白莲社的俗家弟子这一阵更为歹毒的谩骂,无非就是让张锋再一次怒火攻心、让张锋再一次出手!

    啪!

    李声速旋即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了白莲社俗家弟子的脸上,白莲社俗家弟子两眼冒了金星,一时控制不住从鼻孔喷涌出了两股热烈的血柱,射去了地上像两朵梅花!

    “埋汰旮旯,想死也不是现在这一个时候吧?……”

    李声速并未张嘴,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声音,入了跟前白莲社俗家弟子的双耳。

    就在这一个时候,张锋怒火冲天的六尺银白色长枪刺向白莲社俗家弟子咽喉时,在乡民中又传出来了隐藏的数个白莲社俗家弟子的呼喊声道:”县衙差役打人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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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三尺明月,衔两袖青龙。轻剑快马恣意,携侣江湖同游。天地变成了江湖,每一步都是刀光剑影。人间悲观离合,从何时起只是缘分不同?错负轮回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错负轮回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错负轮回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