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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樗木     赤阳墨帜玄武歌txt下载     赤阳墨帜玄武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六章 齐军入秦

    随后,希曼儿又对他讲述了一些戎占区发生的有趣故事,但樗里骅却从希曼尔的讲述中得知了一些他此前从不了解的细节。

    被戎军占领的数郡之中,百姓似乎都对戎人格外爱戴,以往两族之间数百年来的隔阂似乎只用了一些土地就将其悄然无息的化解掉了。

    与此同时,樗里骅也从希曼儿口中确定,当初秦国各地发生的叛乱确实有这位萧大单于的暗中支持,从而造成秦国腹背受敌。而且秦国也在叛乱与平叛中更加激化了百姓与贵族之间的矛盾。

    最为令他吃惊的是,希曼儿说戎人安排在各处的内应,竟然是萧锦行还不是戎人大单于的时候就安排进入大秦的,而且那个时候希曼儿还并不认识萧锦行。

    听完希曼尔的话后,樗里骅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像萧锦行这样的胸怀乾坤,料事如神的人仿佛并没有将秦国看在眼里。

    或许对于那个自己与之仅仅见过一面的中年文士来说,灭掉秦国仿佛只是小事一件的样子。

    渐渐地,樗里骅在希曼尔的话语中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这丝迷茫来自于内心深处对秦国权力纷争的厌恶,来自于强大的让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敌人,更来自于自己所喜爱的人始终站在遥不可及的对岸。

    三日后,樗里骅的马车在希曼尔以及十数人的陪伴下终于来到了曲沃县郊。

    望着面前那些已经收割完麦草的平整土地,樗里骅终于意识到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终于又回来了。

    在远处跑来跑去的两匹白狼似乎也极为兴奋的又回到了樗里骅的身旁,准备与自己的主人一起重新回到能够令主人得到安全的家。

    在徐昌的这段时日里,歆儿除了每日陪伴着自己外,其余的时间都是与大郎二郎黏在一起,所以此时樗里骅看着两匹白狼围着自己欢腾的跳跃,心中却又想起了离开的爱人。

    像是看到了樗里骅眼中突然出现的哀伤,希曼尔郑重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件交给了樗里骅。而樗里骅霎那间就明白了这信的来由。

    见樗里骅接过了信,希曼尔向北方看了一眼后对着樗里骅说道:“樗里兄弟,你和圣女的事情我都看在了眼里,也明白了那日在朝那城中你为何会对歆儿出言询问的原因。

    坦白的说我并不喜欢你和圣女在一起,但我又找不出理由去恨你。也许与她将来会成为蠕蠕人的王妃相比,我更愿意让她和你在一起吧。

    老实说,在你身上我能够看到大单于年青时候的影子,睿智、勇敢,但他却没有你这贵族的臭架子,端的高高在上,让大叔我看了极不舒服。”

    说到这里,希曼尔打马走到了樗里骅乘坐的马车近前,伸手对他的肩膀拍了一拍,又笑着说道:“樗里兄弟没有和歆儿说起她是圣女的事情,让大叔我还是很开心的。

    看来你我和大单于一样,只是想让歆儿能够开心的生活而已。所以我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守口如瓶。

    虽然我们终究是不能够改变什么的。”

    希曼尔突然黯淡

    语气,片刻后又突然抬头对着自己的兵士们呼喝一声,这十多人骑着俊美的战马就转身向南离去了。

    “不能够改变么?”

    樗里骅看着希曼尔等人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数息过后,他的眼中精芒一闪,终于眼神中的那股颓废再也没有了踪迹,随之而来的只剩下了坚定与决然。

    要是萧锦行看到了此刻的樗里骅,定然会发现,这青年人与自己当初做出决定后那份决然的表情,是如此的相似。

    片刻后,北方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响,樗里骅转头向北看去,只见卫木正带着千名骑兵远远的向自己所乘坐的马车快速的奔来。

    “大郎,二郎,我们回家了,感谢你们去给歆儿报信,我这条命终是欠你们两个的。”

    樗里骅艰难的俯下身去,爬在了马车的边缘,伸手将两匹白色的狼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曲沃城中,武英殿祠堂。

    樗里骅在麾下一干众将的簇拥下来到了这里,祭奠逝去的秦国战神方元恒。

    虽然距离方元恒战死已经过了很久,但这却是樗里骅第一次来到方家的祠堂内为这位大秦的脊梁烧张纸,聊表自己心中的敬意。

    当初方元恒的尸首并没有被送回曲沃,而是在战死的淄川城外被戎人将他和数万战死的将士匆匆掩埋在了一起。

    但众人看着祠堂内方帅崭新的灵牌心中自是明白,左更方帅如此英雄人物,死后自会魂归故里的。

    樗里骅等人在方家那些遗留在此的老人协助下郑重的做完所有礼节,半日后才礼毕告辞离开了方家祠堂。

    在从鬼门关里逃出生天后,樗里骅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出现在高云策等人的面前,今日前来拜祭左更也正是樗里骅突然向众人所要求的。

    因为他决定要出征了。

    今夜,招来除了守备姬林城不能轻易离开的魏元琦以外八县全部文官武将的樗里骅宣布,自己要南下收复上党。

    这并不是一个脑袋一热下临时做出的决定,而是樗里骅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必须之举。

    自从樗里骅回到曲沃之后,他就火速派人分别去往西京以及汶水报信,将自己在徐昌所遭遇之事向秦公以及赵之海诉告,其中自然不会提说自己被虞歆儿救去徐昌的半个多月,而只说自己是在亲兵的帮助下绕路逃跑才在戎军夹缝中死里逃生的。

    虽然自己明白去向国君告发雍栾私刑武将多半只会石沉大海,但这却是自己的态度,他要向国君表明,日后如果与雍栾再遇,那么无论出现什么样的结果都是雍栾一手造成的。

    只不过半个月后,樗里骅却相继得到了两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一个是来自西京方面的,报称西京发生了政变目下已经被雍栾和齐国大军占领。而送信的斥候一路南下时更是得到消息,说是戎人七万大军已经和雍栾以及齐国人的先锋部队在百里城外开始了相互的交战。

    送信斥候由于听说百里交战,为保信件安全只好绕秋射城南下,所以并不清楚百里城作战的

    具体情况。

    而来自汶水的消息则不止一个,其中更是有好有坏。

    当国君以及赵之海得知樗里骅尚在人世而且重回曲沃后似乎极为高兴,国君更是亲笔撰写嘉奖训令,封樗里骅由校尉升为裨将军,加爵公乘。

    此时他麾下的魏元琦、梁青书、高云策、安默然四人已为军侯,而柳颌、唐元、李季、卫木和那多次作战立下大功的许小羊等人也水涨船高升为了千人。

    就连牛庸、黄云鹤等叛军归降的头领也大多升为了五百主。

    只不过在一系列的嘉奖中,众人的爵级却顶多是个不更而已,而且这也仅仅只是魏元琦、梁青书、高云策、安默然四人获取。其他人获取的爵级则多是从公士到上造再到簪袅而已。

    为此众人倒是没有什么怨言反而都是十分高兴,而樗里骅也觉得理所当然。

    他知道,就连张仁那种庶民奇迹,升任裨将军多年也只不过是个不更而已。况且这种事情只是凤毛麟角,百年都遇不到几回的。

    所以,樗里骅麾下众人得到飞速的升迁,又哪里会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呢。

    看来,此次戎人东侵确实让这数百年来始终一尘不变的天下开始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在秦公嘉奖信后,赵之海也附信一封,直言樗里骅孤军一隅有任命麾下将官的权力,但是樗里骅需要将任命名单呈报汶水登记造册。

    在获取秦公以及赵之海嘉奖的同时,樗里骅也详细得知了西京政变的始末,明白了汶水如今已经算是大秦的临时国都了。

    只不过,自己状告雍栾一事怕是成了悬案一桩,那右更大人竟然伙同权臣连国君都敢弑杀,那私刑武将又算的了什么呢。

    往后的两个多月时间里,樗里骅除了与汶水城不断加强联系以外,同时也派去了大批斥候分别探查百里战事以及东侧秦岚诸县的戎人动静。

    好在目前各方势力交织,争斗不断,虽然曲沃距离各处都很遥远且要进入敌占区,但这些斥候们还是能够有惊无险的将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回到曲沃。

    原本,樗里骅觉得目前自己虽然坐拥八县,但却只能算是外强中干,他准备韬光养晦坐视南方大战过后再与汶水南北夹击。

    但是大半个月前,樗里骅却得到了一个让他极为震惊的消息,这才让他开始重新考虑用兵的事情。

    原来在一个月前,齐国河东郡又出五万大军渡过黄水直取戎人守备空虚的上党城。

    一日大战下来,三千由投降了戎人的原叛军所组成的戎军竟然全军覆没,而五万齐军登陆之后毫不休整立刻南下又相继攻取了徐昌、滨水两城,与百里雍齐联军对七万戎军形成了南北夹击之势。

    小小的河西郡一十二县,现在竟然出现了四股势力交错相争。

    除了樗里骅占领的曲沃、龙门、梁原、白水、蒲城、豨桐六县外,上党、徐昌、滨水由齐国河东郡五万大军占据,三县以南的元右又掌握在戎人七万大军手中,而百里、秋射则由十四万齐雍联军所占据。

第二百四十七章 河西乱局中的选择

    在河西郡的各方势力中,樗里骅虽然占据的地盘最为广大,但却孤悬于域外,距离夏中郡过于遥远。而且兵力薄弱,各县人口稀少,实际上却是最弱的一方。

    而齐国河东郡五万大军则有上党渡口为依靠,随时能够获得黄水以东的齐国补给。

    戎人那方更不用说,虽然只占元右一城,但却背靠着秦岚全郡,所以并不能将其以一城之地视之,况且戎人的战斗力樗里骅可是深深领教过的。

    而百里、秋射两城十四万人马则是四股势力当中看似最为强大的一方,无论是兵马数量还是京畿腹地的人口,亦或者是齐国的强大物资供给都是樗里骅和戎人无法比拟的。

    不过,樗里骅倒是觉得,如今其他三方相争仿佛并无暇顾及自己,这对自己来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自己原本准备韬光养晦的计划却是再也不能实施了。

    河西郡这么多兵马齐聚,一战定乾坤将会是战争的首选,因为谁也负担不起这么多兵马的日常损耗。

    而且如此一来,不论戎人还是齐雍联军谁输谁赢,那么自己将要面对的对手就会是一个与自己相较不成比例的庞然大物。

    樗里骅并未思考多久就得出了自己的判断与决定。

    要想在这乱哄哄的河西存活下去,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河西郡这潭已经无比浑浊的浑水继续搅得越浑越好。

    齐国人不是要和戎军决战吗,那么自己就帮一帮齐国人,断了他们的后路,让他们破釜沉舟与戎人死扛吧。

    樗里骅料定,即便是自己夺取了上党城,那么被断后路的齐国人也决计不会北上复仇,因为他们已经被戎人拉入了决战的泥淖之中。

    “将军,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您还是询问一下汶水的意见再做决定吧。”

    看着高云策显得有些激动的面庞,樗里骅微微一笑摇了摇手。

    他心中明白,自己麾下这些将领在短短两年之间成为一城领袖能够独挡一面,虽然自有过人的才能,但确实因为少了历练而遇事短了果决。

    但他又明白,自己何尝不是这么走过来的,遇到从未遇到过得大事咬一咬牙干过了之后自然会成长起来的。

    他正准备对高云策等人解释自己的想法,却听坐在角落始终不发一言的卫木说道:

    “高军侯,这么重大的军情如何能冒着风险穿越敌占区送到汶水城,如果被戎人或者齐国人拦截了,嘿嘿。” 说到这里,卫木似乎不想再说,就嘿嘿一笑之后没了言语。

    众人稍稍思考片刻心里就明白卫木所言极是,但却对樗里骅这个过于大胆的提议还是显得有些犹豫。

    所以,失去了髌骨只能坐在椅子上的樗里骅微微一笑看着众人说道:“卫千人所言不错,即便是信能送出,但得到汶水的回信又岂是三两日之间能够办到的。

    如今上党只有五千兵马守备,若是再耽搁些时日,齐国境内再发援兵过来,那么夺取该城可要难比登天了。

    方才我已经把利弊告诉了诸位,若是诸位再没有其他意见的话,我们就这么干了。”

    樗里骅环顾四周,见众人听他言罢后那些隐然浮于面上的犹豫纷纷一顿,瞬间就被激动与期望取代。他心中点了点头,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强军该有的模样。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传令,卫木千人率领骑兵两千,今夜出发前往上党县,探查该县守备同时监视徐昌齐军动向。”

    “喏”

    随着樗里骅说毕,沉默的卫木只是木然的站起轰然应“喏”,没有丝毫的犹豫。

    樗里骅见状内心赞叹,但却不动神色的又下达起了军令:

    “高云策军侯,着你明日开始筹集粮草,一旦开战立刻押运粮草与我一万大军同时出发前往上党。

    梁青书军侯,着你明日返回瀚海,在我出征之际,妥善安排粮草征调之事不得有误。一旦征集到粮草就送往距离上党最近的龙门、曲沃一线。

    安默然军侯,待我等出征作战之时,你需带领剩余一万大军驻守曲沃、龙门,一旦发现齐军北上攻我城池,务必要死守待援,不得有误。”

    安默然听令立刻站起,大声说道:“将军放心,安某守城虽不敢说必胜,但也一定能做到城在人在,城失人亡。安某倒要看看那些齐国人有几斤几两,嘿嘿。”

    樗里骅看着安默然阴恻恻的笑着,顿时觉得安心不已。

    “我走之后,八县之中除了曲沃、龙门和姬林外,其余五县已和空城一般,所以诸位留守务必小心。樗里拜托了。”

    说到这里,樗里骅似乎想要站起施礼,但却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站起来的能力,只好苦笑着坐在椅子上向众人微微抱拳。

    众人看在眼里,心下更是感动,随即纷纷站起说道:“敢为将军赴死。”

    见众人士气高昂,端坐在椅子上的樗里骅觉得还是有必要再为众人宽心,所以他微微一笑后郑声说道:

    “此次作战,事关我木獬军生死存亡。纵然我们能够打赢此仗,但面对齐国河东本土齐军和徐昌齐军水陆两路夹击能否守得住上党也是关键,所以我将军中战力顽强的兵士们都带走,就是为了能够守住上党。

    不过诸位也不需担心,我等出征上党之时,定是百里决战开始之日,所以我想齐国人不会派太多的兵马北上复夺上党的,毕竟一旦打赢了戎人,他们再取上党会容易许多,又怎会去犯两线作战的大忌呢。

    不过,水路来敌倒是个麻烦,虽然上党水域早就布下防御的措施,但数战下来早已经损耗不堪,此次如能顺利占领上党,第一要务就是加强上党一线的防务了。

    我出征上党时,诸县也不可放松了兵备,那些俘虏来的兵士和叛军以及诸县百姓要想从军的,还是要抓紧时间加以训练,说不定哪一日他们就能派上大用。

    如今秋收已过,到了农闲的时候,怕是百姓们会为了获取粮食和军资而从军的吧。”

    樗里骅说到这里,忽然叹息一声。他想到了希曼尔曾说过灵州、朔方等地百姓为了保卫土地踊跃参军的事情,再想想自己麾下掌握的各县民生疲敝

    ,军士死一个就少一个,心中不免有些黯然。

    看着自家主将忽然沉默,众人纷纷都有些好奇的相顾对视,这其中高云策是第一个看出樗里骅想法的人,他轻声说道:“将军,如今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不如我们征发各县百姓从军吧,这样也就不用担心兵源不足的问题了。”

    高云策说完后,众人这才明白了樗里骅担忧的原因。但是厅内的众将领中,牛庸等几个叛军中过来的头领却纷纷面色一变,正想要说话,却听樗里骅抬手说道:

    “各县刚遭磨难,还未缓过劲来,切不可因噎废食,去做杀鸡取卵伤民劳民的事情。百姓都死光了,守住的城池又有何用。

    况且强征的兵士又有何战斗力可言。古人云兵贵精而不贵多,我倒宁可要些愿意从军的人也不愿强征百姓入伍,降低了我木獬军的战斗力。”

    樗里骅说完后,牛庸等人这才大松了一口气,但他们看向樗里骅的眼神中却出现了极为感激的神色。

    “今日之议就到此为止吧,诸位回去后火速调兵,安排征集粮草及运送粮车等事,我猜百里决战定会在这几日了。”

    众人见樗里骅下了逐客令,就纷纷应“喏”,轰然离去了。

    不出樗里骅所料,六日后,从百里回来的探子终于将戎人七万大军与齐雍联军开始决战的消息带了回来。

    此后樗里骅除了等待每日回来送信的斥候外,又派出了大批斥候不间断的探查南方军情。

    据送回的情报上说,在前几日的战斗中,戎人似乎并没有展现出绝对的实力,在接连展开的两次大战中都败下了阵来。

    而且在第二次交战时,他们竟然被齐国大军骑兵从侧翼攻入兵阵造成了溃败,要不是戎人骑兵数量极多,死力将齐国骑兵又重新赶出了阵中,怕是那日戎军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了。

    饶是如此,戎人大军也在两次交战中损失惨重。据斥候仔细探查得出结论,仅仅死在战场上的戎军留下的尸体就达到了四五千具之多,而且他们也从进攻被迫转为了防守,在第二次交战失败过后仓忙选择了退回元右城。

    而齐雍联军则倾巢而出,百里、秋射两城仅仅留下两万人守备,其余十万兵马尾随戎人北上元右。徐昌、滨水齐军也仅留下了一万人驻守两城,其余三万五千大军从北向南,配合齐雍联军一同攻击元右。

    正当百里决战变为了元右决战的时候,樗里骅立刻下令,命令足足准备了一个月之久的大军向上党开赴。

    此时的樗里骅的心中已经极为肯定,如果不出所料,两个月内元右决战将有定论。而且只要不出纰漏,胜利者将会是戎人一方。

    因为百里交战与当初发生在秦岚郡的海南之役极为相似。

    对于当初戎人与方元恒交战的经历,樗里骅虽然并没有亲身参与,但也从希曼尔口中大约摸索到了萧锦行的用兵意图。

    先是以弱示敌,从而达到分散敌人的兵力,扩大敌人的守御面积,拉长敌人后勤供应的目的。再不断的偷袭断绝敌军粮草供应,最后孤注一掷攻其一点,获得大胜。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上党

    这次虽然戎人不太可能会退入秦岚郡重施故技,但想来那萧锦行绝对会有后手在的。

    别人不知道,樗里骅可是深知戎军的战斗力,所以在他看来,这些戎人怎么会两次败给齐雍联军呢。

    所以,他觉得这其中定然有诈。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齐**队的战斗力,但仅仅从这些年他们和雍栾的燮玉军对峙就能够看的出来,齐军的战斗力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要知道雍栾的军队连叛军都打不过,遇到戎人的攻击更是只会逃窜,所以昔日被雍栾麾下的军队压制的抬不起头的齐军又怎会突然变成了百胜雄师一般呢。

    况且他们与戎军第一次交手就连赢两场,此时已经成了骄兵,不然的话也不会孤注一掷的将兵力全部压到元右县准备将戎人一举吃掉了。

    每次想到此事,樗里骅就只能摇摇头微微叹息一声。

    虽然齐国人对于自己来说依旧是敌非友,但一想到大家同为周人却要遭遇惨败,心下里还是会有些黯然。

    半个月后,樗里骅的一万大军来到了上党城外十五里外一处唤做鹿岭的小山之中,在那里他与一个多月前就抵达此处的卫木汇合在了一起。

    当日,樗里骅与卫木以及高云策等众将官就商议起了攻城之事,最后众人还是决定按照樗里骅当初制定的计划来执行。只不过,这个计划由卫木这位先期前来上党探查清楚了齐军情况的先锋官修改了一番而已。

    第二日一早,十多支打着“平水王”、“掘地王”、“占山王”等各种稀奇古怪旗号的“叛军”出现在了上党北部地界。他们到处打家劫舍,烧杀抢掠,使得上党郊外各亭贵族在随后的几日中惊恐不已纷纷涌入了上党县内投亲靠友。

    先前戎军占据上党时,虽然杀了县中官吏以及一些城中贵族,但毕竟占据时间太短,绝大多数贵族并没有受到损失。所以齐军一来之后,也就立刻对这些贵族们委以重任,让他们接管上党从上到下的行政事务。

    虽然齐**队占领了上党,但他们知道这些贵族不仅与齐国河东郡内贵族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而且他们也将是帮助自己巩固河西郡统治的基础,所以见城外的贵族纷纷逃入县内自然不敢怠慢。

    守城军侯白锐每日都会亲自坐镇府衙,安抚这些来自城外的贵族们。

    但每日与贵族们见面后,白锐都会在心中愤懑不已,原因就在于这些贵族们对待自己的态度似乎并不怎么友好。

    但白锐也知道,这些贵族们并不知道雍栾已经将河西郡卖给了齐国,更不知道齐**队此次前来是并不打算回去了。他们以为自己这些齐国人是受他们国君的“邀请”前来帮忙攻打戎人的,所以理所当然的猜测着秦国将要付出的巨大代价。

    如此一来,上党贵族们就会以利益交换的角度来看待齐**队此番前来帮忙之举。既然付出了代价,那么自然“理所应当”的就不用显得那么卑微了。

    所以白锐尴尬的发

    现,每个与自己见面的贵族都似乎理直气壮的要求自己带兵出城去驱逐这些一看就知道是由流民组成的叛军,甚至在自己要求他们提供叛军数目和线索时遭到了这些贵族们的拒绝。

    对于这样的态度,白锐虽然郁闷但其实也并不如何生气,比之齐国境内那些醉生梦死的贵族老爷们,秦国的这些贵族最起码还是有些担当的,甚至有人直接与白锐讲道,自己可以亲自上阵杀敌。这让白锐倒是吃了一大惊。

    而且白锐更是知道,距离齐**队屠了上党城也只不过相隔了不到二十年而已,现在上党城内居住的百姓,哪个不是当年城外的百姓迁徙进入城内的,他们可是与被齐军屠杀的近十万百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毕竟,此事距今才仅仅隔了一代人啊。

    所以白锐自然不敢太过强势,生怕会挑起埋藏在上党郡贵族以及百姓心中的仇恨。

    在会见完所有逃入城中的贵族后,白锐又从派出去打探叛军消息的斥候口中得知,徘徊在上党北部的这股叛军人数大约在两千人左右,但他们仿佛是由十多股势力组成的,白日攻击各亭,夜间退入山岭,完全就是打家劫舍的山大王做派。

    在清楚了这些情况之后,心头为之一松的白锐“当机立断”,他要亲自带领三千兵马出城北去剿灭来自北方的叛军。

    在上党县内的贵族们颔首鼓励和点头肯定之中,洋洋得意的白锐骑着齐国特有的高头大马出了城去。

    然而白锐却并不知道,他自认为能够轻而易举剿灭流民叛军的决定,将会使他成为齐国战死在秦国的第一名军侯。而且在他临死之际,他心中的疑惑却是为何秦国的流民会比那些戎人还要厉害。

    当樗里骅的“流民”大军来到上党县外的时候,城头仅存的两千齐军都已经胆战心惊不可自已。

    随着主将身死,出城剿匪的三千袍泽仅仅逃回了数百人,这座城池中的两千兵马就立刻做好了逃跑的打算。

    上党是秦国的地盘,作为客兵的自己可没有必要去为异国人保卫土地,诛杀叛逆。

    况且这些叛逆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诛杀得了的。

    随后,城外的“流民”大军开始了攻城作战。而绝望的齐国人发现这些流民叛军数量要远远大于早先得知的两千数目,所以叛军在西、南、北三面同时展开的攻城战很快就取得了战果。

    如果不是城内那些个贵族们怕叛军入城后自己也要殒命,随即组织城中百姓协助齐军据守城头,那么怕是上党守军连一天也会坚持不了。

    而城外,看着原本轻而易举就能拿下的上党得而复失,樗里骅更是格外郁闷,他心中不断的腹诽着那些帮助戎人守城的贵族百姓但终究只能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扮成了“叛军”流民呢。

    这些贵族是自己“亲手”赶入上党的,而自己种下的苦果自然要自己亲自来尝。

    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自己思虑不周所造成的,想想除了怪自己之外又能怪谁

    呢。

    樗里骅苦笑着命令麾下兵马重新换上秦国黑色战衣,将旗帜也重新变为了玄武战旗,这样他才在第二日又开始了攻城作战。

    而齐国人眼见昨日攻城的军队摇身一变从叛军变成了秦国官军,恍然大悟之下就明白自己是中了计,但他们心中却是奇怪这上党周围哪里来的秦国官军呢。

    领兵将领在询问阖县贵族无果之后,只好硬着头皮再次登上了城头。

    次日交战,樗里骅依旧采用三面攻城的做法,他明白只要那些贵族不来捣乱,城中不到两千的齐军根本就阻拦不住今日的攻势。

    但让他大吃一惊的事情还是出现在了眼前,当三路大军攻城的时候,由城内守城百姓组成的人员远比昨日还要多,而那些齐国人倒成了辅助人员,久久没有露头。

    樗里骅郁闷之下只好再次下令撤回兵马,并派出说客前往城下向那些贵族们解释,但那说客灰头土脸的回来之后却直言城内贵族根本就不信自己的解释,说是先前樗里骅的“流民”攻讦北方各亭时可是实打实的在杀人放火。

    樗里骅这才突然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他随后召集了前些时日派去装扮“流民”叛军的那些将领,一问之下这才得知,原来那些原本就是投降来的叛军们装扮成的“叛军”确实在各亭对那些贵族们痛下了杀手,以至于没有及时逃进上党城的贵族家眷们都统统遭到了杀害。

    所以当樗里骅得知此事后,虽然心中怒不可遏但也迫于目前局势并没有追究此事,而是思索之下再次派人前往上党城下,与守城的贵族们展开交涉,并且直言当下国君并未邀请齐国人助战之事。

    樗里骅派去的说客当着城头所有人数次申明,齐**队占据上党于情于理都算是入侵之举,而且自己是为大秦军队,与早先攻打上党北方诸亭的流民并非是一伙儿,所以要求贵族们自己做出决断。

    当然最后樗里骅派去的人也言明,如果明日城内贵族仍旧帮助齐军守城,那么城外的秦军再也不会顾及同胞性命而将全力攻城。

    这一道类似于最后通牒的命令一经传入上党城中,立刻引起了城内贵族之间的轩然大波。

    虽然西京之乱的事情还未传到上党,但上党的贵族们还是隐隐约约觉得齐国人突然渡过黄水赶走戎人的事情太过蹊跷。如今樗里骅说明原委,倒让一部分人的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

    而另一部分贵族则对樗里骅的解释极为不满,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昨日还在攻城的“流民叛军”今日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官军,而且就算他们是官军,可杀贵族的官军还不如齐**队呢。

    所以这一日一夜,双方围绕着究竟该是继续坚守城池还是赶走齐军让秦军入城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不过这争论却在深夜戛然而止,因为守了两日的齐军怕了。

    他们乘着上党贵族们在激烈探讨的时候,悄然打开了北门直奔黄水渡口,乘船逃回了齐国。

第二百四十九章 贵族荣耀

    如果当初白锐没有贸然出城从而导致兵力大损,那么五千兵马与城内贵族和百姓完全能够等到徐昌齐军回援或者是从齐国发来的援军前来支援。

    但这两日作战时这些齐国人看的清楚,城外那些又当叛军,又突然变成秦军兵马的战斗力远非自己这些兵马可比。

    若不是城内贵族和百姓自发登城抵抗,而城外兵马显然有所顾忌并没有全力攻城,那么上党早就城破,而自己也早就不知生死了。

    齐**士的逃跑让得到消息的贵族们面面相觑,此时的他们自然不会再去纠结争论了一日一夜的问题了。

    他们此时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才能让这支究竟不知是官军还是叛军的人马进城后不擅杀贵族呢。

    第二日清晨,樗里骅的军营外来了数人,他们自称是上党贵族希望能与官军的将领见面。

    听到前来禀告的兵士汇报完后,樗里骅心下里虽然对这些贵族的态度突然转变有些讶然,但仔细想过之后还是猜到了一些答案。

    樗里骅冷笑一声,随即吩咐兵士让这些贵族们在营外等候来去自便,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兴趣去见那些前来摸察底细的贵族们,在他想来这些人就如同牛皮膏药一般难缠,自己可不想被他们缠上。

    再者说,要是这些贵族们脑筋不对突然问起前些时日为何会对城郊贵族痛下杀手一事,那自己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既然他们帮助齐国人守城,那么他们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

    想来想去,樗里骅还是决定不去见他们为妙。

    果然,那几名贵族在得到樗里骅没空见他们的消息后,非但没有离开而且依旧默默的等待在营外。虽然他们都是那些愿意迎接樗里骅进入上党的贵族,可是他们却明白,这两日城内贵族与官军的敌对态度怕是惹了这名不知底细的将官不快所以不愿见自己。

    但如今他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内心中都十分尴尬。

    离开怕再惹到官军的将领,所以众人商议之后还是决定留在营外再等候片刻。

    随后,这些贵族们在与守在他们面前的兵士攀谈之中,知道了这支秦军领兵大将正是那名颇具传奇色彩的樗里骅,大惊失色之下,众人更对这几日帮助齐军守城的做法后悔不已。

    虽然他们帮助齐军守城也是情非得已,但毕竟是帮了外邦军队在抵抗自家官军。

    冷汗连连之下,众人等候了颇久,这才在官军三声开赴号响之后终于得到了樗里骅的指示。

    这指示只有六个字:降者赦,抗者诛。

    随后看着官军真的要拔营时,这些贵族们只好面面相觑后垂头丧气的赶忙回到了上党城。

    当樗里骅的大军再次来到上党城外时,只见这座河西雄城已然城门大开,贵族百姓们纷纷出城,战战兢兢的迎接官军的到来。

    而等樗里骅大军都进入了上党城后,众贵族也都纷纷得到命令,要求他们齐聚上党府衙,官军统领要向他们问话。

    此时已经知道官军统领到底是谁的贵族们接到命令后

    ,丝毫不敢怠慢,连忙涌入府衙来与这位秦军的传奇将领见面。因为他们早就听说过樗里骅的大名,就连国君也称这名青年将军为“小瘟候”,所以贵族们自然没有人愿意去触这位“小瘟候”的霉头。

    “本将乃是大秦裨将军,公乘樗里骅,此次奉君上之命击退齐军重夺上党,今后一段时日本将就要守备在此,以防齐军渡河西进。”

    说到这里,樗里骅冷脸环视厅内诸多贵族丰富多彩的面孔,这才又朗声说道:

    “上党自右更大人丢失陷入戎人之手后,诸位可能对发生在西京以及目前的局势并不清楚,所以本将先来对诸位讲述一番。”

    随后,樗里骅就将西京之变以及目前河西局势向在座的所有人详细的介绍一番,说完后樗里骅就发现满厅的贵族已经像是惊呆了一般,纷纷瞠目结舌无话可言。

    樗里骅遂即冷笑一声说道:“诸位为齐国人守城,不知作何感受,能够讲给樗里听上一听啊。”

    樗里骅话音刚落,只见厅内一众武将纷纷起立,同时抓住手中的剑柄,冷冷看向厅内的贵族们。

    在一阵难以形容的肃杀之气中,厅内的贵族们纷纷变了脸色,随着一声“噗通噗通”的声音响起,就见贵族们全部跪倒在了厅中,口中连唤冤枉。

    冷眼看着厅内跪满一地的贵族们纷纷低着头流着冷汗不住的哆嗦,樗里骅心道自己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片刻之后,他温言开口说道:“虽然诸位协助齐国人守城,但樗里也明白诸位的苦衷,知道此事情有可原。

    而且你们不知道我瀚海大军已经于半月前重新收复了曲沃、龙门,所以误将那些逃窜的叛军当做了官军是也不是?”

    樗里骅的话刚一说完,跪在地上闻言一喜知道事有转机的众人又纷纷一愣,片刻后这些贵族们就如同母鸡啄食一般点起了头来。

    “误会,确实是误会啊,谁能想到将军的兵马竟然会如此神速,那些叛军刚来就被将军剿灭呢。”

    “是啊,可怜我那一家老小尽数被叛军杀戮,没想到只过了几日将军就能为我等报仇雪恨啊。”

    “不愧是樗里将军,用兵如神,大秦中兴有望啊。”

    ……

    随着厅内传来一声声高呼与不吝赞美的辞藻以及偶尔可听见的哭泣,端坐在木椅上的樗里骅白皙的面孔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红润来。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似是想掩盖住内心中的尴尬,只是这轻咳却恰好引来了众人齐聚的目光,这倒让毫无准备的樗里骅面孔开始发烫了。

    厅内贵族们虽然口中极力赞美着面前的将领,但心中却对这位不能行走的青年纷纷怒骂了起来。

    “早就听说这位传闻极为年少的将军被国君称为瘟候,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仅心狠手辣,而且腹黑至极。看来有这位瘟候坐镇,自己今后的日子可要难过了。”

    众人纷纷心中腹诽道,而那些被屠杀了家眷的贵族更在心中狠狠的咒骂不能行走的樗里骅“活该”,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樗里骅的双腿是

    如何不能行走的。

    樗里骅自然知道这些贵族在与自己玩虚与委蛇的一套,而且这些人比自己玩的更要娴熟,在感叹姜还是老的辣的同时,樗里骅抬起了手,郑声言道:

    “方才本将已经知晓齐国人逃回了河东郡,看来不久之后,他们势必要卷土重来。

    而且南方元右汇集了二十多万大军交战,无论谁胜谁负,战后他们都会将矛头指向上党。

    所以诸位须知,现在正是诸位躲避战火的好时机,一旦错过再想逃脱可就势必难比登天了。

    不过龙门、曲沃已经被我重新夺回,如果诸位有愿意离开前往北方的,我樗里骅绝不阻拦。但一旦决定随我一同守城,那么上党全县务必要听我号令绝无反悔的机会。”

    樗里骅话音落下,就见那些贵族们纷纷面露凝重,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着他方才所说的话语。

    樗里骅明白如此重大的事情不可能会在一时半刻之间得出定论,所以他刚想要下逐客令,就见厅内一人起身向樗里骅施礼言道:

    “樗里公乘,我西子惠虽说只是名小小的官大夫,但只要公乘允我家眷北去龙门为我西子家留下血脉,那我和其他的儿子家仆都可为大秦奋力效死,绝无二话。”

    这名叫西子惠的官大夫刚刚说完,他身旁立刻有人站起,同样说出了相近的话语,而且此后大厅中的贵族们竟然有十之**都愿意留在上党。

    樗里骅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些目光决绝的地方贵族们,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异样。而且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些人在说话时并未称呼自己为将军,而是称呼自己的爵级。

    仿佛是在回应着樗里骅内心的异样,那名首先表露决心的西子惠又施一礼说道:

    “樗里公乘有所不知,我上党贵族父辈多是当年齐国人屠杀后的幸存者,如今能够为父辈报仇也是我辈的荣幸。

    前几日齐国人击退戎人占领上党,我们确实是以为他们受到了西京的邀请前来,再加之齐国人也确实与戎人作战后夺回的上党,所以就受到了他们的蛊惑。

    如今真相大白,我们自然不会放任上党再被齐国人或是戎人侵占,只要公乘有守城决心,那我们自然就有为上党牺牲的觉悟,公乘昔日在原州以及河西北部战绩我等早有耳闻,能与公乘一同御敌,也是我等的荣耀。

    所以还请公乘能够成全。”

    随着西子惠的话语说完,樗里骅的面色逐渐由平静渐渐转为了一丝敬佩,他想到了这些人协助齐军守城时确实有着不错的战力,就环视一圈过后突然说道:

    “诸位称我为公乘而不是将军,樗里自然明白诸位的用意。我等皆是为大秦贵族,从生下来就有着为大秦效死的义务。诸位放心,只要有我樗里骅一日在,前些时日屠杀贵族的事情就绝不可能再次发生。

    还请诸位与我齐心协力,共守上党。

    不过,城内的老弱妇孺我看就不必留在城中平白消耗粮草了,还望诸位能配合我军将他们送往龙门。”

第二百五十章 坚守上党策略

    樗里骅话音刚落,就见那些得到了樗里骅承诺的贵族们面色一喜,纷纷抱拳言喏。

    同时他们也察觉到,这位裨将军看起来是已经做好了在上党死守苦战的准备,不然的话也不会做出将全城妇孺老幼送去龙门的举动了。

    忍住内心里隐隐的激动,众人在与樗里骅各表衷心后纷纷告辞离去。

    但贵族之中,西子惠却被樗里骅单独唤住,因为樗里骅看得出来这些贵族正是已此人为马首,再加上方才西子惠的一番言论让樗里骅甚是刮目相看。

    所以西子惠就代表着上党贵族参与了樗里骅大军夺取上党后的第一次军议。

    军议上,樗里骅对上党防务详细的做了一番安排。

    在众人警惕的神色中,西子惠当即提出了一些樗里骅等人没有想到的细节之处,这些建议令樗里骅及其麾下将领深以为是,这才让众人对西子惠的疑虑稍稍减少了些。

    通过西子惠的一番解释,樗里骅等人几乎能够确定此人正是上党贵族的头领,所以有了此人的帮助樗里骅对守卫上党一事则更有信心了。

    不过,西子惠毕竟是昨日还在帮助齐**队守城对抗自己的人,所以樗里骅也并没有完全对他敞开心扉。

    一些极为隐秘的安排,也是等他离厅之后才敢与心腹手下详细的推演。

    此后的一个月,上党共有四万百姓随同贵族家眷离开北去,这些人几乎占据了上党全县人口的三成以上,对此樗里骅心中自有打算。

    龙门各县在遭遇了孟春之乱后,人口急剧下降,这一年间各县土地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人手进行耕种,所以这些上党百姓去了各县,自然会得到梁青书的妥善安排,同时也会被各县极为诱人的耕作条件所吸引。

    所以除了那些贵族家眷外,樗里骅预料这四万百姓往后怕是再也不想回到上党了。

    这正是樗里骅当初决定攻打上党时极为重要的目的之一,因为上党与元右是河西诸县仅有的两个在这一年多来没有受到战火波及的地方,人口自然充沛。

    现在元右已经陷入了战争旋涡的中心,而上党也马上就要迎接另一场国战,所以与其放任人口平白损耗,樗里骅觉得倒不如努力一把,将他们迁到自己的管辖区域中来,既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又能够充实龙门等地人口,也算是一举两得之策了。

    这一个月中,在西子惠等地方贵族的帮助下,樗里骅发现北迁四万百姓已经是这一个多月来能够动员的极限了。

    北迁百姓中的大多数都是些老弱妇孺,还有的则是一些身无寸土的赤贫百姓。

    他们或是觉得在战争中无力掌握自己的命运才会往北方逃难。或是了无牵挂才能孑然一身颇为潇洒的离家北去。

    但对于在上党有土地财产的百姓来说,他们宁可冒着身死的危险,也不愿意白白放弃了自己的家。

    ......

    樗里骅坐在竹椅上矗立于上党城头,他看着城外五万齐军心下里却感叹着人心。

    他明白那些北逃的百姓并

    不是贪生怕死,留守的百姓也并不是守财如命。

    而是在数百年的历史中,他们的无数先人所遭遇到的过往经历让他们心中深深笃定,“只有自己亲手握住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这一简单的道理。

    樗里骅并没有听取西子惠关于在黄水渡口拦截齐军的建议,而是将他们放入了上党城下。

    在他看来,自己的兵士根本就没有与水军作战的经验,面对那些高大的巨艋,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对抗。

    同时,樗里骅也算准了齐军不可能会北上百里之外,跨越龙门与上党之间的群山去攻击龙门各县的。因为他们的目的是重夺上党,为正在元右交战的徐昌、滨水齐军打通粮道。

    看着齐聚上党城下高举着青龙大旗猎猎飞舞的青衣战兵密密麻麻的列成望不到边际的大阵,樗里骅不知为何突然扭头看了一眼同样猎猎生辉的玄武战旗,嘴角处不可察觉的微微一笑。

    看似声势骇人齐国兵马,樗里骅却不知为何心中想到的却是昔日玉霄关外的戎人兵马。

    与那些关外的士兵比较之下,这些穿着齐整,盔明甲亮的齐国人看起来更似是绣花枕头一般。

    城头众将以及一些贵族家主在时刻关注城下的同时,也在不断的观察着自家主将。他们见樗里骅皱起了眉头望着远处隐隐约约出现在天际下的群山,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仿佛城下的齐军倒不是什么关乎紧要的事情。

    这些人中除了高云策、李季、唐元几人明白樗里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外,其余的人都在云里雾里不知所措起来。

    “西子大夫,城内百姓全部准备好了么?”

    正在众人心怀忐忑的时候,樗里骅平静的话语突然响了起来。

    西子惠连忙上前几步恭声说道:“秉将军,昨夜商议后我就立即统计此事,目前城内武装壮丁两万一千,其中有八千人曾经参加过更戍,而其余的人也在平日里得到过操练,如果再多一个月的时间,那他们绝对可以用作城外野战。”

    这西子惠昔年也曾卫戍过边疆,只不过他是家中独苗才没有继续在军中任职,知道此事的樗里骅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心中自然明白西子惠所言无假。

    这种训练组织城内百姓的事情樗里骅绝不会只交给这些城中贵族们去干的,除了另派心腹协助贵族训练百姓之外,他还早早安排了耳目混进了武装百姓当中。

    西子惠讲完后,樗里骅随即命令让八千参与过更戍的百姓登上城头,而其余百姓则在城中等候即可,不需登城。

    命令一出,包括西子惠在内的城中贵族们都有些吃惊了起来。

    这一个月里他们看得清楚,樗里骅的兵马大约在一万出头,其中仅有的两千骑兵还在三日前离开了上党返回了龙门。可恰恰在这个时候,齐国大军突然袭击,迅速攻占了黄水渡口,一日之内又包围了上党城。

    所以上党的官军数量绝不会超出一万。

    但此时樗里骅非但不让全部百姓都上城据守,而是让百姓在城中等候。这让众人在刹那间纷

    纷怀疑,樗里骅这位久负盛名的青年将领是否真是实至名归。

    只不过,片刻之后樗里骅就在微笑中让众人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他随即下令,点兵六千官军与一万百姓一齐出城迎敌。

    众人听到这样令他们匪夷所思的命令当即大惊失色,他们心中更为笃定这位年轻的裨将军是浪得虚名。因为方才西子惠才说这些百姓并没有野战的能力,可是樗里骅却唯独挑选他们出城去野战,这样的人要不是思路清奇那就绝对是脑子有毛病了。

    可是见樗里骅军令下达后,他身旁的数将立刻应“喏”离去,丝毫没有犹豫。这让众人的心中稍稍生出了一丝期待,只不过这丝期待也仅真是一丝而已。

    期盼中,众人纷纷走到城边,与樗里骅一起看着六千官军与一万百姓相继出了城门。

    “樗里将军,齐军势大,我军还是倚靠城池据守为妙,毕竟将军带来的粮草加上齐军当初储备,坚持一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上党城是当初被齐军攻破后新建的,坚固异常,虽然不比徐昌那么高大,但也在河西算是为数不多的雄城了。”

    西子惠说到此处,却见樗里骅摆了摆手示意他不需多讲。西子惠只好止住话语,正想低头退下却听樗里骅说道:

    “西子大夫,我要是不知道你说的乃是正途,怕是就活不到今日了。

    当初我并未派兵前去渡口据守,就是因为兵力太少的缘故,所以才会想到依靠坚城守备,只不过西子大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西子惠闻言浑身一震,猛地抬头向樗里骅看去,只见樗里骅面带着些笑容对自己接着说道:

    “西子大夫,齐国人与我隔着一条黄水天堑,所以他们出兵前派不了斥候探查也定不会知晓上党兵力虚实。

    如果齐国人前来邀战而我畏战避之,则齐国人定会猜到上党城内兵力空虚,所以他们就会孤注一掷企图一举克之。

    那样的话五万大军尽数攻城,西子大夫以为我们能否守上一年之久呢。

    但如果我们敢于出城迎战的话,就会让齐国人摸不清城内兵马数量,进而只好徐徐图之探我虚实,那样的话我们就能依靠城池便利,慢慢消耗齐军了。”

    西子惠闻言顿时有一种醒悟过来的感觉,只是他还是觉得樗里骅用兵有些草率。

    正当他还在凝思樗里骅话语的时候,樗里骅却转过了头去用所有人都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西子大人是在担忧出城兵马会失败吗?可是我却看得出来,今日一战定会大胜的。”

    说完后,樗里骅就再也不去理睬周围众人异样的眼神只是认真的向着城外看了下去。

    众人此刻再看樗里骅以及他身旁的官军将领,只见他们目光中唯有坚定而已,所以众人悬着的心也就没来由的安定了下来。

    城下城门大开,漫无边际的五万齐军面色凝重的看到六千气势昂扬的黑衣秦军涌出了城门。

    他们高举着玄武战旗,一股滔天战意从急速列成的方阵中猛然散发了出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秦齐之战

    齐军兵士们或许还感受不到这气势意味着什么,但是那些领兵与秦国人、楚国人多次作战的将官们却心中清清楚楚的知道,只有从百战之中得胜归来的兵士才能有如此恢弘的气势,而对面这六千秦军所散发的气势远比燮玉关外那些与自己交战数年的雍栾兵马要强上何止数筹。

    看来,此番驻守上党的兵马可不简单呐。

    正当齐军将官们皱眉凝思间,五万齐军和他们的主将却在凝重过后突然惊愕了起来。他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极为不可思议的古怪表情,继而全部哄堂大笑了起来。

    原来,当气势滔天的六千秦军出城向着齐军大阵缓缓前行的时候,城门口又出现了一万穿着五花八门的百姓大军。

    这些人乱哄哄的出了城门后,手足无措的扎堆站在一起,既不前进又不后退,只是怔怔的握着手中的兵器,在一些低层将官的呼喝下缓慢而又笨拙的结着大阵。

    远处齐军看的惊奇,但在六千秦军的行进下还是逐渐凝注了心神。

    “魏将军,上党城看来没有多少兵马,竟然将百姓都赶出城作战了。看来夺取上党易如反掌啊。”

    齐军中军,一位白发壮年穿着银色战甲骑在高头大马上器宇轩昂的看着远处的秦军目露沉思。

    他身旁的将官刚一说罢,这壮年将军却缓缓摇了摇头说道:“长公子,切勿轻敌。你往城头看去。”

    那被唤为长公子的青年闻言看向城头,果然见到城上旌旗猎猎下站着颇多的兵士,倒真的不似兵马不足的模样。

    带着疑惑,那青年又看向了银甲壮汉,那壮汉微笑着说道:“先前逃回来的兵马言道,此间守将派人装扮城成叛军用计诈白 军侯出城剿乱才导致全军覆没,上党失守。所以上党守将定是一名智将,既然是智将又怎会将虚实放在你的眼皮子低下呢。

    我猜他定是要引我们攻城,才故意造成一副用百姓出城作战的假象。

    长公子,往后作战务必多思多看,切不可被眼前的表象所迷惑啊。”

    青年将领恭敬的听着壮年将军的话,面上连忙生出受教之色,低头道“喏”。只是此时,他又突然听到那壮年轻“咦”一声,就抬头向他看去,只见壮年满脸都是疑惑之色。

    “原本我猜想他们只是制造假象,并不敢真的交战,可是现在看来这些秦军倒是真的不怕死。也好,就让他们尝尝齐国人的厉害吧。

    敢用六千人对我五万大军进攻,怕是他们都活腻歪了吧。”

    壮汉说完话后冷哼一声,立刻吩咐前军一万上前迎战。

    在他看来,纵然这支秦军颇为古怪,看上去也远比燮玉关下的秦军战斗力更强,但以一万对六千,胜算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而战场的另一侧城头坐着的樗里骅将战场上的变化看到眼里,嘴角的笑意也更加的浓厚了。

    “有趣。”

    樗里骅一边胸有成竹的看着城下即将展开的战斗,一边轻轻说道。看来这齐军主帅倒是个经验丰富之人,并没

    有因为那些乱哄哄的百姓而一时冲动举全军来攻。

    只不过在绝对实力面前,纵然谨慎又有什么用呢。

    城外,一万齐军中的八千步卒缓缓向六千迎面袭来的秦军移动,而另有两千骑兵早已经排成锥形冲锋阵型杀在了前方。

    那两千战马上的骑兵银甲银盔,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炫目的光彩好不震撼。

    而秦军却只是不为所动的举戈前进仿佛对已达千步距离的骑兵视而不见的模样。这种强军的姿态让那齐国魏姓主帅也不由得内心暗赞。

    “人常言秦军精锐尽在边军之中,今日这些秦军定是边军无疑了。看来与雍栾的燮玉军比,现在这支人马这才是大秦真正的实力。

    就是不知道一会儿交起手来,他们还能不能保持这样的从容与镇定呢。”

    魏姓将军目光灼灼,边说边凝神细看。

    而他身旁的青年将军也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死死盯住了远处的战场。

    当齐国骑兵距离秦军战阵只有五百步距离的时候,秦军突然开始了变阵。只见中军令旗一挥,那行进的方阵瞬间停了下来,开始变成了一个个百人为一组的小型方阵。

    这些小方阵之间隔着二十步的距离,其中三十人持盾将阵边垒的密不透风。四十人持矛者将自己手中的长矛从盾牌垒砌的空隙中穿了出去。而另有三十人持弓,他们此刻已经张弓搭箭,随时准备对已经瞄准的齐国骑兵发出致命的一击。

    全速冲锋的齐国骑兵看着自己面前突然变阵的秦国人又惊又喜,喜的是他们看出秦国人并不打算发射几轮攒射,这样就会让自己在冲到秦国人战阵之前少了许多风险。但惊的是,秦国人在数息之间迅速变阵,显然是受到过严格的训练,那么他们肯定是留有后手的。

    至于后手是什么倒也清楚的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看着距离秦国人的“刺猬”阵越来越近,齐国骑兵的军侯此时立刻陷入了两难境地。

    要么咬牙冲入刺猬阵中,看一看能不能冲乱秦国人的阵型。要么立刻掉头绕过大阵返回中军。

    瞬息之间,齐军骑兵军侯就做出了选择,他想试试能不能冲垮秦国人看似单薄的军阵,纵使不能冲垮也可以让他们身后的步兵趁乱冲击秦阵。

    但如果此时立刻掉头回去,且不说骑兵的颜面无存,就是如何向主帅解释也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

    决定做出后,齐军军侯也不发令,只是猛地一鞭抽在马臀上,率先冲了出去。

    马是颇有灵性的动物,即便是它背上的主人生了死志想要用自己的血肉冲击钢铁盔甲的壁垒与敌同归于尽,但如果不采取一些诸如蒙上马 眼相类似的措施,那也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所以两千齐军冲入秦国刺猬战阵后,就立刻顺着秦阵之间的缝隙分流了出去。

    齐国骑兵一边趴在马背上,平端着长戈,苦苦找寻着可以刺杀的空隙,一边提防着两侧随时刺杀出来的秦军长戈和刺猬阵中随时发出的飞蝗。

    双方开始有了死伤,而且不出意料的是,齐国骑兵的死伤看上去要远远大于战阵中的秦兵。

    齐国骑兵的军侯早就料到了此点,但他却根本就不为所动,只是待骑兵们都冲入秦阵后,突然将手中的长戈向面前一个刺猬阵内抛了出去。

    那根长戈随着马匹全速前进的惯性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极速而过的抛物线,在越过两三层盾牌后落入到了秦军刺猬阵中。

    那军侯也不管长戈伤没伤到人,他只是立刻从腰间抽出马刀,匍匐在马背上拨开一只突然从身侧射来的利箭,打马迅速向前方奔去准备冲出秦国人的大阵。

    他身后两千名骑兵见主将作为,也纷纷学样,将手中长戈抛向了身前身侧的秦军战阵之中。

    一时间秦军阵中惨叫声四起,而阵外那些因为抛掷长戈露出要害的齐国骑兵也纷纷中箭跌落马下。

    战争的残酷似乎才刚刚开始。

    上党城头,众人看到突然发生的一幕,不由得都面色一变。只有樗里骅虽然面色如常,但他的嘴角仍旧微微一动,仿佛他见齐国骑兵如此也是有些始料不及。

    齐国中军,那魏姓主将眼见于此,顿时将悬着的心放了下去。“看来刘阳这小子倒有些花花肠子,不枉我如此栽培于他,此番如能获胜,也该去廉帅那里替他求求升迁之事了。”

    正当观战的众人心思不一,各有所虑之时,距离战场最近的上党城下,那一万出城的武装百姓却是看的面色发白胆战心惊。

    虽然他们也曾在月前被组织起来去到城头与樗里骅的军队作战,但那一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是帮忙搬运武器和滚木礌石,并未参与真正的作战。

    所以今日他们一见战场上血肉横飞,那一万多人刹那间开始集体哆嗦,自然引得其中领兵将官的不满,于是一时间喝骂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正在这时,秦军“刺猬”阵中却突然生出了变化,只见那些投掷完长戈刚刚冲出大阵的骑兵突然被出现在面前的无数陷马坑所阻拦,一时之间纷纷拥挤在一起乱成一团。

    原来早在这一个月间,樗里骅就准备好了对付骑兵的方法。他让城中百姓在城郊四野遍挖陷马坑,但与原本应该步在道路上的陷马坑所不同的是,这些挖出来的小坑并不宽深,而只是有水桶大小,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城下四周一些固定的地方,另在其上盖上野草枯枝倒让远处的齐军并没有及时发现。

    而且因为这些陷马坑直径并不大,所以方才秦国步卒在通过这些陷马坑时并没有受到丝毫阻碍。

    而方才秦军列成的刺猬阵,将出阵的几十个通道口正好放在了陷马坑的边缘,这就造成了隔着秦军战阵无法发现前方异常的骑兵直到全速冲出战阵才会突然发现眼前的异常之处。

    其实这些陷马坑又小又浅,如果是在平日里自然是不能起到陷马的作用。

    但在今日,当那些全速冲在前列的骑兵却因一时来不及止住马步而造成了马蹄的陷入与折断,同时也让骑兵们因为惯性而纷纷跌落马下。

第二百五十二章 强军之姿

    即便是大多数骑兵能够止住马步,但战马面对密密麻麻的小坑踟蹰不前仍旧让骑兵大部都挤在秦军阵中,前不能进后不能退。

    骑兵们见状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妙,果然还未等他们做出下一步的打算,就见两侧的秦军刺猬阵开始缓缓向通道中的骑兵压来。空中的飞矢也精准的射向骑在马匹上目瞪口呆的齐军兵士们。

    片刻之间,只见秦军战阵就如同绞肉磨盘一样飞速的运转了起来,他们专杀挤在一起的骑兵而并不杀马,免得受伤的马匹吃痛后四下乱跳阻碍了他们杀人的脚步。

    那些处在战阵边缘的齐军见势不妙,果断跳下了马去,在密密麻麻的浅坑上跨着大步想要立刻远离战阵,但他们身后一支支利箭却不断将他们射到在地。

    战阵中,自然还有一些不愿意束手就擒的兵士,他们或在战马上挥舞着马刀不断撩拨着飞来箭矢,或者跳下战马向身旁的刺猬小阵冲去,但那些由盾牌组成的防御又岂是他们手持的马刀所能攻破的。

    此时他们才对刚刚将手中的长矛投掷出去,身边只剩下了短刃的做法产生了一丝悔意。

    阵中的屠杀并没有用去多少的时间。不久后,就见远处八千齐国步兵已经杀到距离秦国战阵三百步的距离。

    在令旗挥舞之下,秦国的步卒们停下了屠杀的举动,纷纷转身重新结成密集方阵对冲来的齐国步卒们主动杀将过去。

    方才,因为那些齐国步卒们顾及着秦军阵中的骑兵,所以直到他们来到秦军面前两百步时也没有放箭。待到秦军转身冲来的时候,他们再放箭时却突然发现为时已晚。

    就这样,五千多秦军又与八千刚刚赶来的齐国步卒厮杀在了一团。

    而那些幸存未死的齐国骑兵们此时哪里还敢再战,除了一些与秦兵仍在纠缠的骑兵无法逃跑留在原地外,突然空旷起来的战场上那些遗留下来未死的骑兵们就连战马也来不及去管,纷纷迈开双腿向着两侧无人之处逃窜了开来。

    城头上的樗里骅和一干贵族们看的清楚,短短一刻钟不到,那两千齐国骑兵至少留下了一千多具尸体,而秦军丧命者却鲜见于方才的战场上。

    众人一时纷纷喜笑颜开,对着樗里骅的方向就是一通低声的夸赞。

    而樗里骅自然不会理会身旁身后众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他仍旧目不转睛的看着与齐国多出一倍兵力正在展开厮杀的麾下兵马。

    只不过片刻后,他就失去了继续观瞧的兴趣,挥手招来传令将官,对他轻轻耳语了几句。

    远处齐国中军内,一干将官看着令他们觉得匪夷所思的战场许久都没有了言语。

    方才骑兵的惨败虽然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但终究人家是守城的一方,占据了地利人和的优势,所以做些陷阱什么的也实属正常。

    但自己八千步卒在赶到秦军阵前准备突然袭击的时候,却没有想到秦国人倒主动放弃了被围的骑兵转头来与步卒交战,那迅速准确的反应让他们不禁在大吃一惊的同时也大开了眼界。

    要知道,原本

    列国之间的作战,双方是要列阵后才开打的,但为了营救骑兵和对正在作战的秦军突然袭击,齐国步卒主动放弃了结阵,却没想到正中了秦国人的下怀。

    齐国步卒赶到战场上时已经全负荷奔跑了近千步的距离,所以一场突然袭击却在瞬间变成了秦国人的以逸待劳。

    众将都是久为行伍中人,自然看的明白,造成局势瞬息逆转的根本原因完全要归功于这六千秦兵超强的战斗力和在战场上的执行力。

    他们却不知道,与自己交战的这些秦兵可是由当年戍守在玉霄关上的老兵为骨干发展起来的。这两年来这支兵马与戎人与叛军陆陆续续不知打了多少次仗,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辉煌与逆境。所以战阵的变化,军令的遵从就如同刻画在了他们的骨髓中似的丝毫不会有一息的停顿。

    这支百战精锐之师,又岂是他们这些在齐国久不打仗的兵士们所能比拟的。

    而且秦军的战斗力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对于战场上那些不断杀人并取下首级将其别在腰间的男人,他们从心中已经开始生出了丝丝惧意。

    将官们已是如此,那些真正与秦国人面对面交战的齐军又会好到哪里去,他们虽然纷纷苦着脸与身前凶神恶煞的秦国人奋力肉搏,但目光中却出现的更多是绝望与恐惧。

    虽然齐军人数要多出秦军近一倍,但战场上那些穿着黑色战衣的秦国人却将人数明显多出不少的青衣齐兵死死的压制在战场上。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肉搏战,战场上交战的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这阵势直看的齐军主帅面色低沉目光凝重。

    “将军,再派援军上去吧,不然的话我看兵士就要抵挡不住了。”

    此时,魏姓将军身旁的青年人突然开口说道,而魏姓将军转头看了一眼青年,觉得他所言之策正好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正要点头答应时,却突然间看到城下那一万秦国百姓开始移动了起来,像是要加入战团,他又沉凝了片刻,缓缓说道:

    “下令,收兵。”

    在青年的疑惑不解的眼神中,那魏姓将军下令后迅速离开了中军大帐,带着一些亲兵打马向西离去。

    交战的齐军听到中军传来鸣金声后就像是吹爆了的皮囊一样猛然间炸裂了开来。

    在一阵阵凄惨的叫声中,他们纷纷掉头就跑,连面前刚刚与之厮杀的秦国人一眼都不愿意多看。而那些已经杀得**了上身,腰间还别着一两颗人头的秦国人却看见此处纷纷呆滞了起来。

    曾几何时,他们除了遇到那些叛军时见过依稀相似的场景外,又哪里见到过官军如此毫无章法的溃败呢。

    只不过片刻过后,纷纷反映过来的秦国人就明白了面前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们狞笑着重新提起手中的兵器向溃逃的齐国人追杀了过去。

    城头上的樗里骅看着此情此景,第一次面露惋惜的神色摇头苦笑,片刻后,他对着身后兵士轻声说道:“齐军主将发现了我们的埋伏,让他们都回来吧。”

    说完后,就在一众贵族们崇敬的目光

    中,任由亲兵推着他的竹椅走下了城头。

    ......

    “将军,我军一时杀的兴起,儿郎们确实没有听得见鸣金收兵的声响,还请将军责罚。”

    距离大战结束半日后,上党城议事厅内,樗里骅面色低沉的看着厅内跪着的许小羊等二三十名武将始终不语。

    这让一旁因为今日大胜而面带喜色的地方贵族们都纷纷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诧异的看着厅上端坐的青年将军。

    在樗里骅下令收兵之时,许小羊等人其实也听到了鸣金声响,但当时他们麾下的将士们却在砍瓜切菜般的追杀齐军,而且他们还随着溃军直接冲入了齐军大阵之中,引得齐军仓促之下连忙撤退。

    若不是樗里骅急忙派去两千兵士一边支援一边护着左右两翼,杀入齐军大阵的秦军又在许小羊等人的带领下及时撤了回来,怕是今日这些出战的兵士们都会一去不复返吧。

    所以,当出城作战的兵马都回归上党城之后,樗里骅心中的怒火就猛然间爆发出来了。

    “许小羊,你等是随我从玉霄关上下来的老人,是不是这两年间见本将从不苛责你们就觉得本将软弱可欺?

    前月上党城外的事情暂且不提,今日两军大战你等违抗军令擅自追击,可知齐军已经部署骑兵准备抄你们的后路了。

    到那时不仅你们会成为被屠杀的一方,就是我上党县一干人等也要受你等连累城失人死,更别说我们身后八县城池将群龙无首,立刻陷入险境。”

    樗里骅语气冰冷地向跪在地上的手下将官一边怒不可遏的陈说着利弊,一边将身前的案几拍的震天响。

    许小羊等人看到樗里骅是真的愤怒了,便都纷纷低头不敢分辨半句。

    诚如樗里骅所言,这些久在樗里骅身边的将官们还真的没有见过樗里骅发过怒,所以今日见他如此愤怒就知道自己确实是差点儿惹出了大祸。

    而厅内的上党贵族们见状,却是内心中都纷纷觉得樗里骅有些小题大做。因为今日一战毕竟自己一方是胜利者,虽然樗里骅方才所说没错,但那样的事情不是终究也没有发生吗?

    而且樗里骅提到了前月上党城外的事情,虽然并没有细讲,但众人却心下明白多半是指那些“叛军”屠杀贵族家眷一事。但此时显然不是追究前事的时候,众人自然不会顺着樗里骅的话去触这个霉头。

    众人各自思虑之时,便听樗里骅继续说道:

    “今日一战,你等虽然凯旋归来,但依我看来那也是齐国人主将犹犹豫豫从而失去了战机所致。如果对方的主将换做戎人的大单于,怕是现在我看见的将是你们的一颗颗大好头颅。

    所以你们每人去领军棍三十,可有不服者站出来说话!”

    樗里骅厉色说完后,厅下跪着的许小羊立刻挺起腰抱拳说道:“将军,今日确实是我等违抗军令,卑职无话可说。若是遇到了戎人,怕今日我们将误了将军大事。

    将军并未将我等处死已是宽恕至极,所以卑职自当认罚,这就前去领棍!”

第二百五十三章 赏罚分明

    许小羊说完后,他身旁身后与他一起跪在厅中的一众武将也都面色凝重纷纷抱拳直言:“认罚。”

    面色冷青的樗里骅见状这才稍稍舒缓了表情,点了点头又说道:“你们知道我饶你等死罪就好,只不过先不急着去领棍。

    军前抗命自是你们这些做将领的错,与兵士们无干。

    今日一战兄弟们奋勇杀敌壮我军威,你等先各领十军棍后,将赏金按功亲自分发给兄弟们,一来不要让兄弟们寒了心,二来也让他们知道阵前杀敌有赏,抗命不尊有罚这条铁律。

    发完后,你们就去将其余二十军棍补上吧。”

    樗里骅说完后,厅内众将齐齐起身轰然应“喏”,带着满面的笑容离开了大厅。

    樗里骅对待麾下将士这一番有赏有罚之举,看的那些地方贵族们面面相觑。并且,他们心中都对樗里骅方才口中所说的戎人大单于生起了极大的兴趣。

    因为他们看到,当樗里骅方才提到戎人大单于时,那些武将们瞬间就变了脸色,而且对樗里骅的判断似乎极为认同,这才二话不说就去领罚,似乎都是一副心服口服的样子。

    难道今日之战如果敌人换做那位大单于领兵,上党秦军真的就必败无疑了吗?

    带着疑惑,众人将目光从那些纷纷离厅出去的武将身上重新转向了面色为之一缓的樗里骅。

    “西子大夫何在?”

    随着樗里骅平静的话语声响,西子惠猛然挺起了腰从一旁走入了厅中。

    “卑职在。”

    “西子大夫,今日出城作战能够取胜,那些武装百姓功不可没。

    这多亏了诸位运筹之功,所以还需要西子大夫和诸位对那些百姓们严加训练,使得其早一日能够真正的独挡一面,为我大军助力。”

    西子惠闻言连连应“喏”,虽然他明白今日之战的功劳都在那些出城作战的兵士们身上,但樗里骅如此当众夸赞还是让他脸上有光,心情甚好。

    “樗里将军,百姓协助官军作战抵御外寇自是应当,樗里将军过誉了。只不过为何樗里将军会笃定齐国人将在短期内不会攻城呢?”

    看了看西子惠带着疑惑的表情,再看了看听到西子惠发问而露出诧异神色的其他贵族。樗里骅笑了笑说道:

    “西子大夫果非常人,我请诸位加紧训练百姓正是觉得齐国人在短期内不会前来攻城,其中缘由有三,其一齐军以众击寡却遇大败,士气低落之下再举全军攻城胜率极低,所以他们一定不会冒险行此得不偿失之计。

    其二齐军夺取上党,只是为了打通通往徐昌、滨水的粮草通道,所以只要包围上党,让我们不能出城阻拦,那他们也全无必要非得拿下上党来,虽然如此一来他们要冒一些风险,但这点儿风险与攻城不克相比却是不大。

    其三,今日一战过后,齐军定然会知晓我军城防部署及兵力虚实,所以如果再战他们定会找一些其他的办法配合作战,因为他们明白正面攻城恐怕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如果我要是齐军主将,一定不会再次兴兵强攻的。

    所以我预计,齐军至少半

    个月内不会再来攻打城池的,诸位放心练兵即可。”

    西子惠闻言恍然大悟,只不过他稍稍思索片刻后又犹豫着问道:“樗里将军所言虽然不错,但如果长此以往被齐军死死困住也终究不是个办法,难道樗里将军就只想着守住上党而已吗?”

    樗里骅闻言后郑重的看了西子惠片刻,眼中精芒一现,随后摇了摇头,笑道:

    “西子大夫想的远了,我们还是先考虑考虑如何守住上党城吧,想来齐国人围困久了又打不下上党,自然会离去的吧。”

    说完后,樗里骅再不理闻言神情一黯的西子惠,又对厅内众人勉力一番后这才在众人的恭维声中结束了厅议。

    ......

    上党城北黄水渡口,齐军大营中军帐中,魏嚣端坐在案几后对着手中厚厚的帛布信件郑重的看了又看。

    这封信件乃是他从雍栾那里得到的关于上党守将樗里骅的详细资料。

    七日前的那场大战虽然齐军惨败,但他们还是抓到了不多的俘虏并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上党城中兵力虚实以及将领名讳。

    起初当魏嚣听到樗里骅这个名字时自是觉得十分陌生,但又对他的练兵用兵却并没有因为陌生而为之轻视,因为七日前那场大战让他极为震撼。

    所以思来想去后魏嚣就立刻派出探马前往元右前线找到了右更雍栾取得了关于樗里骅的一切资料。

    这些资料大多是当初黑冰台搜集到的,原本是雍栾为了了解樗里骅而从邓子汶那里获取到的,现在倒正好转交给了前来了解樗里骅虚实的魏嚣。

    得到这份加急送来的情报后,魏嚣一连看了许久,他的心下里也是越看越觉得心惊不已。

    在他的认知中始终觉得,一名从五百主起步的贵族若要做到裨将军这个位置,怕是半生都不得够,更多的人就是终其一生恐怕也是极难达到的高度。

    可这位二十余岁年纪的樗里骅却在短短两年间做到了此事,而且还是从百将做起的。

    虽然这与秦国两年来的动荡环境有关,但终秦一国有如同云星一般众多的武将,单只有樗里骅一人做到了这个位置,那也足以说明此人的优秀之处了。

    守备玉霄,出关救赵,清阳伏击,火烧新营,平叛朝那,经营瀚海、智取四县,复夺姬林……这一桩桩不可思议的战绩若不是白纸黑字的摆在面前并有黑冰台印信为证,怕是魏嚣打死都不会相信,这只是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将军所能办到的。

    再连想七日前那场大战,如果不是自己突生警觉,带着骑兵绕去上党西门查看并发现了四千正在准备出城的生力军,或许那日的战斗就不会仅仅只是失败那么简单了。

    虽然自己带着骑兵去了上党西门,从而造成正面被那六千秦军攻破,但终究当自己的骑兵震慑住西门的伏兵后回击时,还是让那些攻入齐军大阵的秦军退回了上党,同时自己也俘获了一些受伤的秦国人。

    要不是这样,怕是自己到现在仍旧是两眼一抹黑,对上党那些令自己失去了近一万兵士的敌人稀里糊涂茫然无知。

    不过,魏嚣怎么

    说也是一员老将,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敌方主将也并不是十全十美,他的临阵指挥还是有一些年轻人无可避免的冲动,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在那日齐军撤退后没有见好就收,而是不知好歹的下令孤军深入,后在仓皇撤退时留下活口被自己虏获,平白暴露了虚实。

    “长公子,过来看一看这个。”

    魏嚣抬头看了一眼被掀起的帐帘和入帐的青年人,随后面色郑重的对那日阵前与自己并肩指挥战斗的青年人轻轻唤道。

    那此时已经脱去了战衣盔甲,只着一身青色劲衣的公子闻言连忙走到魏嚣跟前,恭敬的接过他递来的书信仔细看了起来,一边看着一边不断的发出“嘶嘶”的惊讶声。

    魏嚣端详着面前这位态度恭敬正在认真看着书信的公子,脑海中却想起了他的父亲,当今齐公萧子硕。

    他还依稀记得,齐公原来也是做公子的时候,正和自己面前的这位当今大齐长公子萧思一样,待人恭敬对人随和处处谦卑。

    可是满齐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初那位同样谦卑有礼的长公子在做了国公之后的模样。

    所以,纵然被派到自己身边历练的长公子平日对待自己再怎么随和谦卑,自己也只能小心翼翼的与之应付,生怕将来他会和他的父亲一样六亲不认,秋后算账。

    魏嚣见长公子看的仔细,便在一旁就这信件上记载的事情对长公子一一做着解释,而长公子也听的连连点头,似是对魏嚣的看法极为认可。

    片刻后,长公子就看完了信件,面带诧异的看着魏嚣说道:

    “魏将军,秦右更书信所言樗里骅自百将起家,两年就做到裨将军,这世上果真有如此奇人吗?这倒让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对了,他也是秦国人。”

    魏嚣闻言稍稍一怔,突然恍然大悟后又面色一变连忙阻止住公子的话说道:“长公子慎言。”

    萧思见魏嚣如此紧张,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年纪也对不上,算了不说这个了。只不过为何这等英雄人物却都出在了秦国。

    当真是苍天不公,可惜了啊。”

    魏嚣见长公子不再提说那位在齐国家喻户晓却人人讳言之人,就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秦国每十年就会与戎人作战,期间又会与我列国交战,战争多了,那厉害的领兵将领也就多了,此事倒也不奇怪。

    当年列国混战五六十年,突遇戎人大举入侵,不正是那王河举神州列国之兵才堪堪挡住戎人攻势并将其赶出关外吗?

    谁能想到那王河可是蜀国人啊。”

    说到此处,魏嚣对着长公子笑了笑,因为他知道长公子的母亲明珠夫人正是蜀国人,而王河大名可是比蜀国公室更受天下人的敬仰。

    果然,长公子一听王河的名字立刻面露出了崇敬的神色说道:“我听母亲说过,王河领秦国大更,齐国正卿,楚国令尹,蜀国丞相,正可谓一身担四相,所以天下人无不敬仰,就连周天子也将少师之位破例封给了异姓的他。

    大丈夫当如是啊。

    不过,魏将军,我也有一事不明想请魏将军为我解惑。”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箭双雕

    魏嚣闻言笑着连称不敢,说完后又伸长了脖子听公子思问道:“当年戎人占领秦国国土十之七八,列国迅速合力推举王河为帅举神州之兵与戎人对抗,如今戎人也快将秦国占完了,可我们为何不与秦国联合抗戎,却要栽培雍栾与秦公为敌呢?

    殊不知唇亡齿寒之下,一个不好就会玩火**的啊。”

    长公子皱着眉头问完此话,就带着颇多的期许看向了目光闪烁的魏嚣。

    只不过魏嚣听罢后却是心中连连叫苦。

    诚如长公子所言,这大齐乃至天下谁人不知长公子所言才是正理,但唯独齐公与大帅廉闵却认为秦公懦弱,而方元恒身死以后,这秦国算是彻底完蛋了,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联合秦国抗击戎人的心思。

    况且据自己所知,除了周天子极力撮合各国联合抗戎以外,列国都各怀鬼胎,此刻恨不得都来秦国分一杯羹,又哪里会真心实意的去抗击戎人呢。

    或许在列国眼中,怕是这戎人的夏国和那秦国并没有本质区别吧。

    但是长公子问及此事,他又如何能将自己揣摩的答案告诉长公子呢。怕是自己前脚一说,后脚长公子告诉了多疑的齐公,那么自己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所以魏嚣只好打着哈哈,以行伍中人只听君命,不揣摩君意为由糊弄了过去,虽然他也明白,长公子心里却是明白的跟镜子一样。

    果然,在意味深远的笑容中,长公子不再提说此事,只问他有何破敌良方,魏嚣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将自己几日以来想到的诸多办法向长公子一一道来。

    .......

    距离上党被围已经到了第十五日,此时不论是樗里骅还是魏嚣都相继得到了元右那里传来的最新军情。

    在齐、雍联军包围元右的一个月后,戎人终于张开了凶残的爪牙,主动出击在元右城南十里外的伏魔岭大胜齐军。

    一番大战下来,被戎人追到伏魔岭的十万齐雍联军竟然连败三日,未能坚持到徐昌齐军前来救援就被迫从伏魔岭退入了位于元右、百里、秦玉三县之间的群山之中。

    而徐昌、滨水的三万多齐军在奉命南下夹击的过程中突然遇到了不到一万戎人骑兵的埋伏,两军在旷野之中刚一交手,齐军就立刻由惨败变为了溃败,最终能够逃回徐昌的齐军竟然只剩下了一万人不到。

    而元右戎人也趁势南下,重新将兵锋指向百里和秋射两城。

    这个消息一经传入到上党这里,齐秦两方的将领都是大吃一惊。

    魏嚣那里显然没有想到戎人会在先败两战之后迸发出如此惊人的战斗力,七万人马两线作战还能同时取胜。这样看来当初百里决战时的戎人一定没有发挥他们真正的实力。

    而且他更没有想到,两线齐军会败的如此之快。

    这样一来自己拿下上党就显得尤为重要,他可不会认为,仅存的两万齐军能守得住徐昌和滨水。所以一旦上党拿不下来,那么徐昌、滨水齐军就真的成了瓮中之鳖了。

    想通此节后,魏嚣立

    刻下令提前进攻上党,他要迅速拿下这座令他颇为头痛的城池,并以此为桥头堡。到那时不管是从齐国再调援军或者是徐昌、滨水的齐军退回都会更加从容一些。

    而樗里骅那边在得到元右决战的消息后同样也是大吃一惊,但他想到的可与魏嚣并不相同。

    那十万齐、雍联军在大战三日后被迫进入并不熟悉的无人山区,想来定已是弹尽粮绝。在大雪将至的冬季,迷失在人迹罕至的群山之中意味着什么,结果不言而喻。

    一旦戎军拿下百里,那么联军将会彻底被困死。三县内这数百里群山将是这十万联军的葬身之所。

    看来这是萧锦行早就谋思好的计划,不费一兵一卒将十万联军消灭殆尽,即便是他们能够活着出来那也肯定毫无战斗力可言了。

    不仅如此,樗里骅更是发现,萧锦行连自己也算计了进来,他们看似全军南下意图尽快攻取百里、秋射,而并没有精力去追击那些逃回滨水、上党的残余齐军。但樗里骅却明白,这正是萧锦行的一箭双雕之计。

    滨水、徐昌齐军在南下无望后势必要北上重新夺取上党,如此一来齐军就要和樗里骅针尖对麦芒战在一处,只要两方谁都不能迅速解决战斗,那么萧锦行的后方自然高枕无虞,不怕后院失火了。

    樗里骅郁闷之余当即命令加强城防,并不断派出斥候外出打探齐军动向,看来形势逼迫之下,齐军将要彻底放手一搏了。

    果然在三日后,斥候传来消息,称黄水渡口齐军再次南下,准备对上党城发动攻击。樗里骅得知消息后,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派兵出城迎战,而是动员全城上下登城据守。

    齐军夺取上党迫在眉睫,所以他们此番前来定会不死不休的。

    五日后,上党城外尸痕累累,而城头上樗里骅穿着厚厚的黑衣大氅目不转睛的观察着远处齐军大营动向。

    五日之中,齐军仗着人多势重采取了车轮战,每日都会奋力攻城,所以城下的尸首才会越来越多。

    倒不是樗里骅不愿让齐军前来搬走尸体,而是齐军自己连日不计生死作战早就没有了将袍泽尸体运回去的精力与时间,所以也只是放任城下的尸体暴露在荒郊野外。

    好在冬日里倒也不怕瘟疫横行,不然的话仅就如何处理城外的尸体就够樗里骅烦恼的了。

    上党城墙高城厚,易守难攻。

    这五日来双方都深深的体会到了此点。齐军已经在城下留下了近万具尸首,而城内也伤亡了五六千武装百姓。

    由于樗里骅将本部兵马用于随时出城作战之上,所以城内的贵族们并没有觉得樗里骅将武装百姓用以守城有何不妥,毕竟出城作战的危险可是要大上许多。

    但奇怪的是,这五日来城头上的武装百姓的死伤却要远远大于出城作战的官军,这让贵族们对樗里骅的兵马之悍勇更为印象深刻。

    上党城头上,樗里骅依旧坐在冰冷的竹椅上,遥望两里外齐军的营盘如同天上的白云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但他目光坚毅始终都没有露出一

    丝惧意。

    虽然五日来齐军攻城之势甚为骇人,但他的心里却明白,齐国人总不会天天这样来攻城的,那样的话怕是城没攻下来,自己的人马却早都死光了。

    而且今日来看,就发现齐国人果然没有再次发动进攻的打算。

    樗里骅觉得怕是齐国人在一鼓作气之下强攻不成,此刻正在想其他的办法吧。

    等候了半日都没有发现齐军大营有何动静的樗里骅嘴角微微轻扬,随即冷笑一声,重新回到了城中。

    “去派人将城外的齐军尸体运到远处去,将那些冲车云梯残骸都带进城中做柴烧火,滚木礌石之类也让人再取回来。

    再加派些人手出城挖些陷马坑出来,护城河已经冰封,原来的陷马坑也都被齐军用土填上了,现在既然他们不攻,那我们就再给他们制造些麻烦吧。

    哦,对了,那些齐军的盔甲、兵器什么的,我看制作材料都很精良,拿回城中分给百姓们吧。”

    临走时,樗里骅对守城的许小羊等人格外安顿道。

    而许小羊则面带笑意与一旁的同伴们一道应了声“喏”后转身离去。

    许小羊等人的表情被樗里骅全然看了去,但他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再说些什么。

    这种从敌军尸体上扒取甲胄的行为历来都不是贵族的做派,倒像是流民叛军中常用的伎俩,所以身为平民贵族的许小羊等人才会在樗里骅下达命令后觉得有些好笑。

    但他们都是知道的,樗里骅从来都不会去计较这些虚名,因为他始终都与那些贵族们的做派十分不同。

    果然,当城内的武装百姓几乎人人都穿着齐军甲胄的时候,就有一些贵族跑去樗里骅那里告状,但樗里骅的态度却非常强硬,直言谁不愿着甲谁就继续穿着布衣作战即可,无需多言。

    所以此后虽然一些贵族仍旧下令禁止自己族人、仆人家中佃户身穿齐军甲胄,但大多数百姓可并不会吃他们那一套的,因为在这种涉及生死的时候,自己的性命可轮不上别人来指手画脚。

    在沉寂了三日之后,齐军终于在重新组织了几次血腥的攻城战未果后,就彻底放弃了正面攻城的举动。

    对于齐军兵士们来说,上党城内的守军实在是太过于强悍,以至于每日拔营攻城就像是去送死一样。士兵们畏首畏尾之下,也让齐军的将领们极难再去驱使这些心胆俱碎的兵士们了。

    连续近半个月来的作战,已经陆续将两万齐军的性命丢在了那依旧巍峨的城下。而且直至今日,齐军连一次都没有摸到过上党的城头,所以一种无力的挫败感充满了齐军上下,兵士们的士气也急剧下降到了最低谷。

    上党,这座并不算非常雄伟的城池,在齐军大营内所有人的眼中已经变为了黑色的巨兽,不断地吞噬着齐国人的血肉和生命。

    特别是每次当秦国人主动将尸首从城下运到齐军大营前推成了山时,数万齐**士平静的目睹着本该无比震撼的场景,心中想的却是某一日自己或许也会出现在那堆尸体之中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投毒事件

    近日里虽然接连获胜,但不知为何樗里骅的心中却突然生起了一丝不妥的感觉,不过他想来想去,也没有想清楚这丝不妥的来源之处。

    三日前,百里、秋射不出所料的终于被戎军占领,

    而隐入群山之中的齐雍联军在找寻出山之路时遭遇到了两次三番的埋伏损失惨重后也终于退回了山中许久再也没有了动静。

    那些无人群山本就没有什么道路可言,不多的几处出口也被戎军牢牢占据,所以那些人的命运就如同樗里骅当初料定一般凶多吉少,特别是冬日的大雪终于漫天飘落之后,那不到十万的联军生死就更加难以卜知了。

    此后,滨水的齐军主动放弃了滨水,并只留一万兵士留在徐昌,而剩余一万多齐军全部回到了上党城外,与攻击上党的主力合兵一处。

    看来齐国人已经对此番河西作战不抱有什么希望了。

    虽然这并不是个好消息,但在樗里骅看来也并不算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莫说只有一万败兵加入了围城的军队中,就算是滨水徐昌两万人马全部来此,那也对上党城守备也造不成任何威胁。

    所以近日来心生的不妥,决计不会是由此事而产生的。

    樗里骅摇了摇头,他决定在理不清思绪之时就打算不去理会这些让他烦恼的事情,所以正当他准备召集城内守将一同商议往后兵事之时,突听门外匆匆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西子大夫,何事让西子大夫您如此慌张啊。”

    樗里骅直到脚步声的主人进入了屋中,这才有些奇怪的开口问道。

    西子惠显得面色有些灰暗,见到樗里骅连施礼也一时忘记只是摸了摸满头的大汗慌忙说道:“樗里将军,大事不好了。”

    樗里骅看着西子惠的慌张模样也知道事有不妙,连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西子惠叹了口气跺脚回道:今日早晨,城中部分百姓突发疟疾,仅仅半日不到就气绝身亡,卑职猜测定是齐国人细作在井水中下毒。

    好在全军上下饮用水源并非是当日从井中获取,所以被毒杀的仅仅是一些百姓而已。”

    樗里骅一听之下大惊失色,他用力撑住竹椅扶手想要站起,却并未成功。西子惠见状上前两步伸手想将他扶住,但樗里骅摇了摇手并唤来屋门口的传令兵士说道:

    “快去下令让全城百姓勿要再用井水。将所有的井都封起来。

    西子大夫,推我出去看看。”

    樗里骅话音刚落,屋内同时响起两声应答,随后一人匆忙离开屋中,而西子惠则上前推着樗里骅的竹椅向外面走去。

    “西子大夫,你怎知下毒的人是齐国来的细作,这么多日来城外的人根本就进不了城,他们是如何办到此事的?”

    两人在上党城内行进间,樗里骅皱着眉头开口问道。

    西子惠闻言面露些羞愧之色,他犹犹豫豫的说道:“此事也只是西子的猜测而已,想来城中并没有齐国人,也没有戎人,唯一想要帮助城外齐国大军的人定是齐国的细作无疑了。”

    “西子大夫,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难道我会不明

    白你说的吗?你真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成?”

    西子惠听到樗里骅的言语一冷,知道自己的言语已经让樗里骅不快连忙说道:“将军勿怒,西子觉得此事十有**是城内那些亲齐的贵族所为,因为并无真凭实据,所以西子才觉得犹豫怕冤枉了好人。”

    “冤枉好人?嘿嘿。西子大夫但说无妨。如是他们没做,本将军自会给他们一个清白,若是做了,嘿嘿。”

    说到这里,樗里骅似乎并没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只是面色凝重的看向了远处突然出现的人群。

    “将军来了。”

    “将军来了。”

    议论声中,樗里骅来到了那些被毒杀的百姓日常打水饮用的水井旁,看着军中的郎中在用银针以及一些诸如猫狗之类的活物检验水中是否真的有毒。

    当樗里骅看到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后,就知道答案所在了。

    他对着闻讯匆匆赶来一脸不安与惶恐的高云策说道:

    “高军侯,此事你可查到些什么?”

    高云策凝重的摇了摇头说道:“将军,战时城内的水井都被我派人严加看管,但难免仍有一些位于百姓家中的水井并没有报予我知晓。

    此处水井虽然查出水中有毒,但也并不能说明那投毒之人就是从此处水井投的毒,所以。”

    “所以,看来我还是有些太仁慈了。”樗里骅冷冰冰的说完此话,转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西子惠,冷哼一声说道:

    “高军侯,你与西子大夫一同彻查此事吧。

    从现在开始全城每家每户都派我们的兵马进屋搜索,但凡在百姓家中查到不在册的水井,不论是何原因,其家家主立刻斩首。

    如果是贵族家存在没有登记的水井,一样照办,家主斩首其家人全部轰出上党城去。

    如果有人胆敢抵抗,全部格杀勿论不需再报。”

    樗里骅冷言说完此话后,正待要走,但随后他又突然回头对着正走到西子惠身旁的高云策说道:

    “检查水井之事我看就让牛庸去办吧。”

    说完话后,樗里骅再无叮嘱,遂即面无表情的命人推着他离开了此处。

    回去的路上,樗里骅的心下甚是烦恼,方才他就发现此事牵扯良多,刚才那口水井旁边正是上党城中贵族府邸云集的地方,所以此事十之**定是某些贵族们做的。

    如果不是西子惠判断是水井中出了问题,那么一旦毒水顺着地下水脉流遍了全城,那么此番自己定会吃个大亏的。

    不过,既然查出了井中有毒那么也不必太过慌张,因为敌军在城中投毒一事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事实上每座被围困的城池中守军必做的事情之一就勘察是否还有其他可用的水脉以应对缺水的问题。所以在齐军攻城前的一个多月里,自己的麾下早就在城内找到了几处备用水源,并且将其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只要这些备用水源无碍,那么全城兵马百姓短时间内也不需要为了饮水问题而发愁。

    况且城外不远就是滚滚黄水,实在不行派人出城去黄水取水也是个

    简单粗暴的办法,虽然那样免不得会与齐国人纠缠一番。

    但让他真正觉得烦恼的,却是此次投毒事件却并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因为这已经牵扯到了上党城中的诸多贵族。

    在齐军围城的情况下,投毒者身份其实并不难猜测,无非是上次齐国人逃跑后故意留在上党城中的内应,或者是城中那些亲齐国的贵族。

    不过,这两月以来,通过动员上党城中百姓北上龙门,此后对城内百姓展开训练,整个上党城犹如战争机器一般被自己动员了起来, 所以在这种形势下,城内根本就不可能会有齐国人。

    如此一来,投毒者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

    所以,如何对待投毒之人以及如何善后势必要牵扯到城内的贵族,这才是此次事件为何会如此复杂的关键。

    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就抓捕这些亲齐贵族,势必会削弱城中守军力量,而且也会让那些贵族家仆和佃农心生不满,埋下祸根。

    但如果什么也不做,只凭一些蛛丝马迹查找凶手,虽然只要给他一些时间此事也定能查出,但谁也保不齐在查找凶手的过程中,城内又会出现什么幺蛾子来。

    所以樗里骅才当机立断,下令对私藏水井的贵族以及百姓痛下死手。虽然樗里骅也知道私藏水井的人中不免会有存在私心仅仅想要保全一点儿水源的无辜者,这就如同家家户户都私藏着一些粮草,预防城中弹尽粮绝一样。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并不是最好的办法,而且私藏水井的人家中也一定会有亲自己的贵族和百姓,命令一旦执行,城内势必将要血流成河,但是这也比没有办法要强上许多,至少那些细作短时间内再想要做什么动作将会困难许多。

    回到府衙后,樗里骅立刻又召集来许小羊等人,安排他们在牛庸彻查城内的时候,加强各门的守备,因为齐国人极有可能会在城内出现混乱的时候展开攻城的。

    安排完诸事后,樗里骅这才在自己寝屋内的火炉旁,将脸深深埋在了手心中,仔细的斟酌着这一场看似简单但却实际上牵扯深远的投毒事件。

    此后的三日里,以牛庸为首的官军再次发挥了樗里骅军队号令如山,令行禁止的良好传统,将城内没有上报的三十六口水井悉数查出。查处过程中当场斩杀贵族家主和百姓六十四口,并将其家眷七百四十三口人在两万武装百姓的注视下赶出了上党城。

    “将军,如此做是否有些不太妥当。”

    樗里骅看了一眼眼前面沉如水的西子惠,冷冷说道:“既然他们觉得齐国人好,又敢心向敌国对母邦动手,那么就别怪本将军心狠手辣了。”

    樗里骅说罢后,正待要离开城头,却听城外一阵阵的嚎哭声传入了耳中。

    “将军,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那四位大夫的家眷,他们隐瞒水源死罪难逃,只是他们的家人却是无辜,更何况。”

    “更何况刘大夫、于大夫二人始终支持着我,为我这些时日鞍前马后立下了大功?”

    樗里骅接着面色难看的西子惠话头回道,只不过他说完后却依旧面无表情,像是丝毫不为所动般的离开了城头。

第二百五十六章 谋城

    “云策,那些被赶出城的贵族家眷们去了哪里?”

    当夜,樗里骅召集高云策等人在府内围着火炉商议着守城之事,听到樗里骅问起,高云策立刻答道:

    “将军,这些人被赶出城外后,呆了半日就相继离开了城下。按照将军吩咐,我派人一路尾随他们发现那些人中只有不到半百绕路去了齐**营,而其他的人都往南去进入了山中。

    将军留给他们的粮食衣物充足,想来只要他们尽快找到遮风挡雨的地方,肯定是不会死的。”

    樗里骅一边看着炉火闪烁一边仔细聆听着高云策的话,待到他说完后这才似是松了口气,微微叹息一声。“看来这些人中果然有与齐国人私通者,不过受他们连累的人也着实有些多了。”

    “将军,他们隐匿水井本就死有余辜,将军不必为此太过挂怀,今日他们私藏水井,明日他们就敢私藏军粮,真到了局势危矣的时候,他们为了一己之私怕是什么都能够做出来的。

    将军罪不及他们的家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更何况这些人中还有齐国人的细作,他们的家眷被赶出城后立刻逃往了齐军大营,这可比任何证据都足以堵住城内贵族之口了。”

    樗里骅闻言点了点头,遂即又开口问道:

    “牛庸,你这几日搜城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呆坐在一旁仔细听着高云策说话的牛庸闻言一愣,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后说道:“末将这三日查遍了上党全城,并没有发现齐国人的身影。

    仔细打听下得知,早在当初我们尚未封锁全城时,那些来上党做生意或者走亲戚的齐国人都纷纷撤出了上党。

    所以末将无能并没有查出细作来。”

    牛庸说话时显得有些羞愧,而樗里骅则丝毫没有想要怪罪他的意思,只是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又问许小羊道:

    “许千人,那些武装百姓中可有什么异动?”

    许小羊轻轻摇了摇头,但随后他又犹豫着说道:

    “将军,这些武装百姓近期并无什么异动,每日也能够按时操演,士气方面倒也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那些安排进武装百姓中的兄弟们这几日却来找过我几次,说是他们经常会发现部分百姓会在近些时日训练结束后前往城中一些隐秘之处聚赌。

    起初我觉得兄弟们也都是将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人,连番大战下来也是需要发泄一番的,夜间聚赌虽然不妥但他们不能算是我们的兵士,所以此事我也就没有太过理会。可现在在历经了投毒之事后,卑职倒突然觉得此事似乎有些蹊跷了,难道这些隐秘的赌场只是个幌子吗?”

    许小羊说完后,越来越觉得此事可疑,他睁大了眼睛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樗里骅后说道:

    “将军,要不要找到这些聚赌的百姓,将他们抓起来审讯一番?”

    许小羊话音刚落,就见樗里骅连忙抬手说道:“不急,让兄弟们继续盯住他们就是了。”

    许小羊见状,只好讪讪低头不再说话了。樗里骅却突然笑了起来,对

    着许小羊说道:

    “许千人,可否愿意亲自替我去做一件事情?”

    许小羊闻言突然抬起了头,看着樗里骅的笑容心中生出了一丝冷意。

    “敢为将军赴死。”

    “赴死倒也不必,只是帮我去看看到底是谁想要置我于死地而已。”

    ......

    几日后的一夜,上党城西一处无人的街道中一家看上去颇具规模的酒楼中灯火通明,这间酒楼与当下被齐军围困后显得死气沉沉的上党城有些格格不入。

    酒楼的主人早已经逃去了龙门,知道底细的人都是清楚的,此间酒楼主人正是上党城中最为富有的贵族乔家的族人。

    但这座本该关门歇业的酒楼却在近些时日里突然忙碌了起来。每个夜晚都会如同今日一般敞亮,很多白日里纷纷辛苦训练的百姓一到晚饭过后就会三三两两聚在此处又是押宝又是玩着牌九,仿佛是要将白日里受到的压抑统统发泄在这颇为刺激的玩乐之中。

    像这样的“场子”,近来上党城中出现了不止一两处,而那些知道此事的贵族们似乎也都体恤着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百姓,所以纷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禁止这样事情发生。

    至于樗里骅和高云策等人,每日里单就安排军事注意齐军动向就已经让他们非常繁忙了,又哪里会注意到这些旁枝细节的小事情来。

    今夜,正当酒楼上下又一次响起了聚赌的百姓们“吆五喝六”的声响时,二楼一间颇为隐蔽的雅阁内,却坐着五名衣着华贵的人。他们中有老有少,此刻正面色灰沉的商量着什么。

    此间雅阁的周围,还有另一些人或坐或站,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曹兄,说了这么些话还是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魏将军那里已经传来了话,说是最晚明夜务必攻城,他们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雅阁之内,一名穿着红衣的胖脸中年对着身边一位面貌阴沉的消瘦男子焦急的说道,只不过那男子闻言却冷哼一声说道:“魏将军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樗里骅如此好对付,他又岂能用得着我们。

    乔兄没有告诉他樗里骅这几日满城搜查的事情吗?要不是官大夫提前通信,怕是我府中藏的兵器都会被牛庸查了去,而我曹昂此时怕也是身首异处的下场了。”

    曹昂颇为不满的向那红衣胖子抱怨道。而那红衣胖子显然不敢得罪此人,听到话后只是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随后还是满面堆笑着点头称是。

    这时,另一名年纪稍大的老者开口说道:“曹兄弟不必如此为难乔兄弟了,你也知道此时我们已经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要怪就怪那樗里骅心狠手辣,让我等始料未及啊。”

    老者话音刚落,就听身旁一位面目白皙,长相颇为猥琐之人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谁曾料到我们为樗里骅如此付出,他竟然还在提防着我们。

    那刘珉、于渭二位大夫不仅进献家财资助官军,而且前些时日将家中全部佃户和府内仆从

    都派上了城头,可这樗里骅却丝毫不领情说杀就杀。

    仅仅为了一口井就要了二位大夫的命,看来此番与他为敌,真是将脑袋系在了腰带上啊。”

    猥琐中年刚一说罢,却见曹昂面带着鄙夷的神色冷笑一声说道:“听王大夫的意思是怕了不成,难道你要去向樗里骅告状么?

    只是王大夫别忘了,那毒可是王大夫你放在井里的,刘、于二位大夫也算是受了你的牵连才脑袋搬家的。

    难道你要向樗里骅说明此事,并且告发我们去将功抵罪吗?”

    猥琐中年闻言一愣,继而面色大变正要对那向来嘴臭的曹昂出言反驳时,却听上首一人轻声说道:“够了。”

    此人话刚说出,就见其余四人顿时止住了话语,纷纷将目光转向了此人。

    “此事并不能怪你们,只是这樗里骅确实有些不简单,我还是低估了他。

    原本我只以为他是名智将,统御作战能力突出,但碍于年龄总是短于人事。

    可现在看来,此人不仅心思缜密而且在生死存亡关头取舍之间心狠手辣至极。

    他此番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动作更让我们这一盘好棋下成了如今这幅不死不活的局面。

    不过现在虽然没有能够激他向东郭家、潘家动手,但他也决计怀疑不到我们的头上。

    明日我就向他建议将东郭几家守城的佃农仆从撤下城头由我们几家的人顶上,相信在城内如此风声鹤唳之下,他决计不敢再让那些曾经对抗过他的几个家族把持城头守备。

    如此一来,明夜待魏将军兵马来时,我们就能够有充分的时间来占领城门接齐军入城了。”

    此人话音落下后环视了众人一眼,见众人纷纷沉思过后点起了头就明白自己的计划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只不过那名老者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对他说道:

    “原本我们打算诱导樗里骅抓捕东郭、潘家等家族家主,由此在蛊惑他们家族的人带领佃农百姓在城中制造混乱,让齐军趁乱攻城。

    可现在计谋全部失败之后,那樗里骅会否察觉到了什么,不然的话为何我总觉得心中有些忐忑。”

    老者说完话后,其余几人微微一愣突然轻笑了起来,直言老者是太过紧张了。

    “席老,我等这些时日为了帮助樗里骅守城都快将家财散尽了,那樗里骅又不是看不出来我们与东郭、潘家那些守财奴的区别,如何会怀疑到我们呢。

    而且那几家先是抵抗樗里骅大军攻城,态度坚决,后又多次抵触樗里骅征兵将令,而且几家都有亲属阖族死于樗里骅麾下假扮的流民叛军手中,今次驱逐出城的家族中大多也都是他们几家的旁支。您说樗里骅要不是瞎子聋子,又怎会不去怀疑他们反而来怀疑我们呢。”

    为首之人笑着说罢,看着那老者仍旧显得有些焦虑的面庞便郑声说道:

    “好了,我们继续说正事吧,明日一早我就去樗里骅那里请求将东郭几家的人换下城头,你们几人要如此如此去做,与我配合......”

第二百五十七章 投效

    几人商议了近乎一夜,直到后半夜他们才与那些在酒楼中奋战了一宿的赌徒们混在一起,纷纷打着瞌睡隐没在了黑夜之中。

    当酒楼灯火熄灭,大街上又重归宁静后,酒楼不远处的一处巷子里,四五人匆匆跳下了墙头,消失在了小巷中。

    第二日夜,樗里骅一如往日一样,视察完城内各门防御后就回到了位于上党县衙后的住处,准备稍稍安歇片刻等待着暴风骤雨的到来。

    最近这些时日,城内接二连三发生着令他内心不安的事情搞得他精疲力尽。

    投毒之事还未彻底查清,今日一早城内贵族东郭氏族和潘氏的族人们就偷偷打开了南门逃出了城外,幸好自己的麾下及时发现,这才避免了南门大开而自己浑然不知的危险情形。

    由于自己兵马的短缺,所以相较与齐军对着的北门戒备森严,并不甚重要的南门和西门在这些时日以来历来都是由城内贵族们组织带领那些武装百姓在守卫。

    今晨因为东郭和潘氏两族家长各带着千多武装百姓出逃,让他突然对昨夜探得的情报生出了疑惑。

    “难道打听到消息的不仅仅是自己,就连东郭和潘家等人也发现了城内所谓亲秦派的异常,提前逃跑了。”

    樗里骅内心中无比郁闷,因为眼看将要柳暗花明的结局又突然扑朔迷离了起来,这让他如何能不烦恼。

    只不过,在一番权衡之后,他还是决定先不要打草惊蛇,依旧按照昨夜自己和高云策等人定好的计划实施,免得昨夜商议谋逆的贵族们在神经紧绷之时提前发难,发生火拼之事,白白便宜了齐国人。

    想想被东郭和潘氏带走的两千多的武装百姓,樗里骅的内心就一阵肉痛,同时也不由得忐忑了起来。

    正要睡间,樗里骅突然听到门外来人匆匆报道西子惠求见,这让他不免又有些惊奇了起来。

    白日里,因为东郭、潘家逃跑,樗里骅主动将守备南门重任交给了昨夜谋逆首恶西子惠,让他全权负责调动人手,而自己则只派去了唐元的一个千人队协助守城。

    按说西子惠应该与城外齐军联系,准备偷偷摸摸攻城才是,为何又要突然来见自己?

    这让樗里骅顿时更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来到前厅,当樗里骅看见西子惠时,却被那总是显得从容不迫的西子惠样貌吓了一跳。

    只见西子惠满身是血,坐在案几后浑身颤颤巍巍的看着樗里骅,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樗里骅心惊之余连忙问道:“西子大夫,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会变成这般模样。”

    西子惠见到樗里骅到来,立刻从案几后站起身,跨出几步跪在厅内对樗里骅说道:“樗里将军,曹昂、乔彬,席元、王茂四人伙同东郭森,潘玉意欲谋逆,私通齐国人准备乘夜打开城门放齐军进城。西子惠冒死前来禀告。还请将军速速将逆贼拿下。”

    西子惠说完后,立即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哦?这么说来,西子大夫是从逆党那里一路杀来的?”

    樗里骅颇有些玩味的看着西子惠,语气平淡的说道。

    “正是。”西子惠像是根本就不在意樗里骅的态度一样,语气中带着颤抖回道。

    “西子大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我倒是有些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西子惠应了声“喏”却并不抬头低声说道:

    “东郭森,潘玉及一些平日里素与其交好的家族早在半月前就与齐国人接上了头,昨夜被我发现端倪后,就想立刻报与将军,谁知他们不知从何得知事已败露,便于今晨一早匆匆逃出上党。

    我按照将军吩咐,将守卫西门的武装百姓分去南门,但曹昂、乔彬,席元、王茂四人却趁我不备对我突然下手,将我囚在南门附近。

    若不是蒙在鼓里的唐元将军唤曹昂、乔彬,席元、王茂四人前往南门商讨部署,我乘守卫松弛之际杀人逃命。怕是今次再也见不到将军了。”

    樗里骅听到此处,冷笑一声说道:“西子大夫,曹昂、乔彬,席元、王茂四人前日夜里不是和你商议了一宿,准备一起邀齐国人重回上党的吗?他们又怎会突然对你下手呢。

    本将军莫不是听错了?”

    樗里骅原本以为自己的话说完后,西子惠会求饶,会辩解,会喊冤,但却没想到那人却仍旧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这倒让樗里骅心中有些微愕。

    “樗里将军,昨夜我与他们四人确实商议了一夜此事,将军所知并非虚假。”

    “哦?”

    听到此处,樗里骅有些古怪的看着西子惠,说道:“既然如此,我倒想知道你西子大夫的心路历程了。

    是什么原因让你突然叛而复归,不要告诉我是你良心突然发现哦。”

    樗里骅目露寒光,死死盯住爬在地上的西子惠,准备待他说完后就立刻下令将其拿下。

    哪知西子惠突然苦笑了一声,抬起了头,他带着复杂的目光看向了樗里骅说道:

    “将军可知,西子家原本是齐国人吗?”

    “什么?”

    樗里骅一听之下,口中不由自主的叫道,说完后他像是心中明白了些什么,所以就皱起了眉头看向了西子惠。

    西子惠苦笑着继续说道:

    “将军不知,西子家本是齐国河东世家,齐秦两国五百多年相互征伐,而河东河西属秦还是属齐从来都是摇摆不定的事情,所以在六十年前两国协定以黄水为界再无变化后这才算是有了定论。

    所以为何西子家会迁居河西郡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虽然我们世代生息于此地,但这些河西贵族们却始终不认可我们,他们世世代代与我西子家为难,期间相互排挤,互相倾轧自是常事,更有甚者竟然与我西子家从不通婚,所以西子家婚丧嫁娶都是与齐国河东贵族相互往来的。”

    “所以你就从来当自己是齐国人,并没有当自己是秦国人是不是?所以你才会觉得自己帮助齐国人理所当然是也不是?”

    樗里骅听到此处,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道。

    只是他刚一说完,就听西子惠哈哈笑了起来。樗里骅心下惊奇,抬头借着灯光凝视起了西子惠,却

    见那中年贵族面色红润,一边摇着头一边笑的颇为无奈。

    “西子大夫为何发笑啊?”

    西子惠闻言停下了笑声,抬头说道:“樗里将军,虽然您很年轻,但我西子惠与您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发现,您与当朝中更赵之海大人极为相似,思谋周全,杀伐果断。确实是位能够成就大事的英雄。

    而且您比中更大人更善于用兵,也更善于洞察人心,这点看来又像是兼具左更大人的特点。”

    “够了。”樗里骅伸手打断了西子惠的话,面色一冷说道:“你若是觉得我会因为你的几句恭维就不追究你叛国行径,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现在再给你一次说服我的机会,因为我知道你这样做是有你的理由,而我也对此极有兴趣,说来听听吧,若是你的解释没有令我满意,那你也就不必再从厅中出去了。”

    樗里骅说话间语气一寒,冷冷看着西子惠,仿佛是准备随时下令将其捉拿。

    “将军不会抓我,更不会杀我,因为西子惠不仅没有叛国,而且还将为将军送去两份大礼以及齐军人头五万,做为自己追随将军的投名状。”

    西子惠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浑然没有了方才的失魂落魄,在樗里骅眼中的他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自己本该有的潇洒与气度。这让樗里骅再次微微有些错愕之余,眉宇间的兴趣却显得更加浓厚了些。

    “西子大夫,看来我确实有些小看了你,坦白的说,此时我也不知道究竟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不过凭借着直觉我还是觉得应该听你把话讲完。估计会有让我感兴趣的地方吧。”

    西子惠闻言并不惊讶,他突然嘴角微微一笑说道:

    “将军,西子的话是真是假,一定瞒不过将军的眼睛,方才恭维将军的话确实是我发自肺腑之言,并无一句虚假。也因为如此,我才做出了现在的决定与选择。”

    西子惠说完后,却发现樗里骅做出了一个颇为耐人玩味的表情,他仍旧津津有味的看着厅下浑身是血的中年人,似是在等待着他继续讲下去。

    西子惠内心松了口气,看来他今日确实是赌对了,这樗里骅非但不是个嗜杀昏聩的将领,而且比他知道的还要更加聪明。

    “将军,我与曹昂、乔彬,席元、王茂四人商议向齐国人献城一事,到底还没有成为事实,所以此时将军并不能算我为叛国之臣。

    但我这样做自有能向将军解释通的理由,而且这是我向将军送上的第一份礼物。

    这段时日,我通过制造些蛛丝马迹让许将军得知城中设有秘密赌场一事,继而让他将此事再透露给将军,这样一来将军自然就会发现隐藏的叛党都躲在何处。

    而且前日夜西子故意引曹、乔等人去那间茶馆,也是为了让将军知道,这城中叛党都是些什么人。

    难道将军真的以为,我会不知道那些安排进百姓中的探子是将军的麾下吗?

    难道将军真的以为,许将军会这么顺利的发现那些私设的赌场,而我们几人又恰巧会在赌场中商议如此重要的事情而没有丝毫防范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两件礼物

    正因为我明白将军定能猜到些蛛丝马迹,此时我才会来这里与将军见面。如果换做他人,怕是西子早就逃之夭夭了。

    我先祖本为齐人,自己又是上党城中贵族之首,所以曹昂等人自然都会相信我心向齐国而不会产生丝毫怀疑,更不会因为我将密会临时安排在那赌场有何异议。

    如此一来,我西子惠就是想让将军你看清楚这城内贵族谁忠谁奸,好让将军能分辨的清楚。

    难道这不算是大礼一件吗?”

    西子惠说完后,镇定的看着樗里骅,而樗里骅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轻轻点点头说道:“姑且算是吧,看来当初你来找我说城中百姓突然死亡是井水中出了问题,令我们将目光直接锁定了水井而没有浪费时间也算是西子大夫的功劳了。那第二件礼物又是什么呢?”

    西子惠将樗里骅面目上的变幻看在了眼里,当他发现自己看不透面前的青年人时唯有苦笑着说道:“将军要是觉得方才西子所言只是事情败露后的诡辩而已,那么下一件事情将军听后定不会再冤枉西子的。

    这第二件功劳就是,齐国储君的人头。”

    西子惠话音刚落,只见樗里骅双眼突然一瞪,目光内精芒一闪,若不是他已经站不起身来,此时定会惊得站立起来。饶是如此,樗里骅微向前倾急迫的看着西子惠的样子依旧让他将方才隐藏颇深的心机全部暴露了出来。

    两人对视了数息过后,樗里骅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他盯着正在微笑的西子惠忽然也裂开了嘴,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西子大夫,我樗里骅如今只不过是个裨将军而已,如果你将齐国储君人头拿来给我,让我成为齐国众矢之的,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西子惠并没有回答樗里骅的问题,而是颇有些兴奋的看着樗里骅说道:“樗里将军这算是信我了?”

    樗里骅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西子大夫送我这般大礼,我若还有什么怀疑那倒是有些奇怪了。真不知西子大夫是在为我还是害我。想来能够令西子大夫如此胸有成竹的说出此话,那么樗里骅就是不想要这份大礼也不成了。”

    樗里骅话音刚落,就见本已经站立起来的西子惠突然再次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头后在樗里骅颇有些意外的眼神注视下脱口郑声说道:

    “将军肯收留西子,那么西子今后定为将军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将军方才说齐国储君是烫手山芋,可在西子看来这齐国储君可是一件天下难得的异宝。是将军未来逐鹿天下的第一笔财富。”

    西子惠说完后,目光炯炯的看着一脸震惊的樗里骅,不待他说些什么,连忙又讲道:

    将军不忙着否认,也不忙着细想,且听西子将话说完。

    想来将军定然对如今抗秦之事不抱希望,秦国武力冠绝天下,但仍旧抵挡不住戎人鲸吞,那方帅神武盖世,还不是倒在了戎骑的铁蹄之下。

    而且戎人自入关以来,一改数百年烧杀抢掠,虏获人口的做派,而是内修文德,外树武功,治内

    人心向背你我都看在眼中,明在心里。

    在那秦单于的带领下,他们可还有一丝往昔蛮夷的样子?

    他们为何要这样做,我不说将军定然猜得到,想来十有**蛮族是要彻底定居关内,重塑姚君之前天下的格局了。

    而关内诸国呢,如果齐心协力,共同抗击戎人的话,或许蛮族占据关内只是痴心妄想,但现在的局势却是秦国一力抗之,列国在身后虎视眈眈等待着秦国轰然崩塌再去拾人牙慧,而周天子有心无力之下,怕是也有准备分一杯羹的想法。

    一方孤注一掷,一方各怀鬼胎,其结果不言而喻。怕是不到五年的时间,这天下将再无大周国祚,秦齐楚蜀四国之公了。

    但天下人口何止千万,不愿意臣服蛮夷的周人又岂会是少数,天下分崩离析之下,却正是将军一鸣惊人之时。

    到那时将军旌旗一挥之下”

    “好了。不要再说了。”

    正当西子惠讲得激动的时候,却听厅内响起樗里骅的一声厉喝,止住了他的话语。西子惠怔怔瞅着紧皱着眉头的樗里骅,内心暗叹一声,随即又开口讲道:

    “将军若是觉得西子之言乃是谬论,此时就可以将我斩首示众,今夜子时齐军将从南门进入城中,将军虽然安排好了伏兵,但我也派出了刺客,只等齐军进城时就将动手,诛杀齐军将领和曹昂等人。如此一来,齐军群龙无首,势必大乱,到那时将军兵马再去击杀齐人势必会事半功倍。

    齐军大营那里,我也派去了刺客,一旦上党败兵消息传回,想来齐军主将魏嚣和齐国长公子思一定会出营迎回败兵,同时防备上党秦军尾随追杀。那时我的刺客就会下手,刺杀魏嚣,生擒公子思的。”

    西子惠说完后,颇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大厅内顿时宁静了下来。二人互不相视仿佛这大厅内根本就只有自己而已。

    片刻后,只听樗里骅的声音才微微响起。

    “刺杀有把握吗?乱军之中生擒公子思怕是不那么容易吧。”

    西子惠苦笑一声说道:“当初齐国铁鹰剑士二十多人从上党返秦,若不是我他们早就消失在人间了,黑冰台的人马要是连这些事都办不了,那也就不叫黑冰台了。”

    樗里骅闻言浑身一震,他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介鸳对自己的来信中讲述西京之变的事情,其中就提及邓子汶与玄山之间的矛盾以及齐国的铁鹰剑士被迫害一事。

    看来西子惠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连铁鹰剑士都能够救得并招揽了去。如此一来,虽说乱军之中刺杀齐军主将与虏获公子思之事仍旧让他觉得匪夷所思,但倒也不是全无希望,毕竟黑冰台的名声太大了。

    而且西京之变时,大庶长邓子汶就领着这样一个小小的组织差点儿就亡了大秦,灭了秦公。

    “西子大夫连铁鹰剑士都能够招揽,为何会青睐我这小小的裨将。

    当下大秦还有中更、右更二位大人,蜀北、夏中、京畿核心腹地仍在,只要能够渡过此时危机,依靠天堑

    守卫,那戎人想要再进一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西子大夫凭什么就认为大秦必亡,天下列国必亡呢。这话未免有些太危言耸听了吧。”

    西子惠听见樗里骅发问,突然眼中一亮,似是看到了希望般连忙抱拳恭声说道:

    “将军,那些铁鹰剑士数年前涉于金鹰卫与邓子汶之间的矛盾有死无生,因为我与其中一人从小相交他们才敢委身附我。而我冒死救了他们,所以他们才会死心塌地的帮助我,此事容我日后再向将军细说。

    这些铁鹰剑士中,有数人当初被安插进入齐国河东大军之中,担任千人、五百主等职,当时危局一过之后,他们就重返齐国重操旧业。毕竟对他们来说,秦国可比齐国更加危险。

    此次河东兵马来袭,那些人自然也都跟随魏嚣来到了秦国,这一两月我们之间来往密切,所以我才会知道齐军情况,也与他们约定好刺杀齐军主帅和生擒公子思的计划。

    那公子思的护卫千人头领,就是铁鹰剑士中的一员了。”

    樗里骅闻言点了点头,这才明白西子惠胸有成竹的原因,他淡淡说道:“这些铁鹰剑士的要求是什么。”

    西子惠闻言露出赞赏的神色说道:“将军明鉴,他们知道邓逆谋反被诛杀之事,所以想要拨乱反正重归大秦,并以此功洗刷冤屈。”

    樗里骅闻言后露出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说道:“不管此事成败与否,他们的冤屈我一定会帮他们讨回公道的。”

    西子惠再次抱拳施礼,恭声说道:“如此,我就替这些铁鹰剑士多谢将军了。

    至于将军方才所问的第二个问题,想来将军心中已有答案,西子不想再去触怒将军。

    中更、右更两位大人如果能够抵抗的住戎人的攻击,那也是大周苍生之幸,西子也是愿意看到的。”

    樗里骅微微一笑,沉吟片刻后却又苦叹一声。

    他哪里不知道,西子惠方才所说的才是最可能发生的事情,而自己所分辨的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右更如今与齐国人一同身陷无人大山,生死未卜。百里、秋射一失,京畿更无屏障,戎人取之只是迟早的事情。

    而中更那里,虽然有富庶的夏中、蜀北两郡,又有大山、汶水天堑横亘,但一旦京畿失去,天堑也就变得毫无作用,以两郡疲兵寡民对抗戎人,生机怕是连一丝都没有。

    至于天下么,诚如西子惠所讲,就连秦国都失败了,列国又有哪个能够单独抵抗的住戎人的铁骑呢。

    听到樗里骅苦叹之声,西子惠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将军,现下将军虽然只是名裨将军,而且又在戎、齐、雍三家夹缝中生存危若累卵,更要听从中更大人号令举步维艰,但西子能够看得出来,将军一定不是池中之物。将军未来能否纵横天下,能否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这本就不是将军现在能够看到的,所以将军权当此话是西子在胡言乱语。只不过如果真到了那一日,我希望将军的芳名后会有我西子惠的名字与您一起书写在汗青之中。”

第二百五十九章 艰难的选择

    看到樗里骅听到自己的话后只是苦笑着轻叹一声,浑身一振的西子惠立刻继续说道:

    “将军,我西子惠虽然愚钝,可我自认阅人有方,这也是我在这河西郡能够生存并可以持牛耳的唯一本领。

    方才西子言将军之才可比中、左二更并非虚言,只不过将军也有将军的弱点。

    将军仁厚,这些时日我从将军麾下将佐口中获悉不少关于将军的故事,更是亲眼目睹将军对待不听从将令私自行事的罪将加以惩处的过程。

    所以西子看到将军唯一的弱点就是仁慈二字。

    但将军可知道,这悠悠天下以及历史的苍穹之中,又有哪个成就大事者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呢?

    不管他是否真的愿意心狠手辣,历史终归是让他们做出了那个最终的选择。

    我听闻将军的腿伤是右更大人私刑所致,但将军仁厚,以诚待人也是祸端之因,难道将军就没有想过,那右更夺取徐昌以南数县之后,将将军视为眼中刺肉中钉不正是应有之举吗?

    将军占领河西北部诸县,动了右更大人的盘中餐,将军还敢只身犯险,跳入虎穴,不也是没有将右更看作是敌人更没有想过右更会狠毒如斯吗?

    我知将军生来宅心仁厚,也凭借于此才获得了麾下将领和兵士们的爱戴,所以让将军选择改变自然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而将军怕更不愿意去做出改变。

    那么往后在将军的治下,这心恨手辣之事,就由西子来做吧。”

    西子惠说完后,双目对上了樗里骅怔怔发呆的眼神,许久之后,才听樗里骅微微一笑说道:

    “西子大夫当真是好算计啊。”

    说完后,樗里骅突然抚掌大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唤来厅外的亲兵,推着他离开了大厅。

    “走吧,西子大夫,你钓了这么久的鱼,该收网了吧。”

    西子惠看着樗里骅的竹椅消失在了厅中,喃喃自语道:

    “这不是西子的算计,而是西子的选择。就如同东郭、潘家选择齐国,而曹昂、乔彬等人选择右更大人一样,这同样也是将军的选择。

    看来我今日所说的话语将军也是想过的,只不过将军一直在犹豫,一直在选择逃避罢了。”

    西子惠眼中露出一丝兴奋,随后跟着樗里骅离去的方向一同离开了大厅之中。

    厅外漆黑的天空里下着小雪,看时辰怕是快到了子时了吧。

    ......

    一夜后,天蒙蒙亮。

    樗里骅端坐在上党府衙内的议事大厅中,目光炯炯的看着厅内众人。

    此刻,与前几日相比厅内只剩下了不多的几名贵族和一些随着樗里骅始终在一起的亲兵卫士,而高云策、唐元等将领则均不在此处。所以乍看上去显得有些冷清的厅内,一干人等看着面色凝重的西子惠突然站在了樗里骅的身旁便露出了各种神色,因为他们都不清楚这西子惠是何时与樗里骅如此亲近起来的。

    但这些贵族们却并没有因为此事而过多纠结,因

    为他们方才得知,昨夜一战齐国两万大军在上党南城遇到了伏击,不仅齐国领兵大将中战死了一名裨将军,四五名军侯,而且还留下了近万的尸体。

    所以这一战极大地振奋了上党城内的民心、军心,而这些贵族们自然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神色。

    但回到议事大厅后,这些贵族才发现似乎昨夜的战斗不止于南门大战。

    “西子大夫,昨夜通齐的贵族们可处理妥当?”

    樗里骅并未看向身旁的西子惠,而是仍旧目视着厅内的其他贵族们缓缓说道。

    西子惠知道樗里骅这是想要震慑住厅内的贵族,同时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表明态度。所以他微微一笑后,像是早有决断似的上前两步,郑声说道:

    “禀将军。

    昨夜查明,城内以曹昂、乔彬,席元、王茂为首的通齐贵族们共计九家在接应齐军入城时被卑职领兵当场斩杀,无一活口。其家眷在昨夜齐军攻城过后就被卑职领兵捉拿,现都押在府牢。如何处置还请将军处置。”

    樗里骅听罢微微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中突然泛起了一阵冷意,随后言道:

    “这些贵族不知报效国恩,却首鼠两端外通敌国,实在罪不可赦,西子大夫按照秦律去处置他们吧。”

    西子惠闻言恭声道了声“喏”后,退了下去。

    他心中明白,樗里骅只说让自己按照秦律去处置这些叛变贵族的家眷,但秦律似乎只说叛国者诛,可对叛国者的家眷如何处置却并无明律,所以这其中的道道还是有很多的。

    而且上党城内贵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此刻厅内站着的这些贵族们和那些叛国被诛的贵族,以及早就叛逃去了齐军大营的东郭、潘家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所以如何处理好这件事情,确实是件极为讲究的事情。

    樗里骅的用意西子惠也猜得到几分,当下自己诛杀了首恶后,城内的贵族们内心中无疑都会对西子惠或多或少的产生反感,但如果能在这些家眷身上做点儿文章,那么让这些贵族们对西子惠重新感恩戴德也是极为容易办到的事情。

    所以西子惠在樗里骅说完此话后就在内心中对樗里骅收拢人心的高明有了一丝更深的了解。

    两人话音落下后,果然见厅内的诸位贵族们纷纷面面相觑。他们昨夜目睹了城内先被“齐”军攻破城南一隅的惊险,又轻身经历了樗里骅带领着城内的大军将齐军放入到预先设好的“瓮”中,点燃一把大火,在北风的助力下,烧的齐军哭爹喊娘的震撼。

    如今见西子惠显然成为了樗里骅的人,他们之中哪还不明白如今的局势,再想想昨夜被人唤醒,从家中仓皇逃出的一幕,众人的身心就开始不住地颤抖。

    “小瘟候”,果然是瘟候降世啊。

    城南居住的可都是城中的贵族大户,这一把火究竟烧死了多少人,众人眼中都出现了一丝迷茫与恐惧。

    只不过片刻后大家都不再去想此事,毕竟被烧死的都是咎由自取的叛臣及其家眷还有那些进入城中的齐军,而自己

    和身旁的这些贵族们不是阖家都被提前救了出来么。

    但谁都知道,这个狠辣至极的毒计肯定是面前这位面白如玉的青年人早就计划好的。不然的话,昨夜有人去各家带人逃跑,有人去各处点火放火,还有大队兵马气势汹汹的堵在路口,种种安排缜密如斯,又岂会是突然之间安排的呢。

    好在齐国人围城之前,这些贵族们就将财物或捐或埋,或是送往他处,所以一场大火只是烧毁了几间房舍而已,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而众人心中的痛楚与齐国人侵入上党城中对自己这些不识时务的贵族大肆抢掠秋后算账相比倒也没有那么的深了。

    此刻能够站在议事厅内的贵族,确实都是是死心塌地的选择追随秦国,而相信樗里骅的人,他们赌对了。

    这与西子惠可不一样。

    昨夜的西子惠震惊的发现,不仅是自己对昨夜一战做好了安排,而且樗里骅也同样做出了让自己也觉得颇有些吃惊的安排。

    原以为樗里骅会在城外对齐军突袭,如此一来势必会让齐国人尝到一些苦头,齐军攻城不克失败逃回的话,自己就可以实施击杀魏嚣和生擒公子思的计划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樗里骅竟然做出了更为大胆的安排和计划。

    他要放齐军入城然后火烧上党。

    昨夜站在城头,西子惠目睹着北风卷集着大火,狂暴的席卷在上党的城南,照亮了上党城际半边的天空。他听着耳中似乎传来的无数人马嘶鸣,悲呼惨叫。西子惠面色惨白的长大了嘴巴,死死的盯着被火光照亮了脸庞的樗里骅整整一夜。

    这一夜,被自己始终认为是宅心仁厚的樗里骅突然化身为陌生死神,他坐在竹椅之上面色平淡看着远处发生的一切,但他的身影却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狰狞。

    其实他并不知道,樗里骅做出的这个决定也曾让他想起过当初清河南乌鸦岘大营的惨状,所以樗里骅如果能够做出别的选择,又如何敢去尝试揭开自己的伤疤呢。

    但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尝试。

    戎人与齐军将在京畿决战。

    此战过后,一旦戎人获胜,他们极有可能会选择回师击垮自己而巩固后方。

    虽然樗里骅也明白,自己与汶水的赵之海比,与燮玉关的齐国最后一支机动主力比将不会是戎人需要重点关注的重心,但自己也绝不可掉以轻心拿九县数十万百姓的生命去赌。

    所以如此一来,尽快结束上党战事去准备应对戎人的攻击,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当樗里骅得知齐军要与城内贵族里应外合夜袭上党这一消息后,就知道该到自己做出决断的时刻了。

    虽然城内守军在这两月来的苦战中损失不多,但也剩下了不到万人的规模。昨日樗里骅一方面派人去联系许久之前就出发离开上党的卫木等人,一方面苦思冥想才艰难的选择了这样一个火烧上党的主意。

    毕竟,自己的兵马别说与齐军全军比人数处于绝对的劣势,就连与偷袭上党的兵马数量相比那也是绝对不如的。

第二百六十章 连环计

    以寡击众,在于奇谋,在于果决,在于一击致命。

    这是介鸳曾经教给樗里骅的用兵准则。

    “报!”

    正在樗里骅细想时,一名传令兵士高声大喝着跑入厅内,疲倦的面色下难掩目光中的神采熠熠,进入厅内后立刻急匆匆说道:

    “禀将军,高军侯来报,我军出城八千兵士尾随逃窜齐军攻入齐营,与齐营内倒戈兵士里应外合之下大破齐军,当场格杀齐**士三千人有余,生擒公子思以下齐**侯三人,兵士万人上下。

    现在齐军在城北的大营已经彻底被我军攻占,齐国的残军正向北逃往黄天渡口。

    卑职来报之时,俘虏的齐军正在武装百姓的看押下点校核对数目,公子思也在押送回上党的途中。

    高军侯怕将军等的焦急,所以命我速来回报。”

    厅内众人听到此处,纷纷大喜过望,他们除了面带欣喜向樗里骅纷纷道贺外,目光中也难掩赌赢了之后的兴奋与激动。

    而此时的樗里骅同样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后对那兵士问道:

    “高军侯此刻何在?”

    那兵士抱拳道:“回将军话,高军侯在我军击溃齐军主力后未做休整,领兵向北追击齐军去了。”

    樗里骅听完话后,微微一愣后突然抚手连说三个“好”字,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众人看的奇怪,更听得糊涂,但此时却没人敢开口询问,只有西子惠在犹豫了片刻后,这才走前两步向樗里骅拱手恭声说道:“将军,古语云穷寇莫追,高军侯的兵马虽然悍勇,但算上黄天渡口的齐军,敌国尚有主力两万有余,所以以西子之见,我们当以稳住阵脚为要。

    毕竟取得如此大捷已是不易,将士们更需要好好休息一番,而且齐国长公子被我们抓住了,还需要妥善看押才是啊。

    此后不论我们再去选择拔营包围黄天渡口继而赶走齐军还是以公子思为要挟,逼迫齐军退走都会游刃有余,也好过此时迫使齐军与我背水一战不死不休的好啊。

    西子愚见,还请将军三思呐。”

    西子惠说完话,厅内众人纷纷点头称善,而樗里骅也显然是心情大好,在西子惠说话时更是听的认真。但他也看到了众人的反应,所以目光中露出了颇为欣赏的神色看了西子惠一眼说道:

    “西子大夫,如果我没有后手的话,自然会采纳你的建议。

    那高军侯与我相伴多年,我深知他的习性,如果他不知道齐军后院已经着火了,他也决计不会孤注一掷拿我上党守军中坚去赌的,所以此番战事怕是将止于今日了。”

    西子惠和众人疑惑地听着樗里骅娓娓道来,数息过后,唯有西子惠面色凝重的看了一眼樗里骅单膝跪地,恭声说道:

    “如此就恭喜将军歼灭齐军,解我上党之危了。想西子昨夜那番言论,再见将军今日之用兵,西子惶恐至极。”

    说罢后,西子惠竟然郑重的向樗里骅深施一礼,趴伏于议事厅中。

    众人哪里还不明白此时该如何去做,于

    是厅中便响彻“恭喜将军歼灭齐军”的话语,一干人等也都纷纷趴伏于地板之上。

    樗里骅坐在竹椅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随后对着西子惠说道:“诸位不必行此大礼,西子大夫也不必自谦,今日若没有西子大夫,怕是这战果也只能停在城外击败齐军一事上了”

    随后,他又像是对自己说话一样,轻轻说道:

    “歼灭齐军么?

    不,我还要留着他们为我看门呐。”

    ……

    一个时辰后,押送公子思的兵士终于回到了上党城,樗里骅却只是远远眺望了那位齐国未来的国君一眼就决定不再去理会他,而是派西子惠前去与之接洽。

    虽说两国尚在交战,但那俘虏却是一国储君。所以樗里骅自然也要以礼相待不可太过怠慢了。但自己此刻还要等待更为重要的消息到来,又怎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储君让自己得意忘形呢。

    而等来铁鹰剑士终于发难消息的西子惠虽然对铁鹰剑士并未能击杀掉魏嚣而是重伤于他稍稍有些失望,但对他们生擒公子思还是十分兴奋的。

    他看的出来,樗里骅虽然并不愿意亲自去见公子思,而是把这颇具仪式感的事情交给了自己。但这并不代表樗里骅对公子思不重视。

    相反,樗里骅对公子思可比魏嚣要感兴趣的多。而且知道了樗里骅早就派卫木去了北方山中埋伏随时准备突袭黄天渡口断绝齐军粮草的计划后,他就更加明白了樗里骅为何会对魏嚣生死有些不屑一顾的原因所在了。

    知道了此事的他这才发现,原来樗里骅打从来到上党之后,就压根儿没有将五万齐军放在眼里。

    越来越觉得樗里骅有些可怕的西子惠还是按照樗里骅的要求去了公子思那里,而樗里骅则仍旧平静的等待着来自黄天渡口的消息。

    黄天渡口位于上党城北二十余里处,因此处是河西与河东两郡夹着的黄水一段水势最为稳固的,所以才开辟渡口供人使用,由此也让贫瘠多山的河西郡获得了从水路来的经济输入,而河西河东两郡也因此一衣带水一脉相承互通有无。

    当地人觉得此处是上天赐予的福地,所以才将此处的黄水渡口称为黄天渡口。

    当初樗里骅占领上党后,就让卫木带领两千多骑兵深入渡口北方山岭之中,随时准备与自己南北夹击,对齐国大军进行反攻。

    后来,当樗里骅得知魏嚣带领五万兵马南下,将大批粮草都储备在黄水渡口后,又急忙命卫木准备水火物具,必要时烧毁粮草断绝齐军后路。

    但昨日,他因为西子惠的投效而临时改变了主意,所以连忙派出斥候去联络卫木改变计划。

    此刻的他心中只希望斥候能够及时传达了军令,而原本计划中的那把火也没有如期的燃烧起来。

    内心中微微有些忐忑的樗里骅就这样默默的坐在厅内整整一日,直到厅外匆匆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后,他才抬起了头满怀希望的看向了厅门处。

    而殿内陪着樗里骅坐了一日的贵族们也都纷纷打起了精神,竖起了耳朵,准备迎接又一个好消息的到来。

    “报!”

    只见一名衣着污秽不堪的汉子带着五名同样衣着不堪的兵士急匆匆踏步进入了厅中,那头领模样的汉子看着上首坐的正是裨将军樗里骅就连忙单膝跪地郑声说道:

    “禀将军,卫千人麾下五百主刘平参见将军。”

    樗里骅忍住内心中的激动,挥了一挥手说道:“刘平,你在我身旁做过亲兵,我怎会不认识你。有什么消息就赶快说吧。”

    “喏”

    那刘平见樗里骅识得自己,面色一喜,而且心中更是有些骄傲。这半年多来,放眼大秦全是各路人马战败的消息,而自己在樗里骅的带领下,却打了这样大的一个胜仗,刘平又怎能不心生自豪呢。

    只见刘平用坚毅的目光看着自家的主将,朗声说道:

    “禀将军,卫千人带领我们两千多人在这两个月间潜伏在黄天渡口北方大山之中,前日得到将军训令就于昨日夜潜出山岭,埋伏在黄天渡口外。

    昨夜上党城火光大作之时,卫千人带领儿郎们杀入黄天渡口,交战仅仅一个时辰不到,就斩杀猝不及防的齐军驻守军侯一人,兵士四百,俘虏齐军留守兵马五千余人。而我部骑兵仅仅伤亡不过百人。

    随后,卫千人率领大部骑兵南下,恰巧遇到溃败逃往渡口的齐军主力人马。

    齐军昨夜遭遇连败,在发现我军骑兵自北方渡口方向南下后就知道他们已经失去了渡口巢穴。此后作战他们哪里还敢再下死力,在我军骑兵与随后追来的步兵南北夹击之下,齐军很快就溃败继而四散逃去。

    按照将军派出斥候的口讯,卫千人与高军侯配合之下,故意留出西南一处任凭慌乱的齐军撤退。

    今日午时,我军已经彻底歼灭了最后一支成建制的齐军,现在卫千人正领兵追赶那些四处逃窜的齐国人只向徐昌方向逃窜,而高军侯则领兵押送着数千俘虏去了黄天渡口。

    将军,今日我军大获全胜,齐军已经瓦解殆尽,上党之围结束了。”

    刘平说完话后,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在颤抖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便出人意料之外的双膝跪地,对樗里骅郑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这一叩首,承载的是樗里骅麾下所有兵士们的心声,这一叩首,似乎是在刘平的代表下,木獬军全体将士们在向自己尊敬的主将发出无限的敬意。

    乱世之中,当兵的九死一生。纵然是左更麾下,纵然是曾经天下无敌的玄甲骑都湮灭在了历史烟云之中。

    可樗里骅却接二连三的将他们带向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更让他们苟活于今。

    所以经此一役,木獬军的官兵都将樗里骅视为了神人一般不可亵渎。此时此刻在激动之下,刘平等人就做出了发自肺腑的由衷之举。

    厅内贵族们看着厅中刘平几人的举动,内心间都隐隐生出了一股豪情,虽然他们并没有像刘平等人一样对樗里骅有那么深的敬意,但也都惊讶于樗里骅轻描淡写之间以寡击众大获全胜的神奇。

    所以当如今结局已定的时候,这些与樗里骅绑在一起生死与共的贵族们也都显得极为兴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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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阳墨帜玄武歌介绍:
戎狄的肆虐、异兽的侵袭以及乱世中的天下。
周人、蛮夷以及半兽魔鬼的征伐。
庶族的逆袭、贵族的呐喊以及戎狄为了生存的抗争。
圣女、单于以及不甘屈从于宿命的战神。
总是要有人站出来,去与那些食人的魔鬼抗争;
也要有人站出来,去抹平天下所有的不公。
青儿,等我为你报仇,让这个天下的权贵为你殉葬。
四妹,待到万世太平时,我们再一同浪迹天涯。
赤阳墨帜玄武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赤阳墨帜玄武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赤阳墨帜玄武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