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黎明前的觉醒者 435
万里外，一处四四方方的地下房屋里。
随着刺耳的尖锐声音突然响起，原本黑暗的屋中瞬间就被红色的灯光照的通明。九名穿着白色衣褂的男男女女显得有些惊慌陆续出现在了这间屋中。
其中一名女子神色紧张的用手敲击着红灯下发出白光的方块，其余的人则挤在一块突然显现出画面的玻璃上仔细的观察着什么。
片刻后，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向停下敲击方块举动的女子问道：“吴博士，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姓吴的女子抬手推了推鼻子上的金丝铁环扭头苦笑着说道：“代码4367，还未到4371，说明只是有惊无险。估计是436遇到配对的偶伴却险些杀了她，但因为规则的限制436失败了。”
吴姓女子冷漠的说完话后，围在她背后显得十分紧张的众人这才纷纷长出了口气。这时另一名看似十分年轻的青年男子却皱着眉头突然插话说道：“这436是“觉醒计划”实施以来最顽劣的一个。这才几年的时间，你看他犯下违背规则的代号都已经到了7。
想当初要不是435想要试探我们的反应故意做了一些违背规则的事情，他的容错代号恐怕还是1。
这些年436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多少女子被他糟蹋后杀了。这次要不是恰巧碰到了偶伴没有得手，怕是又有无辜的人要惨遭毒手了。
如今要不是435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辅助者现在的进程又十分顺利。我真的想现在就终结了这小子。”
青年人气呼呼的说完话后，只听他身旁另一名看似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子噗嗤一声抿嘴笑着说道：“刘博士，你怕是想到当年害你的那个富二代了吧。你这么一说我倒突然间想起来了，那个富二代和这436的性格确实是很相似的。
当年他夺走了你的未
婚妻，让刘博士你可是痛不欲生了许久才缓过来。
后来被你调查发现那个富二代竟然同时玩弄了数百个女性，与436比起来那个人可要厉害多了。”
刘姓青年闻言似乎陷入了一阵沉思中，只不过片刻后他就洒然一笑说道：“都过去快一千年了，你怎么还能记得起这些事情，当真是了不起啊。
不过尘归尘，土归土，除了我们九个，所有的人都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当中。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曾经人人都乞求长生不老，现在我倒是有些羡慕他们能够自然罔替，寿终正寝了。”
刘姓青年说完话后，屋内众人一时之间都显得有些怅然，不过也就过了数息的时间，那长相颇为精致的女子突然又黯然神伤的说道：
“不记得这些事情，我怎么有勇气还能坚持到现在呢。毕竟你的未婚妻曾是我的闺蜜，好像当初还是我介绍给你们认识的。
不过，我们九个人虽然困在这基地里这么久了，但偶尔寄身在他们身上不是还蛮有意思的么？这可比当年你爱玩的电子游戏要有趣多了。”
“有意思？
这鬼话怕只有你才会信，我就不信寄身了这么久你还会觉得有意思。
对我来说，那只是痛苦的另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刘姓青年苦笑着说道，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无数人厮杀在一起的战场，无数人生离死别的悲伤，无数次饿殍遍野的情景来。
“苦中作乐而已，你又何必那么认真？
而且我们的寄身不同样是在找寻解救的方法吗？你又为什么不能换个角度思考问题，而把痛苦强加在自己的心里呢。”
面貌俊秀的女子白了刘姓青年一眼辩解道。
“好了，都回去干活吧，他们今日又送来了十多个怀了幼崽
的鱼人。而且435似乎已经快要觉醒了，这可是个好迹象，说不定再坚持几年我们九个人就能出去了。
现在资源剩下的寥寥无几，怕是只够再培育两代觉醒者而已了。与其在这里斗嘴，还不如赶快去多生产一些鱼人。
这些年兽人的数量急剧减少，再不多造些鱼人出来，纵然那觉醒者成功的走到了最后一步又有什么用呢？
至于436的事情你们知会给435知晓，让他去办吧。”
那起先说话的老者背着手率先走出了屋子，随后那些闻言面色显得有些黯然的众人也都一个一个转身离去。最后当那刘姓青年离开时，他却再次看了看桌上浮现出画面的玻璃，随后失望的摇了摇头，嘴中喃喃自语道：“觉醒？这已经是第七十六个有觉醒迹象的觉醒者了。”
说罢后，他似是微微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桌上散发着白光的方块，但数息后他还是忍住了心中的冲动转身离开了屋中，随手拉上了一扇足有两尺厚的大铁门。
“希望这次冒险不会是徒劳无功吧。”
青年面孔的刘姓博士身影最终消失在了铁门外的走廊前。
而他离去的走廊两侧墙边，在昏暗的灯光下立着数百个透明的大桶。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大桶中泡着一具具男男女女裸露的尸体，这些尸体的面貌都异常完美，也不知道他们被浸泡了多久却没有一丝腐烂的迹象。
距离大铁门最远的透明桶中，赫然泡着的是一具看似只有四十不到的女子，这女子闭着眼睛但却丝毫掩饰不住面目上的哀伤。仿佛她是想要在临走的时候再看一眼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或者是自己深爱的男人。
那桶上贴着一张巴掌大的纸片，纸片上清晰的写着四个字：
435b。
......
第三百零六章 郎情妾意
“啊！”
突如其来的疼痛直入骨髓，疼的满头大汗的樗里骅惨叫着睁开了双眼。
只见面前一片星火朦胧中，双眼全是血丝的虞歆儿正端着一只看似粗糙的瓷盘直愣愣的注视着自己，眼神中尽是惊讶与喜悦。
樗里骅想对虞歆儿微笑，可是无论他多么努力但自己的嘴角却连微微翘起都无法办到。
慌乱中他仔细的感受着身躯上的异常，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如同抽丝剥茧一般毫无力气。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视线转移到了虞歆儿的面庞，这时才发现已经换了一身王畿女子粗布服饰的虞歆儿竟然对着自己哭了起来。
樗里骅想要伸手去帮虞歆儿擦拭眼泪，可他努力了许久都始终无法做到。
无奈之下，他唯有努力的转动着看向虞歆儿的眼珠，想要吸引心爱的人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许久后，见到樗里骅眼珠乱转的虞歆儿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她怎能不明白樗里骅的心意，可樗里骅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心疼自己面前这个重伤至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心上人。
“樗里将军虽然流了太多了血，但好在那一刺并未伤及他的心脏，但因为那匕首连手柄都戳 入了肉中，所以樗里将军要想痊愈尚需些时候。
听大叔的话，既然他已经醒了就让他安静一些，不要再哭哭啼啼的刺激他了。那两匹狼刚刚回来，我拿它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你还是去看看他们吧。”
陌生中年男子的声音从虞歆儿的身后响起，可出乎樗里骅意料之外的是，虞歆儿竟然极为听话的“嗯”了一声就从樗里骅睡着的榻前站起了身，望了一眼樗里骅后就转身出了屋中。
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了樗里骅的眼前，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无论是胡须还是头发都乱糟糟的，但丝毫挡不住这中年汉子满脸的粗犷。
而且让樗里骅眼前一亮的是，这中年汉子竟然身穿着自己无比熟悉且向往的铠甲，这铠甲他在数天前刚刚见过。
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胸前铸着一头烈火中的麒麟正张牙舞爪的看着自己。
“虎贲。”
樗里骅心中默念道。
“你方才是在看我的铠甲吗？樗里大夫。”
那中年汉子显然从樗里骅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微微一怔后问道。
只不过问完话后，他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有些恍然若失。许久后，他才走到了樗里骅身前，一屁股坐在了方才顺脚踢过来的蒲团上。
“三十年前，你父亲樗里瑛和我曾经一同来到王畿，我们约定同时加入虎贲，可惜的是他却最终未能如愿，没有穿上这身战甲。
想当初，他也是这般的眼神看着我身上这副铠甲的。”
樗里骅闻言突然浑身一震，他挣扎着就要坐起身来，可是就算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又如何能够办得到。
而那穿着金甲的汉子则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打了两下，随后
那张看似凶恶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我姓南宫，单名一个羽字。与你的父亲有过八拜之交，他日你恢复了身子后，唤我南宫叔叔即可。我也是秦国人。”
南宫羽微微一笑，这才起身说道：“方才那虞丫头给你擦药时看来是让你吃痛了。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叫那么大的声音。
你这小子这一点儿上可不太符合叔叔的胃口，想当年你父亲与我杀戎人时，曾经身中数箭。但我为他擦药时他都始终没有吭一声。可你倒好，方才就像是杀猪一般，吓的我连忙跑进屋中查看，还以为你是遭遇到了什么不测。”
听完南宫羽的话后虽然无法说话辩解，但樗里骅对于这番奚落仍旧觉得面色微烫，他心想方才自己是在昏迷中痛醒的，又怎么能怪自己。但饶是这样安慰自己，但他的脸上仍是红润了起来。
南宫羽看到樗里骅的窘态，“哈哈”一笑，说道：“你还知道害羞，那楚国公主一介女儿身，可虞丫头给她擦药时，她却连一口大气都没有出。”
樗里骅一听南宫羽的话，心中顿时一惊，他这才猛然记起，在自己昏迷前的那刻，芈纯熙仍在翻覆的车厢之中。不过听南宫羽的意思那芈纯熙仿佛并无大碍。
抛却了对自己昏迷后那姬亦南去向的疑惑，樗里骅又因为虞歆儿和芈纯熙的安然无恙而高兴了起来。
实际上对于芈纯熙，樗里骅的心中始终对她生有愧意。
原本这场无妄之灾和她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关系，但虞歆儿情急之下以她为人质还害的她深受重伤，这让樗里骅的心中自责不已。
想想当时若不是芈纯熙执意要请自己出任联军主将，她也就不必来到自己的近前，更不会被虞歆儿挟持。
再想想她被那支弓力强的有些不可思议的箭射穿肩头，自己为她包扎伤口时那颤抖的身躯。樗里骅心中的愧意就更加的浓烈了。
“她只是个女子，纵然是一国的领袖，五十万大军的主帅，但她仍旧是个女子。”
樗里骅心中不安的感叹内疚道。
南宫羽见樗里骅陷入了沉思，笑着说道：“看来我的话说的有些多，让你听不下去了。好吧，你且休息一会儿在仔细想想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吧。昏迷了整整一日你肯定是饿了。一会儿我让虞丫头来给你喂饭吧。”
说完话后，南宫羽“哈哈”一笑，如同一阵风般站起转身离开了屋中。
樗里骅瞪着眼珠强忍着剧痛，脑海里不断思索着南宫羽话中的意味。看来，救自己三人者就是面前的这位南宫羽了，而他救自己的初衷也是因为他与自己的父亲有过八拜之交。
但是，樗里骅的心中又突然生出许多疑问，譬如为何自己的父亲从来没有和自己提起过南宫羽。
譬如这南宫羽在虎贲中又是什么样的角色，他为什么能够将自己三人在姬亦南的魔爪下救出？
再譬如此间是什么地方？
那南宫羽为何不将芈纯熙留下等楚国人赶来救走，却将自己三人带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
南宫羽又怎么会知道虞歆儿的名字还会称呼她为虞丫头，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两人之间又是很熟稔的样子？
这些疑团不断的交错在樗里骅的脑海中，让他左思右想，但百思也不得其解。
一阵浓浓的粥香从屋外传到了樗里骅的鼻息间，这让陷入沉思的樗里骅很快就将目光转移到了屋门处。
随着屋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樗里骅双目一滞，立刻看到一位身着粗布罗裙的秀丽女子用一只手端着碗粥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纵然穿着普通农家女子的衣裙，可却依旧掩盖不住芈纯熙这位眉宇间满是英姿飒爽的女子散发出的令人心生仰慕的满身英气。
面色惨白中微微带着点儿红润的芈纯熙轻轻坐到了樗里骅的身旁，她将手上的粥放在了榻上，随后才腾出了端粥的那只手，舀了一勺散发着热气的粥喂到了樗里骅的嘴边。
樗里骅瞥眼看了看芈纯熙包裹的颇为像样的另一只肩膀，知道她确实已经无碍，这才放下了心微微张开了口。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勺粥刚刚送入他的口中后，樗里骅立刻被烫的皱紧了眉头，嘴里的粥也连忙被他吐了出来，顺着脸颊流到了脖颈上。
滚烫的粥一路烫到了樗里骅的脖子，这让浑身无法动弹的樗里骅欲哭无泪，可他又不能在芈纯熙面前发出痛苦的呻吟，索性只好闭着眼睛强忍起了这一时的疼痛。
“怎么了，不好吃吗？方才南宫将军说你醒了要吃饭，但虞姑娘和那两匹狼去了山里一时又找不到，所以我才生火为你做的粥。我是第一次做这些事情，所以还请樗里将军能够见谅。”
“山里？”
樗里骅心中一惊之下又重新睁开了双眼，他先是看着芈纯熙面如冷霜一般的表情顿时一怔，随即才明白怕是芈纯熙知道了自己与戎人虞歆儿的关系所以才对自己大失所望的吧。
不过既然她会给自己煮粥，那就说明芈纯熙对自己也并非是恨之入骨，所以这些事情还是等日后在向芈纯熙解释吧，至于到时候芈纯熙会不会理解那也不是他此刻能够决定的了得事情。
但当下首要的事情却是让芈纯熙停下手中继续给自己喂粥的举动，不然的话自己怕还未被饿死，就被芈纯熙的粥给活活烫死了。
“就算是难吃你也将就着吃一点儿吧，不然的话你很难撑得过去，要知道你的伤势可比我的要重多了。
虽然看到你为那戎人女子挡剑让我很是不解，但你毕竟救过我，所以只要你还没有认贼做父，只是被那戎族女子蛊惑了，我也就原谅你了。”
说到这里，芈纯熙苍白面孔上的那丝红润愈发的清晰了起来，随后她低下了头似是不敢去看樗里骅，只是将一勺新的粥向樗里骅的嘴边送去。
可是樗里骅却紧紧闭上了眼睛，闭上了嘴唇。这让芈纯熙微微一愣下，面色微变，眼神中顿时生出了一丝愠意与羞涩。
“樗里将军，你若一心求死，那也不至于如此羞辱纯熙吧。”芈纯熙怒声抱怨后，清澈的双眸中一瞬间就擒满了泪水。
第三百零七章 两女的心和无妄之灾
樗里骅睁开眼一看芈纯熙的模样就知道面前这女子会错了意，焦急之下他的心中更是又好气又好笑。无奈之下他只好微微张开了嘴，紧闭起了双眼。
看来自己只好强忍着吃下这碗粥了，只希望这片刻的时间，那碗粥已经没有方才那般烫了吧。
樗里骅心中祈祷间，芈纯熙那边却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用手擦拭了眼中的泪水。
随后她看了看樗里骅即张口又闭眼的滑稽表情后，还是犹豫了片刻又重新拿起了勺子。
“咦”
突然发现樗里骅嘴中有些异样的芈纯熙轻“咦”一声，凑到了樗里骅的面前，恰好看见了樗里骅嘴唇上的几个水泡和他嘴角到脖颈上深红色的烫伤，所以她只疑惑了不到半息就立刻明白了方才樗里骅为何吐粥的原因所在。
芈纯熙面色大窘之下，连忙下意识的起身爬到樗里骅面前，对樗里骅的口中和嘴角以及脖颈处吹起了气来。但当她看到距离自己咫尺之间的樗里骅古怪的眼神后，又轻轻“啊”了一声，一屁股又坐回了榻前。
“樗里，樗里将军，方才纯熙只是心想着幼时奶娘曾经这样为烫伤的我缓解疼痛，所以心急之下才，才......”
“所以心急之下才占我樗里哥哥的便宜是不是？”
正当芈纯熙磕磕巴巴的向樗里骅解释时，虞歆儿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入了二人的耳中。樗里骅顿时翻起了白眼，随后他连忙闭上了眼睛装作一切的事情与自己无关的无辜模样。
而芈纯熙则连忙站起身来，红着脸低头走向了屋外。
当与虞歆儿擦肩而过时，芈纯熙仿佛能够感受的到那位美若天仙般的戎族女子满身的戾气以及滔天的醋意。这让她更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将头低的更低了。
樗里骅的屋门被她紧紧关住后，长出口气的芈纯熙这才发现两匹比她的体型还要大的白狼在好奇的看着自己。但她却没有丝毫的惧意，因为这两匹白狼自从昨日夜里被一伙儿戎兵和秦国人带到三人居住的山谷之中时，就始终显得格外温顺，只是时刻守在樗里骅的屋门口就像是两匹驯化了的猎犬一样。
纵然他们长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模样，但芈纯熙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它们有什么危险之处。
像是看花了眼，芈纯熙此刻突然从两匹白狼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但还未等她定睛细看，就听到了屋中突然响起了樗里骅的惨叫声。
.......
伴随着仲春的山中万物复苏，每日吹入谷中的微风里满是阵阵花草的香味。而从南方返回的候鸟时时都会驻足在这一片突然出现了人迹的谷内一汪清泉旁,它们似是也在好奇的观望着这些暂住于此的陌生人。
又是六日匆匆过去。
在这六日的时间里，有了充足的药物和食物，樗里骅在虞歆儿的悉心照料下终于能够开口说话，而芈纯熙则每日都将自己独自关在与樗里骅居住的地方不远的一处独屋中。
谷内
除了三人外，还住着那夜过后逃出王畿的二十多名戎族武士，以及樗里骅麾下亲兵千将毛彪率领的五百余名秦国兵士。
对于这些人是如何来到谷中的，樗里骅经过问询才得知，他们也都是由南宫羽派人带到此地的。
那些戎人武士，是在虞歆儿驾车离开后一路且战且退，后被南宫羽的人发现带来的。而樗里骅的兵马则是毛彪在率领部众在王畿外城探寻樗里骅下落时，被南宫羽亲自带到此地的。
而且毛彪还对樗里骅说道，那夜自己被南宫羽带到这邙山外的一处谷地时事出匆忙，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派人回报给赵之海，而且那夜进入这山谷中时也根本就没有认清楚路，以至于他们从未派兵去王畿通风报信，事实上不清楚路途的他们也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
得知了这些事后，樗里骅的心中立刻大觉不妥，因为他觉得这明显是南宫羽将自己的亲兵带出王畿后将他们“软禁”起来。看似引着毛彪他们找到了自己，但自己和麾下兵士却成了被囚禁在这邙山山谷中的一支孤军。
不过唯一没有让樗里骅立刻下令找寻出路的原因却是，那虞歆儿似乎在这几日显得格外安宁，她每日除了照顾樗里骅外仿佛并没有丝毫担忧的心事。
而且对于南宫羽为何会救虞歆儿麾下的戎族战士，和那夜南宫羽对虞歆儿奇怪的称呼也让樗里骅觉得此事定有蹊跷之处。
樗里骅觉得，南宫羽救了虞歆儿麾下的戎族战士就足以说明他与戎人关系密切。但南宫羽又引自己麾下的亲兵来到谷中的举动，却又显得与自己的猜测有很大的矛盾之处。更何况他还救了芈纯熙，这更让樗里骅有些摸不清南宫羽的真实目的。
毕竟，芈纯熙可是当今王畿城外五十万楚军的领袖。如果南宫羽早就降了戎人，那么他何必要留着芈纯熙呢。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或是贸然行事以卵击石，樗里骅按捺住了心中的疑虑，只是静静的养起了伤来。毕竟，目前来看南宫羽仿佛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
但是对于虞歆儿，樗里骅却多次出言试探。他先是问起虞歆儿那夜对他们出手的那位自称是“神”的男人究竟是谁，可虞歆儿却除了露出眼神中的痛苦与哀伤外，并不愿对樗里骅多说只言片语。
只是当樗里骅问的急了，虞歆儿才对他说：“那是她自己的宿命。而且她已经知道，自己来到王畿要杀人却是她永远也杀不了的人。”
闻言一头雾水之下，樗里骅看着心爱的虞歆儿为难的模样，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多问此事。毕竟虞歆儿也说此事是她戎族的秘密，她也曾经被巫告知，此事绝不可向外族人提起。
其实虞歆儿哪里知道，樗里骅早就猜测到了，那个人就是虞歆儿要嫁的“神”吧。
怅然若失下，早就下定决心要带着虞歆儿脱离苦海而不断努力的樗里骅再未纠结这件事。
而他又开口询问起了南宫羽与虞歆儿的关系。可这次却出乎他预料之外，虞歆儿不仅坦然承认了南宫羽是
戎人的单于萧锦行的故旧，而且直言两人已经相识了近十年之久，入关后的几年她就屡次在萧锦行那里见到过这位萧大单于也评价甚高的南宫叔叔。
更让樗里骅感到吃惊的是，那南宫羽此刻已经发誓效忠了萧锦行。
对于这样的答案，虽然并未出乎樗里骅的意料之外，但也让樗里骅的心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晴天霹雳，震的他心神不宁。
虎贲的统领南宫羽，竟然效忠了萧锦行。
这意味着什么，想到了答案的樗里骅心中顿时一阵茫然无措。
至于虞歆儿对他讲的关于南宫羽昔年落魄之下被一家楚国大商资助，并扶持他逐步走上了虎贲统领的往事，他倒并未听进去太多。因为这么多年，戎人笼络关内各地的贵族百姓一事，他耳闻目染的太多太多，而南宫羽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初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位与他有过八拜之交的南宫伯父的原因了。
在樗里骅的记忆中，父亲樗里瑛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毕生追求的都是“忠义”二字，并将自己的生命都献给了母邦。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将这位朝秦慕楚的结拜兄弟挂在嘴边呢。
不过，樗里骅也有一丝疑惑，因为南宫羽是在自己父亲临终后才投的戎人，父亲又怎么知道此人的人品低劣呢？
想到这里，樗里骅努力的伸出了手抱着自己的头，不愿意再为此事费心伤神。
因为一想到天子身旁的人都投了戎人，樗里骅顿时就会感到自己的头顶上悬着一个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巨大旋涡。在这样的旋涡下，樗里骅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这样，在努力让苏醒过后的自己始终保持心神宁静的第六个黑夜降临前，南宫羽又一次来到了谷中。
但这次南宫羽来时的浩大声势和动静，让樗里骅、虞歆儿、芈纯熙三人也不由得为之侧目。他们纷纷离开了各自居住的屋子，随同那数百名守在谷中的兵士们来到了谷外，忐忑的看着从谷外走来的数千兵马。
这一次，浑身是伤，到处是血的南宫羽不仅带来了数百名身着金甲的虎贲卫士，而且还带来了约在三千名左右数量的各国溃兵，那些溃兵们穿着不同颜色的战衣，但他们的脸上却有着相同的惊恐与期盼。
随后，南宫羽就对前来迎接自己的樗里骅等人带来了一个令他们十分意外和震惊的消息。
当听到消息后，不仅刚刚恢复了些精神能够说话的樗里骅瞬间就感到了天昏地暗，就连那伤势已经在这六、七日时间里恢复了七七八八的芈纯熙也当场惨呼一声昏倒在了地上。
当芈纯熙清醒过后，那年轻的女子却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冷静而又沉着的婉拒了他人的搀扶，与南宫羽、樗里骅几人一同回到了谷内樗里骅居住的屋中。
当众人聚拢在一处后，南宫羽就向众人讲述起了神京政变的始终来。
第三百零八章 神京变局
原来，就在樗里骅三人失踪的第二日夜，神京发生了一场波及这座百万人口大城的政变。
这场政变起初是由楚国“二号”人物芈纯嘉发起的，他在一夜的时间里以商议找寻芈纯熙为缘由设计杀了芈畅、左忠，击伤左赐、赵喜。
随后迅速的掌握了原本自己麾下的楚军军权，又将芈畅的禁军牢牢掌控，此后立刻进攻失去了芈纯熙后群龙无首的楚军大营。
短短三日间，就有三十万楚军选择投靠了芈纯嘉，而后，他更是领兵四十万南下追击率领六万残兵退向楚国荆郡的左赐、赵喜二人。
这还不算完，正当楚军内讧时，三孤中的姬鹿与芈纯嘉也临时结盟，他们在杀死姬策等王畿十多位大臣后将神京城中各国的使者尽数抓捕，同时在击败了南宫羽的虎贲卫士后又软禁了天子。
在这场政变中，由于姬鹿他们要抓捕的对象乃是各国的使者，而且芈纯嘉事前的突然起兵也让各国贵胄大臣都做好了防备。所以王畿范围内的战斗足足打了四天四夜这才宣告以姬鹿为首的叛军胜利而告终。
所以守了三日麒麟殿却最终败走的南宫羽也在边退边收拢各国的溃兵后，终于在今日率领能够收拢的全部人马来到了樗里骅等人栖身的谷内。
按照南宫羽的说法，他之所以没有选择和天子一同被擒而是选择突围，是因为他想领兵逃出王畿后再带领修整一番的各国联军一同杀回王畿，继而救出各国的使者以及天子。
但此刻的樗里骅却深知南宫羽内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他并不打算在此时戳穿南宫羽的身份，所以他只是始终冷眼旁观，听着南宫羽介绍着目前神京城中的复杂局面。
“自我撤出神京时，那内城、外城已经彻底被姬鹿控制，芈纯嘉临走前留下了一万人马交给了姬鹿，再加上王畿八千守军中有近乎半数都投了姬鹿，所以他的人马对只有三四千人的我们来说仍旧是太多了些。
要不是随着秦公及赵之海大人先前来到王畿的那二千多秦国兵马帮助我死守王宫，或许我们连一日也坚持不了。”
在樗里骅的屋中，当南宫羽说完话后就立刻接过虞歆儿递给他的一碗水，咚咚咚的喝了下去。显然这一路的奔波让他格外狼狈。
“南宫将军辛苦了，以少胜多本就不是兵家常事，南宫将军能够坚持三天，还能带领着这么多的兵马突围出神京已是极为不易的事情，此事要怪就怪纯熙遇事不决，下不了狠心才招致今日之祸。”
南宫羽喝完水后，听着芈纯熙的带着歉意的话微微一怔后，伸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哈哈一笑说道：“芈公主不必道歉，令兄趁你不在带兵同室操戈，要怪就怪那不识大体狼子野心的芈纯嘉，又与公主何干。倒是南宫原本想要安慰公主却不知要如何开口，现在看来倒是公主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人常言芈家代代英雄好汉，现在我南宫却觉得，这句话还要加上几个字，那就是芈家不论男女皆是英雄豪杰啊。”
芈纯熙闻言后，盈盈向南宫羽一拜，算是回了南
宫羽的好意，可樗里骅却看到，貌似此时显得坚毅无比的芈纯熙眉宇间还是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忧虑。
芈纯熙起身后，又向南宫羽开口问道：“敢问南宫将军，不知将军从王畿带来了多少楚军？”
南宫羽微微沉吟过后，立刻开口说道：“这些时日，原本分布在神京城中各处的楚军因为在四下寻找四公主，所以人数远多于其他各国。
不过城内战端开启后，他们大多都去往了城南楚军大营。所以南宫率兵突围时遇到的楚国人马却并不太多，大约也只在两百人左右。
此番南宫带回谷中的人马约在三千六百员，其中我王室兵马因为连日征战死伤甚众，所以突围出来的只有八百余人。
齐国和蜀国兵马随着我逃出来的约有一千三百余人，而秦国兵马则有一千四百余人。”
说到这里，南宫羽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凝视了芈纯熙一眼后说道：“四公主难道是想要率兵离开吗？这可万万不可，现在通向楚国的道路大多都已经被姬鹿的兵马所占据，而四公主又身受重伤如何能够长途跋涉。
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为妙。四公主千万不可以身犯险，鲁莽行事啊。”
南宫羽话音刚落，芈纯熙立刻开口说道：“如今芈畅、左赐身死，左忠、赵喜又身受重伤，兵士们士气低落人数又处于绝对的劣势，如果我不能尽快赶去指挥自家兵马，纯熙怕就再无机会了。”
芈纯熙似是极为焦虑的说完话后，立刻就想要走出屋中。
一旁许久都未说话的樗里骅转头看了一眼那似乎是关切的望着芈纯玺的南宫羽，却发现他见芈纯熙准备出门时露出的一丝喜色后淡淡的说道：“四公主且慢。”
然而已经走到屋门的芈纯熙听到樗里骅的阻止后并未停下脚步，而是一把就拉开了屋门这就要走出屋去。
“四公主当真是想要将楚国拱手送人吗？”
拉开了门的芈纯熙闻言一怔，随即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看向了坐在榻边竹椅上的樗里骅。
还未等她开口，只见樗里骅似笑非笑的低头沉思了片刻后轻轻说道：“四公主，方才南宫将军所讲却是正理，如果你想带着两百楚军去追赶左、赵二位将军的话，樗里笃定一定会是飞蛾扑火之举。”
“樗里将军，若是你也想要劝我那就不必多言了，我若不去，楚国必然陷入芈纯嘉的手中，那纯熙这些年做的这些努力又有何用？”
满带失望之色的芈纯熙正要再次转身，却听樗里骅又开口说道：“四公主，你能确定那两百楚军都是你麾下的将士而不是令兄的麾下吗？
你能确定那两百兵士不是令兄留在王畿找寻你的敌人吗？
你能确定你要路过的王畿没有被人设下埋伏，任你安然穿越险境吗？
你能确定左、赵二位将军会弃你于不顾，带领麾下兵马逃亡楚国吗？
今日你若踏出这屋中一步，那么恐怕这世间再无芈四公主，而你若是死了，则楚国必亡。
何去何从，还请四公
主考虑清楚了。”
听完樗里骅的话后，芈纯熙呆呆的怔在了原地，但她何尝不是七窍玲珑之人，所以瞬间后她就将目光看向了同样错愕的南宫羽。
“樗里贤侄，你这是不相信我吗？
你可别忘了，我若不救你们，恐怕此时你们已经去了黄泉。
更何况我又为何要出言骗你们呢？”
南宫羽冷哼一声不满的说道。
樗里骅微微一笑，随即对着南宫羽一拜说道：“南宫伯父，并未是樗里骅不相信你，而是我觉得此事过于蹊跷。
伯父从王宫突围时，先后要穿过内城、外城和城外面积大出内城许多的商区民居。
势必敌人会层层设防而且突围之路危险重重，但南宫伯父却还能抽出空来收拢溃兵，着实让樗里骅有些疑虑。
所以樗里骅才觉得，会不会是姬鹿他们有意要放南宫伯父出城这才故意留下了时间与破绽，还望南宫伯父不要多虑。”
南宫羽听罢樗里骅的话后，看似气的铁青的面色这才微微舒缓了开来，他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不可能，那姬鹿的人马并不太多，而且王畿的面积又十分庞大，所以他们只在内城通往外城的关键通道处驻守了大军，而对外城之外根本就没有能力据守，所以我们才在一番苦战过后，逃出了王畿。”
“南宫伯父，方才您说你们在王宫被围困了三四日之久，那芈纯嘉大军的人数和左、赵二位将军率领溃兵惨败逃跑的去向伯父又是如何得知的？”
南宫羽闻言冷哼一声说道：“我虽然被围困三四日，但这三四日里并非始终与外界完全隔绝。
且不说那些陆续逃到王宫中的各国权贵使臣们会将外面的消息递给我们，就是敌人也会在劝降的时候对我们说一些大势已去诸如此类的话语。
同时也会告诉我们那楚国大军已经和姬鹿达成协议，让我们不要负隅顽抗。”
樗里骅听到此处，突然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怪我多虑了，还望伯父不要见怪。”说罢后，他微微弯腰向南宫羽再次拜去。
而此刻芈纯熙也转身走到了南宫羽的身旁说道：“南宫将军，你方才所说我楚国大军之事确非将军亲眼所见，而是只听姬鹿他们劝降时的一面之词吗？”
羋纯熙问罢后，冷冷看着稍有一丝慌乱神色的南宫羽，冷声问道：
“为什么要出言诳我？”
“诳你？
那依公主的意思，你楚国大营是否兵变莫非还要本将亲自去查，亲眼去看不成？
南宫羽方才所说的话可是句句属实，并无要诓骗公主的意思。
虽然那左赐、赵喜二位将军是否受伤本将也只是听闻而已并未亲眼见到，但芈畅大人和左忠将军的尸首在下可是亲眼所见。
姬鹿的人马就将他们二人的头颅挂在旗杆上距离我只有数十步，我又怎会看错？”
南宫羽见芈纯熙摆出一副冰冷的面孔，他也同样摆出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狠狠的说道。
第三百零九章 博弈
南宫羽虽然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可是芈纯熙却像是浑不在意似的，仍旧语气冰冷的问道：“为什么要诳我？”
此话问出，不仅南宫羽有些愣住了，就连樗里骅和虞歆儿几人也死死的看着芈纯熙，觉得她重复的问话有些不知所谓。
众人怔怔的对视了数息过后，就见南宫羽涨红了面孔直愣愣的盯着芈纯熙说道：“四公主，难道你以为是南宫羽和芈纯嘉串通好了故意将你带到这谷中，造成楚军群龙无首的吗？”
南宫羽说完话后，只见芈纯熙就好像是丝毫不相信南宫羽一样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难道不是吗？
方才若不是樗里将军的提醒，我还记不起此事。那夜若不是将军想要让我楚军群龙无首，又何必将我救到这与世隔绝的谷中。
将军曾说那夜是为了躲避紧随在将军兵马身后的戎人，才迫不得已之下将我们带到这里的，等到肃清城内残敌后会再将我们送回来。
但你离开此谷的当夜，我楚军大营就立刻出现了内讧，难道与将军的通风报信毫无关系吗？
南宫将军，你出手救我和樗里将军，纯熙尚且可以认为你的话中无假，但你出手救那戎女，可让纯熙有些搞不懂了。
或许纯熙可以认为将军也是心肠软的人，是爱屋及乌之下觉得她是你的世侄舍命要救的人才出手相助的。是不是啊？
亦或者，如同樗里将军方才话中所讲的，我死之后，你就可以和二哥沆瀣一气，将我楚国瓜分了去吧。”
南宫羽证证的看着面前有些狰狞的芈纯熙，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但他的迟疑却让芈纯熙更加觉得自己所猜的没错，于是她转头对着樗里骅说道：“樗里将军，若是纯熙猜的没有错，将军恐怕早就准备好了后手。
只要将军肯出兵帮我返回荆郡，那纯熙为将军做牛做马也是甘愿的？”
“你不怀疑我了？”樗里骅微微一笑说道。
樗里骅说完话后，在南宫羽和虞歆儿奇怪的目光中，芈纯熙突然有些难为情的微微欠身说道：“将军高义，还望将军不要介意。如今敌我交错难分，纯熙也不得不多生一些防备之心。毕竟.......”芈纯熙话未说完却突然戛然而止，随即看向了樗里骅身旁的虞歆儿。
“毕竟他身旁有个戎人的女子是不是？”
虞歆儿冷笑着说道。
“歆儿，不要再刺激四公主了。”樗里骅微微皱眉向虞歆儿说道，见虞歆儿白了自己一眼，樗里骅无奈的摇了摇头后向南宫羽说道：
“南宫伯父，不管怎么说你确实想要除掉芈公主。”说到这里，樗里骅伸手阻拦住面色大变的南宫羽欲要解释的举动，继而又开口说道：“如果樗里骅能够保证将带四公主带离王畿而不会牵扯到你们和楚国的纷争中，南宫伯父可否放四公主一条生路？”
面色突然一变的南宫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阴沉着面孔看了看樗里骅又看了看虞歆儿后，这才突然开口向虞歆儿说道：“歆儿，你不该这么不懂事的。”
“这不干歆儿的事，其实那日你从我这里离
开后，我就猜到了你的身份，虽然你们也没有料想到神京会出现突发状况而打乱了你们的部署，但除掉四公主却是无论对你们还是姬鹿而言都是利大于弊的事情。
说不定如果此事达成，那么姬鹿一旦篡位成功，南宫伯父或许还会因为设计诛杀了四公主而立下了大功一件，继而再取得新君的认可吧。
这样一来，待到日后你大夏国兵临王畿，陈戈夏水之滨时，只要摇旗呐喊，说一声为芈四公主报仇雪恨，就会吸引很多人来投靠你们吧。
南宫伯父，歆儿只在我猜出你的身份后，对我说过萧大单于对你风评颇高。现在看来，南宫伯父你确实不是一般的人。”
“樗里贤侄，你也并非常人，我也相信我的身份是被你猜出来的而非歆儿透漏给你的。毕竟樗里大哥的儿子又怎么会是一般的人呢。
昔日你父亲曾对我讲过一个怀璧其罪的故事，说的是有人家藏美玉，可他却不知道将它藏起来而是搞得天下人皆知，以致于被人杀人夺宝。
其实，樗里贤侄完全不必将我的身份说出来，也免得让我心生矛盾，思考要不要去做那大义灭亲的事情。”
变了一副面孔的南宫羽话音刚落，就突然看到虞歆儿和芈纯熙同时跑到了樗里骅身前，将樗里骅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南宫羽微愕间哈哈笑道：“樗里兄啊，你可知道，木讷如你一般的人竟然生出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儿子。更有我夏国的公主和那楚国的公主为他赴死。试问这天下间又有几个人能够有这样的殊荣啊。”
说罢后，南宫羽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看向樗里骅的目光中满是欣赏的神色。
“歆儿、四公主，你们先让开吧，南宫伯父是不会杀我的。”
南宫羽刚刚感慨完后，突然奇怪的看到了樗里骅对自己身前的两位姑娘开口说道。
而听着樗里骅的话，虞歆儿和芈纯熙也几乎同时回过了头，但她们却没有丝毫想要闪开半步的打算。
“南宫叔叔，不要杀他，我们说好了的。您可不能食言啊。”
“南宫将军，难道你真是戎人的细作？
不过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但只要你想杀樗里将军，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芈纯熙语气坚定的说完话后，虞歆儿突然转头看了一眼芈纯熙，随即又古怪的看了一眼同样带着满脸古怪神色的樗里骅后微微摇了摇头。
“樗里贤侄，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你？”
南宫羽用略带凶恶的语气开口说道，仿佛他随时准备拔剑伤人的模样。这让虞歆儿顿时将手摸进了藏有匕首的腰中，而芈纯熙则向后踏出一步，紧紧地贴在了樗里骅的身前。
感受着突然贴到自己腿上的那股来自羋纯熙后背上的温热，樗里骅一时有些尴尬了起来，他怕自己躲开芈纯熙，会让她寒了心，又怕这么一直贴着她的身体会让自己思维混乱。
凌乱了片刻后，樗里骅这才抬头说道：“歆儿、四公主，你们确实不必担心，南宫将军绝不会杀我的。
南宫伯父，如果戎人的目标已经盯上了王畿，那么此
番政变虽然出乎你们的预料，但也在客观上瓦解了诸国联盟的趋势。
如此一来，你们在击败我和齐国后，将能够立刻出兵南下王畿，陈兵夏水继而攻击楚国。
但到那时，你南宫伯父可以说是寸功未立，又有何面目去面对萧大单于的重托。
所以你不会杀了我，杀了目前唯一可以阻拦住戎军主力东进的人。
因为你需要时间，需要一段足以让你力挽狂澜，剿灭王畿和楚国的时间。
当日你救了四公主，原本是想挟持四公主让楚国上下和五十万大军投鼠忌器，却没有想到为他人做了嫁衣。
而你今日想要借刀杀人，只是因为杀了四公主会让你将来攻取楚国少了很多障碍，而且还会将杀死四公主的事情嫁祸到姬鹿的头上，可谓是一举两得。
不知道樗里有没有说错，南宫伯父？”
南宫羽听完樗里骅的话后，哈哈一笑一拍自己的大腿说道：“不错，说的全部没错，我确实不会杀了你，但我必须杀了她。”
南宫羽一指芈纯熙后恶狠狠的说道。
“南宫伯父你也杀不了她！”樗里骅斩钉截铁的说道。
南宫羽似是没有听清的模样，愣了片刻后笑着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让你杀了她的！”
南宫羽听着始终面带笑容的樗里骅之言后，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他觉得极为可笑的事情一样。
“就凭你？还是凭我为了保护你故意带给你的那五百秦军？”
“南宫伯父，不凭这些，而是凭我可以救你一命。”
樗里骅说完话后，南宫羽就笑的更加癫狂了，只是当他笑出了眼泪后突然看到仍旧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樗里骅，顿时猛地停下了笑容，认真的对樗里骅问道：
“不对，这绝不是开玩笑的话。
说吧，将你想说的全部说出来吧。”
见南宫羽总算开始认真的听自己说话，樗里骅也同样满脸严肃的说道：
“南宫伯父，若是樗里骅没有猜错的话，那少傅姬亦南恐怕并非是生在王畿，长在王畿吧？
他的来历一定非比寻常。”
“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南宫羽听罢樗里骅的话后，立刻眼珠子瞪的滚圆。
“这姬亦南的身世可是天子下令不得外传的，所以知道他身份的人除了少师、少保外就是过世的老少傅和天子了。
连我也是偷偷打听了数年才知道点蛛丝马迹的，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
又为何突然提起此人？”
樗里骅抬眼看了看眉头紧锁的虞歆儿后说道：“南宫伯父可听说过蠕蠕人？”
听似不经意的话语让南宫羽却浑身一震，他立刻扭头看向了虞歆儿问道：“歆儿，难道那姬亦南竟然是蠕蠕人？”
见虞歆儿点了点头，显得无比震惊的南宫羽又立刻问道：“那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
“南宫叔叔，歆儿不仅早就知道了。而且还与他见过面交过手。”虞歆儿低头轻声说道。
第三百一十章 与虎谋皮
“关于蠕蠕人的事情是巫告诉你的吧？
如果大单于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恐怕这天下也就只有巫敢告诉你了。”
南宫羽很快就想到了虞歆儿的消息来源处。而虞歆儿也丝毫没有否认的意思，所以她就在南宫羽的话音落下后点了点头。
南宫羽又转面看向了樗里骅，许久后他才叹了口气问道：“樗里侄儿，现在你该告诉我为何姬亦南想要杀了我吧。”
“南宫伯父，此事樗里也只是推测而已。但如果南宫伯父不信樗里的话，那也唯有你我之间刀兵相见了。
南宫伯父可知，那姬亦南乃是蠕蠕人的王！”
“什么？”
南宫羽呆呆的看着樗里骅，仿佛从樗里骅口中说出的事情堪比江河倒流，日月逆转一般。许久后他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虞歆儿，这才在目瞪口呆间喃喃癔语道：
“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在戎人的身后距离我们万里之遥吗。
他怎么会来到王畿的？
再说了，大单于曾经告诉过我，那些蠕蠕人可是长的不像人样的，但这姬亦南却长得那么俊美，就好像.......”
“就好像神仙一般，长得完美无瑕是也不是？”
南宫羽听着樗里骅的插话缓缓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樗里骅的结论。
“南宫伯父，那夜你救我们三人的时候，可曾知道我和歆儿正是被姬亦南所伤的么？”
樗里骅问罢后，见南宫羽突然脸色变得煞白，就明白他显然并不知道当初樗里骅三人是被谁所伤的。
所以当樗里骅告诉他事实后，他就立刻陷入了沉思当中。
而樗里骅也没有想要打断南宫羽沉思的打算，而是和虞歆儿、芈纯熙三人静静的看着他，许久后，才见南宫羽突然抬起了头对樗里骅说道：
“我明白了，他确实想要杀我。
因为他以为我救了你们一定会从你们口中得知他的身份所以他要杀我。
因为他和姬鹿这几年来往甚密，所以谋权篡位一定有他的参与，而我则是天子麾下的虎贲头领，所以他更要杀我。
只是我想不明白，他如果推举姬鹿为新的天子，对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位列三孤已是人臣之极，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当今天子式微到了这般田地，他终是做了天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樗里骅听罢后微微一笑，随后他轻轻说道：“他只是在游戏，不知南宫伯父可否相信？”
“游戏？”
“对，游戏，他亲口说他曾想要得到四公主，得到她麾下五十万楚**队，就是为了能够让他的游戏更加精彩。
对于能够将强大的戎人也赶得不得不逃往关内的蠕蠕人之王来说，做天子还是做三孤又有什么意义呢？”
南宫羽听完樗里骅的话后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中，而终于听明白了其他三人一番言论的芈纯熙则捂住了嘴巴惊恐的看向了自己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三个人。
“四公主，不必如此。你听到的都是真的。你看到的也是真的。
歆儿是戎人的
圣女，只要她能嫁给蠕蠕王，就能够阻止蠕蠕人杀光数百万的戎人百姓。这是历代圣女的责任和宿命。
而且戎人在他们的大单于带领下东征关内，为的就是彻底能够摆脱蠕蠕人的欺压，也为了大单于的妹妹歆儿能够摆脱宿命，拥有自己的人生。
那姬亦南就是蠕蠕人的王，但显然他并没有继任君位而是来到了王畿，想要搅动天下动荡以供他玩乐。
如今我樗里骅为了抵抗戎人来到了王畿求救，歆儿则在戎人巫的启示下跟随我来到了王畿想要杀死蠕蠕人的王。
但你也都看到了，我们都输了。
所以四公主，不论你相不相信，樗里骅所说的，就是这个天下的秘密，一切痛苦的根源，一切战乱的由来。”
对芈纯熙说完话后，樗里骅又对仍旧处于癔症状态的南宫羽说道：“南宫伯父，你明白的，有我樗里骅在就能牵制住你的敌人，同时也能够保你平安，甚至我也能够让你达成心愿掌控王畿。
只要你能放过四公主。”
南宫羽逐渐从沉思间清醒，淡淡的说道：“我南宫羽自认为颇有心机，但与樗里贤侄比较起来还是差的远了。
但饶是如此，我还是觉得樗里贤侄的允诺有些面饼充饥之嫌。我也根本就不会相信，樗里贤侄能够力挽狂澜，将王畿的局势重新扭转。”
南宫羽皱眉说完话后，露出满脸不会相信的模样。
而樗里骅则哈哈一笑说道：“重夺王畿又有何难，但从姬亦南手上救出天子和列国大臣才是困难的事情。
姬亦南宁可杀人灭口也不愿被人发现他的身份，所以他不会在两军阵前公然出手杀人。
但在王宫中他可是毫不会避讳的。”
南宫羽皱着眉头听着樗里骅话中之音疑惑的回道：“贤侄的意思可是说击败姬鹿你尚有把握，但击败姬亦南你却没有丝毫胜算，所以你想要让我去对付姬亦南吗？
但如果他像你方才所说一样的厉害，那我南宫羽可没有丝毫把握能够杀了他。
所以我还不如杀了四公主，去投奔姬鹿来碰碰运气，说不定那姬亦南并不想杀我呢？”
樗里骅哈哈一笑后，随即带着嘲讽的目光看向了南宫羽：“南宫伯父，樗里骅可不相信伯父会是个将性命交给运气的人。更何况我答应你掌控王畿，难道就非要杀了姬亦南，救出天子吗？”
南宫羽闻言惊愕的看了樗里骅一眼，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随即他刚想要说话，却见樗里骅抬手止住他的话语再一次说道：“至于保住南宫伯父的性命一事，樗里现在就可以做到。”
说完后，他向发呆的南宫羽身后摇了摇头，就见不知何时走到南宫羽身旁的芈纯熙手中抓着一把匕首呆在了原地。
“樗里骅，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拿天子来与戎人做这笔交易。
我要是能够杀了南宫羽，你也不必再做交易，但你又为何要向他示警。”
芈纯熙红着眼睛向樗里骅怒吼道。
而樗里骅则向她摇摇头说道：“四公主，你杀不了他的。”
说完话后，又转头
对着南宫羽说道：“南宫伯父，可否答应我。”
南宫羽低头思索了片刻后，只见他从腰间放下了抓着宝剑的手淡淡说道：“好吧，我答应你不会杀了四公主。但她也要保证在我掌控王畿之后，绝对不能去楚国平定乱局。
我可不希望自己刚刚掌控王畿随后就有数十万大军将王畿围了起来。”
樗里骅点点头说道：“南宫伯父说笑了，楚国大乱已是定局，纵然四公主能够回去，再次平定楚国怕也需要数年之久。
如果贵国兵事得力，能够攻破黄水防线，那四分五裂的楚国还不是贵国囊中之物吗。”
南宫羽略带复杂神色的看着始终面色平静的樗里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才叹息一声仰头说道：“樗里兄，你可真的生了个好儿子啊。”
说完后，南宫羽转身准备离开屋中，但却听樗里骅又一次开口说道：“南宫伯父请留步。”
南宫羽回头看向了樗里骅，只见樗里骅郑重的向他说道：“南宫伯父，方才算不得我救了你的命，现在才是真正要履行我对你的承诺之时了。
还请南宫伯父现在立刻整兵，我猜今夜姬亦南的人马一定会来夜袭山谷的。
他若要至你于死地那就绝不会等到他日，因为在老虎的眼中，杀死一只鸡是根本不需要任何计谋的。”
南宫羽听到樗里骅的话后，微微一呆，随即向樗里骅抱拳说道：“那就多谢贤侄提醒了。贤侄说的没错，他们要是想来追杀我，今夜正是好时机。
只是不知道贤侄为何要出言提醒，毕竟我已经答应了你不杀四公主。”
樗里骅淡然一笑，开口说道：“南宫伯父不是也同样宁可将真实的身份透露给我，也要让我打消疑虑安然在此养伤吗？
那个时候，南宫伯父又是因为什么才不忍心骗我这个侄儿呢？”
南宫羽听到樗里骅的话后，突然如同雷打电击般呆呆凝视起了樗里骅，同时他的眼中也闪出了一丝晶莹，但随即他立刻转身，大步流星般的离开了屋中，临走时只是向天狂喊了一声：“好！”
……
“四公主，方才你求我的事情恐怕我也暂时帮不了你。你也看到了我手下的兵马不多而且黄阴那边也在等着我回去。”
南宫羽出门后，樗里骅对着满脸落寞神色的芈纯熙开口说道。
芈纯熙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好一会儿才强生出一丝笑容对樗里骅盈盈一拜说道：“纯熙明白的，将军不必挂怀。方才将军救了纯熙，还请受纯熙一拜。”
见芈纯熙的模样，樗里骅只是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四公主不必绝望。今次若能大胜来犯之敌，重夺王畿，我定会派出探马去找寻左、赵二位将军，将公主的情况告诉他们。
但在此之前，还望四公主不要冲动，乱了我们的阵脚。”
芈纯熙起身抬起了头，看着樗里骅镇定的模样突然惊讶的说道：“难道樗里将军在知道了南宫羽的真实身份后，还要助纣为虐，帮助南宫羽重夺王畿？”
樗里骅笑了笑说道：“那依四公主的意思该如何做才是上策呢？”
第三百一十一章 没落贵族
芈纯熙听到樗里骅开口向自己询问，她微皱眉头轻轻咬着嘴唇想了片刻后说道：“虽然秦公和赵大人他们都身陷囹圄，但樗里将军不该去淌这趟浑水。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南宫羽今夜与来犯之地鏖战之时逃往黄阴再做打算。
我想即便是姬鹿做了天子，那他也没有理由完全去与各国交恶，毕竟他的敌人是戎人而非列国。所以各国的宗室贵胄都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姬鹿利令智昏做了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那将军所在的河东郡不还有公子珲吗？
将军拥立公子珲为新君，对将军来说乃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芈纯熙说完话后，认真的看向了樗里骅等待着他的决定，而一旁的虞歆儿在听完羋纯熙的话后也同样点了点头以示赞许。因为芈纯熙所说的方法也是樗里骅能够安然活命的最好办法。
但终究虞歆儿是与南宫羽同属一方阵营的，所以此刻她又不能出言表示认可，故也只有微微点头期待着樗里骅能够听从芈纯熙的意见。
可是，只见樗里骅却摇了摇头，苦笑着对面前的二人说道：“四公主之言乃是上策。
可是王畿城中不仅有秦公、赵大人、顾大人，还有我的师傅介鸳，我又怎能忍心将他们丢给贼人而不管不顾。
更何况，我还答应了南宫羽，要助他控制王畿，我又怎么能出尔反尔。”
“樗里骅！”
“你！”
樗里骅话音刚落，只见芈纯熙和虞歆儿二人顿时面色微变，同时跺了跺脚立刻开口准备对他劝说。但二女刚说了一句话后，突然都看了彼此一眼，又同时停下了话语。
樗里骅见状后心知二女也都是为了自己着想便一阵阵的感动，他连忙笑道：“歆儿不必担心，此事我心中早有计策。
王畿叛军人数不多，而且大半都是楚国芈纯嘉留下的人马。
剩下的大半都是走投无路被迫叛了的降兵。所以只要能够擒住或是诛杀了姬鹿，那叛军自然会瓦解。”
虞歆儿闻言立刻打断樗里骅的话问道：“那姬鹿又岂是那么好杀的。你别忘了他的身旁还有姬亦南在。”
说到这里，虞歆儿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微笑的樗里骅说道：“你是想用自己来引开姬亦南？”
樗里骅点了点头说道：“他既然那么想要杀我，我又怎么会不给他机会呢。
歆儿不必惶恐，姬亦南虽然厉害，但他也怕被人识破身份，所以只要我们安排妥当，他想要杀死我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说完后，樗里骅又转头看向了芈纯熙说道：“四公主可是疑惑为何我要帮助戎人吗？”
问完话后，樗里骅见芈纯熙点点头便说道：“只要黄水防线和黄阴不丢，那王畿由戎人控制也掀不起波澜。
但如果王畿被我们毫不知晓底细的蠕蠕人控制，那未来将会有什么变数，我们可就猜不到了。
樗里骅觉得，两虎相争前，还是要将隐藏在黑暗中的第三方揪出剿灭的好，我不喜欢在向敌人冲锋的
时候，背后还有不知是敌是友的人提着戈对着我们。”
芈纯熙听完话后，立刻陷入了若有所思的状态中，而樗里骅也只是看着她并没有想要打断这位英武少女的思考。
片刻后，芈纯熙才幽幽的说道：“其实樗里将军是怕姬鹿会与我二哥勾结，在背后下黑手吧。
原本纯熙真的是要领兵帮助齐秦两国扭转战局的，却未想到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太心软了，不舍得杀掉二哥，却让那么多人平白丧命，让天下局势崩坏至此。”
听着芈纯熙自责的话语，樗里骅淡淡的看着被南宫羽打开的屋门外，天色逐渐变得越来越暗，他叹了口气说道：
“四公主不必自责，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又岂是我们能够说了算的。
若是今夜南宫将军能够得胜，或许大事还有可为之机的。”
芈纯熙听着樗里骅唏嘘的感叹，微微思索后开口问道：
“樗里将军，你就这么笃定南宫羽能够击败来敌吗？”
在芈纯熙的询问中，樗里骅让歆儿推着他走向了门外，临出门时他对芈纯熙笑着回道：“若是连这点儿追兵都打不过，那南宫伯父可就太丢萧大单于的面子了。”
......
一夜过后，
南宫羽站在邙山边的一座丘陵上眺望着远处王畿的方向，也不知是此时半露半掩初升的旭日发出光辉格外的明亮，还是身前的空山被昨夜的新雨洗刷干净了这谷中所有的阴霾，此时的王畿正清晰的将自己壮阔的身躯展示在南宫羽的眼前，仿佛是向这位将自己近乎半生的岁月都奉献给了王畿的男人，展露着自己无尽的妩媚。
可南宫羽却深知那妩媚中如今全是荆棘，更是危险重重。
他站在山巅只是在眺望着昨夜离去的千百多名拥有着激盎斗志的秦兵，在眺望着那位坐在崭新的竹椅上向王畿出发的翩翩公子。
“南宫将军，敌军的尸体已经清点完毕，共计两千五百八十七具，我方昨夜一战只伤亡三百四十六人，其余两千三百一十八人均毫发无伤，且经过昨夜一战，弟兄们的士气也比昨日要高出许多。”
南宫羽身后一名同样身着金甲的武士向南宫羽抱拳说道，他的眼神中全然都是一副崇敬的模样，仿佛自家的主将乃是天将一般。
唯有南宫羽心中明白，昨夜若不是樗里骅阻拦住自己伏兵于山上的计划，而是建议自己采取派兵在雨中埋伏于道路的两旁，突然截断敌军的中路，再分割包围敌军首尾一举歼之的计划，恐怕昨夜的偷袭怕就要变成一场恶战了。
他还清晰的记得，当敌军进入山中后，他们立刻分出了无数路探马摸上了两侧的高地，那番情景直到此刻仍旧让他冷汗淋漓。
若是按照他自己先头的计划分兵埋伏在各个山头，怕是被探马发现自己大军行踪的敌军多半会采用围点打援的计策逐步吃掉自己各个山头的兵力。
再联想到当时自己的兵马从王畿逃出后只剩下的一点点士气，又怎么能够与士气如
虹的敌军展开残酷的厮杀呢。
虽然樗里骅早就利用两军交战伊始的混乱，带领他麾下五百亲兵以及自己带回来的数百秦军趁着黑夜向王畿摸去。
虽然昨夜的战斗所有的细节都是南宫羽亲自指挥的。
但南宫羽的内心里却已经将昨夜之战大胜的功劳都算在了樗里骅的身上。
南宫羽转身对着那名崇拜的看着自己的金甲武士说道：“既如此就让弟兄们好好歇上一日，今晚我就带着你们杀回王畿，救出天子。”
“喏！”
那金甲武士见南宫羽说的干脆利落，心中不免也生出了万丈的豪气来，在他看来只要有南宫羽在，别说重夺王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自己也是不怕的。
更何况自己可是土生土长的王畿人，自己的袍泽中大多数人也和自己一样，家眷家族尽在王畿，他们又怎么会不想杀回家去呢。
所以听到命令后，这武士立刻转身毫不犹豫的下了山，去传达南宫羽的命令了。
而南宫羽则又一次转身眺望起了王畿的方向，心中默默的念着：“樗里骅，樗里骅。”
只是他的心头浮现起的却是另外一名身穿玄甲的青年。
.......
“是这里吗？”
望着眼前一处被青砖围起的院落，樗里骅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看着身旁一名身穿金甲的男子开口问道。
那男子知道樗里骅是何许人也，自然闻言后恭敬的说道：“回樗里将军的话，此处正是我郑家的宅子。
不怕将军笑话，我郑家虽然是个卿爵家族，但内城中的祖业早就不知道在哪一辈被祖宗丢光了，所以我和父亲能够在外城边置办这样一处院落已经是十分不易了。
等到父亲百年，我继承了爵位后，一定会将周围的几个宅子盘下来，恢复祖上的荣光。”
樗里骅听着身旁郑姓虎贲卫士略带着丝骄傲的话语，内心中却是一阵阵的唏嘘。
卿爵，那可无论是在哪一国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可在王畿竟然能够沦落至此。
家族居住的宅院如此的小，甚至比之周围那些楚蜀商人的家也要小上一圈，这可让樗里骅感到极为的别扭。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宅子小也有小的好处，至少夹在这外城外的房屋中也不会引人注目，正是藏兵的好去处。
想通此节后，他伸手拍了拍身旁这位拥有卿爵继承权利的虎贲卫士肩膀，向他点了点头。随即那武士就立刻领着人悄悄地进入了他的家中。
当那虎贲卫士头前带路离开樗里骅的身旁后，樗里骅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面色同样古怪的芈纯熙，只见这位公主也是带着满脸的落寞，同样看向了自己苦笑了一声。
“在草原上，如果将马儿圈养起来，不出三代就再也生不出能战的骏马了。”
这时虞歆儿的话语突然在樗里骅的背后响起，听到此番言论的樗里骅和芈纯熙顿时微微一怔，再看向那头前忙里忙外的郑姓虎贲卫士时，眼神中多出了几丝复杂的神色。
第三百一十二章 紫萱楼
此时距离天亮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待到天明，当外城的城门洞开后，所有的秦兵将会扮成百姓混入外城之中。
等到明日夜晚，他们将按照樗里骅拟定的计划，向姬鹿所在的府邸发动致命的攻击。
从南宫羽的口中得知，王畿可是有着数百万的人口，仅仅外城通往城外的城门就有二十余个。
而且外城中那些贵族们开立的商铺是需要城外的百姓们每日入城购买商品才能保证他们的财源滚滚。
所以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想来那姬鹿绝对不会严控城门，不许城外的百姓进入外城的。
而且依照姬鹿目前拥有的兵马数量来说，他也是做不到将王畿城完全控制的密不透风。
更何况他麾下的兵力不是守在天子的王宫外，就是出城去剿灭南宫羽的溃兵了。
所以城门处的守卫也不可能十分森严。甚至樗里骅都做好了强攻城门的准备。
第二日，徘徊在城门附近的樗里骅在亲眼看到自己麾下一千余穿着百姓衣衫的亲兵大摇大摆的赶着装满兵器的马车进入了外城后，他就觉得今夜的袭击已经是十拿九稳之事了。
樗里骅的向导郑龙作为土生土长在神京中的贵族，纵然是如此规模浩大的城池，他也是熟的不能再熟悉。
所以樗里骅麾下看似如此众多的人马，在郑龙的安排下将这一千多人洒在各处人员密集的场所倒也丝毫不显得有多么的起眼。
这让樗里骅原本仅有的一丝顾虑也荡然无存，而且他还发现这郑龙心思缜密，并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可比。
这时他才琢磨起昨夜郑龙对自己所说他在外城置办宅院时的骄傲，不由得心中对这位年轻的贵族子弟生出了一丝好感。
在郑龙的帮助下，樗里骅随即安排麾下兵丁埋伏在了距离少师府不远的地方，众人只等天色渐暗就一齐杀出，同时火烧少师府，让神京城中出现混乱后，再接应城外看到火光的南宫羽大军率兵杀入城中。
……
位于白虎大街少师府不远处的一座三层木质阁楼上，樗里骅几人正坐在整个阁楼最为奢华的顶层一间最是金碧辉煌的屋内。
这屋中正焚着一炉凝神静气的檀香，将整个屋中熏得香烟袅袅，犹如仙境一般。
这处屋中的窗户正对着不远处的少师府，坐在窗边即可看到少师府的高墙大院和院内一处处楼台阁宇，水榭幽亭。
但他们也都看到那处府邸的墙内墙外此刻站着无数懒洋洋的虎贲卫士。
他们纷纷提着明晃晃的长戈却无精打采的做着他们认为多此一举的工作。
屋中，看着樗里骅与郑龙不断推演着夜晚作战的各个细节，女扮男装的芈纯熙也围了上去仔细的观察着樗里骅用兵的特点。
她发现这樗里骅用兵风格往往在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八个字，所有行军开战的计划都在始终避免与敌军正面交手。
可奇怪的是，他总是能够找到敌军的薄弱环节并且加以利用，所以看似游刃有余般的用兵背后，全部都是靠着这位
瘸了双腿的将军敏锐的洞察力来支持。
在芈纯熙看来，这种洞察力可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天赋。因为她自己本就是用兵善谋的统帅，可她将自己与樗里骅比较起来，还是觉得这樗里骅的用兵要更加弄险一些。
但由此也弥补了自己兵力数量的劣势,所以樗里骅的计划要更加适合当前的局势。
其实芈纯熙自己也有一些想法，譬如攻击少师府，如果是她指挥的话她大可率兵采取突然袭击的做法一举强攻，达成目的后立刻调转兵力攻向王宫。
因为按照她的观察，远处那些犹如绣花枕头一般的虎贲可不是什么可战的强兵。
但她却并没有将自己想法向樗里骅说出来，因为今夜作战的兵马毕竟都是秦国人，而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让这些兵士们去为自己的计策而献身拼命呢。
更何况，自己身旁还有一位戎人女子虞歆儿。芈纯熙凭借着直觉就知道这虞姑娘也是领兵打仗的好手，而她却从不在樗里骅运筹之间发表见解，那自己也就不会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
毕竟芈纯熙至今仍旧不太信得过这位樗里骅的红颜知己。
“四公主觉得这样安排可否妥当？”
樗里骅与郑龙、毛彪几人商议完对策后，向芈纯熙微微一笑开口问道。
而芈纯熙则认真的摇了摇头说道：“樗里将军的计划十分周密，纯熙并无意见。”
说罢后，芈纯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虞歆儿后再次回过头来，仿佛有些为难的说道：“只是纯熙有个请求还望樗里将军能够成全？”
“哦？”
樗里骅疑惑的看了看虞歆儿又看了看芈纯熙后问道：“四公主有话直言就是了。”
芈纯熙这才轻轻咳嗽一声，说道：“樗里将军，如果今夜贵军俘虏了我楚国兵马，那些人还请将军交给纯熙来处理吧。”
樗里骅闻言微微一愣说道：“四公主，两军交战瞬息万变，公主怎能笃定我们就一定能够俘虏敌军，而不是两败俱伤呢。
今夜的计划是刺杀姬鹿，制造混乱。而击溃守军则是由南宫羽将军的兵马来做的，所以四公主所求的事情恐怕樗里骅是办不到的。”
樗里骅说完后原本以为芈纯熙会有些失望，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芈纯熙却突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只要将军答应若是俘虏了他们交给纯熙就行。其他的事情将军不必担忧。”
樗里骅闻言微微一愣，可随即他就苦笑一声说道：“好吧，四公主的要求樗里骅答应了，这下四公主对樗里的芥蒂可以消除了吧？”
众人听着樗里骅有些摸不清头脑的话后顿时均是一愣，只有芈纯熙则高兴的点了点头后，瞥了一眼同样疑惑的虞歆儿后就不再说话了。
而虞歆儿则张开了口正要说话，却见樗里骅转过头来对虞歆儿说道：“歆儿，今夜攻击少师府你就不用参与了，若是姬亦南来了，我们两人就在这里等他吧，方才我已经仔细观察过了，此处正是我们实施计划的好地方。”
樗里骅说完话后，虞歆儿
只是点了点头就二话不说立刻转身离开了屋中。而樗里骅则像是根本就没有在意虞歆儿的离去一样与众人闲谈了起来。
片刻后，当虞歆儿再次回到屋中的时候，樗里骅这才像是松了口气，微微一笑说道：
“这紫萱楼可是王畿中最为出名的青楼，据说这楼中的头牌绾绾姑娘更是让神京的贵族们趋之若鹜，不惜一掷千金也要一睹其芳容。
所以在这样一个热闹的地方等待着敌人的出现可是最好不过了。”
其他人听到樗里骅的话后都是莞尔一笑，唯有虞歆儿听完樗里骅的话后却是眉头紧锁。而且她眼中担忧的神色也愈来愈浓烈。
樗里骅显然察觉到了虞歆儿的异常，所以他只对着虞歆儿微微一笑说道：“其他的人也就罢了，介子与我亦师亦父，我又怎么忍心让他去受辱呢？”
虞歆儿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转头看向了窗外。
而这时却轮到芈纯熙等人心生疑虑，他们纷纷觉得如果按照樗里骅的计策行事，那今夜突袭不敢说手到擒来，十拿九稳却是办得到的。
可看樗里骅与芈纯熙二人的神情，听他们二人的交谈，却又为何像是将要遇到生死相关之事一般呢。
芈纯熙正要开口发问，却突然听到屋外响起了阵阵敲门的声音，随即只见樗里骅洒然一笑说道：“看来今日我们一掷千金没有白白浪费，竟然真的能够听到绾绾姑娘的仙音，见到绾绾姑娘的仙貌了。
我知道了。
一定是这几日神京中的战事让城中的贵胄不敢出门，所以才会让我们占了便宜吧。 ”
樗里骅笑着说完话后，其他的人则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坐上，只听樗里骅道了一声“进来”，那屋门就被缓缓的推了开来。
只见一位身穿着紫衫的美貌女子在十多名丫鬟打扮的女子簇拥下低头进入了屋中，随后在丫鬟重新关上了门后向樗里骅所在的方向盈盈一拜，这才开口说道：
“绾绾见过诸位公子。
诸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我紫萱楼？今日又想听些什么曲子呢？”
樗里骅见那女子果然生的美貌，而且说话间自有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心中顿时明白这绾绾为何会是神京名妓的缘由。
所以他便微微一笑说道：“在下秦人褚华，此次经商来到神京。素闻绾绾姑娘琴艺冠绝天下， 所以今日特地带着朋友来这紫萱楼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一睹绾绾姑娘的仙容，却不曾想第一次来就能够如愿以偿，倒真是褚某的荣幸啊。”
樗里骅笑着说罢后，下意识的看向了两旁，却见那芈纯熙、虞歆儿和郑龙三人倒还罢了，只是同样笑意盈盈的看着绾绾露出满面的欣赏之色，但唯有毛彪却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甚至嘴角还留下了一丝晶莹的口水，这让樗里骅顿时尴尬不已，立刻狠狠地向毛彪瞪了过去。
只是毛彪此刻早已经神归三生三世转魂台，又哪里看得到樗里骅愤怒的目光。
见毛彪对自己的警告毫无反应，樗里骅心中唯有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烈女绾绾
“原来是褚公子，绾绾有礼了。”
说完话后，绾绾又对樗里骅做了个万福后继续说道：“公子既是秦国人，那绾绾就先为诸位公子弹一曲秦音助兴，诸位公子觉得可好？”
听到绾绾的话语后，樗里骅哪里还敢多生事端另有要求。
他连忙开口称好，随后就在绾绾被身后的婢女伺候着坐下并接过一把琴放好后，连忙向毛彪身旁的芈纯熙施了个眼色。
羋纯熙见樗里骅对自己挤眉弄眼后为之一愣，随后就顺着樗里骅的眼色看到了毛彪的痴汉模样。
她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就抿嘴笑着假借敬酒将毛彪的心思从天上又重新拉回到了现实中。
见毛彪不再失态，樗里骅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将注意力重新凝聚到了绾绾的那方。
而这时，那方绾绾的弹奏也开始了。
樗里骅自幼学习抚琴，虽然他并不敢说自己的琴艺有多么高超，但在介鸳的培养下，他还是要比一般的贵族更加懂得琴音琴律的好坏。
所以当绾绾起手弹了数个音后，樗里骅就立刻被绾绾高超的琴艺所吸引，随后他竟然也像毛彪一样，痴呆了起来。
只不过樗里骅沉浸的是绾绾神乎其技的琴音而不是毛彪方才所沉浸的那绝世的美色。
秦音的特点是高亢而悲凉，相较于齐、楚国音的雍容华贵多了些宏大和沧浪，相对于蜀音则更加简单且直抒胸臆。
这样曲子本就夹杂了边陲地方百姓数百年来不断的开荒牧马时的野音，所以让人听上去自然就会生出一些凄凉而且广袤的感觉来。
而且秦音中又有绝大多数曲子都是在描绘战争的残酷，所以秦音之中也有很多激昂的曲调让人听起来心潮澎湃。
但从绾绾的琴音中樗里骅却能够明显听出来许多地方的与众不同，原本自己十分熟悉的曲调，竟然在绾绾的琴音中充斥的多是凄凉而没有一丝激昂。
原本宫调被转化为羽调，原本的商音又会被绾绾在弹指间抚成徵角。
这种剧烈的变化在绾绾的指中变得十分顺畅，仿佛这曲子原本就该是这么弹得一样。但是如此一来，这曲中所表达的含义却是和原本的曲子大相径庭了。
随着绾绾的手指拨弄着琴弦时快时慢，那琴音传入到众人的耳中不由得让这屋中的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其中，就连那对音乐一窍不通的毛彪也听得泪流满面。
直到绾绾所弹奏的最后一个音符响起，直到她的手指离开了琴弦。
突然间，只见毛彪猛地站起，狠狠的说道：“妈了个巴子的，我毛彪就是这条命不要了，也要将你们这群畜生赶出秦国，赶出我的家国，我要为死去的袍泽报仇，我要一雪前耻！”
“毛彪！坐下！”
一声冷喝从樗里骅的口中猛地喝出，只见那毛彪浑身一震，这才发现自己失了态，正要向樗里骅告罪时却见樗里骅向他急打眼色，毛彪这才讪讪坐了下去不敢再抬头向众人看去。
樗里骅向微微有些惊愕的绾绾微微一笑，刚要解释时却见绾绾将手放在自己的心上，颇有些激动的向樗里骅说道：
“昔日戎人犯境，王河大帅临危受命这才免了我周人重蹈当年百年的祸乱。
而今戎人占领我大周半壁河山，可来到我神京的列国大人将军们却不知率兵抵御戎人，只是每日来我这紫萱楼里听曲找乐，真是让人感叹唏嘘。
方才这位公子虽然口述不雅之词，但他却能从绾绾的琴音中听到亡国之苦，更能激发出他的气概来，怎地都好过那些看似衣冠楚楚，实则懦弱自私的贵胄大人们。
绾绾这一曲弹罢，能唤醒一位敢奋力疾呼的真汉子也不枉绾绾这十数年来苦练琴艺了，所以能在息琴之前遇到知音，绾绾也知足了。”
说罢后，绾绾在樗里骅等人惊愕的目光中突然从袖筒里掏出一把剪刀来，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将面前的琴弦悉数剪断。随后她抬起了头，平静的看着樗里骅说道：
“这位公子，不知方才公子听着绾绾的琴音可能入得了您的耳？”
樗里骅皱眉凝思片刻后抱拳说道：“绾绾姑娘琴艺高绝，大家风范，褚某闻之如同仙露洗耳......”
“不，公子，您知道绾绾不是在问这个的。”
樗里骅闻言一怔，随后假装低头思索了良久后，才对绾绾不好意思的笑道：“褚某不明白绾绾姑娘的意思。”
绾绾听到樗里骅的话后，目光中瞬间就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随后她站起身来满怀期待的向着毛彪看了过去。
而毛彪看到那位恍若仙子一般的女子向自己看来时早就慌了手脚，随后见绾绾移步走到了自己的近前，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后更是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只见绾绾抬起头后向毛彪说道：
“这位公子，绾绾自来到神京后委身在这紫萱楼中已达三年之久。
绾绾不敢说阅人无数，但也见惯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虚与委蛇。
如果绾绾没有猜错，公子乃是领兵一方的将军吧，所以绾绾求这位公子，日后能够代绾绾去报了国恨家仇。
绾绾虽为秦人，但只恨自己身为女儿身不能上阵杀敌，所以绾绾唯有求公子能够多杀些戎人以报杀父杀母之仇。
还望公子能够成全。”
毛彪听到绾绾的话后，立刻就想点头答应，可是突然间他听到了樗里骅的一声咳嗽，顿时就反应了过来自己此时假扮的身份。
所以他只能目睹跪在地上的绾绾乞求的目光而不敢言语，随后当他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便将自己的目光又转向了屋顶。
绾绾见毛彪并没有接自己的话，随即惨笑一声站起了身来，只见她面色苍白怔怔的环顾四周众人的模样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许久后她才凄然一笑说道：“原本绾绾已经对这大周天下不抱有任何希望了。所以今日受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能是绾绾太过执着所以才让众位公子为难了。
方才这位公子说是运气好才能见到我，但众位可知道绾绾早就在前些日京畿之乱时就决定息琴罢演了。
只是今日听嬷嬷说诸位都是秦国人，绾绾这才决定前来为诸位演奏一曲。
因为绾绾觉得我秦人只有战死的汉子没有怕死的鬼。所以绾绾才会借此机会来求诸位能够代我杀敌报仇。
可是现在看来，绾绾是大错特错了。”
说罢后，绾绾竟然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起身向屋外走去，这奇怪的表现让屋中众人包括那些跟随在绾绾身后的婢女们都面面相觑了起来。
直到屋门洞开，寂静的屋中坐着的众人突然听到屋门外绾绾开口说道：“去跟嬷嬷说罢，绾绾愿意接客了。”
......
不知为何，紫萱楼中的众人突然觉得时间过得极为缓慢。自从那位绾绾姑娘走后，这大半日的时间里虽然另有美色不亚于绾绾的女子在弹奏着各类曲子，但众人的脑海中却仍旧满是那刚烈女子的面孔。
甚至，毛彪借着尿遁之际跑出屋中好几次，但都是满怀期待的出去，满脸落寞的归来。
樗里骅心知毛彪的想法，所以他也曾对毛彪说道：“待今夜过后，你就可以对绾绾姑娘承诺你想承诺的事情了。”
毛彪在得到樗里骅的承诺后，就立刻坐到了窗户旁，怔怔的看着当头的太阳缓缓西落。
直到盼望已久的夜终于来了。
“樗里将军，方才姬鹿已经返回了少师府，我们可以行动了。”
当去而复返的郑龙将这一消息告诉樗里骅后，众人因为绾绾而悬着的心突然在一瞬间便放了下来。樗里骅闭上了眼睛，微微点了点头，就听毛彪冲出屋中的声音传入到了他的耳中。
这让正在屋中认真弹奏曲子的少女也突然停下了弹琴的动作而惊慌失措的看着樗里骅，不知道今日这些奇怪的客人究竟是发了什么疯。
“有劳姑娘了， 我们有事想要商议，还请姑娘自便。”
听到樗里骅的话语，那弹琴的女子立刻就明白了这些客人是在示意让自己离开，随即早就司空见惯而毫不在意客人无礼的女子起身盈盈施礼后仓惶的“逃出”了屋中。
随后，樗里骅、芈纯熙、虞歆儿三人就站在了窗边，向黑暗中灯火通明的少师府方向看了过去。
白虎大街虽然不比朱雀大街宽敞许多，但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让纷纷向太师府靠近的秦国武士们得以顺利的抵达少师府门外，而不被那些穿着金甲的虎贲卫士察觉。
樗里骅三人看得清楚，当徘徊在少师府门附近的毛彪听到少师府中传来一阵阵急促的犬吠声时，他就迅速向少师府门的方向摸了过去。
“毛千将。”
看到毛彪异常之处的芈纯熙皱着眉头方说了三个字立刻就看到身旁的樗里骅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而作为外人的她自然不好在樗里骅身旁多说些什么，但她也明白樗里骅似乎也对毛彪的心急有所不满。
正在此时，久不做声的虞歆儿突然“呀”的惊叹一声，随即在樗里骅和羋纯熙的目光中从怀里掏出一块儿如同寻常顽石的灰色石头来。
三人定睛看去，只见那石头逐渐由灰变红，而虞歆儿脸上的惧意也随着石头变红而显得更加的强烈。同时，虞歆儿的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婠婠死了……
“他来了？”
樗里骅面色凝重的问道。
而始终凝视着石头发生变化的虞歆儿在樗里骅问完话后点了点头，口中说道：“他为什么这么早就来了， 难道他发觉了我们将要夜袭少师府吗？”
樗里骅闻言皱眉微微思索后摇头说道：
“怎么会呢。那边也才刚刚开始而已，他要是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们也就不要在多此一举，而是想着如何逃命去了。”
“要不要我去阻止毛千人，让他们再等等？”芈纯熙在一旁担忧的问道。
虽然她并不明白二人担忧着什么，但显然她知道能让樗里骅二人都惊慌失措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反正终究是要引他来到此处的，现在他倒主动送上门来了，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樗里骅摇了摇头后开口说道。
只不过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阵脚步踏着木头旋梯发出的咚咚声和熟悉的说话之音。
“绾绾竟然想通了？这可是奇事一件。
她不是只卖艺不卖身吗？
这些年本少傅花在她身上的钱能够将半个王畿城买下来了，她不是一直也不肯将身子给我，怎么今日倒主动来找本少傅了？
嬷嬷，本少傅现在可是有些诧异，能不能告诉本少傅你们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啊。
要知道本少傅今日可是有要事在身，若不是绾绾姑娘请我来，我可是没有半点儿时间的。”
门外从樗里骅等人所在的屋子外面经过的姬亦南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妖艳的声音立刻响起，对着姬亦南极尽献媚的说道：“少傅大人啊，您瞧您说的，绾绾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能不知道她的心啊。
您想想当初可是天子想要绾绾的，所以我老婆子又怎能敢将绾绾送给少傅大人。
这些事情大人可都是知道的啊，怎么能冤枉我老婆子呢？
其实绾绾早就跟我说了，绾绾的心里还是喜欢少傅大人的，似您这样英俊的男子，天下哪个女子能不动心呢？
这不绾绾刚一想通，我老婆子就立刻去请您了吗。少傅大人，那绾绾还是完璧，今晚上少傅大人可要怜香惜玉啊。”
“嬷嬷，你左一句老婆子，右一句老婆子，但若是本少傅猜的不错，你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吧。
虽然不比绾绾这二八佳人，但嬷嬷在本少傅的眼中也是别有风味的妙人儿啊。
要不然今晚上你和绾绾一起陪本少傅吧，也算是给我赔罪了，不然的话今晚上可别想从我的手中拿去一个子儿了。”
随着姬亦南与那老鸨打情骂俏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屋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三人立刻皱眉对视一眼，随即樗里骅向芈纯熙开口轻声说道：
“四公主，樗里有一事相求，还请公主能够答应。”
芈纯熙想也没有想立刻开口说道：“将军是想让我领兵去攻打王宫吗？”
樗里骅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公主也看到了，毛彪心神已乱今夜根本
就不能托以重任，还请四公主能够屈身助我。”
待到樗里骅的话音落下后，芈纯熙立刻点头转身准备离去，但她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虞歆儿二人道：“方才说话的是姬亦南吧，我知道你们二人要对付的就是他，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厉害，但是纯熙还是希望二位能够保护好自己，我们天亮后王宫再见。”
未等樗里骅二人回话，芈纯熙便如同一阵旋风般离开了屋中。
樗里骅二人再次看向了少师府的方向，只见方才还有十多名金甲卫士守着的大门已经大开，而府门口则站着十多名身穿百姓衣服的秦国武士。
白虎大街仍旧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而不知为何今夜的街上那行走的小贩吆喝叫卖的声音和客人在街边的店铺旁讨价还价，相互争执的声音要比往日多出了许多。
樗里骅二人在白虎大街上无比嘈杂的声音下，目不转睛的看了足足半个多时辰。
突然，随着少师府中窜起了参天的大火，白虎大街上的百姓也顿时大乱了起来。
樗里骅长出了口气，看来那胖的有些滑稽的姬鹿已经成为了孤魂野鬼，却不知当初在王畿城外，那姬鹿口中说过的那两名从顾道远府中索去的几名女子又能否安然无恙。
乱世中，没有人能够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就如同今日见过的绾绾，就如同燃烧着大火的少师府中那几名无辜的女子。
闭上了眼睛，樗里骅的伤口又一次隐隐作痛。而虞歆儿则离开了樗里骅的身旁，向屋外大步走了出去。
原本那些吸引姬亦南的计划已经没有实施的必要，因为姬亦南此刻就在距离樗里骅所在的屋中不远的地方正在做那些蝇营狗苟之事，所以当虞歆儿握紧了口中的飞刀和短刃时，一个天大的惊喜就在等待着姬亦南。
虞歆儿的离去并未让樗里骅产生多少担忧，因为樗里骅相信虞歆儿并非是一个冒失的人，相反虞歆儿在遇事时有时候比自己还要冷静。
况且他也笃定虞歆儿是不会坐视自己一个人留在险地的，所以她只身出门去刺杀姬亦南的举动樗里骅并未开口阻拦。
甚至当他再想到面色如霜的绾绾时，樗里骅恨不得自己就提上武器去做和虞歆儿相同的事情了。
片刻后，这紫萱楼中也和楼外一样突然间乱了起来，樗里骅清晰的看到无数的人从街道上不断向紫萱楼中涌入了进来。而他又听到楼中更有无数的人顺着木质的旋梯向楼上跑来。
樗里骅知道这显然是街道上的人为了躲避危险而下意识的涌入距离自己最近的建筑，想用一扇门来安慰自己那顆受惊的心灵。
随着楼下尖叫声，怒喝声，叫骂声一浪高过一浪，樗里骅听见一楼的大门被人彻底关闭时发出的沉重响声。
片刻后，只见二三十名女子惊慌失措的从自己的屋中跑了进来，她们见到屋中的樗里骅后虽然显得有些惶恐，但屋外明显越来越乱的声响仍旧让她们毫不犹豫的跑入了屋中，像是一群刚孵出来的小鸡一样挤在了一起。
樗里骅并没
有多说些什么，此刻的他只是将目光盯向了屋门，等在着虞歆儿的身影出现。
果然未过多久，他就听到了屋外乱糟糟的脚步声中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传入到了他的耳中。
“樗里哥哥。”
跟随着呼唤樗里骅的声音尾随而至的虞歆儿进入了屋中，她先是抬头看了看满屋子里那些慌乱的少女们，在确定这些女子只是紫萱楼里的艺伎并无其他的可疑之人后，虞歆儿才皱着眉头带着满脸的落寞对满怀期待目光的樗里骅说道：
“樗里哥哥，绾绾姑娘已经死了。”
虞歆儿说完话后，走到了樗里骅的身旁将手中的一把剪刀递给了他。
“那老鸨也死了。”
虞歆儿见樗里骅的目光从那把剪刀上转向了自己，随即开口说道：“原本我是想趁着姬亦南毫无防备的时候再刺杀他的，所以我就躲在屋外仔细的听着屋内的动静。
但开始时那屋中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声音，我还以为他们早就做完了事离开了那屋子。
正当我要离开时，那屋中却突然传出了姬亦南的怒喝声，随后就听到绾绾姑娘怒斥姬亦南祸国殃民，只懂犬色声马不知率兵御敌，忝居三孤高位不知保全黎民百姓，戎狄当前不思报国却率兵软禁天子，与戎狄沆瀣一气。今日她要为秦国复仇，为天下锄奸的话语。
随后我就听到姬亦南的怒喝声和绾绾姑娘的惨叫声。
待我冲进去后，就看到绾绾姑娘身上插着这把剪刀，而那赤身**的老鸨也早就身首异处尸体僵硬了。”
虞歆儿说完话后，轻轻走到了樗里骅的身后，在屋中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抓起竹椅后的把手与樗里骅一起向屋门外走去。
“姬亦南呢？”
樗里骅开口问道。只是虽然他的话音平淡，但他的双手已经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我冲进屋中后没有看到他。或许是怕他杀了绾绾和老鸨的事情败露。或许是看到我来了会泄露他的身份，总之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唉。”
樗里骅叹了口气说道：“原本我们怕他会带人支援姬鹿，所以才定下了种种计划，可是我却没有想到最终阻止了姬亦南的竟然是名女子。
虽然她也是无心之举，但她却在实际上帮助我们顺利的斩杀了姬鹿。
看来原本的那些计划已经没有实施的必要了，带上我们的人去接应城外的援兵吧，今日拨乱反正势在必行，姬亦南总不能在万千大军之中暴露自己的身份吧。
天道昭昭，看来真是所言不虚啊。”
樗里骅低头看着手中鲜血淋漓的剪刀，脑海中想象着发生在那抚琴若仙的绾绾身上惨烈的故事，不由得又回忆起了日间绾绾望向自己时的失望和喝斥众人时的怒容，以及乞求毛彪时的无奈。
不得不承认的是，纵然是自己也从没有如绾绾一样对自己的国家爱的如此热烈，纵然是自己也从没有想过奉献出一切只为了那个生我养我的母邦。与绾绾相比，每个奋战并且献身在这场抗戎战争中的人或多或少都抱有自己的私欲。
第三百一十五章 引蛇出洞
樗里骅明白，他们之中有的是为了名，有的是图了利，即便是自己走上抗戎的战场，那也是因为自己想要为父报仇，想要为自己的老师介鸳实现他的寄托，一展胸中的抱负。
而像绾绾这样怀揣着纯粹的家国情怀的人，樗里骅又哪里曾经见到过第二个。
虞歆儿推着樗里骅的车子逆着奔逃的人群缓缓向楼梯的方向走去。与那些擦肩而过，纷纷面色苍白惊慌失措的少女、歌姬、舞姬还一些衣着华贵的公子、贵胄们相比，他们二人却是满面的肃穆。
那是对一名深爱着自己家国的女子所有的以及全部的崇敬。
“咚，咚，咚”。
原本乱糟糟的紫萱楼因为樗里骅身下的竹椅从楼上缓缓走下时与木质楼梯发出有节奏的碰撞声响而突然变的安静了下来。
无论是拥挤在楼梯两侧的人还是二三层走廊上的奔跑的人群，亦或者是一楼大厅中如同油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迫的人们都将目光看向了显得无比镇定的樗里骅二人身上。
众人只见一位年轻的公子坐在一架竹椅上，那竹椅被随后赶上来的两人抬了起来，紧接着又有十多人跟在了那公子的身后，他们一同默默的向楼下走去。
没有人敢发出一声言语，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除了那坐在竹椅上的公子和他身后另一位面貌俊秀的公子外，其他所有跟随在二人身后的汉子全部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而且他们或是腰间别着把明晃晃的佩剑，或是手中提着一把王畿中极为罕见的弯刀，凶悍的目光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人群，仿佛随时都会出手取人性命的样子。
看着楼梯上缓缓走下的犹如恶鬼转世一般的汉子们，那些从街道上挤到了这紫萱楼里逃命的百姓们此时的心中却都是极为后悔。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逃出了虎穴怕是又来到了狼窝。而且许多人的心中也联想到了另外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恐怕大半个时辰前发生在少师府中的那场大火多半与这些下楼的人有关，毕竟此处距离少师府是极近的。
“少师姬鹿软禁天子，今我秦国河西将军樗里骅奉旨清君侧。
尔等百姓不必惊慌，安心等待至天明神京乱局戕定后自可离开。
但如果尔等不停劝谏执意要离开这紫萱楼半步，无论男女老幼皆一概按照姬鹿余党清算，若被我戕乱兵士砍杀则别怪我们没有提醒。 ”
樗里骅的身后，一名壮汉操着满口的秦音大声喝道。
听到这大汉呵斥的紫萱楼内无论百姓婢女都是闻言一震，他们惊惧的看着这些秦国人一副噤若寒蝉般的模样，而原本那些摸到了楼门准备趁乱溜出去的人也都缩回了身来向一楼中的人群又重新挤了进去。
樗里骅等人终于走下了楼梯，他们径直来到了大门处，完全是准备离开紫萱楼的样子。
随着樗里骅和虞歆儿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门外，紫萱楼内的百姓和楼中的艺伎婢女们这才看着那些把守在重新关闭的大门旁的秦国大汉们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这门口还有秦兵把守，但他
们却知道当樗里骅和虞歆儿这两名明显是主将的人出了这紫萱楼的大门，那么这楼中就没有任何可以吸引那些与他们为敌的兵士们闯入的风险。
更何况，这些立在门口凶神恶煞手持明晃晃的长戈佩剑的秦兵本身就是阻碍其他乱军闯入的护身符。
想明白了这些，楼中的气氛这才渐渐的松弛了下来。至少大家发现这楼中没有了方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而且此时，那些原本在二三层阁楼走廊上来回奔跑的人再也不敢奔跑，而是在劫后余生下纷纷瘫坐在了原地，不自觉的哆嗦了起来。
自姚君定都神京以来，这座城市中的百姓何时曾经见过打斗厮杀的场面，更别说这些刀口上舔血的军人武士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
紫萱楼外，樗里骅和虞歆儿并没有急着离开白虎大街，继而赶赴被芈纯熙带走的兵马所去的王宫，而是随着早就安排好的兵士来到了位于紫萱楼对面的一座茶馆里。
茶馆大门紧闭，那里隔着一条空无一人的大街与紫萱楼门对着门。
推开大门入内后，樗里骅凝视着茶馆一楼站的满满当当，杀气冲天的百名锐士，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准备向他们说一些鼓舞士气的话来。
可最终他却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自己面前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凝重的点了点头。
樗里骅突然觉得，对于这些精心挑选出来的百战精锐来说，要是提前告诉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是神秘的蠕蠕王的话，或许他们的锐气和恐惧会将所有的杀意侵蚀的一丝不剩。
但终于当樗里骅走到了通往阁楼的楼梯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向所以人说道：“今日之战，事关天下存亡。你们要是战死，我樗里骅将会为各位立祠于王畿之中，但若是我也战死了，那么这座茶楼将会是我们合葬的坟墓。亦是为我们建造好的丰碑。”
说完话后，樗里骅在所有人崇敬的目光中被抬上了阁楼，整座茶楼虽然仍旧寂静无声，但那些看向樗里骅的目光中却满是热血沸腾与慷慨赴死之意。
虽然他们从樗里骅的话中听出了今日之战定是九死一生的战斗，但锐士们已经用自己坚定的目光表达了自己坚定的态度。
或许他们等的就是自家主将的这一句话吧。
许久后，当樗里骅清晰的听到对面紫萱楼中传出了打斗的声音后，他便凝视起了打开的窗外，看向传出声音的紫萱楼。
那里有他安排的第一番刺杀。
刺杀者约有十多人，他们装扮成百姓的模样混入人群中，只等目标出现就会奋起杀人。
只不过，听了片刻后樗里骅便是微微一叹，心知紫萱楼中的计划已经失败。
不过他知道姬亦南的厉害，所以倒也没有因此而丧失斗志。
他面色平静的挥了挥手，只见一人匆匆应“喏”后立刻下楼离去。
随后百名锐士悄无声息的从茶楼鱼贯而出，将紫萱楼的大门死死的围了起来。
不多时后，只听“咣当”一声，紫萱楼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猛地打开。
樗里骅
立刻看到，随着大门洞开而显露出身影的人不是那姬亦南又会是谁。
姬亦南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人出现在黑漆漆的街道上，但他也只是惊愕了数息时间就恢复了自有的洒脱。
随即他面带微笑着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对面茶楼窗户旁的樗里骅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那日没有杀死你这瘸子确实让本少傅自食了恶果，恐怕现在姬鹿已经被你们杀害了吧。
樗里骅，素闻你在秦国时就被人誉为战神第二，今日中了你的埋伏，倒让本少傅对这传言更加确信了几分。
方才你在紫萱楼中与虞歆儿所说的话，以及你离开紫萱楼的举动都是做做样子给我看的，而你早就笃定我会藏在紫萱楼中伺机离开。
所以你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准备将我留在这里，是不是啊。”
看着姬亦南毫发无伤的样子，樗里骅的内心之中又是微微叹了口气。心知自己留在紫萱楼中伺机刺杀姬亦南的那些武士们怕都已经凶多吉少了。
但当姬亦南向他问话时，他还是面不改色的说道：“少傅大人果然好手段，看来我安排在紫萱楼中的人马还是未能将你留住。”
姬亦南闻言冷笑一声，似是极为轻蔑的说道：“他们将我的麾下全部斩杀在紫萱楼内，也不能算是毫无用处。但想要伤我姬亦南却只是痴心妄想。
不过也好，你留在这里也省的我一会儿杀光那些前去王宫救那老天子的人后还要费心找你。现在就让我取了你们的性命让你们早点儿超生吧。
你可知道，这天下除了一个人之外，根本就没有人能够伤的了我。”
说到这里，姬亦南抬头看了一眼樗里骅身后的虞歆儿，对她微微咧嘴一笑，突然露出了一股邪魅的笑容。
与此同时，姬亦南也猛的发现，那虞歆儿的脸色在他邪魅的笑容后突然变得有些苍白。姬亦南立刻明白自己的方法已经奏效，看来自己的确对圣女有着相生相克的吸引力。
随即他的笑容显得更加的灿烂而又邪魅了。
樗里骅自然将姬亦南的神情变化看在了眼里。虽然他并不知道虞歆儿此时已经是心乱如麻，但他还是伸手将虞歆儿的手一把紧紧抓住，随后这才冷声说道：
“少傅大人，也许大人武艺的确高绝，无人可比。
但大人自诩无人能够伤害大人分毫恐怕就有些让人发笑了。
你我皆是血肉之躯，又怎能抵挡的住我千百数量的刀剑相加。
既然紫萱楼中的勇士伤不了你，那么不妨再来试试我秦国的死士奋力一搏吧，看看他们究竟能不能伤得了你。”
樗里骅的话音刚落，就见那对门外百名手持兵器的武士视若无睹的姬亦南，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紫萱楼的大门。
随后面带微笑的姬亦南忽然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虽然樗里骅曾经看到过姬亦南拥有这种非人的速度，而且他也为此想过了无数对策。
但此时当他看到姬亦南的身形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后，却依旧感到了内心中的一丝恐惧。
第三百一十六章 无敌的魔鬼
樗里骅知道，如果自己没有早做准备的话，那么从街对面到自己的身边，那姬亦南恐怕连一息的时间都不会耗费。
但饶是如此，樗里骅也觉得自己的手心和后背在姬亦南消失的那一瞬间突然全是冷汗。
“咦。”
一声疑惑的轻“咦”声，突然出现在了黑暗的大街上空，仿佛是在凌空飞行的姬亦南身形也重新出现在了百余武士的目光里。
看那模样，姬亦南果真是准备跳到樗里骅所在之处欲要一击制敌，擒贼擒王。
但此刻他却手中轻轻托着一条细长的绳索滞在了空中，他的目光里还有无数根横竖错落的绳索阻拦在他前进的路线上。
“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随着樗里骅的一声大喝，那些早已经被方才姬亦南的神乎其技惊呆了的武士们这才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长戈向空中的姬亦南刺了上去。
而四处的阁楼中，屋顶上又有十多支箭矢从四面八方射向了姬亦南。
十数支长戈闪着银光死命刺向正在坠地的姬亦南，十多支箭矢也同时呼啸着向姬亦南飞了过去。
看似樗里骅的计划将要成功，而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武士们都纷纷松了口气的时候，他们却没有想到自己将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看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
只见一阵阵火光四溅下，那些射在姬亦南身上的箭矢纷纷像是碰到了钢铁一般落在了地上。而那些从下向上刺向姬亦南的长戈却成为了姬亦南下坠时的垫脚石。
只见姬亦南稳稳当当的踏在长戈上，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威风凛凛。
他将那俊美的面孔转向了樗里骅，同时向他轻蔑的冷哼了一声。
随即他就在众人的视线中再次消失了身形，随之而来的却是人群中不断发出的惨叫声。
“退！速退！”
看着一具具尸体在带着残影的姬亦南离开后直挺挺的跌倒在地上，樗里骅顿时一阵心痛。
这些武士可都是随他南征北战的袍泽，其中还有十多人乃是当初与他一同守过玉霄关的。
可此时他们却对姬亦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敌人的模样也见不到便成为了一具死尸。
这如何能让樗里骅不心痛万分。纵然他早就做好了最后的打算，但自己亲兵们如此窝囊的死法依旧让樗里骅感到了一阵阵的心碎。
樗里骅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窗沿，此刻的他是多么希望那些亲兵们能够听从自己的号令立刻撤退。
但实际上他看到的却是一个个转身准备离开的亲兵们突然又举起长戈在黑暗中大呼着乱刺的画面。
樗里骅心中明白，亲兵们转身离开既是出于逃命的本能，又是听从自己的号令，而他们又转身乱刺，是怕姬亦南腾出了手再向自己杀来。
看着这白虎大街上的屠杀场面，樗里骅的眼中顿时通红了起来。此刻的他突然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他蛮以为那姬亦南纵然再厉害也终究是人，又怎么能逃得过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
而实际上自己的计划也起到了作用，当姬亦南的身形被阻滞在空中时，他也如同街上
的武士一般，觉得事有可为。
可是他哪里知道，那姬亦南真的不是人。
难道，就如同姬亦南自己所说，他真的是神吗？
樗里骅的心中顿时疑惑了起来。但他明明记得当初在醉翁阁中，虞歆儿射出的飞刀可是扎扎实实的刺进了姬亦南胳膊上的。
但突然间，樗里骅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就见一身王畿少女布衣罗裙装的虞歆儿出现在了街上。
“若是只有我能杀你，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虞歆儿踏在数十具还流淌着鲜血的尸体旁对着姬亦南所在的方向狠狠的说道。
而随着虞歆儿的话音落下，姬亦南也同时随着一道残影出现在了虞歆儿的身旁。
“你杀了我你也会死。”姬亦南似是毫不在意的说道。
“那又怎样？”
虞歆儿淡淡的说道，言语间仿佛看淡了生死一般。
“这花花世界这么好，我又怎么舍得离开。所以我不会让你杀了我的。况且你也做不到。”
姬亦南说罢后，突然贴到了虞歆儿的身前，如同前次一样，伸手将她的脖子一把捏住。
姬亦南像是欣赏着一件极为完美的物品一样死死盯着虞歆儿的面容，他看了许久，许久，这才重新露出了一丝邪笑说道：
“你这副面孔真让我犹豫啊。
你知道吗，方才我差点儿就改变主意想要带着你一起回到神殿去了。”
姬亦南贴着虞歆儿的俏脸，在她的耳畔轻轻说道。
“你是不是很怕我的笑容，因为你知道，你是终究会爱上我的。”
姬亦南一边说话间，一边对着虞歆儿的耳朵轻轻呼了一口气息。
“樗里哥哥！快！”
虞歆儿的口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厉喝，这喝声犹如厉鬼罗刹一般让近在咫尺的姬亦南也不禁愣了愣神。
就在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腹前出现了一丝寒意。随即姬亦南立刻面色大变，慌忙将虞歆儿狠狠地抛了出去，同时自己的身子也猛地向后一坠。
但事发突然，而姬亦南又觉得虞歆儿被自己拿住，所以毫无防备之间他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随着“噗”的一声，姬亦南只觉得自己腹中一痛，低头看去，只见当初插在樗里骅背上的那把精巧的银色匕首正插在了自己的腹前。
剧痛下，姬亦南一边大叫了起来，一边慌忙的感受着自己身体上的异样。但当他发现这把匕首并未伤及自己的要害而且也刺的不深后。勃然大怒的他立刻将匕首一把抽出，忍着剧痛走向了仿似摔晕在地上的虞歆儿。
滔天的怒火已经让他忘却了所有，甚至方才虞歆儿大喝所说的话中有明显针对他的计划他也无心再去思考。此刻的姬亦南只想报仇，他的眼中只有虞歆儿。
三步、两步、一步。
姬亦南距离昏迷的虞歆儿越近，他心中的怒火就越盛。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想到了无数种杀死虞歆儿的方法，可是他却最终悲哀的发现，面前的女子却是他永远也杀不死的人。
怒火伤毁了姬亦南唯一的
理智，当他发现自己无法杀死虞歆儿后，他就立刻想到了无数种折磨虞歆儿的方法。
而第一种就是将她的四肢割去，制成人彘。
人彘，这是姬亦南在王畿的十多年里了解到的酷刑之一。
准确的来说这人彘也并不能算是刑罚，而是王公贵族们在那些宫廷斗争中对待政敌的极端做法。
因为人彘太过血腥而有伤人和，所以历来都被天下各国明文禁止。
这也就造成千百年来能享用这种刑罚的也不过区区数人而已。
但对于姬亦南而言，比女人更能让他自己生出兴趣的就是周人们创造出来的种种酷刑了。
这十多年来他一直潜心研究各类刑罚的优缺点，竟然渐渐的忘记了他原本的变态嗜好，这也让天下间的无数的少女免去了临头的大祸。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方才他才能立刻就从数百种酷刑中选择了自己最为喜欢的一个，准备施加在虞歆儿的身上。
看着虞歆儿惊为天人般的面容，姬亦南想到将她做成人彘既不会毁了她完美的面容，又不会伤了她的性命，所以他也不免为自己绝妙的想法喝起了彩来。
姬亦南一边向虞歆儿走去，一边思考着该从哪里下手，他的目光中满是即将获得满足前那种津津有味的神情。
但正当他走到虞歆儿身前，刚想要蹲下身子时，只听他的上空突然传来了一阵呼啸的声音，就好像有无数绳索被人快速的拉动而产生的破空之音。
姬亦南大惊之下立刻起身抬头看去，只见一张硕大的绳网犹如一把巨伞一样突然从天而降，直冲着姬亦南罩了下来。
姬亦南心知不妙，下意识之下就想要闪身躲避，但此时他的耳畔却突然听到四周同样响起了绳索破空的风声。
电光火石之间，姬亦南借着余光发现此时正有十多人拉着绳索围跑在了自己的周围。
这些人两两相隔数十步，手中拉拽着的绳索或高或低的形成了一张并不算十分密集的大网。
但纵然是这样也足以将自己前进或是后退的路线死死堵住。
就在姬亦南被这些绳索吸引了注意力的一瞬间，空中的那张绳网眼看着就要落在了姬亦南的头顶。
可这时，姬亦南却轻叱一声用尽了全力闪身飞出。
这次他速度之快已经就连残影也看不清楚了。
浑身上下流着冷汗的樗里骅目不转睛的看着街道上的这幕，而当他终于看清那把天网将姬亦南网在其中后，樗里骅却非但没有丝毫的喜悦，而且立刻“啊”的惊叫一声后就要站起身子奔向那大街上。
正在此时，樗里骅和所有此刻都留在大街上的人同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无数人冲杀的呐喊声。
他们当然明白，这是南宫羽指挥的大军已经杀入了城内。不然的话这厮杀呐喊声又怎么会如此的清晰。
只是可惜的是，已经对远处即将到来的胜利，樗里骅却无法分心在意。面色惨白的他此刻盯着那网中站立的翩翩青年心如刀割。
因为他看到那青年一只手抓着匕首，一只手正搂着虞歆儿的腰肢。
第三百一十七章 凋落的玫瑰
仍旧处于昏迷中的虞歆儿此刻正在姬亦南的身前低垂着头。
她那如同瀑布一般的青丝不知何时脱离了玉簪的束缚而散落在了她的面前，遮挡住了她的容颜。
而那姬亦南却看着不远处的樗里骅淡淡的笑了起来。
“这丫头可真是甘愿为你送死啊。
她明知道不是我的对手，却能为了你毫不犹豫的冲下来吸引我的注意力，让你的计划能够得逞。不得不说，她对你的痴爱也让我十分感动。
可是你们二人却忘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个贱人可是我的神妃。她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我的怒火和报复吗？
也罢，既然你们执意要激怒我，那我就不会再留任何情面了。”
说到这里，姬亦南提起了手中的尖刃，仿佛是在端详着自己心爱的宝物一样宠溺的对着虞歆儿的面目看了许久后，这才微微叹了口气。
随后，他就将手中的尖刃刺在了虞歆儿那完美无暇的面容上，仿佛是在篆刻着木头雕塑一样毫无一丝情感的流露。
“我得不到的人，谁也别想得到。”
姬亦南恶狠狠的说完话后，那标志性的邪异笑容又一次挂在了他的脸上。
“不！不！
姬亦南，你要杀的是我不是歆儿，我这就下来任你处置，只要你能放了歆儿。
停下来，停下来。”
樗里骅看着鲜血从虞歆儿的脸上流下，只是瞬间就彻底的崩溃了。
他连忙从竹椅上滚了下来，向楼下，向街上如同一条疯狗一样爬去。
那些幸存下来浑身是血的兵士们见到自家主将如此疯张模样，也都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向主将那里跑去。
他们之中除了那些轻伤却手持绳索，警惕的看着姬亦南的人之外，其他所有能动的兵士们都向自家主将那里聚拢了过去。
在众人的搀扶下，樗里骅终于来到了姬亦南的身前。
姬亦南饶有兴趣的看着此刻已经?椎心泣血的樗里骅，再看看自己手中那张被他破坏的鲜血淋漓的脸庞，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是神！这天下唯一的神。谁也别想和我斗。
樗里骅，我早就提醒过你，你们是杀不了我的，可你偏偏要执迷不悟，前来找死。
甚至逼我对我的神妃下了手。这笔账可要记在你的头上。
此刻的我确实想要杀死你，而且这愿望从来都没有这么强烈。
所以来吧，让我杀了你以泄我的心头之恨。”
说完话后，姬亦南松开了搂着虞歆儿腰肢的手，而虞歆儿也如同一朵凋零的玫瑰一般飘落到了地上。
“樗， 里，哥哥，不要听他的，他不能杀我的，你快跑不要管我。”
也许是因为姬亦南割伤虞歆儿脸庞时的疼痛刺激，也许是因为樗里骅的悲鸣让虞歆儿心生感应。
总之当樗里骅抛开自己兵士们搀扶的手而毫不犹豫的爬向姬亦南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流着泪水的虞歆儿立刻向樗里骅大声叫道。
“不，歆儿。
我原本就不该带你来到王畿，
我也不该带你设计埋伏牵制姬亦南，
我更不该同意以你为诱饵吸引姬亦南的主意。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姬亦南，杀了我，不要在伤害歆儿了。”
樗里骅一边向前爬着，一边向虞歆儿和姬亦南麻木诉说着。
“将军，士可杀不可辱，此人卑鄙至此，我等如何能坐视主将受辱。
待我们杀了这贼子再去救虞姑娘就是了。”
樗里骅只是自顾自的说着绝望的话语，而这街上此刻还能站着的兵士们却都已经看不下去，他们纷纷开口劝说着樗里骅，同时立刻提起手上的兵器向姬亦南走去。
“不行！你能不能再去送死。
事已至此你们都是好样的，现在离开，我樗里骅除了感激之外绝不会怪罪尔等。
快走，将这里的事情悉数告诉南宫羽，告诉四公主。不要再枉送了性命。”
看着麾下的兵士们毅然决然的向姬亦南杀去，樗里骅立刻大声疾呼道。可是他的话音还是晚了一些，只见姬亦南“哈哈”大笑着，突然猛地腾空跳起。
只见他高举起双臂将绳网死死抓住，跳到空中时大喝一声将绳网左右扯动了起来。
而四周十多名拉拽着绳网的兵士们立刻犹如海洋上的浮萍一样，被姬亦南扯的东倒西歪，另有不慎者，更是被姬亦南大力抛了出去，远远的掉落在了地上。
待到姬亦南也重新回到地面上的时候，他却将手中的绳网高高的抛向了天空。
此时只见片刻之间就从绳网中脱身的姬亦南面带冷笑的看着冲到近前，想要阻止自己逃离的那些秦兵们微微举起了手。
随后，那张绳网就如同有灵性的宠物一样，落到了姬亦南的手中。
“呜。”
姬亦南抬手一挥间，只见那张硕大的绳网立刻卷集着狂风抽向了那些原本就只剩下半口气息的秦国勇士们。
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一声，十多名兵士们就先后被姬亦南的绳网抽的气绝身亡。
而原本想着自己在劫难逃却被自己麾下兵士们的惨死而激起了愤怒的樗里骅，却好端端的爬在了姬亦南的身前，目光冰冷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魔鬼。
“现在明白了吗？”
姬亦南仿似是做了一件极为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拍了拍手蔑视的看向了樗里骅冷冷的说道。
“明白了，你是魔鬼。”樗里骅眼中带着滔天的恨意却平静的说道。
“现在明白有些迟了，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是神。可你却偏偏不信，而且还五次三番前来挑衅。
记住，你是蝼蚁而我是天下的主人，不要心怀侥幸，因为蝼蚁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天下的主人生出任何威胁的。”
姬亦南一边说着，一边向樗里骅走来。
“你听说过人彘吗？
不知为何今日我特别想亲眼看看人彘的模样，方才原本我是想将我的神妃制成人彘的。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像你这种腿脚残疾的废物或许更适合做人彘吧。”
姬亦南邪笑着，走到了樗里骅的身前，缓缓蹲了下去，仔细的打量着樗里骅的全身上下。
“不错，如果不是个瘸子，倒也是个风流人物，难怪我的神妃会爱上你，难怪芈公主也会对你言听计从。”
说到这里，姬亦南摸出了那把不知何时放
进了袖筒里的匕首，在樗里骅的面前比划了起来。
“苍天不公，为何会生出你这么个妖孽来祸害人间。此刻我恨不能生啖你的肉，痛饮你的血。管你是什么自诩的神，还是众人眼中的妖。
不过今日我确实错了。
如果早知道你真的不是人的话，那么我就不会采取今日的计划将你除掉了。这才是我唯一痛惜的地方，也是害了歆儿让我心痛的缘由。
姬亦南，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哦？难道你还有办法来对付我？
但你不要告诉我真的是什么化鬼变怪的蠢话。”
姬亦南听着樗里骅诅咒似的话语虽然毫不在意，但他仍旧对樗里骅想要如何杀死自己产生了一丝好奇。
他的话语刚落，只听樗里骅咬牙切齿的说道：“用火烧，用水淹，用土埋，用牙齿咬，这世间总有将你除掉的办法，这世间总有将你除掉的人。
因为魔鬼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的。”
“哈哈哈哈”
听到樗里骅的话语后，姬亦南仰头大笑了起来，就仿佛樗里骅说的话极为幼稚似的。
他摇了摇头，缓缓将手中的匕首向樗里骅的右臂戳了下去。
“方才你在那绳网中时，我若派死士将你困住一两息，再派人托住歆儿的手臂将长戈刺向你，你还能不能活下去？”
樗里骅丝毫没有被姬亦南的笑声与近在咫尺的匕首吓住，而是在那把匕首即将要刺入自己的肉中时，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姬亦南开口说道。
其实一旁里虚弱的虞歆儿根本就没有相信樗里骅真的会按照他说的那么做，因为姬亦南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如果杀死他那么虞歆儿也会死。
所以纵然时光倒流，恐怕樗里骅也绝不会那么做的。
他之所以要说出这句话，只是为了能够提醒姬亦南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果然，樗里骅的话音刚落，姬亦南的手臂就缰在了半空之中。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久久没有言语，但紧接着当他从思考中恢复了清明后，立刻将手中的匕首移到了樗里骅的面前，指向了他的眉心。
“你知道的太多了。”
微微皱眉的姬亦南一边带着冷意说道，一边紧握住匕首迅速的向樗里骅的眉心刺了过去。
“不要啊。”
“嘭！”
只见一道寒影闪过，姬亦南的身后也传来了虞歆儿的惨叫声。
但与此同时，那把快要戳到毫无畏惧之色的樗里骅眉心处的匕首也在一声类似被石头击中后的声音响起时，从姬亦南的手中“颼”的飞了出去。
“谁！”
姬亦南并没有想要探寻自己手中的匕首究竟被什么东西击飞的好奇心，而是立刻起身警惕的向不远处的黑暗中看了过去。
姬亦南深深的明白，这世间能够隔空击物从自己手中击飞匕首的力量该是多么恐怖的存在，所以他立刻对那位在黑暗之中向自己出手的人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纵然绞尽脑汁，姬亦南也想不明白这天下到底有谁能做到这样另他自己也感觉到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所以随着时间的一息一息过去，姬亦南看着远处黑暗中时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是难看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两代神君
“玩够了的话，也该回去了。
你终究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如此任性，难道你真的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吗？
自你母妃走后，已经过去了十年。
但没有神君的神殿又怎么能被称为神殿呢？
而神殿没有了神，你又是什么呢？”
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在那无尽的黑暗中，姬亦南这才发现，那原本被少师府中的火光照的犹如白昼的街道此时却充满了黑色的雾气，不断地吞噬着自己向那里投去的目光。
“你是谁？
你又怎会知道这些事情的？
父神和母妃离去的事情和时间，是没有人知道的。
即便是老龙灵也并不知道此事，但你又为何知道？”
姬亦南向黑暗中大声喝道，他声音虽然响亮但说到最后的几个字时那话语中竟然带着微微的颤抖。
而黑暗中的人却始终再未答话，这让姬亦南足足等了数十息的时间。
若不是那一直存在的黑雾，或许姬亦南还以为他早已经离去了。
“你不要装神弄鬼，快点儿给本神出来。”
等候了许久的姬亦南再次开口说道，只不过他边说边向身后移去，待到话音刚落，他正好来到了那把被击飞的匕首跟前。
随后他弯腰将匕首捡了起来，向黑暗中方才说话的声音狠狠的抛了过去。
“装神弄鬼？
你不是自称是神吗？
为何会像个凡人一样那么惧怕神鬼呢？”
姬亦南方才从弯腰再到抛出匕首只用了短短一刹那的时间，甚至即便是目光紧紧盯着他的樗里骅与虞歆儿也没有看到他究竟做了什么。
二人只是觉得眼前一花，就看到姬亦南换了个地方站立着，同时他脚边那把匕首也失去了踪迹。
但他们二人却看到，此时的姬亦南那面色变得更加惨白，而且他的额头上竟然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啪、啪、啪。”
黑暗中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但那脚步声只是和寻常人走路一样不轻不重，仿佛毫无特殊的地方。
樗里骅和虞歆儿二人同时向这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但奇怪的是，他们二人只听到那脚步声始终像是从远到近向他们这里走来，却走了许久都看不到有人从那黑雾中走出。
可是，正在二人心下诧异的时候，姬亦南却突然“蹬蹬蹬”的倒退了几步，他抬手指着黑雾的方向，嘴巴张开了老大，像是难以置信般的看向了黑雾之中。
“去吧，南儿。
做你该做的事情，这里不属于你。
你的职责是带领神民保卫神殿，而不是在与你毫不相干的地方寻欢作乐。”
“可是，父。”
听到黑雾中的声音颤抖不止的姬亦南刚想开口询问，却突然发现自己面前一黑，就仿佛被人捂住了嘴巴一样无法继续开口说话。
低头看时，只见一把浊泥正满满当当塞在了自己的口中。
“下一次就不会是一把泥了。”
黑暗中的人继续说道。
但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姬亦南面色复杂的跪在了地上，向黑雾中重重的磕下了头去，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随后，他站起了身，目光里满是留恋的环顾着
四周，看了片刻之后，他就跺了跺脚立刻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不要放他走，他是魔鬼！
不要放他走，他是魔鬼！”
同样流着泪的还有樗里骅，他一边向黑雾中大声呼喊着，一边爬向了虞歆儿的身前，将重伤的歆儿抱在了怀中。
“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这世上真有这些鬼怪魍魉。我不知道这世间真有非人的存在。
原本我以为他只是拥有十分厉害的武艺。
可是我错了，我的错让的你成了这副模样，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
歆儿，歆儿。”
樗里骅注视着怀抱中的歆儿，满眼全都是自责与懊悔。随后他就犹如是疯了似的，仰面嚎啕大哭了起来。
“樗里，哥哥，不必这样，都是歆儿心甘情愿的。”
虞歆儿艰难的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说话时还挣扎着翘了翘嘴唇就像是在笑一样。
那笑容却在她满是刀痕的脸上格外突兀，又在远方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得有些狰狞和恐怖。
“不，我不该带你来的，我不该让你出手的。”
樗里骅一只手用力的搂住虞歆儿的脖颈后，不断的用力将她向自己的怀中拢着，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想要捧着虞歆儿的面孔，却怕会刺痛到虞歆儿的伤口，樗里骅始终不敢将手放在她的脸上。
一颗又一颗泪水从樗里骅的脸上落下，片刻后，那泪水汇聚成了河流顺着他脸颊流下，打湿了樗里骅的衣襟。
他怀中的虞歆儿却保持着狰狞的微笑，而不在言语。
经过这一场悬殊的战斗，虞歆儿累了。她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在樗里骅的怀中一动不动。
笼罩在白虎大街上的黑雾终于散去，少师府中的火光依旧肆虐着燃烧着。可是白虎大街上，却只剩下了满地的死尸以及地上坐着的黑衣男子和他怀中抱着的素衣姑娘在火光的不断跳跃中静静的一动不动。
此刻的樗里骅心中已经黯灭了一切的牵挂，那些让他悲伤的，让他喜悦的，让他记挂的，让他冲动的，让他憧憬的，全部都从他的心中抛却。
甚至在这一瞬间，就连母亲，就连介子都从他的脑海中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占据他脑海中的却是怀中的女子恐怖的面容和她不断流逝的生命。
这一刻，樗里骅空洞的脑海中不断地在思考着今夜明明万无一失但却一败涂地的计划，不断地在问着自己，为何要与那魔鬼般的存在为敌。
想着想着，樗里骅伸手向自己的脸颊狠狠甩去了一巴掌，随后，他又紧紧的抱着虞歆儿抽泣了起来。
“堂堂男子汉，为了个女人变成了这样值得吗？”
不知何时，一名男子出现在了樗里骅的身后，用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平静的开口问道。
但樗里骅也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想回答，所以他并没有对那男子的提问做出回应。相反的他却低头将自己的面孔依偎在了虞歆儿的额头上，哭的更加厉害了。
樗里骅哭了许久，他身后的男子也陪伴了他许久。
终于，樗里骅开口问道：“既然要救我，可为何不杀他？他是魔鬼。”
樗里骅的话音落下后，过了很久他身后的人才微微叹息一声开口说道：
“纵然是魔鬼也有改过
自新的可能，作为他的父亲，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改邪归正的。
但他对你们的所作所为和伤害却让他的父亲蒙羞，纵然他变成这样的冷血无情更有他的父亲推卸不了的责任。
或许这就是为何我突然得到内心的启示来到王畿的原因吧。庆幸的是我来得及时没有让他一错再错。
所以就请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代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向你们道歉吧。”
“哈哈哈哈，道歉。
你的儿子杀死了这么多人，你的道歉会让他们死而复生吗？
你的儿子重伤了歆儿，毁了她的容貌，你的道歉会让她恢复如初吗？”
樗里骅有些疯癫似的哈哈大笑着说道，丝毫没有对自己身后之人所说的身份产生怀疑。
“生死有命。纵然南儿不杀他们，他们也都命数将近。所以本神这声道歉可不是向他们说的。
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承担不起本神的歉意。
本神的歉意是对歆儿说的，我的儿子伤害了她，这让我想起了她的母亲，曾经我也伤害过她使她容貌尽毁。
儿子走了父亲的老路，做父亲的也该说一声对不起了。”
身后的男子依旧无喜无悲的说道。而樗里骅却呵呵冷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本神，又是一个神。难道神不是为了祈福天下而是来祸害人间的吗？
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会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出现在你们不该出现的地方。
为什么？
这究竟是为什么？”
“你是叫樗里骅吧，你是这天下第二个敢出言质问我的人。
你很不错，这些年我听到过无数关于你的事情，而方才你设计对付南儿所使用的计策连我也都被你骗过了好几次。
所以在我以为，你甚至要比当年那位让我心生希望的人更加让我值得期待。
所以，不要颓废，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你，不论你们二人谁能走到最后，都对我的计划极为有用。”
“你的计划？
你的计划干我何事？我又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樗里骅再懦弱，再糊涂，也不愿意再和你们父子这样的魔鬼扯上什么关系。
要不然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不然请你立刻滚蛋。”
“你！”
随着樗里骅的话语戛然而止，他身后的人似乎极为恼怒一般，但他只是说了一个“你”字，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樗里骅继续低头看着面前的虞歆儿，却对自己身后的人即将要做些什么毫无兴趣。
十数息过后，街面依旧平静，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樗里骅身后的人看着自己面前坐在地上的男子背影微微叹息一声，开口说道：“将歆儿给我吧。”
他刚说完，只见那始终没有动弹一下的樗里骅立刻转头看向了自己，那表情就如同遇到天敌的雄狮一般警觉，那目光就如同恶鬼一样的冰冷。
男子看着樗里骅的模样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缓缓抬起了手。
警觉的樗里骅立刻发现自己紧紧搂着虞歆儿的双手像是被人死死按住一样无法动弹，而自己怀中的虞歆儿却被一团白色的柔光轻轻的围了起来，随后在樗里骅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升起，慢慢的飞上了天空。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万事唯空
“不，
不，
不！”
樗里骅伸出了手不断地对着飞向空中的虞歆儿抓去，他的口中连连惨叫了起来，他的眼中全是悲伤与恐惧。
他连声说不，甚至他想努力的站起身来，可是终于他在最后一次没有抓住近在眼前的虞歆儿后，两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不，你不能带走她，我不会让你带走她的。”
樗里骅大声喝道，随即立刻用手抓住地上可以抓住的一切，向不远处的男子扔了过去。
同时他向那男子的方向用力爬去，只因为空中的虞歆儿也在向那男子缓缓飘去。
由于太过用力，爬行中的樗里骅突然两手一软，他的脸就向着地上狠狠地砸了下去。当他再抬起头时，樗里骅的鼻腔和嘴唇都流下了鲜血，但他仍旧用尽全力向前爬去。
只是这一跌再到爬起，虞歆儿的身体已经飘到了那男子的身前。
而樗里骅也终于来到了那男子的面前，他抬头却看到那男子似乎颇为慈祥的凝视着面前的虞歆儿。但樗里骅依旧用尽全力向那男子扑了过去，想让他离开自己的女人身旁。
可是，用尽全力扑向男子的樗里骅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的身躯穿过了那男子的身体，甚至他还在穿过男子的身体时，扭头看到了自己的身躯边缘泛起的白光。
“不”
樗里骅的眼中擒满了泪水，他忍住脸上又一次撞伤的疼痛，再次转身向那男子扑了上去。
一次，两次，三次。
也不知道樗里骅究竟扑了多少次，摔了多少次。当他的脑海中已是昏昏沉沉，浑身上下都没有了一丝力气后，他终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绝望的看着那凝视着自己的男子伸出了一只手。
“将歆儿还给我。”
樗里骅绝望的乞求道。
“樗里，哥哥。”
白光中，始终没有言语的虞歆儿突然转头看向了樗里骅，她的眼神中满是悲伤之意，但她的精神却明显要比方才好了许多。
这让樗里骅突然为之一怔，随即大喜的说道：“歆儿，你醒了。
我来救你，不要怕，歆儿。
我这就来救你。”
樗里骅刚对虞歆儿说完，他就立刻大喊一声，再次向那男子扑去。
可是，奇迹并没有出现，樗里骅又一次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歆儿，不，不要怕，我，我来，救你。”
樗里骅挣扎着用手挣着自己沉重的身躯想要爬起，可是这次他却再也做不到如此简单的事情了。
“不，不要在起来了。”
满脸泪水的虞歆儿对着樗里骅大喊了起来，那喊声撕心裂肺，直冲云霄。
“唉，歆儿，何必要骗自己，何必要让他伤心呢。”
始终凝视着樗里骅的男子终于开口说道，而虞歆儿也在绝望的哀嚎声中渐渐恢复了神情。
她转头看了一眼面前曾经见过的神君，再扭头看了看地上的樗里骅，终于，她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决然。
随后，她向樗里骅开口说道：“樗里哥哥，我要跟着神君走了，往后你要保重啊。”
“不，不，歆儿，不要害怕，我可以救你
的。我可以的。”
樗里骅还以为虞歆儿是因为自己而向那男子妥协才这样说的，所以他再次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过后，直到樗里骅的泪水拌和着脚下的泥土沾满了他的脸庞，但他却仍旧不能动弹分毫，唯有大口大口的喘着大气。
“樗里哥哥，你我总有一日终要告别，迟一些不如早一些，这样我们还能了断个干净。
如果哪一天哥哥见到了萧哥哥，请告诉他歆儿会在遥远的地方为你和萧哥哥祈福的。”
虞歆儿说完话后，樗里骅呆呆的看着那被白色的柔光包围着停在半空中的爱人，就如同第一次相见时的陌生。
“你说什么？
断的干净？
不，不对。
你对歆儿做了些什么？
你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
樗里骅从疑惑再到歇斯底里间，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虞歆儿身前的男子怒吼道。
“我只告诉了她她该知道的事情，至于做了些什么事情，你不是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吗？难道你没有看到？”
那男子似是有心要捉弄樗里骅一番，随即对着樗里骅揶揄道。
而樗里骅却露出丝毫也不相信的模样，他只是低头奋力的向那男子所在的方向想要起身再次扑去。
“樗里哥哥！醒醒！
不要再发疯了！”
虞歆儿的一声带着哭腔的大喝声突然阻止住了樗里骅疯狂的举动，而樗里骅则抬起了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虞歆儿。
二人目光相对，却都带着无尽的哀伤与痛苦。
“哥哥，他确实是上一代的神君，而我则是新任的圣女。
我们都有自己的责任与使命。虽然歆儿不能告诉你歆儿的责任，但歆儿可以告诉哥哥，歆儿跟随神君离去定当无碍。
说不定连歆儿面目上的伤痕也可痊愈。”
樗里骅摇着头听着虞歆儿之言连忙插话说道：“不，歆儿，我不相信他，他是魔鬼。
我不愿你以身犯险，不要去，答应我不要去好吗？”
听到樗里骅的乞求，虞歆儿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不忍，但最终她还是转头看向了神君说道：“看在阿依儿姑姑的面上，您饶过他吧。
请带我走，让他去做他该做的事情，就如同萧哥哥一样，他们两人都是天下的英雄。
歆儿能够在萧哥哥的呵护下成长，能够在知道真相前与樗里哥哥同生共死也不枉此生了。”
闻言微微一怔的神君低头看了看虞歆儿，随后他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你不愿意，我是不会让阿南找到你的。当然，有些事情我也无法保证的。”
那男子说完话后，转头再向樗里骅微微一笑，随即他的身影就变得模糊了起来。
樗里骅伸出了手，默默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那团白色的柔光中渐渐消失，不知是该哭还是该叫。
所以当虞歆儿彻底消失前，樗里骅就像是一樽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樗里哥哥，歆儿知道了真相，也知道了和你们相遇本就是个错误。但歆儿不后悔，永远都不会后悔的。
歆儿的离去不仅可以伤势痊愈，而且还可以拯救许多人的性命，樗
里哥哥你要为我开心才是啊。
哥哥，不要悲伤，这是宿命，是歆儿的宿命，是我曾经告诉过你的归宿。我们一同努力过，可是当我们无法阻止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或许我们更应该看开一些，而不是与宿命为敌。
你说是不是啊，樗里哥哥。”
“不！”
除了满地尸体，空无一人的白虎大街上，传来了樗里骅绝望的呐喊与凄惨的呼唤声。
……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当东方的天际浮起了一片鱼肚白时，大地也渐渐地变得光亮了起来，灿烂的旭日将天边如同鱼鳞一般的淡淡云霞染成一片绯红。
在这金色的霞光中，披头散发，满脸泥水的樗里骅却呆呆的抬头看着面前数百名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兵士们，以及满面关切神色的芈纯熙、赵之海、顾道远等人，又重新低下了头再次吟唱起了歌谣。
“樗里将军。”
“骅儿。”
见樗里骅如此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众人纷纷关切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只不过那樗里骅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对众人的关切毫无反应。
“昨夜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白虎大街犹如地狱一般。
街道两旁阁楼宅府中的人都全部暴毙，仿佛就像是在一瞬间被，被吓死的。”
顾道远像是对自己的猜测毫无底气，竟然顿了数顿这才开口说道，而赵之海等人看向顾道远的目光也变得格外凝重。
“那姬亦南自称是神，樗里将军也推断他是蠕蠕人的王。或许白虎大街上的百姓突然死亡与他有关。
纯熙与姬亦南也曾有过数面之缘，虽然觉得姬亦南确实有些真人不露相，但纯熙能够感觉到，能同时让整条大街上的人都突然暴毙，或许他还没有这个能力吧。”
赵之海听着芈纯熙的话语，立刻陷入了沉思中。但他却始终不发一言，就像是所有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一样。
历经神京之变，被姬鹿囚禁起来，后于昨日夜被芈纯熙率兵救出的他原本已经心灰意冷，只想着回到河东郡后不问世事，做一个清净老人。
但是当他遇到樗里骅后，却仍旧被自己寄予厚望的樗里骅疯癫模样以及白虎大街上如同地狱般的惨状所震惊。
所以他不得不在樗里骅无法主事之际重新树起了大旗，主动担负起了主心骨的作用。如若不然，总不能让一个楚国女子来指挥自己这帮秦国人吧。
“现在恐怕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就只有骅儿了。
不过，看样子他是真的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我们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了吧。”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赵之海终于开口说道。
而他的身旁一众人等也都在他话音落下后纷纷低头应喏。
随后两名兵士在赵之海的示意下将樗里骅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坐在了从街边那间空无一人的茶馆里找到的竹椅上。
随后，兵士们推着樗里骅的竹椅随同着赵之海、顾道远、芈纯熙等一众人和他们身后数百名兵士齐齐向城外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