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第二次蜕变 众望所归!
“赵大人,介子在哪里?”
正当赵之海等人准备带着樗里骅离开街道时,突然间樗里骅的问话让众人纷纷将目光移到了樗里骅的身上。
只见樗里骅的眼神中似乎恢复了些许清明,随即众人大喜过望而赵之海也转身来到了樗里骅的身前对他关切的轻声说道:“骅儿,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你会变成这副模样?”
樗里骅抬头看了看赵之海,他的眼中一抹苦涩和仇恨的决然在微微回忆之后立刻转瞬即逝,这才缓缓地说道:“昨夜骅儿设计斩杀姬亦南,可是我低估了他的能力所以招致了惨败。
骅儿麾下的锐士们几乎都是被这厮以一己之力杀死的。”
“嘶。”
樗里骅的话音未落,只见听到樗里骅所言的众人却都已经纷纷目瞪口呆了起来。
他们回头看着已经远去的街道上遍野的尸痕,再彼此看着对方的面孔,所有人的眼神中则露出的全是震惊与不可思议以及对姬亦南深深的恐惧。
一人杀百人,这是何等的能力?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亲眼见到,恐怕他们根本就无法相信这世有人能够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吧。
“那你又是如何逃出魔爪得以生还的?此刻姬亦南又在何处?”
赵之海并不似其他人一样惊恐,而是快速的接着樗里骅的话音问道。
“后来来了一个黑衣人救了我。
我也看不清他的容貌,只听他的声音像是个中年人。
他将姬亦南赶跑后就带着歆儿离开了。”
赵之海皱眉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但他又不明白那黑衣人与虞歆儿的关系,更不明白为何那人能带着虞歆儿一起离开,所以他刚想要继续追问,却听樗里骅再次开口向他询问起介鸳来。
赵之海知道樗里骅不愿意多说,所以他看了低头不语的顾道远一眼后,这才说道:
“介子大人怕是已经仙去了。”
原本看樗里骅目前的状态,赵之海并不想让他再受打击,所以方才他才故意避而不答,询问樗里骅关于昨夜的事情意图引开话题。
可是樗里骅两次询问下,他也不得不将实情告诉樗里骅。
谁曾想,樗里骅在听到介鸳仙逝的消息后却并未产生丝毫的痛苦,他只是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低头不语有些故意躲避自己目光的众人一圈后这才重新对着赵之海问道:“介子是如何走的?”
赵之海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当初姬鹿攻占王宫后,要我们各国承认以他为尊,奉他为新任天子,我等自然不从。
所以姬鹿就将我们一部人软禁在王宫南侧的一处偏殿中。而将天子和那些王室宗亲们软禁到了麒麟殿中集中看管。
因为介鸳大人已经无法走路,更需要奴仆照顾,所以他们怕麻烦就将介子大人留在了麒麟殿与天子呆在了一起。
昨夜南宫将军夜袭王宫时,不知是谁放火烧了麒麟殿。
所以介子大人恐怕......”
赵之海刚刚说到此处,一旁的芈纯熙突然开口插话说道:
“樗里将军,昨夜离开此地后,纯熙见王宫北门守卫森严,兵马数量约在六千人上下,所以知道自己无法强攻,只好
领兵绕道王宫南门展开攻击。
如我所料,南门果然仅有数百楚人守门,所以在顺利攻入王宫后,我们就遇见了被囚禁的赵大人、顾大人与齐国萧大人、田大人,蜀国刘大人等列国使臣。
正在此时,南宫羽将军也攻入了神京,带领人马从北门强攻。
我正要领兵与他们汇合时,却突然发现南宫将军的人马竟然多为戎人。而且乱战之中,他们丝毫不念我们与他们结盟之事,不分彼此的欲向我们砍杀过来。
我怕事有蹊跷,更为了避免麾下损伤,所以才带着众位大人从南门退出,静观其变。
直到今晨王宫之中杀声平息,火光湮灭,纯熙才带着人马进入王宫找寻南宫羽分辨。
但当我们到了被火烧成了灰烬的麒麟殿废墟旁时,恰巧看见南宫羽麾下的戎人武士在杀俘,那些俘虏除去列国兵士及神京虎贲外,其余多是些身穿锦衣华服的王公大臣。
所以纯熙恐怕南宫羽已经生有了贰心,便不敢再去寻他,毕竟我们的人马只剩下了区区数百人而已。
在与赵大人、顾大人商议过后,我们觉得还是先来寻你再做打算
.......”
芈纯熙将昨夜战事和看到的事情向樗里骅详细的诉说了一番后,只见仔细聆听的樗里骅仿佛根本就没有受到昨夜打击的影响似的又开口问道:“君上呢?”
这时只见顾道远摇了摇头说道:“君上和宗伯等人也在麒麟殿中。”
说完后,顾道远看了一眼樗里骅仿佛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想要质问樗里骅的冲动默然不语了起来。
顾道远的神情自然被樗里骅看在了眼里,所以樗里骅便向他说道:“顾大人可是有什么话想要问我吗?还请大人直言就是了。”
顾道远这才在看了看赵之海后问道:“芈公主曾说,那南宫羽已经投了戎人,但樗里将军却依旧选择帮助南宫羽,不知道这又是为何?”
顾道远问罢后,他身旁的一众人等都面色大惊,其中有的人是第一次知道南宫羽已经投戎的事情,有的人则是对顾道远口无遮拦触怒樗里骅有些惊愕。
就连赵之海也觉得顾道远有些太过冲动,像这样的事情完全可以在没人的时候询问樗里骅,却不知道顾道远又为何非要在此时提及此事将局面搞的太过尴尬复杂。
只是樗里骅却淡淡的说了一句:“为了救你们。”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这句话虽然简单,但没有人会怀疑樗里骅的话中有假,所以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是感动非常,但也对樗里骅于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有些忌惮。
为了救自己这些人,樗里骅竟然私通叛逆,与虎谋皮,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声誉,这等肆无忌惮的决定和做法在他一句简简单单轻描淡写的解释下却如同千钧之力击在了众人的心间。
每个人看向樗里骅的目光充满了复杂,有感激,有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忌惮。
“骅儿,或许介子........”
“赵大人,他们想要弑杀天子,把持神京。趁乱火烧麒麟殿却是最好的做法。所以介子万没有生还的可能。
赵大人不必开言抚慰骅儿了。我会为介子报仇的。”
在赵之
海关切的目光中,樗里骅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说完话后,他就示意身后的亲兵推着他的竹椅向前走去。
而赵之海丝毫没有因为樗里骅的无礼而生出愠意,他的眼中只有一位充满了滔天杀气的将军,一位似乎比他更为出色的领路人。
“哎”。
赵之海叹了口气后故意放缓了脚步跟在了樗里骅的身后。
而其余众人显然都明白了赵之海的心思,所以他们也都纷纷坠在了樗里骅的身后,不敢再去僭越。纵然论官职爵级,他们可都比樗里骅更适合走在人群的前面。
.......
一众人等沿着空无一人的白虎大街走向了城外。
但他们刚刚走到了城边,就突然见到身后出现了数十名身着戎人衣衫的武士在远远地跟随着他们。
“昨日后半夜,这些戎人已经在挨家挨户的搜寻神京中的贵族了。”
唯一走在樗里骅身旁的芈纯熙看着樗里骅疑惑的目光,适时的向他解释着昨夜发生在城中的事情。
樗里骅这才明白,身后的这些戎人恐怕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许他们只是得信前来追杀抓捕城中贵族的,或许他们以为自己这些人只是想要逃出城外的贵族呢。
但因为人数差距太大,而自己的麾下又都手持兵器,所以那些戎人才不敢贸然行动而只是远远跟在身后。
二人说话间,众人已经走出了城门,面前出现了一大片面积广袤的民居,那里的人们已经三三两两出门劳作,开始了一日的劳碌。
他们看到樗里骅这一伙儿兵士从外城中出来后,虽然显得有些恐惧,但仍不足以让他们四散逃命。
其实他们也都在昨夜听到了城北的厮杀打斗声,也看到了王宫中参天而出的火光。但对于这些世世代代以经商为生的百姓来说,战争只要没有波及到自身,那生意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
或许,战争还会带来新的商机。
就拿这十年来楚国巨商,郑郡的屈保来说,他的崛起不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中得来的吗?
更有流言四下传说,那屈保的生意甚至都做到了关外。
所以,每个以屈保为目标的商贾又怎么会惧怕这危险中的富贵呢。
当樗里骅一众人等穿越这片居民区的时候,甚至有无数人主动上前询问这支看似经过惨烈战事的兵马需不需要药物和衣物。
这让樗里骅、赵之海等人看到这幕既觉得惊讶,又觉得可笑中带着一丝可悲。
虽然数日前他们才来到的神京,但外城之外的复杂道路还是让没有向导的樗里骅一众人马走了好些时间这才终于在午后时分,来到了王畿城北那条写着骑马者止步的石碑前。
樗里骅清晰地记得,当初就是在这座小碑旁,自己与前来迎接的姬鹿第一次相遇。
石碑旁的不远处,有一座面积颇大的驿馆,那驿馆中还留有当初樗里骅与顾道远寄放在那处的战马。
数百战马仍旧神采奕奕,它们丝毫没有因为主人的伤痕累累而显出任何异样,只是数日不见后,它们还是会在主人的拥抱下亲昵的用头蹭一蹭身边的人。
只有那些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在悲嘶了几声后仍旧顺从的被人牵出了马厩。
第三百二十一章 十年过后 一笑泯恩仇
管理这座驿馆的神京官员们在核对完樗里骅等人的身份及凭证后,就任由这些看起来经历了战事的秦国人将马牵走。仿佛他们丝毫不关心神京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来王畿承平数百年之久,所以这里的人都已经变得毫无危机感。
这座城看似雄冠天下,可惜却只是个任由别人欺凌的小姑娘而已。”
重新上路后,骑在马上的赵之海再扭头看向了王畿的方向,叹息一声后开口说道。
“快看,王畿方向敌袭!”
赵之海刚刚转头正要打马前行,却突然听到耳后有兵士大喝道。
他再次转头看去,只见王畿那方的官道上果然浓烟滚滚,尘土飞扬,似是有一支人马正在向自己人马的方向飞驰。
他刚想要大声呼喊战士们布阵,却突然想到自己身旁的兵士们已非是自己的部下,不由得怔了怔神,轻咳了一声,转头看向了皱眉不语的樗里骅。
只见樗里骅也在观察着来人,只是数息过后,他便招了招手,那名唤作毛彪的千将就打马走到了樗里骅的身前,下马弯腰一边听着樗里骅的耳语,一边不断的点着头。
毛彪转身离去安排布阵后,樗里骅又对身旁的芈纯熙说道:“四公主收降的三百兵士恐怕现在还不适合作战,还请公主带领他们先行一步为妙。”
芈纯熙闻言也不多话,她点了点头向樗里骅微微示意后,就立刻带领着三百多楚国步卒先向北方的邙山方向离去了。
她对于樗里骅的安排并无异议,因为她也并不确定,这三百多昨夜才在王宫南门临阵降了自己的楚国兵士们会不会再次临阵返水。
芈纯熙走后,毛彪就带领着五百骑兵分列在樗里骅和三百多步卒的左右,当一切安排就绪,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千多来犯的骑兵时,那些来自王畿方向的骑兵们也已经来到了樗里骅众人的近前。
只是樗里骅并没有按照方才自己想到的计划命令毛彪前去迂回包抄,而是纹丝不动的看着来人抵达自己阵前百步时这才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不必担忧。
得到命令的毛彪一声大喝,只见阵中那些已经拉满了弓弦的步卒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强弓。但他们依旧警惕的注视着毛彪,准备随时奉命给予来犯者一番杀伤。
此处的众人之中除了顾道远之外,所有人都是历经过无数大战的战将或是领兵者,所以其实方才当他们看到这千多名身着戎人装束的骑兵来到近前三百步距离就开始放缓了马速时,每个人都纷纷松了口气,知道这场仗终究是打不起来了。
而顾道远也从众人的面色中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也捋了捋三尺长髯,眯着眼睛打量起了来人。
可是,只是远远眺望了百步外那些戎人一眼,顾道远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他皱眉眯眼细细打量了许久,这才确定自己看到的人正是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那个少年。
只不过那少年此刻已经变为了中年,但他那股傲气却依旧那么显眼,那么醒目。
顾道远颤抖着伸直了手,嘴唇也在不断的哆嗦着,似是要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可是他却发现他的舌头在剧烈的哆嗦间已经不听他的使唤,所以就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赵之海有些奇怪的看了看身旁的顾道远,随后
他向顾道远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却见那些戎人骑兵们身着的衣服花花绿绿格外混乱,所以他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来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顾道远成了这般模样。
但樗里骅的话语却让他浑身一震,再次向那戎人骑兵的阵中看去。
“萧大单于,一别数载,别来无恙。”
樗里骅的话音刚落,只见戎军阵中十多名骑兵脱离军阵缓缓向樗里骅的方向走来。待到距离樗里骅等人五十步时,他们缓缓停下了脚步。
这时其中一名颇有些与众不同的微胖中年人摇着手上的羽扇向樗里骅摆出了恐吓的面容冷冷说道:
“歆儿呢?将她交还给我吧。玩够了的话也该回家了。
你们这些孩子呀可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萧锦行看着闻言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樗里骅,见他许久都不言语,还以为他不想交出虞歆儿,所以片刻后他又换了副慈眉善目的表情微微一笑再次说道:
“樗里将军,如果本单于想要强索歆儿回来,那也只是弹指一挥的事情。
这些年来,本单于放任你在河西、河东的发展,就是不想让我的歆儿为难,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再过两年,待我平定了天下后,我就将歆儿许配给你就是了,你们二人又为何如此固执,执意要与我作对呢?”
萧锦行耐心的开口劝道,他的话语中满是长者的谆谆关切,哪里有一丝单于的架子。
只不过这番话听到樗里骅的耳中却是另外一番颇为讽刺的意思。
樗里骅向萧锦行拱了拱手说道:“萧大单于此言差矣,樗里在河西、河东经营数年,可并非是萧大单于对我慈悲心切放任自流的举措。
难道萧大单于忘记了,贵军平定四方后就立刻对我河西,河东郡兵戈相向了吗。
而且,萧大单于想要平定天下,虽然雄心壮志令人佩服,可惜只要我河西河东健儿尚在,怕是单于的愿望并不如你口中所言一般那么容易吧。
更何况,单于的话语中全然是招揽我投降的意思,可是樗里生为秦人,死为秦鬼。父仇、国耻还未来得及报,又如何能做出认贼做父的举动。”
说到这里,樗里骅转睛看向了萧锦行身旁的南宫羽以及那些明显穿着王畿虎贲铠甲的武士们,这其中就有低头不敢看自己的郑龙。
萧锦行是何等人物,又怎能被樗里骅的话所激怒,他只是摇了摇头就不再开口劝说樗里骅,而是向樗里骅的身旁看去。
当他看到赵之海时,萧锦行的瞳孔明显一聚,但片刻后却又恢复如常,再往旁边看去,只见顾道远正呆呆的看着自己,那面孔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萧锦行沉思了数息,这才叹了口气向顾道远抱拳笑道:“宰冢大人,十数载光阴匆匆逝去,但宰冢大人神采依旧倒让萧某好生佩服啊。”
萧锦行的话刚说罢,只见那顾道远突然浑身一震,再次抬起手指着萧锦行说道:“萧槿,你果然是萧槿。”
萧锦行微微笑道:“正是小子,顾大人别来无恙。”
“萧槿。”
正当萧锦行与顾道远问答之间,只见赵之海突然抬头凝视着萧锦行,上下打量着这个曾经让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赵大人,别来无恙。
萧锦行微微叹了口气,向赵之海施礼说道。
此刻,饶是他的心中城府如同深渊一般看不到底,但他望向白发苍苍的赵之海时,仍旧目露悲伤,说话时的声音中都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
这位老人到底是青儿的父亲,是自己这一生所爱的那个女子除了自己之外最爱的人。
这十多年来,自己为了报仇含垢忍辱。此次入关攻秦,其中的目标之一就是为了报复这位当初阻拦自己与青儿在一起的冷血老顽固。
但现在,当自己发现曾经不同戴天的仇人已经变成了风烛残年的模样时,自己笃定坚若磐石的内心却不知何时突然变得柔软了起来。
“老夫曾经猜想过灭我大秦者或许就是你,因为依你的本事完全有能力做出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
你心中怨我我也是知道的。
所以你灭我大秦或许就只是为了报复老夫一人而已。
老夫还记得当年在黄天渡口时的情形,那时的你只不过是被我女儿以死相逼才能够得以活命的庶族吏员,但短短十多年,你却摇身一变成为了纵横天下的一代豪杰。
回想当年青儿对我说过的话字字应验,这丫头确实没有看错人啊。”
赵之海喃喃自语道,只是他的目光却逐渐变得深邃了起来,仿佛他已经回到了十多年前,回到了曾经自己在如日中天的大秦国土边境旁看着自己的女儿拔剑怒目要挟自己时的情形。
“这么说你早就猜到了我就是戎人的單于,但你却不怪我?”
萧锦行待到那老人说完话后,疑惑地问道。
“为何要怪你?”
许久之后,赵之海才缓缓开口回道。
“我当初阻止你和青儿在一起,是因为青儿是我的女儿。
试问天下间有哪个父亲会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因为和庶族婚配而变成天下人耻笑的对象。又有哪个父亲会坐视自己的女儿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一生一世。
所以,我阻止你们在一起并没有错。
而你对我的女儿情深意切,那日在青龙殿敢孤身刺杀齐公就足以证明了我的女儿所托非人。况且你为了报仇在塞外十多年忍辱偷生,厉兵秣马,而今终于能够杀你想杀的人,灭你想灭的国,报你想报的仇。
如此快意恩仇的结局又怎能不叫人佩服。
你又何错之有?
我又为何要去怪你?
如果我的女儿能够看到你今日的成就,怕是要来我的身旁奚落我一番了。
她自幼就爱做一些和别家女孩不一样的事情想证明她的与众不同,所以每次我从西京回到绥北时,她都会在我故意显得不明白她所做的事情时奚落我一番的。”
赵之海说到这里的时候,竟然微微一笑,随后他才抬头看向了萧锦行,笑着说道:“青儿会以你为荣的。就如同她曾经对我那么的崇敬。
曾经我怪你将我的女儿从我的身边带走,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不再那么认为了。
青儿的选择是她自己的选择,即便是她最终被萧子硕逼死,那也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
顾大人曾经告诉过我,她曾经是有机会离开齐国的,可是她选择了回去救你。那个时刻,她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第三百二十二章 黄昏下的落幕,中更大人
赵之海沉默了片刻后,忽然看向了萧瑾微微一笑,就好像是在看着与自己极为熟悉的小辈一般。
“所以看着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作为父亲的我又怎么会不为自己女儿的慧眼识珠而感到骄傲呢?毕竟你是她用生命告诉我的答案啊。”
赵之海说完话后,仰天长叹了一声,随后就在众人的目光中向着邙山的方向独自打马缓缓离去了。
远处夕阳的余晖洒满了这位失去了女儿,失去了兵马,失去了封土孤独离去的老人身上,他的转身带走了一生的辉煌,带走了所有的雄心壮志和恩怨情仇。
尽管他失去的一切都与他面前的萧瑾有着直接的关系。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锦行看着远去的老人,随后向那孤寂的背影离去的方向郑重的拱手施礼后喃喃自语道:
“岳丈大人,请保重!”
当他收回了手,再抬头时,萧锦行湿润的眼眶中已然干涩如初,浑然不像是刚刚被触动了柔软的心灵一般,却又恢复了一国单于一方霸主的傲然。
顾道远也向萧锦行拱了拱手,准备打马离去。他已经看得出来,萧锦行此次追寻自己的人马只是为了讨要虞歆儿,并无想要举起干戈的意图。所以他不愿意看着赵之海孤独的离去,他只想立刻陪着中更大人一同走向落幕。
见到顾道远的举动,心下了然的萧锦行也对顾道远回了回礼,这才目视着这位曾经在齐国屡次帮助过自己,也救过自己性命的能臣转身走远。
只是此刻,他看着远方的残阳用仅仅能供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青儿,这才是刚刚开始,秦国灭了,但逼死你的齐国却仍旧苟延残喘于这世上。我会让你看到萧子硕卑微的乞求。我更会让这天下再无贵庶有别,再无像你我这样的悲剧重生的。”
……
当赵之海与顾道远渐渐消失在了萧锦行的目光中后,萧锦行这才将注意力转向了始终沉思着的樗里骅身上,冷冷地问道:
“樗里将军,我的歆儿你是还,还是不还?我的耐心不是毫无期限,我的忍耐也不是毫无底线的。”
萧锦行说完话后,打马向樗里骅的方向前行了十步,同时他身后那些身着各色衣衫显得十分混乱的戎人骑兵们也几乎在相同的时刻猛地向前踏行十步,又在秦国人的惊愕目光中猛然停住。
这一手操马列队前行的举动让樗里骅身旁的众人纷纷大惊失色。
他们哪里不知道,仅仅方才这简单的举动,就足以说明这支骑兵队伍的勇猛又岂是寻常认知可能理解的,怕是当年玄甲骑兵也无法达到如此令行禁止的效果。
这样看来,若不是萧锦行并没有举兵来攻的打算,那么自己这一点儿步卒骑兵又岂能抵挡得住面前的戎兵哪怕是一次的冲锋。
樗里骅自然也看到了这番令人刮目相看的军容,所以他只是微微踟蹰片刻后,就抬头命身后的武士将他的竹椅向萧锦行的方向推了过去。
萧锦行显然没有料到樗里骅的举动,他颇有些不解的看向了樗里骅却并没有任何阻止的打算,只是面色凝重的看向了那位不卑不亢无惧无畏的年轻人。
“你不怕我杀了你?
杀了你黄阴、
黄天两个要塞必然瓦解,这天下可就没有任何能够阻碍我驰骋纵横的人存在了。
不过话说回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那黄天要塞确实固若金汤,连我都丝毫找不到破绽。
恐怕要想打破那座要塞,这全天下也只有他们能够做到了。”萧锦行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樗里骅若有所思后皱眉说道。
“萧大单于不会杀我的。”来到萧锦行身前的樗里骅仍旧不慌不忙的说道。
“为什么?就为了我五次三番放过你,就为了我曾经十分欣赏你想要招揽你留在我的麾下?
但你别忘了,方才你可是矢口否认了这一点的,而且还明确拒绝了我的好意。
难道你是觉得歆儿在你的手上我就会投鼠忌器吗?”
萧锦行十分不解的将自己心中的疑惑一股脑儿的问了出来。说到最后时,饶是他也有些动了怒意。
但樗里骅却摇了摇头,突然面色一凛看向了萧锦行。
“萧大单于,您也是领兵者,所以自然懂得方才我为何要矢口否认您所说过的话。
但现在并无我的兵士们在身旁,所以樗里就谢过萧大单于的不杀之恩了。
但这也仅限于当初在徐昌城中而已,至于萧大单于口中所说的任凭我在河西、河东郡发展壮大一事,樗里却并不苟同。”
听完樗里骅说完话后,萧锦行却不置可否的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你这小狐狸诡计多端,倒真是个人才。难怪歆儿会对你念念不忘,甚至偷偷跑去了你的那里。连我这做哥哥的都不要了。”
萧锦行说到这里,却突然猛地一震,因为当他提及歆儿的时候,他明显的看出樗里骅的。眼中露出了不同以往的复杂了,随即他立刻冷着面孔问道:
“难道歆儿出什么事了?”
萧锦行刚刚说罢,就见樗里骅似乎带着些绝望的神色看着自己,不由得立时浑身汗毛倒竖。
他立刻跳下了马,走到樗里骅的身前大喝道:“快说,歆儿如何了?
今早当我抵达王宫时,就听南宫羽说你与歆儿昨夜去对付一个叫做姬亦南的人,而且那个人是蠕蠕人。
我一听此事连忙派兵去找寻你们,却只见到了满地的秦兵尸首和满街的死难百姓。
但我的兵马却并没有找到你和歆儿二人的尸体,我就知道你们一定逃了出来,所以这才四下寻找。
后来听那些楚国商人说有一队秦兵今早向北离去,我才连忙派兵追赶,直到此时追上了你们。
可是为什么只有你在,我的歆儿哪里去了?”
萧锦行的话如同连珠炮似的对樗里骅问道,那慌乱的神色中哪里还有一丝一方霸主的气概来。
而且说到后来,萧锦行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宝剑指着那坐在竹椅上的樗里骅,仿佛随时就要取他性命似的。
对于萧锦行来说,当青儿、阿依儿相继离开了自己以后,这虞歆儿就成为了他内心之中唯一的守护,为此他不惜带兵攻打关内,就是为了躲避虞歆儿即将到来的宿命。
所以他又如何能够允许虞歆儿受到一点儿创伤呢。
樗里骅看到萧锦行如此失态,心中明白萧锦行对虞歆儿的关爱绝不在自己之下,所以他
的眼中突然出现了自责的神态。
随后他连忙转身,高举起一只手,阻拦住了自己身后那些看到萧锦行拔剑而跑来的兵士们。
随后他才缓缓开口说道:“萧大单于,可否借一步说话?”
火冒三丈且焦急万分的萧锦行刚要拒绝,但他见樗里骅说的十分认真,所以沉思了片刻后这才点了点头走到了樗里骅的身后,将樗里骅的竹椅从他的亲兵手里一把夺过,随后推着樗里骅的竹椅向无人处走了十多步。
“有劳单于了。”
当萧锦行停下脚步后,樗里骅一边看着距离周边人马已经足够的远了,这才对身后的萧锦行开口说道。
“不要说废话了,快说吧,歆儿哪里去了。”此时的萧锦行已经从怒不可遏中恢复了过来,他也想到了樗里骅的意图,知道他定有极为重大的事情与自己商议,所以那股滔天的怒火就被他强行压在了心间。
“萧大单于,方才听你的口气仿佛是知道蠕蠕人的可怕,是不是?
不然你也不会觉得我黄天要塞只有他们才能攻打进去。”
樗里骅开口问道,而走到樗里骅身前的萧锦行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废话,你以为我们居住在蠕蠕人的身旁是白住的?那姬亦南若是蠕蠕人,则他一定是蠕蠕的神君。虽然我与此子并未见过面,但我与他的父亲,也就是上任神君不仅见过面还开过仗,你说我会不会知道他们的可怕?”
樗里骅听到萧锦行的话后立刻吃惊的问道:“萧大单于与蠕蠕人开过仗,此仗胜败如何?”
萧锦行听到樗里骅的问题后,突然颓然叹了口气说道:“要是能够获胜,我们何必跑到关内来。”
“那就是了。”
樗里骅幽幽的一叹后再次说到:
“歆儿被姬亦南的父亲,也就是你见过的那位神君带走了。”
“不可能!”
出乎樗里骅的意料之外,萧锦行在樗里骅说完话后立刻矢口否认道。
“阿依儿曾经说过,只有前任神君死后,他的儿子也就是神将才能获封神君之位,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而且在新任神君继位的仪式上,必须要有前任神君夫妇的尸体祭祀,才能让新任神君获得前任神君的力量。
所以,要是姬亦南成了新的神君,那么他的父亲应该早就死了才是,歆儿又怎么能被姬亦南的父亲带走呢?”
萧锦行快速的说道,而樗里骅却也在皱眉思考着萧锦行话中传递出来的信息,所以当萧锦行说完话后,他又抬头望向萧锦行再次问道:
“如果姬亦南果真还没有继位呢?”
萧锦行听到樗里骅的疑问后,先是一呆,随即又摇起了头,眼神中露出一抹哀伤说道:“阿依儿已经死了,我可以完全确信此事,因为阿依儿曾经托人带给我一封信,信上直言她只有半年的寿命,时间一到她就要被送往神殿进行祭祀。
此事阿依儿是绝对不会骗我的。”
说到这里,萧锦行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位身姿绰绰但面目朦胧似乎仍旧是坑坑洼洼的阿依儿来。
他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若论最让自己信得过的人,那恐怕阿依儿就是其中之一了。所以她说过的话又怎会有假呢。
第三百二十三章 你怕蠕蠕人,可我不怕
“萧大单于,若没有猜错,您口中所说的这位阿依儿想必就是上任神妃了。
敢问大单于,她是何时给你的信件?”
只听萧锦行说完话后刚刚陷入回忆,那樗里骅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
而萧锦行闻言后也是突然一怔,随即看向了满是期待神色的樗里骅缓缓答道:“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前,也就是戎族叩关前的五六年。
但南宫羽曾经说过,姬亦南早在十多年前就来到了王畿,所以上任神妃死去时,姬亦南并不在关外而是在关内,他又如何能够继任神君之位呢?”
萧锦行听完樗里骅的话后呆呆的看着樗里骅许久这才喃喃的说道:“你说的对。也就是说阿依儿死时,上任神君可能还未死,死的只是阿依儿而已,所以那姬亦南直到现在也没有继任神君之位。”
说完话后,萧锦行抬头看了看已经快要完全黑去的天空。
“两个神君同时存在,只不过一个还未继位而已。
这,这。”
这一瞬间,萧锦行不敢再想,他只是茫然的看着天空,仿佛在看着那无尽的黑暗越来越深。两位神君同时存在于这世界上,作为亲自与神君交过手的萧锦行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黑暗的泽渊越来越深。
一时间一股颓然之感油然而升,这让萧锦行突然再次想起了当年乌浒草原一战时的惨状,不由得让他呆呆的发起了怔来。
“难道大单于不想救出歆儿吗?难道大单于任命了吗?”
突然,樗里骅的一声冷喝让茫然的萧锦行转过头来看向了那位坐在竹椅上皱眉握拳的青年。
萧锦行随即苦笑一声说道:“你没有和那些蠕蠕人打过仗,自然不会明白他们的可怕之处。你没有见过神君的能力,自然会说一些无知者无畏的傻话。
我也想救歆儿,可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救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懦弱。一听到蠕蠕人就吓的要死,就不知所措?
你想对了,我就是很怕,也很迷茫,甚至此刻的我觉得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你可知道原本那些支撑着我为之付出的人都已经离我而去,现在就连歆儿也走了......”
萧锦行说罢话后就低下了头。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自此再无了声息。
“歆儿曾经说过,萧大单于为了她做了许多许多,与你相比,我对歆儿的爱或许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但我知道,姬亦南父子绝不是什么神,他们只是自诩的神而已,所以我要救出歆儿,我要杀了他们。”
樗里骅似是极为坚定的说完话后,郑重的看向了萧锦行。但是萧锦行却露出满脸的苦涩微微的摇起了头来,似乎对樗里骅的傻话毫不认同。
“萧大单于!
连我这个偏安一隅的丧国之将都有信心击败他们,为何你却会颓然如此。
虽然你和他们交过手但你并没有找到他们的弱点,而我却找到了。
只是我还没有能力去验证此事的真假而已。”
“什么?
你说什么?
你找到了他们的弱点?
萧锦行突然睁大了眼睛看向了满脸严肃的樗里骅,极为震惊的问道。
而樗里骅也没有去调萧锦行的胃口,而是当即就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向萧锦行详详细细的描述了一番,特别是一些细节之处,樗里骅丝毫没有遗漏的全部都说与了萧锦行知晓。
他深知论谋略,眼前的这位大单于可以说是天下无双,所以樗里骅故意将自己猜测到的几点可疑之处向萧锦行提了出来,以便能够让他更加清晰的理清思路。
待樗里骅说完后,萧锦行果然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他沉吟许久后向樗里骅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
姬亦南父子并不是无敌的存在,因为歆儿就可以伤的了他们。至于歆儿杀死姬亦南亦会有生命之危之事倒也不是不能解决的。只要歆儿能够重伤他,那么纵使不能杀死姬亦南我们也完全能够想办法将他囚禁起来。
如果姬亦南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来对付,那么他的父亲,上任的神君也完全可以如法炮制,而且我猜测那样做成功的可能一定会是极高的。
方才你从上任神君放出白光治好了歆儿的伤势猜测到姬亦南和上任神君,甚至歆儿都是超脱于我们寻常人般存在,这一点我也曾经思考过。
阿依儿曾经说,那些蠕蠕人是无法长久的离开他们生活范围之外的,而且他们生活的地方有许多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
想当年阿依儿离开神殿后,她的面孔就如同得了天花一般溃烂,而她说当她回到神殿后面目将会恢复如初。
甚至上任神君曾经对我说过,即便是他也是受人挟持的,所以他希望我能将天下势力统一起来,这样做才能逼出那些背后势力的出现。
他昨夜对你说过的话,也曾对我说起过,他希望我们能够早一点儿帮助他实现某个计划。所以他急切的希望有人能够统一关内外,这样一来就有了实现他计划的资本。
关于这个计划很可能涉及到我们的世界中另外一股让我们无法理解的势力,这一点神君当年也曾对我提起过。
我猜测很可能神君和那些蠕蠕人只是他们的工具而已。
所以神君是为了反抗。”
“也就是说,只要能够找到那一方背后的势力,我们就能彻底消灭神君父子,救出歆儿了。”樗里骅丝毫没有关心萧锦行话中的其他意思,他只是突然发觉还有能够控制神君的隐秘力量,所以才难掩自己内心中的激动迅速说道。
而且他更是从萧锦行的话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因为他始终不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神。
樗里骅说完话后,却见萧锦行突然又皱起了眉头像是想到了一些极为困难的事情一样疑惑地说道:
“不过,蠕蠕人很有可能在保护着那方隐秘的势力。
他们生活的地方我们是无法进入其中的,而且要想找到那背后的势力,我们首先得消灭蠕蠕人,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萧锦行说完话后,二人又陷入了沉思当中,但片刻后樗里骅就向萧锦行拱手说道:
“其实我们不用去找那方势力,而是让那方势力来找我们就可以了。
那神君不是想要我们统一天下逼出那方势力出现吗
而我们也要找到那方势力用以彻底消灭蠕蠕人。
所以或许我们不用先去对付蠕蠕人而直接去找到那方势力就可以达到目的。
不过这样一来就需要我们二人按照那神君的想法来逼迫他们现身了。”
认真听着青年人说话的萧锦行猛然间浑身一震,再次向目光中露出神采奕奕的樗里骅看去。
许久之后,他才微微一笑对着樗里骅点了点头,这才看着面前的青年人大有深意的说道:“樗里骅,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也确实低估了你的能力和你的野心。
那么就按照你想法去做吧,无论是谁成为了最终的那个人,都要记得救出歆儿,消灭蠕蠕人。
此今往后,我可就再也不会给你留有余地了。”
“本该如此!
而你们也要承担火烧麒麟殿的后果。”
樗里骅郑重的回话道。
萧锦行微微有些愕然的看着樗里骅突然变得冷峻的面孔,不知该如何接着他的话语,更不知道樗里骅为何突然平白无故的说了这么一句稍显无厘头的话。
难道他要为烧死在麒麟殿中的天子和秦公报仇吗?
可是,直觉却告诉他仿佛樗里骅话意所指并非与此有关。
微微一笑后,萧锦行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南宫羽等人,他打定了主意,要仔细的询问一番昨夜攻打王宫之战的细节之处。
但除此之外,萧锦行却并不在意樗里骅放出的狠话。
这么多年来,在他萧锦行的面前放出狠话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其实你完全可以投了我,待我占了齐、楚、蜀三国,我们二人就可以一起去塞外找寻和对付他们了。”良久后,萧锦行似乎仍旧没有死心一般向樗里骅喃喃说道。
而回应他的却是樗里骅的冷笑。
“大单于也完全可以投了我,那样的话,我可以建议天子将关外封给你,我们再一起联合诸国共同向他们宣战。”
樗里骅的话说完后,他蛮以为萧锦行会闻言勃然大怒或者出言讥讽,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却是,那萧锦行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后,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本阵之中。
看着樗里骅带着麾下的人马在夜幕下渐渐没入了邙山之中,始终望着北方皱眉凝视着樗里骅一行的萧锦行突然裂开了嘴角微微一笑。
他相信自己只要大手一挥,樗里骅的人马决计都会尽丧于此地。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至于其中的原因,则连他自己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或许大多都与那个天真、活泼,从小爱黏在自己身旁的歆儿有关吧。
忽然间,萧锦行又回想起了樗里骅与他谈论许久的话语,冥冥中,他能感觉到此子或许将会是他实现宏图壮志的最大羁绊。
可是这又能如何呢?
因为虞歆儿对樗里骅的爱意让他总是会想起当年自己与青儿的往事,难道自己要做赵之海一般,棒打鸳鸯,拆散这对璧人吗?
摇了摇头,萧锦行再次苦笑了一声,像是明知道自己在放虎归山却仍旧不愿意提起屠刀一样,他只是叹了口气,随后就默默的转身带领着麾下的戎人武士们向神京的方向打马离去。
第三百二十四章 从戎人的口中分一杯羹
其实,当得知虞歆儿被神君掳去,萧锦行反而松了口气。他明白歆儿定然性命无虞,但他又突然发现自己上了樗里骅的当,而且这个当是他甘心去上的。
樗里骅说他有办法对付神君和阿南所以才令一时之间颓废的自己重新振作起来,但实际上樗里骅的办法早就是自己心中猜想到的东西而并无新意,只不过樗里骅将他说出来了而已,而自己却因为对神君的巨大恐惧始终不肯确信自己的猜测是真是假罢了。
不过,管他是真是假,不做总是没有办法的,而做了或许真的能够救出歆儿,剿灭蠕蠕人呢。
想及于此,在黑暗中骑着骏马向神京走去的萧锦行突然之间“哈哈”一笑,大喝一声道:“那我们就来比一比看,谁先能够统一天下吧。不过,留给你的机会可不多了。”
说完话后,萧锦行不管他身边那些微有诧异看着自己的南宫羽、郑龙等人,突然猛地一挥手中的鞭子。
只听“啪”的一声响,萧锦行胯下的战马就猛然之间提起了全速向神京城跑了去。
那马蹄踏在由大青石头铺成的石板路上,传来了急促的啼嗒啼嗒的声响。随后,一千名戎人武士也追随着自家的大单于同样的向神京城的方向跑了过去。
周历五九六年春五月初,神京在一场内乱之后终于陷落。
大周王朝在王族亲贵六百七十八口人继天子被焚杀在麒麟殿后次日全数被戎人斩杀。
拥有近六百年国祚的周王朝在谁也没有料想到的一天突然崩塌,但当年依附在周王朝麾下的四大封国却仍旧屹立在天地之间。
……
樗里骅重新回到河东郡之后,他立刻分兵三千由黄云鹤带领护送着芈纯熙南下去往了楚国。而另一边,他派出多路斥候马不停蹄的去往了各处,将自己调集人马前来黄阴作战的训令带给了麾下各处的镇守大将。
山雨欲来风满楼。
面对近二十万敌军兵临城下的黄阴,樗里骅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内心之中再也没有了当初离开那里去向神京时的忐忑不安和必败无疑的颓败感。
而有的则是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狠厉来。
“顾大人,赵大人当真决定隐退不再过问时局了吗?您也知道在如今的局势下,赵大人若是能够助我一臂之力,那可是最好不过的了。”
遥平城外,樗里骅看着眉头紧锁的顾道远郑重的说道,当他从顾道远口中得知了这个令人十分惊讶的消息后,樗里骅虽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被震惊的无以复加,但也稍显忧虑的诚恳说道。
却只见顾道远微微一笑,饶有深意的看着樗里骅似是有些感叹着说道:
“樗里将军,赵大人直言自己年事已高不堪重负,且神京之事亦让他心灰意冷,所以还请樗里将军万勿责备。”
“赵大人为国操劳,心生倦意也是人之常情,也罢,樗里也不再逼迫赵大人让他为难了。
只是去往墨县迎接公子珲来遥平继任之事还望顾大人妥善安排,国不可一日无君啊。”说到这里,樗里骅收起了方才因
为听到赵之海隐退时的怅然,而换上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继续说道:
“不过顾大人也知道,樗里对这新君继位之事如同盲人摸象一般实在无法主持,所以此事还望顾大人能够全权操持此事。
虽然黄阴大战即将展开,但迎立新君继位之事万不可因为战事而耽搁片刻。只要新君即位,那我前方战士则有了主心骨,而我樗里骅也可安然在前方作战了。”
待到樗里骅说完话后,顾道远看着他冷峻的面容内心之中如同翻倒了五味瓶一般怅然若失。
对于樗里骅方才嘱托他的事情,顾道远倒并没有什么别扭的感觉,只是对于樗里骅表达对赵之海隐退时的态度,却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一国中更隐退,却要向一名五大夫告罪,而这五大夫竟然在言语之间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顺理成章的接受了中更的告罪。这期间没有丝毫的谦让与卑恭,更没有依着礼数的退让与谦辞,樗里骅只是在短短两三句话语中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大秦这个没落帝国的权力更迭。
这说明了什么,顾道远自然是明白的。
潜移默化之中,樗里骅不仅完全掌控了大秦最后的势力,所有蜷居在河东郡的人都已经将他视为了最后的依仗。
而樗里骅自己也更是默认了这点,丝毫没有因为中更的告罪而产生丝毫的惶恐之意。
再回想起前夜赵之海对自己说过的话,顾道远定了定神,不禁对眼前的青年人深深弯下了腰,拱手施了一个大礼。
“将军且放心在前线征战,顾某已经派人将秦公丧告送往了齐、楚、蜀三国,不过想来三国不会派人前来吊唁的。
所以迎立新君即位之礼将从简从速行进,万不会耽搁前方战事的。
此外,樗里将军命西子大人在河东郡实施的政令,顾某也是认同的,所以顾某在遥平周边几城也做出了同样深得民心的策略,让我在短短的几月间招募到两万兵士。”
顾道远说完话后,樗里骅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顾道远这是向他表达心迹,或许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投名状。
作为爵级如此之高的贵族来说,他能够丝毫不提樗里骅杀贵族一事反而认同并实施樗里骅的新政,这已经是做出了万般巨大的退让。
樗里骅伸手轻轻托起顾道远的手臂,对这位大秦柱国一般的老人微微一笑道:“顾大人久在中枢,这政和民生之事原本就是顾大人的长处,所以顾大人的做法一定是没有错的。
但是顾大人也不能将目光只看向这一郡之地,毕竟小小的河东郡,有限的土地又能分给多少百姓呢。
往后我们招募兵士,或许更多的要用到的就是黄白之物而非粮草和土地的诱惑了。”
顾道远听到樗里骅的话后眉头明显一蹙。
想当初自己这些人从秦国来到河东之事往好了说是传略转移,其实质上却是被戎人追赶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又何来黄白之物。
他一边思索着樗里骅的意思,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向樗里骅,想要开口问询樗里骅的话中之音。
但樗里骅却并非要与顾道远卖个关子,所以他还未等顾道远开口,就招手向探耳过来的顾道远耳语道:
“神京如今已经不再有天子,但那里可是天下最为繁华富庶的地方,顾大人可以派人向神京散布消息,称天下行商来我秦国经营只收取他国一半的商税,今后如果我们复国有望,这些来我河东郡经商的商人将会优先赐予官商的权力。”
顾道远听到樗里骅的话后,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樗里骅为何会想到这样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想法,难道他不知道神京已经被戎人占据了吗。
但樗里骅看着顾道远的表情就知道顾道远在忌惮着什么,所以他对顾道远解释道:“戎人的单于只是偷渡黄水帮助南宫羽夺取神京,因为齐国并没有丧失领土消息传来,既然如此,那就说明那单于迟早就会重新北上。
而神京之局很有可能会交给南宫羽主持,说不定不久之后,这天下会出现一个新的天子,一个被戎人扶持的傀儡天子。
所以南宫羽主持下的神京中戎人的力量不会有许多,因为那大单于之所以控制神京其实是和我打的同样的算盘。
那就是将神京变成戎人的钱仓和粮仓。
自戎人入关以来,历经无数战仗,他们分封的土地早已经分的差不多少,而那些即将入关的戎人百姓也是需要土地来生息繁衍的。
所以那大单于就只好将目光盯上了神京,希望那里的商人们能够为他获取钱财用来招募不断损耗的兵马。”
“我明白了,樗里将军决定效仿戎人,在他们的口边争利?”
顾道远这时才明白了樗里骅的想法,同时也对樗里骅能够通过神京的沦丧看到戎人的目的而感到一丝震惊。
所以他紧绷的面色这才微微转缓,同时也认真的思考起了樗里骅这个天马行空的计策来。
“对,难道只准戎人获利,而我们为什么不能分一杯羹呢?”
樗里骅似笑非笑的看着顾道远,直到那老人眼中闪现出了一丝精芒,随后才继续说道:
“顾大人可以告知神京的商人,只要来我河东郡,就可以在包括上党和河东全境任意范围内行商,我秦国兵马将会保护他们的安全。
同时,顾大人如果顾忌南宫羽和神京的守军,那么大可以先去找一个人,我相信他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谁?”
低头仔细聆听樗里骅话音的顾道远听到樗里骅的话后,立刻抬头问道。但他见樗里骅似笑非笑的面孔时,却突然像是自己僭越了礼仪一样,又连忙重新低下了头。
但同时,他的耳中却传来了樗里骅微不可查的两个字:
“郑龙!”
看着听到自己的话后良久不语的顾道远,樗里骅微微一笑拱手大声说道:“既如此,后方就托付给顾大人、张大人以及诸位了。”
说罢后,他并未在众人的回礼中离去,而是向站在张孜彧身旁的马元微微点头说道:
“马兄弟,这遥平的城防安危哥哥就托付给你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屠戮百姓
只见远远看着樗里骅与顾道远在一番耳语后突然向自己开口的马元闻言立刻一震,在确定樗里骅确实是在对自己说话后,他的面色憋的通红,瞬间就挺直了腰杆,向樗里骅所在的方向大声应了一声“喏”。
如今的樗里骅早已不再是玉霄关上那个小小的百将,虽然当年在那座小小的关隘发生的往事始终都萦绕在马元的脑海中永远都不会忘记。
而看着那脸上因为蓄起了长髯而显得不再稚嫩的马元,樗里骅的眼中又哪里还有一丝当年那纨绔少年的影子。
不过,对于樗里骅来说,马元始终是那个即纨绔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又是称呼自己为“哥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亲人。
樗里骅向马元点了点头后,又向众人依依告别了一番,随后带着从遥平、翼城、少梁、阪城各县征调来的两万新兵向黄阴城的方向浩浩荡荡的开拔而去。
仲夏,骄阳似火,黄阴城外到处都是废弃的农田以及一户户空无一人的家宅。
所以即便是从来都不会让大郎二郎离开自己许久的樗里骅也在距离黄阴城越来越近的时候,反而放心的放任这两匹已经大如牛犊般的白狼离开自己的身旁,去往官道周围活动了。
当初,樗里骅离开邙山山谷时,就让二狼独自去往官道等候自己,当自己再遇到它们时,他却吃惊的发现二狼并没有因为虞歆儿的失踪而生出任何的不安与失落的情绪。
好奇之下他似乎猜到了虞歆儿或许曾经在离开自己之后见到过两狼,不然的话,这两匹整日粘着虞歆儿的须弥狼又怎会像个没事人儿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呢。
所以感受到了两匹狼的情绪后,樗里骅便对虞歆儿的安危彻底放下了心来。最起码,当初离开自己时那重伤的爱人或许是真的脱离了生命的危险。虽然自己和萧锦行也曾经分析出过这个类似的结论。
比较当初樗里骅去往神京时的满怀期待,如今失去了所有幻想的樗里骅反而轻松了许多。因为对于他而言,所有即将面对的困难再也没有了对于他人前来帮助的期待。
不过如此一来事情反而简单了起来。
要么战,要么降,胜则生,败则死而已。
看着两匹白狼从一户人家窜出钻进,毫无所获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旁时,樗里骅却突然冷起了面孔,因为他看到了两匹白狼嘴上的鲜血。
樗里骅扬起了手,示意大队人马停下来休息,然后他派人去了那处屋中查探。
樗里骅的亲兵卫士们自然知道白狼将军的两匹白狼是不会随意害人的,而且此刻两狼面容平静,只是乖乖的将头依在樗里骅的身旁,任由樗里骅为他们擦拭嘴角的血迹。
这血迹不是两狼自己的,而他们更不似是与人争斗后的模样,所以亲兵们立刻知道此事蹊跷,纷纷应喏后转身向那官道旁的屋中跑去。
果然,只是片刻过后,亲兵们从那屋中抬出了六具尸首,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一看即知这些惨遭毒手的尸体生前定是一家人。
“将军,这些人死亡的时间应该不出半日,从他们的伤势来看,均是长戈戳戮而亡,除了那婴儿和那少妇是.......”
说到这里,毛彪咬了咬嘴唇后就不再言语,因为那迸裂的脑浆涂满了一身的婴儿和那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年少妇人的死因根本就不需用他来多说。
樗里骅点了点头,随即冷冷的瞅了一眼那摆放整整齐齐的尸首说道:“毛彪,此处距离黄阴还有多远?”
毛彪听到樗里骅发问,立刻拱手说道:“禀将军,足有四十里上下。”
樗里骅点头说道:“你且派五百弟兄骑马先行一步,沿着官道两侧逐屋查探,如果再发现这些尸首,就将他们摆放在官道上。如果发现凶手,立刻捉拿不得有误。”
“喏!”毛彪待到樗里骅说完话后,丝毫没有犹豫立刻转身点校人马飞奔离去。
而樗里骅则另派十数人嘱咐待到大军走后,将这一家六口的尸首在官道旁埋葬。
随后,樗里骅下令全军继续向黄阴城出发。
樗里骅身后的两万兵马大多都是这一两个月来从各县招募而来的百姓,他们平日里何时见到过被武器戳死的百姓,更别说还有被人摔死的婴孩和满身**却布满了刀割戳戮痕迹的女尸。
所以待到他们从这些尸体旁离开时,有人竟然忍受不住在行军的队伍里面呕吐了起来。
对于麾下兵士们的反应,樗里骅并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去苛责这些新兵们,因为在接下来的十余里官道旁,像这样被杀死的百姓尸首随处可见。
这些尸首有的似乎已经死去了好些时日,看上去已经**不堪,而有的则尸体新鲜,一看便知他们死的时间并不久远。
这些尸首整整齐齐的被码放在了官道两旁,而樗里骅依旧只是命令麾下兵士待到大军过后再将尸首掩埋起来。
只见这一日的行军途中,随着官道两旁蝉鸣虫吟,两万新招募的大军中,每个人身上留下的全然都是淋漓的冷汗。
“大人,卑职今日抓到了正在入室抢劫百姓财物,杀人掠财的兵士二百八十六人,如何处置还请将军示下。”
入夜,毛彪带领着麾下奉樗里骅将命先行一步摸查抓捕杀害百姓凶手的兵士们回到了樗里骅的帐中。
他原以为勃然大怒的樗里骅会立刻下令将这些凶手处死,但他终究只是得到了樗里骅命他将那些凶手关押后先去休息的命令。
稀里糊涂的毛彪只得得令离去,而面沉如水的樗里骅则端坐在帐中久久思考着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
原本,樗里骅是可以赶在入夜之前进入黄阴城的,可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下令在距离黄阴五里外的一处名叫黄天荡的地方扎下了营盘。
此地乃是黄水流经的一处冲击平原,江畔满是密密麻麻的芦苇荡。和其他寻常的江岸平原一样,这里原本生活着无数的百姓在此繁衍生息。他们大多都在此处世代耕作着天赐的良田,亦或者享受着黄水难得的平静,世代以打渔
为生。
和当初秋兹派人寻到的那处小渔村一样,这里也是黄水岸边不多的能够乘舟出河的地方,所以此处的人烟自然要密集许多。
也许,是因为黄天荡距离黄阴城太近,所以这里的居民只是受到了城内秦兵们的骚扰掠财,而杀人放火的事情却并不多见。
但饶是如此,那些百姓见到樗里骅大军的到来还是家家闭紧了门户,蜷缩在家中对着供奉的神龛祈祷了起来。
这一夜,不久之前才纷纷得令赶到黄阴城中的河东大小将领们在高云策的带领下陆续赶到了樗里骅的大营前。
他们对于樗里骅不入城而扎营在城外的做法颇为疑惑,同时也都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果然,在吃了无数次闭门羹之后,高云策等人只好讪讪而归,因为他们得到了来自军营中樗里骅的命令,只是明确的要求西子惠进入军营见他,而其他的人则回到城中等候自己的消息即可,并不需要一直留在军营前等待。
看着西子惠面色凝重的进入樗里骅的军营后,除了率领三万大军守卫着黄天要塞的魏元琦和远在潆水率领两万大军防备着齐国方面戎人和守卫天行八道的许小羊外。
高云策、梁青书、安默然,魏嚣、卫木、李季、唐元、柳颌、牛庸、黄云鹤、辛童儿等跟随了樗里骅南征北战的将军们只好在面面相觑一番过后离开了军营。
他们内心之中并不明白但又十分好奇,这樗里骅究竟有何事要将自己这些嫡系将领们拒之门外,反而只将半路投效的西子惠接入营盘密议。
虽然心里都觉得不是个滋味儿,但是他们却都深知樗里骅的为人与做派,所以倒是没有人口出怨言,而是纷纷在高云策和梁青书的带领下返回了黄阴城中。
“将军,西子惠此次募兵,不负将军重托,半年不到的时间共招募新兵四万,此刻均已送往黄阴城等处参与城防及各关守备.......”
西子惠来到樗里骅的军帐后,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樗里骅的不悦,虽然自家的主将面无表情只是示意自己坐下来细说,但七窍玲珑如同西子惠一般的人,又怎会傻到乖乖听命。
要是樗里骅听信了谗言或是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他生出了不悦想要除掉自己,那自己可就太过冤枉了。
须知斩杀河东全郡贵族族长一事,虽然樗里骅传来的命令并无责备自己的意思,但他也深知此事牵扯太广,影响太深。
且不说诛杀贵族犯了天下大忌,就是此事传到列国之中,那樗里骅也会因为自己而背了黑锅,让天下贵族视为仇寇。
所以在他看来,樗里骅指定要求自己一人入到军营之中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保不齐是樗里骅想要秋后算账,问责自己先斩后奏之罪。
所以西子惠不等樗里骅开口,连忙将自己来到河东郡后的所作所为一一向樗里骅汇报一番,同时也将自己为樗里骅做出的贡献顺水推船一一摆明,以便能够让樗里骅在处置自己时能够念及自己的功劳,而从轻发落。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失道者寡助
但出乎西子惠的意料之外,樗里骅在仔细听完他的话后并没有变化出或喜或怒的声色,而是依旧面沉如水,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详谈。
西子惠无奈之下只好怀揣着满心的忐忑施礼坐在了樗里骅身前。
“西子大夫施行厉政,犹如对行将就木的壮汉施以一剂猛药,而我大秦如今急需这样的猛药来救助,大夫不仅无罪而且有功。所以西子大夫就不必惶恐了。
今日召西子大夫单独来见,樗里是想请大夫出面来帮我做一件棘手的事情。”
樗里骅低头说完话后,这才微微抬头看向了目光中露出些许讶色的西子惠。
西子惠眼珠子微微一转,突然离席跪在了樗里骅的面前,低头施礼说道:“将军,西子自投效将军以来,已经做好了为将军肝脑涂地的打算,所以将军有令便施,万不可对属下谈论时犹犹豫豫,失了上下尊卑。”
看着跪伏在地上话语中显得颇为诚恳的西子惠,樗里骅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
“西子大夫请起,大夫之言樗里谨记,但是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樗里久思不决这才想请西子大夫帮我决断。”
西子惠听到樗里骅的话后,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皱眉叹息的樗里骅,当他发现樗里骅说的认真仿佛着的并无他意之时,这才抱拳说道:“敢问将军为何事而烦忧?”
樗里骅又叹了口气,这才伸手一指自己对面的坐席,看着西子惠重新坐了上去后,便开口说道:
“敢问西子大夫,纵容兵士烧杀百姓,该当何罪?”
西子惠闻言后立刻说道:“当诛!”
樗里骅连忙接着问道:“如果杀的是敌国百姓呢?”
西子惠同样斩钉截铁的说道:“亦当诛!”
见樗里骅闻言有些欲言又止,西子惠皱紧了眉头抱拳说道:“将军,常言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如今天下争端不止,西子从来只听获取胜利的一方或是勇者善战或是弱者善谋。
再者就是得到了民心不战以定。
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哪只军队因为屠杀百姓而获取过胜利的。
想当年戎人兵强马壮,但数百年来他们却屡屡在我大秦碰壁,气势汹汹而来,头破血流而去。
还有当初战神左更大人屡战屡胜,但因放任兵士做出了三县之屠的惨事,短短半年的时间天下雄兵就堕落成毫无斗志的兵痞而遭遇到了惨败,从而导致方帅的殉国和大秦局势的溃烂。
这些道理我想将军自然是知道的,但西子却不知道将军为何会提及此事?”
西子惠说罢后,仔细的观察着低头凝思的樗里骅,突然间他发现樗里骅的面容中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所以他隐约之间猜到了此事的复杂,内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阵阵的兴奋。
因为西子惠突然觉得,如将此事办妥,将会是他提升在樗里骅心目中地位的千载良机。所以事情越是棘手,那他获取到的回报就越为丰厚。
自跟随樗里骅以来,西子惠明显的意识到,别说像高云策,梁青书等人虽然出身寒门,但与樗里骅的感情甚笃自己拍马也追赶不上。就是那些如柳
颌、李季、唐元等人在樗里骅心目中的地位也与他不相上下。
这让贵族出身的西子惠始终忿忿不平,但也毫无办法。所以他想要迅速提升自己的地位就要不断的为樗里骅做出别人无法做到的贡献。
而今日樗里骅却偏偏将他自己也感觉到棘手的事情选择交给自己去办,这怎能不让西子惠感到兴奋呢。
正当西子惠想入非非之时,只听樗里骅轻声说道:“既如此,樗里想请西子大夫办个案子,再杀个人!”
西子惠听到这里,突然间有些愕然。
办案?杀人?
这不是十分寻常的事情吗?为何樗里骅会交给自己。但他转眼一想,能让樗里骅也觉得棘手的案子自然是不会寻常的吧。
所以,西子惠连忙起身拱手恭声说道:“谨遵将军之命,却不知是何案子,又要杀谁?”
说完话后他等了许久,这才听樗里骅缓缓说道:“西子大夫要办的乃是纵容麾下兵士擅杀百姓之案。
至于杀谁,这黄阴城中的将领每个人都有嫌疑。”
“啊!”
西子惠一听之下突然大惊失色,他惊叫了一声后连忙抬头看向了面无表情的樗里骅一眼,这才又听樗里骅说道:
“高云策、梁青书、安默然,魏嚣、卫木、李季、唐元、柳颌、牛庸、黄云鹤、辛童儿,这黄阴城中的所有将领都有嫌疑,不管是谁的兵士擅杀百姓,那作为主将的他都该死!
今日本将率领大军经过距离黄阴四十里处时,发现一家六口无论老幼妇孺皆被虐杀……”
……
黄阴城中那座原本是县衙的大厅中,樗里骅环顾着满厅中坐着的将领。
这些将领除了魏嚣之外,绝大多数都是从他戍守玉霄关时就跟随在他左右的兄弟袍泽。
此刻,听着众人一个一个将自己在各自戍守地域所做的努力和戎军动向仔仔细细的向自己汇报过后,樗里骅虽然依旧面色冷峻但内心之中却如同浩瀚的海洋一样波涛涌动。
他并未急于听取高云策对黄阴城外戎军动向的汇报,而是在众人纷纷汇报完之后看着自己露出的的一阵阵古怪表情之中陷入了凝思。
他默不作声,但却目光炯炯的盯着这厅内每一个熟悉的面孔,就仿佛是怕这些面孔自己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此时的他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当这个人来到厅内后,或许坐着的将领中会有数人人头落地,再也无法跟随着自己南征北战。
“蹬蹬蹬。”
随着一阵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樗里骅顿时猛然抬起了头,他的目光中突然出现了一丝痛苦,但这丝痛苦之色转瞬即逝,随即涌上他面容的却是稍显愤怒的神色。
“将军!”
进殿的西子惠看到自家主将后立刻向樗里骅恭声施礼道。
樗里骅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西子惠不必多礼,随后就见西子惠又向殿内众将施礼后这才对着樗里骅说道:
“将军,卑职已经查清,黄阴城自半月前高将军下令清城以来,城内百姓只留下了三万青壮,其余的老弱病残均被护送向东去了阪城、上洛。所以城外被害百姓大
多都是不愿离开故土的大家富户。
据卑职连夜查探,城东四十里范围内共发现遇害百姓九百七八口,其中贵族之家占了三成。”
“啊!”
“什么!”
“百姓被害?是何人所为?”
西子惠说完话后,厅内众将之中立时数人站起,纷纷顾盼左右,怒目圆睁问道。此时他们才知道樗里骅为何会突然变得愤怒,而昨夜樗里骅又为何要单独见西子惠。
前有左更方元恒往事为前车之鉴,所以没有人觉得大战之前戕害百姓之举会是小事一件,要知道这个时候屠杀百姓的恶果可并不分什么贵族庶民。
而且卫木、魏嚣、高云策、梁青书几名站起身的将领更是觉得身后冷汗淋漓,就仿佛秦岚往事如今发生在了眼前似的。
他们几人的眼中几乎看到了败亡在即,所以他们也愤怒了。
樗里骅并未让西子惠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发现了此刻嘈杂的厅内有两人低下了头面红耳赤了起来。
当樗里骅看到是他们二人后,不禁为之一愣,随后立刻打断了西子惠的话。
他突然做出了决定,绝不能公开揪出这二人。
所以当西子惠看到樗里骅为了阻止自己的话而提起手时,也是一时之间有些愕然起来。见厅内正在怒骂呵斥的将领们看到主将的反常而纷纷止住了话语之时,疑惑的西子惠便突然试探着问道:
“将军,戕杀无辜百姓的兵士已经被我捉拿归案,纵容手下参与其中的将领也已经查清楚了。
如何处置还请将军示下。”
低着头的西子惠说完话后,却良久听不到樗里骅的回音,他只好偷偷的抬头看了主将一眼,却恰巧对上了樗里骅复杂的眼色。
他微微一怔,只听樗里骅声音响起,对他说道:
“西子大夫辛苦了,先请就坐吧。”
西子惠闻言微微张了张口,但片刻之后他终究还是没有言语,而只是默默的坐到了自己的座上再不说话。
此刻的他心中有些懊悔又有些恼怒,甚至他对于樗里骅的不识大体感到有些失望。
樗里骅的态度明显就是发觉了主谋是谁却不忍杀他想要息事宁人,并且在最后的关头他选择了包庇祸首,这样的将军又如何能不让他失望呢。
西子惠能明白的道理,其余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所以当高云策、卫木几人纷纷坐下后,众人看向樗里骅的眼神中便如同西子惠一样,充满了失望与愤怒。
但这些人中,唯有高云策和梁青云却在就坐前对望了一眼,他们二人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对于樗里骅的了解,这天下间除了还在戍守上党和黄天要塞的魏元琦外,恐怕没有比他们二人更加熟悉的人了,他们知道樗里骅的一举一动定有深意,所以二人才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对樗里骅的表现生出不满。可饶是如此,他们二人还是感到了深深的忧虑,感到了失去民心的可怕。
他们深怕樗里骅会因为妇人之仁而失去民心,失去众将的拥戴。
但冥冥中,他们二人又能感觉的到,樗里骅定是留有了后手。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二十万戎军来了
“高将军,将黄阴城外戎人的动静说一说吧。
想当初我去神京前,戎人就已经集结了十余万兵力了,现在怕是他们已经准备好,要随时发动攻击了。”
樗里骅的话语平淡的问出,就仿佛方才那番等待西子惠前来的举动丝毫没有发生,而西子惠所说的事情也对于大局微不足道似的。
“将军,末将以为西子大夫方才所说的事情当需急办,不然的话,末将恐怕城中的百姓会生出贰心。”
樗里骅的话说完后,率先站起身的却是久在河东北部戍守的卫木,只见此刻的他满眼的焦虑之色,看向樗里骅的神色中也满是期待。
但樗里骅却微微一笑,对着卫木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卫将军,左将军之鉴就发生在眼前,所以卫将军不必多言,樗里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置。”
“可是将军!”
卫木见樗里骅说的轻描淡写,大急之下连忙准备再谏,可是樗里骅却终究只是摇了摇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卫木只好讪讪坐下。低着头听着高云策对众人详细的说起了黄阴城外戎军的动向。
........
“二十万大军!”
“嘶!”
当高云策讲道如今燮玉关东五县已经云集戎军二十万大军时,厅内众人不禁纷纷暗吃一惊。此刻的他们对于戎人倾巢而出表现出来了一丝恐惧,这丝恐惧短暂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但却一丝不差的悉数被樗里骅观察了去。
“高将军,戎人主将是何人?”
樗里骅镇定的问道,而高云策也立刻回答道:“禀将军,戎军主将是林诩。”
“林诩?”
樗里骅一边念叨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鲲鹏军主将的名字,一边暗自思考了起来。
厅内众人见自家主将寻思起来,也一时之间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林诩的往事来。
对于林诩这个秦岚郡的秦国人,众人虽然大多并未与之打过交道,开过阵仗,但众人皆明白,能够率军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连克原州、蜀北、夏中三郡的将领又岂是无能之辈。
而且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当初就连战神方元恒好像也是被这个曾经默默无闻的林诩所率领的鲲鹏军缠斗致死的,所以当听到林诩为二十万戎军的主将时,厅内众人似乎并没有什么觉得吃惊的事情来,因为众人都已经在内心深处认可了林诩的能力。
不过,随着厅内议论之声达到了高 潮,久久陷入沉思之间的樗里骅却突然微微一笑,他抬起了头眼中露出了一丝光芒后继续发问道:“高将军,那戎军将领由谁来主持?”
高云策见主将恢复了清明,时刻准备着的他立刻答道:“由秋兹、哲哲二位戎军万夫长领兵,阿花奴、别木尔、博尔突三位万夫长以为辅助。”
“啊,哲哲不是在河西郡主持上党攻势吗?他也来到了燮玉东五县了?”
“哲哲也来了?此人原本就是戎军的大统帅,这次来到燮玉关与秋兹汇合,看来我们的敌人实力不容小觑啊。”
“这是戎人想要一举攻克河东,所以才不惜动用了全部的精兵悍将啊。”
“阿花奴、别木尔、博尔突这三人也非是易于之辈。”
樗里骅见高云策说完话后,众将又一次陷入议论之中,便索性不再言语,而是仔细听着众将话语之中颇显悲观的讨论,一时之间也兀自又思考了起来。
“林诩、哲哲、秋兹、阿花奴、别木尔、博尔突。”
樗里骅喃喃自语道。
突然,樗里骅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充满自信的笑声顿时将众人的视线重新引到了自己的身边,这才继续对着众将说道:
“这萧大单于任人唯贤,但有时候也显得有些操之过急了。
高将军,方才你说戎军的粮草尽在燮玉关,由哲哲亲自坐镇?”
高云策微微一愣,突然站起身来应了声“喏”后微皱眉头说道:
“将军,末将确实说过。
但且不说我们距离燮玉关尚隔着五座城池分布着十五万兵马。而且即便是抵达了燮玉关,那里易守难攻,更有戎军二号主将亲自驻守。
戎军有五万兵马守在燮玉关中,更是坚若铜墙铁壁一般。
末将曾经派人屡次潜入燮玉关想要探查敌后动静均未可得,所以将军若是想要偷敌粮草,恐怕此举并不是好的办法。”
樗里骅听到皱眉回应自己的高云策一袭话后,知道高云策误解了自己的想法,随即微微摇头说道:
“谁说我要去攻击燮玉关了。
算上三万民夫,我们的人马也仅仅在十万左右,哪里有能力去攻击天下第一雄关。
不过你们说,二十万大军的粮草会不会一次就运到关外五县之中呢?”
樗里骅刚刚说罢后,卫木却是第一个明白樗里骅想法的人,只见他立刻站起身,拱手说道:“将军是想重蹈当年攻击上党的旧事吗?”
卫木说罢后,下意识的看了魏嚣一眼,这时才见魏嚣突然恍然大悟一般,拍手说道:“上党北部的山虽然多,但与燮玉关东南两侧的历山相比可谓小巫见大巫,留一支兵马盘踞历山之中,想必戎军纵是有百万人马也是无计可施的吧。
这就好比将一把匕首插在戎军的肋下,让他们寝食难安,此计甚妙啊。”
魏嚣说完话后,樗里骅微微笑着摆手说道:“魏将军说的对,只不过我并不是想要效仿当年上党之策,而是要效仿当年戎军袭击方帅时,将骑兵藏在元山时的策略。”
说到这里,樗里骅突然面色一凛对着卫木说道:“卫将军何在?”
卫木知道樗里骅将要委派给自己一个深入敌后的任务,所以当听到樗里骅说要让自己效仿戎军当年袭击方元恒时的计策时显十分兴奋的立刻抱拳大喝一声道:“末将在!”
“卫将军,着你率领本部一万骑兵深入历山,时刻监控从燮玉关发往五县的粮草辎重,一有机会便全力攻打,一发现运粮的队伍就立刻攻击。
但你需切记,每攻克一处则放火烧绝粮草即可,千万不可恋战。人
少则歼,人多则袭,能够歼灭敌人固然最好,但如果有危险也千万不能逞强,疲惫敌军也是大功一件。
此去历山,少则半年,多则数载。将军麾下几乎无法获取到任何补给,所以将军务必小心行事,不可鲁莽。
待此次大战结束,若是我军获胜,将军当立首功!但如果黄阴失守,将军则务必带领麾下兵士南下上洛,保全势力为要。”
“将军!此次深入敌后,卫木将携麾下万骑为我大秦效死,为将军效死,胜则生还,败则马革裹尸而已。若是黄阴失陷,那我卫木也没有生还的必要了。”
说罢后,他坚定的看着樗里骅,再次抱拳施礼后,这才缓缓坐了下去。众人看着卫木视死如归的豪情,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方才生出的那丝恐惧之情来。
他们满怀期待之色等待着樗里骅的训令,等待着自己的即将获得的任务。
他们看着主将在一阵朗声笑过之后就立刻安排卫木去往历山敌后,似乎是他已经找到了敌人的弱点,所以此时此刻,弥漫在厅内的那股极度不自信的情绪也在众人的心头渐渐的消散了去。
“魏嚣将军,烦请将军率军三万继续守卫绛城,虽说戎军在攻克黄阴之前几无可能再去翻山越岭攻击绛城,但事有万一,运无定理,还请将军切勿大意.......”
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樗里骅发布的第二个命令竟然是对魏嚣守卫的绛城做出了一番详细的部署。原本以绛城的重要地位而言,樗里骅将其放在这样重要的位置也是理所应当。但真正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作为黄阴一线后背的绛城,樗里骅却十分放心的交给了齐国人来守御,这才是让众将有些讶然的地方。
虽然自退守河东以来,魏嚣就领着三万齐兵守在绛城,但众人总是觉得,一旦大战将起,樗里骅多半还是会让麾下直系来守卫这样重要的地方的。但没想到,樗里骅却偏偏不为所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还是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魏嚣。
众将能够想到的,魏嚣自然也是想到的,所以当樗里骅对他谆谆叮咛时,魏嚣也感到了一些深受重视的感动。
虽然他曾经是齐国一郡的统帅,但实际上在文尊武卑的齐国任将之时,他倒是更像为河东郡贵族看家护院的打手一样,又何曾受到过如此重视。所以魏嚣也学着卫木的样子,待到樗里骅说完话后连忙站起身来说道:
“自投效将军以来,魏某这条命也就交给将军了。魏某知道我麾下儿郎战力不及秦人,留在黄阴恐怕会为将军拖了后腿。但将军将绛城交给魏某,那魏某虽然说不出必保不失的话来,但戎人若是想要占了绛城,那也得从魏某尸体上踏过去。”
魏嚣话音刚落,只见樗里骅向魏嚣抬手施礼道:“魏将军,我樗里骅从来不把将军当做降将,魏将军也从来没有乞降与我。将军乃是齐国栋梁,而将军的所作所为也为的是保全齐国门户的安危,所以樗里是完全信得过将军的。”
说罢后,樗里骅又一次躬身向魏嚣施下一礼,而魏嚣也连忙回礼后这才重新安座。
第三百二十八章 就用鲜血来洗刷罪恶吧!
将目光从魏嚣的身上移开之后,樗里骅又看向了那些充斥着凝重与期盼的众多眼神前,良久之后这才说道:
“卫木将军率领一万骑兵深入敌后,此计看似容易但却实则危险重重。
戎军的动向高将军派人能够打探的清楚,但我军的动向又何尝不会被戎军窥视的一清二楚。
所以为了掩护卫将军奇兵能够顺利出城,潜入历山,我们还需出兵主动攻击戎军,最好能够攻其一城,将敌目光尽数吸引至此城来。届时,卫将军再率军进入历山,则成功的希望将会更大一些。
目下驻守在燮玉走廊的新郑、沐阳两城有秋兹率领的戎人兵马三万上下和阿花奴、别木尔两人率领的两万戎兵。
而焦城、杉城、沐阴三城有林诩的鲲鹏军十万众。
所以两相比较而言,恐怕还是新郑和沐阳城要好打的多。因为戎人不善守城,而两城位于沐水畔,所以攻又好攻,退又好退,我觉得应该先打这两座城池之中的一个。
但此事关乎卫将军兵马能否顺利抵达历山,所以在卫将军深入敌后之计尚未成功时,攻城的兵士则绝不能退。
换句话说,这支兵马将是由一支敢死之士所组成,他们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而危险重重。
所以,不知道哪位将军敢出战呢?”
樗里骅说话间,他仔细观察着众将,果然只见众人一阵低头耳语过后便无人应答。
樗里骅和所有人当然明白,这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事情可不是人人都甘心愿意去做的。所以樗里骅又笑着说道:“我的主意只是一家之言尚未一锤定音,所以众位可有什么想法或者有更好的办法就在此时说出来让我们一同参详参详就是了。”
樗里骅说罢后,先是用他略带期许的目光环顾了厅内一周,待他的目光移到那两名略显踟蹰但又低头不语的将军那里时,他不由得微微一皱眉头正想要讲话,却见其中一人突然抬头对着樗里骅说道:
“将军此计甚妙,也是目前唯一可行之策。将军虽然在征求我们的意见,可按照目下的局势而言,恐怕谁也想不到比将军的妙计更好的主意了。
只不过,将军欲要吸引戎军之注意力但又要我们去攻打戎将所在的新郑沐阳却是不妥之策。虽然我们都知道鲲鹏军远比戎军要难打,但鲲鹏军所驻扎的沐阴等城却是卫将军潜入历山的必经之处。
所以如果攻打沐阳,那沐阴之敌仍旧极有可能会发现卫将军的兵马行军路线,但如果我们全力攻打沐阴,则完全能够将戎军的注意力全数吸引到沐阴攻城战上来,也能够达到掩护卫将军潜入历山的目的。”
话说到此,那说话的黄云鹤突然站起身来,疾走两步来到樗里骅面前抱拳说道:
“所以将军,此等敢死之事还请由我黄云鹤麾下兵马来做吧。
自当年将军收留我等,我们就已经欠了将军一条性命。当年我们叛了大秦,将士们正愁死后见不得祖宗,所以此时正好能够洗刷我们的罪恶和耻辱,更为那些枉死在我们手下的百姓做一些微不足道的补偿。还望将军能够成全。”
黄云鹤说完
话后,忽然匍匐在了地上,“咚咚咚”的向樗里骅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后,他也不再抬头,而是静静的等待着樗里骅的答复。
厅内突然因为黄云鹤的异举而变得有些死寂,看着黄云鹤将这个别人躲都躲不及的送死之事揽入怀中,还弄出一副极力渴求的模样,所有人都几乎在同时反应了过来,明白了黄云鹤真实的意图。
每个人看向黄云鹤趴伏在樗里骅面前的模样不禁突然欷歔感慨了起来,只有事先就知道了实情的西子惠一人一边看着黄云鹤一边看着樗里骅,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厅内的人中哪个不是七窍玲珑之人,况且就是再愚钝的人恐怕也能够猜到蛛丝马迹。
那黄云鹤的兵马定是此番屠戮黄阴城外百姓的真凶啊。
不过正当厅内死寂之时,众人忽然又见一人站起了身,他似乎先是有些犹豫,随后才慢慢走到黄云鹤的身旁对着樗里骅说道:“将军,黄将军麾下只有五千人马,而沐阴少说也有三万兵马守备。
以五千兵攻打三万人马所在的大城,难免会让那林诩察觉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异常。
所以为了让这个计划更加的完美,还请将军允我领兵先攻打沐阳城,待到沐阴等城发去援军到了沐阳,再请黄将军一举攻打守备空虚的沐阴城,则可让戎军在大吃一惊的同时将更多的视线放在沐阴防御之上而顾不得他事。使他们真的以为我们确实是要先发制人而非另有目的。
这样一来,则卫木将军潜入历山的行动将会更加容易一些。还请将军能够应允。”
“啊。”
“牛将军不可。”
“如依牛将军之计,则不仅牛将军的兵马将一去无回,而且黄将军的人马也将陷入更多的戎军包围。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
“牛将军,一个不慎你们将会陷入十倍不止的戎军包围,此计太过危险了啊。”
.......
在众人议论纷纷争相否定牛庸所言之计的时侯,却见牛庸抬头看了看周边众人,忽然红了眼眶。
他心知所有人都明白自己和黄云鹤抱着一死之心求战的目的,但他们却依旧劝着自己不要身陷险境,这让牛庸如何能不感动异常。
此事之前,牛庸总以为自己和高云策、安默然这些跟随樗里骅一起从玉霄关走出的将领们是不同的。因为他与黄云鹤等人是樗里骅在朔方郡时俘虏的敌人,也就是人们所鄙夷的降将。
所以他从投了樗里骅之后,内心中的那一点点自卑就从来都没有消失掉过。
但此刻他却突然发现,或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也误会了众人太多。所以牛庸抿了抿嘴唇后,就向众将抱拳说道:“各位大哥、兄弟,牛某虽然与大家相处时间不多,但却也一同经历过生死。所以大家的好意牛某心领了。
牛某虽然只是一介粗人,曾经也只是闹市街道上的屠夫而已。所以能为家国献身,也是牛某这辈子所做的事情中最为值得的一件了。
众位就不要再劝我了,因为你们都知道牛某说的计策是可行的。”
说完
话后,牛庸面露微笑,方才他脸上的犹豫不决此刻已经完全被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所替代,就仿佛他已经真的心满意足如愿以偿了。
牛庸说罢后,厅内的众人面带焦急之色还要再开口相劝,却见樗里骅摇了摇手后这才止住了众人的话语,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樗里骅,等待着主将的决断。
只见樗里骅向跪在自己面前的黄云鹤与牛庸说道:“黄将军、牛将军,你们二人所说的计策确是上策,所以樗里就允了二位将军之策。”
樗里骅的话音刚落,那些明知因果却仍旧带着讶然神色的众将正要再次开口,却听樗里骅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继续开口说道:
“二位将军此去攻打沐阳、沐阴二城虽然危险重重,但也绝不是必死的结局。至少如果卫将军能够尽快穿过沐阴进入历山,则二位将军就可率军突围,而我黄阴守军也会出城接应二位将军的。
所以,二位将军不必如此绝望,更不必去做那飞蛾扑火之事。”
说到这里,樗里骅看了看卫木,只见明白樗里骅意图的卫木连忙站起身来,向樗里骅及跪在地上的牛庸和黄云鹤二人抱拳说道:
“将军,二位兄弟。奔袭历山我军当竭力而为,但凡能早一刻,也绝不会拖延一息的时间。我卫木将用自己的脑袋来保证我说过的话。”
卫木说完话后,依旧像以往一样直愣愣又坐了回去。而早就对卫木的做派习以为常的樗里骅却点了点头说道:
“卫将军率一万骑兵奔袭历山,牛将军和黄将军也各有五千兵马出城攻击敌军,魏将军的三万齐国战士守备绛城,所以我黄阴城便只剩下了五六万兵马,而且其中更有四万新兵。
但饶是如此,我樗里骅也绝不会坐视二位将军于不顾。只要卫将军能够进入历山,那到时候就算林诩看清楚了我们的意图又能如何。所以届时我将竭尽全力率兵西出黄阴,接应二位将军的突围。
而且,牛将军的想法也给了我一些启示。
既然要多处开花,那我们又何尝不能将戏码演的更大一些呢。”
说到这里,樗里骅将目光移到了高云策的那方,而高云策也立刻意识到了樗里骅将要向他布置黄阴守备的具体细节。
......
正当厅内众将都在认真的聆听樗里骅天马行空般的计谋时,一旁久久没有言语的西子惠却内心翻滚如同暴雨下的海洋。
虽然令他不得不承认的是,樗里骅的做法至少在目前的局势下可能会产生更好的结果,让那些杀戮百姓的兵士自愿去做九死一生且及其危险的事情。但这种放任麾下屠杀百姓却只字不提的方式依旧让他感到了一丝的惶恐与不安。甚至他又想起了当年攻打上党时,发生在上党北部山区里的那场屠杀来。
或许,樗里骅根本就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斯文,或许,他本就是一个嗜血的狂魔,只不过他掩盖的十分隐秘,就连他本人也没有察觉到而已。
虽然牛庸和黄云鹤的态度让西子惠一度产生了对于自己所做判断的否定,但是他终究还是摇头叹了口气,内心里暗自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第三百二十九章 樗里骅的大喜之日
“传令黄天要塞。
着魏元琦将军率军两万,分五路人马攻打河西戎军所在的龙门、梁原、白水、蒲城、豨桐五县,以为佯攻之策。
随后等待时机,再派一万兵马全力攻打徐昌城。
如此一来,势必会让河西戎军猜不出魏将军的目的,随后全力攻打徐昌就会让戎军以为我们要收复徐昌南下西京,去攻击燮玉关的身后。
所以,徐昌之战务必不计死伤全力而为,最好能够夺取徐昌,兵锋直达百里、秋射二城。
按照探马来报的消息,如今徐昌的守军人数应在两万以内,而魏将军兵马在攻击北五县后徐昌守军大有可能会分兵北上救援。
所以魏将军兵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下,击破徐昌足有八成胜算。
但事有万一,如果攻不下来,就调攻打北五县的兵马一起来攻,一次攻不破就攻两次,两次攻不破就一直攻下去。
我就不信燮玉关外倾巢而出的戎军会对后院失火不管不顾?
而且依我看来,河西郡如今被哲哲抽去了多半的兵力,所以相信河西之战一定不会太过艰难的。
只要魏元琦能够顺利吸引到燮玉关派去的援兵,他们就可以立刻全线退回到黄天要塞即可,并不需要与戎军死战到底。
所以只要探马能够探到燮玉关派去援兵北上。则牛将军、黄将军即可率兵先后攻打沐阳、沐阴,而卫将军则趁乱西进历山。
.......
至于黄阴城东那些被戎人探子杀死的百姓,还请梁将军妥善处置,再加派人手去到城周探查,确保今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惨剧了。
顺便再告诉那些新兵们,覆巢之下无完卵,所以要想让他们目睹的悲剧不再重演,那些躺在地上的尸首不会是他们的亲人,就只能跟着本将军杀退戎人,再造大秦安定了。”
樗里骅滔滔不绝的将自己心中筹谋良久的安排道与众人听后,那些原本就已经大致猜到了他想法的众将都纷纷清晰了此番作战的细节之处,但当樗里骅对着梁青书说了一番话摸不清头脑的后,却让刚刚释然的众将们又几乎同时一愣。
但奇怪的是,仅仅在数息过后,众将就都同时生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
一瞬间,所有人同时站起应“喏”。
其中牛庸和黄云鹤二人则在应“喏”之后相视了一眼,他们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深深的感动,还有一丝带着决然的笃定。
不过,二人也都明白,虽然樗里骅承诺会去接应二人,并非将他们当做弃子。可是作为原本已经是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他们又哪里还敢让黄阴城中的兵士们为了自己这些耻辱的人而陷入危险,又失去生命呢。
其实,他们对于自己麾下那些原本就是以“孟春之乱”时四处收拢的山贼和乱民为主组成的兵士们出城“打草谷”,也是耗费了一定心力去管理的,但怎奈这些人虽然作战勇猛,但军纪训令却从来都不会去严格遵守,所以他们二人的努力始终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回报。
而且二人也深知若是要让这些散漫惯了的兵士们服从自己,那也免不得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的话,这些桀骜不驯的兵士恐怕会在某一天
突然叛离自己,轻则一哄而散,重则生出哗变的恶果。
所以当樗里骅去了神京之后,没有了约束的兵士们更是肆无忌惮的出城对那些富户、贵族们下手,却怎奈樗里骅突然归来,被他抓了个正着。
牛庸和黄云鹤二人深知此次闯了大祸,所以当他们明白自己必死无疑时却发现樗里骅有意放过他们,感动非常之下他们更是不惜去领了那九死一生的任务。
冥冥中二人可以笃定的猜到,或许他们二人的选择正是樗里骅真正的意图,若是他们二人今日丝毫不表态,那么恐怕明日黄阴城头将挂满自己和麾下兵士们的人头。
对于这一点,二人倒是比西子惠要看的更加清晰明了。毕竟他们曾经是樗里骅的手下败将,所以他们可并不认为樗里骅是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显得人畜无害。
妥善安排过后,各怀心事的众将们就离开了黄阴县衙的大厅,未来的日子里他们将一边训练新兵以及推演攻守城池的战法,一边等待着来自河西郡的消息。
与此同时,他们也将随时等待黄阴城西二十万戎军的攻击。毕竟那些戎人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如果他们在河西大战展开之前就率先攻击黄阴,那么樗里骅所有的计谋都将成为一纸空谈。
自从那日厅议之后,樗里骅依旧像是和从前一样,每日都要亲自出城观察敌情,亲自去到新兵的营房视察那些新兵以及民夫训练的进展。
在大军压境的紧张氛围中,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稍纵即逝。
终于在夏末骄阳的暴晒下,这种大战即将降临的紧张感愈发的紧迫了起来。
不过,在这两个月的时间中所发生的事情也全不是让樗里骅感到窒息的战争所带来的压力而已。因为遥平终于迎来了新君继位,那位刚刚脱离了母亲怀抱的公子珲成为了新的秦公。而被烧死在麒麟殿的上任秦公则被谥号“僖公”这个不甚光荣的称谓。
对于遥平城中的事情,樗里骅只是派人上表道贺。这也并不是因为他已经跋扈到了目无君上的地步,而是探马斥候查到,戎军确实有调兵遣将准备于近期攻打黄阴的打算,所以作为主将的樗里骅又怎能擅离职守顾短弃长呢。
而且不仅樗里骅是这样做的,就连在潆水的许小羊、在河西征战的魏元琦,守在绛城的魏嚣,以及驻守在黄阴城中的高云策、安默然等人也都学着樗里骅的模样向遥平发出贺表一份就再无动静了。
那公子珲年少无知尚无反应,但阴夫人却对樗里骅等人的所作所为颇有不满,但她也非是一般的女子,所以即便是心中恼怒,但她依旧按照顾道远和张孜彧等人的建议对樗里骅以及他的麾下的将领大肆封赏了一番。
而且就在新君继位的当日,这些封赏令信就被人带出了遥平,发往了河东各县以及河西郡的黄天要塞。
这份封赏的制书上,赫然写着:
樗里骅由河西将军升任左更,遥领原河西郡所有土地为其封地,遥领曲沃全城为其采邑。
高云策、魏元恒、梁青书、安默然、卫木五人升任副将,有自主开府募兵的权力。
而西子惠、柳颌、李季、唐元、许小羊、牛庸、黄云鹤、马元等人也一步升天,提任裨将
军一职。
至于毛彪等三十多人也被封校尉、军侯不等。”
从遥平城发出的这封本该令天下人震惊的封赏实际上却在当时并没有获得多少人的瞩目。因为得知消息的有心人完全明白这遥平新君就是画了一个大饼给了这些庶族将领,激励他们去抵抗戎人。
而更多的人本身就对这“大秦”的新君嗤之以鼻,更何况他发出的那些毫无意义的封赏了。
所以,当齐公、蜀公在看到写着详细介绍秦国此次事件始末的国书后,均是微微一笑就将国书扔在了一旁。
而且就连樗里骅以及他麾下的将领们也似乎如同商量好了一般将那封加盖了玄武印信的封赏敕令看过一眼后随意的塞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份升官的敕令哪里能比那张摆在桌子上的地图更加重要呢。
戎人孤注一掷的东犯,势必要将这偏安一隅的“大秦”彻底粉碎,如果戎人成功了,那秦国新君的一切作为也只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而大秦的这些庶族将领们所获得的封赏也只不过是过往云烟。
但是,在这两个月的时间中,这“大秦”的国土上,还是有一个人做出了他人生之中最为艰难的决定。
那就是樗里骅正式纳路云苓为妾之事。
此事原本是来到黄阴的范氏想着大战将至,希望樗里骅能够尽快纳妾圆房,最好能给樗里家留下子嗣的急迫之举。
却没有想到樗里骅纳妾的那日,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消息立刻来到战云密布的黄阴城的大秦贵胄将领们的人数,却比数日前发生在遥平的新君登基大典还要多出了数倍。
除了各处守卫一线实在无法前来的将领外,河东郡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了黄阴向樗里骅讨一杯喜酒喝。
原本家内的简单仪式变成了“举国”轰动的大事,就连秦公也亲自派人恭贺樗里骅并封路云苓为晓月夫人。须知秦国对于女子的贵族爵级中,晓月夫人可是仅次于辉耀夫人的存在。
而路云苓获封晓月夫人后,她也就从一名普通的庶族摇身一变成为了“大秦”正式承认的贵族。
这种殊荣,可是并不常见的。
喜上加喜之下,那日的黄阴城鞭炮声震天彻底,让无数前来窥探的戎军探马也不由得被吸引到了黄阴城外,疑惑地观察着发生在黄阴的异事。
而那夜,深知命运使然的樗里骅也暂时放下了对于虞歆儿的愧疚,他敞开心扉将满腔的复杂思绪化为了一番对路云苓的怜爱。
“也罢,此次黄阴大战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自己再是不孝,那也总要给樗里家留下一点儿血脉的吧。”那夜里,矛盾而又痛苦的樗里骅如是想到。
当第二日破晓之前,那些仍旧沉浸在前一日喜悦当中的兵士和将领们赫然发现,自家的主将依旧和往常一样,被亲兵推着身下的竹椅,来到了黄阴的城头,来到了黄阴城外那些高地,来到了黄阴城后那些训练兵士的营盘。
直到此时,那些驻足在黄阴的将领和兵士们这才清醒了过来:这黄阴城的上空依旧是战云密布,危险仍旧在慢慢聚集,丝毫没有因为樗里骅的纳妾之喜而有所改变。
第三百三十章 不按套路出牌的魏元琦
第二日,以打着汇报军情赶到黄阴的将领们纷纷返回了驻地,而没有来到黄阴的将领们所派来送达贺礼的兵士们也匆匆返回复命。
这一日,黄阴城外无数匹战马从城中鱼贯而出,向北、向东、向南离去。
到了晌午时分,黄阴城的北门上,那些持守的兵士们突然隐约看见远方有十多名骑兵正风驰电掣般向黄阴城飞驰而来。
他们与陆续离开黄阴的将领兵士们行进的方向相反又跑的匆忙,上下翻飞的马蹄更是将满是黄土的驰道践踏的尘土飞扬,所以这番诺大的场面不仅引得城头上的兵士们纷纷瞩目,而且也引得那些原本向北行走想要返回驻地的人马纷纷避让,并奇怪的猜测究竟是哪支兵马会在这个时候赶到黄阴。
难道是迟了一日前来为主将樗里骅送贺礼的人吗?
但若果真如此,倒还不如不送了。想到这里,一些胡乱猜测的将领们纷纷莞尔一笑。
但众人也只是猜测了数息的时间,就只听突然有人大喝一声道:“是河西郡,是河西郡的骑兵!”
众人闻言后纷纷浑身一震,随后那些北返的将领们就像是发了疯似的立刻打马向北狂奔,而黄阴城头的兵士们也立刻打开了刚刚关闭的城门,更有兵士匆忙出城去迎接那些风尘仆仆的河西骑兵。
周历五九六年九月二十六日,黄阴城原本的县衙大厅内,所有能够聚拢在此处的秦国将领们纷纷注视着手中拿着一张薄薄的纸片正低头沉思的樗里骅。
只见那位只能终生坐在一张小小的竹椅上发号施令的青年人只在沉思片刻后就抬起了头,环顾众人一圈后突然嘴角上扬,口中缓缓说道:“百里城已经被魏将军夺取,此时魏将军他们正与戎军对峙在秋射城外。
信上说,原本合围黄天要塞驻扎在龙门城的阿鲁被魏将军设疑兵诱骗去了瀚海,那里此时正是他们去往齐国的唯一通道。
所以魏将军仅仅派千余兵马出现在瀚海附近,就引的阿鲁不得不派兵前去围剿生怕后路被断,他们的大单于被困死在齐国。
而原本驻扎在徐昌的希岩万海军更是没有想到魏将军会主动出击,所以匆忙应战下他们也已经是全军覆没,那希岩万海此时只好领着数百人逃向了元右。
此后匆忙赴徐昌救援希岩万海的韩云、刘民、王苏等秦人将领见徐昌城破只好退回了各自城中。其中守卫百里城的刘民更是被魏将军设伏杀死。
两个多月,魏将军率领两万大军先后攻破两座城池,先后击败戎军三万余人,正是了不起啊。”
樗里骅的话音刚落,只听得喜出望外的满厅众将在一阵短暂的宁静过后突然爆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声。
虽然他们知道,要论行军打仗那魏元琦当属樗里骅麾下的第一员战将,长久以来都被樗里骅委以军国重任。
而且自退守河东后,他更是被委派承担了守卫黄天要塞的重任,足可见他在樗里骅心目中地位。
但饶是如此,对于魏元琦在两个月间能够取得如此傲人的身材战果还是让厅内众人感到吃惊不已。特别是派疑兵引阿鲁北上瀚海之举,只听得众将纷纷点头佩服不已。
魏元琦的战法显然与两个月前樗里骅所制定的计划并不相同,所以这也在侧面印证了魏元琦非凡的能力,须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说的便是向魏元琦一般能够审时度势做出计划外更优的选择。
攻敌之必救,从而将戎人的包围圈打开一个口子,又采取雷霆一击,将包围自己的两名戎将之一的希岩万海大军打的全军覆没。这等精彩的战略战术怎能不让人刮目相看呢。
作为跟随樗里骅最久又与魏元琦最为熟稔的高云策和梁青书二人在得知魏元琦取得了如此傲人战果之后,也是不禁对自己的好友心生羡慕又替他高兴不已。
虽然他们知道魏元琦能取得这样大的战果与自己面前的樗里骅运筹帷幄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毕竟具体主持河西郡一系列军事行动的实施者和决定者却是魏元琦。所以二人又怎能不为自己的挚友取得的胜利而感到开心呢。
但与此同时,众将在高兴过后也都同时纷纷凛然了起来,他们在看到樗里骅始终保持着微笑的面孔看着自己后,竟然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欢声笑语,而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腰杆,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家的主将。
河西胜意味着樗里骅的第一步计谋完美结束, 按理来说燮玉关的哲哲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恐怕此时那哲哲已经带着兵马北上救援秋射,企图夺回百里城了。
所以,此时就该轮到了河东郡诸将行动的时候了。
“传令,魏元琦将军在燮玉关北上的戎军抵达百里城后立刻放弃百里、徐昌,直接退向黄天要塞。
此后如果戎军重兵集结在黄天要塞外,则死守要塞为妙。
若是戎军只是将兵马分散,布置在各城之中,那么他务必要派兵伺机出动袭劫戎军粮草,拦截阻碍戎军在各城之间的信息往来。”
说到这里,樗里骅微微停顿后冷笑一声道:“总之,魏将军今后作战的目的就是要让河西郡的戎军知道,他们虽然占领了河西郡,但那里可不是秦岚、朔方,可不是夏中、蜀北。那河西郡就像是一只烫手的山芋,他们虽然吃进了肚去,可也会将他们的肠肠肚肚烧的苦不堪言。”
一声冷笑,让厅内众将在听到后纷纷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们暗自庆幸自己跟对了人,而非是与樗里骅为敌。
只见牛庸和黄云鹤二人在樗里骅说完话后的一瞬间立刻出列,对着樗里骅施礼说道:“将军,我二人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随时可以领命出击。”
樗里骅看得出来二人面色凝重,显然是带着死志求战,所以他郑重的看着二人随后点了点头道:“好,有劳二位将军了。三日后,就请牛将军率兵攻击沐阳城,而黄将军则率军渡过沐水,前往沐阴外等候。一旦沐阴城派出援军北上,则黄将军就立刻攻城吧。”
向牛庸黄云鹤说完话后,樗里骅又转头看向了卫木,只见那中年汉子见樗里骅的目光已至,立刻跨步上前拱手说道:“将军,牛、黄二位将军以寡击众,危险重重,所以我将率军在黄将军攻击沐阴城后立刻南下,进入历山。”
说完这简短而又斩钉截铁的话后,他便向樗里骅施了一礼随即转身面对着牛庸和黄云鹤再次施了一礼。
牛庸和黄云鹤明白卫木的意思,所以感激之下他们二人也都同时还了一礼.
虽然二人立有死志,也知道自己流下的鲜血是为了报答樗里骅的不杀恩德以及主将为他们保留的一丝名节所甘愿付出的代价。
但若是有一线希望能够在大功告成之际又留得性命,二人又怎么会不想将这个机会抓住呢。
所以当卫木表示他将竭尽全力尽快潜入历山后,牛庸和黄云鹤还是生出了一丝希望。而樗里骅马上又将这丝希望又增添了一些。
“二位将军此去攻打两城来吸引戎军的注意力,为卫将军潜入历山争取时间。想来定会陷入苦战之中,所以我将再派一人助二位将军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樗里骅转头将目光放在了西子惠那里,郑声说道:“西子将军,命你率军五千跟随卫将军身边,一旦卫将军进入历山,则你迅速调转方向去接应黄将军兵马突围。
如此一来,戎人不知道我军具体目标定会迟疑,不知是该追击卫将军兵马还是堵截你军返回黄阴的方向,所以他们一定会等候中军的将令。
你要利用戎军的这丝迟疑,立刻领兵杀向沐阴,明为攻城实则救出黄将军兵马后立刻返回黄阴。
至于牛将军那里,则有梁将军率领兵士千人和木舟五百艘在沐水接应。一旦听到撤退号角响起,则牛将军就可以率军退到沐水而乘舟返回。”
樗里骅说完话后,被他点到姓名的牛庸、黄云鹤、卫木、西子惠、梁青书五人立即轰然应“喏”。
随后,众人又对细节处商讨了许久并完善了一些大战前的具体安排后,厅议这才在天色黯淡不已之时拉下了帷幕。
……
“将军为何叹息又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樗里骅的府中,已是妇人打扮的路云苓在为樗里骅端来饭菜后,凝视着低头不住叹息的樗里骅终于忍不住问道。
樗里骅看了眼这位自己新纳的妾氏随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云苓,马上要打仗了。你还是去墨县与老夫人住在一起吧。”
樗里骅说完话后,只见路云苓并没有对他的话语做出回应,而是慢慢走到了屋中的那架古琴旁边,作势就要为樗里骅抚琴一曲。
随着琴音渐起,屋外闲的无事可做的大郎二郎也跑进了屋中,爬在路云苓的琴下似乎是欣赏起了这袅袅琴音来。
听着路云苓指尖拨弄而生出的悠然曲调,樗里骅的心一时放松了下来。他知道像路云苓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子从来都不会强迫自己回答她的疑惑,这与虞歆儿的火爆性格截然相反。
所以当她询问自己为何闷闷不乐却没有得到答案之后,路云苓就选择了以一曲琴音来为她的丈夫抚平心中的烦恼。
看着路云苓粉衣粉黛专心致志的弹奏着木琴,樗里骅的眼中却突然出现了另外一个女子的身影,那位唤做绾绾的女子曾经也是如此弹奏着古琴,也是如此弹奏着秦国的乡音。
“商女犹知亡国之恨,匹夫却无爱民之心。也罢,希望你们都能够魂归大秦,再向那些被你们杀死的百姓乞求宽恕吧。”
樗里骅喃喃自语道。
第三百三十一章 但你不能言而无信!
这一夜,樗里骅与路云苓诉说了许多许多,从他的儿时讲到了如今的权倾一国。
有些事就连他也不知道为何要谈起,有些事似乎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但是这些事情都随着他的诉说而渐渐地重新涌上了心头。
路云苓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孩童一般蜷缩在樗里骅的怀中,静静地听着樗里骅一件一件说起的,并非是军国大事的一桩桩有趣的小事。
随着樗里骅的讲述,路云苓的表情时而欢悦、时而忧伤、时而叹息、时而感动。
两人就在这样温馨之中渡过了平淡的夜。
三日后的另一夜,在白日里送走了路云苓后,樗里骅连忙赶赴到即将出征的牛庸、黄云鹤以及卫木、西子惠的营帐。在为四人分别把酒践行之后,樗里骅就在城北目送着牛庸率领五千大军趁着夜幕向西北沐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樗里骅心知明日一早,当牛庸大军抵达沐阳城时,这场预备了近一年之久的黄阴会战终将正式的拉开帷幕。
一场决定大秦命运的大战就要来临了。
牛庸走后,黄云鹤的五千兵马与卫木的一万骑兵以及西子惠率领的五千骑兵将在黄阴城等候着牛庸的消息。
如果顺利的话,按照计划他们也将于明日出发去完成各自的任务。
燮玉关东五县之间相隔的距离并不遥远,即便是最东方沐阳城和最西方的焦城也不过相距不到两百里之遥。而沐阳与其西方的新郑、南方的沐阴更是只隔着短短的三四十里距离。
所以当沐阳受到攻击,那沐阴的守军则很有可能会在短短半日间得到消息。
只要沐阴城有兵马北上,则就是黄云鹤大军向沐阴展开攻击,卫木和西子惠从沐阴城南穿插而过之时。
随着牛庸的离去,樗里骅坐在灯火明亮的城头,看着不时往来的传令兵士,顿时显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夜里的风虽然早就没有了酷夏时的炎热,甚至那风中还有一丝微微的凉意,但樗里骅的后背上却渐渐湿了一大片。
这日夜晚,樗里骅并没有一丝倦意,他也多次拒绝了高云策等人劝他休息的谏议,就这么一坐一望便是整整一夜。
当黄云鹤大军按照计划率军出城去往沐阴外埋伏时,樗里骅也没有再去送别,更无只言片语嘱咐,他只是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默默的抬头看向了天空。
在东升的太阳刚刚挂上天际的一刻,樗里骅突然看到了十数骑骑兵向黄阴城的方向赶来的身影。那些骑兵边跑边颇有规律的挥舞着手中的令旗。
看到这一幕,樗里骅微微闭上了眼睛轻轻一叹后,随即开口说道:“看来牛将军已经抵达了沐阳。传令下去,着卫将军、西子将军率领本部兵马出发吧。”
“喏!”
樗里骅身旁的毛彪得令后,立刻转身安顿兵士去向卫木,西子惠两军发布命令。
伴随着清晨的太阳,一万五千骑兵大军从黄阴城的西门鱼贯而出,在快速行军的过程中很快的就兵分两路,一路向着西南沐阴的方向,一路则向着更南处那通往黑漆漆的深山方向
出发了。
“高将军、梁将军,安将军。如今城中兵马尚有五万,其中四万人马为新军不善硬战,所以你三人务必守好西、南、北三门,切不可大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城半步。
我估计那林诩绝非善类,虽然他们因为粮草、辎重尚未运齐而迟迟没有发动攻击,但今日当他明白我军的意图后,极有可能会在歼灭了黄、牛两军后全力来攻打黄阴的。
他们可不会坐视自己腹背受敌的。”
“喏。”
樗里骅说完话后,高云策、梁青书、安默然三人习惯性的应了声喏后正准备转身走下城头,但突然三人颇为一致的抬头愕然的看向了对方,随即立刻又看向了仍旧望着城外的樗里骅。
只见三人在犹豫间走向樗里骅后,高云策带着焦急的语气恭声说道:
“将军,不是说要派军去接应牛、黄二位将军的吗?为何又不准我们擅自出城了?”
听到高云策的问询后,樗里骅却并未回头而是摇了摇头疲惫的说道:“以五千战数万,你们说他们还能回得来吗?”
樗里骅的话音落下后,面面相觑的高云策三人也突然沉默下来,他们心中同时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个关于无数奋力厮杀的袍泽苦等撤退的号角却始终不响,期待的援军始终不到的绝望画面。
这画面转瞬即逝,但却让三人的心一阵阵的抽搐了起来。
“说吧,你们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这样做对不对?
我可以告诉你们。”
说完话后,樗里骅转头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高云策三人郑声说道:
“你们都知道,牛庸和黄云鹤的兵马曾经屠戮过上党的百姓以及黄阴城外的百姓,所以他们不仅该死,而且早就该死。
但如果只是杀了他们,很容易会引发他们的哗变,所以当初我在上党时并没有那么做。
原本我以为这些曾经的叛军会生出悔意,但哪里想到,因为我的仁慈却导致了黄阴城外的百姓惨死。
黄阴城外扎营的那一夜,我曾经无数次想要杀死牛庸和黄云鹤,我痛恨他们辜负了我的信任,我痛恨他们只有对我的忠而没有对百姓的爱。我痛恨他们将我的希望击的粉碎,我曾经是那么想要带着他们打回河西,重建家园。
可惜的是,他们早就忘了自己的家,忘了自己的根,忘了自己还是一个秦国人,他们心中的执念只剩下了杀戮的快感和对于财物的喜爱。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死得其所,更为他们保留了最后的尊严。
其实,牛庸和黄云鹤早就看出了我的意图,他们也愿意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洗刷他们的耻辱。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伤心难过。
这几日有很多时候,我都在憧憬他们会突然哗变,这样一来我就会理所应当的剿灭他们,而不会生出一丝的内疚。
但他们并没有,他们明知道自己将要死去,但他们还是平静的等待着死亡。”
说完话后,樗里骅在三人震惊的目光中再次转头向西方眺望,仿佛那远处崇山峻岭中,牛庸和
黄云鹤的兵马正行进其中。
“将军,如果牛、黄二位将军早就懂得了您的意图,您又为何屡次三番的保证会派人去接应他们,而且当他们生出了死志却还要劝慰他们呢?”
梁青书的声音缓缓传入了樗里骅的耳中,而樗里骅也丝毫没有隐瞒的意图,而是立刻轻声回话道:
“我之所以屡次保证会派出援兵接回他们,是因为我不希望那些兵马临阵投降,我希望他们能够全数战死,死得其所。
我不愿看到他们死在我的军法下,我愿意看到他们与戎人拼搏而死,这样也算是给那些无辜的百姓一个应有的交待。”
“也就是说,您给了那些兵士们生存的希望,所以他们才会坚持下去直到战死也不会投降,因为他们总会去等待自己战无不胜的将军将他们的生命保全。他们相信您。”
随着梁青书的话音落下,包括樗里骅在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面色铁青的梁青书。
樗里骅向这位无比熟悉的挚友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微微一笑道:“梁兄若是觉得樗里所做有误,要打要骂还是等到大战结束,你我能够活下来的那天再说吧。”
樗里骅说完话后,高云策和安默然也看着梁青书纷纷摇起了头来。他们觉得虽然樗里骅的做法有些失去道义,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不能真的如同樗里骅所说,将这些参与屠杀百姓的兵士们斩首示众吧。
那样做的话,恐怕樗里骅的名声是有了,但这一万百战兵士们却死的毫无价值了。更别说,要处理这么多兵马,一个不好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但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梁青书却仍旧铁青着面孔,缓缓说道:“将军的做法并无不妥,而且对于那些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兵士们也是极为仁慈。更别说他们这一番的苦战能够吸引戎军注意力,使得卫将军骑兵顺利的进入历山,本身就是大功一件。”
梁青书缓缓的说道,但突然他的语气一沉,随即厉声说道:“但是,将军既然开了口,说是会派兵去营救他们突围,就不能不食言,让弟兄们寒了心。
他们屠杀无辜百姓固然有错,但不能因为他们所犯的错就让将军您言而无信,失去了道义。这叫做错上加错,一旦此事传于世间,则从今往后又有谁敢为将军效死,为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去卖命呢?
所以,还请将军按照之前的约定,允我千人,百余艘船,我将率领他们去沐水接应牛将军。
同时,还请将军向西子将军传令,请他务必全力救出黄将军。”
说罢后,众人只听噗通一声就见梁青书跪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樗里骅沉思了许久,而梁青书也趴伏了许久,至于高云策及安默然则紧皱眉头不发一言。
许久过后,只见樗里骅突然叹了口气大声说道:“李季、唐元、柳颌何在?”
被点名的三人此刻就在距离樗里骅几人的不远处,他们不知道樗里骅与高云策几人之间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梁青书为何要跪在地上,但他们听到樗里骅的厉喝声后,还是毫不迟疑的应了声喏来到了樗里骅的近前恭声施礼。
第三百三十二章 出其不意的沐阳城之战
“高云策、安默然、李季听令,着你三人各率领一万兵马守备北、西、南三门,防备戎军来袭,无我命令,不得擅自出城。
着唐元率领八千兵马出城守卫各处高地,戎军来时便依山抵御,不得擅自退入城中。
着柳颌率领民夫三万,保障各处粮草、兵器、滚木礌石充沛。必要时分出人手补充城头,帮助守城。”
说到这里,樗里骅又看了一眼趴伏在地上的梁青书郑重说道:“着梁将军率领老军三千,出城接应牛将军,如牛将军能够率领麾下成功突围,则迅速引他们前往绛城休整。
但你们千万要记得,一旦突围不得逃回黄阴,以免被戎人钻了空子扰乱了城防。
其余一万兵士则作为预备受我调遣,战时督战,和时督纪,必要时再登上城头和众位一同作战便了。”
“喏!”
听到樗里骅将所有的兵力再次部署一番之后,面色凝重的众将轰然应喏后纷纷离开了城头。
只有梁青书因为要从地上爬起,所以就落在了最后,当他转身准备离去时,却听樗里骅的话语响起在他的耳畔。
“梁兄,希望你是对的。”
说完话后,樗里骅就再不言语,而是示意自己的亲兵将竹椅推向了与梁青书所去之地相反的方向。
而梁青书则对着樗里骅离去的背影微微施礼后便甩了甩衣袖,转身向城下大步流星的走去了。
周历五九六年十月初一,刚刚从弇兹草原来到关内的盖耶尔正率领着他的百人队在距离沐阳城以南五里外的一处山谷中徘徊着。
盖耶尔正值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虽然如同其他草原上的勇士一样他也蓄起了长须,但盖耶尔还是忍耐不住心中该有的那股年轻人的脾性,每日清晨都会借着牧马巡视的机会来到沐水边的这处山谷中与他的伙伴们休憩片刻。
在他看来,这沐阳城外的山清水秀可远比那贫瘠荒芜满是戈壁的部落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在这里,马儿无论怎么吃都不会让他担心地上的草会失去了生命力,草下的黄沙会裸露在外。马儿无论怎么跑都不会让他担心,那翻滚的石子会将不多点的绿意所破坏。
半月前,当盖耶尔刚来到沐阳城时,他曾经被沐水两岸的水草丰沛着实吓了一大跳。他不明白为何同在长生天的庇佑之下,这里会比自己的部落好上千百倍。
一段时间里,他有些失落,有些迷茫,甚至当有人告诉他这沐阳城比较其他的一些好地方只是小巫见大巫时,盖耶尔不可察觉的对于他曾经无比深信的长生天也不由得有些怨恨起来。
要知道,他可是亲眼看到自己的三个哥哥相继饿死在寒风中的。但如果自己脚下水草丰沛的土地是他的家的话,那自己的哥哥们又怎会饿死,自己的母亲又怎么会哭瞎了眼睛,又怎么会被大头人安排在最后一批迁入关内呢。
思来想去的时候,不安的盖耶尔当在某天和他的族人们发现了这处与世隔绝的山坳时,他便每日在此地休憩起来。他亟
需安静的去想明白一些事情,想明白自己崇信的长生天究竟为何要厚此薄彼,将这世界上最好的土地给了那些不信长生天的关内周人。
部落的勇士们每日看着自家的百夫长整天躺在山坡上凝视着天空徜徉,所有人也不去打扰这位从小就爱思考的部落头人的儿子,因为谁都知道,那些秦人、周人都蜷缩在黄阴城中,所以即便是此处距离黄阴城只有三十余里的距离,那也是不必太过担心的。
渐渐的,巡查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而在这处幽静的山坳牧马嬉戏就成为了盖耶尔部落勇士们每日所必须的行动。
懒惰是不需要培养的技能,所以当发号施令的百夫长也不再监督这些勇士们是否偷懒的时候,那偷懒也就慢慢变成了常态。
所以在这不大的山谷中,沿着沐水北岸,一路都是人马奔跑呼啸的身影,而他们及马匹的甲胄,都散乱的堆积在了一旁。
“轰隆隆!”
突然,正躺在山坡上沉思的盖耶尔好像听到了一声闷闷的好似雷鸣般的声响从他的脑后传入到了耳中。
他的脑后正是长满了青草的大地,所以一个激灵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盖耶尔立刻跳了起来向着远处那些散乱呼啸奔跑的武士们大声呼喊了起来。
“东方有大股骑兵过来了,快去几个人到山头看看去!”
盖耶尔不愧是百人队的头领,即便是在沉思当中他也完全能够凭借地上的震动与响声判断出来者的身份以及数量。
只不过似乎这支即将到来的骑兵队伍人数过于庞大,所以盖耶尔竟然一时之间估算不出来者的数量了。
听到百夫长的喝令后,几名距离盖耶尔最近的族人们立刻打马向山顶上跑去。这让盖耶尔稍稍有些安心,因为他怎地都不会想到,来人会是从黄阴城中杀奔过来的敌人。
也是,沐阳城中尚有骑兵三万,这可是戎军中的精锐。而距离沐阳城只有半日路途的沐阴更是有那些秦国人的四万大军,所以盖耶尔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那些黄阴城中的敌人会向沐阳主动展开攻击。
“怕是沐阴城来的骑兵吧,但他们为何要从此路来我沐阳城呢。”
盖耶尔一边向山头眺望,一边喃喃自语道。
突然,他仿佛明白了什么,所以盖耶尔连忙转动眼珠,希望将自己察觉到的一丝答案再缕缕清楚。
“秦国人为主的鲲鹏军。他们作为异族人,作为这片美丽土地的主人,却为何要降了大单于呢?
一定是长生天用另外一种方式在补偿草原上的子民,一定是长生天派来了身为秦人的大单于,命他率领关外的子民迁入关内的。不然的话,为何秦国人也要和自己站在一起呢。
一定是的,这就是答案了。
长生天没有抛弃他的子民,就像是肥羊等待着饥饿的狼一样,长生天是要将关外的子民变成饥肠辘辘的财狼,而将关内的周人养的肥肥的等待着豺狼享用。
这就是答案了。”
盖伊尔终于露出了久
违的微笑,但当他再次抬起了头看向不远处的山头时,那难得的笑容却如同昙花一般只在灿烂了一瞬间后便凝固了。
“秦军!”
看着举着玄武黑旗,骑在马背上的骑兵们冷冷看着自己的时候,盖耶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下意识的就想提起身旁那把二十余斤重由精铁包裹的棒斧,但却发现那被赋予了权力与身份的兵器正在自己身后十步外与铠甲一同安静的躺在绿的惹人怜爱的草坪上。
盖耶尔抿了抿嘴唇,他刚想要大喝一声让勇士们向谷外逃去向沐阳城报信,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无数支箭矢向自己嗖嗖射了过来。
……
“秦国人!是秦国人!”
沐阳城外最东边的一处营寨旁,几名寻营的兵士奇怪的看着远处走来的无数兵士们突然惊叫了起来。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打着黑色战旗,黑压压一片压过来的敌军到了沐阳城外时,自家的探马却没有一个人回来通风报信。
戎人不善守城,而且他们大多原本就连城池都没有见过。所以在占领了沐阳城后,这些才在近一两年陆续赶来关内的新兵们就在自家主将的带领下,围着沐阳城外扎下了营盘。
他们和死去的盖耶尔一样,丝毫不相信黄阴的秦国人敢主动出击,来攻击沐阳,所以即便是扎营,他们也显得随随便便毫无章法可言。
如此一来,就造成了牛庸的五千大军对处于最东方的戎军营盘展开攻击时,那沐阳城西营盘内的戎军对此还是一无所知。
所以看似牛庸的五千大军是在攻击六倍与己的敌军营盘,但实际上,与他们展开搏斗的却是一座座仅仅能够容纳一两千人的单独营寨。
牛庸大军不愧为百战之师,纵然他们曾经仅仅只是瀚海的叛军,他们曾经在樗里骅的计谋下不堪一击,但这几年在樗里骅的日夜操练下,在跟随樗里骅南征北战从无败绩的傲人战果中,他们早已经蜕变成为了一支不折不扣的常胜之军。
数年来屡战屡胜,使得这支军队中的每个人都始终坚信,他们就是无敌的存在,要不然又如何能够先后击败侵入瀚海的戎军,能够击败侵入河西的齐国人呢。
更何况如今他们面对的戎军也早已经不是那支纵横大秦的戎军,而是从关外招募来的新兵了。
所以沐阳城外只在瞬间就出现了令人始料未及的场面,五千秦**队竟然开始对三万戎军展开了屠杀。
但是,因为戎军是围绕着沐阳城建造的营盘,虽然他们在与秦国人刚刚交手时根本来不及相互通报,只能陷入一个接着一个被消灭的被动,但他们终究人多势众,这也让秦军一时无法彻底的击溃所有的戎军兵马。
一时间,沐阳城东的戎军营盘血肉横飞,溃兵们四散奔跑在沐水冲击的平原上。而牛庸的骑兵们却杀的兴起,他们一个个挥舞着手中的长戈以及秦**队特有的马刀,奔驰呼啸间将一个个戎骑刺落马下,将一个个夺路而逃的戎兵头颅砍下。
第三百三十三章 连战连捷
一个多时辰后,当秋兹和别木尓以及阿花奴三人在一阵慌乱过后终于查清楚了前来攻击自己的秦国人数量时,愤怒而又羞愧的秋兹立刻做出了一系列的反应。
他先是派人分别前往沐阴与新郑,在求援的同时也将沐阳发生的战事向在沐阴城坐镇的主帅林诩汇报一番。
随后,他又连忙派出别木尓和阿花奴二人收拢溃军,自己则亲自去了沐阳城西,组织那些刚刚知情却尚未反应过来的兵士列阵迎接即将杀过来的秦军。
所以,当牛庸的大军顺利攻到了沐阳城的南门时,他们立刻就看到远处排列齐整的戎军战阵。
虽然近两个时辰的大战已让戎军死伤甚多,而自己的麾下仅仅死伤数百人。但牛庸也意识得到,今次的恶战直到此刻才算是刚刚开始。
向身后看了一眼黄阴的方向,牛庸心道两个时辰前派回去通风报信的令兵在快马加鞭之下此刻也该到了黄阴吧。
眼下,自己就只能与戎军死战,来等待卫木的消息以及黄阴城那边前来接应自己的援军了。
想到这里,牛庸下令全军不与准备就绪的戎军死磕到底,而是退后三里,全军止步在一座隆起的高地上,那里背靠着沐水,面对着沐阳城,视野极好。
这高地其实说白了也就只是个面积不大的土坡而已,但就是这样一处天然的屏障也让牛庸的心中顿时镇定了许多。
看着无数兵士沿着高地边缘挖沟掘坑,再看着身后的沐水涌动,牛庸心道:“这样就不怕身后来自沐阴的敌军前来包围自己了。”
在生火造饭的同时,牛庸始终在派人警惕的盯着沐阳城那边残余的两万戎军动向。
此番攻打沐阳,并不是要真正的攻城,而是要吸引沐阴城的援军。所以牛庸才不选择乘胜追击,而是选择等待,等待计划中沐阴方向的敌军援兵到来。
跟随着樗里骅打了几年的仗,即便是牛庸也是懂得取舍之道,而不会贸然鲁莽行事的。
沐阳城那边,当好不容易才收拢了溃军的别木尓和阿花奴来到秋兹的身旁时,他们也看到了主将的脸上出现了与自己同样的吃惊之色。
作为领兵打老了仗的三人来说,他们在心悸之余总是觉得方才如同天兵一般突然攻打沐阳城的秦国人,完全应该一鼓作气冲向自己匆匆排列但士气低落的战阵才是, 但他们又为何退了回去扎营休整了起来呢?
疑惑的三人同时感觉得这股秦国人的异常,所以为了避免中计,三人在短暂的商议过后就纷纷达成了共识,就这样与秦国人僵持了下来暂不开战了。
坦白的说,秋兹三人着实有些羞愧难当,因为在看清楚了来袭的秦国人似乎只有五千左右的兵力后,他们犹如被人猛甩了一记耳光似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在对黄阴压迫了近一年之后,如今又有二十万大军齐聚随时准备给予樗里骅致命一击之时,却没有想到黄阴的秦国人竟然敢主动出击前来攻打沐阳。
而且五千兵马在自己的探马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袭击,在短短
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里打的自己三万大军毫无还手之力,全军还差点儿崩溃掉。
这让秋兹三人如何能不心惊,如何能不羞愧呢。
不过,秦军毕竟人数太少,或许是因为他们见自己一方整好了军阵所以才在投鼠忌器之下就主动撤退了吧。
如此一来,自己一方溃散的兵马得以再次收拢,兵士们失落的士气也在察觉到敌军人数之后而渐渐的恢复了过来。
所以待到黄昏时分南方出现沐阴城方向赶来的无数骑兵时,紧张感瞬间荡然无存的秋兹就“哈哈”一笑,随后他看着别木尓和阿花奴说道:
“素闻那樗里骅用兵如神,就连大单于也对他赞不绝口。可今日一看,却也只不过是个只懂得纸上谈兵的黄毛小子。
他的犹豫让他断送了这五千精兵的生命。虽然不知道他们发的是什么疯赶来攻打沐阳,但既然他们来了,怕是就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原本他们还有获胜的希望,可一看到我们的战阵排列好了就立刻放弃了攻击。
而且他们也不知道退兵,就杵在这里与我们对峙,分明就是故意在等我们包围了他们。
这哪里是一支能够打胜仗的军队啊。真不知对面的主将是谁,要是生擒活捉了那人,我真想问问他昨日是不是吃了太多的猪脑子了。”
“哈哈哈哈。”
三人说罢后纷纷大笑了起来,随后秋兹便喝令兵士去往沐阴来援的大军中,建议他们堵住秦军的后路,明日一早再与自己的大军前后夹击,吃掉这支不知天高地厚赶来送死的军队。
“沐阴来了援军,那么卫将军也该动手了。
黄兄弟,你我能够死得其所,也算是能够对得起将军的厚爱了吧。”
当日夜沐阳城南,秦军大营中的牛庸看着远处的黑暗中星星点点的营火不禁喃喃自语道。”
.......
“不对劲,秋兹头人,这些秦国人摆明了就是要在此处与我们决一死战的目的啊。”
刚刚从秦国人的营寨前灰头土脸回来的阿花奴一脸讶色的找到了中军同样脸面显得无比吃惊的秋兹大声说道。
那秋兹则看着秦军营前躺倒的满地死尸也是面色难看至极。
“那些秦国人太狡猾了,他们在营寨前挖了两三层壕沟,又引了沐水注入。勇士们刚刚冲到那里就不得不下马步行,所以遭到了秦国人的弓箭齐射。
他们居高临下,秦弓又射的远,勇士们从下向上攻击,速度慢不说,马弓的弓力又不及秦国人,所以勇士们吃了不小的亏啊。
......”
阿花奴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泥土,一边向秋兹不断的唠叨着自己经历的不公,仿佛是在告诉秋兹,这一场败仗只是由于秦国人太过狡猾而造成的而已。
秋兹仔细听着阿花奴的唠叨,虽然他对这位身材矮小的盟友推卸责任的讲话也是极其不耐烦的。但他终究是沐阳大军的统帅,所以即便是再不喜爱听,那也得装出一番仔细聆听的样子,只不过他的耳
朵自动的将一些抱怨和推诿的废话过滤掉了而已。
片刻后,阿花奴终于讲完了全部的话,看着他一把接过随从递过来装满水酒的皮囊咚咚咚的喝起了水来,秋兹思索了片刻后说道:“阿花奴头人辛苦了,一会儿新郑的一万援军就要到达此地,我会给头人补充兵力的。”
秋兹说完话后,那阿花奴顿时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神色,但只是片刻他又换成了十分激动的神情立刻大喝声说道:“既如此,那秋兹大头领就容我休息片刻,待到援军到来后,我便领上儿郎重新上阵厮杀就是了。
我就不信了,草原上的勇士们什么时候能被一群软弱的绵羊给吓倒。”
阿花奴情绪激动的说完话后,立时向秋兹拱了拱手后转身走出了秋兹的大帐,这让秋兹也不由自主的跳动了好几下眼皮,因为在并不漫长的时间里能够看到同一个人一会儿可怜巴巴,一会儿又如此慷慨激昂的模样,着实让秋兹一时半会儿之间有些哭笑不得。
“传令下去,一会儿援军来后,先让别木尓率步卒五千进攻秦营。要是还拿不下秦国人的营盘他就不要来见我了。”
“是”。
秋兹显然并不太相信阿花奴这个老狐狸的表态,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将别木尓的北狄人派上了战场。
其实从心里讲,秋兹并不太愿意让别木尓去出风头,因为纵然如今再也没有了戎狄之分,所有来自草原的部落都以夏为名,但数百年来形成的戎狄不两立的世仇还是让秋兹下意识的将别木尓的军队放在最后使用,这样一来别木尓的军功就无法对其他戎人部落构成威胁了。
但如今不争气的阿花奴损兵折将始终无法攻克秦军的营盘,而且据他的观察来看,那些秦国人虽然也死伤甚重但依旧没有伤及根本,所以为今之计也只有让善于山地作战的狄人们去搏一搏了。
不然的话眼看着阿花奴的族人们死伤太重却还要让他们拼命,纵然是雄鹰秋兹也有些于心不忍,而且今后也无法向大单于交代。
正当秋兹十分为难的做出一番决定的时候,高坡上的牛庸也是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模样。当阿花奴的兵士们留下满地的尸体撤走之后,山坡上的秦兵们顿时纷纷倒地,累瘫在了地上。
一番查点过后,当牛庸听到晌午的战事中全军箭矢已经十去其七,士兵也已经死伤过了千人的消息之后,他的心中顿时又开始打起了鼓来。
他深知若是在平时,两成左右的伤亡足以让一只强军处在奔溃的边缘,所以面对着人数多于自己太众的敌军,纵然是连战连捷的牛庸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了主意。
按说自己率军从昨日奇袭沐阳取得大捷,到今日与近万戎军缠斗半晌,那沐阴城方向的战斗早就已经打了起来,而且卫木将军的骑兵也已经开始向历山移动了。可是他这半日却始终没有看到前来送信的一兵一卒,更别提让他们撤军的号令了。
而且按照计划,来接应自己的援军也应该就在今日到来了,可是那平静的沐水上又哪里能看到一兵一卒,一舟一木的影子呢。
第三百三十四章 能够看到归宿的人
站在山坡的最高处,牛庸有些忐忑不安的望着黄阴城的方向。但他看了许久,视线中的那里除了一万来自沐阴的戎军兵士外,似乎根本就没有其他能够引起注意的地方。
那里的山还是绿油油的山,山上密密麻麻的垂柳白杨以及自己不认识的灌木密集的交错在一起。
那里的水还是缓缓流淌的水,水面宁静异常,就像是一面镜子倒映着绿色的山。
但是那樗里骅曾经答应过得援军和木舟却是一个都没有看到。
“将军,先吃点饭吧,一会儿戎人还会攻来的。”正当牛庸的心情无比复杂的时候,他的身旁走来了一名虬髯汉子笑眯眯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对他说道。
牛庸缓缓的将目光移到了这虬髯汉子的脸上,随即勉强一笑,便伸手接过了热粥低头吸了一口。
“牛将军是在盼望左更大人的援军吧。”
牛庸听到那汉子的疑问后突然一怔,但马上他就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那汉子的问题。
其实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些随他南征北战的兵士们又岂是寻常的百姓出身,这些人可都大多做过刀口上舔血的勾当,所以此次出兵的目的他们又怎能猜不到呢。
见牛庸点了点头却不多说话,那虬髯汉子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其实将军早就想到了,却为何要骗自己呢。
前些日子我被左更大人放走以后回到军营中听说要去攻击沐阳城充当诱饵的时候就明白了左更大人的想法。
他是念着我们的好,给我们一个有头有脸的死法罢了。”
虬髯汉子说到这里,突然间只见牛庸猛地抬头看向了自己,那眼神中满是怒气,就好像要吃了他似的。
但也就仅仅数息的时间,牛庸眼中的怒意不知道为何又都消散不见了踪影,他又低头开始默默喝起了手里的粥来。
“将军,我知道你是恨铁不成钢,怨我们平日里不听你的约束和管教,改不了当年落草时的习气,最终落得这般田地。
呵呵。
但我叶三活了四十来岁也穿过了贵族家的绫罗绸缎,吃到了贵族家的玉食琼浆,玩过了贵族家的千金小 姐,这辈子也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所以死也就死了,至于是死在左更大人的军纪下还是死在抗戎的前线里又有什么分别呢。”
“呸,叶三,枉我觉得你也是条汉子,怎么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来。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死性不改,破罐子破摔,那我牛庸还真是瞎了眼,把你们这帮畜生当做自己的兄弟。”
牛庸听完叶三的话后怒骂道。
但奇怪的是,那叫叶三的汉子听到牛庸的怒骂后并未生气,他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后对牛庸说道:“牛大哥,你待兄弟们好,我叶三是看在眼里的。
左更大人也是难得的将军,更是值得兄弟们去舍命追随。
所以我叶三才死心塌地的跟随着你,哪怕去死也是愿意的。
牛大哥方才说我们无耻,是畜生,这些我叶三都是承认的,我们杀过同胞,杀过妇孺确实干了许多
丧尽天良的事情。
只不过牛大哥有没有想过,是谁将我们从一个个老实巴交的佃户逼成无耻的畜生的。
牛大哥,听说当年你在瀚海,也经历过和我们一样的遭遇吧。”
听到这里,牛庸突然一愣,他看着眼中泛起泪花的叶三突然想起了自己年迈的老母,想起了当年她至死时还紧紧怀揣着带血粮食的画面。
不由自主地,牛庸伸出了手,在叶三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随后笑道:“既然我们都是罪人,那我们就应该有赎罪的觉悟。他们害的我们沦落为他们口中的贼,那么今日就让我们证明给自己看,我们是不是会比那些庙堂上的寄生虫们要更加的光明磊落,更加得像一个真正的男人呢。”
“呜呜呜呜。”
“乌拉!”
远处沐阳那边又响起了戎军冲锋的号角和兵士们为自己打气的呐喊,牛庸再次回头看了眼中满是无畏的叶三一眼说道:“来吧,我们去杀敌吧,这半碗粥先留着等我晚上再喝。不过叶三,中更大人的胸怀可比你我能够想到的要大的多,我宁愿相信此刻是沐阴方向出了岔子所以援军才迟迟未到。
不信的话,等我们坚持到答案揭晓的那刻吧。”
“好,将军,叶三就与将军打这个赌了。”
叶三接过牛庸吃过的半碗粥,一边笑着说道,一边跟随着牛庸向土坡下预设的战场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与牛庸所料不差,此刻沐阴城下却不比牛庸那里虽然同样被戎军围困但连战连捷。这里就如同修罗地狱一般满是尸山血海。
沐阴城位于沐水之南,背靠着历山易守难攻。
虽然昨日沐阳告急之后,沐阴立刻发出援兵万人北上,但沐阴城内依旧有不下三万的大军守在此处。
这三万大军可不像是沐阳城那里的新兵遍地,这里驻扎的可是一支攻略大秦半数国土纵横无敌的鲲鹏军,而且更有二十万戎军主帅林诩亲自坐镇。
当昨日沐阳发生战事的时候,林诩就立刻察觉到了秦兵行动的异常,就像是当初樗里骅等人料到的一样,林诩当然不会以为秦国人是想以卵击石,用区区五千兵马就想强攻下沐阳城。
况且林诩也想不到秦军即便是攻下了沐阳城,又能有什么用处。
秦军人少,凭借黄阴据守才是唯一正确的办法,他们取了沐阳除了将自己不多的兵力分散开来之外,别无好处。而且沐阳城无险可守,秦国人根本就守不住。
但当黄云鹤的五千秦兵在昨日夜突然出现在沐阴城外时,林诩才稍稍有了些头绪。
他突然联想到河西战事,心中猜测到或许这些秦国人相继出现在沐阳沐阴两城,是为了牵制自己的兵力。
但每座城池又只派五千人攻打,这不是太过儿戏了吗?
林诩可不觉得樗里骅会傻到不知道沐阳、沐阴具体兵力的地步。
带着疑惑,林诩于今日一早就率兵出城,与城外休整了一夜的秦国人战在了一处。
看着两军相交混战在了一起,林诩又一次吃惊的发现,来到
沐阴城外的秦军竟然都是精锐兵马,完全不是自己原本猜测到的炮灰而已。
那些兵士们在交战时悍不畏死但又进退有度,这让林诩派出去的一万大军立刻陷入了下风之中。
其实若论兵马悍勇,鲲鹏军足以与秦军媲美,而且还更胜一筹。但那些秦军显然是接受过长久的兵阵训练而且实战经验丰富,一看就是历经百战强军。
所以他们依靠着自己的营盘,竟然让人数多出自己一倍的鲲鹏军吃了不小的亏。
林诩昨日已经派了一万骑兵北上,而黄云鹤军中也本就没有多少骑兵。所以以步卒为主的两方都没有骑兵的冲击,交战时只能够短兵相接,这让战事很快的就胶着在了一起。
“叮叮叮。”
沐阴城头终于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动静,与秦军站在一起穿着花花绿绿各色衣服的鲲鹏军兵士们顿时如同潮水一般从战场上退了下去。
尸山血海中震天的厮杀声只是在一瞬间就销声匿迹。那里只有许许多多穿着黑色战袍战甲的疲惫秦兵无奈的目送着鲲鹏军退入了沐阴城中。
经过一晌午惨烈的大战,所有人都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力气去追击撤退的鲲鹏军。
“卫将军,不知道你们进了历山没有。”浑身是血的黄云鹤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望向南方群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将军快看!”
正当黄云鹤下令收拢兵马重新修整的时候,那原本城门紧闭的沐阴城方向突然城门洞开,无数兵马从那城中鱼贯而出。、
看着沐阴城那边冲出浩浩荡荡的兵马,黄云鹤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皮发麻,因为这些冲出城中的兵马数量要远多于早晨前来攻击自己时的戎军数量。
此时的黄云鹤虽然还没有得到方才大战过后自己兵马损失的具体统计。但他凭借着目测也能够得知上午一番大战自己一方的兵士少说也伤亡了近三成之多。
此时沐阴戎军若是采用车**战再来与自己拼命,怕是今日就是他黄云鹤的死期了。
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黄云鹤下意识的看了看身旁那些人人挂彩,浑身满是鲜血的亲兵卫士们却不由得一怔。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亲兵们冰冷的眼神中全然没有一丝恐惧,而有的则多数都是些无所畏惧的麻木。
黄云鹤的心中突然波涛翻滚,他意识到自己的确是有些看扁了麾下的将领们,以为他们只是些按照自己的命令就会前去厮杀的傀儡一般。
但实际上,他们和自己一样,早就对于归宿看的一清二楚。
黄云鹤突然笑了笑,他有些自嘲于自己死到临头还怕麾下不听从自己的命令苟活的担忧,殊不知自己带着的可是跟随过自己反抗过官家做过贼,杀过官军投过戎,屠杀过贵族落的个声名狼藉的嗜血之徒。
此时的他这才彻底明白,自己的兄弟们天不怕地不怕,何况是一死而已。
黄云鹤的微笑逐渐变为了惨笑,又由惨笑变成了痛快淋漓的大笑,他一边笑着一边看着自己身旁同样咧开嘴角对自己报以微笑的将领亲兵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