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赤阳墨帜玄武歌TXT下载赤阳墨帜玄武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赤阳墨帜玄武歌全文阅读

作者:樗木     赤阳墨帜玄武歌txt下载     赤阳墨帜玄武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五章 生与死的选择

    “将军快看,那些出城的鲲鹏军好像不是冲着咱们这里来的!”

    就在黄云鹤准备动员所有人列阵迎接狂风暴雨的时候,他的耳畔传来的一个声音立刻将他心中的所有豪情压制了下去。

    黄云鹤下意识的向沐阴城再次看了一眼,果然见那些从沐阴城中冲出来的鲲鹏军们是在急匆匆的向历山方向开拔而去。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

    而且那么多人离开了沐阴前往历山,所以鲲鹏军怕是在短暂的时间内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兵力来对付我们了。”

    黄云鹤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判断,以至于他突然间觉得自己以及麾下的兄弟们再无生命之虞。

    但与此同时,做好了必死的觉悟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逃出升天的黄云鹤又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因为他不知道就这样回到黄阴那樗里骅又会如何对待没有死的自己。

    黄云鹤并不是傻瓜,所以他完全能够猜的到,沐阴出发的鲲鹏军兵马绝对是要去拦截不知为何被发现的卫木大军。所以原本应该牵制戎军而掩护卫木的自己竟然在阴差阳错之下变为了被掩护的对象。

    而卫木大军却成为了吸引戎军的目标。

    这样一来,原本应该九死一生的黄云鹤大军反而安全了起来,至少他们将在短时间内再也得不到戎军的照顾了。

    一时之间,黄云鹤大军是进是退就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掣肘,他们就这样孤零零的驻守在沐阴城外,目视着远处沐阴城下的鲲鹏军。

    “弟兄们。”

    突然,只听黄云鹤大喝了一声。随即他马上发现无数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

    黄云鹤看到这些充斥着各种情绪的目光后,顿时便将想要说出的话语又重新咽回了肚中。

    沉思了片刻后,当黄云鹤意识到自己再不说话或许真的就将控制不住人心的时候,他才再次开口说道:

    “上午一战,弟兄们打的很好。

    因为你们可以看到这满地死尸的主人,他们正是打败方帅,夺取我大秦数郡之地的鲲鹏军兵士的尸首。

    想当年,我在瀚海城只是一名贩卖皮货的贩夫时,曾经在落脚的茶馆以及瀚海南门的闹市上不止一次的听那些说书的人讲过,天下强军莫不出左更方帅之右。

    想当年,十万入寇戎军曾被方帅大军打的落花流水,齐国半壁疆土都沉浮在方帅的脚下。

    但当有一天,我听说无敌的方帅大军在秦岚郡被一支叫做鲲鹏军的兵马打败时,我曾经十分恐惧,不知道这支打败方帅的鲲鹏军究竟有多么厉害。

    此后,鲲鹏军辗转南北,又先后打下了数郡秦土,击溃并消灭了数十万秦军更让我每次听到鲲鹏军的名号时就不由自主的害怕了起来。

    但今日,当看到我的兄弟们将多出我们数倍的鲲鹏军击退,当看到那些在传言中三头六臂的鲲鹏军兵士们血流如河,横尸遍野时,我黄云鹤就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我和我的兄弟们才是这天下真正的强军,才是纵横河西,守卫大秦最后疆土的中流砥柱。

    我们才应该是世人口中敬仰的强军,才应该是酒楼中

    ,天桥下那些说书先生们口中令人血脉膨胀,闻之激昂的英雄豪杰!”

    .......

    “万岁!”

    “万岁!”

    黄云鹤的话音刚刚落下,还未等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就突然听到了周边的将领兵士们纷纷面色激动地唤起了“万岁”来。

    这让始料未及的黄云鹤突然面色通红,眼中也露出了无限的激动来。

    黄云鹤何曾见到过数千兵士向自己齐声呼唤“万岁”,当年做了叛军的头目之前,他也只是瀚海城内一个稍有名气的皮毛商而已。

    所以激动之下,此刻的他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这“万岁”可是专属于王上的称谓,他也顾不上自家兄弟们口中称呼的僭越,而是跟着所有人一同大声喊起了“万岁”直到他的嗓子彻底的嘶哑。

    呼喊声渐渐消退,但所有的兵士们仍旧将目光死死的盯着黄云鹤,盯着曾经带领着自己在瀚海城的尸山血海中爬出,在姬林城投效了大家心目中的英雄樗里骅,在河西郡南征北战从无败绩,在上党城杀尽贵族“报仇雪恨”的自家主将。

    一时之间将官兵士们眼中的黄云鹤似乎成了神一样,他举手投足之间满是说书人口中的英雄该有的模样。

    数息后,众人只见黄云鹤大手一挥,手指着沐阴城的方向用他嘶哑的声音说道:

    “弟兄们,你们也都明白,我们此次前来沐阴与戎军交战的目的是什么。

    但如今戎军想要去历山阻拦卫将军的大军,我们要是视若无睹那么卫将军他们定有危险。

    要是卫将军不能够潜入历山,那么此番抗击戎军的大计就会陷入被动之中,

    当二十万戎军毫无顾虑的攻击黄阴城时,我们又岂能抵挡得住他们的雷霆一击。

    到那时,这天下将再无大秦,我们也将彻底失去自己的家园。

    我曾经答应过你们要带你们回家,可到那个时候家都没有了,我们还能够回到哪里去。

    弟兄们,你们也都看见了,如今我想要去阻拦戎军前往历山阻击卫将军的行动,但那样做无异于去送死。

    左帅交给我们的任务是攻击沐阴,牵制沐阴的敌人,但现在敌人主动撤离了沐阴不与我们交手,所以要是弟兄们就此撤退那左帅也怪不得我们什么,而且弟兄们的性命也都可以保全。

    但是,我想大家都明白的是,如果我们就此离开了沐阴坐视鲲鹏军南下历山,则左帅的计划就完全无法实施下去,而卫将军的兵马也会陷入苦战甚至死战。

    事到如今,我黄云鹤只想对各位兄弟们说最后一句话:

    有谁愿意跟随我去与戎军交战,为卫将军争取到时间的,现在就跟着我去杀敌!

    但如果有谁不愿意做这等飞蛾扑火之事,想要就此离开这里,我黄云鹤也绝不怪罪。

    只是希望你们离开此处后,不要去黄阴送死,更不要去投靠戎军,除此之外你们是落草为寇还是占山为王,我黄云鹤都会在天上保佑着你们,保佑着我的乡亲我的兄弟们。”

    说到这里,黄云鹤不等他身旁的将领兵士们再多说话,他只是默然提起手中的剑向沐阴城的

    方向大步流星的杀了过去。

    那里有两万戎军兵马已经出了城,他们似乎毫无顾虑的对不远处,看似伤亡惨重的黄云鹤大军视而不见,却没有发现此刻正有一人提着兵器杀向了自己。

    “他们疯了吗?”

    站立在城头的林诩看着三多千秦兵向沐阴城的方向重新杀奔过来的时候,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奇怪画面,林诩又一次的皱眉凝视起了这支人数不多但悍不畏死的敌人。

    “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难道樗里骅还真的指望着你们这点儿人马将我们牵制在这里而让那些骑兵们进入历山吗?

    不过,这樗里骅确实非同小可,我原以为你们是在为河西的攻势打掩护,后来才发现那河西的攻势是在为你们打掩护,直到方才我才彻底晓得,不论是河西还是沐阳沐阴的攻势却都是为那一万五千骑兵进入历山造势。

    不得不说,这樗里骅却非常人。但你们如此前来送死又是为的哪般呢?”

    林诩不明白,原本这五千秦国人守在他们设定的战场还能够依靠着地势的优势阻拦自己大军的攻击,但此刻当自己不再将他们视为对手后,他们非但不趁机撤退,反而螳臂当车摆出一副要前来与自己大军野战的架势。这可当真令他感到疑惑不解。

    但林诩岂是优柔寡断之人,上午一战虽然两军各有死伤,但明显的鲲鹏军在多出对手一倍的情况下看似与这些秦军打成了平手但实际上却是吃了不小的亏,所以现在秦军倾巢而出,那自己又怎么会再给他们活命的机会呢。

    抬头看了看天上高挂的太阳,林诩的眼睛突然变得冰冷了起来,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对着身后的传令兵士冷声说道;“传令下去,让王坤,陆进七位军侯立刻掉头包围城下的秦军。让他们在半个时辰内解决战斗,继而立刻赶赴逍遥道阻击秦军骑兵西进。”

    “是,元帅!”

    听着传令兵士蹬蹬蹬的脚步声匆匆逝去,林诩再次看了看历山的方向,胸有成竹的自语道:

    “这历山中唯有逍遥古道可以通行战马辎重,你真当我这近一年的时间都在寻欢作乐吗?”

    说完话后,林诩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冷笑来。随即他又将目光看向了那些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秦兵所在的方向,却突然发现,这些打了半日的苦战,按说早就应该精疲力尽的残兵们却用极快的速度来到了沐阴城下。

    林诩舔了舔嘴唇,此刻的他看着城下的秦军突然生出了一丝不安的情绪,这情绪来源于那些秦兵们冲杀来时的杀气腾腾,但又稍稍止于自己的两万大军,七曲兵马对他们完成的合围。

    以逸待劳,以众击寡,林诩似乎再也想不出此战能够出现任何差池的蛛丝马迹来。

    所以,当七曲兵马同时从四面八方向只有一曲兵力的秦军发动雷霆万钧的一击时,林诩的目光再次望向了苍天。

    或许,在他的眼中,此刻能够对自己造成威胁的敌人也唯有时间而已了。

    显然他并不觉得,城下黄云鹤的疲惫之师会给自己造成多大的麻烦。

    ......

第三百三十六章 最平凡的大英雄

    入了十月之后,初秋的夜就渐渐长了起来。

    牛庸趁着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踉跄着在死人堆里找寻中午自己喝剩下的半碗粥。

    扒开一具具早已冰凉的尸体,他仔细的翻看着这些尸体身下被鲜血浸染成黑色的大地。

    他清晰的记得,此处正是自己兵马那伙头军的大帐所在之地绝不会错。不然的话,那躺到了满地的兵士们又怎会全数手持的是菜刀或是柴斧呢。

    终于,在努力了一次又一次之后,牛庸还是找到了那碗粥,而那碗清粥竟然奇迹般的被搁在一处木架上,尽管木架下同样横七竖八的躺倒了数人,但清粥中除了落下一层尘土之外再无一丝洒落。

    牛庸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取下了清粥,他凝视了粥内的灰尘一眼后,又突然转头看了看满山坡上堆积的尸山。

    随即在眼神中露出了一丝遗憾之后,牛庸仰头将这碗清粥一饮而尽。

    “我输了叶三,你是对的。”

    喃喃说罢后,牛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怔怔的看着远处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狰狞的沐阳城发起了呆来。

    在朦胧中,他好像又看到了弟兄们都在望向自己,他们的眼神中满是期待,期待他们的主帅能够下达撤军的命令。

    可是牛庸依旧没有开口,虽然他也很想发出那个能够让所有人欢呼雀跃的命令,但撤军的号角声未响,援军还未到来,他又怎么能擅自下令撤退呢。

    “弟兄们,莫要怪我。”牛庸用仅他自己才能听到声音悄悄的说道。

    苦战一日过后,牛庸的五千大军已经全军覆灭。所以当黑夜降临,戎军们纷纷撤退出这片太过狭小却满是尸体的战场后,能够与牛庸站在一起未死的兵士们也只剩下了不到百人。

    其实,方才戎人们杀死牛庸他们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他们却并没有那样做,至于原因牛庸不愿去想。因为对于他来说,今日死与明日死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分别。

    身后的沐水仍在静静流淌着,那里曾经有牛庸全部的希望,可是现在牛庸却是连看都不愿意再去看他一眼。

    就仿佛随着他希望的破灭,牛庸所坚持的全部信念也一同崩塌似的,宁静的沐水也无法洗清落在牛庸心头的尘埃。

    “兄弟们,走吧。不必在此处等死了。你们都是好样的。”

    寥寥数语,牛庸说的无比轻松,以至于牛庸突然发现,当自己投效了樗里骅后这是他下达的最为惬意的命令。

    再也不用顾忌军令,再也不用衡量得失,再也不用算计胜负。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救得了百人的性命,所以牛庸也不由得突然开心了起来。

    他目送着那些精疲力尽的兵士们在得到自己的命令后相互搀扶着向黄阴城的方向走去,他们默然无语竟然在走时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牛庸突然感到有些失落,他原本以为这些兵士们会与自己道别一番,最好再能说上一些慷慨激昂的话语,可是他所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就像是那沐水上他所期待的人与舟一样,始终都没有出现。

    突然,牛庸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笑声顿时让一些被尸山血海所散发的浓厚腥气吸引

    来的乌鸦惊飞了一片。

    笑了许久许久,牛庸拾起了地上不知是谁的兵器,他奋力的撑着那支兵器站起了身。

    他扭头先看了看身后早就消失在夜幕下的那些兵士们,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远处的沐阳城,口中自语道:

    “身上的伤好痛啊,原本还想等到明日再杀几个戎人呢。

    唉,还是算了吧。真的累啊。

    娘,孩儿来了。”

    说着说着,牛庸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兵器向自己早已经破碎不堪的铠甲中裸 露出胸膛的心口狠狠一刺。

    “噗嗤”,只听那长戈锋利的尖刃戳 入**的声音立刻传到了牛庸的耳中,而牛庸也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好痛啊。”

    牛庸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他不该去做屠夫,每日杀生让无数生灵遭受到他此时受到的痛苦。他还有些后悔,后悔方才为什么不去找一把剑将自己的脖子抹掉。

    但痛苦终归已经出现,无奈的牛庸只好忍着疼痛将长戈的底端抵住了泥土,龇牙咧嘴的再次大喝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扑了出去。

    厉啸声很快的就在夜幕中完全消失不见,而牛庸的尸体也直挺挺的立在了土坡的顶端,他面对着沐阳城的方向,脚下躺满了自己袍泽与那些戎人的尸首。

    这时,一只乌鸦“哇哇”的惨叫着落在了牛庸的肩头。

    可不久后,远处的沐水突然传出了划桨的声音,那只正准备啄食尸体的乌鸦也被惊的飞向了漆黑的天空。

    不多时后,距离牛庸大军原本扎营的土坡后,百余艘轻舟赫然出现在了平静的水面。

    .......

    “左更大人,昨日清晨时我就出发准备接应牛将军,可没有想到那些戎人竟然早就在沐水中设下了木障,看来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经在防备我们会从水路攻击沐阳城了。

    随后的半日,末将一边派人清除水中的障碍,一边派轻骑千人从陆上赶赴沐阳想要去接应牛将军,可是没有想到路上却遇到了来自沐阴城的鲲鹏军骑兵守在牛将军的退路之上。

    末将见鲲鹏军人多势众,强攻根本就无济于事,所以只好将轻骑撤下,一心抢修沐水水道。

    到了太阳落山,天色刚暗时我们终于破坏了一处木障顺利抵达了牛将军所在之处。

    可是,可是我们发现牛将军麾下的兵马已经全军覆没,而牛将军也殉国了。

    因为牛将军殉国之处距离沐阳城太近,所以末将将牛将军的尸体送到舟上后,又在死人堆中趁着夜色救出了三百多名重伤未死的兄弟就匆匆返回了。

    可是待到我们返回黄阴时,却发现有近一半重伤的兄弟死在了路途当中。”

    梁青书低头向樗里骅诉说着他去救援牛庸一行的经过,但是,高云策和其余众将都明显的看到,那梁青书说话时的语气平淡,仿佛根本就没有像是在诉说自己的袍泽全军覆灭时应有的哀伤,而倒是像在谈论一支与己无关的兵马全军覆灭一样。

    这与西子惠在早些时候描述黄云鹤大军全军覆灭时的痛哭流涕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可正是这份平静却让所有人都感觉的到,梁青书

    似乎是在极力压制着他内心中的情绪,而这情绪一旦爆发出来,则定能释放出万钧之力。

    “好了,本更知道了。”

    樗里骅大手一挥,似乎有些伤心的轻声说道。

    “你和西子将军此番也算是辛苦了。本更必会为你们记上一功的。

    高将军,命你厚葬牛将军和那些阵亡的兵士,让黄阴城中的三军都去给他们送行吧。他们都是英雄,他们的死换来了卫将军顺利的进入历山,可谓立下了不世大功一件,他们都将成为天下传颂的楷模让后世子孙去效仿。

    另外,再去拟上一份军报送往遥平,请君上给他们加爵封赏吧。”

    “喏!”

    樗里骅的话音落下后,得令的高云策立刻转身离开了樗里骅的府中,而众将看着樗里骅似乎极为难过的低下了头久不言语后,也都纷纷识趣的告辞离去,但除了梁青书之外。

    梁青书与樗里骅关系众人可都是知道的,所以见他并不打算离开樗里骅的府中,众人也都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况且他们知道梁青书定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与樗里骅说说清楚。

    因为方才只看梁青书的异常就知道这位掌管了河东郡所有兵马粮草后勤的重要人物一定是想要单独与樗里骅说些什么。

    见众人走的一干二净,樗里骅突然抬头看了看梁青书后竟然微微一怔说道:

    “梁兄怎么没去休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嘛?”,

    樗里骅的话顿时让梁青书不由得火冒三丈了起来。他冷哼一声说道:

    “左更大人,今后梁兄的称呼可万万不可再提,你我尊卑有别,大人千万不可失了尊卑等级。

    大人不要忘了,虽然如今我也是一国副将,但终究只是庶民而已,而大人的贵族身份世袭罔替,又怎么能与我这贱民称兄道弟呢?”

    看着怒发冲冠的梁青书,樗里骅抬手一指自己面前的案几后说道:“梁兄为何突然发怒,牛将军身死我也十分难过,此话绝不是虚情假意,梁兄又何必出口讽刺与我。

    难道梁兄以为,我樗里骅是在乎庶民贵族的人吗?”

    “哈哈哈”。

    樗里骅话音刚落,只听梁青书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话语一样,笑的合不拢嘴,笑的眼泪都流了满面。

    “啪!”

    突然,只听樗里骅猛地拍了一把桌子,随后他指着梁青书急声喝道:“梁青书,有何事你说出来即可,何必要在这里疯疯癫癫。

    你可知道如今你掌握的可是大秦所有兵马的粮秣辎重,而我则是大秦三军的统帅。

    你我二人在此疯疯癫癫,若是让人听了去,让士兵们听了去生出什么样的结果!”

    樗里骅的怒喝声不仅将门口的两匹须弥狼也吓得连忙跑了进来,但它们正要龇牙咧嘴的时候却见屋内自己主人怒斥的对象竟然是平日里自己颇为熟悉的梁青书。

    所以一时之间它们只得不停的打量着樗里骅和梁青书不知所措了起来。

    而随着两狼之后冲入屋中的几名亲兵也与两匹白狼一样,在初时的紧张过后,也都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第三百三十七章 事情的真相

    不过,他们很快就看到了樗里骅对自己摆了摆手,所以如释重负的几名亲兵连忙退出了屋中,临走之时还偷眼看了一眼那脸上同样满是怒意的梁青书。

    这些亲兵们大多都是在玉霄关时就跟随在樗里骅身旁的人,所以在他们看来,梁青书与高云策、魏元琦、安默然几人就如同是樗里骅的手足一般,但此时他们却不明白这手足为何会和自己的主人吵起了架来。

    这让他们的不免嘀咕了起来,心中胡乱猜测着发生在两人之间的各种可能。

    “看到了吧,满意了吗?”

    樗里骅见亲兵们退出屋后,对着梁青书不悦的问道,显然亲兵们脸上的表情都被樗里骅尽数看到了眼里。

    但梁青书却丝毫不以为然,他依旧昂起了头摆出一副决不罢休的模样。

    “唉。”

    终于,面色铁青的樗里骅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些无奈对着梁青书说道:

    “梁兄,说罢,究竟你要说什么,都说出来吧,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

    “我要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变了,不再是当初带领我们寒门庶子在议事厅对抗贵族子弟,心中只有正义没有贵庶分别的樗里兄弟了。

    你不再是当初在玉霄关时满心只想着保家卫国,带领我们为了死去的兄弟敢只身赴关外探查须弥狼的头领了。

    你不再是敢为那些叛军请命,不惜得罪全原州的贵族也要请中更大人为那些叛军立祠的善良将领了。

    现在的你,和那些喝人血吃人肉的贵族们有何分别。

    你将牛庸、黄云鹤二人以及他们麾下的近万兵士推向死亡的深渊。

    你亲手将那些拥戴你的袍泽们杀死在他们的幻想中,他们幻想着无论多么艰难,他们的樗里将军,他们的左更大人仍旧会将他们带向胜利。

    所以他们无惧无畏,一个个挺身而出面对数倍与己的戎人毫无胆怯,因为直到他们死去前,他们依旧认为你将带着他们走向最终的胜利。

    所以你是骗子,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你告诉我,从一开始你就不打算救他们二人了对不对。

    要不是我极力要求前去救援,恐怕就连牛将军的尸体也带不回来,更不会知道他们在沐阳城下进行了一场多么惨烈的战斗。

    全军尽墨。

    古往今来,你可曾听说过哪支军队在没有崩溃的时候与敌人战至到了最后一个人?

    没有,从来没有!

    你给了他们生的希望,就是害怕他们会投降,会溃败。

    可是我却多么希望他们在最后一刻哪怕是投降,哪怕是溃败了,也比全部死在沐水边要好的多。

    你自己说,你是不是个骗子,樗里骅!”

    说到这里,梁青书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终于彻底奔溃了。

    一位二十多岁的汉子,一位在大秦的河东郡只手遮天的权臣,就这样在樗里骅的府中,在自己的主帅面前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错了。”

    哭了许久之后,梁青书听到樗里骅的话后抬起了头,愤怒中带着疑惑,凝视着自己面前熟悉的面孔说道:

    “我错了?难道你要和我说你逼着他们去

    送死是给了他们一个体面的死法?

    你让他们逃脱了被军法从事的结局,是你以大局为重无奈的选择?

    不要和我说这些,这只是你对对错是非评判的准则,而我只知道那些兵士们杀的是贵族,杀得是他们的仇人。

    而且他们更是忠于你的,更是忠于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大秦。”

    “哦?是吗?难道天下所有无辜的贵族都该死,都是他们的仇人吗?”

    樗里骅看着梁青书发红的眼眶,轻轻说道。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了几封皱皱巴巴的信件,递给了梁青书。

    “自己看看吧。”

    樗里骅有气无力的说道。

    而梁青书接过信后,他先是察觉到了这信已经被揉捏的有些破损就知道樗里骅也曾反复的看过信件。

    他打开了这些信,仔细看了下去。

    “左更大人,昨日从抓住的那些屠杀城外百姓的将士身上搜到了戎帅林诩写给黄、牛二位将军的信,要求他们在黄阴被围后里应外合作为内应。事成之后则允二位将军高官厚禄。

    但西子以为此事不排除戎军的离间之计,虽然二位将军麾下有屠杀贵族富户的恶举,但两位将军的忠诚还是不应当怀疑的

    .......”

    “左更大人,方才卑职已经按照大人嘱托将那封信分别送到了黄、牛二位将军的身旁,想来一会儿厅议前,两位将军一定会发现这封信的。到时候两位将军若是真的投靠了戎军,定会露出蛛丝马迹

    ......”

    “左更大人,自黄、牛二位将军主动领命攻击沐阳,沐阴两城之后三天,均无异常之处,其中黄将军还将我们释放的那些屠杀百姓的兵士们悉数斩首。看来,那封信多半是林诩的离间之计,二位将军是清白的。”

    ......

    “左更大人,二位将军昨夜醉酒后,都对末将表达了必死的决心,而且为了能够让他们的麾下不会临阵溃退,二位将军希望左更大人不要派援军来,他们怕援军非但救不了他们而且还会身陷囹圄。”

    随着梁青书将不多的几封信件看完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后已经渗出了冷汗。

    那林诩倒似是真的继承了萧大单于的做派,也喜欢用这些内应离间的手段,只不过要不是樗里骅发现的早,或许自己这些人还蒙在鼓里以为黄阴城是铁板一块。

    他缓缓站起了身,正准备施礼离开,却发现樗里骅突然抬头看向了他,慢慢说道:

    “梁兄,你就不想问我为何明知道牛、黄二位将军是清白的,却还要让他们送死呢?”

    只见梁青书微微摇了摇头凝视着屋外的天空说道:“不,如果你只是因为他们的麾下屠杀贵族而故意让他们去送死,那你就变成了我梁青书最痛恨的官僚。

    为了收拢人心而不择手段。

    但如果你是中了林诩的离间计,故意告诉牛、黄二位将军从而让他们主动表达心迹和态度,去选择做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事情,那么我也只当你是在林诩的手中吃了亏,不敢拿黄阴和大秦命运去赌牛、黄二位将军的忠心。

    倘若真是这样,你确实比我更要痛苦,而我将竭力帮助你去战胜林诩,为两位将军报仇雪恨。”

    “梁兄,知我心者梁兄也。但你又为何不问我为什么真的不去发兵救他们二人呢?”樗里骅在梁青书说完话后,立刻露出了一丝激动的神色继而又匆匆问道。

    而梁青书则在听到樗里骅的问题后摇了摇头说道:“不想知道。”

    “不,我应该告诉你,让你知道。

    因为他们已经领命去吸引戎军的注意力,所以他们不死,卫木的骑兵就无法进入历山。

    和你料想到的一样,我给了他们希望,就是想让他们带着生还的希望去战斗,这样他们就不会想去投降,他们定会去将林诩的戎军拖在沐阳和沐阴两城。

    所以,我利用了他们对我忠心,对大秦的忠心。”

    “不,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听到樗里骅丝毫不做掩饰的话语,梁青书露出了满脸的痛苦,立时大声说道。

    而樗里骅则丝毫没有停下话语的打算,他看到梁青书逐渐痛苦起来就愈发激动的大声说道:

    “梁兄,大秦是存是亡,成败就在黄阴一战而已。

    我相信牛、黄二位将军在九泉之下定会理解我的苦衷,而你也是会理解得。

    你也知道,让他们去攻打沐阳、沐阴二城的决定是我做出的,但承受痛苦的人也同样是我,所以不论我的命令是对是错,那也终究只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所以梁兄,如果五千人战死的结果是卫将军有希望顺利进入历山,而一万人战死的结果是卫将军定会顺利进入历山,那么该如何选择,梁兄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樗里骅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转身向屋外走去的梁青书,待到他的话音落下后,就听到梁青书带着无比痛苦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换做是我,或许我也会这么做吧。只是这样做太过残忍了。

    而且对于你来说,如今恐怕除了西子惠以外,其他的庶族将领们都有被你舍弃的理由吧。

    不过,这也是为将者该有的气度。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

    听着梁青书沉重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樗里骅将面孔深深的埋在了自己的手心,嘴里却喃喃自语道:“残忍,你们都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们的对手可不是一般的将领,如果不残忍,我们就没有办法继续坚持下去了呀。”

    樗里骅痛苦的说道,而对此做出回应的,却只有大郎和二郎的呜咽声。

    它们用毛茸茸的额头蹭着樗里骅的双腿,仿佛是在安慰着自己的主人一样,又仿佛是对他说:“你做的对。”

    黄阴城外,三军缟素,樗里骅亲自为牛庸的坟墓添上了最后一把黄土,这才在众人的簇拥下向黄阴城走去。

    对于黄土下埋着的这位面目凶恶但实际上心肠颇软的悍将,樗里骅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悲痛。而看到牛庸的百十号旧部在一旁哭的悲天彻地,不仅是心下戚戚然却强撑着不露出哀伤神色的樗里骅,就是全军上下听到这哭声也无不哀伤悲怆。

    回想起牛庸昔日 爽朗的笑容,黄云鹤那总是充满了杀气的冰冷面容,樗里骅再次回望了那孤坟一眼,心中起誓道:“牛、黄二位大哥,你们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但冤有头债有主,我樗里骅发誓定会为你们二人报仇雪恨的。”

    ......

第三百三十八章 黄阴大战始

    虽然牛庸和黄云鹤两军一万人全数战死在了沐阳和沐阴,可实际上樗里骅的计划却完美的达成了目标。

    可以想见的是,当戎军二十万大军的粮道上随时会出现蜂拥而至的秦军骑兵袭扰时,他们该是有多么的难受。

    安葬完牛庸后,樗里骅立即召集各路将领齐聚一堂,安排接下来作战的打算。但在这之前,樗里骅却先颁布了与这场战事无关的一条无比严苛的军令,并要求西子惠作为巡察使率领两千老军亲自督导全军遵守这条简单却又不简单的军令。

    军令只有短短的数句话:“凡军士戮杀无辜百姓者一人,枭首,其伍长、什长连坐黥面。

    戮杀无辜百姓者一人以上十人以下,枭首,其伍长、什长连坐枭首,其百将、五百主连坐黥面。

    戮杀无辜百姓者十人以上,五马分尸,其伍长、什长、百将、五百主连坐枭首,其军侯校尉连坐黥面。

    戮杀无辜百姓者百人以上者,樗里骅黥面,直系将领兵士皆枭首示众。

    这军令一经发布,立刻在全军当中引发了轰动。

    自古以来,可从来都没有哪条刑罚如此的严苛,更别说樗里骅还将自己的名字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在了刑罚条例当中。

    这个亘古从未有过的奇闻,但也让全军上下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主帅樗里骅对于此事的重视。

    而只有高云策和梁青书等不多的些高级将官心里明白,这是樗里骅不想再看到牛庸和黄云鹤的往事重演。

    西子惠得令后立刻派人将此令发往河东郡各处,而接到命令的各地将领在心照不宣的联想到牛庸和黄云鹤的下场后,也立刻开始整顿兵马,将这条军令让麾下将士们背的烂熟于心。

    军令颁发过后,樗里骅这才与众将士开始商议接下来的战事,但众人商议了不久就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答案,那就是死守黄阴即是。

    当卫木的骑兵进入历山之后,原本就粮草压力巨大的二十万戎军便再也不敢拖下去。

    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倾其全力早一点攻克黄阴才是唯一的办法。

    所以,长则一个月,短则两周之内,戎军定会全力攻打黄阴城。

    那戎军准备了近一年的时间,但秦军也在黄阴经营了颇久。所以即将到来的黄阴之战绝不会出现类似千里奇袭,背后偷袭等兵法计谋,这场战争将只能会是一场围绕着城外各处山头和黄阴城墙的短兵相接和激烈肉搏。

    而此时的黄阴城,尚有兵马六万五千余人,民夫三万,整座城池早已经成为了壁垒一般,各地送来的兵器箭矢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城墙下各处角落。

    火油,滚木、礌石也几乎占满了半座城池。

    城内除了留下了一些民宅被改造为兵士们的居住之所在外,其余的房屋都已经被拆了个精光。

    城内所有的水井都被严密把守着,所有的粮草都被集中管理,并由梁青书专门负责调配各军。

    整座黄阴城,此时已经彻头彻尾的变成了大秦最后的也是最为雄伟的坚固要塞。

    它静静的

    在等待着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在等待着新兴的大夏国与日暮将落的大秦国展开一场兴许是最后一战的大战。

    周历五九六年十月二十三日,伴随着今冬第一场雪稀稀落落的从天而降,黄阴城外距离城池最远的一处高地上突然升起了滚滚狼烟,十多名斥候全速奔跑着穿过错落交织的各处高地向黄阴城的方向死命奔去。

    ........

    “如今哲哲已经带着三万人马北上徐昌,与河西戎军汇合一处监视我上党黄天要塞出兵南下。

    现在除了燮玉关尚有一万戎军由秋兹带兵驻守之外,新郑、沐阳、焦城、杉城、沐阴五县则被林诩各自留下了五千精兵守卫。

    而林诩则亲率大军十二万来袭黄阴,现在正扎营在我城东十五里处,看来这次出征戎军真可谓是倾巢出动了。”

    樗里骅在看过斥候送来的奏报后,对着满厅的将领说道。

    不过他并没有看到麾下将领们脸上露出丝毫的胆怯,他的目光中更多出现的却是许多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樗里骅会心的一笑,他期待的不就是自己麾下的袍泽们敢于战,敢于死战的士气吗。

    “传令下去,戎军此番孤注一掷,人马众多,所以让唐元将军不必在意每座高地的得失,今夜就让他将兵力都收缩回那八座主峰吧。但从今夜开始,每座高地务必死守不退,没有我的命令,但凡敢于撤回城中者,斩立决!”

    樗里骅下令后,立刻就有传令兵士大声道“喏”后,匆匆离开了厅内,去向城外高地报信。

    当初,牛庸、黄云鹤出击沐阳、沐阴时,樗里骅曾经命令过唐元,如果戎军趁机杀来,则让他必须死守每座高地。原因是那时的戎军若是来攻,也只会是趁着击败牛庸、黄云鹤两军之势来攻,所以他们的兵马准备仓促,就需要各处高地拖住戎军的攻势,一边消耗戎军兵力,一边等候黄阴援军。

    但如今非比往日,当戎军准备充足,十数万大军齐齐杀来时,那些地势不高又没有什么战略价值的高地非但不能阻碍戎军前进的脚步,反而会让唐元的兵马被逐个击破,平白损耗兵力。

    所以樗里骅这才当机立断,要求唐元将兵力集中在黄阴城外那八座主峰上。

    至于城中的守备,这一年来每个人都对自己的职责了然于胸,并不需要樗里骅再做叮咛,只是樗里骅再向众将重申军纪,说了些动员的话后,众将官就摩拳擦掌走出了议事大厅,奔赴各自的值守之地了。

    对于他们来说,此刻别说戎军只有区区十二万大军来攻,即便是戎军倾其所有,将他们分布在各郡各县的三四十万大军全部召集来攻也是浑然不惧的。

    至于原因除了黄阴城准备妥善的城防工事外,还有不到一个月前,牛庸和黄云鹤两军将士用鲜血和生命为众将做的表率。

    这些时日,黄阴的斥候早就探查的清楚。沐阳城外,牛庸大军先后诛杀戎军足有一万余人。而沐阴城下,黄云鹤大军更是将三万鲲鹏军战的留下了近两万的尸首。

    这样令人骄傲的战绩就出自不久前还与自己每日谈笑

    风生,喝酒嬉戏的同僚之手,所以众将官对于戎军原本的一丝忌惮也荡然无存。每个人的心中都抱有相同的信念,那就是牛庸和黄云鹤能够做到的事情,自己也同样能够做到。况且,杀死牛庸黄云鹤的仇人此刻就在城外,每个人都想尽快一战为他们二人报仇雪恨。

    一夜过后,黄阴城以及城外各处高地平川均已素裹了银装,位于黄阴城东六里外的一座高耸的山顶上,刚刚连夜撤到此处的兵士们赫然发现,在西方那洁白的天际下,滚滚人流如同群山压境般随着兵士们脚下突然产生的震动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每名兵士都紧紧握住了自己手上的兵器,一边死死地盯着来势汹汹的敌人,一边死命控制着自己的手让它不要颤抖起来。

    不过,眼看着十余万人马迎着自己杀来,怕是任谁都无法强压下自己内心中的恐惧吧。

    “呜呜呜。”

    随着一阵阵号角声响,那黑压压的人群很快的就分出了一支与本阵相比人数毫不起眼的队伍,他们冲着距离黄阴城最外围的那处高地杀奔了过去。

    而那庞大的令人压抑的大军本队却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他们就像是觉得这城外的数座高地丝毫不值一提似的,继续向不远处的黄阴城开赴前进。

    当城头上的樗里骅也能够清晰的看到戎军先锋出现在城外平川上时,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

    “这林诩的想法还真是奇怪,他明知道那些高地是为了骚扰他们,阻碍他们行军步伐的,但他却偏偏同时派出兵马攻击高地,而让主力兵临城下。

    难道这林诩就这么有自信能够同时击破八座高地?

    我看他分去攻击高地的人马每支也就三千人,这样做,难道他们就不怕肉太硬咬碎了牙齿吗?

    如果派出去的兵士攻不下那些高地,反而让高地上的兵马吃了他们,那他的主力不就暴露在腹背夹击之下了吗?”

    樗里骅身旁的高云策看着城外发生的事情,满脸疑惑地连续问道。

    “或许是他们的探马知道我们安排在高地上的人数,才敢如此大胆而为的吧,不过这确实有些违背了兵法。就像是绕过黄阴去攻打遥平一样,他们有些太冒险了吧。”

    一旁的安默然显然也看到了戎军不合理的做法,所以在高云策说完话后这才不甚自信的猜测道。

    “不,如果戎军此时有四十万大军且粮草充沛,那他们分兵二十万包围黄阴,另外二十万人马攻击遥平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只不过那样做无非是取了一座遥平城罢了,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高云策听完安默然的话后对他回话道。

    “也是,遥平被攻破了,秦公去墨县就是了,如今我河东郡的核心乃是天行和华林山脉之中的地方,而遥平附近的这些城池丢了也就丢了。只要黄阴在,那遥平他们可占不安稳的。况且战线太长,二十万大军的粮草又如何能够保障呢?

    所以依我看,这林诩绝对是太过自大了,他应该是以为我们驻扎在城外高地上的兵马不堪一击,所以才会做出这等想要同时吃掉所有高地的不智事情。”

第三百三十九章 龟缩城中不野战

    “不,千万不要小看了林诩,他可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正当高云策与安默然两人交谈的时候,始终在皱眉凝思的樗里骅却出言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这句话说过之后,不仅高云策和安默然看向了自家的主将,城头上的一干将领也都望向了那目光死死的盯着远处渐渐临近城下的戎军来。

    “依我看,他们是不会强攻高地的,他们分出的两万兵马只是会死死的围困住八座高地。

    而且他们也很有可能只是会断绝水源,破坏下山的道路,守在高地下而已,并不会前去攻打高地上的兵士。

    因为他们只是想让山上的守军下不来而已。

    而他们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攻城,集中全力一举攻克黄阴!”

    “什么!”

    “这就要攻城了?”

    众将在听到樗里骅的分析后显然都有些吃惊,虽然他们等待了近一年的时间,如今倒有些盼望着戎军赶快前来攻城,好与他们一决高低。

    但众将的心中总是想着如此规模的大战一定会在准备好几日后方才会展开。

    不说其他的,单说这攻城的冲车云梯没有两三日总是做不出来的吧。更何况黄阴城外除了几座高地外,近十里的草木早就被守城的民夫们砍了个精光运回了城内。

    所以戎军要用木头来做云梯就要去更远的地方砍伐树木了。

    众将纷纷揣测着主将的猜测究竟源自哪里,但没有人对八座高地被围困而生出丝毫的担忧。

    所有的人中,只有高云策和梁青书等不多的几人只在瞬间就明白了樗里骅的意思,他们带着欣喜的目光看向了主将后,便由梁青书轻轻问道:“左更大人的意思是,卫将军那里难道......”

    话未说完,梁青书就见樗里骅微微点了点头,压重了声音说道:“没猜错的话,卫将军一定是劫了戎军的粮草,而且这批粮草的数量颇大,更影响到了戎军全局的安危。

    所以林诩这才想要孤注一掷希望能够快速攻克黄阴了。

    如若不然的话,如果让卫将军长期骚扰粮道,则不出半年,别说攻取尚在我们手中的黄阴、遥平城了,他们就连燮玉东五县也是占不安稳的。”

    樗里骅说完话后,那些认真听着主帅分析的众将虽然都未插嘴,但他们却无不喜形于色。

    就在这时,梁青书也适时地插话说道:“对了将军,刚得到遥平城送来的消息,说是顾宰冢已经从那里购来了大量的粮草。因为怕走漏了风声,让戎军得知了此事,所以宰冢大人正在想办法将那批粮食偷偷运回来呢。

    据说,他们是动用了楚国的商人。”

    梁青书刚刚说到这里,樗里骅立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语。两人颇有默契的点了点头,心知该透露的消息也只能透露这么许多了。

    果然,梁青书说完话后,仔细聆听二人说话的众将们脸上的喜色就更加浓郁了。对于他们来说,在被戎军围困之下,恐怕最值得让人担忧的就只有水和粮食了。

    虽然目前城中的粮草足以供应大军一年之

    久,但谁知道戎人什么时候能退,所以听说遥平有大量粮草的储备,众将的心中便踏实了许多。

    虽然如何将粮草运到黄阴又是一个新的问题,但显然众将也不会将一年后才会考虑的事情放在现在去提前担忧。

    “大家做好准备吧,估计到了明日一早他们就会攻城的。”

    樗里骅的话音轻轻地扣在了众将的心上,但每个人的心却重重的一凛,这句话其实是在告诉所有人。

    明日,每个人都将直面死亡。这一场足足让人等待了一年的大战终于要开始了。

    .........

    “左更大人,戎人已经将西南北三门团团围住,只有东门尚未发现戎军兵马,而他们的主力目前正在北门处集结,仿佛是要准备攻城了。”

    “好快啊!”

    传令兵士匆匆汇报完后,樗里骅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随后他便安排高云策继续在西门观察的戎军动向,自己则率领其余将领去了北门。

    北门外的不远处就是滚滚黄水冲击出的平原地带,地势开阔视野极佳,也适合大军团的集结作战。所以戎军主力选择在此处扎营备战倒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选择。

    因为戎军的优势是骑兵野战,那些来自于草原上的勇士们可不怎么愿意丢下战马去攻击那坚硬高耸的城池。

    所以,林诩将几乎全部的戎人都安排在了北门外,这些人马均由别木尓率领指挥,随时等候与黄阴城中的兵马展开野战。

    近四万骑兵集结已毕,他们列成齐整的队伍,磨刀霍霍对着黄阴城头,一个个威风凛凛的冷冷注视着那紧闭不开的大门。

    “想野战?当我们是傻子吗?你们愿意站在那冰天雪地里耗着,我可不愿意。”

    樗里骅冷笑一声,随即就不再理睬城外那些看上去浩浩荡荡的戎军了。

    “走吧,我们先回县衙里烤烤火。”

    樗里骅一边挫着手,一边微笑着说道,随后他身旁的一干众将也都哄然大笑着跟随着自家的主帅走下了城头。

    “报,元帅。别木尓万夫长传话来,说这半日里,黄阴城内不见兵马出城迎战。别木尓万夫长想请元帅能够允骑兵回营休息。”

    位于黄阴城西的戎军大营内的中央,一杆直冲云霄的旗杆上,一面赤阳大旗正迎着初来的北风飞舞着。

    那面大旗上除了一轮赤阳外,另有一个“夏”字书写在赤阳的旁边。

    这大旗下是一座极为庞大的帐篷,帐篷里端坐着的林诩摸了摸他那不足一尺的黑髯在一阵沉思过后说道:

    “不行,传令下去,让别木尓万夫长和阿花奴万夫长各率领两万兵马轮流叫阵,一刻也不得停息。

    难道他们以为自己是来黄阴散心牧马的吗?”

    说罢后,看着那传令兵士离去,林诩又唤来亲兵问道:“这王坤和陆进究竟是怎么回事。已经过了半日的时间了,为何他们还不来报。

    你去他们二人那里仔细看看,再问问他们二人究竟能不能战,要是他们已经被沐阴城上的秦军吓破了胆子,那就立

    刻滚回去换别人来。”

    “是。”

    传令兵士带着林诩的口话立刻转身离开了大帐。对于林诩的焦急与大怒,他就仿佛早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将的行事风格一样丝毫没有迟疑。

    其实,林诩确实是有些着急了,而且的他的心中更是充满了怒意。

    原本设计好准备在围城期间使用的离间之计刚刚布置下去还没有来得及使用的时候,就发现辛辛苦苦做了一番手脚的牛庸、黄云鹤两将被樗里骅派来沐阳、沐阴。而且他们更是双双全军覆灭,死在了两城之下。

    原本他觉得这天下除了哲哲的两万精兵外,没有人会是鲲鹏军的对手,可在沐阴城下,他亲眼目睹了这天下最强的强军该有的模样。

    那三千疲军足足拖了自己两万人马半日,而且自己的鲲鹏军更是以四比一的战损比才将那三千人尽数剿灭。

    这可让林诩对于此次攻击黄阴之战第一次生出了一丝疑虑来。

    原本他只是听说过樗里骅诡计多端,但那樗里骅的战绩从来也就仅限于十万人马以下规模的大战,而且也只有寥寥数场战斗而已,所以对于击败了方元恒,先后攻取了秦岚、原州、蜀北、夏中等郡的林诩来说,虽然他对樗里骅还是有些重视的,但那也止于是一个优秀的年轻贵族将领而已。

    但这初次的一番交手,就让林诩吃了不小的暗亏,而且更为致命的是,樗里骅安排卫木进入历山之策可谓是直击林诩的要害之处,这让他不得不立刻对黄阴展开攻击了。

    诚如樗里骅所料,戎军在短短五六年的时间里占据了原来秦国的故土,但于此带来的后果却是秦国各地兵灾连绵,土地荒芜严重,可以从事劳作的青壮不是战死于兵祸之中,就是伤亡于民乱之下,所以看似戎军势大,兵多将广,但实际可以支持大规模作战的粮草供给却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

    所以林诩这才在等候了一年,待国内粮食收获过后才堪堪筹措了一批军粮用以作战。

    但尽管如此,卫木的骑兵还是劫了这其中的一部分,这让林诩在大惊失色之下才准备孤注一掷,对黄阴立刻进行攻击。

    不过,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的林诩倒也不是全然落入了被动,单就他麾下十二万兵马就足足多出了黄阴守军的一倍,况且这十二万兵马可是戎军精锐中的精锐,所以对于夺取黄阴城,林诩还是颇有信心的。

    不同于大多数将领在攻城时会采取一蹴而就的战法,林诩本身就是名智将,所以才被萧锦行如此看重,不惜力排众议将戎军统帅给了这从军没有多长时间的青年人。

    而林诩也没有辜负萧锦行的期望,所以他来到黄阴之后并不打算派兵强攻黄阴城,而是派了别木尓去黄阴北门吸引城内秦军出城野战。

    而自己则派了麾下大将王坤和陆进率领两万兵马掘地取土,准备在黄阴城外筑造土坡。

    因为当林诩看到黄阴城外遍布陷马坑,方圆十数里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而那黄阴城的护城河无论宽深更是比不远处的黄水也不遑多让的时候,他立刻想到了筑造土坡这个更加稳妥的主意。

第三百四十章 前无古人的绝妙主意

    而且这些时日天降大雪,气温骤降也让林诩对自己这个前无古人的绝妙主意充满了信心。

    因为他发现提前到来的寒冬让护城河的水极有可能会在近几日内被冻住,而土坡也会被冻的愈发坚硬而不会被秦军轻易的破坏。

    去向王坤和陆进传令的兵士离去不久之后便匆匆返回了中军大帐之中,只见那兵士入帐见到林诩后立刻施礼说道:“元帅,王坤和陆进两位将军正带领着兵士们掘土,不过因为昨夜天降大雪,所以地面结冰难以挖掘,这才延缓了进度。

    但两位将军让卑职向元帅带话,二位将军说就是将自己的两只手刨烂了,他们也会在今夜将垒砌土坡的土都挖出来,还请元帅能够放心。”

    兵士说完话后,林诩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起身走出了自己的中军大营,向那不远处的黄阴城死死的凝视了过去。

    许久之后,林诩默默言道:

    “樗里骅,人皆言这天下所有的领兵者中,唯有你我才算是其中的翘楚,但却不知道你我二人究竟哪一个更加厉害一点儿呢?”

    说到这里,林诩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他大手一挥,又转身进入了帐中。而那被他身后的大氅甩的四处飞舞的雪花在北风的卷集中向着四面八方飘散了开去。

    ......

    “左更大人,不好了,戎军正在攻城!”

    当夜,正当巡视了一天城防累的精疲力尽的樗里骅刚刚就寝后,门外一阵急促的呼唤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攻城?”

    樗里骅睡眼惺忪的喃喃自语道。他一边在榻边摸着自己的铠甲,一边命人打开了屋门。

    随着屋门洞开,只见高云策带着一副焦虑万分的表情进入了屋中,而与他一起进入屋中的还有一阵令人瑟瑟发抖的寒风以及夹杂在其中的片片雪花。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樗里骅一边忍着寒冷伸出了胳膊以便亲兵能为他穿上铠甲,一边向高云策问道。

    “子时。”高云策连忙回道。

    “戎军为何会在子时攻城,难道护城河的河水冻住了?他们想趁着夜里护城河结成冰而攻城?

    不应该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才下了一日的雪,那河面如何能结冰呢?

    况且如果结冰了,他们完全可以等到天明再攻城,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说到这里,樗里骅看了看正在大口喘着气的高云策皱眉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高云策这时刚刚捋顺了自己的气息,他连忙对樗里骅说道:“左更大人,方才兵士们隐隐约约看到远处似乎有戎军的大股兵马在护城河外移动,我们原以为他们只是在填那些散马坑,所以并没有太多重视。

    只是由一些士兵向护城河射去火箭进行监视。但是无奈今夜风大,而戎军距离我们又太过遥远,所以那些火箭大多都在空中熄灭了。

    就算是射到了河对岸的那些箭,也因为距离过远,火箭的数量又太少,也看不清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末将总觉得有些不妥当,所以就派了支百人队到了护城河边去探查敌情。

    当他

    们将火箭射向河对岸时,这才发现戎军足有数万人正背着石头填护城河呢。”

    话说完后,高云策紧皱着眉头忐忑的看着刚刚穿戴整齐的樗里骅等待着他的训令,但樗里骅只是有些惊愕的发了片许时间的呆后,就示意亲兵将他扶上了竹椅,这才对着高云策说道:“走,先去看看再说!”

    当两人来到了西城头上时,立刻看到城墙上无数兵士正在向远处的黑暗中不断地射去箭矢。而黑暗中的护城河边,也不时地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

    但樗里骅敏锐的发现,城墙上即使是射出了百余支箭矢,那漆黑的护城河边也仅有一两声惨叫传来。

    “停止射箭!”

    樗里骅举手喝令道。

    “停止射箭!”

    “停止射箭!”

    尽管有些不明白樗里骅为何要让众人停下射箭,但高云策和他麾下的兵士们还是立刻就传达了将令。

    一时间,原本显得有些乱哄哄的城头上又重新安静了下来,而城外则在一阵阵寒风中偶可能听到石头落水的声响。

    樗里骅左右看了看这长达数里的城墙,在又仔细聆听了会城外的动静后,这才开口对高云策说道:“去让柳颌将民夫们调过来帮助守备城墙,你让你的兵士们先去休息吧。”

    高云策立刻就明白了樗里骅的意思,看来主将已经判断戎军今夜只是为了填护城河而没有攻城的打算,所以是要让他的兵士们养精蓄锐的意思。

    但就这么放任戎人填满护城河却还是让高云策有些不解,所以在他离开城头时,他还是忍不住想问寻樗里骅,但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樗里骅对他解释道:

    “戎军趁夜填护城河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些石头一定是他们白天就开采好的,只等晚上搬来填河。

    现在这天上下着雪,又没有月亮,所以城外的情况我们并不了解,戎军究竟是在哪处填河我们也并不知道。

    方才我看城头射去的箭大多都没有命中目标,所以就知道他们并不会拘泥于一处填河,我们这样乱射箭矢不仅阻拦不了敌人,反而会浪费箭矢,又让兵士们平添心理的压力。

    所以还是换民夫来吧,让他们盯着就是了。这夜间攻城哪有那么容易的。

    你的弟兄今夜还是好好缓缓,等明日一早他们填了护城河,真的攻到城下时再给我好好的打。”

    高云策听到话后也是连连点头,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好好地一条护城河就这样没了用场的结果,但樗里骅看出了高云策的心思,他拍了拍站在自己身旁的兄弟后背,缓缓说道:

    “这天看来也一时半会儿热不起来了,说不定今年又是个寒冬,如果是这样,明日就算他们不填河,这护城河也会冻住的。

    不过,没了护城河我们不是还有这高耸的城墙吗,就算没有了这高耸的城墙,难道我们还没有一腔热血和血肉之躯吗?

    高兄,没了城墙的仗我们又不是没有打过,可哪次我们打输过了?”

    微笑的樗里骅平静的话语传入了高云策的耳中,这让高云策立刻浑身一震,他笑着对樗里骅抱拳言道:“是我多虑了,那我就去安排麾下

    儿郎们去休息了。”

    说罢后,高云策精神抖擞的离开了城头。

    第二日一早,被两匹须弥狼紧紧围在当中的樗里骅看着城墙外的护城河上到处都是一条条被石头填出的道路时,还是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就自己眼前能够看到的工程量而言,恐怕昨夜戎人当真是动用了不止一万人马。

    虽然现在戎人都已经退了回去,只留了护城河上无数的桥梁,但樗里骅似乎已经能够看到,那一条条桥梁上将血流如河,横尸遍地。

    但直到半日过去,戎军仍旧没有攻城的打算,这让已经一夜一日都没有休息的樗里骅终于放弃了等待。

    在得到北门的安默然回话说北门外的那些戎军只是叫骂了两日并无攻城的迹象后,放下心来的樗里骅便只是留下了待到戎军攻城立刻报与他知晓的命令后就又重新回到了城内。

    日头西落,天际一片黑幕渐渐将四野完全笼罩。当黄阴城外再次成为了黑漆漆一片的时候,无数人前进的脚步声突然传到了城头。

    小憩了半日的樗里骅再次来到城头,他清晰的看到,黄阴城外,护城河到城墙的这一段儿距离上有无数的黑影正像蚂蚁一样来去匆匆。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难道是在堆土台吗?”高云策有些吃惊的喃喃自语道。而他一旁的樗里骅脸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丝古怪。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身后张着嘴巴的毛彪,哑口失笑道:“这一幕熟不熟悉?”

    毛彪闻言后只是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但却不敢开口说话。

    “命人盯着他们,距离到精准射程后就可以射箭了。”

    樗里骅轻声说道,而高云策也立刻安排弓箭手站在了城头的女墙边上。

    终于到了后半夜,当秦军射出了一轮轮火箭将城外照的如同白昼之时,无数扛着土包的戎军兵士们惊恐的发现一支支利箭就像是死神的召唤一样,精准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在丢弃了一地的土包后,这些戎军兵士们纷纷夺路逃回了护城河后。

    但过了不多久,当那些戎军们重新来到城墙下时,他们的手中除了比原来要小上一号的土包外,还有一面不大的盾牌挡在他们的身前。

    就这样,伴随着城头不断射下去的利箭,戎军们还是凭借着异于常人的勇气,在天亮时将十余个硕大的土台堆到了城墙边上。

    “鲲鹏军果然不同寻常啊。”樗里骅听着自己身旁那些将领们对敌军的夸赞,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城外满地的死尸。

    虽然留在大雪中的尸体也只有千人左右,但也依旧让他心下一凛,顿时有些明白了当年为何方帅的大军会输给这些衣着凌乱的鲲鹏军了。

    “不对啊,他们好像不是在搭土台,而是”

    “而是想要堆一个可以供步卒或是骑兵冲上城头的土坡!”

    樗里骅对他身旁高云策的猜测下了一个结论。

    此刻他也看出来了,戎军根本就不是准备建造一些类似于自己曾经在姬林城外时搭建的土台而已,他们是打算直接将土台堆到城下,越堆越高,直到他的兵士甚至骑兵能够顺着土台冲到城头之上。

第三百四十一章 第一番苦战

    “看来白日里他们是不会来了,继续让你的兵士们去休息吧,从今夜开始恐怕就真的要展开恶战了。”

    樗里骅一边看着那些堆到了城边的土台,一边心中测算着戎军弓力的射程。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戎军的弓箭手也已经能够将箭矢射上城头了,而且他们也将会更加疯狂的堆砌这些硕大的土坡了。

    “林诩,你果然厉害。”

    樗里骅望着城外早已是白茫茫一片中突兀的出现在城墙下的十余座巨大的黄色土堆喃喃自语道。

    “左更大人,要不要我派人出城去将这些土堆挖掉?”

    高云策在一旁看着土堆心急的说道,而樗里骅则摇了摇头指着城外说道:“没用的,不用去了,你没有看到他们在土堆里面夹杂了水吗?

    这水冻成了冰,你们怎么挖也是挖不动的!还是不要浪费力气了。”

    樗里骅说完话后,高云策与身旁的众将均露出了凝重的神色面面相觑了起来。

    其实他们并非是没有看到那些土堆的特殊,但是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他们只能在无计可施后胡乱的找寻着对策,用以安抚自己内心深处的惶恐不安。

    不然的话,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土堆垒砌的越来越高,距离城头越来越近,就会让众将官的心也都跟着悬了起来,仿佛破城之祸就在眼前似的。

    “要不然去拿些火油和木柴过来,看看能不能烧化这土堆里面的冰。”

    另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耳中,但随后就有人将他的想法否定掉了。

    “烧化这么大的土堆得多少火油和木柴,而且你也看到了他们想堆的可是十多座土堆啊。

    且不说我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火油,就是有也只能烧化表面上的冰而已。

    况且你当戎军都是傻子,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点火而不知道救火的吗?

    而且他们根本就不消用其他的东西来灭火,单就继续推土,这火也是根本就烧不起来的。”

    这人说完话后,城头再次陷入了死寂。这让樗里骅看在了眼里,顿时心道不妙。因为他绝不愿意看到自己的麾下因为束手无策而丧失了斗志。

    随即,他突然面带着微笑“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说道:

    “我们守城以逸待劳,敌军攻城还要冒着危险搭建高台,怎么大家却像是已经战败了一样分不清强弱来了。

    方才李军侯的主意我看就很好,不过我们也没有必要去将土坡里的水烧化掉,而是派人将火油和木头垒砌在土坡的两旁。等夜里他们再来时就将其点燃,而后城头上的兄弟们射箭时就更有准头了。”

    说罢后,樗里骅也不管其他的人听后究竟是何种表情,只是随意的又向城下看了看,这才满不在乎的从城头离去。

    临走时他还故意用颇为轻松的语气说道:“我先去睡一会儿,高将军也安排大家好好休息吧,不要到了晚上大家累的张不开弓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在一片哄笑声中,樗里骅又一次下了城头回了自己的府宅。

    但这一日,

    樗里骅却没有丝毫的睡意,因为他的心中充满了不安,丝毫都没有日间在城头时与他所讲的话一样轻松惬意。

    在他看来,林诩此招可谓是绝妙非常,再配合目下的天寒地冻,可以想见那戎军搭建的土坡将会十分坚固。

    所以尽管他们会为此付出无数生命的代价,但与强行攻城相比,搭建土坡不仅一劳永逸而且更会让守军极难应对。

    与他料想的一般,这日夜,城头、城下杀声震天,漆黑的天空到处都是流矢飞蝗,就连樗里骅也不得不早早从城头撤下,远远地目视着西侧城头上无数兵士人头涌动,又有无数兵士掉落城头,死于非命。

    看来,林诩也知道今夜两军之间将会展开以弓箭为主的对攻,所以也不知道他调动了多少弓箭手来到城下,竟然没用多少时间就将城头上的秦兵死死地压制住了。

    不过也是,相较于城下的地势开阔,那窄窄的城墙又能容纳多少兵士呢。

    可偏偏此时乃是深夜,不然的话樗里骅完全可以派出骑兵出城去袭击城下的那些戎军弓箭手,但在伸手不见五指之下,他又岂敢做出这样无智的举动。

    不说城外到处都被挖下了陷马坑和一处处密集的壕沟,洒下了无数的铁蒺藜,让骑兵根本就无法在黑暗中展开冲锋,即便是真的能够展开冲锋,那戎军就没有相应的应对之策吗?

    这一点很快就被事实所印证了,当高云策亲点一曲兵马杀出城时,果然见黑暗中的无数戎军立刻将箭矢射向了城门,让那一曲兵马还未来得及出城就又被重新压制了回去。

    而且不仅如此,当戎军弓箭手彻底压制住了秦军城头时,他们的弓箭手竟然愈发接近了城墙,将无数支火箭射入了城中。

    虽然樗里骅早就将靠近城墙的民宅拆毁了,但那些原本就摆放在城下,随时准备运上城头的滚木礌石和火油却遭了秧。

    一时之间城内火光四起,柳颌率领的民夫们便纷纷上前灭起了火来。

    但如此一来,戎军的箭矢就不再没有了杀伤,所以樗里骅能够清晰的看到,那些民夫们在火光中四散奔走时,突然会被从天而降的箭矢射倒在地。

    这让樗里骅握紧了拳头,他连忙命令高云策加派步卒登上城头,持盾掩护弓箭手进行攒射,同时他又从其他城门调来三千弓箭手,要求高云策带着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对城下进行压制。

    高云策见樗里骅红了双眼下达了死令,他随即亲自举起了盾牌就登上了城头,站在女墙旁边为身后的弓箭手们做起了掩护。

    原本城头上纷纷躲在墙后不敢探头的弓箭手们见官高至高云策者都毫无畏死之意,亲登城头举盾站在城墙边上保护着自己,一时之间他们也似是再也不畏惧死亡一般纷纷站起身来向城下那些手持火箭有恃无恐的清晰目标射去了箭矢。

    再加之又有源源不断的弓箭手登上了城头,加入到了收割生命的队伍之中,这让发现秦军异常的城下戎军们连忙熄灭了手中箭矢上的火苗,纷纷向后退去。

    城头上,一个又一个盾牌兵、弓箭手中箭倒地,但不消片刻又会有新的盾牌兵和

    弓箭手补上缺口。

    渐渐地,在勇气与鲜血不断的交融与凝结下,迸发出无尽力量的秦军又一次占据了上风。

    而城下的戎军毕竟没有城墙作为掩护,又加之从下向上射箭不说耗费的体力要更大,而且想要射到城头上秦军的难度也更大,

    所以当勇敢对射的两军之间那射中对方的命中率突然产生了一边倒似的倾斜时,能够感觉到死亡临近的戎军弓箭手们便纷纷下意识的向后再次退去。

    这样一来,那些奋力堆砌土坡的步卒们可就彻底遭了秧。

    只见那土坡上无论是扛着土袋冲上去的人还是已经倒下了土石正拎着袋子向回跑的兵士们只在弓箭手离去的一瞬间就倒下了一大片。

    趁着夜色中燃烧的火油和木柴发出的微弱光芒,城头上的秦军们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躺倒在土坡上的尸体所流出的鲜血只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染红了原本应该是黄色的大地。

    在一阵阵寒风中,那些鲜血冰封在了黄土上,与那已经垒砌到了城墙边缘的土坡凝为了一体。

    “呜呜呜呜”

    终于,戎军退军的号角声响起在了黑暗中的西方,城头上的秦军只听到城下乱糟糟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就知道自己的敌人终于撤退了。

    城头上,浑身是血的兵士们纷纷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自己的主将,而自己的主将则立刻转身跑下了城头去向樗里骅汇报这个近似于奇迹般的胜利。

    方才激战正酣时,当一支支箭矢从站在城边手持盾牌的高云策耳边飕飕飞过的那段时间里,高云策的大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他明白,这漫天飞舞的流矢说不定在哪个瞬间就会戳 入他的脸颊,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口中,所以恐惧是丝毫没有用的情绪,倒不如坦坦荡荡的等着死亡来临也就是了。

    但幸运的是,直到戎军退去,高云策发现除了自己的一只耳朵被射穿以外,他竟然毫发无损的站立在城墙的边缘。

    而其他的袍泽显然没有他这般幸运,当他向城下跑去时,就发现自己的脚下全然都是兄弟们的尸体,他们大多仰面朝天,身上插着不止一根的箭矢。

    “我都知道了,高兄辛苦。还请速速安排兵士们将死伤弟兄们的尸体搬下来,一会儿安将军的兵士会接防城头,你们先去休息一会吧。”

    樗里骅还未等跑到自己近前满面带着笑容的高云策说话,就连忙拉起了高云策的手凝重的说道。

    而高云策也知道樗里骅的心意,感动之下他单膝跪地,郑声应喏。

    樗里骅身后的梁青书、西子惠、毛彪等一干将领看着二人的模样,眼中满是深深的钦佩与感动。

    周天的阴云密布,漫天的大雪丝毫也阻拦不住东升的太阳所发出的光芒。在天色渐亮时,高云策的兵士们纷纷退下了城头,他们相互搀扶着,低头疲惫的向城中心那看似安宁的地方慢慢行走着。

    但当他们与从北门前来接防的安默然麾下兵马相交而过时,他们在一双双充满敬意的眼神中,向着前方快要抵达的行营处骄傲的昂首阔步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第一位死去的大将军

    “左更大人,都安排好了。

    原本守卫西门的高将军兵马将在休整过后前往东门守备,那里暂时没有戎军出现,所以弟兄们可以好好休整几日。

    而李季将军也已经率领一万新兵补充到北门协助防卫。想来那北城外的戎军也在一时半会儿不会强攻城头的。

    不过唯有安将军刚刚换防到西城的这一万兵士中新兵太多,我怕今夜如果戎军再像昨晚一样强攻的话,弟兄们会抵挡不住戎军的攻势。”

    西子惠面带忧虑向樗里骅说道,而闻言微微一笑的樗里骅却对西子惠摇了摇头后,指着安默然说道:“此事西子将军不必多虑,安将军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说罢后,樗里骅与安默然相视一笑,随后安默然就对西子惠解释说道:“新兵大多都被我安排在城下了,并不用登上城头,所以西子将军不必过滤。

    不过西子将军,别说现在城头上的五千兵马中尚有一半是老兵,就是全部都是新兵那也是操练了数月之久的,只不过他们没有经历过大战的洗礼而已,所以也称不得是什么新兵。

    想当年在木獬关上,从来都没有得到一日训练的兵士一来我木獬关就与戎军在关头苦战三日也不见得就会败给了戎军,所以这打仗的事情可远比想象要复杂的多,不然的话,丝毫没有训练过一天的流民怎么会在孟春之乱时占了那么多的城池。牛庸和黄云鹤二位将军的兵马又怎么会成为我河西军中的翘楚呢。”

    安默然的话刚说到这里,突然之间他似乎发觉这厅内的气氛有些古怪,一旁的梁青书更是不断地给他挤着眼睛,而另一旁原本在微笑着听他说话的西子惠也变了面色低下了头去不再说话。

    “呃。”

    好在一瞬间之后,安默然就明白了自己是提起了不该提起的人来,这才导致厅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他刚想解释两句但又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所以不禁有些发起了怔来。

    安默然的表情都被樗里骅看在了眼里,他与身旁绑着白色的布条裹住耳朵的高云策相视一笑,这才对安默然笑道:

    “安大哥快人快语,说的正是我的心里话。那黄将军和牛将军的兵马本就是流民和山贼投了我后才成了强军一支,后来更是纵横河西几无敌手。

    所以新兵们也是会成为一支劲旅的,我们绝不能小看了他们。

    昨夜之战,我军伤亡一千七百余人,看似凶险万分但实际上损失人数并没有伤及根本。

    其原因在于昨夜恶战只是相互对射箭矢而已,那伤亡怎能敌的上两军面对面的厮杀呢。

    所以今夜之战,我觉得应该让老兵带着新兵轮番上城与戎军对射,一旦城头有吃不消的迹象出现,则城下兵马立刻上城接防。

    这样一来,新兵们也会慢慢适应这流血的厮杀不再胆怯畏战。

    当年的木獬关头我们不正是因为采取了这样的战术才让新兵们能够奋战到底的吗。”

    说到这里,樗里骅收起了他的笑容严肃的说道:“各位将军,从昨夜之战能够看得出,只要我们抱着必死的决心死战,那么即便是鲲鹏军也会被我们吓跑的。”

    樗里骅说完最后三个字后,满厅众将纷纷起身哄然应“喏”,随即他们眉开眼笑的向高云策询问起了昨夜之战的细节之处和用兵心得来。

    特别是安默然,别看此人平日里大大咧咧,但此时他却向高云策问的格外仔细,也听得格外用心。

    而且当高云策说完话后,他还不忘仔细思索一番后再提出自己的看法和主意与高云策一同参详。

    看着众将们轻松的表情,听着他们之间的议论纷纷,樗里骅看似微笑的面孔下那颗不安的心却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林诩,你会做出什么样的改变呢?”

    正当黄阴城中兵马做出了调整与调动,而樗里府中众将官讨论着守城之策时,林诩的中军大帐中却是另外一番模样。

    从面相上看,这些人中有戎人、有狄人、也有秦人。

    他们或是高大威猛,或是短小精悍满头红发,或是面色微深带着满面的阴鹜表情。

    但这些人中唯一相同的地方却是此刻他们都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而是目光死死地盯着大帐中滚落在地上的首级,心中各自做着自己的盘算。

    那首级赫然是一名黑脸庞的虬髯汉子,他怒目圆睁,紧咬着牙齿,显然在死前是带着颇为不甘的情绪。

    但饶是如此也丝毫不能阻止他成为阴魂的命运,他的模样更让这满帐的众将明白,那看似年轻稚嫩的林诩可不是个好讲话护短的主。

    大夏国秦岚将军 王坤,正是地上的首级主人在生前的名字和官职。这夏**中无论是谁提起这 王坤 ,都从来不会吝啬他的赞美,因为此人正是当初将方元恒围困在秦岚郡一隅的领兵者。

    也就是说,当年虽然是江户杀死了方元恒,但逼迫江户去做出选择的却正是此人。

    但昨夜,当他留下四千弓箭手只身先跑回黄阴城外护城河西后,震怒的林诩丝毫不念及此人的功劳,在召集所有将领对其呵斥定罪过后,当众斩首于帐中。

    这样的做法,怎能不让满帐的众将心下骇然呢。一位大将军,一位在鲲鹏军中的地位仅次于林诩的将军,就这样窝囊的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兔死狐悲之下其余的将领哪里还敢对林诩的军令生出二心来呢。

    再一次重申了战则死,不战亦死的强硬军令后,别说林诩麾下的鲲鹏军将领们此刻人人自危,就是别木尓和阿花奴二人也不敢开口多说一句话。

    而当林诩宣布帐议结束后,各人更是纷纷低头疾走,匆匆返回了驻地,不敢与林诩多说上一句话。

    这一夜,无数疯狂的戎军比昨夜更加疯狂的对黄阴城头展开了攻击,而城头上的安默然麾下兵士们的死伤数目也远远的多于昨夜。

    要不是早就制定好了轮番登城作战的计划并加以实施,恐怕那些戎军单单不计死伤的强攻就一定会令城头的守军大感吃不消了。

    饶是如此,这夜两方弓箭手的对射还是以戎军的胜利而告终,所以在好一段时间里,城头上的秦军都被戎人的弓箭死死压制抬不起头。

    要不是因为许多抗着土袋堆砌土坡的兵士们必须要将土卸到城墙下而遭到了城头金汁和用粗

    木吊在城墙上狼牙锤的重击,那恐怕不足两日的时间,这西城墙就要宣告失守了。

    但也正是这金汁和狼牙锤对城下的有效杀伤也让樗里骅迅速调整了守城的方略。

    他命令安默然在与城下戎军对射强行压制对方弓箭手的同时,另在十多座土台的正上方将所有烧金汁的大锅都移到此处,待到夜里戎军填土时再将金汁同时浇下,再将硕大的牙锤不断扔下再吊起,从而给那些填土的步卒以集中杀伤。

    如此一来,果然在随后的几日那土台堆砌的速度越来越慢,但与此同时那些戎军步卒们也更加的疯狂了起来。

    每夜都有大量的步卒死在土台之上,他们的尸体在侵染了金汁的粪臭后被埋在了土内,这让随后几日缓慢增高的土台靠近城墙的那一侧,兵士们的尸体所垒砌的高度反倒比土石更加的多。

    这让城头的秦军将士们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甚至在白日里时,那些新兵们都不敢探头去向城下的土台看去。

    终于,在换防五日后的天亮前,得到戎军退去的消息而登上了城头的樗里骅甚至看到了那原本应该出现在北门的真正戎人骑兵们纷纷掉头离开。

    他又看向了城下那些距离城头不足三四步的土坡,樗里骅顿时感觉到了身后满是淋漓的冷汗。

    他深知,要是这夜再长一个时辰,恐怕那些骑在马上的戎兵们此刻就要向城头冲锋而不是掉头离开了。

    更让樗里骅感觉到棘手的,却是城头上的秦军兵士们在经过了五个日夜的血战后,他们疲惫的脸上也开始逐渐出现了一丝惧色。

    “这些时日里,那些戎人们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发起了疯来。高兄弟明明告诉我那些弓箭手在遇到强硬抵御时会退兵的。但左更大人你也看到了,一旦打起仗来,这些戎军们何曾有一丝会退兵的迹象。

    儿郎们数夜之间战死了四千多人,这可是一支由新兵为主的队伍啊,要不是左更大人陆续派了援军给我们帮忙,恐怕,恐怕。

    唉,左更大人,非是安某胆怯,但那些戎军却是不寻常的军队,今夜若是再让我的儿郎们登城作战,我怕这城头恐怕是守不住了。

    .......”

    听着安默然皱着眉头向自己抱怨着,樗里骅在内心烦躁之余不由得看了看其余众将。

    不过他的心中却是明白的很,自己眼前这些将官麾下的兵马中也就数高云策和安默然两军之中老兵更多一些,可是就连他们二人也已经感到了守城的吃力,其余的将官麾下那些绝大多数都是新兵的队伍又哪里能比高、安二将做的更好呢。

    但他也知道安默然的兵士确实损失太重而且此刻士气低落,所以无奈之下他也只好下令让李季和辛童儿各自带领弓箭手三千今夜协助安默然登城作战。

    这六千弓箭手可都是入伍不足半年的新兵,所以对于今夜能否守住西侧城头,樗里骅的内心之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为此,樗里骅将城内作为预备军使用的一万大军分派给了北、东、南三门协助守卫,并将休整了数夜的高云策麾下步卒们调到了西城墙下,随时准备与冲上城头的戎军展开肉搏血战。

第三百四十三章 被无心化解掉的奇计

    其实,从安默然驻防西城墙的第三日开始,高云策麾下的弓箭手们早就陆陆续续的登城作战了。

    所以此刻能战之兵能调之将也唯有高云策的数千步卒了。

    “短短六日不到,就有了城破之危。那林诩真不知道是何等的天纵奇才才想出这样一个看似简单但又十分高效的手段,让我们准备了一年的城防工事连用都没有用上。”

    见众将离去准备今夜的恶战,樗里骅对着陪在他身旁与他一同视察城防的梁青书苦笑着说道,而梁青书在主帅说完话后也只是对樗里骅同样报以无奈且苦涩的微笑。

    当二人与众多亲兵们在经过一片偌大的空地上时,樗里骅又用手指了一指空地上被码放整整齐齐的原木和石头说道:“这些东西本来能够对戎军造成极大的杀伤,但戎人们在城下垒砌土台,我们要是用了这些东西反而是帮了他们的忙。

    倒是那些火油还有些用处,今夜就将这些火油全部都带上城头,扔到城下尽量多烧杀几个敌人吧。”

    樗里骅说罢话后,梁青书连忙点头应“喏”,但随即他又弯腰轻声在樗里骅的耳畔说道:“左更大人,听你的话中似乎已对守城不抱有希望了,但实际上戎军即便是登上了城头,那我们也并非是没有一战之力。

    毕竟戎军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了那几座土坡之处,所以我们只要将人手都安排在那些突破口上,他们又能有多少兵马可以杀到城头呢。

    只不过如此一来将士们的死伤肯定会更多些而已,但我们又岂能因为守城困难而放弃抵抗呢?

    即便是那些骑兵们冲了上来,但城头狭窄,我们只要将那些原木堆砌成墙,也是能够在城头层层设防去阻拦他们的。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为将者未战先怯,可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所以还请左更大人慎言”

    梁青书说罢后遂用诚恳的目光看向了樗里骅,他蛮以为自己的直言不讳会让樗里骅火冒三丈亦或是重新振作,但却没想到樗里骅闻言后突然一怔,看着不远处堆积如山的原木发起了呆来。

    只见他微微思考了片刻后,忽然散发出了满眼的精芒对着梁青书一拜后面露极为喜悦的神色说道:“这么好的计策,你怎么不早说呢?”

    说罢后,他连忙命令亲兵将他推到空地上那些垒砌的如同小山一般高的原木旁边,就像是溺了水的人突然发现了水面上漂浮的木头就在眼前一样,笑咪咪的打量起了这些粗壮的木头来。

    许久后樗里骅似乎像是做好了盘算,他转身招呼梁青书去到他的近前匆匆耳语一番后,就只见梁青书的双眼冒着激动的火焰看向了那些平平无奇的木头来。

    ......

    就像是看到那土坡已经垒砌到了距离城头并不高的地方而胜利在望似的,今日的戎军再也没有等到天黑就来到了黄阴城下。

    十数个硕大的土台第一次展现在了那些搭砌土台的步卒眼前,这令九死一生过后突然看到希望就在眼前的步卒们不免心中激动了起来。

    这整整六个日夜,两万鲲鹏军步卒们因为垒砌这些土台而丧命的人数已达一万上下。每日天明时,每个满身疲惫和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悸回到营中的步卒们都会发现,昨日还

    在与自己探讨这场仗究竟何时能够打完的同乡袍泽们总是会少上许多。

    但他们心里都是清楚的,那些在天明前回不了营帐的人都是被埋在了自己眼前的这十余座巨大的土坡里。

    在准备战斗的队伍中,除了这些扛着装满石头和土块布袋的步卒外,还有掺杂了许多戎狄面孔的弓箭手们也带着无比激动的神情组成了进攻的队列站在了步卒们的两侧。

    对于弓箭手们来说,这连续六个夜晚噩梦般的经历让他们胆颤心惊胜过当初在秦岚郡与方元恒大军惨烈的厮杀。

    原本鲲鹏军中最为稀少的就是弓箭手,十万鲲鹏军中也只有不到两万人可堪此大用,所以此次前来攻打黄阴城,林诩就将所有的弓箭手都带了过来。

    但大战仅仅过了三日,弓箭手的数量就减员近乎半数,以至于林诩连忙点校别木尓军中善射的兵士一万调到了城下,与鲲鹏军一起对城头的秦军展开攻击。

    黄阴城下,弓箭手们在黑暗中根本就无法躲避城头上飞来的箭矢,但也因此使得他们不会因为周围的袍泽倒下太多而崩溃掉,所以和那些步卒们一样,每日直到太阳东升,他们才能够看到自己的身旁究竟发生过什么。

    所以,今日看到城下的土坡高度已经接近城头之时,弓箭手们纷纷暗呼了一声侥幸,因为他们再也不用夜夜去做那九死一生之事了。

    “呜呜!”

    突然,号角发出的声音响彻天际,数万戎军在一阵此起彼伏的呐喊声过后向黄阴城冲杀了过来。

    待到他们冲到了冰冻的护城河边,距离黄阴城墙仅有五十步时,一万多戎军弓箭手们就齐齐拉满了大弓,并随着一声令响,他们同时松开了手。

    那万余支弓箭就如同一张被拉开了的黑幕一样,遮天蔽日似的向黄阴城头飞去。

    不等那黑幕落下,弓箭手们再次拉满了弓,又一次将满载着怒火和仇恨的箭矢倾泻到那已是摇摇欲坠的秦军城防。

    而伴随着箭矢攒射,一万步卒一只手怀抱着袋子,一只手将盾牌高高举起,同时向十余座土坡上奔了过去。

    正当弓箭手们与填土步卒们冲锋的时候,他们的身后此时又有一支约在一万左右人数的骑兵队伍分成十数支小队正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向城头展开冲锋。

    而这些骑兵的身后,还有一支约有数万人的大军在等待着前去争夺城头,继而彻底夺取黄阴。

    戎军中,一架由四批战马拉着的巨大木车上,林诩正冷眼看着这决定黄阴命运的最后一战,尽管是他自以为的最后一战。

    虽然短短六日,他已经损失了近两万人马。但看着眼前那些距离城头近在迟尺的土坡,他突然发现这些时日所有的损失也就不值一提了。

    他挥了一挥后,一旁的亲兵连忙上前参拜道:“将军有何吩咐?”

    马车上端坐的林诩冷冷的说道:“让别木尓亲率一万骑兵去东门五里外的黄天荡候着,那里可是一处极为适合大军埋伏的所在。

    这些时日围三缺一,秦军一定以为从东门逃窜会安全一些。

    所以城破后,溃败的秦军定会从东门逃窜,到时候让别木尓的骑兵冲上去,一个都不要放过,全部都给我杀了。”

    “是

    !”传令兵士带着满脸的兴奋大声应道,随即就带着一路的尘土向别木尓大军的所在奔驰了过去。

    方才林诩看到仔细,自己的弓箭手在压制城头时,秦军竟然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步卒们已经冲上了土坡,他立刻觉得此战已定!

    “樗里骅,终究你也只不过是个被人夸大的贵族而已。你们奴役平民,自幼就生长在温柔乡中,又能有多少的能耐呢?

    你的强军也不过是那些庶族将领麾下的贫苦百姓,就如同黄云鹤与牛庸一样。但他们死了之后,你的兵马又还有多少人能像他们那样能够死战到底呢?”

    林诩想到此处,不由得嘴角微翘,冷笑了起来。

    但他只是笑了不到十数息的时间就张开了不大的嘴巴,吃惊地看起了城头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画面来。

    林诩吃惊的看到,那些土坡正上方的城头上竟然同时竖起了高约两丈左右的木板,那些木板白皙如玉一看就知道是从原木上新抛出来的板材。

    它们就像是城墙的延续一样,只在片刻之间就将城头的高度向上提高了一丈的距离。

    那些冲到城下抛下了土石却发现眼前的城墙又似乎在突然之间高出了许多的鲲鹏军步卒们一时之间也纷纷停下了扭头就跑的脚步。他们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城墙,突然发起了愣来。

    “射箭!”

    忽然,就在城外的戎军都在发愣的一瞬间,木板的顶端出现了一张张弓箭以及持弓的兵士那冷漠的面庞。

    还未等土坡上的鲲鹏军兵士们反应过来,一支支带着阎王爷邀约的箭矢就向他们招呼了过去。

    与此同时,女墙后面躲藏许久的秦军弓箭手们也突然站起了身,向城下那些显著的目标射去了愤怒的箭。

    “终于在白天开战了,他 娘的,这些日子黑灯瞎火的乱射箭,都让老子快疯了。

    来看看老子的箭法究竟准不准吧,小兔崽子们!”

    随着安默然用尽全力射出一箭将城下的一个戎军头目似的着甲将官射透脖颈戳死在地上以后,满城头看到自家主将英武身姿的秦兵一边射着箭,一边齐声呼喝起“大秦威武”来。

    这让城下的鲲鹏军兵士和戎狄人都在一时之间觉得似乎有些恍惚了起来,就仿佛是那些城头上的秦军都如同天兵天将一般威武不可仰视,而自己则重新成为了尚未打过仗的百姓、牧民。

    在城头上的秦军反击下,这些心胆俱碎的城下戎军就如同五月的冰雹打在刚刚黄透的麦地上一样,只在瞬间就倒下了一片又一片。

    “呜呜呜呜呜呜!”

    戎军撤兵的急促号角声突然响了开来,黄阴城下的戎军们听到声响后立刻就像是疯了似的转身向后狂奔了起来,丝毫不顾及他们的身后丢弃的一地死尸与哀嚎的伤兵。

    就在这时,刚刚打开城门准备率军杀出的高云策看到早就跑得没有人影的战场突然暗叹了一声,遂又下令全军退回了城中。

    “这林诩的反应还真快啊!”

    刚刚登上城头的樗里骅在听到梁青书的话后,微微一笑。这时他才突然发现,今日的这场仗从开始到结束竟然只过了短短的半个时辰。

    .......

第三百四十四章 曾经的瓦匠

    这日夜,原本以为戎军再也不会利用土坡登城作战的樗里骅突然发现,那些戎军们就像是根本就不知道有这木板一事似的,又在天色暗淡之后重新开始了运土筑坡的举动。只不过今夜他们似乎只派了不多的兵士们来干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那土坡也好似不再是为了用以冲锋似的,兵士们将怀中的土远远向上一抛就连忙向后跑去了,根本就不再像以前一样要跑到城墙下去抛土。如此一来,那些土坡渐渐变为了一座座土台,这让樗里骅一度以为戎军是要学他当年在姬林城外的做法,想要搭建土台来与自己在城头上的兵士们进行对射,同时也可以观察自己城中的动静。这一夜里,虽然那些前来抛土的戎军兵士们依然距离城头颇近,但当一座座土台逐渐形成时,城头的兵士们就再也无法给予土台后的戎军步卒予以杀伤了。可偏偏那些戎军似是知晓了秦军不敢出城作战似的,竟然将两万人马的营盘扎在了护城河之后不远的地方。

    而且这座营盘的最外围竟然直抵那些土台的边缘。这让城头的秦军看的又惊又怒,却又偏偏拿那些戎人没有一点办法。樗里骅曾经想用弓箭和巨弩搭上火油射向近在咫尺的敌军营盘,可尝试了很多次后却发现戎军的营盘面积太大,那火油也烧不了太大的范围。

    而且营中的戎军兵士们白日里持盾可以轻易的躲避箭矢,夜晚又都纷纷退到弓箭射击的范围之后或是躲到土台的后面。所以与弓箭的消耗相比,秦军的箭袭所能达到的效果根本就不值一提,看到这样的情况无奈的樗里骅也只能就此作罢了。此后,樗里骅又派出过兵士出城想要一鼓作气打开城门冲向城外不远处的敌营,但那城门外竟然被林诩安排了五千人日夜轮流守卫,防范着出城的秦兵。所以一旦秦兵出城,就立刻会遭遇到戎军的密集箭雨。这样一来,秦军算是彻底被堵死在城墙以内了。随后的十余日,除了每日能够看到那城外的 土台越搭越高外,樗里骅竟然对林诩的古怪策略产生了一丝无奈。这丝无奈在于樗里骅想不到林诩究竟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但与此同时,他又不觉得林诩建筑这些高台仅仅是为了与城头对射那么简单。望着城外的高台越来越高,而且戎军似乎真的已经放弃了那距离城墙最近的半截土坡而安心的铸起了高台来,樗里骅的眉头皱着愈发的紧锁了起来。“传令下去,在高台对面继续添木板。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建造高台的速度快还是我们搭木板的速度快。”樗里骅的命令发出后,这黄阴城的里外瞬间就变成了一处规模浩大的工地一般。就像是要重新铸造一座新城似的,这黄阴西侧城墙两边数万人开始了无休止的加高工程。城外,那十余座土台越来越高,而城头,那些背靠着无数原木的木板也被搭砌

    的像是直冲云霄似的模样。好在建造高台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木板搭建的速度,所以每日在黄阴城头观察戎军动向的樗里骅也不必担忧这木制城墙建的太高会被大风刮走了。“他们这是要和我们一直比下去吗?”早就从半月前的大战之中缓过伤势的高云策看着城外的十余座高台笑着说道。他的话音落下后,其余的将领们也都纷纷大笑了起来。

    他们的心中早就觉得这林诩当真是个人才,竟然明知道城头的木板搭建速度要远远快于堆砌土台的速度,却还要源源不断的去做徒劳无功的事情。“现在就看他们的土台什么时候会塌了?”众人大笑间,幸童儿冷不丁的插了一句话。这让包括樗里骅在内的所有人将目光看向了满脸都是冷笑的幸童儿。那辛童儿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特别是樗里骅也回头望向了自己仿佛是在等待着自己的解释,本性老实的他也不禁有些吓了一大跳。辛童儿原本在当初投靠樗里骅时只是名颇不起眼的小角色,只是凭着当年计夺曲沃城时率领部众抵抗高四的功劳才被樗里骅堪堪收留。但在随后的几年中,辛童儿却展现出了他在领兵打仗时的天赋,这才让樗里骅看在了眼里,并将他一步一步的提到了能与牛庸、黄云鹤平起平坐的地位。可以说,辛童儿虽然出自河西叛军体系,但实际上他却是不同于黄云鹤与牛庸一般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辛童儿倒可以算的上是樗里骅的心腹了。而能让樗里骅看在眼里的人都是有他们各自不同寻常之处的,这辛童儿之所以能够被樗里骅认可,凭借的正是他率军打仗时像极了当年与樗里骅有故并且渊源颇深的一位将领,谢韫。从这点来看,即可知道这辛童儿的悍勇了。辛童儿平素不喜欢多说话,打仗时也是闷头就上从不二话,但此刻他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时却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庞。片刻时间过后,当他看到樗里骅微笑着对他点头时,他才怯怯的说道:“某在河西时,曾做过瓦匠,平素里经常给人家盖房子。所以我们这一行中的人都懂得一句话讲,就是根基不稳地动山摇。你们看那土台平地而起又建的这么高,根基里更是掺杂了尸体和零散石块,所以一旦气温稍高,那土台里的冰水融化,就极易坍塌。

    而他们却好似浑然不知道这点只是不停的加高土台,这才令我觉得有些可笑,所以才出言讽刺的。

    倒让众位将军见笑了。而且.......”“哈哈哈哈”辛童儿还没有说完话,就听到周围一众人等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些笑声中,一位声音粗犷的汉子走到他的近前来,对着低头红脸的他狠狠一拍说道:“你这厮好不地道,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却在平日里装出一副娘们儿样子。说不定哪天有哪个倒霉鬼以为你好欺负却在毫无

    准备下被你打折了腿脚,打碎了牙齿。你说你是不是很可恶啊?”安默然一边哈哈笑着说道,一边抓住辛童儿的衣衫用力的搂抱了起来。仿佛那辛童儿就像是个天真的孩童一样,让安默然又恨又爱。“就是啊,辛将军,往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了啊。不过真没有想到,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以前竟然还是瓦匠,我还以为你是哪间窑 子里的相公呢?不过瓦匠好啊,瓦匠可是手艺人,平日里倒比我们这些佃户的日子要好过许多哇。”一旁的李季等人也纷纷出言附和取笑他道。见众人纷纷拿辛童儿戏耍,而辛童儿却只是低头痴痴的笑着,樗里骅也在微笑之间心中卸下了过多的沉重,顿时感觉到轻松了许多。在众人都取笑完辛童儿后,他才对辛童儿说道:“方才你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就再说说吧。我倒想听听一个瓦匠是如何评价城外这顽劣建筑的。而且如果是你又该如何建造呢?”樗里骅问完话后,众人见主帅也难得的揶揄起辛童儿来,不免纷纷莞尔之后便认真的听辛童儿讲起了建筑之道。而辛童儿明知道樗里骅只是随口一问,但他却仍旧不敢有丝毫怠慢,所以竟然真的将如何建筑一栋高楼的要点向众人详细的解释了起来。这让众将在听了半日过后顿时纷纷面色古怪了起来,更有安默然几人相继打起了哈欠来。“左更大人,众位将军,总之无论是建造高阁还是搭建楼阙都要讲究个根基二字。就仿佛城外的土台,要想让他们结实就要深挖地基,最起码也好夯实一下地上的土才可以垒砌。而像他们这样匆匆搭建起的高台若不是在战时,又有谁敢登上去呢。其实纵使是在战时,我想那些鲲鹏军兵士敢登上去的人也不多吧。毕竟他们也都是些普通百姓,其中懂得建筑房屋的人也不是没有。他们可不会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枉送在这劣等建筑上的。而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这几日我观察他们的土台时发现,他们从后方运来的土远远达不到能够垒砌如此高的土台所需的土量。想来他们必是觉得土壤难挖所以将土台筑成了一个空心的建筑。所以这样一个根基不稳,上层又空心的台子别说作战了,即便是竖在此处待到冰雪融化了那也就寿终正寝了。所以辛某觉得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再去加高城头的木板,其实只是等待着他们的土台子塌了也就是了。”说的头头是道的辛童儿边说边看向了众人,但当他发现众将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而樗里骅也低下了头面色阴沉的时候,内心中的那股兴奋劲头很快的就被浇灭了下去。他的话音越来越小,他的脸色越来越红,说到最后,他竟然又一次不好意思了起来,随后在总结了最后一句话后他就低下了头止住了话语。城头上顿时陷入了让辛童儿无比尴尬的宁静当中,但只是片刻,就听樗里骅大叫了一声“不好”。

第三百四十五章 好大的手笔啊!

    樗里骅的一声惊呼,让那些从天人交隔中突然清醒的将官和低头羞涩的辛童儿同时看到,自家的主将像是疯了似的,向前倾身想要走下城头。

    但他哪里能够做的了这件事情。

    这时,见到樗里骅神色异常的众人立刻纷纷上前,面色凝重的向樗里骅抱拳问道:“左更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啊,左更大人,何事如此惊慌?”

    众人问了许久,终于克制住自己内心中一片惊慌的樗里骅这才转身一指城外,心有余悸地向众将说道:

    “他们筑造那些土台根本就不打算使用,当年姬林城下我们在土台的掩护下挖出了地道,挖塌了城墙,如今怕是他们也准备这样做了。”

    说罢后,樗里骅又看了辛童儿一眼后说道:“那土台并非是空心的,而那些土都是取自于地道中来,此番若不是你,黄阴危矣。”

    目瞪口呆的辛童儿在樗里骅对自己说完话后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竟然呆在了城头,目视着樗里骅与众将连忙走下城头,去到县衙大厅中商议起了对策。

    许久后,当樗里骅的传令亲兵来到城头找寻他时,他这时才明白自己的一番话对于黄阴城的得失,对于众将的性命起到了多么关键的作用。

    “哈哈”笑了一声,满是洋洋得意之色的辛童儿不等那亲兵的指引便快速的向县衙大厅方向飞也似的跑了过去。

    “快点告诉我,如果戎人要挖地道想要陷了城墙,我们该如何应对?”

    樗里骅见匆匆赶来的辛童儿满头大汗,却不等他停下歇一口气便连忙问道。

    而辛童儿闻言后只是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片刻时间过去,他才在认真的思考一番后磕巴着说道:“左更大人,好像戎军并不是想要打算掘榻城墙的吧。”

    “什么?”

    辛童儿说完话后,有些没有搞懂辛童儿话中意思的樗里骅下意识的脱口问道,但那辛童儿却以为是樗里骅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后向樗里骅说道:“我是说戎人仿佛并不打算掘榻城墙,而是想要挖出地道穿越城墙进入我们城内而已。”

    “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樗里骅连忙继续问道,但他的脸上却显然没有了方才那般的紧张。

    辛童儿也总算是明白了樗里骅和众将担忧的原因,所以他便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左更大人,从戎军搭建的那十多座土台的土量可以看出,他们只是在挖地道而已,并不是想要掘榻城墙的。

    如果他们要掘榻城墙,那恐怕仅仅挖出来的土再建上十多座高台也是绰绰有余的。”

    辛童儿说罢有些得意洋洋的看了众将一眼,但发现众人都是一服迷惑的表情,而樗里骅也低头凝视着脚下并不做声。

    “左更大人可还有疑虑,是不是觉得他们只是还没有挖到城墙下而已。

    这点左更大人尽可放心,从他们每日筑建高台的速度和从护城河外运来的土量来看,末将可以用性命担保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将地道挖过了城墙根。恐怕再有七八日

    的时间,戎军就会出现在我们城内了。”

    辛童儿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胸脯拍的啪啪作响。但是他却看到樗里骅仍旧是在低头思索着什么,便有些尴尬的摸起来头来。

    恰巧此刻樗里骅抬头看到了辛童儿的模样后,突然笑了起来。

    “辛将军今日发现了戎军挖掘地道的功劳堪比卫将军率领大军进入历山之功,卫将军出没山野断绝戎军粮道,而辛将军在我黄阴大祸临头之前救大厦于将倾,此番功劳我定会牢记于心的。

    只是此时我的心中仍旧是有不解之处,还请辛将军能为我解惑。”

    说到这里,樗里骅面孔上的笑容渐渐退去,换上了一副凝重的神情,这让辛童儿看在眼里后连忙恭声说道:

    “左更大人请讲,辛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樗里骅点了点头说道:“当年我出兵姬林时也曾经筑造高台,并在高台下挖掘地道最终倔榻了姬林城墙,那一战辛将军虽然没有参与,但肯定是有所耳闻的,对不对?”

    樗里骅问完话后,辛童儿连忙正色回道:“左更大人攻陷姬林之战在我大秦上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辛童儿每想到此战都会心驰神往......”

    “好了。”

    辛童儿正想要继续说下去,可樗里骅却微笑着打断了辛童儿的絮叨继续说道:“你不要和他们学这些没有用的,心思还是放在作战上要更好一些。”

    辛童儿闻言心头一震,他虽然知道樗里骅并未因为自己拍马屁的话而生气,但他还是连忙低头恭声应“喏”。随后又听樗里骅问道:

    “当年在姬林城外时我军中尚无像你这样精通建筑之术的人,但我只是想着要尽快掘榻那座城墙,所以才派兵日夜不停的挖掘地道,终于顺利的将姬林城墙挖的塌陷了一角。

    现在回想起来,此事仿佛并没有像你口中所说的那般复杂。只是我军士兵有好些人未来得及逃脱就被压在土里丧了命。

    所以,不知道今日这黄阴城外的戎军想要挖塌我们的城墙却为何要如此麻烦了?”

    樗里骅认真的问着辛童儿,而一厅众将也都望向了辛童儿仿佛是有着同样的疑惑在等待着辛童儿来为众人解答。

    辛童儿见众人望向了自己,所以他丝毫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左更大人,众位将军,虽然当年姬林之战时,末将只是一名在后方里每日训练劳作耕种的降军小头目,而且这辈子也没有去过姬林,但从战后别人的口中末将还是猜到了将军能够挖塌城墙一角的原因所在。

    众位将军可知道这黄阴城下的泥土中尽是些石块和黑土,此处又距离黄水极近地下的土中水分也会颇多,这样就让此处的土地相较坚硬了许多,而对土地上的建筑所能够承托的力度也会更大一些。

    而且在这天寒地冻之时挖掘本就不易,所以戎军要想挖塌城墙,那就必须在城墙下挖出面积足够大的空隙才可以办到。

    末将虽然并没有计算究竟需要挖多大的坑才可以办到,但想来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姬林城却不然,那里缺水干旱且城墙下的地基

    全为沙土组成,而城墙也多半是由沙土砌成。所以只要挖一个不大坑,那城墙自然就会断裂继而坍塌。

    这就好比我们走在松软的沙地中,看似平坦的土地却会让我们踩在其上的双脚陷入其中。但如果我们走在湿土拌合着石头组成的道路上时却不会让土地陷落。

    这就是为何左更大人会觉得掘榻姬林城墙十分容易的原因所在。”

    辛童儿说完话后,满厅众人这才面露恍然之色纷纷点起了头来,安默然几人甚至向辛童儿竖起了拇指,并投去了赞叹的目光。

    而樗里骅却猛地拍了拍竹椅上的扶手后,对着众将说道:“传令下去,城头上的木板给我继续加固上去,切不可让戎军发现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谋。

    柳颌,着你率领一万民夫立刻沿着西城墙内挖一条深沟出来。我倒想要看看,这些老鼠们从地底下钻出来后看到我们正设下酒宴欢迎他们时,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樗里骅微笑着说完话后,众将领也纷纷大笑了起来。其中更有数人走到辛童儿的身旁,对着那同样在嘿嘿傻笑却丝毫掩盖不住满脸骄傲的将官又拍又打。

    众人中,此刻唯有不多的几人却一边在跟着他人放肆的大笑,一边却眼神复杂的看到,在这纷乱的笑声背后隐藏不住的是众将心中深深的余悸。

    .......

    “将军,快听,这土里有动静。”

    黄阴城西城墙内,一条宽约两丈,深约三丈并与西城墙完全平行的巨大壕沟底部,几名兵士正扶着一口硕大的巨瓮。

    那巨瓮的尾部埋在了土里,瓮口还紧紧地蒙着一面黝黑的牛皮。

    此刻那高云策正侧耳趴在牛皮上,闭着双眼仔细的聆听着瓮中所发出来的动静。

    “叮、咚、叮、咚。”

    在几能肯定这瓮中的叮咚声正是挖掘地道的镐、锹撞击泥土才发出的声音后,高云策便面露喜色挺起了身子,抬头向壕沟上的樗里骅点了点头。

    樗里骅这才敢微微出了口气,他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壕沟中那无数已经被确定了位置并留有标记的地道口,不由自主的深深吸了口冷气。

    今日是辛童儿发现戎军正在挖掘地道的第八日,也是城内壕沟彻底挖成后的第三日,更是能从那些瓮听中准确探测地底下动静的第一日。

    也就是说,戎军的确是想挖掘地道进行攻城,而不出半日怕是这些地道将要彻底挖通,一场在宁静了十多日后的厮杀也将要重新展开。

    “这林诩好大的手笔啊,城外的土台才有十九座,但这些地道可远远不止十九条啊。这是动用了多少人力才能挖出这么多的地道啊。”

    樗里骅喃喃自语的感叹道,但随后他便向高云策点了点头,就见高云策立刻挥了挥手后,那壕沟旁的无数准备就绪的兵士们纷纷将枯草树皮送到了各处被标记为地道口的地方。

    “已经过去了八日,他们终于将要挖通了。”看着兵士们纷纷忙碌着按照预设好的方法将木柴枯枝送到了壕沟内,樗里骅转头看了看一旁面无表情的辛童儿淡淡的说道。

第三百四十六章 戎人的小心思

    辛童儿明白樗里骅看向自己的意思,知道主帅是想让他从一个瓦匠的角度来印证方才的判断。

    想到这里,他连忙施礼恭声说道:“左更大人,如果戎军距离洞口还很远,那瓮听中并不会出现具体的声音,而只会发出瓮鸣和震动。

    但高将军方才清楚的听到了镐锹的声音,那就说明挖掘地道的戎军距离洞口已经十分的接近了,末将估计今夜他们就会挖通地道的。”

    辛童儿语气肯定的说完话后,樗里骅这才安然的转过了头重新将目光看向了壕沟之中。

    此刻,壕沟里有无数人鸦雀无声的或蹲或坐在松软的泥土上。每个人都紧张的盯着那些做了标记的地方。

    特别是一些手持着长戈,坐在距离那些预估的地道口最近的兵士们,他们可是樗里骅军中最为精锐的战士。

    他们今夜所要肩负的重任就是要在地道口一旦被洞开时,立刻从地道口反冲杀进去。在刺杀所有阻拦在地道中的戎人之后,便要在坑道口的兵士们点燃柴火和枯叶将浓烟吹到地道中之前,从地道中撤离出来。

    可以想见的是,当他们冲入地道后将会遇到无数准备杀入黄阴城的敌军,那些人也一定会是一支精锐之师。

    当这样九死一生,危险重重的任务降临到他们身上时,即便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的身后也依旧感受到了一丝丝微微的凉意。

    夜幕逐渐降临,壕沟中的兵士们依旧如同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终于,当某一处预估的地道口标记旁不足三尺的距离上一阵泥土纷纷剥落后,一张惊慌失措的面孔从黝黑的洞中探出,突兀的出现在了坑道中密密麻麻的秦兵眼前。

    接着预先点燃的火光,那戎军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无数的秦兵,而无数秦兵也呆呆的看着那张惊恐的面孔。

    数息过后,只听那人身后的洞中传来了同伴的催促声后,一名秦军立刻操戈向那人的面孔刺了过去。

    “啊!”

    随着夜空中突然响起的一声惨叫声,时隔二十多日后戎秦两军再次相遇并搏杀在了一起。

    只见率先露出洞口的地道外,三五个秦军手持木锹扑了上去死命的将洞口挖出能够让人进入的大小。而后,十余名持戈武士便头也不回的冲入了地道中。

    此后的一个多时辰里,各处地道陆续出现了同样的情景,随着无数人反冲进地道,又随着不足半数冲入地道的秦军返回,各处地道口的火光也渐渐的从少变多,从微弱到明亮。

    终于,那些火光将整个巨型壕沟底部变得通明,犹如白昼。这才让壕沟上的樗里骅等将领看的清清楚楚:那一个个地道口外,一条条一股股如同恶龙般的浓烟,在兵士们死命挥舞着手上临时赶制的巨扇一阵阵上下翻飞下,被全部赶进了黑漆漆的地道之中。

    紧接着,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所有都在注视着地道两侧出口的数万戎秦兵士、将领们都从各处地道中听到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

    那闷闷地惨叫声音回响在黄阴城的上空,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听上去越来越是响亮,越来越是凄惨。

    又随着一阵时间的流逝,当地道中的声音渐渐消逝不见,凝视着地道入口的火焰慢慢熄灭的樗里骅终于暗自叹了口气。

    他仰头向着黑漆漆的天空默默地忏悔了起来。他用尽了浑身所有的诚意,向苍天乞求着宽恕,就如同他用尽了所有的善意去忏悔,忏悔这无数的生命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被这世上最为痛楚的折磨所湮灭。

    如果可以的话,樗里骅宁可自己从未做过这样的决定,下过这样命令。

    而城墙的另一头,看着十九座高台后连哭带爬着从那些地道中逃出来的兵士渐渐稀少,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人时,那立在搭建的将台上等候佳音的林诩却捏紧了自己的拳头,直到手中的指甲也戳 入到了肉中。

    借着火光,他左右的亲兵们能够清晰的看到,自家的主帅那颤抖的嘴唇和苍白的面庞。

    但他们却没有看到林诩那饱含着热泪的眼睛已经红如燃烧的烈火。

    在这黑暗之中,那团火熊熊燃烧着,就仿似是林诩身旁大旗上那轮赤阳上空的烈焰。

    许久之后,当黑暗中的一切都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站了不知多少时辰,望了不知多少时辰的林诩终于厉声喝道:

    “传令下去,着陆进亲自率领一个万人队给我从地道中杀进去,告诉他,凡作战中但有敢言退者,杀无赦!

    能冲入黄阴者,赏金百两。

    亲手杀了樗里骅者,我林诩愿意将所有的封地都赏给他!”

    “是!”

    ............

    一个月的时间,在秦、夏两军围绕着数十条地道展开的胶着混战中缓慢的渡了过去。

    在起初的十多日里,无论是戎军杀到城内的壕沟又被秦军所杀退,还是秦军突然派出死士想要通过地道反攻戎军的计策被林诩发现而功亏一篑,总之两方都没有丝毫的进展。

    所以这黄阴城的内外又一次形成了短暂的僵持。

    不得已间,樗里骅只好命人夯榻了所有的地道,而林诩也见地道偷袭之策已经不可再取,便突然偃旗息鼓,不再派人重新凿通地道。

    其实林诩突然停下了攻击倒也不是完全因为他已经无计可施,而是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麾下的兵马已经死伤了三万有余,这令原本占据多半的鲲鹏军人数急剧减少,而别木尓和阿花奴所率领的戎军数量却占据了多数。

    这样一来,原本就对林诩的指挥颇有微词的戎军将领们就纷纷公开指责起了林诩。特别是当地道之战彻底失败之后,以别木尔和阿花奴为首的戎军高层将领们就心思活络了起来。

    他们原本就对从军不久的林诩能作为主帅一事心下不暖,更何况这林诩还是个秦国人。

    虽然别木尓和阿花奴对林诩的鲲鹏军不计死伤的强攻黄阴也是心存敬意,更对林诩从未让他们去做炮灰的举动感激有嘉。

    但这些来自塞外部落的将领们从来就只崇尚武力,所以看到鲲鹏军日渐衰败的二人还是对林诩的指挥逐渐有了颇多的怨言。

    他们觉得这林诩就是个疯子,如果当初按部就班的建造冲车和云梯展

    开攻城的话,那现在即便是死伤了三万人马也一定会对秦军造成莫大的打击,而且顺利的话,说不定此时那黄阴城头已然挂着的就是燃烧赤阳旗了。

    所以,当二人心思活络以后,就接连去往主帅的帐中,指责林诩指挥失当,随心所欲的采取想当然的战法而不计麾下儿郎的死伤。

    虽然那死伤的儿郎和他们二人并无多大的关系,但他们还是觉得如果让林诩再这么瞎指挥下去,那即便是将鲲鹏军拼光了,黄阴城却依旧还是掌握在秦国人的手中。

    不过,出乎二人意料的是,似乎林诩也已经是心灰意冷似的,所以当二人第三次来大帅帐中指责林诩时,林诩竟然立刻就搬出了帅印执意要交给别木尓。

    这可让别木尓感到了一阵的心喜,不过他却断然拒绝了林诩交给自己帅印的行为,而只是要求他将指挥权交给自己即可。

    林诩答应了,而且是很果断的就答应了别木尓的要求。

    随后,他在向自己麾下的那些鲲鹏军统帅们下达了此后自己将不再指挥作战的命令后,林诩就黯然的走出了帅帐。

    虽然,此时的他仍旧在名义上是全军的统帅。

    如今戎军可战之兵只剩下了九万不到的人马,其中尚有一万人马正在黄阴八处高地之下防备着秦军下山。

    而其余的八万大军中,戎军有四万之多,除此之外则剩下了三万多疲惫且没有了什么战意的鲲鹏军。

    而此时,黄阴城内的樗里骅自然不会想到,与他仅仅相隔一座城墙的戎军营内竟然发生了一场权力的交割。

    这时的他尚还以为戎军数日以来都没有攻击的迹象是因为他们的兵马损伤太重所以才想要得到暂时的休整。

    得出这个结论倒也不是樗里骅的失策,而是因为樗里骅明白,当守城的兵士都已经阵亡一万人上下的时候,那攻城的一方又该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呢。

    这才不过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小小的黄阴城就成为了四万人马的坟场。

    这场仗从一开始就展现出了他的残酷与惨烈。

    ……

    新年伊始,黄阴城无论内外都丝毫没有辞旧迎新的喜悦,那座高墙上下唯有处于无比紧张中的无数兵士每日隔着城墙对望着彼此。

    大年初十的清晨,当樗里骅得到戎军又一次开始攻城的消息后,就立刻走上了城头,凝视着滚滚人马杀向城墙的壮观景象。

    只见护城河外的戎军将他们的军队分为以三千人为一队的无数战阵,每组战阵之前都有站得整整齐齐等待着命令的兵士,那些兵士随时准备扛起数十架高耸的云梯冲向黄阴的城头。

    突然,敲响的战鼓在戎军的后方如同惊雷一般响彻了云霄,更将整座黄阴震的如遇地动山摇让人心胆随之振动不已。

    樗里骅仔细的听着战鼓的声响,突然之间他皱紧了眉头自言自语道:

    “听这鼓声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他们可是准备同时向四门发动攻击了吗?

    不应该啊,这林诩智计百出,不该突然放弃了用计而是起了强攻之心,到底他想要干什么呢?”

第三百四十七章 强攻黄阴城

    虽然疑惑,但樗里骅还是立刻做出了抵抗戎军强行攻城所能采取的各项命令,而他身旁的各将官也在纷纷应“喏”之后逐个离去。

    城内的秦军在紧张的准备着迎接戎军的攻城,而戎军也在做着强攻黄阴最后的准备。

    半个时辰之后,只听戎军中军传出一阵阵“呜呜”的号角声响,那城外戎军的队伍中立刻传出了“乌拉”、“乌拉”的齐喝声与之相附和。

    随后,城头的樗里骅就见城下两支方阵的戎军率先踏着齐整的步伐向黄阴城走了过来。

    “戎人?”

    樗里骅听着那两支方阵中传出齐整的“乌拉”呼喝声,顿时明白了今次前来攻城的却是这两个月以来很少能够看到的戎人。

    樗里骅冷冷地看着戎军快到了护城河边,突然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

    而当戎军们踏到了护城河上的冰面开始全速冲锋时,樗里骅猛地向下挥动着手臂,随之而来的便是城头上无数的秦军向城下冲锋的戎军射去的无数箭矢。

    而与此同时,城下的戎军之中也有部分弓箭手在冲过护城河后开始向城头射去了箭矢。

    “唉,要是当初早一点儿抽干护城河的水该多好啊。”

    看着城下戎军不断中箭倒地哀嚎的兵士,樗里骅却突然发出了一阵无奈的感叹。

    遥想这黄阴的城防原本就在齐国数十年的经营中固若金汤,其中这护城河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可偏偏这老天却不知为何提前一个月下起了雪,随之而来更造成了原本该是逐渐下降的气温说变就变,在短短数日就将护城河冻成了冰。

    如此一来,护城河这天堑变成通途不说,护城河外的所有陷马坑、壕沟等防御工事也没有了丝毫的用处。

    甚至那戎军在建筑土台时更是将前锋营寨也建到了护城河边上。

    虽然龟缩城中不野战是樗里骅自己制定的计划,但那原本也是需要利用城外护城河等工事来层层抵御戎军的。

    可是如今戎军没有了护城河的抵挡,早已将护城河与城墙之间五十步内的所有壕沟、陷马坑道破坏的一干二净。

    所以眼看着奔来的戎军距离城墙越来越近,樗里骅还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纵然气温骤降乃是天意如此,但樗里骅却觉得自己身为主将窥不见天意仍旧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也不知道是林诩运气太好,还是我的运气太差呢?”

    樗里骅微微叹了口气后摇了摇头。

    “左更大人,戎军快来了,还请大人先下城头吧。”

    见扛着云梯的戎军兵士已经快要抵达城下,樗里骅身旁的毛彪突然向樗里骅急声说道。而樗里骅则向着大战刚起就躺倒了满地死尸的城外又张望了一眼后这才挥了挥手,命亲兵将自己带下了城头。

    心中一松的毛彪连忙紧紧贴在了樗里骅的身后,生怕那些飕飕飞向城头的冷箭伤了这黄阴城中最为重要的人。

    “毛彪看到了吗?今日戎军是打算死战到底了。”

    “末将看到了,那些戎人确实是胆气过人

    。方才末将亲眼看到抬着一架云梯奔跑的十多名戎兵被我们陆续射死,但仍旧被周边的兵士抬起扛到了城下。

    一面燃烧赤阳旗还没有扛到城下,那扛起旗子的旗手就被射死了六人之多。

    可即便是如此,那些戎人们也都是毫不犹豫的在进行着冲锋,就好像他们深信今日他们可以破城似的。”

    说到这里,毛彪突然看到樗里骅转过头向他看了一眼,那眼神中满是深深的忧虑。

    “你也看出来古怪了?他们今日强攻城墙我就觉得有些蹊跷。

    按说那林诩绝不是无智的勇夫,所以看他今日攻城之举有持无恐,而且还尽出戎人兵马一副要将我们吃掉的样子。

    我想他定是有阴谋奇计在等待着我们。

    依我之见,我们还是不要回府了,去城楼上吧,我要看看戎军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可是大人,若是戎军攻上城头,我们可就下不去了!”毛彪见樗里骅要上城楼,大惊失色之下他连忙开口劝道。

    但樗里骅却没有丝毫想要接受毛彪意见的意思,执意命人将他抬上了身旁的城楼。

    樗里骅的举动不仅被正在城头指挥作战的高云策看到了眼里,而且更被无数死战的兵士们看到了眼里。

    所以除了高云策大惊失色外,其余的兵士们却都欢欣鼓舞,知道这是左更大人是要与他们共守城防。

    一时间,欢呼雀跃声,放肆的喊杀声,中箭后的惨叫声在这黄阴的城头上此起彼伏,延绵不绝。

    攻城的大战从清晨延续到了中午,又由中午进行到了傍晚。

    城上城下全是悍不畏死的兵士,脱光了甲胄视死如归的将官以及满是鲜血淋漓的肉搏厮杀。

    终于,当黄阴城下留下了无数死尸随着太阳落山而隐没在了黑暗中后,一场规模浩大的攻城战才算彻底落下了帷幕。

    当今日之战结束之后,不仅城墙外躺满了死尸,那城墙上同样随处都是倒在地上的兵士。

    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在戎军撤退后就因力竭而瘫倒在地上的兵士,也不尽然都是阵亡的将士。

    而城头的城楼里,原本守在各处的守将都围坐在一盏昏暗的灯光旁,向樗里骅汇报着日间的战况。

    “左更大人,今日东门外的戎军五千人并未攻城。”

    “左更大人,南门外的五千戎军也未攻城。”

    “左更大人,北门外今日遭遇了戎军两万人马的攻城,因为护城河外原本的工事齐备,所以末将斗胆率领部分兵士们出城引诱戎军骑兵前来厮杀,并且依靠壕沟、城栅、鹿角、拦马墙层层抵抗。

    直到日落前戎军才堪堪攻到了城墙之下。

    所以今日末将守卫的北城墙上倒并未发生战斗。”

    安默然淡淡的说完话后,便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环视一圈之后微微一笑,仿佛今日的战斗果真如同他的表情一样轻松写意。

    “安将军,今日作战敌我两军的损伤如何?”

    正在安默然傲然的说罢之后,就听樗里骅向他问起了战果。

    安默然听得出樗

    里骅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欣喜,便连忙对主帅恭声说道:

    “今日一早,安某率领了三千弓箭手与五千长戈手出城迎战。在引诱一万戎军骑兵冲锋后,我军立刻佯装恐惧向城下溃败奔去。

    其后我们就趁着戎人骑兵被城外工事阻滞了冲锋的速度后又重新折返回去与骑军展开了厮杀。

    所以今日一战我军损失人数虽然尚未完全统计出来,但估计是在三千左右。

    日落前那些戎人们退去后,我们在战场上缴获的战马就有四千匹之多,所以我估计戎军的死伤人数绝不会少于三千之下。”

    安默然说完话后,就见周边的将官纷纷对他竖起了拇指,看向他的眼神中也满是赞许与敬佩,这让安默然不禁更加的飘飘然起来,不由自主之下他抬起了下巴仿佛是在向众人展示着自己的骄傲。

    城外野战,以八千步兵对阵一万骑兵竟然能够打退骑兵的冲锋不说,而且两军的战损比竟然不相上下。

    这虽然谈不上是个奇迹,但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也应该是个难得的战果了。

    不过,那戎军死伤人数达到了三成以上,而秦军的死伤人数更是接近了半数,所以众将虽然看到安默然说的轻松,但任谁都心里清楚,日间发生在北门外的这场仗之惨烈已经不用言表。

    “安将军,今日你率兵出城迎战戎军时,城头留下的五千兵士可是新兵?”

    “回左更大人,正是新兵,你也知道他们哪里能与戎人出城野战,怕是见到一万骑兵冲锋还不等打仗就吓尿了呢。”

    安默然回答完樗里骅的话后“哈哈”大笑了起来,但是当他看到樗里骅冰冷的面庞和其他将领相继低下了头时,那笑声也逐渐停息了下去。

    心下里微微思索了樗里骅的话后,安默然突然感到了自己身后的一阵冷汗淋漓,这才连忙抱拳向樗里骅施了一礼缓缓说道:“是末将鲁莽了。”

    看到安默然认清了自己所犯的错误,樗里骅突然摇了摇头后说道:

    “安将军,你能明白就好。这仗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打完的,往后作战更需要的是那些百战老兵的坚韧,所以对于我们而言,他们中的每一个人可都是宝贝一般不可轻易使他们断送了性命。

    你也知道,我们军中的老兵可不多了呀。”

    说到这里,樗里骅见安默然低下了臊红的脸面,突然伸出了手拍了拍他那宽广的肩膀说道:

    “安大哥,怎么说今日北门的仗是我们打赢了的,这事该让满城的弟兄们都知道,一起高兴高兴的。

    同时,我们以步卒战胜了骑兵之事倒也可以提升士气,所以安大哥不必如此惶恐,说到底你也是立下了大功一件。

    这份功劳我会记着的。”

    说到这里,樗里骅裂开了嘴微微一笑,而他周边那些不敢说话的众将官眼见着主帅转怒为喜,便也纷纷笑了起来。大家向抬起头看着众人的安默然投去了善意的目光。

    而看到众人目光的安默然一时大感尴尬,不由得学着辛童儿“害羞”时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不好意思的讪讪笑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 胶着的战事

    “这次作战结束后,但凡能够活下来的老兵都要与新兵们打乱编排到一处,这样才能迅速提高我军的战斗力。

    往后这些老兵们可就是我军的中流砥柱啊。”

    樗里骅的一番话结束了众人的哄笑,随后他又看向了始终面色冷鹜的高云策,知道他是对今日之战伤亡将士太多而感到有些悲伤,便轻咳一声说道:“今日我在城楼上已经将西城头的战斗看的清楚,所以战斗的过程就不用描述了,高将军说说我们的损失即可。”

    樗里骅问罢话后,高云策连忙低头应“喏”,继而开口说道:“今日西门之战,我军阵亡两千三百人,重伤短期内不可作战者三千五百人上下,轻伤者无计。

    伤亡六千兵士中,老兵约占两成,新兵占了八成。

    除此之外,今日登城助战的民夫也有千余人死于流矢当中。

    至于戎军的死伤,因为白日里战事胶着,所以城下戎军的死伤暂时无法统计。

    不过大家明日一早就能看到那满地的尸体了,他们死伤的数量可是要远远大于我们的。”

    “嘶!”

    “这.......”

    高云策的话音落下后,那些日间在其他三门守城的将官们纷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方才赶赴西城头的城楼时因为天色已暗,所以他们除了能够闻到浓浓的血腥气味外并不能看到城头和城下的兵士死伤数量。

    所以当听到高云策谈到今日一战仅西城头的死伤人数竟然超过了前两个多月以来全城战死兵士数量的一半时,每个人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且他们的心中很快就算的明白,西城头死伤兵马数量加上北城死伤兵马数量,那全军在今日一战中的死伤人数就与前两个月全军死伤兵士数量几乎相当了。

    这如何能不令人震惊,不令人为之担忧呢。

    而今日参与了西城门守城之战的梁青书、西子惠等将领官员们更是在高云策的话音中又一次回想起了白日里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幕,也不由得纷纷低下了头再不做声。

    “大家都听到了,目下黄阴战事已经进入了最为紧要的关头,稍有不慎就是个万劫不复的局面。

    我估计,戎军如此不计死伤的攻城蛮干一定是有他们的打算,所以我们在抵抗戎军攻击城头的同时,也切不可不防备他们会暗箭伤人。

    这样吧,柳颌。

    往后的几日你需要从民夫中选拨出万人来专门用以补充登城作战。现在随着我军兵士的不断减少,他们也不能只是当作民夫使用了。

    其次,你再拨出千人每日守在地道口,防备戎军利用城头作战的胶着再从地道侵入我城内。

    这番安排你可明白?”

    随着樗里骅向目前黄阴城中唯一手上有“人”的柳颌发出了命令,那柳颌立刻抱拳说道:

    “喏!

    左更大人尽管放心就是,我这三万民夫训练了这么许久,不敢说能与老军相比拟,但与那些遥平等地来的新军相比并无半点逊色之处。

    况且这三万民夫都是黄阴本地人氏,这些时日看着戎军肆意破坏黄阴城,破坏他们的家园,他们早就想登上城头与戎军死拼保家卫国了。”

    樗里骅听着柳颌斩钉截铁的话

    语,欣慰的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对于从黄阴城招募的这三万本地民夫的战斗力,樗里骅是丝毫没有怀疑的。

    因为这些民夫从招募而来以后,就接受的是樗里骅麾下最为精锐的兵士训练,从战斗力的角度来说,他们甚至要远远强于从遥平和其他各县招募来的新军。

    所以当柳颌表露出这三万民夫敢战、能战、欲战的**之后,樗里骅的内心中对此还是颇为放心的。

    “诸位将军,黄阴城的得失和我大秦的生死存亡就看这一月左右的战事了。这一个月中,戎军一定会不计死伤与我血战城头奋力一搏。

    不过大家也莫要心有恐惧,依我看来戎军最多也只能再维持两三次左右像今日一般规模的攻城战。

    所以如若他们不能在这一个月里成功的攻下我黄阴城,那他们将再无余力对我黄阴产生丝毫的威胁。

    因为,戎军并不是不死之身,更不是全然不怕死的禽兽,他们也是人,也会被强者所征服。

    今日,除了守在其他各门的将军外,大家也都看到了那戎军在城外死伤的兵马数量绝不下于万人,但他们却连我黄阴的城头都没有摸到。

    所以,戎军妄想攻陷黄阴,那可真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而已。

    不过,我也想请大家,请诸位将军能够与我一同齐心协力共御外辱,也只有我们上下一心才能确保我黄阴固若金汤,大秦国祚永存。

    诸位将军,我樗里骅始终深信,无论顺境逆境我军必胜!大秦万胜!”

    樗里骅的话音铿锵有力,而其他的将领们也在樗里骅说完话后立刻站起,齐声喝道:“大秦万胜!”

    楼阁中每个人的面庞在那微弱的烛光中显得有些潮红,这丝潮红映衬出的更是每个人内心中的激动与鼓舞。

    见众将的士气又重新高涨了起来,樗里骅这才微微压了压手,示意诸将重新坐下。

    随后,他就将自己的疑惑讲与众将,希望能够群策群力帮助他分析一番那林诩为何会放弃用计转而弄险的目的来。

    “原本我以为今日之战戎军将会留有后手,但看了整整一日后才发现他们确实只是单纯的蛮干而已。

    这似乎并不是林诩的风格,所以我猜测林诩的大军或是后院起火令他们不得不采取强攻的战法,亦或者......”

    说到这里时,樗里骅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有些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一般摇了摇头。

    随后就听梁青书试探着问道:“左更大人,戎军当初仓促来攻我黄阴,本就粮草匮乏。会不会是近期卫将军那里又打了一场胜仗劫了粮草,所以才会让戎军想要速战速决?”

    梁青书说完话后,却见樗里骅摇头说道:“不,日前我们得到的消息称卫将军现在正与戎军秋兹率领的三万大军在历山周旋,根本就顾不上再去截杀粮道,怎么会取得大捷呢。

    所以,现在我怀疑是戎军那边的中军可能出现了异常的情况。

    方才,你们也都听到安将军讲,今日北门攻城的戎军只有一万且头领并非是别木尓和阿花奴中的一人。

    而我西城门外攻城的兵马也尽是戎人,所以我有些怀疑会否是那林诩已经不再统帅城外的戎军了。”

    “什么?”

    “他们这是兵变了?”

    “这可是好消息啊!”

    樗里骅的话听在众将的耳中,让他们在颇为默契的沉默了数息之后,就如同一颗石头砸进了麻雀窝中,让这楼阁中顿时生起了一阵聒噪。

    每个人的脸上带着不同的表情,或是吃惊,或是兴奋,或是激动,总之他们对樗里骅的猜测没有丝毫的怀疑,一时之间各说各话就像是这仗已经打胜了似的。

    这两个多月来,虽然戎军始终没有在秦国人的手中占得丝毫的便宜,但这楼阁上的将领们却是心中十分的清楚,那林诩曾经距离攻陷黄阴城是有多么的接近。

    所有的将领每次想起那接近城头的土坡,看到城内那硕大幽深的沟壑都始终心有余悸,知道要不是自家主将樗里骅的能力过人,恐怕这黄阴城就连一个月也是守不住的。

    而且,那高云策、梁青书等几位核心将领更是清楚的很,其实能够先后粉碎林诩的计谋,运气也是占了不少的成分。

    不然的话,即便是樗里骅也恐怕早就败在了林诩的手上了。

    正因为众人已经让林诩搞得心神不宁,坐卧不安,所以当听到樗里骅猜测那林诩或许已经被罢掉指挥大权时,众将官才会兴奋的溢于言表,只能漫无目的的聒噪着毫无意义的话用以掩盖他们内心之中的惶恐。

    这个时候,只有梁青书几人尚还有几分理智,所以众人就听到梁青书郑声说道:“左更大人是猜测那别木尓和阿花奴夺的军权,所以才会在今日尽数遣来戎人军队与我们血战城头吗?”

    梁青书话音刚落,樗里骅便微微皱眉点了点头后轻声说道:“正是如此,不然的话林诩也绝不敢尽遣戎人前来攻城的。

    我听说那些戎人对关内的降将始终心有芥蒂,之所以从前没有出什么岔子那也是有萧大单于在镇着。

    如今萧锦行去了齐国战场,所以这些戎将绝不会甘于屈居林诩之下。

    定是两个多月以来他们见林诩打不下黄阴,所以才想要权夺篡位的吧。

    不过,今日我也看到那些鲲鹏军也在做着攻城的准备,虽然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加入战斗就已经天黑无法再战,但看他们的状态却丝毫没有被强迫前来的痕迹。

    这才是我疑虑的地方。

    按说林诩被篡权,那鲲鹏军多半是不会听别木尓和阿花奴的调遣的。

    更何况,虽然这两个月鲲鹏军损失惨重,但算上还在燮玉东五县守城的近三万兵马,林诩的实力根本就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所以林诩又为何会被别木尓和阿花奴篡权呢?”

    樗里骅说罢后,众将一时之间也都陷入了沉思当中,不过就连樗里骅也猜不透的事情,又能有谁能够猜的透呢。

    或许,这本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猜测吧。

    亦或者,那林诩本来就不打算让樗里骅猜得到答案吧。

    随后的一个多月里,戎军在每日都会派兵前来城下骚扰一番之余,又相继组织了四次大规模的攻城之战。

    虽然每次两军都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但终是在城头秦军的奋力搏杀下,戎军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固若金汤的黄阴城头悻悻而归,

    在最后一次攻城无果后,戎军便从此偃旗息鼓不再前来强攻城头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一计杀二将

    在一个多月不计死伤的攻城战中,戎军累计死伤了近四万人马,其中仅仅戎狄部落的族人们就伤亡两万有余。

    这让别木尓和阿花奴两位各自部落的头人一想到此便心如刀割,更对自己毫无顾忌地派儿郎们去黄阴城下送死之举悔恨不已。

    现在的二人倒是对林诩掌握军权时始终不肯强攻黄阴城头有了深刻的理解。但此时的理解又有什么用处呢。

    在这样的心情下,他们似乎选择性的忘记了那鲲鹏军也有两万人被送到黄阴城下阵亡的事情,更忘记了在强攻黄阴城前鲲鹏军已有三万兵士伤亡的事实。

    一时之间,他们对那些与黄阴城上的敌人同文同种同语同族的鲲鹏军们生起了无比的厌恶与排斥的情绪。

    自从最后一次攻城战前,别木尓为了能够集中力量,就将原本包围在黄阴城各处的兵马全部合营一处。

    当那次大战彻底失败之后,别木尓和阿花奴二人就多次在各类场合表达出他们对鲲鹏军的不信任与厌恶。

    而在自家头人的感染下,戎军的很多将领们以及他们麾下的兵士们就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他们身旁那些关内兵士的身上。

    每日,都有不断挑衅闹事的戎狄人公然欺凌那些出营巡视的鲲鹏军兵士,而鲲鹏军的将官和兵士更是一个不好,一言不合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渐渐地,这些欺凌逐渐演变为戎狄人一见到鲲鹏军兵士就是一通毒打,更有甚者那些戎狄人竟然会在酗酒之后组队进入鲲鹏军的营盘去殴打鲲鹏军的兵士。

    对于兵士们的恶行,不仅戎狄人的将官们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会加入其中,就连别木尓和阿花奴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那些前来告状的鲲鹏军将领们呵斥一番。

    历经三个多月的大战,原本十二万戎军已经剩下了不到六万的人马,阿花奴和别木尓无数次想要撤回沐阳、沐阴,但终是他们无法承担私自退兵的责任而每次都会以无奈的醉酒告终。

    每当这个时候,二人都会一边口中尽出污言秽语辱骂着始终不见踪迹消失了一个多月的林诩,一边又无比思念着这位唯一能够下令的主帅带领他们从黄阴撤退。

    终于,在自己终是无力再次攻击黄阴城,而黄阴城内的秦军显然也不愿出城决战的百无聊赖中,时光来到了春暖花开的三月。

    当黄阴城外的各处高山上,粉白的桃花所散发出的香味随着春风吹入了那规模浩大的兵营中的当夜,五千鲲鹏军兵士冲入了中军大帐,将喝的醉汹汹的别木尓和阿花奴当场剁为了肉酱。

    这日夜,整座军营中震天的杀声仅仅持续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宣告了结束,而当黄阴城中的樗里骅派出一万兵马出城准备夜袭那明显是出现了兵变的戎军大营时,那场内乱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很快就得到了平息。

    所以,当按照樗里骅将令,率领一万大军前来偷营的安默然“攻”入了空无一人的戎军大营外围的几处行营后,立刻发现事有蹊跷的他便迅速带领兵马退出了黑漆漆的戎军兵营,返回到

    了黄阴城中。

    不过,在离开戎军大营返回黄阴之前,始终在认真观察着戎军营盘动静的安默然赫然发现,在这四处都弥漫着桃花香味的戎军大营后,影影绰绰间出现了无数的援军正源源不断的开赴进了整座营盘。

    安默然虽然不明白这空城计为何唱的有头无尾,有始无终,明明自己的大军已经中计进入了戎人的营盘却为何等不到戎军前来包围。

    更不明白为何大量的戎军还会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让自己有所防备。

    一边指挥着撤退一边寻思着戎军大营古怪的他暗思道:戎军不应该此时埋伏在暗处,随时准备给予自己雷霆一击的吗?

    但最终,想不通这些细节处的他只是暗自叫了一声侥幸,终于率军匆匆退出了戎军的陷阱。

    其实,他哪里知道,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虽有他小心谨慎没有冒然攻入戎军营盘的功劳,但最关键的原因却是戎军营盘内的内讧出乎了林诩的意料,那秋兹并没能迅速就镇压住别木尓和阿花奴两个部落的兵马对鲲鹏军的反扑,这才让林诩无法抽出手来对付送到嘴边的肥肉。

    而林诩也万万没有想到,即便是地位仅次于萧锦行的秋兹也无法有效快速的驾驭与他不同部落的兵士。

    “看来戎军内部也并不是像是表面上看起来一样的铁板一块啊。”

    当安排了这一场火并连带着空城计的林诩看到戎军无数将领身首异处时,他不由得苦笑着感叹道。

    同时,当他得知那一万秦军果断退走之后,浸湿在他后背上的冷汗也慢慢退了下去。

    毕竟实施这等危险的计谋,纵然是奇计百出,胆大心细的林诩也不禁有些后怕了起来。

    第二日清晨,戎军中军大营内的帅帐中,林诩自被别木尓和阿花奴夺权后,又一次重新端坐上了主位。

    此刻,他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两颗大好的人头,那两颗人头就如同三个多月前的王坤一样,面目中满是惊讶与不甘。

    “陆进,说说吧。”

    林诩转头与端坐在他旁边的秋兹对视一眼后冲着帐内跪着的一名瘦瘦高高的将领缓缓说道。

    而那叫陆进的将领闻声后立刻称是,连忙将月前最后一次攻城失败后,戎人对鲲鹏军兵士的种种劣行详详细细的诉说了一通。

    而且说到最后时,那陆进更是当帐脱光了自己身上的盔甲,向林诩和秋兹展示起了自己身上的无数伤疤,并将哪一处是攻城时受的伤,哪一处又是被别木尓和阿花奴的兵士所打的,解释的详详细细、明明白白。

    说到神色激动处,这鲲鹏军中仅次于林诩的二号人物竟然当帐痛哭了起来。

    “元帅,自攻城失败后,别木尓和阿花奴二位将军就将怒火都发泄到了兄弟们身上,屡次对我等将领出言侮辱并肆意施刑。

    上无德则下率之,二位将军麾下的兵士们也毫无忌惮,动辄就欺辱打杀我鲲鹏军的兵士。

    五日前,二位将军麾下的三四百兵士竟然在酗酒之后强行冲入我鲲鹏军营盘,当

    场打杀我军百十名弟兄。

    可怜这些兄弟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倒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陆进不服啊。”

    看着陆进又一次嚎啕大哭了起来,林诩面若冰霜冷冷看了面色难看至极的秋兹一眼后冷喝道:

    “别哭了,男儿汉大丈夫,这哭哭啼啼算个什么样子。给我擦干了眼睛,挺直了腰杆。”

    林诩的话音刚落,就见那陆进立刻挺起了胸膛不再哭泣,而林诩见他静下来后就继续发问道:“即便如你所说,弟兄们确实遭遇到了不公,那你们也不该向别木尓和阿花奴二位将军动手。

    你可知道同室操戈的后果,更别说你的兵马杀的可是我大夏国两个部落的头人,这等罪该万死的事情你们怎么能做的出来?

    陆进,你可知罪!”

    林诩大喝一声,突然站起身来对着陆进就是一通呵斥。说罢后,他看了一眼秋兹后继续喝道:

    “来人呀!给我将陆进推出去斩了!”

    林诩话音落下,立刻就从帐外走入了数名卫士,他们虎视眈眈的来到陆进身旁就要动手,但见陆进突然毫不相让的站起身来迎着林诩大声说道:

    “元帅,卑职何罪之有?

    那别木尓和阿花奴二位头人派兵攻打我鲲鹏军大营,我等只是自卫而已。

    那些戎人打不过我们反被我们攻入了他们的大营,这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却为何要治我等之罪。

    至于两位头人因何而死,又被谁所杀,末将根本就毫不知晓此事,为何元帅又称是我们打杀的二位头人。

    末将不服!不服!”

    “你!”

    看着陆进激动的“胡言乱语”不肯承认自己派兵杀了阿花奴和别木尓二人,还未等林诩说话,一时之间气的胡须乱颤的秋兹站起了身子指着陆进却说不出话来。

    眼见着秋兹就要发飙,一旁的林诩连忙走到了秋兹的身旁扶着这位关外老将说道:

    “秋大头人莫恼,先听听陆进有何不服的,若是他说不出,我们再杀他不迟。

    本帅不是早就向秋兹大头人承诺过,无论是谁杀了别木尓和阿花奴二位头人,本帅都绝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宽恕了他们。

    而且,昨夜但凡对自家兄弟出手的兵士,无论他们是草原上的勇士还是我鲲鹏军的一员,都得死!”

    林诩说到此处,冲着被气得浑身颤抖的秋兹冷冷地看了一眼,恰巧那秋兹的眼神正好对上了林诩冰冷的目光,不由得心中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他刚想说话,却突然意识到林诩方才的话语中不仅提到了杀死别木尓和阿花奴的凶手,更提到了昨夜参与火并的兵士也要受到惩处。

    再想想方才陆进说过,鲲鹏军只有五千兵马参与火拼,而 别木尓和阿花奴的兵士可都全员参与到了火并当中。

    所以林诩的话中之意很明显,就是要借着为阿花奴和别木尓报仇来除掉二人麾下的兵马。所以此时,秋兹想到方才林诩说到最后那“都得死”三个字就不由得连打起了冷颤。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353/ 第一时间欣赏赤阳墨帜玄武歌最新章节! 作者:樗木所写的《赤阳墨帜玄武歌》为转载作品,赤阳墨帜玄武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赤阳墨帜玄武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赤阳墨帜玄武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赤阳墨帜玄武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赤阳墨帜玄武歌介绍:
戎狄的肆虐、异兽的侵袭以及乱世中的天下。
周人、蛮夷以及半兽魔鬼的征伐。
庶族的逆袭、贵族的呐喊以及戎狄为了生存的抗争。
圣女、单于以及不甘屈从于宿命的战神。
总是要有人站出来,去与那些食人的魔鬼抗争;
也要有人站出来,去抹平天下所有的不公。
青儿,等我为你报仇,让这个天下的权贵为你殉葬。
四妹,待到万世太平时,我们再一同浪迹天涯。
赤阳墨帜玄武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赤阳墨帜玄武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赤阳墨帜玄武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