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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樗木     赤阳墨帜玄武歌txt下载     赤阳墨帜玄武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章 老狐狸和小狐狸

    “那就有劳元帅为别木尓和阿花奴两位头人主持公道了。

    不过两位头人不知约束部下,违抗了大单于定下的夏秦两族人人平等的规矩确实有错在先,这是其一;

    鲲鹏军的兄弟们又接连打了四个月的恶仗,所立下的功劳远大于过失这是其二。

    所以依老夫之见,对于此间发生的兵祸元帅惩处首恶即可,就不必牵连所有的兵士了吧。

    毕竟大敌当前,虽然我带来了三万援军,但对于攻克黄阴来说,多一人也就多一份力量。

    还是让他们上阵杀敌戴罪立功吧。”

    秋兹说完话后,也不看那阴险狡诈的林诩就一屁股坐在了座上闭目养起了神来。

    即便是林诩在他坐下后对他表示就依他所言来处理此事,并将别木尓和阿花奴麾下兵士全数交予他指挥也完全没有让这位老头人的内心产生丝毫的波动。

    “老狐狸!”

    这是林诩碰了个软钉子后,在重新回到自己座前时心中对秋兹的评价。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此刻始终闭着眼睛不去看他的秋兹内心之中,却除了将他的祖宗十八代尽数问候一番以外,也对林诩做出了“小狐狸”三个字的不菲评价。

    见秋兹不再理睬自己,林诩边向自己的坐上走去,一边向仍旧站在帐中神色激动的陆进说道:

    “你有什么可不服的?

    昨夜你的兵士冲入了二位头人的中军大帐难道还有假不成?

    你可知道我与秋兹大头人亲眼看到你的兵士正在别木尓和阿花奴二位头人的军营门口与他们的兵士打斗,难道我们两人都是瞎子吗?”

    说完话后,林诩刚好回到了自己的座上,便大喇喇的向下坐去,似乎陆进的狡辩已经让他极为不悦。

    只听那陆进激动地说道:“昨夜儿郎们是冲入了戎军大营。”

    “咳咳!”

    陆进刚说了一句话,林诩就突然咳嗽起来,陆进微微一愣随即连忙改口说道:

    “是末将失言了。

    昨夜儿郎们刚刚反攻冲入二位头人的大营,就与夏族的兵士们战在了一起。

    混战了许久之后,我们就听到了远处传来了秦军夜袭的号角声。

    但当时所有人都已经杀红了眼,而且大营外围还有我鲲鹏军兵士在守卫,所以这些冲入二位头人大营的五千兄弟们就没有立刻收手。

    但毕竟夏族兵士和我们鲲鹏军乃是一国盟友,所以两方再怎么争斗也都不会往死了打,这不元帅的兵马进入营盘之后,我们就收了手嘛。

    当时您也看到了,弟兄们全部都在夏族友军的营盘门外,哪里有人能够冲到二位头人的大帐里呢。

    所以说二位头人是被我们所杀,末将实在是不服。因为我们连大门都打不进去,又怎么能打到大营核心处的大帐里呢。

    更何况我五千兵马冲击两万人马的营盘,没有被打溃就已经是万幸了,又哪里有本事能够去杀了二位头人。”

    说完话后,陆进偷眼看向了面色凝重的林诩一眼,见他颔首点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便又将目光移到了秋兹那里。

    但当他

    的眼神看向秋兹时,恰巧见那秋兹的眼睛睁开与他的目光相对,这让陆进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慌的低下了头。

    可正在这时,林诩的声音又突然响了起来:

    “也是,昨夜我率兵赶到别木尓二位头人的营盘时看到的情形倒是与陆进所言一致。

    鲲鹏军的兵士们根本就打不进两位头人的营盘内,似乎所有的人都围绕着营门在打斗着。

    你这一说我也觉得奇怪,按说你那五千人马别说打不过两万夏族兵士了,就是五千对五千你们也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二位头人的确身首异处,这可真是有些蹊跷了,难道果真是秦国人趁着我军营内大乱派出了刺客所做吗?”

    林诩疑惑地自言自语道,但他刚说完,就听秋兹冷笑一声说道:“这樗里骅还真是好手段啊,明知道我军大营内讧,竟然不遣人前来攻营,一举击溃围城之敌,反到退而求其次派人前来刺杀我军主将,这可真是奇了怪哉。”

    秋兹说罢后,林诩假装深以为然,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后向帐内另一名戎人的头目问道:“鲁里耶,昨夜巡营之事由你负责,来说说这秦军的动向如何?”

    见主帅突然向自己问话,原本满心苦恼又有些怀揣着看戏心思的千夫长鲁里耶立刻起身说道:“禀元帅,昨夜虽然是我在巡营,但营内发生内讧时我就立刻率兵前去探查,所以那支偷营来的秦军动向我也并不清楚。

    只是听说他们仿佛进入了我军的营内,又突然匆匆离去了。”

    林诩待到鲁里耶说完话后,立刻眼珠子一瞪厉声喝道:“既然你也知道昨夜负责巡营之事是由你负责的,但你为何私自率兵擅离职守,让秦军顺利进入我军大营之中?”

    鲁里耶见林诩发了怒,他便慌忙解释道:“别木尓大头人受到了攻击,我自然要去帮他。所以......”

    “够了,别木尓大头人有难,自有他麾下的兵士前去保卫,但你身负全军营盘巡视重任,却擅离职守任凭秦军入我营盘如入无人之境。

    如此说来,别木尓和阿花奴二位头人被秦军刺客刺杀,就是你这厮的责任最大。说不定你早就被秦国人买通了吧。

    来人啊,给我将鲁里耶推出去砍了!”

    “是!”

    林诩说完话后,方才准备押送陆进的卫士连忙大喝一声,转身走上前去将鲁里耶推了出去。

    直到推出营时,那可怜的鲁里耶也没有明白林诩为何会突然向自己发难,所以一时愣住的他竟然一声未吭。当他知道喊冤时却发现大帐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而看到此情此景的秋兹也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相劝。

    鲁里耶擅离职守却是罪该万死,虽然明白林诩这分明是借题发挥,因为自己的一番抱怨就杀掉一名戎族大将,但他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所以秋兹目送着鲁里耶被推出帐中,他也没有开口再说只字片语。

    而帐内的其他人早就知道林诩的做派风格,所以见倒霉的鲁里耶被推出去砍了头,其他的人一时之间顿时噤若寒蝉不敢目视自家的主帅,生怕下一个倒霉鬼会轮到自己。

    “秋兹大头人,现在

    事情已经十分清楚了。

    就如同我的猜测一般,那些秦国人绝对是派了刺客将别木尓和阿花奴二位头人杀死的。

    不然的话,他们为何会停在外营而不趁乱攻我大营呢,我想一定是他们在接应得手的刺客。

    所以往后你我二人可要加派人手,切不可重蹈二位头人的覆辙啊。”

    说完话后,满脸严肃的林诩看到闭着眼睛的秋兹面色平静,只不过他那平静的脸庞却不时地微微抽搐着,不由得内心里微微冷笑一声,突然向帐内众将喝道:

    “昨日,本帅亲自率领三万援军前来支援,更带来了三个月的粮草用以作战。

    目下我军加上援军共有八万多人马。这虽然与我当初离开大军时兵马人数几乎相当,但黄阴城中的秦国兵士人数却因为前些时日我军的猛攻而损失惨重。

    此消彼长之下,我们当厉兵秣马做好最后的准备。

    我已经与秋兹头人商议好了,待到谷雨时分,我军便重新开始攻击黄阴。

    所以众位将军回去后要好好地准备一番,特别是昨夜发生冲突的两支兵马,更要认真的整顿整顿。切不可因为你们一时的摩擦而坏了我大夏国的千秋大计。”

    说完话后,林诩环顾帐内一圈后突然语速转慢,淡淡的说道:“看你们的面色似乎是对强攻黄阴已经心生胆怯,但我若是要让你们强攻城池,可并不会向别木尓和阿花奴二位头人一样的蛮干。

    你们只需要在这十多日里好好准备即可,到时候,这攻城战将会如同野战一般简单。

    那座阻拦了我们四个月的城墙将会荡然无存,所以届时要是你们再拿不下黄阴,这满帐上下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就做好向大单于谢罪的觉悟吧。”

    说到这里,林诩站起了身子,面向黄阴的方向微微裂开了嘴角,淡淡的笑了笑。

    而满帐中的将领们除了秋兹以外,其他的众将全部在面面相觑一番后,眼神之中露出了狂喜之色。甚至昨夜还在你死我活的争斗不休的几位将领也都像是毫无嫌隙似的,面露喜色相互点了点头。

    虽然不明白那城墙为何会消失不见,但林诩既然说出了此话,那就一定会实现的。

    还是在林诩麾下打仗要容易的多啊!

    所有人的内心中都如此感叹道,而且那些原本就是别木尓和阿花奴麾下的将领竟然也都发现,这林诩除了阴险一些外,似乎比原本只会让自己去送死的自家头人更加值得去效命。

    顿时,帐内众将齐声应是。

    他们在林诩随后微微摆了摆手后,便各自出了营帐去了自己的营内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准备去了。

    “秋兹头人,别木尓和阿花奴二位头人的麾下就要拜托头人仔细整顿一番了。你也看得出,那些小头目们可并不太认可本帅今日的决定啊。

    大战当前,恐怕贵族的兵马再不能如往昔一般按照部落亲疏来编整为一队了。如果将二位头人的旧部兵马尽数归于秋兹大头人的队伍中,我林诩也是十分愿意看到的。

    同时,我鲲鹏军五万将士也都站在秋兹大头人的身后,随时可以为大头人提刀杀人。”

第三百五十一章 知己知彼后的众心归一

    秋兹临出帐时,林诩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身后传出。

    而秋兹只是微微一顿,随即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缓缓地走出了帐内。

    待到秋兹等人全数离开了中军大帐后,收起了满脸笑意的林诩挥了挥手,随即他的亲兵便连忙走出了大帐,招来了去而复返的陆进。

    林诩听到陆进的脚步声后,看也不看陆进一眼便轻声问道:“那里都准备好了吗?”

    与方才那般慷慨激昂激动不已,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孑然不同,此时来到林诩身旁的陆进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面色镇定又满是认真模样的连忙恭声回话道:

    “禀告元帅,这两个月来末将已经安排五百多兄弟偷偷潜入地道中,趁着别木尔二位头人率兵攻打城头的机会,将黄阴城墙下挖空了一大截。

    现在那些空出来的地方正用木头强撑着墙体,所以秦军对此根本就毫无察觉。”

    “那挖出来的土如何处理了?”

    “元帅,弟兄们将挖出来的土都填到了黄阴城下的那些地道里。”

    林诩听后点了点头,他拍了拍陆进的肩膀后认真的说道:“为了以防万一,这段时间我会再派人向黄阴城头发动几次攻击,你们也可以趁机将那城墙下再挖空一截,确保万无一失。

    陆进,我也知道弟兄们在地底下呆了两个月着实太过辛苦,此番若能得胜,本帅就将黄阴城的所有土地都赏给他们吧。”

    说到这里,林诩看了眼陆进那满脸带着的喜悦之色,便笑了笑随即继续说道:“这都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等他们从地道中出来后,你就可以将我的决定告诉他们了。”

    但说到此处,林诩未等陆进告谢便话锋一转突然幽幽一叹说道:“现在我军的粮草只能够维持一个月左右,所以到了谷雨时,攻击黄阴的决战定要一举功成,切不可有丝毫的闪失啊。”

    “是。元帅。”

    陆进下意识的回话后,却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妥来。

    “不过,方才元帅不是说,这次援军前来是携带了三个月的粮草吗?

    为何突然又变成一个月了?”

    陆进有些不解的问道,而林诩也没有丝毫想要隐瞒的意思便回应陆进道:

    “粮草确实是够大军三个月用的。但我筹措征调粮草时却没有算到秋兹大头人率领的三万援军。

    不过即便是算到了,恐怕燮玉东五县也没有足够的粮草可以调用了。

    原本我是想将燮玉东五县的兵马抽调一万来支援黄阴的,但恰巧遇到秋兹大头人,这才转将大头人的兵马调来支援黄阴。所以多出了三万张吃饭的嘴,原本三个月使用的粮草自然就不足了。

    你可知道,秋兹大头人率军围剿历山的卫木骑兵三个月之久,不仅连他们的影子都没有找到,而且还让他们绕道身后,劫了秋兹头人大军的粮草。

    秋兹大头人原本是准备撤到杉城休整一番再回燮玉关的,只不过因为除掉别木尓和阿花奴的计划要利用到他而攻击黄阴也确实需要足够的人手,所以我才将计就计将秋兹头人带到了黄阴。

    不过如此一来,我们的粮草可就不能支撑三个月使用了。”

    林诩说话间,慢慢踱步走出了大帐,而陆进也默默的跟在了林诩的身后,一同望向了黄阴城头。

    “那里应该还有很多粮草,只要谷雨前城墙尽毁,那我军攻陷黄阴就指日可待了,而弟兄们也不用去饿肚子了。”

    陆进在林诩的身后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林诩轻声说道:“元帅,照您的意思,那秋兹头人来援我黄阴实属意外之举。但如此一来,燮玉关可就空虚了啊。若是卫木的秦军攻占了燮玉关,断了我军后路可如何是好。”

    陆进问完话后,却见林诩良久不语,只是在望向黄阴许久过后,他才幽幽脱口说道:

    “燮玉关还有三千兵马留守,而我又在五县之中各抽两千兵马去了燮玉关。想来那里还是能够坚持一些时日的。

    况且我也给哲哲送去了信件。所以只要我们能坚持一个月,哲哲的兵马就会分派一些人南下的。”

    “什么?”

    陆进听到林诩的话后被吓了一大跳,他听得出来,这燮玉关此时几乎算是空城一座,而东五县被各自抽去了两千人后,也都兵力空虚。

    所以一旦秦国人知道了此事,那可当真是危险重重了。

    但陆进的惶恐也只持续了片刻,就见林诩突然转身对他说道:“我们与秦国人在争时间,只要能在他们利用我军后防空虚做文章之前攻下黄阴,那一切的危险都可以迎刃而解。

    所以是胜是败,谷雨总攻时总会有个分晓的。

    但我林诩又怎么会相信,我的鲲鹏军,我的兄弟们如何会败呢?”

    陆进听完话后,立刻浑身一震,随即他认真地向林诩抱拳施礼说道:“元帅放心,这十多日的时间,末将定会让弟兄们养精蓄锐,等待着攻入黄阴城的那一日。”

    林诩伸手拍了拍陆进这个大他十多岁汉子的肩头,郑声说道:“秋兹大头人带来的援军中,有一万五千秦人,这些人都会交给你的。

    让他们去将那些高地下的弟兄们换回来吧,自己人用起来总归是更加放心一些的。

    二十多日后,我需要的是能战、敢战的兵马,而不是滥竽充数之辈。

    只是可惜了那两万被别木尓和阿花奴送去丧了命的弟兄,要是他们还在的话,我又何必会因兵力的事情而感到一丝担忧呢。”

    林诩的目光向苍天看去,就像是他口中所说的那两万枉死的弟兄们也在天空之中看着他一样。

    .......

    “左更大人,探查清楚了。

    戎军此次来黄阴的援军足有三万之巨,而且前些日子他们的兵营中也确实是出现了内讧,但很快就被到来的援军所镇压,因此并未造成戎军全局的奔溃。”

    西子惠的声音响起在黄阴县衙的大厅中,从始至终都默不作声不发一言的樗里骅在认真听西子惠讲完后微微点头以示了然,他微微思索片刻后轻轻说道:

    “古往今来能征善战者不计其数,但善于用计弄险的人中可唯独算这林诩最为胆大心细。

    那夜戎军内讧,一定是林诩在幕后指使,不然的话他又怎能在内讧伊始就恰恰带着援军赶到大营中火速镇压了两军的火拼

    内讧。

    他将杀死别木尓和阿花奴的罪责推诿到了安将军头上,倒也符合当时的情景,看来我们还为林诩背了黑锅。

    不过,现在想来,当时安将军能够果断率军退出戎军大营也实乃幸事一件,我猜那林诩极有可能派兵埋伏在了大营之外,只等营内火拼结束就里应外合包围安将军的兵马。

    但他们没有想到安将军并非是不懂进退之人,早早就撤出了陷阱,以至于让他们的计谋没有得逞。

    安将军,那夜你归来后说你看到的戎军援军只有万人上下,但方才西子将军从那俘虏口中翘来的情报却说戎军援兵足有三万。

    也就是说,当时你的两旁可是有两万大军在暗处虎视眈眈的。”

    樗里骅说完话后,淡然一笑看向了眉头紧锁,面色铁青的安默然。

    而安默然却全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他的心中只有对林诩深深的忌惮。

    此刻他深深地觉得,要不是当时自己小心谨慎,察觉不对劲后就迅速退出了戎军大营进入了黑夜中的野地而不是鲁莽进攻或是迟疑观察,怕是用不了多久的时间,自己就将和麾下的兵士们尽数丧命在那戎军的大营中了。

    不过,与差之毫厘而逝去的危险相比,安默然心中更为恐惧的却是林诩接二连三的计谋让自己防不胜防。

    此刻的他倒是有些理解了为何当初樗里骅要制定龟缩城中不野战的计划。如今看来,怕是也只有依靠黄阴城的坚固城防才能抵御林诩的阴谋诡计吧。

    “好了,现在终于搞清楚了戎军在之前两个多月所发生的奇怪事情,我们也算是知己知彼了。

    那别木尓和阿花奴虽然逼走了林诩,用上了强攻之计,损兵折将甚多,但我黄阴城防也曾多次告危,死伤兵士更是不计其数。

    所以林诩诛杀了二将也并不能算是坏事一件,要是他们再展开四五次那般规模的攻城,我也没有丝毫的把握能够守住城头了。

    如今他们在城外共有可战兵马八万,这四个多月以来被我军打死打伤的兵马共有七万有余。

    要不是今次辛童儿将军活捉了个校尉来,恐怕连我都没有意识到,我们竟然杀伤了他们那么多的人马。

    这也算是喜事一件啊。”

    樗里骅的话音刚落,众将便闻之微微一笑,内心中也不免有些自豪了起来。

    众将回想起这被围城的四个多月,他们以较之敌军半数的兵马却生生抗住了戎军诸多次大小规模不一的攻势,更将七万戎军杀伤在了城下,这般功劳要是传遍天下,那绝对是值得大书特书的战绩。

    若是戎军就此退去,恐怕往后的数百年间,黄阴抗戎之战将会随着说书先生的传承而万世流芳。

    这厅内的每名将领,也都将会是那传奇故事中的主角,所以任谁想及于此都会内心激动的吧。

    见众将都面带笑意,樗里骅也是心中一暖,这些袍泽弟兄们在这四个月中几乎人人带伤,麾下的将官们也都死伤过半,但直到此时,他们仍旧没有一个人提说过退却或是投降的事情,这足以说明,厅内众将都将性命交给了自己。

    这份信任,樗里骅又怎么能够去辜负呢?

第三百五十二章 斗计

    见樗里骅轻轻抬了抬手,所有面带微微笑意的众将都将目光转向了樗里骅,一同等候着自家主将的命令。

    “目下算上民夫,城内所有的能战之兵怕也只有三万多人马了吧。

    你们也都听到了,戎军将在谷雨发动总攻。

    我想林诩既然做出了这番安排,一定是想利用这十多日的时间用来整顿兵马,毕竟那援军以及别木尓、阿花奴的旧部也是要好好编排一番的。

    不然的话,林诩又怎么会准备这么久的时间才发动攻击呢。”

    “左更大人,或许是林诩想用疑兵计来麻痹我们也说不定呢。

    所以末将以为,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以防被他们偷袭得手呀。”

    樗里骅还未说完,就听一旁的李季插口说道,此时的李季已经完全看不清了面貌,因为他的头上已经被麻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睛。

    听着李季因为被麻布包裹而发出的“嗡嗡”话音,樗里骅微微点头并压了压手示意这名爱将坐下说话。

    见李季迟疑着重新落座后,樗里骅这才对他解释道:

    “若只是为疑惑我们而设的计策,那林诩完全没有必要将总攻的命令传遍三军。不然朝令夕改这等兵家大忌所产生的后果可非是儿戏一般。

    其次,林诩刚刚得到的三万援军并非全是鲲鹏军,而是从燮玉关出发去围剿卫将军未果后被林诩临时调来的兵马。

    所以那三万兵马中除了秋兹部落的族兵外,其余的人马都是从西京和其周边各地调来的杂兵。

    这些人除了近几年新招募的新兵外我猜多半是原本降了戎人的秦军。

    所以若不整顿一下,那么靠他们来打硬仗怕是非但指望不上,而且还容易误事。

    不过最重要的是,我感觉林诩即将要发动的总攻将会是此次黄阴大战最终的一战,而他仿佛也真是势在必得一样。

    所以这个消息应该不会有假的。”

    “势在必得?

    当初别木尓和阿花奴发动强攻前我们也觉得他们是势在必得,可看来看去他们除了无脑送死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后手,倒让我们着实担忧了近一个月。

    这次林诩也势在必得,那就来吧,我倒要看看他们面对这黄阴城墙和护城河的时候,会是如何势在必得的?”

    众将见一旁的安默然大喇喇的呼喝道,便纷纷哑然笑了起来。

    不过,除了那安默然说话时颇为吊儿郎当的模样外,让众将发笑的其实是安默然口中让众人深以为然的话语。

    半个月前,就在戎军发动了最后一次攻城后不久,那冰冻的护城河就再次融化,重新变为了天堑。

    为此樗里骅还命人出城与那守在土台后的戎兵反复争夺了一番。这才将护城河与城墙间除了十九座高台外的其余各处地方重新占据,并清理了护城河的河道,重新挖沟,建筑胸墙,又重新设置了拒马鹿砦。

    所以自那之后,戎军再要想攻城的话,那就只能从十九座土台之后渡河而过,但是对于城头上的秦军来说,只要戎兵敢于那么做的话

    ,就要承受无数箭矢的集中照顾了。

    虽然黄阴城中兵马损失严重,但护城河的重新解冻却让众将心中踏实了许多。甚至他们觉得,这黄阴城的防务还比当初城中尚有六万大军,三万民夫时更要稳固。

    也正是因为如此,安默然说完话后,产生共鸣的众将才纷纷笑了起来。

    他们都觉得,这林诩纵然再有天大的本事,又怎么能在春暖花开之际重新将护城河变为通途呢。

    就在厅内众将乐观的情绪中,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众将转睛看去,只见梁青书正面带着惊喜,站起身来对樗里骅说道:

    “左更大人,要是那校尉口中所说确乃实情的话,我们何不派卫将军奇袭燮玉关或是攻占东五县呢?”

    “对啊!”

    “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只想着如何防御黄阴了,怎么就没有看到这等天赐良机呢?”

    “梁将军说的对啊,左更大人,末将也觉得该让卫将军攻占燮玉关,断了林诩的后路。

    到时候莫说他们不敢对我黄阴发动总攻,怕是他们要考虑的是如何能够逃回关西了。”

    梁青书提议后,眼前一亮的众将就像是发现了一座金山一样纷纷眼冒精光对樗里骅进言道。

    但樗里骅却低头思索着梁青书的话,并未马上开口回应。

    其实,他也想到过林诩抽调燮玉关的兵马会令其身后空虚,但樗里骅却总觉得此时派兵攻打燮玉关并非是妥当之举,所以他抬起了头对梁青书说道:

    “卫将军深入历山已达四月,又历经了数次大战。我等如何能知晓卫将军麾下兵马剩下了几何?更何况在茫茫历山中找寻卫将军孤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是我们找到了卫将军,而他麾下的兵马也损伤不大,更能顺利的攻下燮玉关,但诸位有没有想过,他们届时该如何应对哲哲的兵马南下呢?

    若是林诩撤军与哲哲内外夹击的话,恐怕卫将军孤军将会有全军覆灭之险啊。

    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们现在可丝毫都没有去救援卫将军的能力了。”

    樗里骅说罢后,部分满心欢喜只等主帅一声令下仿佛就能结束大战的将领瞬间就像吹圆的皮囊被人放了气一样,耷拉着脑袋重新坐了回去。

    但唯有梁青书却微微摇了摇头,慢慢走到了樗里骅的近前。而樗里骅知道梁青书定是有计谋献上,便侧耳迎着梁青书问道:“可是有妙计?”

    只见梁青书闻言后又微微点了点头,便在樗里骅耳边轻声说道:“左更大人糊涂了,当初为了让卫将军南下历山,我们不惜动用了上党兵力南下。

    如今我们就不能故技重施,再让卫将军从历山出来么?

    更何况,卫将军可并不会是孤军奋战。

    左更大人可记得当初秋兹曾经在黄水北岸发现了一处名唤孟锦的村落吗?

    如今魏嚣将军麾下还有三万可战之士,如果能分兵两万前去助战,那就一定能够帮卫将军攻下燮玉关的。

    只要卫将军能够及时杀到毫无防备的燮玉关,那攻取一座几乎是空城的关隘又有

    何难?

    而齐兵虽然野战不足,但两万人马守城却是绰绰有余的,要知道燮玉关可比我黄阴城要坚固多了。”

    梁青书说完话后,缓缓向后退去两步,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樗里骅,等待着他的决定。

    而樗里骅也在微微思索片刻后,忽然抬头对梁青书说道:“燮玉关原本尚有三千兵马留守,后又有一万援军前去支援,卫将军的骑兵去攻打雄关又能有多少胜算呢?”

    梁青书听到这里,忽然笑道:“若是左更大人担心此事的话,梁某倒是还有一计,可助卫将军顺利夺取城池。”

    “噢?”樗里骅听完梁青书的话后,将信将疑地看着那面色中露出十分笃定神情的左膀右臂。

    随后,梁青书再次将口凑到了樗里骅耳畔,轻声说道:“左更大人可知那燮玉关守将是何人吗?”

    “何人?”樗里骅连忙抬头疑惑地看向了梁青书问道。

    “江户!”

    “他?”樗里骅大吃一惊后脱口说道。随机他又面色古怪的看向梁青书。

    “梁兄,我记得此人曾经找过你,所以你是想利用他来夺取燮玉关吗?”

    梁青书见樗里骅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随即点头说道:

    “左更大人,江户如今在戎人那里虽然混得个统帅职务,但实际上那戎军有哲哲秋兹统领,而鲲鹏军又以林诩马首是瞻,所以这江户处境实际上却是尴尬的很。

    因此他才秘密联系我,想和我们合作一番。

    但那江户毕竟弑杀方帅,也深知罪不可恕,因此派人找我却并不明言此事,只是露出点口风能让我隐约猜到他的目的而已。

    他知道重归大秦绝无可能,所以江户只是希望能够割据一方,与我们和戎人三足鼎立而已。

    所以这个买卖,我们是能做的,而且末将以为也是十分划算的。”

    梁青书说完话后,樗里骅突然眉头一皱对他说到:

    “不可,与虎谋皮一个不好就会遭到反噬,更何况那江户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

    我们不为方帅报仇已是不妥,又怎么能和这种人联手合作呢?

    更何况方帅待他如同手足,他尚且能背叛方帅,出卖我们又岂是难事?”

    “左更大人此言差异,更何况末将也并非是要真的与他合作。”说到这里梁青书露出一丝狡黠的目光,这让樗里骅顿时一呆,但片刻后樗里骅就明白了梁青书的真正想法。

    “你要找寻帮助的人其实不是江户,而是那江户派来与你联系的人对不对?”

    梁青书微微点了点头。

    “既如此,此事就交由梁兄全权去办吧,但你切记要小心行事,与燮玉关相比,我更希望你和卫将军能够平安归来。”

    樗里骅的一番话,不仅让梁青书立刻正色应“喏”随后带着满面的肃然回到了自己坐上。而且也让那些原本颓然却十分好奇梁青书所献之计的将领们也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但梁青书和樗里骅说完话后,二人就不再提及此事。所以众将也没有人再不合时宜的去追问此事。

第三百五十三章 决战日

    但樗里骅却知道众将心中一定会十分的好奇,所以他向众人微微一笑说道:“即便是偷袭燮玉关,那也要等我们打退了林诩在谷雨时的总攻才能实现。

    这哪里会是一时半刻的时间就能够做到的事情。

    所以大家还是要将精力全部都放在如何守好我黄阴城中,不然的话,一旦黄阴失守,那即便是燮玉关空无一人,我们也是占之无用的。”

    樗里骅的话说完后,众将突然开始了一阵阵无言的面面相觑,随后所有人都露出了狂喜的神色,起身哄然应“喏”。

    樗里骅的话不就是告诉众将,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去攻击燮玉关,偷袭戎军的后背,掐断他们的退路吗?

    所以,只要能够守住黄阴,将林诩的兵马再拖上两三个月,战事将极有可能会由被动变为主动,从单纯的防御戎军东进变为收复失地,甚至重夺河东全郡。

    到那个时候,有燮玉雄关当道,樗里骅势力的西大门将会彻底关闭,而河东郡也将迎来难得的生息之机。

    想到这里,众将不免心中又重新燃起了豪迈来,就仿佛光复大秦全境也不再是做不到的事情。

    这就好比昨日还在为一口饭而终日忧虑的人,突然被告知有机会继承万贯家财一样,如何能不令人振奋,如何不令人想入非非呢。

    “那就让林诩来与我军决战吧,只要有我安默然在,这黄阴城头他们就休想能够爬上来。”

    安默然的一声大喝立刻让厅内的众将再一次哄然大笑了起来。

    ......

    “轰隆隆!”

    一场持续了整整四日的春雨在距离谷雨尚还有三日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但许久未见的阳光却带给黄阴城内外所有人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惊。

    那十九座高耸入云的土台似是在坚持了一冬之后再也不堪重负,终于轰然倒塌了下来。

    虽然曾经辛童儿告诫过樗里骅这十九座根基不稳的高台迟早要垮,但樗里骅又何曾能想到这十九座高台下还有戎军最后的杀手锏。

    纵然在春暖花开,护城河解冻后,他也曾经派出了人马前去攻占高台,但那些守护高台的戎兵却总是悍不畏死的,屡次将来犯秦军打退。

    所以明知道那些高台会垮塌,明知道高台垮塌后将会造成极为严重的恶果,但城内只有区区三万兵马守卫的秦国人却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十九座土台几乎在一日之间相继崩塌。

    不过,稍稍让樗里骅感到意外的是,当第一座高台垮塌后,竟然将守护高台以及在高台上的数十名戎军也埋在了里面。

    虽然此后其余十八座高台上的戎军在明白过来这些劣等建筑都会有奔溃迹象而四散奔逃后,再无一人死在高台之中,但樗里骅见状却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当中。

    他原以为林诩一定是知道那些高台终究会溃塌的,所以他极有可能会利用高台做些文章。其中将高台引导塌向城墙或是护城河都会对攻击黄阴起到关键的作用。

    因为若是塌向城墙,那戎军原本想要修筑直达城头的土坡就会在一

    瞬间彻底实现,若是塌向护城河,那更不用说,一座土质的桥梁也将转瞬形成。

    但是,当樗里骅看到护卫高台的戎军竟然会对高台垮塌毫不知情似的四散乱逃时,他心中就隐约泛起了一丝不安来。

    “那这些时日,他们拼命保护这些高台的目的是什么呢?”樗里骅不禁喃喃自语道。

    但念叨了不久之后,樗里骅的脸上就在刹那间变得苍白了起来。

    他顾不上再去看那些或倒向护城河,或倒向城墙的土台,而是命令亲兵将他带下了城头。

    “柳颌,速派人给我下到沟壑去听听那些地道中的动静!”

    樗里骅一边焦急的呼唤着柳颌,一边擦拭着自己头上的汗珠。

    而此刻的城头上,高云策等将领在指挥着兵士,于那几处高台倒向城头的地方快速的垒砌原木想要加高城墙。

    城头下,黄阴城中所有的兵士都迅速向西城墙集中,预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决战。

    虽然距离谷雨还有三天,但十九座高台的意外倒塌还是让这城中无论将领还是兵士都深切的明白,怕是这场决战将要提前到来了。

    黄阴城中已经如同被泼了热油的蚂蚁窝一般乱将了起来。

    而黄阴城西五里外那座庞大的行营当中,林诩也张大了嘴巴看着远处黄阴城外的异变而显得无比惊讶。

    但他只是愕然了片刻后,就立刻下令召集所有的将领来大帐议事,并在这之前,他先派出了卫兵向黄阴城下送去了口信。

第三百五十四章 坚持半日可不简单呐!

    半日后。

    除了仍旧守在城外八处高地外的一万五千兵马外,戎军在燃烧赤阳旗的指引下倾巢而出,陈兵黄阴的护城河外,虎视眈眈的望着这座在这四个月里早就成为血肉磨坊的巨大城池。

    “禀报元帅,陆将军已经查明,十九座土台倒塌后,除了六座倒向城头的土台砸塌了地道外,剩下十三座倒向护城河的土台对城下地道影响不大。

    只是这些土台倒下后掩埋了洞口,所以为了避免地道内没有空气点燃不了支持墙体的木头,陆将军正在带人抢挖洞口。

    不过好像秦军也已经发觉了我们的计划,所以他们正在向陆将军所在之处集中射箭,并且派出了兵马出城欲与我军争夺地道出口。”

    听完被派去联系陆进的卫士匆忙回报,大吃一惊的林诩连忙点校将官,着他派出三千兵马前去黄阴西门。

    林诩觉得派兵追击出城之敌不如断其后路,这样一来不仅能够将出城攻击地道口的秦军重新吓得退回城池,而且还能保持机动掩护陆进挖通地道。

    “元帅,这是何意?

    什么地道?

    难道元帅不是打算从那六座土台上冲上去吗?

    现在如果冲锋的话,儿郎们冒着死伤一定会冲上城头的。

    但若是元帅稍加迟疑,那秦军垒砌木头加高城墙后,我们可就再无机会了。”

    看着林诩生出从未有过的忧虑模样,一旁兴奋的观察着城头动静的秋兹焦急的催促林诩道。因为他发现林诩仿佛并不怎么在意那六座直达城头的土坡,倒是在焦虑着自己毫不知情的什么地道来。

    难道这通向城内的地道要比已经将城头与城下连成一体的土坡更加重要吗?

    虽然对林诩当初建筑土坡的计策十分佩服,但此时的秋兹却对林诩的犹豫不决,舍近求远有些不解了起来。

    “秋兹大头人,此事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两个多月前,我就派了五百兵士将黄阴城下一截城墙挖空了,现在只等我们将那些支持城墙的木头点燃就能让城墙塌陷。

    到时候,这些土台又有何用。

    但是现在因为土台的塌陷让樗里骅猜到了我的计策,所以若是本帅没有猜错的话,秦兵们一定已经在城内向城下挖掘地道,准备破坏我们的计划了。

    所以,如今之计唯有迅速点燃木头,烧塌城墙,不然的话一旦我们的计划失败,那此番决战根本就不用打我们就已经输了。

    你可知道,我们的粮草只有供大军五日所需了。”

    林诩的话让秋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先是露出狂喜之色,但当听到粮草不多时顿时又挂满了寒霜。

    他领兵打仗半生,此时自然知道林诩隐瞒粮草的目的,所以虽然对他将自己也瞒了起来有些不满,但他的内心却是十分理解林诩的决定。

    毕竟,林诩的计划若不是遇到了土台突然崩塌,也已经是十分完美的了。

    “这样吧,元帅。方才我也听到了,陆进将军在抢修地道,所以料想所需时间应该不多。

    老夫这就率人通过高台攻击城头,如此一来城头的秦军就无法再向

    那些地道口射箭,陆将军的速度也会更快一些。

    如何啊?”

    望着秋兹像是豪不在意自己兵马死伤的冷峻表情,林诩的内心中却突然一暖。

    他第一次对自己面前的戎族老者生出了佩服之色,继而抱拳说道:“原本就想此刻最好能有一支强军向城头攻击,但总是觉得不好意思去麻烦老头人。您也知道,此刻向城头攻击将势必会引来秦军最为激烈的反扑,儿郎们的死伤也会十分惨重。所以........”

    “好了,不要说了。你们这些关内人说话真是啰里八嗦的,明明你的部下早就伤亡过半,你是担忧他们抗不下惨烈的战斗就会奔溃掉,却说什么不好意思的话来。

    也罢,就让你看看我草原上勇士的风姿吧。

    来人啊。

    将老夫的牙棒拿来,老夫要亲自督战,让这些秦国人看看我们的勇气。”

    说罢话后,秋兹接过了一支黝黑的牙棒,打马就要离开中军,但他却听到林诩在身后传来的一声嘱咐:“老头人,半日,只要能够坚持半日,半日后就请老头人务必将贵族的勇士撤下城墙。

    剩下的事情就由我来做吧。”

    只是秋兹并未对林诩颇有些激动的话做出丝毫的回应,他挺起了腰杆在林诩的注视下扛着黝黑的牙棒渐行渐远。

    “半日?说不定用不了半日,我们就攻入黄阴城了呢。”

    ......

    “戎军来袭!”

    “戎军来袭!”

    黄阴城头上,樗里骅坐在城头阁楼的最上层听着城头上兵士的呼喝声,观察着城下数千戎兵向着六座高耸的土台,迎着箭雨疯了似的冲了上来。

    因为那土台过于高大,所以当它们翻倒后压到城墙上时,竟然让土坡变的高于了城头。

    而且那巨大的压力将搭建在城头上数丈之高的木墙瞬间摧毁,更是让城头变得乱成了一团。

    土坡顶端垒砌木头已经变得极为困难,因此当戎军向城头攻击时,那木墙却只搭建了不到一人高。

    如此一来,城头的秦军向六座土坡上的戎军发疯似的射去了箭矢,同样的,土坡上的戎军也在边跑边向城头的秦军射去冷箭。

    而且,当秦军再也没有了居高临下的优势后,城下冲锋的戎军死伤人数也大大的减少了许多。因为随着戎军对秦军的有效杀伤变得越来越多时,秦军就再也不能从容射箭了。

    土坡上,那些搭建木头兵士们才算是彻底的遭了殃,因为当戎兵们距离城头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们就成为了弓箭手们重点照顾的对象。

    所以只见那些原本在两个月前还是民夫的秦兵们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了无法掩护自己的木头上一动不动。而剩下的兵士们也都本能的趴在了木头上躲避着箭矢。

    由此,搭建木墙的进度彻底的停滞了下去。

    冲锋的戎军眼见于此,更是士气高涨了起来,他们冒着密密麻麻的飞矢向城头加速冲锋了起来。

    就这样,两方人马聚集在六座高台的上下,向着对方不停的对射。眼见成排成排的兵士倒在了地上,又有成排成排的兵士

    补上前来不停地向着不远处的敌人释放着手中的箭矢。

    “弟兄们,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弓箭手们厮杀而无动于衷,不怕死的跟我冲啊。”

    一座即将被戎军冲到城墙上的土坡旁,一名军侯正挥舞的手中的长剑一边高声喝道,一边向那土坡冲去。

    他的身后随即从女墙后站起了数百人,跟随着自己的主将也一同冲向了土坡。

    当互射弓箭变为了短兵相接,当戎军的棒斧手与秦军的长戈兵交汇在一起的时候,就只见双方兵士们的惨叫声喝骂声齐声高涨了起来。

    秦军的弓箭手仍旧立在城头向对方的后阵射去一支又一支夺命的箭矢,而戎军也仗着士气高涨单兵能力突出不断地将冲下城头的秦兵打的节节后退。

    但戎军总是从下向上攻击,所以在毫无休息之隙的拼命厮杀中也渐渐淡了冲锋了勇气。

    在相持了近一个时辰后,城下向上冲锋的戎军和城头向下冲击的秦军就慢慢僵持在了土坡的半腰之中。

    厮杀仍在继续,看着土坡上已经形成了僵局,老秋兹立刻下令再派援军冲击城头。

    一时间,只见又有数千人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冲过了被倒塌的土台驾成“桥梁”的护城河,向城头冲杀了过来。

    那原本僵持在土坡上的局势立刻就随着援军的到来而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弟兄们,我们也和戎人拼了吧。兵爷们已经杀了这么久了,难道我们就该袖手旁观这么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吗?”

    正当土坡上的秦军节节后退的时候,那些原本在搭建木墙却被弓箭射的抬不起头的民夫之中立刻有人高声喝道。

    虽然他的口中将那些秦军仍旧称呼为“兵爷”,殊不知两个多月前他们自己也都已经是了秦军中的一员。但是这对于鼓动周边那些同样认为自己还是“民夫”的兵士却还是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更没有人顾得上去纠正这位“民夫”话语中的错误。

    “对!吴大哥说的对,我们不能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

    “他们去送死,等他们死完了,我们躺在这里的人还是一个死,不如和他们拼了吧。”

    “对,拼了。”

    原木上和木墙后躲避箭矢的数千“民夫”军士们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所以当他们纷纷从城墙上窜出跳到土坡上时,着实将前来支援的戎兵们吓了一大跳。

    “天兵天将吗?”

    虽然是在你死我活的搏杀中,但看着从高处跳下的无数秦军兵士,这些戎人们的心中也有些忌惮和害怕了起来。

    “杀啊。”

    “乌拉!”

    厮杀中,两方人马用着各自不同的语言为自己强打着气鼓着劲,每个人都脚踩着不知是谁的尸体,忽而向前忽而向后,你争我夺,你进我退。

    面色苍白的秋兹看着六座土台上的混战,一时之间也变得沉默寡言,此时的他突然想起林诩对他说过让他坚持半日的要求来。

    看来,那可真不是个简单的要求。

    而且距离半日尚还有些时辰,但自己麾下的勇士们可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住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黄阴城墙破!

    “传令。”

    秋兹咬着牙齿,跺了跺脚,随后郑声说道。

    他的身旁立刻有兵士打马上前,来到了秋兹的身旁说道:“大头人,有何吩咐。”

    “除了传令兵外,全部都给我下马,去攻打黄阴城!”

    传令兵士听完话后,还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便微微怔了怔后犹豫着问道:“大头人是说,让兵士们全部都向黄阴城头冲吗?”

    “啪!”

    这兵士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一花,随后他立刻感到自己的脸庞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他看着秋兹手中的鞭子,再看看老头人怒目圆瞪的模样,立时间捂住了面庞低下了头去。

    “都去!都给老子去打城头。要是坚持不到太阳落山,你们都不要下来了,就死在那里吧。

    你们死了,我也会去陪你们的!”

    秋兹指着黄阴城头,歇斯底里的怒吼道,随即就见那传令兵士立刻调转马头,向远处的骑兵队伍传去了号令。

    “呜呜呜呜!”

    戎军那熟悉的号角声再次吹响,城头城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原本骑兵所在方向无数兵士舍弃了战马向黄阴城头杀来的画面。

    那些兵士们就如同七八月阵雨过后,山岭中突然出现的洪水一般,浩浩荡荡的呼喝着“乌拉”的号子,向着黄阴城杀奔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戎军的中军帐内也有数千兵士扛着云梯推着冲车,从另一侧杀向了黄阴。

    “不能再这样了,传令,让弟兄们回到城头来。让那些垒砌木墙的兵士将都给我将木头推下土台去,或许这样做还能够阻拦戎军。

    不然的话,一旦戎人的援兵到来,土坡旁的城墙又出现了云梯,那我们可真就危险了。”

    随着樗里骅的一声令下,只见他身旁的毛彪立刻应“喏”,转身飞速跑下了城楼。

    片刻后,樗里骅就见六座土坡上的秦兵纷纷向城墙退了回去。

    秦军退却后倒让戎兵们以为秦人溃败,所以他们立刻更加起劲了起来,而且大有一鼓作气拿下城头的架势。

    这让许多秦军兵士只好又一次回过头来与戎人缠斗了起来。

    对于此,樗里骅也毫无办法。他能够规划战略、制定战术,却又怎么能亲自走到战场中指导兵士们如何撤退呢。

    无奈之下,他只好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些土坡。

    因为他知道高云策、安默然、辛童儿、李季等将领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置这样的危局。

    虽然樗里骅闭上了双眼,但城楼中的其他人却仍旧紧张的注视着那六座土坡。

    只见当大多数秦兵将士撤到城头后,随着一声声令下,无数的巨大的木块就如同一驾驾硕大的战车顺着土坡滚了下去。

    阁楼中的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些原木滚落下去意味着什么,怕是那些被压成肉泥的袍泽们致死都不会相信,自己的将领将会将他们舍弃。

    更不会相信,那原本与自己刚刚不死不休的敌人,会与化成肉泥的自己一同粘在巨大的原木上,混在了一起。

    眼含着热泪,一些将官又突然看到了一处高台上,那些滚落的木头好像是被泼了火油点着了一样,带着滚滚黑烟向土坡下滚去。

    这让其他土坡上的兵士们看到了眼里,便一时之间纷纷效仿。

    只见半刻钟后,就见西城头上和城下到处都是冒着黑烟的木头,那滚滚黑烟遮天蔽日,瞬间就将方才还在发生战斗的六座土台与土台前的城墙尽数包裹在内。

    冒着城上城下全是极为刺鼻的气味,那些刚刚逃出升天的兵士们又立刻投入了抵御戎军架着云梯的攻击中。

    一口口满是金汁的大锅下升起了大火,一块块巨大的石头被搬到了城墙的边缘。一位位满是疲惫之色但又面目麻木的兵士们正手握着长戈随时等待着从云梯上爬上来的戎兵。

    还有将一根根滚木,一块块雷石奋力扔下城头的众多身影。

    刺鼻的烟火味混合着极其难闻的金汁味道弥漫了四野,城楼中正一边擦拭着眼中泪水一边仔细观察着战场的樗里骅却突然发现,那被微风吹走了浓烟的土坡上,早已见不到一个还在站着的人。

    短短半个时辰,六座土台上的人全数被砸死烧死,这让樗里骅的心也不由得一阵揪痛。

    “去问问柳颌,地道下怎么样了?”

    就像是樗里骅丝毫没有因为戎军的攻击被击退而生出一点儿喜悦一般,他一边揉了揉极为不适的眼睛,一边向身后的亲兵平静的说道。

    那亲兵闻声就要转身离去,但却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登上了城楼。

    樗里骅心知这定是有紧急军情正在报来,但他还未转身,就听到了柳颌焦急的声音说道:

    “左更大人快下城头吧,城墙下已经被戎军挖空了一大截,他们用木头支撑着城墙,现在那些戎军正准备火烧木头,烧塌城墙呢。”

    “什么!”

    樗里骅听到柳颌的话说罢后,立刻面色大变。他双手撑在了竹椅的护栏上,就好像要奋力地站起身一样,这让他那双臂与他的面孔一同微微颤抖了起来。

    随着他手臂的力量枯竭,樗里骅终于重重地重新坐在了竹椅上,这时他才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了城外戎军的营盘。

    “左更大人,地道中空气十分稀少,目前戎军并未点燃木头,所以此刻我已经派人进入地道与戎军争夺了。

    左更大人还请下令让弟兄们速速离开城头吧。那地道如今被我们挖通了所以空气得以迅速进入,末将怕他们随时会得手,还请左更大人速速去往安全的地方。”

    柳颌见樗里骅双目失神的模样,觉得他似乎是有些绝望了,所以他连忙将话说完后就冲着樗里骅的左右焦急的点了点头。

    樗里骅的亲兵们自然知道柳颌的想法,他们更知道如今城头上已经是危险重重不可再守。所以他们在相互对视了一眼后,就立刻走到樗里骅的近前准备将有些呆住的樗里骅抬下城楼。

    “莫慌!”

    正当亲兵们来到樗里骅近前,准备动手的时候,却见樗里骅皱起了眉头,微微抿了抿自己那干涩的嘴唇,抬手说道。

    “先莫慌。

    戎军的兵士们还在攀爬城墙,那林诩万万不会将他们抛弃,埋在城下的。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说完话后,樗里骅向阁楼内的亲兵们快速说道:“去,告诉高将军、安将军和辛将军,一会儿只要见戎军撤退,就立刻将所有兵士撤下城头

    在这之前,将城头上所有的滚木礌石和火油全部都给我扔到城墙下面去,让他们无处落脚,更不敢轻易前来搭建云梯。这样一来,戎军对城墙的攻击应该会稍稍缓一缓的。

    让几位将军趁着此间空隙,迅速将城头上那些重伤的弟兄们都给我抬下来,再将剩余的新兵们分批撤下来,退到城内的壕沟之后。

    城头上只需要留下五千兵士即可,人再多了的话,撤下城头时怕是就没有那么利索了。”

    见亲兵们闻令纷纷转身离去,樗里骅又将目光看向了柳颌说道:“柳将军,你手中尚有一万预备兵力。

    你赶快下去派他们分成两队。

    一队现在就在地道口给我点燃枯木树枝,最好能够将地道中的戎人都给我呛死在里面。

    另一队在我们之前挖出的壕沟内再挖些陷阱出来,越多越好。如果城墙塌陷,我们或许还可以凭借着壕沟阻敌。”

    “喏!”

    柳颌闻令后二话不说连忙向城下跑去。

    而这时,西子惠等将领才拢到了樗里骅的身旁,面色决绝的与樗里骅站在了一起。

    看到他们围在了自己的身旁,樗里骅对着这些类似于智囊一般的将领们微微一笑说道:“西子将军,今夜过后怕是你我都要手持利剑,与戎军厮杀了。

    只不过我却有些恼恨自己从小就不喜欢舞刀弄枪,而介子先生也从未教过我这些。

    不知道如果打将起来,我能不能挡得住戎军一名普通兵士的三招呢?”

    说完话后,樗里骅哈哈大笑了起来,而西子惠等人也和樗里骅一样,狂放不羁的哈哈笑了起来。

    “轰!”

    天色将黑前,黄阴城西侧城墙,一段宽约二十仗的墙体轰然崩塌。

    五万多戎军将士在隐约间看到,他们渴望了四个月之久的黄阴城,终于揭开了面纱的一角。

    戎军的中军位置,林诩侧头淡淡地看了一眼被人抬到他身旁的秋兹,平静地说道:“老头人今日之功,他日林某自当向大单于如实汇报。

    贵部落一万勇士的死伤也不会像太阳落山一样不留一丝光辉。

    现在就请老头人看看吧,看我们攻入黄阴将那些秦国人尽数杀死,为弇兹氏的勇士,为我们死去的儿郎们报仇雪恨吧。”

    林诩的话音刚落,那秋兹便挣扎着起身又仔细的看了看坍塌的城墙,在确定他眼前的景象是真非假后,秋兹这才闭上了双眼又重新躺了下去。

    于此同时,他的声音响起在了林诩的耳畔:“元帅不说,老夫又岂能不知。

    为了烧塌城墙,怕是鲲鹏军的弟兄们冒着浓烟在地道中点火也是死了不少人吧。

    这世间万事,总要讲究个公平公正,所有的功劳也不能老夫一个人承受,不然的话,怕是长生天也不会答应的吧。

    就如同别木尓和阿花奴二人若是不做蠢事,我们又何必要死这么多的儿郎,等到此时此刻才看到了崩塌的城垣呢。

    他们二人被秦军杀死当真是死有应得,死得该,死得好。”

    林诩听着秋兹的话语,嘴角处微微翘起了一丝,他随即振臂一挥,就见一万打头的鲲鹏军兵士们向着黄阴城坍塌的城墙静静地扑了过去。

第三百五十六章 来自高山上的最后希望

    “派人去找唐元,让他把山上的兄弟们都带下来吧。”

    樗里骅看着黄昏中孤独且残破的城垣豁口淡淡地说道。

    “今夜黄阴城中定有一番苦战。

    你去了后对他讲,目下的黄阴城已经成为了胜败的唯一关键,所以原本定下的计划就不必再执行了。

    城中之战一定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他一定要把握好时机,等待我们和戎军拼个你死我活之后再给予敌人意想不到的雷霆一击。

    在此之前,如论城中发生了什么他都切不可操之过急,因为机会稍纵即逝,而我们能够拥有的机会也屈指可数。

    如果他们在戎军强弩之末之际突然袭击,一定会重挫戎军士气与锐气。如此一来,也不枉我将他们雪藏了四个月之久。”

    “喏!”

    毛彪得令后立刻应“喏”准备离去,但他刚想转身却又回头看了看樗里骅的背影说道:“左更大人,我还是留在这里保护你吧。”

    “去吧,那条小道知道的人不多,还是你去我才能放心一些。”

    “喏!”

    毛彪再一次应“喏”后终是忍住了内心中的不愿,立刻点校了几名亲兵与他一起离开了静谧的黄阴城。

    毛彪刚走不久,所有与樗里骅站在一起的近三万秦军将士突然看到了那隔着一条宽大的壕沟外,被月光照的颇为明亮的城垣豁口中,几个黑色的身影正小心翼翼的出现在了烟尘当中。

    渐渐地,那黑色的身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终于,当那豁口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影后,两方人马就隔着一条宽阔的壕沟静静地对峙了起来。

    在今夜明亮的月色里,两方本该红着眼睛相视如仇寇之间却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贸然攻击去尝试打破这狂风骤雨前的宁静。

    因为从将军到兵士,任谁都知道,当两方人马开始交锋后,这座壕沟将会被尸体所填满,这场厮杀将不死不休。

    虽然静谧,但空气中弥漫的杀机却丝毫不逊色于日间的那场血色的攻城战。或许,在这惨白的月光照耀下,那杀机更比日间还要多出了数倍。

    一刻钟后,这杀机越来越重,以至于樗里骅明显的能够听到,他的身旁那些将士们沉重的喘息声,以及他们不断调整握持兵器姿势时将手中的长戈重重跺在泥土上所发出的闷闷震动声。

    甚至在一刹那间,连樗里骅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急促地跳动了起来。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樗里骅迅速地将自己内心中的恐惧强行压在了心底。

    “我是主帅,我不能害怕。这场仗还没有输。”樗里骅默默地对自己安抚和告诫道。

    他缓缓地伸出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身旁两匹已经被嗅到的杀机所刺激的低声嚎叫的两匹白狼。

    温暖的体温顺着掌心来到白狼的毛发,立刻让这两匹被困在黄阴城之内许久,此刻突然被血腥气息刺激地红了眼睛的须弥狼狼稍稍地放松了下来。

    樗里骅看着两匹巨大的白狼口中不再低吼,这才微微一笑。

    就在此时,静谧了许久的壕沟对面忽然传来了一个话音不大但却充满了自信的说话声。

    那声音让樗里骅听上去有种昔日自己初见赵之海

    时所听到的那种纵横捭阖的气势自在期间。

    他知道,那是久为上位者的人自有的气势,更是从未受到过挫折,百战百胜的人所充满自豪与骄傲的声音。

    “樗里将军可在对面,鄙人林诩这厢有礼了。”

    这句话突然出现在月色照耀下的城桓内,显得无比清晰并且直戳进了壕沟两侧数万人的心中。

    “林元帅,樗里久仰林帅大名,今日虽然夜色相见仍旧不能一睹元帅尊容,但只听元帅的声音,便已经让樗里心驰神往了。”

    樗里骅淡淡的声音响起在黑暗之中,一时间那壕沟对面密密麻麻的黑影们就像是被雷击电打了一般晃得动了三动。

    与林诩相比,这樗里骅的名声或许不大,但他总是秦国的左更,更是在黄阴城下将八万戎军杀戮在此的敌军主帅。

    所以当听到樗里骅的声音之后,那些在黄阴城下连续作战数月之久,原本就是秦国百姓的鲲鹏军兵士们顿时纷纷鼓噪了起来。

    而且当听到官军的最高统帅说话时,他们的内心中那股始终像是从贼的心虚又一次的爬出了心底。

    但林诩仿佛就像是对自己麾下兵士的异常之处毫无察觉似的,“哈哈”一笑后,就见那些鲲鹏军兵士们立刻停下了鼓噪而重新安静了下来。

    “樗里将军,听说你已成为了大秦的左更了,可喜可贺啊。

    要知道秦国从开国伊始至今,这三更之上的爵位从来都是由雍、赵、方三家把持的。

    而樗里将军能以三姓之外的异姓首次登上三更之位,还真是不简单呐。

    只可惜如今的大秦早已不是当初左右天下大局的强国,而只是个偏安半郡的残存势力,公子珲那小娃娃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的跳梁小丑,所以他封的左更又有几个人承认呢?

    这个左更在林某看来,确实是有些辱没了樗里将军的才能啊。”

    “呵呵。

    林元帅此言差矣,昔日戎人占我神州百年之久,可是姚君兵起于原州一城时谁能想到她会一呼百应,带领神州万民赶走戎人,重建山河呢?

    昔日戎军入寇,我大秦摇摇欲坠时,少师王河联合诸国兵马杀退戎人,还不是再造江山,让戎人狼狈地退出了萧关之外。

    如今我大秦虽然暂居半郡之土,但六百年国祚岂是林元帅说他亡了就能亡得了的?

    而且别说我大秦如今仍有百万百姓,带甲之士不下十万,单就我黄阴一城的人马,也会让林元帅知道什么叫做大国风采强国风范,不知道林元帅可否想领教一番否?

    林元帅,我听闻林帅在认贼作父之前也是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天理昭昭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不,樗里将军,今日林诩来此,并不是想和樗里将军论口舌之快的。而是发自真心地想劝将军能够迷途知返,顺应天道。

    如今大秦故土已皆被我大夏国所占据,齐国也只是残存半隅强撑着最后一丝气息而已。那周王室的神京更是被我大单于所占领,难道樗里将军真的看不出这天理有变?

    难道樗里将军真不知道什么是天道通途吗?

    所以,听林某一句劝。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我大夏国要建立的是一个众生平等

    ,再无贵庶之别,更无夏周两分的大同之国。所以依樗里将军的本事,来我大夏国定当会受到萧大单于的重任啊。

    虽然林某不能许诺高官厚禄,但想来樗里将军的地位绝不会在我之下。

    樗里将军,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将军难道当真看不出此战早就大局已定,你们根本毫无胜算吗?

    樗里将军,你的坚持不仅会害死你,还将会害死你身旁的袍泽,他们难道就要随着你的固执而尽数丧命于此吗?”

    “哈哈哈哈哈!”

    林诩的话音刚刚落下,只听樗里骅就如同听到了世间最为可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回荡在安静的城中,回荡在空旷的壕沟里,竟然引得一阵回声嘹亮。

    “林元帅,我樗里家族自先祖获封在原州以来,世世代代都为保护大秦奉献着生命与鲜血。

    樗里家从来只有站着鬼而没有一个跪着的人。更没有一位因为选择高官厚禄而放弃了自己的使命与职责的先辈。

    所以林帅就不必浪费口舌了。

    而且我是知道的,林帅今夜肯屈尊前来与我说这番话,是想要瓦解我大秦兵士的军心和士气。

    林帅猜的不错,我樗里骅麾下的袍泽弟兄们自撤入河东郡以来,无时无刻不想要重回家园。

    但是他们与林帅不同,我的袍泽兄弟们是想要在有朝一日以大秦兵士的身份夺回自己的家园而不是认贼作父,降了那些占据他们家园的强盗。

    为此哪怕是身死也在所不惜。”

    “樗里将军,我敬佩你的为人和你樗里家族的荣誉,但你身为贵族却不知道大秦治下百姓的疾苦,更不知道那些庶族奴隶被无德贵族欺压的苦楚。

    所以任你一番话说得多么慷慨激昂,但你可知道你身旁的兵士们是不是如你所想,是不是还想回到那个无耻、无德、无道的大秦呢?”

    林诩急声喝道,但樗里骅却依旧幽幽一笑,随即冷冷地从他嘴里蹦出几个字来:“站着死还是跪着生,他们有做出选择的权利,但我始终相信他们。

    林诩,要战便战,休在聒噪!”

    一阵微风在樗里骅的话音说罢后顺着壕沟内呜咽而过,两方人马似乎又重新恢复了不久前的安静,只是这份安静并未持续多久的时间。

    随着那残垣下的黑影纷纷闪过,许许多多扛着巨大木梯的兵士出现在了秦军的眼前。

    终于,戎军的云梯已经运送了上来,大战一触即发。

    “弓箭手听令,向搭建云梯的戎军射箭。”

    随着被樗里骅任命为一线大统领的高云策振臂高呼,他身旁的弓箭手们即将无数的箭矢射向了壕沟的对面。

    “呜呜呜。”

    “杀啊!”

    就在高云策下令的一瞬间,戎军也同时得到了冲锋的军令。

    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戎军弓箭手同样对秦军方向射出了箭矢,而更有无数的人冲到壕沟旁,将手中的石块和泥土扔进了壕沟内。

    更多的兵士则冒着箭雨将云梯搭到壕沟两侧或是探入了漆黑的壕沟内。

    城墙上,更有无数的戎军兵士从残垣攀爬到墙头,向着南北两门的方向展开了攻击。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再杀一将!

    “左更大人,戎军已经不再填沟。他们竟然顺着木梯全部跳下了壕沟,准备从壕沟底部爬到我军一侧。

    不过,我们事先准备好的陷阱和狼牙拍也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杀伤,虽然看不清底部,但他们能够爬到钓塀上的兵士寥寥无几.......”

    “左更大人,戎军弓箭手太多,弟兄们扛不住只好后撤了。现在他们又搭建好了数十架云梯,正要准备冲过壕沟了。”

    “左更大人,我军长戈手已经与冲过壕沟的戎军短兵相接了。”

    “左更大人,南城墙上已经与戎军交上了手。不过弟兄们凭借着木栅还是将戎军堵住了。”

    .......

    “左更大人,壕沟里的戎军已经破坏了钓塀,就要冲上来了。”

    “左更大人,我们已经点燃了壕沟中的火油,那些兔崽子们活不了几个了。”

    “左更大人,我军已将跨过壕沟的戎军尽数歼灭,只是弟兄们的死伤实在是有些......”

    “左更大人,城外起了喊杀声,戎军退了!”

    这日夜,距离壕沟前线不足千步之遥的樗里骅不断地接到了来自各处的军情,但所有的军情在樗里骅的耳中却只有短短的两个字而已,那就是“死战”。

    无论是壕沟下,还是壕沟旁,亦或者是南北两侧的城墙头上,到处都是死战的兵士,到处都是战死兵士的尸体。

    当天色蒙蒙亮时,当樗里骅的面前出现了四个月不见却有显得有些白白胖胖的唐元时,樗里骅再也听不到不远处的厮杀声了。

    “左更大人,戎军没有料想到我会率兵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所以方才末将率兵一冲,那些戎军们就立刻溃退了。”

    看着唐元此刻显得十分兴奋的面容,樗里骅只是微微点头说道:

    “这四个月辛苦唐元兄弟了,你们这一冲,我看吃了亏的戎军这一日内就不会轻易再来攻城了。

    所以还请唐元兄弟暂时率领弟兄们接管城防,让昨夜苦战的弟兄们好好休息休息。”

    “喏!

    左更大人,这四个月城内的兄弟们与戎军交战,我们却在山上休养着,何谈辛苦二字。

    此时接管城防本就是分内的事情,所以还请左更大人放心,有我们在,戎军休想跨过壕沟一步。”

    说完话后,唐元立刻转身离开了樗里骅的身前。

    而樗里骅则让亲兵们推着自己,去往了城内各处交战过得地方。

    ......

    “你们围了那八座高地这么久,就没有发现另有小路可以通往黄阴吗?”

    面色阴沉至极的林诩对着跪在地上一副战战兢兢模样的将官厉声嘶吼道。

    而那趴伏在地上的将官见主帅愤怒至极,唯有哆哆嗦嗦的回话道:“元帅,当初我们围了八座高地时确实没有发现有任何能够下山的道路,直到今日一早我得到您的命令率领弟兄们冲上高地后才发现那些高地下早已经被挖掘一空,而且还有地下通道相连。

    所以,所以末将实在不知道他们昨夜全跑了呀。”

    “哎呦!”

    这将官刚刚

    说罢,气急败坏地林诩立刻就上前将他踢倒在地,随即一指那仰面朝天的将官骂道:

    “当初让你们围住八座高地不准攻击,并不是让你们在那山下吃喝等死。

    山上的兵马不往下攻击,你们难道不能派人上山查探敌军动静,就只是在山下乖乖等待吗?

    今日我问你那山上的兵马数量几何,你竟然也答不上来,似你这种庸碌无为的将官要你何用?

    来人呐,给我将他砍了!”

    听着林诩又要杀人,戎军中军大帐内大大小小的将领们又一次的低下了头去,包括秋兹在内的戎人大小头领们也顿时皱起了眉头不敢去看那怒发冲冠的元帅。

    这林诩指挥打仗沉着冷静。制定战术、使用计谋都可算是天纵奇才,但此人唯独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擅杀将领。

    自黄阴开战以来,林诩就已经斩杀了包括王坤在内的十数员大将,这些人虽然都是临阵畏战不前或是不能很好的贯彻林诩的战术罪有应得,但仔细想来却没有一个人是罪至于死的。

    开战之初,林诩杀伐果决倒也能够安定军心,起到了杀一儆百的效果。但仗打到如今的地步,这林诩仍旧改不了擅杀将官的恶习,倒让所有人的心中不免一寒。

    眼见帐中听到林诩要杀自己的将官眼中露出了绝望,众将领却都是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但那模样中又充满了众将官心中的不服。

    虽然让山上秦军偷偷的跑到黄阴城外偷袭了戎军,让唾手可得的胜利又一次从指间流过,但当初只围八座高地而不攻击的计策确实是林诩制定的。

    而这将官只是依照军令遵从而已,又有何过错。

    那山内被挖空并有地道连接,这事若不是今日自己亲耳所闻,任谁能猜到秦军会有如此大的手笔呢?

    更何况,这些地道极有可能是齐国与秦国数百年对峙的产物,所以这等秘密的工事又哪里是派几个斥候就能探究清楚的呢?

    眼见帐外来人就要将那将官拖走,一旁的秋兹终是叹息一声起身说道:“钱将军虽然有过但罪不至死,还请大元帅能让他戴罪立功,杀敌赎罪吧。”

    见秋兹为自己人求起了情来,盛怒之下的林诩微微一呆,而那姓钱的将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向林诩磕头道:

    “元帅饶命,秦军连夜离开山地,却是末将的罪过,但还请元帅看在末将昔日攻克夏阳有功的份儿上,饶了末将吧。

    末将一定戴罪立功,这就带着人马去黄阴城作战,将黄阴献给元帅。”

    林诩不等那钱姓将官说完,便鄙夷地开口说道:“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做了错事后还能带兵将功赎罪,那我们还打个什么仗。

    若是让你这饭桶再带兵去攻打黄阴,恐怕仍旧是个失败的下场,我又怎能将弟兄们的性命放心的交给你去挥霍。

    带走!”

    林诩的呵斥顿时让那钱姓将领惊愕的看着林诩并露出了怨毒的神色,随后他便像一条狗似的被人拖出了大帐。

    这般突如其来的情形,就连那方才刚刚起身求情的秋兹也是微微一愣。

    他没有想到林诩竟然连他的面子都拂了不要,甚至他连正眼

    都不看自己一下,这让地位崇高的秋兹也不禁红了脸面,沉下了脸色。

    不理那位被拖出去的钱姓将领,秋兹向林诩冷哼一声说道:“元帅杀伐果决,可真是令人佩服的很。

    不知道元帅昨夜杀敌人的时候是否也像杀自己人一样那么的果决呢?”

    说完话后,秋兹转身不理眉头紧锁的林诩,快步走出了大帐,而十多位戎族将领们也都纷纷随着秋兹的脚步一同走出了大帐。

    “ 元帅。”

    见这大帐已经空出了一半,这时那陆进走到了林诩的近前。

    但林诩此刻显然像是心情极坏似的,一转身指着陆进便喝道:“一会儿,你去将钱虎的一万五千兵马给我调过来,明日一早你带着弟兄们去攻城吧。”

    陆进闻声立刻大吃一惊说道:“元帅,我军新败锐气已失,昨夜一战更是死伤了近万兵马。

    如今我鲲鹏军只剩下了两万多可战之兵,这些人可都是仅存的种子啊。

    想当初,我十万鲲鹏军齐聚黄阴城下,如今却十不存二,元帅切不可再让弟兄们前去送死了呀。

    元帅三思啊。”

    陆进说的神色激动,提起那十万鲲鹏大军如今仅存两万人时更是悲怆不已。但林诩显然没有和陆进一般的心思,而是转身对着帐中鲲鹏军的将官们厉声喝道:

    “秋兹头人的族兵昨日攻城时已经死伤近万,他麾下兵马虽然仍有三万,但其中大多数都是别木尓和阿花奴的旧部,所以依靠他们是指望不上的。

    如今黄阴城中的秦军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如果我们不能破城而下,而是退回五县之中,那今后我们将要花费多少时间,损耗多少性命才能将元气恢复过来的秦国人彻底击败呢。

    良机就在眼前,我们觉得苦,那城中的秦军呢?他们难道比我们要轻松容易吗?

    诸位兄弟,只要我们休息一息的时间,那秦军就能多挖深一尺的沟壑,而我们就将失去数条人命用来填补那一尺沟壑的深度。

    但若是我们咬牙坚持,死去兄弟们用自己身躯填满的壕沟就变成了通途,他们奋力击伤的敌人就会被我们轻易的杀死,难道你们不懂得这个道理吗?

    弟兄们,此战胜,河东全郡唾手可得。但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我们切不可因为眼前的困难就让先走一步的弟兄们平白丢失了性命。

    今日我林诩就向众位许下诺言,明日攻城,杀秦军一人者,赏银五十。

    杀秦将一人者,赏金五十。

    第一个踏过黄阴城内壕沟者,赏金百两。

    能够杀死樗里骅者,赏金万两,而且我将这河东郡所有的土地都赏给他。

    听清楚了吗?”

    林诩如同是一头被激怒,被刺伤的猛虎一般,恶狠狠地向闻声全部站起身子的将官们看去。

    正在此时,帐外拎着血淋淋头颅的亲们鱼贯而入,他们走到林诩的面前施礼报称已经将罪将斩首过后就在林诩的示意下,将那钱姓将官的头颅扔在了帐中。

    看着地上那脖颈处仍旧往出冒着鲜血的头颅,看着林诩那不怒自威的冷峻面容,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古怪。

第三百五十八章 强弩之末

    片刻过后,在陆进的带领下,所有的鲲鹏军将领只好向林诩施礼称“是”,这才无奈地起身离开了大帐。

    但那些在犹豫中显得无比复杂的面孔下,众将领却都在心中打着各自的盘算。

    谁都知道,自己向林诩道出这一声“是”的背后,恐怕将是无数的生命就此消逝,或许就连自己也将要死在这场决战之下。

    但他们更明白,如果不称“是”的话,那钱龙的头颅旁边将会立刻多出自己的头颅与他相伴。

    短暂的休整了一日之后,当第二天的太阳初升时,三万多戎军又一次的出现在了黄阴城垣残口之外。

    而当攻城的戎军们爬过塌陷的城墙看到黄阴城内的景象时发现,前日夜里那一场惨烈战斗中死伤的兵士尸体依然还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地。

    短短一日间,秦军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近两万人马的尸体尽数清理,虽然任凭尸体腐烂极有可能会引发瘟疫,但是在生死两茫茫的当下,又有谁还会关心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呢。

    因为黄阴城中,木料和火油还有着不少的数量,所以在将壕沟内无数戎军的尸体一把火点燃后,秦军似乎就对其他的尸体不再理睬了。

    而壕沟中的尸体被烧掉的原因,也完全是唐元想要让壕沟的深度更深些而已。

    面对着人间炼狱般的景象,那些昨日才从八座高地外刚刚调到此处攻城的兵士们纷纷带着苍白的面色,忍住心中巨大的不安向面前那些尸体汇聚的地方缓缓的前进着。

    他们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同时心中还在寻思着一会儿开战后自己应该跑向何处会安全一些。

    但在观察的期间,他们的眼中更多看到的却是无数残损的尸体,无数被烧焦蜷缩成一块的人形残骸。

    被砍的只剩半个的头颅。

    死去后嘴里还咬着带血的耳朵。

    一只手明明掐着对方的脖子,但另一只手却在不远处的地上安静的躺着。

    无数奇形怪状的尸体让这些第一次经历大战的兵士们无不惊恐万分,到数千人都走入了黄阴城墙内时,这黑压压的人群中竟然有人直接瘫倒在地,微微地哭泣了起来。

    戎兵们面对的壕沟后,无数的秦兵也都望向了他们,甚至在这天空湛蓝,日光格外充足的天空下,双方的兵士都能够看清楚彼此的面容。

    “放箭。”

    看着戎军兵士又一次来到了壕沟旁,樗里骅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顿时遮天蔽日般的箭矢向壕沟对岸射去,那些缓缓前行的戎军兵士们只在瞬间就惨叫着躺倒了一地。

    “跑啊!”

    就在第一轮箭矢落下后不久,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喝了一声,那些刚刚才走到壕沟近前的戎军们立刻就如同潮水一般向后退去。

    一时间,戎军后队那些看到无数死尸已经心胆俱碎的兵士们全都彻底地奔溃了。

    秦军弓箭手们还在拉满了弓弦等待的射箭的军令,但当他们看到壕沟后那些戎军争相恐后逃跑的背影时,脸上却都露出了讶异与不解。

    他们在想,短短一日不见,为何戎兵们不再悍勇了。

    为何短短

    一日不见,那些冒着烈火、身中数箭却仍旧会呐喊着冲锋的戎军们会变成了胆小鼠辈了。

    虽然不解,但事实就摆在面前:片刻的时间,坍塌的城垣到壕沟之间除了几名哀嚎的伤兵在歇斯底里的哭嚎外,方才那数千戎兵却连一个也见不到了。

    看着兵士们奇怪的看着壕沟对岸的异常,樗里骅也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见不解的西子惠正要向自己发问,就主动笑着说道:

    “看来林诩连压箱底的家当都拿出来了。

    真的要到最后一战的时候了么?”

    西子惠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略略想了想后就明白了樗里骅的话中之意,他皱紧了眉头走到了樗里骅面前,对这位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主帅单膝跪地,郑声说道:

    “能够追随左更大人,是西子的荣耀,能为大秦效死,更是西子的福气。今日若是戎军攻来,请左更大人许我不能护卫左右。

    西子要去杀敌了。

    左更大人知遇之恩,来世再报。

    还请大人受我一拜。”

    西子惠对着樗里骅郑重的叩首施礼,而樗里骅却淡淡地笑道:“西子将军难道要弃我先走吗?若是戎军攻来,还请西子将军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樗里骅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并将他交给了西子惠。

    西子惠伸手接过樗里骅的宝剑,随即忍着眼中的泪花笑着点了点头站起了身。

    而此时,樗里骅身旁的两匹在昨夜不知道咬死了多少戎军,浑身血迹斑斑的白狼也似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看着樗里骅低头呜咽了起来。

    “我若死了,你们两个跑到山里去吧,顺着历山向西跑,你们就能回家了。

    只是我未能完成你们父亲的嘱托,想来真是羞愧啊。”

    樗里骅一边轻轻地摸着两匹白狼硕大的头颅,一边遗憾的自语道。

    “要是你们两个以后遇到了歆儿,就对他说我已经尽力了。赢得人既然是萧大单于,那么就由他去救你吧。

    这一生樗里骅谁都能对得起,唯独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

    .......

    短暂的停战如同所有人心中明白的那样很快就重新开始了,当无数戎军再次从城垣塌陷处涌入黄阴城的时候,秦军将士们再次拉满了手中的弓,握紧了手中的长戈,恶恨恨地盯着壕沟对面无数的来敌。

    “放箭!”

    随着秦军中又一次响起了放箭的命令,无数支箭矢遮天蔽日的向戎军密集的人群中飞了过去。

    一时间,惨叫声,惊呼声不绝于耳,无数中箭倒在地上的兵士在这一轮箭雨过后发出凄惨的哀嚎声。

    这时,戎军中的第一轮弓箭也开始了发射,这些箭矢在天空中与秦军的第二轮箭矢交错而过,射入秦军阵列中后立时让许多的秦军同样倒地哀鸣。

    片刻时间,两方人马隔着沟壑对射了十多轮,这时那些戎军中又有崩溃的兵士再也忍受不住死亡带来的巨大压力,大喝一声“跑啊”,就要转身逃离这人间地狱。

    但随着他身旁不远处的另一名戎军手起刀落,那刚刚转身的兵士就身首异处,这让其他

    想跑的兵士们连忙又重新向沟壑旁跑去。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进入黄阴城中戎军人群的每处角落,发生在自第一轮箭矢攻击起的时时刻刻。

    这时的秦军兵士们才看明白原来方才逃跑的兵士是戎军的新兵,而第二次重新攻击时戎军将鲲鹏军兵士掺差到了新兵队伍中督战,这才止住了那些新兵逃跑的趋势。

    但随着秦军弓箭手被数量更多的戎军弓箭手逐渐压制,更随着秦军本身的箭矢也消耗殆尽,秦军一方开始了逐步后退,随之顶替他们站到壕沟前的是许许多多面色坚决的长戈兵士。

    顶住巨大的压力,戎军们终于来到了壕沟旁。同样的,戎军弓箭手们也开始了逐步后退,将壕沟边缘让给了手持长戈、棒斧、牙棒的近战步卒们。

    在抬着云梯的兵士们匆匆搭建好了“桥梁”后,所有的戎军们似乎是要宣泄自己心中所有压抑似的,乱哄哄的大吼着向壕沟对岸冲了过去。

    而更多地兵士们明知道壕沟下一定也充满着危险,但他们还是毅然决然的顺着云梯爬下了壕沟。

    对于这些选择下了壕沟的兵士们来讲,或许风险未知的壕沟中总是要比这全是死人的地表要好的多吧。

    但他们想错了,当他们来到壕沟下,发现壕沟中全是被烧成焦黑残骸的无数尸体时,他们顿时发现,这是一处比地表还要惨烈的地狱。

    他们想转身重新爬回地表,但源源不断的人流又如何能允许他们去重新做出选择呢。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向壕沟的另一侧跑去,但有的人突然失足掉入了插满尖锐木钉的陷阱,有的人被先辈的尸首残骸绊倒后又被身后无数兵士踩踏而再也爬不起来。

    终于,当那些陷阱被尸体填满后,无数的兵士们这才放心大胆的爬到了壕沟的另一侧。但等待他们的,却是巨大的狼牙拍和钉满了木钉的钓塀。

    参与过前日夜里一战的鲲鹏军兵士们可不愿意再次傻傻的重回地狱般的壕沟,与其被烧死在壕沟内,他们倒宁可面对对岸秦军的集中照顾。

    所以选择从云梯上杀过去的兵士之中,绝大多数都变成了百战老兵,而在每处云梯后等待着阻击戎军的秦军兵士们也大感吃力了起来。

    冒着箭雨的侵袭,还要阻拦战斗力明显高出前夜那些戎军兵士一筹的兵士冲击,秦军兵士们虽然依旧悍勇无畏,但终究还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箭矢用光了吗?”

    樗里骅对着唤来的高云策平静的问道,高云策对着樗里骅微微一笑后,点了点头说道:“用光了。弓箭手们已经变成了长戈兵,随时准备补到前线去拼命。”

    樗里骅点了点头,随即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战场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狠狠说道:“一会儿待到钓塀被破后,就将全部的火油和木头都给我扔到壕沟里去。”

    高云策闻言微微一愕,就连樗里骅身旁的所有人听到樗里骅的话后也都是一呆,众人心中明白,怕是自家主帅这是要破釜沉舟了。

    虽然对这个结局众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亲耳听闻命令从樗里骅的口中说出时,每个人的心思却都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这就是战争!

    “喏!”

    高云策在微微愕然了片刻后,立刻向樗里骅施礼转身离开,去了前线布置。

    而樗里骅则看着高云策的背影哈哈一笑自豪地说道:“古往今来,众位可曾听过似我黄阴抗战这般惨烈的战斗,众位可曾见过似我秦军这样无畏无惧的雄兵?”

    樗里骅的话音落下后,他的身旁百十多亲兵将领,文臣武官均在一阵内心激荡之中跪在了樗里骅的身后。

    眼前的战场血肉横飞,许久的厮杀过后,戎军已经足有数百人从云梯上冲过了壕沟。

    而没有了箭矢的压制,秦军兵士们就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一步步的硬抗着敌人反复的冲击。

    不同于前日夜,秦军偶尔还能够依靠着自身的悍勇,反冲过云梯进行压制。

    但经历过无数次恶战之后,今日云梯尽头的疲惫秦军们却只能苦苦支撑着不让戎军近战步卒彻底占领“滩头”而已。

    每架云梯的端口都是一处处修罗地狱般的惨状,两军的无数兵士们厮杀扭打在一起,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横飞的脑浆血肉。

    你掐住我的脖子,我用手抠住你的眼珠。

    你将长戈刺入我的胸膛,我将棒斧将你的头颅击碎。

    在这里,没有怜悯,没有同情,更没有同样为人的不忍。

    有的,只是你死我活的坚持和同归于尽的决绝。

    终于,随着高云策的一声令下,壕沟旁准备就绪的兵士们纷纷将火油倒在了壕沟畔,那些被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巨大木头上。

    随后秦军兵士们将这些原本用作滚木的木头点燃后立刻推向了壕沟下。

    看着冒着浓烟的木头掉入了壕沟之中,壕沟畔的秦军兵士们甚至看到了壕沟下那些带着恐惧目光的戎军兵士们发出绝望的哀嚎。

    火势因为火油的加持而从滚下壕沟的一开始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纵然壕沟下无数戎军兵士第一时间就想尽了各种办法来灭火,但他们终究无法贴到那些火势越来越大的木头近前。

    更何况,壕沟上的秦军似乎像是疯了一样源源不断的将所有的木头向壕沟下扔了下去。

    壕沟下的戎兵们此刻唯独能做的便是除了拼命地向自己的一侧的绝壁爬上去外,别无一点儿办法。

    可是,这窄窄的壕沟中如今满是黑压压惊惶失措的人群。所以一时半刻之间,他们又如何能够全部通过不多的云梯从壕沟中逃上去呢。

    火势随着木头的不断抛下而越来越大,炽热的空气都仿佛要燃烧了起来。

    戎军兵士们不断地哀嚎着本能的向后退去,希望能够抢在别人的前面爬上云梯。

    可是当所有人都抱着这般打算的时候,能够顺着云梯逃上去的人却越来越少。

    兵士们带着所有活下去的**挤做了一团,相互死死地抓住了彼此,抓住他们奢望的希望,向上努力的伸长了脖子,垫起了脚尖。

    终于,在一阵顺着壕沟吹来的大风鼓动下,那烈火的火焰像一条恶龙一般呼啸着将无数哀叫的戎军兵士们尽数吞噬在它那红色的巨口之中。

    “啊!”

    城垣处观战的林诩看着壕沟中的火焰突然冲上了地表,呼呼的火啸声瞬间就将壕沟内的惨叫声压的再也听不见了分毫的时候立

    刻惊叫了一声。

    他看到那些被他派去接应壕沟内兵士的人也不得不从壕沟旁嚎叫着连滚带爬的逃了回来。

    甚至远在城垣旁的自己也被一阵阵热浪烧的睁不开眼睛。

    终于,就听心力交瘁已在强撑着不倒的林诩终于再次惨叫一声后,便伸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昏倒在了地上。

    “元帅、元帅!”

    林诩缓缓睁开了双眼,望着那些被烈火烧破了甲胄衣衫、被浓烟熏的满脸黝黑的将官们,终于在看不到自己最为熟悉的将官时,开口艰难地问道:

    “陆进呢?”

    “元帅,陆将军已经丧命火海了。”一名将官带着哭腔向林诩说道。

    “大家都逃回来了吗?一会儿等火灭了我们再攻!”

    林诩的话音落下后,突然看到自己面前的将官们纷纷低下了头,似乎根本就不打算回应自己的决定一般。

    林诩睁大了眼睛,内心中一股无名之火瞬间就涌上了脑海,他刚想开口呵斥,却听一旁搀扶着自己的将领哭着说道:

    “元帅。不能再打了呀。

    弟兄们死伤太重,实在是打不下去了。

    元帅可知,这半日血战后能逃回来的兄弟只有一万六千人了呀。”

    “什么!”

    林诩听到那将官说罢话后,立刻睁圆了眼珠,不可思议的看着说话之人,随即两行清泪从林诩的眼中夺眶而出。

    他木然地在众将官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却发现城外围在自己身旁的鲲鹏军兵士们人人衣衫褴褛,面目黝黑。

    他们神情麻木的看着自己,看着他们曾经无比相信的主帅。

    短短多半日的战斗,死亡了一半的将士,林诩当然知道自己的兵马是真的已经无力再战,而且鲲鹏军也已经处在了湮灭的边际。

    “要输了吗?”

    看着自己的袍泽们,林诩想要向天嘶吼,但终于他的喉咙中除了被浓烟熏的剧痛外,却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听着身后传来震动天际的马蹄声响,林诩只是低头苦涩的笑了笑却并未转身去看来者何人。

    “元帅,虽然我军损失惨重,但黄阴城中的敌人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元帅万不可在此时泄气啊。”

    马背上,前日下午时还因为自己的部落族兵损失太重而昏厥无法起身的秋兹,此时竟然骑在了马背上,看着神色与状态和前日里的自己几乎一致的林诩坚决地说道。

    老实说,他从未看到过林诩流泪。

    甚至,他从未看到过林诩稍稍露出过哪怕是一丝的颓废。

    但这个时候,老秋兹突然从黯淡无光、神情呆滞的林诩脸上看到了一丝青年人应有的稚嫩。

    他这才恍然记起,自己面前这大夏国的三军统帅,此时的年纪还未满三十岁。

    “唉!”

    老秋兹知道林诩一时半刻已经无法恢复过来,所以他对着自己的亲兵大喝一声,几名亲兵连忙打马上到了前来。

    “目下全军兵力还剩下了多少人马?”

    “算上元帅的近两万人马,现下全军仍有五万之众。”

    秋兹听罢后仔细沉吟一番,随后点了点头。

    他心知林诩麾下不到两万的兵士中,鲲鹏军能有一万就已经算是不错了,所

    以那支军队已经算是彻底地被打残了。

    至于其余数千心胆俱碎的杂兵,秋兹连一丝心思都不愿去放在那些人的身上。

    似是向那传令兵士说话,但秋兹说话时却始终面对着痴傻了一般的林诩:

    “元帅麾下兵马已经将黄阴秦军打的只剩最后的一丝气息。

    你去转告穆托和阿隆,如果他们愿意在此时听我号令率军攻打黄阴城,那城破后我定推荐他们二人代替死去的别木尓和阿花奴继任他们部落的头人之位。

    但如果他们仍旧装聋作哑、装疯卖傻,我弇兹的勇士将立刻向他们展开攻击。

    虽然只剩下了五千多人马,但让他们不妨试试,看看我弇兹勇士还有没有一战之力。”

    “是!”

    “是!”

    数名传令兵士带着秋兹的口信,立刻穿过了五千弇兹骑兵所组成的阵列向着阿花奴和别木尓的残部方向飞奔而去。

    这时,听到秋兹命令的林诩才微微抬头,带着满脸的泪痕看向了秋兹,并对这位老者报以微笑。

    看着林诩的模样,秋兹怎能看不懂这丝微笑中充满的复杂,有无奈,有尴尬,有迷茫,有失落,更有那百战百胜的自信被打碎后深深地失落。

    “萧大单于在我草原之战时也曾打过败仗,那一战过后,能站着活下来的勇士不到出发时的一成。那一战之中,被萧大单于最为重视的十多位年轻头领都丧生殒命。

    可你看看如今的大单于,可有一丝像你这般的熊样子?”

    听到转身离去的秋兹谆谆之语后,林诩又重新缓缓低下了头。

    他站在黄昏的阳光下,任由黯淡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这一日夜里,戎军再未攻城。

    而看着沟壑中的木头燃烧了整整一夜的樗里骅,也似是和城外的林诩一样,只是呆呆的望着残垣断壁,在两匹白狼的陪伴下不发一言,不说一语。

    “左更大人,城里能战的弟兄只有不到万人了。”

    樗里骅听着走到自己近前的高云策之语后,依旧默然无话,而高云策也是不再说话更不离开,只是陪着樗里骅一同看向了那让月光洒入城中的城墙豁口。

    渐渐地,随着安默然、西子惠、辛童儿、李季、唐元、柳颌等人相继来到了樗里骅的身旁,那月光也就渐渐地淡去了,这也意味着朝阳即将到来。

    终于,樗里骅扭头向后看去,当他看到自己熟悉的袍泽手足紧紧地站在自己身旁时,他笑了,他笑的肆无忌惮,笑的满心欢畅。

    “都在这里了?”樗里骅语气平静的问道,就像是平日里与众将官拉起了家常一般。

    “都在这里了。”

    “在这里了。”

    “都带过来了。”

    “城头上的弟兄们都带下来了。”

    ......

    “那些重伤的弟兄呢,都安排好了吗?”

    “回左更大人的话,末将已经派人将城内所有的马都套上了车子。

    六千重伤的弟兄都已经出城送往遥平城了。

    末将还派了一千弟兄去护送他们,想来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到了黄天荡,现在正在向船上转移了。

    只要弟兄们上了船,那就真的安全了。”

第三百六十章 绝望的厮杀

    听到西子惠的一番解释后,樗里骅微微点了点头。他看着自己身后不远处那些站的整整齐齐的兵士们,看着这不到一万的死士和即将与自己一同以身殉国的袍泽弟兄,顿时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和这些死士们去讲。

    他想告诉这些人,他们的品德是多么的高贵,他们的勇气是多么的惊为天人,他们的名字将永垂不朽,他们事迹将万代流芳。

    可是最终,樗里骅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他只是转身默默地看着那些同样看着自己的秦军兵士们,看着他们无不带伤的仪容,看着他们衣衫褴褛的狼狈,看着他们麻木中带着死志的眼神,看着他们对自己统帅无限的信任与无比的崇敬。

    当东升的旭日再次从黄阴城东的天空中冉冉升起的时候,这一万将士聚拢在一起,恰似一只硕大的玄武散发出了耀目的光芒。

    忽然,远处传来了许许多多的脚步声。

    但樗里骅并没有回头去观察那脚步声的来源,因为他突然看到了那一万袍泽的身后,出现的那些相互搀扶着,蹒跚前行的秦兵将士。

    “你们,你们!”

    樗里骅抬起了自己颤抖的手,终于在这将死之日前夕默默留下了泪水来。

    他的眼中擒满了泪水,泪水中倒影着不断出现在自己瞳孔中的六千多名重伤的袍泽。

    他们本该在此时早已经逃出升天了才对,但他们却选择了与自己的同袍,与自己的兄弟,与自己的主将一同慷慨赴死。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来吧。”

    在挂着泪水的笑容中,樗里骅重新转过身去面对着眼前那黑压压进入黄阴城的戎军,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宝剑。

    “西子将军,今日就不劳你动手了。

    要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中,那弟兄们看到了会多么失望啊。”

    樗里骅转头向西子惠笑道。

    他此时才看到,那位从来都不苟言笑的西子惠在他说完话后,向他报以微笑的面目上竟然同样挂着泪水。

    而他身旁的高云策等人也莫不如是,只不过安默然和辛童儿两员悍将此时却都是仰面朝天。樗里骅明白,他们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们流泪的模样。

    “听说草原上的儿郎此生都不会流泪,但流泪又有何不好?”

    樗里骅的心中喃喃自语道。

    在一阵沉思中,戎军冲锋号角声突然响起,而樗里骅身后的秦军将士们几乎与开始冲锋的戎军一同向着对方杀了过去。

    壕沟中的火势已经熄灭,被木头的残骸即将填满的壕沟再也不会是两军厮杀的中心,甚至它已经没有了阻碍戎军前行的丝毫作用。

    那些最先冲到壕沟旁的戎军兵士小心翼翼的踩在看似填实的壕沟上时,他们立刻发现这黄阴城中最难逾越的天堑已经完全变成了通途。

    虽然脚下仍旧会有因为自己行走其上而产生的点点火星带起,但那也只是厮杀前夕的一丝丝点缀罢了。

    两方人马冲到了一起,就如同两条黑色的巨龙相交一般,不断地伸出自己的利爪,拼命撕向对方的要害。

    两军兵士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手段,不断地向对方施展出致命的一击

    两三万人厮杀在小小的黄阴城西不大的地方,直杀的惊天动地,杀的朝日无光,杀的血流成河,杀的众人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都仿似修罗地狱一般。

    樗里骅就坐在战场中,这是自木獬关大战以来,他第一次身处于战场之内,第一次与死亡如此接近。

    他直面敌人,直面死亡之举不仅鼓舞了所有将士的士气,也在交战之初很快就吸引了戎军的注意。

    戎军们显然知道那坐在竹椅上的黑氅将军就是秦军的主将樗里骅,所以他们纷纷兴奋的提起了兵器向樗里骅杀了过来。

    “杀樗里骅者,赏金万两,赏河东全郡!”

    林诩的开出的筹码就在戎军兵士的耳畔萦绕,这让本就杀红了眼睛的戎军兵士看到价值万金的樗里骅时显得愈加的兴奋。

    对于他们来说,那不远处端坐在竹椅上的人可是自己一生的财富与所有抱负啊。

    可是,这样难得的财富与抱负又岂是如此轻易就能够得到的呢?

    见戎军全部都朝着樗里骅所在冲了过来,秦军将士们更是纷纷聚拢在樗里骅的身前围成了一圈。

    围绕着樗里骅周围数百步的方圆,秦军与戎军展开了激烈的厮杀,与此同时两方人马的尸体渐渐地堆积成了一座圆形的尸墙。

    那“墙”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不断倒下的兵士越来越多而越来越高,慢慢地那墙竟然变成了一座由尸体搭建成的壁垒。

    在阳光的照耀下,这越来越高的壁垒影子却越来越短,越来越短。

    厮杀已过半日,震天彻地的怒吼声,兵器相交的金属碰撞声,人与人之间不死不休的呼喝与惨叫声,所有的声音却都越来越小。

    看着大郎又一次将来到自己近前的戎将一口咬掉了头颅,看着二郎虽然身中数箭只能趴伏在自己的腿边,但仍恶狠狠地盯着不断接近的戎兵。

    樗里骅突然提起了自己手中的宝剑,下意识地挡下来一名从自己身后摸上来的红发狄人对着自己头颅大力的一击。

    “叮”。

    一阵火星飞窜之后,樗里骅忍住虎口处被震裂的伤口所带来的剧痛,看了看一旁被震飞的宝剑,又看了看狂喜着向他再次挥出牙棒的狄人,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那狄人先是以为樗里骅摇头是要就此放弃抵抗之举,所以大喜之下,他的心中立刻浮现出了自己被授予赏赐的画面。

    可只是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侧旁一道硕大的黑影向他飞扑了过来。

    “糟糕,忘了他的身旁还有匹狼。”

    这是狄人生前最后的想法。

    樗里骅伸手再次摸了摸那重新蹒跚着爬回自己身旁的二郎头颅,心疼的向白狼满是创伤的身上看去。

    但那白狼却努力抬头舔了舔樗里骅的手,就像是当年他被樗里骅抱在怀中时一样,总是喜欢舔着樗里骅温暖而又让自己安心的手。

    一人一狼相互对视之间,眼神中满满都是宠溺的爱意。

    “左更大人,安某就此道别了。”

    突然,不远处一声大喝响起,樗里骅立刻扭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堆

    尸体旁,安默然犹如天神下凡一般将面前戎兵一戈戳死,但他的两旁却有两名戎将同时向他挥出了牙棒。

    “不!”

    还未等樗里骅说话,只见距离安默然不远处的辛童儿立刻窜到了安默然的侧面,用身躯挡住了一名戎将对安默然挥出的一击。

    “嘭、嘭。”

    随着两声巨响,口吐鲜血的安默然与辛童儿同时倒在了地上。

    “快去救他们。”

    樗里骅伸手一指安默然与辛童儿所在的方向,他身旁的毛彪立刻将仅存的数十名亲兵中的十数人派去救援安默然和辛童儿两人。

    但还未等他们去到两人的近前,就见大郎像是一道闪电一般,迅速的出现在了二人身前,将两名准备再次痛下杀手的戎将吓退了数步之遥。

    看着安默然与辛童儿虽然躺倒在地但仍旧起伏的胸膛,樗里骅顿时放下了心来。

    可是,只不过数息的时间,他刚放下来的心便再次提了上来。

    因为他看到,远处的城墙残缺的豁口中,又出现了无数的戎军正呐喊着向城中杀来。

    皱眉凝视间,樗里骅又隐隐约约听到了大地的震动声,就像是城外有千军万马在策马奔驰。

    “唉!”

    樗里骅明白今日这仗自己终是要打输了。

    这城内的秦军全部都在自己目力所能及的地方厮杀苦战,而城外却有戎军源源不断的支援。

    这让樗里骅顿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虽然带着深深地不甘,但樗里骅终于还是认命了。

    “要是我能有十万大军该有多好啊!”

    樗里骅的内心深处苦苦的叹息道,但显然命运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他想要的筹码。

    自木獬关更戍以来,樗里骅从来都是以弱对强,从一个小小的百将开始,就面对的是能够击垮整个秦国的庞然大物。

    此后的数年,虽然樗里骅的势力一步步从小到大,一步步从弱到强。但与那个大夏国相比,他就如同站在巨象身旁的蚂蚁一般不值一提。

    虽然他屡次做到了以弱胜强,更是在大秦基业将要毁于一旦之时挽狂澜于既倒,但与萧锦行相比,甚至与林诩相比,终究他始终还是个弱者,一个孤独而又无助的弱者。

    樗里骅环顾四周,在这浓烟弥漫的战场上,自己麾下几乎所有的兵马都汇聚在了自己的四周,自己的视野之中。

    每名身穿着秦军黑色战衣的兵士都在与自己面前的敌人展开着殊死的搏斗,就连西子惠等不算是武将的将领也都与戎军缠斗厮杀着。

    只不过他们当中鲜有能够杀敌而未身死者。

    未死者之中,尤属西子惠浑身上下所受到的伤害最少,因为他乃是樗里骅麾下仅次于魏元琦、高云策、梁青书、安默然等不多几人之下的大将,自然有他的亲兵卫士在替他抵挡着致命的伤害。

    但饶是如此,那西子惠如今也已经是披头散发,浑身伤痕累累了。

    特别是他的腿后,一条长约尺余的伤口中,正汩汩往出泛着血沫,而翻出了白色的皮肉下,森白的骨头更是清晰可见。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万金之躯

    眼见就连西子惠都是如此狼狈的模样,其他的将领兵士们又有几人会比西子惠的处境好些呢。

    看着爱将和兵士们纷纷倒地,樗里骅仰头苦笑了声,随后他望向了冲着自己杀奔而来的众多戎军,再一次提起了被亲兵捡回来递给他的宝剑。

    这宝剑是新任的秦公赏赐给他的,原本削铁如泥的剑身上如今已经破损不堪。

    但樗里骅还是将宝剑横在自己的面前,像是无敌的战神一般,用他那满是冰冷杀气的眼色穿过了宝剑,直奔即将到来的戎军而去。

    “即便是介子从来都没有教过我武技,但身为大秦三军统帅的我,又怎能束手就擒,轻易地死在你们的手上呢?”

    “去,保护左更大人,你们几个快去抵挡来兵!”

    “喏!”

    正襟危坐,等候着敌军到来的樗里骅身后,随着毛彪一声大喝,十多名亲兵立刻穿过樗里骅的身子向来敌杀去。

    但显然,他们与前来击杀樗里骅的戎军相比,仍旧是势单力薄。所以在拦住了与自己人数稍多一些的敌人后,还是有许多的戎兵直奔樗里骅而来。

    “嗷!”

    樗里骅的眼前,一条硕大的黑影不知从何处如闪电一般地窜了过来,他用自己的身躯挡在樗里骅的面前,恶狠狠地看着即将到达樗里骅面前的戎人。

    见足有小牛一般大的巨狼横亘在樗里骅的面前,那些及其兴奋地举起武器想要将樗里骅碎尸万段的戎军兵士们顿时纷纷一愣,冲锋而来的速度也随之一缓。

    须弥狼!

    这些戎族的士兵们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得须弥狼的大名,他们看着自己从小就畏惧而崇敬的圣兽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冲上前去还是退却回去。

    但很快的他们就有了答案,众人只见几名关内秦人模样的兵士忽然呼喝着从他们的身后越过,将兵器向须弥狼齐齐挥舞了过去。

    鲲鹏军!

    这些鲲鹏军兵士可没有关外戎人对于须弥狼的忌惮。在他们的眼中,那白狼只不过是大一些的狗而已,有何可惧之处呢。

    “阿嗷!”

    突然,又一声须弥狼的凄厉嚎叫声从那些想要击杀面前挡路白狼的鲲鹏军侧面忽然响起,这时大惊失色的鲲鹏军兵士们想要回头找寻之后发出嚎叫的狼时已经为时过晚。

    只见侧面一道黑影闪来,瞬间里就有三五名兵士的脖颈被狼齿咬断,而先前挡路的白狼也突然发难,向它自己面前惊慌失措的兵士重重的撞了过去。

    “咚、咚。”

    随着两声巨大的闷叫,只见被须弥狼撞到的兵士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飞出了数丈的距离后重重的落到了地上而不省人事。

    戎族的兵士们这才纷纷醒悟,看来方才那些鲲鹏军兵士们是中了须弥狼惯用的声东击西之计。

    也亏了他们戎族兵士不敢轻易去招惹须弥狼,所以才在犹豫之下未能中计。

    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那几名不懂得须弥狼厉害的鲲鹏军兵士用他们的生命释放出须弥狼最后的手段之后,自己又有什么理

    由要后退呢。

    短暂的相视过后,戎族兵士们纷纷提起了手中的兵器,向两匹须弥狼所在之处杀奔了过去。

    但须弥狼之所以被世人所恐惧,其厉害之处又岂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只见随着戎军杀奔过来,两匹白狼在戎军堆里辗转腾挪,瞬间就让十多名戎兵乱了手脚。一时间那些戎兵中不断有人惨叫着摔倒在地,鲜血不断的从他们的脖颈或是手脚处流了出来。

    见两匹白狼着实难以对付,戎军中的几名兵士就将目光对准了此时孤零零提着宝剑看着这场打斗的樗里骅。

    带着充满**的狞笑声,几名戎兵在确定那须弥狼已经被缠住而顾不上自己后,他们不约而同的突然转身向樗里骅所在之处狂奔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们高举起了手中的牙棒和棒斧,从四面八方击向了樗里骅的头颅与身躯。

    那武器在空中划过一条简洁而清晰的轨迹,在战场上所有秦军兵士绝望的呼喊与目光中,距离樗里骅的头颅越来越近。

    但在那几名用尽了全身之力挥舞兵器的戎军兵士的眼中,那本该在临死之前目光中生出绝望与恐惧的樗里骅却忽然向他们微微一笑。

    “为什么?”

    这些戎兵立时感到了一丝不妙,心中纷纷嘀咕道。

    但显然为时已晚。

    “噗、噗!”

    樗里骅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十数朵由鲜血交织的血花,它们在充满烟尘的朦胧中随着自己主人的仰面倒地而绚丽的绽放了开来。

第三百六十二章 楚国援军

    樗里骅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眼前这形态美妙而复杂的,由鲜血交织的花朵,听着自己身后那无数战马踏着地面而生出的响动,不经意间彻底的呆住了。

    战场上,方才还在厮杀的两方兵士同时向战马轰鸣的城中看去,当看到那红色的人流如织如瀑布般的奔来时,他们竟然都忘记了厮杀,忘记了此时若是要取自己面前的敌人性命,那简直会是天底下最为容易做到的事情。

    可偏偏他们的眼睛却再也不听他们的使唤,他们的心思也再也回不到战场之上。

    所有人几乎同时看到,黄阴城东狂奔而来,距离战场越来越近的无数战马身上,骑着一个个身穿红色皮绳所扎造的鳞甲,披着红色披风的骑兵,那些骑兵头盔的顶端竖着红色的羽毛,而在飞速奔驰之间,红色披风迎风招展,红色的羽毛齐齐向后倾倒。

    所有的骑兵高举着楚国人特有的马刀,一声不吭地默默而又风驰电掣般的向战场杀奔过来。

    “跑啊!”

    “秦国人的援军来啦!”

    突然间,那些原本被楚国骑兵的突然到来而惊呆了的戎军兵士们,在一声呼喝下就像是一窝蜂似的,纷纷向黄阴城外跑去。

    片刻间,那城中就只剩下了许许多多疲惫而又带着满脸不可思议神色的秦国兵士,至于戎人则还未等楚国骑兵到达战场就已经逃的无影无踪了。

    “赵喜见过左更大人!四公主接到左更大人的信后,立刻率领十万大军前来助战。

    现在四公主大军已经进驻遥平城,听闻戎军正在强攻城池这才派了末将先行率军两万火速支援黄阴,以助左更大人一臂之力。

    但今日赵喜姗姗来迟,让左更

    大人身陷囹圄,还请左更大人责罚。”

    马背上的赵喜丝毫没有如他话中所讲之言似的告罪模样,他只是冷冷地向樗里骅抱拳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甚至连马背也没有要下来的打算。

    他在来到樗里骅近前时,仔细的观察着这座城中的秦军兵士,当发现城内似乎只有不到万人时,赵喜立刻就失去了对樗里骅的重视。

    不过樗里骅又岂会与赵喜这般年轻气盛的将领一般见识,并且赵喜率领的楚军确实救了自己和黄阴城中所有秦兵的性命。

    所以他微笑着也向赵喜抱拳感激地说道:

    “赵将军有如神兵相助,今日将军来的已是十分的及时,又岂有向我告罪的道理。

    若不是将军和贵国雄兵及时到来,恐怕我黄阴城今日就要失陷沦丧了。

    赵将军,现在戎军已退,黄阴城暂时已经转危为安。这份功劳樗里骅定当向鄙国国君详承,我秦国也会记住楚国今日对我们的帮助。”

    微笑着说完这些话后,樗里骅见赵喜仍旧是一副傲慢的模样,心中微微有些不喜。

    但他能做到了左更的位置又岂会是毫无城府喜形于色之辈,所以在几个呼吸间樗里骅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继续开口说道:

    “城外的戎军见楚国来了援兵,极有可能会就此退兵,所以还请将军集合人马暂且在我黄阴城歇息几日,待四公主率领主力人马到来后,我们在一同出击西进,重夺燮玉关。

    将军意下如何啊?”

    樗里骅全完放低了姿态,对赵喜仍旧以一种谦恭的口气询问道。

    但岂料倒赵喜却完全没有因为樗里骅的谦恭而平和语气,而是继续用极其生硬的口吻质问道:

    “什么?休息?

    你们被戎人杀怕了,难道以为我们楚国人和你们是一样的胆小之徒?

    戎军眼看着溃败离去,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左更大人要是怕了,就看我楚国儿郎是如何杀敌的吧。”

    说完话后,赵喜就要打马离开樗里骅的身旁,却不料樗里骅立刻抬手郑声说道:

    “不可!赵将军。

    俗话说穷寇莫追,而且那戎军虽然损失惨重,但却仍旧有不少的人马。他们虽然与我军鏖战日久,疲惫不堪,但贵国援军也是远道而来,兵疲马乏。

    最重要的是,方才他们看到贵国的援军是主动撤出了黄阴城,并非是被击溃,所以此时追击戎军定会遇到极为强硬的抵抗。

    而且那戎军统帅林诩与秋兹更是不可多得的智将,所以将军切不可大意,更不必着一时之急啊。

    只要我们守好了黄阴,待到四公主带着援军到来,届时雄兵压境,那些戎军纵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能退回燮玉关外,我们或许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夺取此次大战的胜利,所以还请赵将军三思。

    更何况....”

    “樗里将军!

    昔日听闻将军事迹,赵喜还对将军有所敬意,但今日见将军畏畏缩缩,却实非赵喜昔日听到的传闻那般。

    将军话中的意思其实就是在讲戎军如何的厉害,所以我们此去追击极有可能会失败对不对?

    但将军可知道我赵喜的军队也是一支常胜之师,我们的战术从来只有必胜的冲锋一途而已。

    所以将军不想我们去打戎军,我却偏要去打,我要看看将秦国人杀的几乎全军覆没的戎军会在我的手中支撑多少时辰!”

第三百六十三章 楚国人十分不服

    随着赵喜傲慢的话语说的越来越是过分,其中更是将对樗里骅的称呼由左更大人变成了樗里将军,这明显的是语带双关,讽刺河东小朝廷的封赏不被列国所承认。

    这番话不仅樗里骅听得连连皱眉,就是他身旁的高云策、西子惠、毛彪等大小将领们也都变了脸色,顿时生出了怒意。

    不过也亏得听到这番话的将领都是樗里骅身旁的智将,明白这说话讨厌的楚国人方才确实是救了自己一命,所以再怎么生气也不会马上的爆发出来。

    但此时若是安默然或是辛童儿从昏迷中醒来,怕是单就赵喜的这一番话,二人就会立刻冲上前去与他拼命,还哪里管他是不是方才救了自己。

    见高云策想要上前与赵喜分辨,樗里骅突然转头向高云策摇了摇头,随后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并且口中平静地说道:

    “既然赵将军看到了击溃戎军的胜机,那我就不再啰嗦多言了。不过作为赵将军方才救我全军的回报,樗里还是建议将军一会儿去到了两军阵前时,切勿与戎人的骑兵展开对冲。

    因为那些戎军的骑兵虽然已经成了疲军,但他们在马上依旧是无敌于天下的存在。

    当初我们守卫黄阴城时也不敢出城与他们轻易野战,只能是依托城墙与他们展开厮杀。

    所以赵将军千万不可大意啊。”

    “无敌于天下?”

    赵喜听到樗里骅的话后微微一怔,随后似是颇有些气

    懑地问道:“樗里将军可是被戎军吓破了胆子?

    你们不敢野战难道就以为天下的兵马都不敢与戎军野战不成?

    况且将军未曾见到过我楚国兵马的雄风,又怎敢善自断言那些戎军骑兵乃是无敌于天下的存在呢?

    樗里将军,方才你也看到了,我的兵士们仅仅冲到了黄阴城中,那些戎军可都是掉头就逃的。

    似这样的兵士又怎么配说无敌二字呢?”

    说完话后,赵喜不等樗里骅开口解释,便冷哼一声,随即号令城中的楚国兵士重新上马,向着黄阴城西门口那宽广的坍塌处开赴而去。

    但他刚刚从樗里骅的身旁走出不久,赵喜就突然感到了一丝不妥,因为这时他才看到了整个黄阴城内大战过后战场的全貌,才看到了一处又一处被死尸填满的沟壑,一具又一具似在诉说着惨烈战斗的尸首。

    慢慢地,赵喜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战马在尽量不踩踏尸体的前提下来到了黄阴城外,但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幅比城内还要惨烈的景象。

    只见遍地都是腐烂的和正在腐烂的尸体,无数硕大的土堆两旁更是白骨森森随处可见。

    ......

    “天啊,这是一场怎样的战争啊!”

    枉那赵喜作为楚国的一员副将,曾与蜀国、与公子嘉的军队作战十数次,也算是见多识广,见惯了生死之人。

    但当他看到黄阴城内、城外的惨烈景象时,他的战甲

    中却往出渗开了层层细汗。

    踏着戎军“搭建”的土桥来到了护城河外,等待着两万楚军骑兵尽数汇聚到自己的身后,赵喜不由得开始犹豫起来。

    甚至他第一次觉得,两军相遇勇者胜的勇者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兵士了。

    因为在等候自己兵马列阵的这段时间里,他仔细地观察着那十多座巨大的土堆和土堆旁战死的兵士尸体时发现,这数万死尸中竟然几乎看不到几个朝向护城河的方向趴伏着尸体。

    这也就意味着,这数万戎军兵士在攻城时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他们在攻打城头的过程中竟然没有出现几个转身逃跑的人。

    这更意味着,能够在这样勇武的敌人攻击下坚持了近五个月的黄阴秦军是多么的顽强,是多么的厉害。

    回想起自己不久前对樗里骅说过的话,赵喜不免感到有些脸红发烫。

    但他终是少年人的性子,越是发觉自己方才说错了话,越是想要证明自己说出的话一定是会实现的。

    谁才是这天下无敌的骑兵?

    赵喜对这个疑问显然有着坚决而又笃定的答案。

    片刻时间过后,当赵喜率领着两万大军在朱雀大旗的指引下来到戎军营前时,恰好看到了戎军正列好阵势等候着自己。

    吃惊之余,赵喜又一次想起了樗里骅对他说过那戎军主帅林诩和秋兹均非是一般人的评价,不由得也暗自对戎军的迅速反应竖起了大拇指。

第三百六十四章 赵喜

    一边观察着戎军排兵布阵的特点,一边下令全军换马准备给予戎人致命一击的赵喜并未因为敌人的反应迅速而改变自己的主意。

    而且当他看到两万不到的骑兵迎着自己大军列成了横阵将他们的一万多步卒放在身后时,赵喜也不免舔了舔嘴唇,对戎军这简单粗暴的阵势跃跃欲试了起来。

    很明显,戎军是打算利用骑兵来与自己对冲,一战定输赢,一战论生死。

    “这就是樗里骅口中骑兵的巅峰吗?”

    看着那些披着红发身材矮小却十分魁梧的狄人和白面黑发身材高大的戎人所组成的骑兵混合战阵,赵喜将自己头盔上的面罩拉下来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若是你们没有与秦国人打了四五个月的仗,那我赵喜或许还会对你们心有忌惮。

    但如今你们刚从黄阴城中败逃,现在又仓促列阵,又有什么资格能与我楚国精锐骑兵相抗衡呢?”

    赵喜一边自语道,一边高高举起了自己的长戈,打马率先向对面千步外的戎军大阵冲了去。

    他的身后紧紧跟着一名手持硕大朱雀战旗的兵士,那兵士手中的战旗随着战马驰骋而迎风招展,指引着两万楚军向戎军大阵杀奔过去。

    与此同时,披着满头白发的林诩对秋兹缓缓点了点头,就见那同样花白了头发的秋兹眼神复杂的对一日愁白了头的林诩应了声是后,便亲自手持一把牛角号“呜呜呜呜”的吹了起来。

    随着号角声响起,被临时编排为一队的近两万各部落戎军一同呼喊着“乌拉”的口号,打马向对面的赤色洪流杀奔了过去。

    眨眼间,四

    万骑兵就对冲到了一起。

    而当冲入戎军阵列的赵喜抓住时机瞅准了机会向对面飞速奔来的戎人骑兵刺去一戈时,他吃惊的发现自己十拿九稳的一击竟然被面前戎兵飞快的钻到马肚子底下而轻易躲过了。

    吃惊于那戎兵操马技艺娴熟之余,赵喜又堪堪挡住了那从马肚子下重新回到马背还对他挥出一棒的大力袭击后,两人这才相交错过,去准备迎接下一场恶斗。

    但在这电光火石般短暂的空隙之间,赵喜突然深切体会到了樗里骅口中对戎军骑兵战斗力的肯定与重视的原因所在。

    此时的他这才彻底明白,樗里骅的话绝不是无的放矢。

    因为他看的出,刚刚与他交战而险些让他吃亏的戎军兵士竟然只是名普通的战士而已。

    因为那骑兵**着上身,显然与戎军骑兵中那些不停地指挥说话的着甲之人差异显著。

    片刻时间过去,在与自己面前十数名戎军分别交手之后,赵喜突然觉得眼前一亮,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穿透了戎军的大阵。

    但此时的赵喜却是面色煞白,浑身更是累的抖动了起来。

    他清晰地记得,刚刚的十数次交锋中,他只刺伤了一名戎军兵士而已,其余的戎军兵士都能够在马背上轻易地化解掉自己的攻击。

    这一刻,赵喜的心中突然打起了退堂鼓,他更是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不听樗里骅的建议。

    但这个想法也仅仅只是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已,所以当过了许久之后,看着自己的战士调转马头重新列阵已毕,赵喜又一次挥出了手中的长戈。

    ......

    “跑啊,这些戎人是鬼啊。”

    “快跑啊,这些戎兵太厉害了呀,快跑啊,他们要放箭了!”

    “向黄阴方向跑,不要乱跑啊。”

    当赵喜绝望地看着自己麾下的兵马惊慌失措、四散乱窜,更是对自己所发出的命令视若无睹后,便无可奈何的仰天长叹了一声。

    他抬起了胳膊,向着即将冲到自己面前的几名戎人骑兵,扣动了手中轻弩的扳机。

    “嗖嗖嗖。”

    在一阵弩箭的破空声中,看着几名戎军骑兵面露迷茫与不甘的掉下了马去,赵喜微微一叹,低头瞧了眼空无一箭的轻弩,随即打马向东逃去了。

    方才赵喜率领楚军的骑兵在与戎军骑兵展开了四轮对冲之后,终于发现戎军的骑兵果真如樗里骅所讲一般的厉害。

    此时的他这才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听从樗里骅的建议,而是贸然与戎军开战。

    不仅如此,他还惊恐的发现四轮对冲之后,他麾下的兵马伤亡已有了近两成之多。

    赵喜心里明白,若是再这样对冲下去,恐怕再有两三次冲击过后,自己的兵马就会溃败的掉了。

    但赵喜身为楚国“三杰”之一,自不是那只知道蛮干逞勇之辈,他立刻转变了思路下达了命令,号令三军在第五次冲锋过后不要掉头,而是直冲向那些看似已经在方才大战中精疲力尽的戎军步卒战阵。

    虽然他也曾经疑惑为什么戎军的步卒没有骑兵的保护,但很快的他就将此原因归结为戎军仓促应战没有来得及布置而已,所以他要利用戎军的布阵弱点来赢回这场战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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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阳墨帜玄武歌介绍:
戎狄的肆虐、异兽的侵袭以及乱世中的天下。
周人、蛮夷以及半兽魔鬼的征伐。
庶族的逆袭、贵族的呐喊以及戎狄为了生存的抗争。
圣女、单于以及不甘屈从于宿命的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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