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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樗木     赤阳墨帜玄武歌txt下载     赤阳墨帜玄武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章 白衣女子

    今夜的宴会,樗里骅与顾道远早就约定好了。顾道远要将蜀国与秦国联合攻击戎人的计划合盘托出,以便能够通过刘执的反应探到一些口风,好进行接下来的计划。

    所以仅从刘执的脸上樗里骅就能够轻易看得出,那刘执的为难以及蜀国的无奈。

    因为今夜宴会只是为了抛砖引玉,所以樗里骅自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今日。

    远远见刘执依旧是一副冥顽不灵的固执模样,樗里骅突然冷笑了声后,端起了案前的酒杯。

    “赵兄弟也看出来了?”

    突然,李昊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樗里骅的耳畔,这让猜测刘执意图的樗里骅吓了一条。

    他转头看了一要贴到自己面前的李昊,却发现李昊红着的眼睛里又满是忧国忧民的模样。

    “李兄看出什么了?”

    樗里骅假装不知情般的疑惑问道,而李昊则又贴近了樗里骅的耳朵轻声说道:

    “赵兄弟何必瞒我,你们这次来是想请相邦出兵,从剑阁关北上夹击戎人的吧。

    我都听说了,秦国在左更樗里骅的率领下,打了一个大胜仗。击溃了戎国二十万大军,所以秦国故土的戎人怕是已经成了残废了。”

    说到这里,李昊又突然吐了吐舌头说道:“赵兄,我不是有意要说残废二字的。”

    樗里骅伸出了手摆了摆以示无妨,随后向李昊问道:“李兄猜的不错,这次来蜀国我们确实是有这个想法,只不过那是顾宰冢该考虑的事情,我也只是知道点皮毛而已。”

    樗里骅警惕的回应着李昊的疑问,但却见李昊听到自己的话后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是来找乐子的,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恐怕你们这次前来要白跑一趟了。

    因为我蜀国的公子野和公子屠都想做国公,现在两方把持着全部的兵力对峙着,又哪里会有闲杂的兵马帮你们打仗呢?”

    樗里骅听着李昊的话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沉入了谷底,但他仔细观察了李昊片刻后方才笃定,这李昊并不似是洞晓了自己的计划故意出言试探的,或许他只是好心的提醒自己而已。

    但尽管如此,樗里骅还是假意糊涂,出言探着话道:“公子野和公子屠?他们为何要争公位,蜀公不是健在吗?

    而且蜀国兵马又怎么会掌控在这两人的手里?”

    见樗里骅对自己的话有些不明所以,那李昊就对樗里骅轻声解释起了蜀国近些年来的动荡,这些隐秘的事情听到樗里骅的耳中后,樗里骅竟然发现与他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能够符合十之**。

    所以再见李昊继续说起话时,樗里骅也不禁对李昊心生好感,但也有些奇怪那李昊为何要对自己说这番话。

    “李大哥,这些事情该是贵国的隐秘,为何你要告诉我呢?”

    李昊听樗里骅问询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对樗里骅轻声说道:“我听父亲说过,贵国左更樗里骅乃是天下第一大英雄,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引荐与那左更大人认识,而后我还有一份大礼要献给他。

    只要他能答应带着我去打仗,去打戎人就好。”

    樗里骅听到此话后,立刻沉下了面孔,他仔细地看着李昊的脸

    ,却发现那张满是诚恳之色的脸上并无任何异样。

    但樗里骅仍旧不敢怠慢,他对李昊说道:“李大哥,我不认识左更大人,更不曾与他相见过。但他日若是能够见到左更,我一定会将李大哥的话转达给左更大人知晓。

    李大哥还请放心吧。”

    李昊见樗里骅面色突变,话语中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还以为樗里骅是在敷衍自己,顿时一抹失望之色闪过了他的眼睛。

    “听说那左更大人有两匹白狼跟随,打仗时总是骑着一匹白马,杀入戎军阵中后千军万马都不能阻其分毫,这等英雄人物真是令人心驰神往。

    唉,我李昊也是生不逢时,怎地没有投胎到秦国那个多事之地去。而是生在了这么个窝囊的地方,让我好生郁闷啊。”

    “噗嗤!”

    樗里骅听着李昊的自言自语,顿时将刚刚喝进了口中的酒喷了一地,引得周围众人纷纷向他投来了厌恶的目光。

    “你这又是在哪家茶馆里听到的故事?”樗里骅边咳嗽着,边苦笑着向一脸茫然中带着艳羡神色的李昊问去。

    李昊奇怪的看向了樗里骅,随后疑惑的问道:“赵兄难道没有听过樗里大人的英雄事迹吗?这蜀国各处的茶楼酒馆,说书先生都是这么讲的,难道有假?”

    说到这里,李昊突然脸色一变好奇的问道:“赵兄弟,那你来告诉我,究竟那左更大人是何种的英雄人物,他身旁的两匹须弥狼据说有大象那么大,他的妾氏据说比天上的仙子还美,对是不对啊?”

    李昊神情激动地一边看着樗里骅,一边像连珠炮似的不断的问着,而樗里骅则面色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去讲述那位传说中的樗里骅了。

    正在这时,只见厅内上首的刘执突然站起了身,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就连李昊也不禁轻“咦”了一声,将目光转向了刘执那里。

    樗里骅这才松了口气,同时也向刘执看去。

    只见那刘执端起了一杯酒,虽然面带笑容但明显有一些不自在的神情还是很容易的就让樗里骅观察了去。

    正在这时,李昊的声音也突然响起在了樗里骅的耳畔。

    “相邦难道不等公子野来就要行祝酒令了?这可真是蹊跷啊。”

    李昊的自言自语被樗里骅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中,顿时令樗里骅心中一沉,随即猜到此间的事情定有蹊跷之处。

    但现在总是多想无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诸位,今日本相设宴款待秦、齐二国来使,本想待长公子来后再开宴会,但方才老夫得到了消息,说是长公子被国事耽搁所以不能前来赴宴。怠慢之处,还请顾宰冢和田相邦能够见谅。”

    话说及此,刘执向顾道远和田侗微微欠身,随即便笑着继续说道:

    “长公子既然来不了,但为两国来使接风洗尘之事可万万耽搁不得,为了能弥补二位使臣久等之责,刘某特意安排了一场剑舞表演,还请诸位欣赏。

    这舞剑者乃是前段时间刘某从君上那里讨来的绝妙佳人,不敢说艳绝天下,那也是老夫从未见过的秒人。相信一定不会令诸位失望的。”

    罢后,刘执轻轻拍了拍手,这厅内的乐工们就开始弹奏起了节奏激昂的曲子来。而刘执则微微一笑,一边扬起了手中的酒樽遥向厅内众人一举,随即仰脖一饮而尽。

    “啊,真的安排了剑舞吗?”

    樗里骅本来仍旧在仔细观察着饮酒后重新坐下与顾道远两人继续攀谈的刘执,突然又听到了李昊似乎极为兴奋的感叹,不由得扭头看了看那双眼如同冒火一般的李昊,心道果然在这厮眼中,那英雄怎可敌得过美人。

    看他的反应,这即将舞剑的艺伎远比那什么劳什子左更樗里骅要更加令他兴奋了。

    而正在他寻思间,厅内除了樗里骅站不起身外,其余众人都在刘执敬酒后也一同站起身子举樽饮酒后这才纷纷重新落座。

    而落座后的李昊则左右摇头似乎是在找寻着那即将出场的艺伎似的,同时口中感叹着说道:

    “早就听闻刘相邦从君上那里得来了一位璧人,国色天香不说,而且那剑舞行如流水,观看过得人都惊为天人。

    为了一睹芳容,我曾经来过这相邦府无数次,但总是被相邦推脱所以未能见到那璧人。

    谁料想今日李某来的正是时候,竟然能够见到她了。

    赵兄弟,你可有福了,第一次来相邦府就能看到这般精彩的节目,说不定今日见到那女子后,你就再也见不得其他的庸脂俗粉了。”

    “咚咚咚咚咚咚!”

    樗里骅正想回应李昊的话,却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鼓声。

    而且不仅是他,只见厅内所有人都像是知道这急促的鼓声过后将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一般,纷纷将手中的酒樽放下后,寻着刘执的目光向厅门看去。

    樗里骅也与众人一道看向了厅门,恰好见到了一位身着一袭白衣,头戴白纱的女子盈盈走进了厅内。

    虽然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但樗里骅仅从那曼妙的身姿即可猜到,那女子面纱下的面容定会是绝妙无双。

    而更令人感到吃惊的,却并不是那女子曼妙的身形,而是此刻的她手中正托着一只小小的竹笼。

    竹笼蒙着白色的纱布,看不清里面究竟困着何种东西,

    只不过,那白色的纱布倒与白衣女子的衣服相互映衬,更显得白衣女子神秘了起来。

    白衣女子踏着鼓声款款走向了大厅的中央,在放下了手中的竹笼后她便抽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

    当众人以为女子会向大家先施礼后才会舞剑时,那鼓声却突然一滞。

    众人便下意识地看向了击鼓的乐师,却忽然发现方才站在大厅正中的女子那曼妙的身影竟然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哗!”

    厅内众人谁也没有看到女子是如何消失的,一时之间大家纷纷在左顾右盼找寻者女子的同时,口中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她在上面!”

    樗里骅也与他人一样,被出现在那女子身上的绝技所折服,他正要左右观察寻找时,却突然听到了耳畔传来了李昊的惊呼声。

    他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那白衣女子正是在这茅屋大殿中的屋梁上,只不过此刻她是头朝下,双脚勾着木梁而已。

第三百八十一章 舞剑踏飞燕

    突然,发现女子身影而又一次重归寂静的厅中众人只听得一阵鼓乐声大作,那女子竟然松开了勾在屋梁上的脚向下掉了去。

    又一阵惊呼声中,女子似是毫不知道危险似的,只是挥舞着手中的软剑。

    众人就见空中被那女子划出了一朵闪着寒光的剑花,而她的身影在掉入剑花中后又一次失去了踪迹。

    半息过后,凝神屏气的满厅众人这才在那朵银色的剑花消失后发现,白衣女子又将软剑放入了腰间特制的腰带中,盈盈向众人做起了万福来。

    而这时,所有人这才同时发现,那激昂的鼓乐声不知何时又一次骤然停了下来。

    “哗!”

    宁静了数息时间后,满厅众人尽皆齐声喝彩,鼓起了掌来。

    更有甚者早已经忘记了此间乃是相邦大人的宴会而毫不顾忌身份的站起身来兴奋的又奔又跳。

    这其中跳的最高,掌声拍的最为响亮的人莫过于樗里骅身旁的李昊了。

    听着李昊的喝彩声似乎就要震聋了樗里骅的耳朵。

    无奈的樗里骅只好笑着摇了摇头,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双耳。

    不过,李昊卖力的喝彩果然吸引了那白衣女子的目光,所以那女子便转向了李昊这边,微微欠身向李昊拜去。

    但当那女子施过礼抬头看向李昊时,却恰好看到了目光投向她的樗里骅。

    看到樗里骅后,那女子顿时就像是电击了一般呆了一呆,片刻后她这才转身随着又起的乐声舞起了剑来。

    而樗里骅也察觉到了那白衣女子方才的模样,自然皱起了眉头在想那女子为何会看到自己生出异样来。

    “赵兄弟,看到了吗?”

    正思考时,李昊突然用他那双巨大的手抓着樗里骅的肩膀兴奋的喊了起来。

    这不仅让樗里骅疼的从思虑中回归了现实,而且让半个厅内的众臣都将愤怒的目光看向了李昊。

    只不过当发现大喊大叫的人是李昊时,绝大多数的文武官员却都苦笑着摇头不再去理会了。

    “看到了什么?”樗里骅连忙掰开李昊的大手,焦急的问道。

    他怕那李昊再抓片刻,恐怕自己的双臂也会废了。

    不过,与此同时樗里骅也发现这李昊的力气之大,世所罕见。

    “那姑娘看我发了呆,赵兄弟,你说我是不是很帅,独特的气质将她吸引了啊。

    ......”

    樗里骅听着李昊颇不要脸的话语,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但为了避免再起波澜,他还是对李昊点头认真的说道:“李兄龙虎之姿,世间哪个女子不会被李兄的英雄气概所折服呢?

    那姑娘看到了你,被你吸引的发了呆也是正常之举。

    李兄稍安勿躁,还是一同欣赏完这姑娘的剑舞再做打算,不然让别人发现了那姑娘对李兄倾慕,引起了嫉妒反而不美,如何啊?”

    李昊听到樗里骅也同意自己的观点,连忙正色点头道:“赵兄弟说得对,此事千万不可让他人知晓。

    过几日我就去向相邦讨要这位姑娘,就是用一座城池来换,我也一定

    要将她讨回来。”

    说罢后,李昊便再也不说话,而只是瞪着眼珠直愣愣的看着厅内那白衣女子的剑舞,偶尔眼珠子转一转,似乎是在想着什么隐秘的计划。

    樗里骅看了看一旁故弄玄虚的李昊,啼笑不得之下,这才摇了摇头又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厅中。

    他一边思索着这女子的身份,一边仔细的观察起了女子的剑舞中那一招一式。

    不久后,樗里骅就突然发现,那白衣女子的剑舞中竟然有他极为熟悉的招式。

    “奇怪,为何她会歆儿的招式。难道这女子是戎人派来的奸细吗?”樗里骅疑惑地猜测道。

    而正在这时,那白衣女子的剑舞似乎也达到了高 潮之处,只见她在舞出一朵剑花后,用脚尖轻轻挑起了先前带进厅中的竹笼。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神秘的竹笼,不知道这白衣女子又有什么样的绝艺要展示出来。

    只见白衣女子**微微用力,那竹笼就猛然向空中飞起。

    到达最高处后,竹笼上的白纱便随着竹笼的下坠而与竹笼分了开来。

    所有人都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将目光锁定了竹笼内的东西,却还未等看得清楚,就发现白衣女子的剑扫向了竹笼。

    “咔擦,”

    只见竹笼被拦腰砍断,一只飞燕从竹笼中冲出就要向厅外飞去。

    而那白衣女子做足了架势就等飞燕冲出竹笼又哪里会让它逃脱了去。

    随后她轻叱一声,猛地从地面上跳起,脚尖便踩上了飞燕的背。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他们眼瞅着那白衣女子踩在了飞燕的背上,手中却始终没有停止舞剑的动作。

    而且飞燕仍旧向厅外飞去,那白衣女子也好似仙女一般随着飞燕离开了大厅之内。

    临近厅门时,也不知是刻意安排还是临时起意,那白衣女子转头看了樗里骅一眼后,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中。

    厅内的鼓乐声又不知何时戛然而止,而厅内的每个人却都像是被勾去了魂魄一般怔怔的注视着那不大的厅门。

    门外,鸟鸣声不断的传入了厅中,偶尔还可以听到不远处的湖中那些锦鲤游水时水面荡漾的波声。

    “唰唰唰~~~”

    ......

    “赵兄弟,赵兄弟。”

    当李昊用力地将樗里骅拍醒后,樗里骅呆呆地望着李昊茫然的说了声:“李大哥。”

    见樗里骅终于开口说话,李昊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随后面带不悦之色说道:“人都走了半晌了,你怎么还没有缓过神来。

    那姑娘是我的,你可千万别和我抢哦?”

    樗里骅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将目光移向了厅内,口中淡淡说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李昊还以为樗里骅是回应着自己的警告,便一把搂住了樗里骅的肩膀笑道:“兄弟妻不可欺,虽然哥哥我已经有了十多个老婆,但却没有一个像那位白衣女子让哥哥心动了,你能知难而退,足以说明对我的尊重,走吧,哥哥带你找乐子去。”

    李昊说话的时候,樗里骅恰巧看

    到了先前那厅内上首的刘执、顾道远等人没了踪迹,但这时李昊的声音又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刘相邦已经引着顾宰冢和田向邦去了内堂商议正事了。

    这里也只剩下些吃吃喝喝的勾当没有丝毫的意思,赵兄弟听没听过忘忧阁?”

    “忘忧阁?”

    樗里骅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摇了摇,而李昊则一脸的坏笑看了看樗里骅后,就站起身子将樗里骅一把抱上了竹椅,并亲自推着他向厅外走了出去。

    忘忧阁,顾名思义,就是去了此阁能忘记所有的忧愁,但樗里骅却在今夜的忘忧阁中激起了所有的忧愁。

    方才,刘执府中的茅屋大厅中那舞剑的白衣女子回眸看向樗里骅的眼神虽然隔着轻纱,但樗里骅的心中却是明明白白的知道,那分明就是虞歆儿的眼神,隐隐约约之中带着依依不舍的眼神。

    “赵兄弟是觉得这些庸脂俗粉入不得兄弟的眼吗?”

    见樗里骅满怀心事,又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李昊端起了一杯酒向樗里骅敬去。

    樗里骅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儿误了大事,随后他强压下诸多的疑惑和冲动,对李昊笑了笑后抬手饮尽了杯中之酒,又搂着身旁斟酒的美人儿笑着说道:

    “昔日在西京城中,哪里能够遇到如此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今日不仅遇到了,而且还遇到了这么多。

    这都是托李大哥的福气啊。赵某正在发愁该如何消受呢,又怎么会入不了眼啊。”

    “哈哈哈,这几日常听闻赵兄弟一来蜀国就钻进了温柔乡中,这才会带兄弟来这忘忧阁。

    但方才看到兄弟的模样,我还以为传闻有假呢。”

    说罢后,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便对酒当歌,开怀畅饮了起来,直到子时敲梆人的梆子声音响起在忘忧阁的楼外时,二人这才相约他日再聚,告辞别去。

    ......

    “顾大人,刘相邦真的将蜀国局势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了吗?”

    樗里骅凝视着满脸皱纹的顾道远,开口问道。

    顾道远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叹息一声说道:“刘相邦确实已到了掌控不住局面的当口,不然的话这等隐秘的事情又岂能对我们讲出来。

    而且你还不知道吧,昨夜不仅公子野遇刺,命在旦夕,就连那在厅中为我们舞剑的女子也在昨夜里被人掳走了。”

    “什么?”樗里骅听到此处时,急声叫道。

    而顾道远则疑惑地看了看樗里骅后就不再说话。

    樗里骅见顾道远的模样,知道他是在奇怪自己为何会对一名舞姬如此在意,便连忙沉下声来对顾道远说道:“宰冢大人,若我没有猜错,那昨夜舞剑的女子是虞歆儿。”

    樗里骅话音落下后,就轮到了顾道远大吃了一惊,他直愣愣的盯着樗里骅,却见樗里骅微微点了点头,这才低头沉思了起来。

    “原以为此番蜀国之行会遇到种种困难,但没想到我们还是低估了这其间的复杂局面。

    虞歆儿姑娘为何会在刘相邦的府中成为舞姬呢?

    如果虞歆儿姑娘在的话,那神君又在哪里呢?”

第三百八十二章

    顾道远自言自语时,樗里骅也并不言语,而是在顾道远说完话后这才微微叹了口气。

    “顾大人,我好像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来。

    昨夜,我听那李昊说道,歆儿姑娘是相邦大人从蜀公那里讨来的,而那时蜀公刚刚患了恶疾, 已经病入了膏肓。

    而昨夜公子野刚刚遇刺,刘相邦失去了手中最大的一张牌后,歆儿又被人掳走了。

    这难道会是巧合吗?”

    “贤侄是说,歆儿是被公子屠掳走的?”顾道远立刻就听明白了樗里骅话语中的意思,随后连忙问道。

    而樗里骅则再次微微摇了摇头后向他说道:

    “不,不一定是公子屠,或许还有另外的人。

    宰冢大人想一想,那蜀公没病时,蜀国最有权利的人自然是蜀公,

    而蜀公病入膏肓时,刘相邦又在各方势力中以为翘楚。

    而今刘相邦实力大损,那么接下该轮到谁了啊?”

    樗里骅皱着眉头思索道,而顾道远则奇怪的问道:“那该是公子屠才是啊。”

    樗里骅摇了摇头,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凶神恶煞但谈吐又似是十分文雅之人的面孔,随后开口说道:“叔父别忘了,这蜀国还有一方势力,或许在某些人看来,是比公子屠还要厉害的。”

    “南侯陆询?”

    顾道远眼睛一亮,脱口问出话后,就见樗里骅轻轻的点了点头。

    “南侯陆询,世代居住在岭南。

    而由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五座山组成南岭又隔绝着蜀国通往岭南的全部道路。

    南侯世代镇守着蜀国南境,把守着五座大山中的所有道路,同时坐拥南海、苍梧、郁林、和浦、交趾、九真、日南、儋耳、珠崖九郡,实力一定不会弱小的。

    而且仅看南侯控制的郡数,就知道其掌控的地域之广阔决不下于蜀国本土。

    而且虽说南侯只有五万兵马的编制,但这么多年下来谁能真正知道南侯麾下兵马究竟有没有超过这五万之数。

    更何况只要南侯振臂一呼,那九郡百姓即使人数再少,但从军者想来也一定不在少数。

    这还不包括那些臣服于南侯的百越诸部,若是他们死心塌地的为南侯效死,那一定又会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所以若是神君觉得这陆询实力犹在公子屠之上,倒也并不算是出人意料之举。

    况且如今南侯恰巧就在益都城中的南侯府,要是神 \君想要除掉或者削弱南侯势力的话,那趁着现在南侯未回岭南之际下手则会事半功倍的

    ......”

    顾道远一边轻缕着胡须听着樗里骅的讲述,一边思考着樗里骅话中的判断,

    他知道樗里骅的分析中所得来的信息全然都是从那南侯世子李昊口中得知,所以自然没有对樗里骅得出那陆询实力超群的结论生出任何疑惑来。

    同时,他深知像南侯这种封疆大吏在数百年来的不断经营之下,俨然成为了国中之国倒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只不过若是陆家果真有如此超群的实力却从来都没有想过造反或是传出有不臣之心,倒让顾道远忽然对陆家心生了无限的敬佩。

    想到这里,顾

    道远突然眉头一皱向樗里骅沉声说道:“昔日我曾听人说起过,当年这陆家先祖被蜀公派去征伐北上的越人而把控了五岭的道路,按说百越臣服后应该将道路重新放开,或者由蜀国控制。

    但实际上自陆家起势以来蜀国从未有收回这些道路的控制权之意,反而还默许陆家继续存在并且做大。

    这数百年来,历代的蜀国国君也丝毫没有对陆家采取过什么防范措施,这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据传说,陆家的势力或许已经和母国不相上下了。

    这个传闻顾某以前只是当笑话听听而已,但经过贤侄的一番分析,顾某反而对这传闻深信不疑了。”

    樗里骅听到顾道远的话后,脸上的神色愈加的凝重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这陆家仿佛与蜀国公室有着不简单的关系。

    因为从方才两人的分析之中可以明显看出,这刘家与陆家绝不可能只是君臣关系那么简单。

    但至于究竟两家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和秘密,樗里骅却一时半会儿也不想明白。

    当他刚要说话向顾道远问询他所知道的其他事情时,却见顾道远突然惊叹一声向他说道:

    “不对呀,按说以神君的能力要想杀死这些人,抬抬手指也就是了,却为何要搞的这般复杂呢?

    而且那神君和虞姑娘为何非要将蜀国这些实权人物一一打压下去?

    这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上次在神京时我曾听贤侄讲过,神君只是抬了抬手,许多人都死于非命。

    能拥有这样的手段又何须让虞歆儿姑娘出手呢?”

    虽然顾道远被这个难解的疑问所困惑,但樗里骅却像是早就想到了顾道远提出的问题答案似的,皱着眉头向顾道远说起了自己不怎么笃定的猜测。

    “神君曾经跟萧大单于和我说过,他想要引出背后掌控着天下的神秘势力,所以让关外关内形成一统将极有可能实现他的目的,因为仿佛那些神秘势力并不愿意看到这四分五裂的天下由一人统治。

    所以要想达成这个目的,神君就将人选落在了萧大单于和我的身上。

    此事我曾经和中更大人以及宰冢大人您讲过的,不知道叔父可还曾记得?”

    顾道远郑重的点了点说道:“此事太过骇人听闻,我又怎能忘记。

    不过贤侄的猜测老夫倒是理解了一二,贤侄是不是想说,那神君或许是因为蜀国的绥靖政策而耽搁了天下一统的进程,所以才会亲自出马让蜀国四分五裂,而后再将有权有势的人一一扳倒,好让萧锦行能够尽快夺取蜀国吗?”

    樗里骅目露赞许之色望着顾道远点了点头,他心知这老头儿的心思可当真抵得起仙鹤之名。

    那仙鹤可是传说中仙人的座驾,而能给仙人做座驾的,即便是飞禽,那也绝不是寻常的人可能比拟的。

    “叔父猜的没错,小子确实是这个想法,但可能那神君到了关内就无法实施他的神通,亦或者他的神通会受到某些限制,所以他才会利用歆儿去使用些寻常手段来达成目的。

    不过这一点我倒也不怎么肯定,毕竟当初在神京时,神君吓退姬亦南,救了歆儿的那一幕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会不会是他神通的使用有次数的限制?

    或者一经使用则需要许多的时间来恢复?

    如不是在神京亲眼看到了那么多人在一夜之间死于非命,这神君和神通一说,老夫可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但即便如此,那骇人听闻的背后隐秘,老夫也不愿多猜,更不愿多想,因为那种超脱老夫认知的存在,如果没有对我们产生直接的威胁,老夫又怎么会去主动招惹,更不会像你一样还想着去摧毁他们了。”

    樗里骅听着顾道远的话,又看着他那期盼的目光,心知这是顾道远第一次在劝自己远离那些未知的恐怖。

    但樗里骅的脑海中却突然又闪现出了那白衣女子踏着飞燕的回眸一视,闪现出了虞歆儿在被姬亦南刺杀时的痛苦,闪现出了那清水河畔的山坳里,唱着《蒹葭》的伊人模样。

    回忆像走马灯似的匆匆逝去后,樗里骅的眼中顿时闪出了一阵精芒。

    “叔父说得对,或许神君在关内不能一直施展我们理解不了的神通,所以我决定要去见一见他,与他当面谈谈清楚。

    要是他选择了萧锦行和我的话,那就请他将手从这场博弈中退回去,坐视我们二人的公平对弈吧。”

    樗里骅的话音落下后,顾道远的心中却暗叹了口气。

    他知道樗里骅这是对自己说他不想退出这场博弈,但他却不愿让那神君来插手蜀国的存亡。

    作为代价,樗里骅将投入到神君布下的天罗地网中,甘愿成为神君手中的棋子。

    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为那位虞歆儿姑娘。

    见樗里骅说的十分决绝,顾道远也只能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算是表达了自己再也不会去阻碍樗里骅决定的态度了。

    而樗里骅也猜到了顾道远的失落,所以他便笑着对顾道远说道:“神君搞乱蜀国,恐怕并不只是想让萧锦行来坐收渔翁之利,如果我能赶在萧锦行之前控制了蜀国,那神君想来也是乐于见到的。

    而且,在见神君之前,我还要去做几件事情,这些事情若是做成了,那蜀臣服于我,将会是像是探囊取物般的容易。”

    顾道远见樗里骅说的轻松,神色如常,已然没有了方才那般的凝重与忧虑,心下里也是大为的安定。

    他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樗里骅的一举一动已经能够让他产生足够的信赖,这信赖来自于樗里骅遇事安若太山,处事策无遗算、谋无遗策。

    也正因为如此,更让自己这个心高气傲的人在潜移默化下对樗里骅生出了百般依赖。

    “或许是自己太过担忧了吧。”

    顾道远暗蹰道。

    “即要见神君的话,恐怕我们还需要好好商议一番细节之处才是,如若不然我又怎能放心将左更大人的性命,将秦国的国运交到那非人非鬼的神君手中呢。”

    听到顾道远来蜀国后第一次称呼自己为左更大人,而后又颇为真诚的话语,樗里骅的心中也是浑然一暖,随后他就向顾道远微笑着说道:

    “放心吧,宰冢大人,左更从来都不会涉险的。

    他会在最有把握能够达成目的的时候去与神君相见。

    而这份会加持成功率的筹码,元甫这就去替左更大人争一争。”

    ......

第三百八十二章 秦人赵元甫

    “在下秦国来使赵元甫,还请麻烦这位大哥向世子通报一声。就说我有要事相见。”

    樗里骅坐在竹椅上,斜眼瞅了瞅消失在视线中的谢愠后,就由小乙推着他来到了不远处的南侯府前。

    在向守门小厮禀明了身份之后,他就默默地等候在了南侯府外。

    抬头打量着这处与秦国公亲贵胄府邸相似的高宅深院,樗里骅不禁恍如昨日,仿佛置身于战前的原州之中。

    那里曾经也有这样一座立着高大二出阙的府邸,而那府邸中曾有樗里骅最为美好的记忆。

    “介子,您在天上可安好?

    等我为您报仇雪恨。”

    许久后,从恍然隔世中醒悟的樗里骅望向了蓝天喃喃自语道。但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府宅内传出了十数人匆匆而至的脚步声。

    “赵贤弟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今日我还想出去找你呢。这三四日不见为兄还真是有些想你啊。

    而且你不知道,昨夜忘忧阁中的艳艳姑娘还问起你了呢。”

    樗里骅听到那个熟悉的带着浓厚蜀地口音的声音不由得哑然一笑,随后就将目光看向了门阙内风风火火走出来的李昊。

    “李大哥,今日赵某是来谈正事的。

    受鄙国宰冢顾大人的嘱托,赵某来向南侯大人送上薄礼。

    但来到了南侯府,怎能不来先见见哥哥,所以唐突之处,还望李大哥海涵啊。”

    带着满脸坏笑的李昊听到樗里骅的话后突然怔了一怔。

    随后他抬头看了一眼樗里骅身后数十人抬着的十多口红漆箱子便沉下了脸色,一改方才那般纨绔的模样而作势整了整身上不多的衣服,而后向樗里骅施礼说道:

    “既然赵兄弟今日作为秦国使者来见父侯大人,那李某也不能失了礼数。

    秦使不远千里来我南侯府,还请受鄙人一礼。”

    说罢后,李昊伸出双手合十,向樗里骅躬身施起了礼来。

    但樗里骅哪里不知道这李昊的半吊子皮毛礼仪,他连忙伸手抓住了李昊的手,对他轻声说道:

    “李大哥,我只是打前站的,真正的秦使乃是顾宰冢,今日我能见到南侯大人并将礼物送上即是完成了使命,所以李大哥不必向我施礼。

    况且,难道教给李大哥礼仪的老师没有向大哥你交代吗?

    元甫虽然是大夫爵,但南侯世子的爵级可比大夫高多了,李大哥当众向我施礼可是于理不合的。”

    仍旧弯着腰的李昊抬头瞪着大眼,认真的看了樗里骅半晌,直到听完樗里骅的话后,这才明白樗里骅阻止自己施礼的原因所在。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但只是瞬间便又恢复了那般吊儿郎当的模样,拉起了樗里骅的手就向门阙内走去。

    “不说了不说了,带你去见父侯去。

    你将礼物给他,说完了话我们兄弟二人就赶快去忘忧阁吧。

    听说今日那公子屠也要带人去忘忧阁中,我二人要是去得晚了,那艳艳姑娘可就被人抢走了。”

    樗里骅被李昊拽着走进了南侯府中,就连他身后推着竹椅的小乙也不由得迈开了腿,风风火火的跑了起来。

    “李大哥,慢些走,礼物还在后面呢。”樗里骅见李昊果然心急如焚,不由得连忙开口劝说道。

    但李

    昊仿佛心思都在那忘忧阁中,所以丝毫也没有因为樗里骅的劝告而减缓脚步。

    “李大哥,你可向相邦讨要那舞剑的女子了吗?”

    李昊最终还是减缓了奔跑的速度,甚至在樗里骅问出了这句话后,他径直停在了当地不再前行了。

    樗里骅看着李昊先是愕然随后又显得有些沮丧的面孔,便装作毫不知情似的模样,焦急的问道:

    “怎么?难道相邦大人不肯给你?还是他讨要的价码过高?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南侯大人不肯因为一名女子而给李大哥足够的钱财对不对?

    李大哥,如果刘相邦是要钱的,那兄弟这里还有些钱财,只要大哥张口,元甫可以资助给李大哥用,如何啊?”

    樗里骅满打着包票拍着胸脯说道,但却没有发觉李昊突然抱着了自己的肩膀“痛哭”了起来。

    “他妈的,若是刘相邦要钱,多少我也给的起啊。”

    樗里骅用力的扭了一扭被李昊抱着快要折了锁骨的肩膀,再次疑惑地问道:

    “难不成相邦真的要城池?

    可南侯的城池不都在岭南吗?他要那些做什么?

    况且南侯的城池不也是蜀国的吗,他就不怕得罪了南侯大人?”

    李昊听到樗里骅的问题后,似是戳到了伤心处,不免哭的更大声了。

    “不瞒赵兄弟说,刘相邦要是要城池,那十座也是可以给他的。

    若是要钱财,我南侯府比之蜀公也更是不遑多让,又哪里缺那点儿钱财了。

    但偏偏那相邦说是那姑娘在舞剑后的当晚被人掳走了。

    你说说,这不是骗人吗?

    谁会在深夜跑到相邦府中去掳走一名舞姬呢?

    太窝囊,太欺负人了。

    他日我要是做了南侯,一定要率领十万,哦不,二十大军来益都,问问刘相邦为何要欺负老实人!”

    樗里骅听着李昊的哭诉,先是笑着轻轻拍打着李昊的肩膀,但他越听越是心惊,听到最后竟然心中咯噔一声,直呼不可思议。

    “二十万大军,在这李昊的口中说调就调,显得无比容易。

    还有那七十二座城池,比蜀公还多的财富。

    能拥有这些东西的人哪里还会是封疆大吏,简直就是一方诸侯啊。”

    “赵兄弟,怎么了?”

    似乎感觉到了樗里骅的异样,李昊停止了哭泣转而抬头望向了面色微凉的樗里骅。

    “李大哥,此话切不可当众再讲。恐怕祸从口出患从口入,此话被有心人听了去,让南侯为难啊。”

    樗里骅“语重心长”的对李昊说道,但李昊却毫无在意的笑了笑后说道:“怕什么。谁敢动我们?就是蜀公听去了,也不过一笑了之的。”

    樗里骅听到李昊的话后,心中愈加惊讶了起来,同时也深知那日自己在驿站顾道远处与其所做的猜测都是准确无误的,但他刚想要再次开口提醒李昊不可不留心眼,但忽然间他却用余光看到了前方不远的大殿前站着的一伙儿人。

    “李大哥,人心隔肚皮,有些话如能不讲还是不讲的好。

    有些事要想去做的话,那就立刻去做,千万不要给别人留下准备应对的机会。

    但因为一个女人去开罪刘相邦,兄弟还是觉得不甚划算,还是

    请李大哥三思而后行。”

    樗里骅说完话后,果然见那李昊摸着自己的头发不知樗里骅语中所谓,而只是呆呆地楞在了原地,木然的看着眼前突然变得十分“正经”的樗里骅。

    “你在讲什么?”

    “住口!”

    李昊刚刚开口说道,就听自己身后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这声音刚刚传到了李昊与樗里骅的耳中,就让李昊面色发白,战战兢兢地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跪了下去。

    “儿臣见过父侯,今日秦国来使赵元甫请求参见,所以儿臣特来迎接秦使入殿。”

    “让他过来吧。”

    那洪亮中带着冷漠的声音在李昊说完话后半晌又一次传了过来。

    而李昊则在恭敬的磕了头后就小心翼翼的转头向樗里骅招了招手。

    “我还以为你不怕南侯呢?”跟在李昊身后的樗里骅面色不改,却小心翼翼的向李昊说道。‘

    他的话语刚落不久,就见李昊突然回头向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当李昊又回头后,樗里骅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看来自己方才的话,都被南侯听到了。”

    ......

    南侯府,昆吾殿。

    身材消瘦,头发如同波浪一般卷着的南侯陆询面色阴鹜的望着殿内低头施礼的樗里骅冷冷问道:

    “来使何人?

    来我南侯府做甚?”

    樗里骅抬头看了一眼那面色黝黑明显带有越人血统的陆询暗赞了一声。

    这陆询虽然只说了短短的几个字,但听到樗里骅耳中的却字字如同洪钟一般响亮。

    虽然陆询显得十分消瘦,但那份消瘦下却满是精明,更给人的感觉是此人及其有城府。

    见陆询已然面露不悦,樗里骅连忙收回了目光,再次低头答道:

    “南侯大人台鉴,鄙人秦国赵元甫,此次追随顾道远宰冢一同来到益都,想要寻贵国君上商议联合抗戎之事。

    由于来到贵国之后才知道贵国君上有恙在身,所以顾宰冢这些时日只得寻刘相邦一同商议国事,而原本准备亲自登门拜访南侯大人之行只得延后些时日。顾宰冢这才命微臣先行探望南侯大人,并送来了一些秦国特产,还请南侯大人明鉴。”

    说罢后,樗里骅从袖中掏出了一封由顾道远亲手书写的书信,交给了身旁的李昊,并由李昊呈送给了南侯陆询。

    陆询大有深意的望了望李昊递来的书信,拆开后仔细观瞧了一番这才放在了身前的案几上。

    但樗里骅却遗憾的发现,方才陆询看信的时候,他并没有从陆询的脸上看到任何情绪的变化。

    这封书信,除了简单的问候之外,可是夹杂了不少私货的,其中就包括了齐国东京城破,齐公身死的消息。

    但即便是如此,陆询也未露出丝毫的喜怒哀乐来。

    “赵元甫是吧?”

    陆询再次开口说话,但却丝毫没有提说那封信件的内容,而是向樗里骅确认着他的身份。

    樗里骅心中“咯噔”一声,心知陆询绝不会随意的问话,但他匆匆之间想了又想又没有发现自己何时露了馅。

    所以他连忙点头笑道:“南侯大人,鄙人爵位大夫,祖上世居绥北城,却叫赵元甫。”

第三百八十三章 袖箭

    樗里骅说完话后,陆询转头望了一眼李昊,这才微微点头说道:

    “我听昊儿提起过你,说你是秦国中更大人的族侄。

    但不知元甫的先人是谁啊?

    赵之栋还是赵之梁啊?亦或者是赵之泽?”

    樗里骅听陆询提起了赵之海家中的几名堂兄弟,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定是让陆询起了疑心,而且或许陆询早就调查过自己的身份,却不知道他们得出的结论又是如何的。

    “禀侯爷,先父名曰赵之潞,先祖乃是赵渊,不知道侯爷可曾听说过。

    毕竟先祖一脉不属于中更嫡系,乃是庶出,所以人微言轻若是侯爷没有印象那也是自然的。”

    “赵之潞?赵渊?”

    陆询听到樗里骅的话后立刻做出了沉思状,同时他微微皱眉,想了许久后突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当年本侯年岁尚轻还是世子的时候曾去过绥北城一次,遥记得当初与你堂叔赵之泽相交甚好。

    记得当初本侯与赵之泽曾经论断秦女与蜀女的优劣,我两人各执一词互不服气。但那一夜,赵之泽就送给了本侯两名貌美如花的女子,本侯体验过后这才相信了赵之泽说的并非虚假。

    本侯还记得,第二日赵之泽就对本侯说过,那两名蜀女就是其叔父赵渊送来的,当年我还见过那赵渊,似乎是与元甫贤侄有几分相似的,只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那两名女子乃是良家女子,被你先祖赵渊连夜逼迫前来服侍我,所以我对他的印象,嘿嘿......”

    樗里骅听着陆询回忆着往事,看着他说话间露出一副厌恶的神情轻摇着头,不由得脸上如同热油浇过一般的滚烫。

    心中也不免再次暗骂起了赵渊那恶贯满盈的老贼,但他虽然明知道方才陆询丝毫不给自己留情面,但他依旧面色堆笑强压着尴尬笑道:“原来侯爷曾与我祖父有过交往,真是出人意料啊。”

    陆询见樗里骅假装没有听明白自己的羞辱,顿时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交往谈不上,但本侯向来对英雄与小人记忆格外深刻,自然不会忘记为了献媚而将同胞良家女子献给他国之人的无耻之徒。”

    “父侯,难道三夫人和四夫人都是赵兄弟的祖父献给父侯的吗?”陆询话音刚落,那李昊就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开口问道。

    而陆询则点了点头说道:“虽然元甫侄儿的祖父将二女献给本侯,本是想让本侯在绥北城时临幸的,但本侯又怎么能在知晓了她们身份后作出忘恩负义的禽兽之举。

    所以在离开绥北城时,本侯就替三夫人和四夫人家还清了欠赵渊的债,将他们带回了蜀国。”

    “哦,原来如此。”

    李昊恍然大悟道。

    樗里骅看着这对父子之间的一问一答,却突然发现这父子二人可是给自己来了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

    倘若自己真是赵渊的子孙,那今日的羞辱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扛的住的。

    但尽管如此,樗里骅也对同国赵渊的所作所为和他国侯爷的出言羞辱而搞得内心之中怒火中烧。

    但突然间,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陆询想要激怒自己的用意。

    他不就是想要通过羞辱自己而激起自己的怒火,从而露出马脚吗?

    这么想来,那前段时间李昊与自己形影不离岂不是早就安排好的计划吗?

    难怪方才自己突然提起虞歆儿时,那李昊会微微愕然了。

    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将相邦府的那一名

    舞女放在心上。之所以要表现出对虞歆儿的极大兴趣,其实那是投其所好,想要观察自己的反应罢了。

    而且再联想当时自己看到虞歆儿后反应的异常之处,怕是陆询和李昊早就怀疑自己根本不会是赵家的子弟,而是秦国的左更,白狼将军樗里骅了。

    “侯爷,先辈们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已经随着西京之乱而烟消云散了。侯爷又何必将这些身外之事记挂在心呢。须知当初的秦国早已不是如今的秦国,当初蜀国自然也不是如今的蜀国。”

    “哦?贤侄倒是看得开,只不过当初的秦国威震四海,而如今的秦国空有其名自然不可与往昔同日而语,但当初的蜀国却还是如今的蜀国,本侯倒没有发现有何不同之处。”

    陆询边思考着樗里骅话中之意,边冷笑着看着樗里骅回应道,但见樗里骅却同样冷笑一声说道:

    “南侯心知肚明,又何必故作糊涂呢?”

    陆询见樗里骅一副镇定的模样,随即讶然笑道:“我倒想听听本侯有何糊涂之处。不过你若是答的让我不满意,那今日你也就不必再出我南侯府了。”

    “哦?侯爷的话倒让小子有些不明白了,我这小小的秦国大夫只是奉命前来送礼的,侯爷却为何出言威胁,难道侯爷就不怕秦蜀两国交恶吗?”樗里骅凝视着陆询的眼睛,不露出一丝怯意。

    “哈哈,大夫?

    怕是左更大人有些侮辱本侯的智商了。

    即便是左更大人易容之术确实非同小可,但左更大人不要忘记了,这易容之术可是天下无人能出越人之右,而可惜的是我陆询就是岭南百越的头领,又怎么会看不穿左更大人的雕虫小技呢?”

    陆询得意洋洋的说完话后,就等着看樗里骅的惊慌失措,但可惜的是,樗里骅并未出现如他预料般的慌张,而是第一次露出了飒然笑意,望着陆询哈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如果今日本侯要取你首级,这天下又有谁会知道秦国左更会死在我南侯府中,而且即便是你秦国知道了又能如何?

    难不成你们那点儿兵马还能打到岭南不成?”

    樗里骅见陆询仍旧是傲意凛然,便待他说完话后这才开口问道:

    “不知侯爷要我首级有何用?”

    “自然是居货囤奇了,如果他日那戎人南下打到了益都,要进军岭南时,你的首级或可保我岭南百万百姓的性命,左更大人说这笔买卖值不值得做呢?”陆询依旧语带戏谑的说道。

    但他刚说完话后,就见樗里骅突然摇起了头来,同时他望了一眼南侯身后那偌大的岭南七十二县山水画卷一边仔细的看着,一边轻轻自语道:“原本我一直不解为何蜀国的国策从来都不染指他国的纷争,而且就连蜀国的百姓也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其中的原因所在。

    昔日我曾听闻师父对我讲过,越是看似弱小的动物越是能够学得会保护自己,狡兔三窟的典故就说的是这样的寓意。

    但今日我才发原来这公室家也会学习狡兔三窟的本领。

    所以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侯爷根本就不姓陆,而本该姓刘吧。”

    樗里骅的话音刚落,那陆询尚且只是面色微变,但他身旁的李昊却已经被樗里骅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不过,他刚想抬手指着樗里骅质问,但陆询制止他的话语却率先说了出来。

    “昊儿,左更大人岂是你能与之周旋的。切莫因为他人一番试

    探的言论就露出了马脚。

    往后你或许再也不能够遇到像左更大人这样心思缜密的俊杰,但你这般没有城府,怕是今后连顾道远等人也会将你耍的团团转吧。”

    李昊听着父亲的训诫,这才突然反应过来那樗里骅极有可能只是试探而已,但自己的反应却是告知了樗里骅正确的答案,所以一时之间,李昊就沮丧的低下了头。

    “左更大人, 你说的不错,本侯若再矢口否认的话,也未免有些太过小气了。但你有没有想过,恐怕你的性命将会因为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而丢在了南侯府中。”

    陆询再次冷冷的说道,但这次他的眼神中却明显带有了浓烈的杀意。

    “所以侯爷是想在丢掉性命前先杀我垫背吗?”

    樗里骅并没有因为陆询的杀意而产生丝毫的惧意,因为他从尸山血海中不止一次死里逃生反败为胜,又岂会于今日在一个封疆大吏面前露怯呢。

    “杀你既是保我南侯府的平安,更是保我蜀国的根基不灭,杀了你,那戎人的单于不来谢我尚还来不及,你说我又如何会丢掉性命呢?”

    陆询面露古怪之色问道,但他眼中的杀意却是更加的浓烈。

    他只是以为樗里骅这是故意说出耸人听闻的话来乞求活命,所以他似乎只等樗里骅接下来的话说出后就打算彻底将这名危险的人从世间抹除。

    而且他也是这么做的,因为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目光就由樗里骅的身上移到了殿门口的卫士身上,而那卫士只等南侯轻轻点点头就会立刻带领人马进殿杀人。

    “那萧大单于会不会因为侯爷杀了我而对蜀国或是岭南网开一面,我并不知道。

    但我知道,如果侯爷此刻点头,怕是侯爷根本就看不到我的身首异处而会先我一步踏上黄泉路吧。”

    陆询听着樗里骅颇有些令他不解的疯话,随即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他见樗里骅死到临头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更是心中微起了怒意,所以他刚想要点头,但他仅仅将目光又一次移到了殿门处,就听“嗖”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他面前的案几上就钉上了一只袖箭。

    望着那支仍旧在案几上摆动着身姿的袖箭,陆询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身后一阵冷汗浃背流下,而他一旁的李昊则连忙抬头向殿顶看去,却见那里空空如也,又哪里还有一个人影存在呢?

    “李兄,我若是你绝不会自持练过几日武功就以为这天下没能人能够杀死你了,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以念在这几日与你相交甚笃,我这才口出良言劝你莫要冲动,不然害人害己到时候追悔莫及啊。”

    李昊望着说话的樗里骅,第一次感到了自己这些日子与之形影不离的家伙那可怕之处。

    他果然不敢再抬头张望,而是呆滞了一般只向樗里骅看去。

    因为此刻他腰间烛龙玉佩的中央小孔上,同样插着一只袖箭。

    那支袖箭让李昊腰间的玉佩前后不停的摆动,但樗里骅却仍旧能够看得十分清楚:

    那特制的袖箭与插在陆询案几前的那支一样,不都是虞歆儿日常喜爱使用的那支臂弩所射出的吗?

    樗里骅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也部署了谢愠在南侯府外埋伏,但真正能让他有恃无恐的面对陆询的威胁,却是因为他的判断。

    他笃定那个人一定就在南侯府中,来帮他解决殿内的危机。

    他赌对了。

    她,就在这里!

第三百八十四章 南侯府的秘密

    “侯爷若是没有其他的话讲,那就听听小子说说侯爷的糊涂之处,您看如何啊?”

    樗里骅见陆询和李昊都已经不敢说话,随即便笑着开口说了起来。

    “我想侯爷定是知道在如今的天下各方势力中,那萧大单于的大夏国最大的敌人莫过于偏安一隅的秦国了。

    这一点侯爷分析的很对,也猜的很准,因为如果河东被戎人占据,那北方将再无势力对那大夏国的扩张产生丝毫的威胁。

    而戎人也会没有一丝后顾之忧向南进军。

    所以如果能杀死被夏国上下视为头号敌人的左更樗里骅,那的确会令萧大单于和戎国上下都松上一口气。

    或许他们还真的会在高兴之余不去派兵侵略岭南之地,而能够让蜀国苟延残喘。

    但侯爷既然能有偏安岭南一隅的想法,那就说明了侯爷也对保全蜀国本土并不持有一丝乐观。

    所以侯爷才会觉得弃车保帅是个好办法。

    不过,我要提醒侯爷的是,恐怕将来从北方移民到蜀国本土的戎狄族人将迟早会有一日向岭南进军的。

    到时候侯爷可还有车可以丢弃?

    要知道戎人世代游牧,他们可不愿意在单于划定的区域中去乖乖的种地。

    我想侯爷一定不会不知道,现在我秦国故土各郡之中,戎人和秦人的矛盾早已经日益加剧,若不是还有萧大单于强压着戎狄各族的话,恐怕大夏国内早就已经揭竿四起,烽火连天了。

    所以萧大单于这才想出了解决矛盾的办法,那就是尽可能多的为戎狄人获取所需的土地,而且这份索取将永远都没有止境。

    如今齐国已经亡了,侯爷以为戎人接下来的目光将会转移到楚国还是蜀国呢?”

    陆询认真的听着樗里骅的话语,而且他面前案几上的那柄飞箭也让他不得不认真的对待樗里骅的问题。

    所以当樗里骅说完话后,陆询这才面露疑难之色缓缓说道:“楚国江河湖海分布密集,气候又湿热异常,虽然该国土地面积广袤,但的确并非是游牧的好去处。

    所以戎人的下一个目光定是蜀国。

    不过,这一点我早就料到了。”

    樗里骅听到陆询的话后,突然鼓起了掌来,随即他露出鼓励的神色对陆询说道:

    “既然如此,那蜀国为何不选择凭险据守反而上下一派畏战情绪?

    先是刘相邦依旧奉行绥靖,既不与诸国联合抗戎,也不动员全国兵力死守各处关隘,一副死猪般的颓然模样。

    后有一方封疆大吏只想着偏安一隅,靠钻营取巧,摇尾乞怜想要获得敌国欢欣。

    这样的作为,难道就不想想是否有愧于王河大帅,是否有愧于姚君的封国大恩呢?”

    樗里骅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竟然抬手指着陆询质问了起来。

    而那陆询则面对樗里骅的讽刺与质问,脸上骤然升起了一丝怒意,特别是当樗里骅提起王河与姚君时,陆询的脸上那青筋也暴露了出来,牙齿更是咬的咯咯作响。

    终于,当樗里骅说完话后,陆询还是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

    他低头微微摇了摇头,就听一阵如同蚊蝇一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当我不愿派兵御敌于国门之外?但我纵然有数十万大军又能守得住哪里?

    龙岭一线,公子屠被严叔段那老贼蛊惑,早就与戎国眉来眼去。

    而落樱一线,又是刘相邦的势力范围,从来都不容他人染指。

    我若执意率军北进,那刘相邦的军队又岂能抵得住戎国兵马叩关,到时候那戎人长驱直入,将我龙岭守军包了饺子。

    严叔段投靠了戎军已经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届时我数十万大军归宿如何,你一定能够猜得到吧。

    所以如果将我唤做是你的话,你该如何选择呢?”

    “对,侯爷说的对。

    从军事角度来讲,你的数十万大军的确应该守好南岭五山天堑,这样一来才能有机会保住你蜀国的国祚。

    但那样的话,蜀国本土七百万百姓,他们的生命和尊严,又有谁能够替他们守护?

    侯爷有没有想过将自己的百姓丢给戎人去蹂躏,成为劣等的奴隶被戎狄人肆意虐杀之举,又与昔日侯爷看不起的赵渊所作所为有何区别呢?”

    “不,不一样的。

    他是为了献媚,而我是为了延续国祚!”

    “哈哈哈哈,侯爷是否是自欺欺人呢?

    难道赵渊是为了向赵之泽献媚,而你不是在向戎酋献媚吗?

    我来蜀国之后,见百姓们安居乐业,人人脸上都很少能够看到愁容。

    这与我秦国人为了生存每日徘徊惶恐的面容孑然不同,这是因为什么。

    我猜是因为蜀国的百姓知道,自己的国家尚有数十万大军在保护着他们,这座被天堑环绕之国将永不陷落。

    但可悲的是,他们不知道你和刘相邦以及公子屠这些高管宗亲们已经放弃了他们,放弃了这个曾经出现过王河那般天下敬仰英雄的国家百姓。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蜀国人该是有多么可悲啊。”

    “你不必说风凉话的,因为我不会因为个人的受辱而放弃我们早就商定好的计划,况且即便是我死了,昊儿也死了,这个计划依旧会执行下去。

    如果我因为一时冲动就答应与你秦国一同抵抗戎国的进攻,那在胜算寥寥之下,我蜀国也将陷入万劫不复,失去最后一丝生机。

    所以有些时候我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况且无论我怎么选择都会有人牺牲的吧。”

    樗里骅冷静的听着陆询将他所有的顾忌说出口后,不由得一阵哑口无言。因为同为持一国牛耳者又岂能不明白陆询话中的道理。

    但片刻后,樗里骅还是沉声说道:“既然侯爷不怕死,世子的死活侯爷也不放在眼里,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陆询听完樗里骅的话后,嘿嘿一笑,顿时抬起了头颅,露出了脖子说道:“要杀就杀吧,只是我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陆询竟然会死在自己的府邸之中。”

    “不,我不会杀你,我只会劝你今日过后,就早早带领百姓逃到岭南去吧。”

    陆询低下了头,吃惊的看着樗里骅被他身旁的随从向门外推去后愣在了当场,但数息过后他就连忙抬起手向远去的樗里骅高声叫道:“且慢,你究竟要做什么?”

    樗里骅缓缓扭过了头来,对陆询微微一笑道:“原本我是对侯爷你还抱有一线希望的,但如今看来确实是我错了。

    所以我要执行我的计划。

    那些凡是阻碍抗戎大

    局的人都得死,而第一个死的人就该是装病的蜀公了。

    若不是他的贪生怕死,那蜀国又岂会成为如今这般窝囊的模样。”

    陆询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他也顾不得还有人在伺机窥探着他的性命而连忙站起了身子,对着樗里骅发出了颤抖的声音道:

    “不可能,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樗里骅冷冷一笑,他自然不会告诉陆询,他所借助的虞歆儿会是自己的女人。

    虞歆儿能在南侯府自由出入,又曾被蜀公赐给了刘执,而蜀公又与南侯关系密切,那这般简单的猜测又岂会瞒得过樗里骅的。

    而且樗里骅依旧只是出言试探,但陆询却很容易的就钻进了樗里骅设好的套路。

    “我不仅知道此事,而且我还知道蜀公的藏身之处,不知道侯爷会不会相信呢?”

    说完话后,樗里骅向小乙点了点头,而小乙则立刻引着身旁一名抬箱进殿的随从跑到了殿门口,在那些手持兵器的侯府卫士身旁点燃了一支冲天的炮仗。

    “咚、铛!”

    一声巨响传入到了樗里骅及陆询的耳中,与此同时,殿上屋顶也传来了轻微但却能够让所有人听得见的脚步声。

    樗里骅心知,这是虞歆儿在听到自己的话后,故意发出的声音。

    她要将自己安排的伏兵引到蜀公的藏身之处。

    但这脚步声传入了陆询的耳中,却顿时让这一国侯爷有了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感。

    特别是当那些站在十多口大箱旁的汉子们从容的打开了箱子,从中拿出各式兵刃后,更让陆询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你利用我?”

    还未等陆询开口说话,李昊却怒不可遏的向樗里骅嘶吼道。

    那些箱子的确是因为他而免受了侯府外的卫士检查,所以他突然发现,从一开始这樗里骅就在利用着自己。

    不然的话,他又怎会在来到南侯府时率先来找自己呢。

    “李兄,这话就说的没意思了。难道李兄不是从刘相邦府中时就想要利用我的吗?”

    随着樗里骅的话音落下,李昊也被樗里骅的答复怼的无话可说,只好怒视着樗里骅而不知再说些什么。

    陆询扭头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随后他刚想要说话,就听殿后的方向喊杀声四起。

    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正是蜀公隐藏的所在,而在蜀国白虎殿中早就称病不见人的蜀公却是一具安排好的傀儡而已。

    听着那喊杀声由大及小,由远及近,陆询的面孔终于犹如死灰一般,他知道纵然自己的侯府守卫再是森严,但也不可能在益都城内的侯府中安排上千军万马。

    所以当听到交战人马的嘶吼喊杀声足有数千人之巨后,就立刻明白了樗里骅今日这是有备而来,而且他手下的人数只多不少,又将蜀公的藏身之地摸的清清楚楚,所以一股无力的颓败感立刻就将陆询打到在地。

    “完了,蜀国完了。”

    望着低头喃喃呓语的陆询,终于在喊杀声渐渐停息之后,樗里骅开口说道:

    “侯爷不必如此,杀死蜀公对我没有什么好处。

    所以只要侯爷能够与我合作,合力抗戎,那么对于今日的无礼之举,我樗里骅自然会给侯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第三百八十五章 绝望的公子屠

    “樗里骅!你果真是樗里骅?秦国的左更樗里骅吗?”

    陆询抬起了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审视着樗里骅,审视着这位在最近三两年间不断创造着奇迹的秦国左更,重复着询问了起来。

    “怎么样?不知道凭我的身份,侯爷可否屈尊与我商议两国联手抗戎之事呢?”

    樗里骅说完话后,那陆询连忙站起了身子,走到了樗里骅面前十步之处,向那位在竹椅上飒然微笑看着自己的公子施礼说道:“秦国左更大驾光临我南侯府,陆询又怎会不知天高地厚呢?”

    “侯爷不是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吗?为何此刻又会显得如此吃惊呢?”

    陆询听到话后,生出满脸的苦涩笑着说道:“若不是左更大人今日露出的手段的确叫人防不胜防,那么即便是大人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我陆询也决计不会完全相信的。

    因为自古以来,以左更高位者只身犯险冒着生命之危去他国做说客的,恐怕也只有大人您了吧。”

    “所以,方才侯爷一直是在诈我?”樗里骅笑着问道。

    而陆询则继续苦笑着说道:“左更大人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

    三日后,忘忧阁天字号魁阁中。

    一身锦衣华服,颇有些傲意的微胖青年怀中搂着一位极是艳丽的女子。

    他似是在欣赏着乐女的琴声,又似是沉浸在怀中美人的香味之中久久默然不语,但他的面容之上却有着无尽的享受与沉醉。

    这些时日,国相刘执明知道是他派人刺伤了长公子却始终装聋作哑,显然是已经在这场政治博弈中露出了怯意,这如何能不让这位志得意满的年轻公子兴高采烈心情大好呢。

    那艳丽的女子正将手中剥好的荔枝喂进了青年的口中,却没有防备那青年人将自己的手伸入了女子的亵衣中用力的抚 摸着。

    “啪。”

    女子惊叫一声,连忙轻拍那支不安分的手,随后怯生生、娇滴滴的轻声对那青年娇叱道:

    “公子,这么多人看着呢。”

    那青年随即眯着眼睛在那女子伸来的脸庞上轻吸一口,这才坏笑着抬起了头,并狠狠在那女子的翘臀上拧了一把后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司马大人有要事相商。

    艳艳,今夜准备侍寝吧。到时候在好好地让我享受享受。”

    女子闻言后脸上露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惧意,随后还是佯装媚笑道了声“是”后从那青年人的怀中站起,与其余几名女子一同欠身施礼后盈盈离去。

    见阁中女子都已经退了出去,青年这才对身旁那满脸坑坑洼洼的瘦脸中年人厉色说道:

    “严司马,刘相邦依旧不愿向夏国称臣吗?

    这老顽固可当真是讨厌至极,难道他就不知道万事可退可进,丈夫能屈能伸吗?

    昔日姚君分封时,我四国不同样向姚君称臣,尊周为王。

    但不到六百年,这天下已经没有了大周,可我蜀国却仍旧屹立。

    现在向夏国称臣又有何不可?

    而且,我们已经落到了齐国后面,如果在不赶快俯首称臣,那萧大单于若是动了干戈,恐怕我们能够拥有与之谈判的筹码可就不多了。”

    微胖公子说罢话后,那严叔段也是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将萧大单于的话带给了刘相邦,可他还是不肯与我们站在一起。

    萧大单于只说若是我们此刻降了大夏,那就不会派兵前来攻打蜀国,更会承认公子您继任国君之位。

    可是相邦若是一意孤行,惹了那萧大单于生气举兵来攻,届时大单于定会对我蜀国失望之至,对公子您也会非常不满的。

    公子不要忘了,齐公死后,那齐国长公子萧思以及其他的公子们可是被大单于发配至秦地了,他立的那个齐公只是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妾氏所生的庶子啊。”

    严叔段的话音刚落,公子屠便浑身一阵颤抖,就好像齐国往事就在眼前似的。

    “这老东西,我派人刺伤了大哥,他难道还不知道弃暗投明却一定要与我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才高兴吗?”

    “是啊,公子,长公子虽然未死,但也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了。那刘执此刻不赶快来投效公子您,真不知道心中打的什么算盘。

    似这种蛇鼠两端之人,公子应该早除为妙啊。”

    严叔段说罢,公子屠转头望了一眼这位早就想要取刘执而代之的司马,随后沉思片刻后冷笑一声道:“君父生死不知,所以杀死刘执尚不到时候。

    万一君父醒来后发现我杀了刘执,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严司马,我知道你想早一日登上相邦之位,但如今局面复杂,我们千万不可鲁莽。

    别的不说,就说三日前南侯府中的那场厮杀我们都还未查明原因。

    若那是君父派人想要去除掉南侯所以才发动的攻击,就说明君父的实力依旧强大,我们则还需要韬光养晦,伺机而动啊。”

    说到这里,公子屠竟然语气中露出了怯意,显然是对蜀公尚有恐惧。

    “君上?”

    听着公子屠提起了自从称病后,就数月不露面的蜀公,严叔段面带冷意对公子屠不屑地说道:

    “公子,请恕微臣直言,君上若是在世的话,又岂能坐视我们伤了长公子。

    所以依我之见,怕是蜀公纵然未死但也离死不远了。

    而且三日前发生在南侯府中之事绝对与君上没有一丝关系,而且就算是君上还活着,以他的懦弱性格也绝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放肆!严司马难道果真不顾及尊卑了吗?”

    公子屠听着严叔段屡次三番出言讥讽他的父亲,蜀国国公后突然面色一变,对着严叔段厉声喝道。

    严叔段闻言微微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后随即低头笑道:“微臣喝的有些多了,忘了公子乃是君上的子嗣。言语无妨之处还请公子赎罪啊。”

    公子屠见严叔段虽然口称赎罪,但仍旧坐在自己的坐上没有起身的意思,不免心中怒意加剧。

    但他刚刚想要再次开口叱责严叔段,却突然发现严叔段面带讥讽之色对自己开口说道:

    “公子不必发怒,蜀公是死是活根本就对大局无碍。

    目下能够阻碍我们计划的,除了刘执外也只剩下了南侯。

    但南侯早在昨日就启程南下回了岭南,所以蜀国局势已经完全掌控在了我们的手中了。

    今夜我就带人去将刘执的首级带给公子您,而您等待着做那国君即可,又何必自寻烦恼,介入到我们这些臣子之间的事情呢?”

    公子屠瞪大了眼珠,看着严叔段满是不可思议,他在怔了半晌后这才明白了严叔段果然是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当初那个对自己唯唯诺诺马首是瞻的臣下眼看着就变成了乱臣贼子的模样。

    随后他怒火攻心,指着那严叔段便厉声大喝了起来:“严司马,你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君父未死,那刘执还是我蜀国相邦。你要是就这么将他杀了,那蜀国必定大乱。

    别的不说,单是落樱山中的守军你却如何对付?

    须知如今萧大单于的大军可是正在落樱山脉的外围随时准备攻击我蜀国呢。”

    “哈哈哈哈,公子,微臣方才不是已经讲过了,公子只需安然在此饮酒赏月,再与那艳艳姑娘共度良宵即可。其他的事情公子自然不需要理会的。”

    “什么意思?”公子屠显然听明白了严叔段定是有所依持这才会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所有立刻开口问道。

    这公子屠原本只是想继任公位,为此不惜可以向夏国称臣,可以向自己的亲兄弟下手,但他可并不想搞乱蜀国,或是培育一个尾大不掉的权臣来。

    “微臣的话难道说的还不清楚吗?

    你会做下一任的蜀公,而我则是下一任蜀国的相邦,你只需要知道这点儿就好。

    不过,你也要记得,千万不要再来呵斥于我。

    齐公晚年才得了众多的子嗣,所以长久以来那萧思才会一直都是继任齐公的第一人选。

    但你的父亲,我们的蜀国君上,子嗣却多的是,根本不会缺继任国公之人的。”

    严叔段冷笑着向公子屠说道,随后他扭头看了看窗外,见天色已经渐晚,这才突然起身向被惊呆而不发一言的公子屠说道:

    “看来时辰已经不早了,该到我行动的时候了。”

    “你确定要杀刘执?”

    公子屠见严叔段起身要走,大惊之下连忙站起了身来,看着严叔段怒气冲冲的说道。

    但他哪里想到那严叔段只是再次冷眼瞅了自己一眼后,就再不说话而向阁外走去。

    “来人啊!”

    公子屠怒急之下,连忙大喝了起来。

    但他等来的除了再次转身轻蔑的看着自己的严叔段外,却是数十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劲装武士。

    “看着他!”严叔段对着身旁数十位武士说道。

    随后他在微微想了想后,又一次来到了公子屠的身旁,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事成之前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你的。

    原因无他,只是想维护一位未来国君的尊严。

    但你方才激怒了我,所以我一定要让你知道,生活在恐惧之下会有多么的恐惧,就像我这十数年来在刘执的淫威之下活着一样。这番滋味我又怎能忍心独享,而不让您亲自去感受一下呢。

    今夜,我不仅要杀死刘执,更要杀死国君,因为我已经与南侯达成了共识。

    他的兵马将北上控制落樱山的刘执大军,而益都城内的我则会配合他一同行动,将刘执从蜀国的政坛上彻底抹去。

    到时候,我会承认南侯在岭南的独立,而南侯则会将其在蜀国所有地界的势力全部交给我,包括落樱山脉一线的防务。

    哦,对了,他也会承认你公子屠,来继任新的君位。

    公子,不知道您开心不开心呢?

    哈哈哈哈。”

    看着严叔段一边哈哈笑着,一边从这阁中离去,公子屠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君父,是屠儿害了您啊。”

    忘忧阁中,公子屠发出了绝望而又颤抖的喊声,那喊声中即有对蜀国国事的绝望,更有一个儿子对他父亲的愧疚。

    从小到大,公子屠一直以为自己才是诸公子中最为富有雄才大略的那个,但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脱离了父亲的庇护,他公子屠随时都会被这些权臣利用起来,并犹如牵线木偶一般被耍的团团转。

第三百八十六章 神秘遗迹

    “看来你的局已经成功了。我果然没有选错人。”

    望着窗外益都城中四处传来的喊杀声,神君默默地对樗里骅说道。

    而樗里骅只是将目光死死地盯在神君身旁昏睡的虞歆儿脸上,丝毫不愿意多分出一丁点儿心思去回应神君的话。

    神君久等不到樗里骅的回应,却不生气只是突然微微咧嘴笑道:

    “难道你就不想问我和歆儿为何会出现在蜀国吗?”

    “不感兴趣。”

    樗里骅极不情愿的淡淡回应道。

    “难道我找到了能够揭示歆儿身份的线索和解救她的办法,你也不感兴趣吗?

    难道你就很想看到她终究要去神殿做阿南的神妃吗?”神君再次开口问道。

    而这次樗里骅则转头看向了那面色平静,绝美异常的神君。但也只是片刻的时间,他又将目光重新移到了虞歆儿那张完美无瑕的脸颊上。

    “既然你一来到我的屋中就让歆儿和我的卫士们全部昏睡了过去,那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我讲,所以不论我感不感兴趣你都会说给我听得,对不对?

    神君。

    况且,你找到的恐怕不仅是解决歆儿的办法,也是解救你自己的办法吧?”

    樗里骅说完话后,就听那同样拥有完美无瑕面容的神君轻拍起了掌来。

    “你以蜀公在你的手中为要挟,让陆询联络严叔段攻击刘执,却在暗地里安排兵士等待那严叔段与刘执两败俱伤后再施以重击。

    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用的当真是妙极。

    到时候你的兵马先杀严叔段,再擒刘执,怕是今夜过后这益都城就将臣服在你的脚下了。”

    “神君今夜前来难道只是为了夸我的吗?”樗里骅等神君说完话后,立刻语气不善的问道。

    因为自己纵然再是厉害,那也是面前这位神君的棋子。想到这里,樗里骅愈加觉得那神君对自己的夸赞中充满了虚伪。

    “恐怕这天下敢如此对我说话的人,就是你和萧锦行了。

    但萧锦行怕我伤害歆儿,投鼠忌器之下早就不敢对我这样讲话了,可你却看出来我决计不会伤害歆儿,所以才会口无遮拦。

    算了,原本应该小小的惩罚你一下,不过看在歆儿的面子上就不这么做了吧。

    毕竟你们二人久别重逢,我也不能尽做些煞风景的事情。”

    神君叹了一口气,缓缓将目光从窗外移到了樗里骅的脸上,随后他抬起了手从袖中掏出一卷羊皮卷,扔给了樗里骅。

    樗里骅接过皮卷后,缓缓打开一看,却发现那羊皮卷上密密麻麻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复杂符号,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向神君看去。

    神君见樗里骅看不懂皮卷的内容,随即笑了笑后说道:

    “若是皮卷被萧锦行看到,一定会明白上面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因为他的足迹已经跨越了千山万水,跨越了整个大陆,自然知道这皮卷上画着的山川地形代表着什么。”

    神君话音刚落,樗里骅就立刻将头低了下去,仔细观看起了这张神君口中的山川图来。

    可是即便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依然看不懂这羊皮卷上的地图究竟表示的是何处的地貌来。

    “你将那些符号遮起来,然后再看看最东方的一角就明白了。”神君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

    而樗里骅则遵从着神君的

    建议将那些符号刻意从心中抹去,重新将目光看向了地图的东方。

    片刻后,樗里骅浑身一震,这才发现这整张羊皮卷上的最东方竖着一条短短的线,那条线呈八字型,其南又横着一条线,其东北则画着浩瀚沙海。

    这不是秦岚、须弥山脉又是何处?

    “这,这。”樗里骅目瞪口呆间惊呼了起来。

    “你觉得神州很大是不是?

    可事实如同你看到的一样,神州的面积只占这片大陆的五分之一。”

    樗里骅听着神君的话后,不可思议的再次低头仔细打量起了羊皮画卷中那用一条条细细的线所勾勒出的大陆山水地图来。

    “现在再看看那些符号,每个符号都代表着一处神秘的所在,我称其为遗迹。

    这些遗迹就像是本神在极西沙海中的神殿一样,不为人知,却又神秘至极。

    这些地方深藏在地下,若不是我费尽了心机,则根本就不可能找到的。

    十年了,这天下所有的遗迹都被本神找遍,却唯独蜀国白虎殿下的这处遗迹本神还未曾进去。

    不过即便是没有进去,本神也大致能猜得出这下面藏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说到这里,神君像是满怀了心事一般悠然一叹,随后他看了看一旁昏睡的虞歆儿一眼,就停下了话语再次转头向窗外看去。

    窗外的喊杀声仍旧震耳欲聋,这说明樗里骅的计划将要在达到高 潮时渐渐有个结果了。

    “凭神君的本事,即便是那神秘所在之处位于白虎殿下,神君也是想去就能够去的,却为何神君偏偏不去,反倒要利用歆儿来搞乱政局呢?”

    樗里骅突然疑惑的问道,这也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按说神君走遍了天下,找到了所有的隐秘所在,但为何他又偏偏止步在蜀国去想一些常人才会想的办法来揭开秘密呢?

    “既然选择了你,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天下所有的隐秘所在,也就是那些遗迹都是不同的,但绝大多数地方都如同我曾居住的神殿一般,寻常人是无法进入其内的。

    那里一旦常人进入的话,会立刻毙命绝无生还的可能。

    不过常人无法进入的地方,我却可以长驱直入丝毫不受影响。

    但这些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甚至绝大多数都损毁的及其严重,显然是有人刻意将其毁灭的。

    但还有一些地方,则我根本就无法进入,而且一旦强行进入其间,就会有及其危险的机关打开,令人防不胜防。”

    “咦,这天下还有能伤害到神君的东西存在吗?”

    樗里骅仔细的听着神君口述着往事,但偏偏当神君说起一些危险的机关时,却引起了樗里骅的兴趣,所以他不禁开口问道。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自己因为太过兴奋而产生的莽撞,不过将樗里骅神情变化全部看到眼中的神君却飒然一笑说道:

    “没关系,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思考如何能杀死我,杀死南儿。

    这本就是正常的事情,因为谁也不愿意看到这世间存在着能够威胁自己生存的东西而束手无策。

    所以我才来找这些隐秘的地方,而你也在一直寻找能够伤害或是杀死我的办法。

    或许这个办法就藏在白虎殿下,而我要找寻的秘密也藏在白虎殿下。

    你应该开心,我也该高兴的。”

    像是与自己的话语交相呼应,神君微微一笑后这才继续开口说道:

    “当初之所以我要带着歆儿离去,原因是我并不知道这些我不能进入的地方,歆儿同样也无法进入。

    所以我带着她是想让她试试能不能进入到我进不去的地方,

    不过很可惜,我失败了。

    所有我进不去的遗迹,歆儿也同样进不去。

    但天无绝人之路,歆儿曾在齐国雁郡的一处我们进不去的遗迹外救了一名孩童,那孩童掉入了遗迹,可他偏偏没有丝毫的损伤,那些对我和歆儿来说十分厉害的机关,根本就不去对那孩童展开攻击。

    打问之下,我们才知道那孩童家世代居住在遗迹旁,而且因为地处偏僻,他们祖祖辈辈从未离开过遗迹四周。

    而正是那孩童无意间进入了遗迹,我和歆儿才在他带出来的一本书卷上看到了天下所有遗迹的位置。

    往后的时间,我和歆儿很快找遍了那书卷上标注的所有遗迹,也搜寻到了许多关于背后隐秘的线索。

    从这些线索中我们得知,这世界本就是先世文明刻意创造的产物。

    而我和阿依儿、阿南甚至是歆儿都是与你们孑然不同的存在。

    不过,所有关于先世文明的资料,都应该保存在蜀国的这处遗迹中。

    所以要想揭开我们的身世之谜,这白虎殿下的遗迹就必须要打开。”

    “但这处遗迹你们进不去。所以你们必须找到能够进入的人才行对不对?”

    樗里骅立刻就发现了问题所在,随即脱口而出道。

    神君微微点了点头后缓缓说道:“原本我们找到的是刘家的子嗣,但偏偏他们进入到地下的遗迹中后虽然不至于被机关攻击,但也决计打不开进入其内的大门。

    所以歆儿才假扮舞姬出入各府之中,希望能够找寻到附和身份的人去带着我们进入到地下的遗迹中。”

    “就凭歆儿舞剑时手持竹笼当中的鸟儿吗?”樗里骅突然插话道。

    “咦,你还真是聪明。

    不错,那鸟儿是歆儿在雁郡时偶然间发现的,因为但凡是遇到能够进入地下遗迹的人时,那鸟儿都会发出警示的。”

    樗里骅知道,虞歆儿拥有能够与鸟兽 交流的本领,所以对于神君的话,他倒是信了个七七八八。

    “刘氏是姚君分封的国公,虽然他们世代居住在白虎殿,但实际上他们并不是这白虎殿原本的主人。

    而且当年八蛮乱夏时这蜀国境内最为动 乱,数次屠杀更是让原本居住在此的平民死了七七八八。你们又如何能找寻的到合适的人呢。”

    樗里骅一边替神君仔细分析着,一边侧耳倾听着窗外渐渐小去的喊杀声,心知这益都终于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不错,你能用不到一万人就控制了十万大军守卫的蜀国国都,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挟天子以令诸侯,有意思。”

    像是猜到了樗里骅的心思,神君突然转移了话题向樗里骅笑着说道。

    而樗里骅则露出了难得的微笑,向神君摇了摇头:“要说厉害,非是萧大单于莫属啊,当初神京云集近六十万大军,可萧大单于却兵不血刃的将神京拿下,那才是非常人所能为的。”

    “我不会看错人的。”

    神君听完樗里骅的话后,像是做了一件不值一提的预言一样,淡淡地说道。

第三百八十七章 蜀国汉阳侯

    “合适的人,我会慢慢的找。但你控制了益都后,这白虎殿可就归我了。

    不过你放心,绝不会占很久让你为难的。”

    “那神君为何会觉得我能够答应你呢?”

    “因为你也同我一样期待着秘密的揭晓,你想要救歆儿,那就一定要打开遗迹的大门,这是最后的机会。

    当然,除此之外,我将再不会插手你与萧锦行二人之间的事情。一切全凭你们二人争个你死我活,而我只等结果就是了。”

    樗里骅微微思索后,轻轻点了点头。

    “要是神君只是想得到这些,那为何要让歆儿昏睡,难道她不知道方才神君所说过的事情吗?”

    “不,她知道,我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但我让她昏睡,是因为我要让你答应我一件事件,这件事情若是歆儿醒来的话决计不会同意的。”

    “什么事?”

    “我要你带我一同进入遗迹中。”

    樗里骅瞪大了眼睛,凝视着神君,许久后他似是想明白了些什么,吃惊的说道:“难道我就是能够进入遗迹中的人吗?”

    神君点了点头说道:“那鸟儿确实是感觉到了你的异样。”

    樗里骅听完话后,忽然想起了那日在刘执府中,虞歆儿离开茅草厅前时突然转头看向了自己的一幕。

    原来,当初是那鸟儿向虞歆儿发出了讯息,所以她才会注意到自己的。

    “歆儿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情,但她不知道我虽然不懂与禽兽 交流,但还是有些手段能够获得我想知道的事情的。”

    樗里骅闻言微微点头,他丝毫不怀疑神君的话,而且他知道虞歆儿是在保护着自己。

    “如果我能进去的话,那就没有丝毫危险。所以神君为何要凑这个热闹,非要让我们二人都陷入危险之中呢?”樗里骅皱起了眉头对神君说道。

    而神君则带着颇为玩味的语气对樗里骅冷冷地说道:“这是多少代神君梦寐以求的结局,我又怎能放心的交给你去做呢。若不能亲眼目睹秘密的揭开,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说完话后,神君斜眼撇了一下樗里骅坐着的竹椅没好气的说道:“再说了,那遗迹中高上低下,你一个人怎么行动呢?”

    樗里骅闻言后苦笑了一声,虽然他并不明白自己世代居住在原州府又为何能与千里之外的白虎殿扯上关系,但显然他也知道问也是白问,而且神君也并不会知道这期间的答案。

    反倒是与神君一起进入遗迹将要面对的危险,更值得樗里骅好好地思索一番该如何应对。

    不然的话,仅从虞歆儿刻意隐瞒自己能够

    进入遗迹的事实就看得出,那遗迹中的机关一定厉害无比,甚至在虞歆儿的眼中那是一处毫无回旋的死地,不容自己冒一丝的危险。

    他再次将目光看向了昏睡如同当初初见时少女一般模样的虞歆儿,口中呆呆的说道:

    “你知道我为了她总是会愿意答应你所有的要求,如果我死了,却只求你千万莫要让她受到丁点儿的伤害。”

    说完话后,樗里骅立刻觉得眼前一黑,自己便如同虞歆儿一样昏死了过去。

    昏迷中,一张微带着温热的唇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那熟悉的唇齿之香却令昏迷中的樗里骅感到的只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樗里骅想睁开眼,问问虞歆儿为何哀伤,但他却无论如何努力都丝毫做不到这看似及其简单的事情。

    ......

    当樗里骅被兴冲冲闯入阁中的谢韫、毛彪等人唤醒时,他望着这些满脸血污但却十分兴奋的麾下袍泽们挤出了最后一丝笑意。

    随后他就命令毛彪将蜀公带去白虎殿。

    他要在那里对曾经阻止原州秦军南撤的罪魁祸首发泄自己久积已久的怒火。

    白虎殿,位于益都城的最中央。

    当樗里骅来到这座看似规模十分宏伟的殿宇前时,就立刻看到了白虎殿前的广场变成了一座临时的俘虏营。

    虽未严加看守,俘虏营中的那八万蜀国士兵们也仅仅是被卸下了兵器,但他们却纷纷耷拉着脑袋,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脸上丝毫看不到反抗的斗志与被俘的屈辱。

    望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樗里骅不禁感慨万千。

    因为他看到了这数万蜀国兵士的旁边,秦国人虽然只有不到万人的数量,但他们皆是虎狼之姿,与一旁数量多出数倍的蜀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此刻,樗里骅又看到了远处白虎殿门前在等候自己的蜀国国君及公亲大臣们,心中不免微微一叹。

    弹指一挥间,数万蜀国禁军就放下了兵器将性命交给了自己,这难道不应该被视为一国的耻辱吗?

    可当看到蜀国将兵们麻木的模样,樗里骅却哑然无语,而只是呆呆向白虎殿那庄严的正门走去。

    顾道远早已经等候在那里,他远远地望着坐在竹椅上的樗里骅被身后的小乙推着穿过数万兵士之中,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原本瘦瘦高高的身影在无数兵士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的伟岸了起来。

    当樗里骅终于走到顾道远近前时,顾道远忽然迈开了腿,跨前几步后跪在了樗里骅的面前。

    “秦,大宰冢顾道远恭迎左更大人,昨夜一战,我秦军将

    士奋死杀敌,已将击杀相邦府,反叛蜀国的乱臣贼子严叔段部众三千全数歼灭。”

    樗里骅听完顾道远的话后,眼神中闪现出了一丝复杂,因为他知道顾道远是不必对自己行此大礼的。

    但当他看到顾道远身后那战战兢兢的蜀公以及文武百官时,便顿时明白了顾道远的用意。

    微微一笑,樗里骅抬起了手,道了声辛苦,这才在顾道远起身后,与他一同向蜀公所在之处走去。

    “蜀公,请恕樗里骅身有不便,不能行大礼了。”

    樗里骅径直来到了蜀公的面前,对这位年逾花甲,面目土灰的国君抬手施礼说道。

    但他的语气中满是轻蔑与不屑,又哪里像是在对着一国国君说话呢。

    “左,左更大人代寡人平叛,实,实乃是替天行道之举,寡人本该向左更大人道谢才对。但昨夜......”

    “严叔段呢?”

    还未等面色苍白的蜀公说完话,樗里骅却冷眼望了那怯懦的老者一眼后,转头向顾道远问道。

    此刻的他可毫无耐心去听这蜀国国君的废话。

    顾道远斜眼瞅了瞅那面色尴尬的蜀公,随后向樗里骅郑声说道:

    “回左更大人的话,那严贼已被谢将军擒拿,此刻正与被俘虏的数百人羁押在许将军那里。”

    “都带过来。”樗里骅急不可待的说道。

    “喏。”顾道远闻言后立刻着人去将严叔段带到白虎殿前。

    等待着严叔段到来的樗里骅又一次将目光望向了蜀公,因为他曾经与陆询有过交易,现在正是蜀公兑现诺言之时。

    早已经吓的慌乱无比的蜀公见樗里骅的目光望向了自己,微微愕然后他忽然记起了之前的嘱咐,便连忙向文武百官和数万禁军将士大声开口说道:

    “自戎狄入寇神州以来,寡人曾数次欲派兵北上支援秦国抵御外辱,但每次提起此事,均被刘执及其党羽所阻拦,致使秦国大部沦陷,神州浩劫再现。

    此后,司马严叔段勾结戎狄,想要献关投降,幸被秦国左更大人察觉,这才在寡人的邀请之下带兵来到了益都助我平乱。

    今日刘贼身死,严逆被擒,我蜀国从此将再无国贼相欺。

    重造蜀国大恩大德,寡人无以为报,唯有将蜀国国事托付左更大人,以期左更能够带领我蜀国抵抗戎狄南侵。

    为此,寡人特封樗里骅为蜀国相邦,兼领大司马,汉阳侯。

    还望樗里大人能够看在秦蜀两国同气连枝的份上,助我蜀国不受戎狄之祸。

    .......”

第三百八十八章 尘埃落定

    蜀公面对着蜀国文武及数万禁军的面,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郑重道出,而樗里骅闻言后也不多话,立刻抱拳施礼后就接过了蜀国相邦印信和司马兵符。

    在他的眼里,与蜀公相约演的这场戏本就不必追求完美而只是要个过程罢了。

    既然蜀公将他的戏份演完了,那就该轮到樗里骅自己上场了。

    望着满脸血污,被人第一个押到白虎殿前的严叔段,腰挎印信兵符的樗里骅抬手一指那抖得如同筛糠般的蜀国司马,冷笑一声后大喝道:

    “严贼,昔日剑阁关上,坐视我抗戎秦军与戎人死战,坐视王敏将军绝望自刎之时,可曾想到过今日你会被我秦国人抓住?”

    樗里骅话音刚落,他身旁一人立刻大喝一声,冲向了严叔段。

    “今日老子才知道当初剑阁关上的守将是你这老贼,若是昨夜就知道了此事,你安能活到今日。还我弟兄们的命来。”

    大喝间,众人只见一道黑影风也似的跑向了严叔段,定睛看去,只见那人不是当初带领蜀北郡残兵一路顺着汉水南逃的谢韫又会是谁。

    其实直到昨夜,谢韫才知道了樗里骅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官爵不高,但能独当一面的青年将军。

    而且,当他知道樗里骅已经做到了秦国左更的位置时,他虽然吃惊但也终于明白,为何樗里骅能够带领那么多的秦军进入了蜀国意图鸠占鹊巢,图谋一国了。

    快意恩仇本就是谢愠豪爽的性格中最为重要的部分,当初蜀国兵马不让王敏将军率领秦国败军南入剑阁,导致大军全军覆灭的画面从来都没有从谢韫的脑海中消除。

    自然而然,他也就对谋取蜀国的行为兴致颇高。

    但当他这时从樗里骅的口中获知那剑阁守将就跪在自己面前时,他哪里还有耐心等待樗里骅的审判。

    怒发冲冠的谢韫连同他身旁的十数名王敏麾下部将冲到了严叔段的面前,丝毫不理那满脸血渍的大司马苦苦哀嚎,二话不说就是一通胖揍。

    而樗里骅则用他冰冷的面孔望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幕,丝毫没有出手阻拦的念头。

    只是他用余光看到,自己身后那蜀国的君臣们看到如此惨无人道的一幕,纷纷吓得站也站不稳了。

    别说是他们,就连殿前空地上那八万蜀国禁军看到昔日司马被殴打的惨叫连连,也都纷纷面色苍白,默然无语。

    因为昨夜,当他们去往相邦府外平戕司马与相邦府的火拼时,就亲眼看到了突然出现的秦军将士们那强悍到极致的战斗力。

    只是短短半个时辰,被视为精锐的司马亲兵三千余众就被突然出现的秦军击溃并击杀殆尽,丝毫没有抵抗的能力。

    八万禁军眼看着两军相斗,却始终不敢出手,直到蜀公的军令传来,他们才颇有些“兴高采烈”的

    放下了武器,做了那些北境杀神们的俘虏。

    如今又看到那在昨夜战场上如同死神一般的秦军统帅谢韫赤手空拳殴打严叔段,这些兵士们除了心有余悸之外,又哪里会生起反抗之心呢。

    短短数十息的时间,被殴打的严叔段就没有了气息,那像是杀猪般的惨叫突然停下来时,所有人都明白,这昔日权倾朝野的司马大人是彻底归天了。

    “相邦大人,您看首逆刘执与严叔段均已伏诛,我们还是进殿商议国事去吧。”

    因为严叔段被人活活打死而突然变得寂静的白虎殿前,蜀公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在樗里骅的身后向自己新任的相邦开口恳求道。

    对于这位老人来说,杀人虽然从来都只是自己上下嘴唇闭合之间的简单事情,但亲眼看到一个人被活活打死在自己眼前时,还是让他惊吓不已。

    所以能亲口向樗里骅提出如此理智的建议对于内心充满恐惧的蜀公来说已然是十分不易的事情了。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樗里骅却闻言后只是冷笑了一声,随即头也不回的向他说道:

    “君上莫急,首逆虽死,但从逆仍众。

    食君之禄,替君分忧。

    虽然本相还没有领到蜀国的国俸,但我也该替君上分忧,将乱臣贼子尽数杀尽,还君上一个朗朗乾坤再说。”

    “相邦大人,还要杀人吗?”

    蜀公听到樗里骅的话后,急得都快要哭了出来,但樗里骅哪里还会等他再次开口说话,立刻派人将严叔段麾下未死而俘虏者三百多人带到了自己的面前。

    随着一声令下,三百多面如死灰的俘虏全部被斩首示众。

    接下来,樗里骅又将其尸首绑在了早就准备好的木架上立杆示众。

    这番作为让蜀公和其他蜀国文武官员也不禁大为恐惧,更有甚至竟然当众失禁,屎尿横流。

    当然,做这些事情的都是当初从蜀北郡逃到落樱山中为寇的秦军,他们可丝毫不觉得亲手为自己死去的袍泽报仇雪恨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这还不算完,樗里骅随后又命人将禁军和蜀公身旁官员中那些刘执余党以及严叔段麾下的官员们尽数抓捕斩首后,白虎殿外的屠杀才得以宣告结束。

    当然,这份关于余党的名单是南侯府提供的,当陆询果真退出了益都的各方势力争夺,不插手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樗里骅自然有义务也乐得去帮助自己的盟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当樗里骅再一次回头看着白虎殿外树立起的尸林血海一眼后,这才满意的吩咐了下去,命人将昏厥的蜀公抬回了白虎殿中。

    因为按照当初与陆询约定好的计划,落樱山的刘执大军将由陆询派兵整编,而龙岭一线的关隘防务则将由樗里骅自己派人接管。

    所以,昏迷的蜀公还不能停止内心的折磨,他还要被救醒,来给自己写上一些诏令,用来收拢整编龙岭一线蜀国的军队。

    虽然这些事情也是极为棘手的,一个不好就会遭遇到那些人数甚众的边防军士们的反噬,但当刘执和严叔段死后,所有的困难也都将迎刃而解。

    况且对于樗里骅和陆询这样的枭雄来讲,大不了到时候再杀些人就是了。

    派新封副将许小羊和新封裨将军谢韫分别率领一万秦军和四万蜀国禁军带着蜀公亲笔书写的联秦抗戎诏令北上后,樗里骅在益都城中也只剩下了毛彪的千名亲卫与谢韫留下的两千秦军。

    但身为蜀国相邦和司马的樗里骅却已经在蜀国政坛一手遮天,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安危的问题。

    而益都城中被迁出白虎殿的蜀公一家才是真正需要祈祷自己能够活下来的人。

    大权独握之后,樗里骅先是将手下的亲兵分派到四万禁军中担任大小将官,以期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将秦军的严苛训练带到蜀军当中来大幅提高他们的战斗力。

    就如同他曾经命令北去许小羊和谢韫在接管龙岭防线后,对二十万蜀军做出同样的事情一样。

    其后,樗里骅又安排两千秦军去往蜀国各地,收拢地方兵马进行整编。

    他希望在半年后,蜀国国内能够产生一支十万上下的可战力量,随他北上进入河东郡。

    对此樗里骅满怀希望而且深信不疑,毕竟王河大帅当年率领五十万蜀军横扫北境,赶走戎狄的往事不仅是樗里骅,更是这天下间的每个人都记忆犹新的。

    樗里骅认为,蜀国绝不是出弱兵的地方,只要有强悍的将领,强悍的将令,勇武的精神,严格的训练,那么蜀国雄兵将会再次决定天下的命运。

    兵事安排妥当之余,樗里骅对政事又做了一番安排。他命顾道远不必回到河东,而是要求他带领蜀国百官,为数十万大军征集可用的粮草。

    樗里骅决定,早则半年,多则一年,自己要和兵锋抵达神京,被楚军牵制在那里的萧锦行决战一场。

    这是第一次,不由戎人决定的主动决战,

    这是第一次,神州大军吹响全面反攻的号角。

    但在此之前,樗里骅还要渡过一道危险重重的难关。

    所以当樗里骅安排好了蜀国一切的事情后,就等候在白虎殿中,等待着不久前与之约定的人来与自己做那个约定好的事情。

    (单机一年一个月,实在是心力交瘁。写书也没有了当初那股冲劲。

    暂时休息一下吧,多想有人能一直看书与我讨论书中的故事,可惜这一年多每天只有我一个人对着电脑默默码字。)

    对不起了,每天订阅的三位兄弟,十分感谢你们的陪伴。但你们能不能说句话。

    哈哈,再会

第三百五十四章 坚持半日可不简单呐!

    半日后。

    除了仍旧守在城外八处高地外的一万五千兵马外,戎军在燃烧赤阳旗的指引下倾巢而出,陈兵黄阴的护城河外,虎视眈眈的望着这座在这四个月里早就成为血肉磨坊的巨大城池。

    “禀报元帅,陆将军已经查明,十九座土台倒塌后,除了六座倒向城头的土台砸塌了地道外,剩下十三座倒向护城河的土台对城下地道影响不大。

    只是这些土台倒下后掩埋了洞口,所以为了避免地道内没有空气点燃不了支持墙体的木头,陆将军正在带人抢挖洞口。

    不过好像秦军也已经发觉了我们的计划,所以他们正在向陆将军所在之处集中射箭,并且派出了兵马出城欲与我军争夺地道出口。”

    听完被派去联系陆进的卫士匆忙回报,大吃一惊的林诩连忙点校将官,着他派出三千兵马前去黄阴西门。

    林诩觉得派兵追击出城之敌不如断其后路,这样一来不仅能够将出城攻击地道口的秦军重新吓得退回城池,而且还能保持机动掩护陆进挖通地道。

    “元帅,这是何意?

    什么地道?

    难道元帅不是打算从那六座土台上冲上去吗?

    现在如果冲锋的话,儿郎们冒着死伤一定会冲上城头的。

    但若是元帅稍加迟疑,那秦军垒砌木头加高城墙后,我们可就再无机会了。”

    看着林诩生出从未有过的忧虑模样,一旁兴奋的观察着城头动静的秋兹焦急的催促林诩道。因为他发现林诩仿佛并不怎么在意那六座直达城头的土坡,倒是在焦虑着自己毫不知情的什么地道来。

    难道这通向城内的地道要比已经将城头与城下连成一体的土坡更加重要吗?

    虽然对林诩当初建筑土坡的计策十分佩服,但此时的秋兹却对林诩的犹豫不决,舍近求远有些不解了起来。

    “秋兹大头人,此事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两个多月前,我就派了五百兵士将黄阴城下一截城墙挖空了,现在只等我们将那些支持城墙的木头点燃就能让城墙塌陷。

    到时候,这些土台又有何用。

    但是现在因为土台的塌陷让樗里骅猜到了我的计策,所以若是本帅没有猜错的话,秦兵们一定已经在城内向城下挖掘地道,准备破坏我们的计划了。

    所以,如今之计唯有迅速点燃木头,烧塌城墙,不然的话一旦我们的计划失败,那此番决战根本就不用打我们就已经输了。

    你可知道,我们的粮草只有供大军五日所需了。”

    林诩的话让秋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先是露出狂喜之色,但当听到粮草不多时顿时又挂满了寒霜。

    他领兵打仗半生,此时自然知道林诩隐瞒粮草的目的,所以虽然对他将自己也瞒了起来有些不满,但他的内心却是十分理解林诩的决定。

    毕竟,林诩的计划若不是遇到了土台突然崩塌,也已经是十分完美的了。

    “这样吧,元帅。方才我也听到了,陆进将军在抢修地道,所以料想所需时间应该不多。

    老夫这就率人通过高台攻击城头,如此一来城头的秦军就无法再向

    那些地道口射箭,陆将军的速度也会更快一些。

    如何啊?”

    望着秋兹像是豪不在意自己兵马死伤的冷峻表情,林诩的内心中却突然一暖。

    他第一次对自己面前的戎族老者生出了佩服之色,继而抱拳说道:“原本就想此刻最好能有一支强军向城头攻击,但总是觉得不好意思去麻烦老头人。您也知道,此刻向城头攻击将势必会引来秦军最为激烈的反扑,儿郎们的死伤也会十分惨重。所以........”

    “好了,不要说了。你们这些关内人说话真是啰里八嗦的,明明你的部下早就伤亡过半,你是担忧他们抗不下惨烈的战斗就会奔溃掉,却说什么不好意思的话来。

    也罢,就让你看看我草原上勇士的风姿吧。

    来人啊。

    将老夫的牙棒拿来,老夫要亲自督战,让这些秦国人看看我们的勇气。”

    说罢话后,秋兹接过了一支黝黑的牙棒,打马就要离开中军,但他却听到林诩在身后传来的一声嘱咐:“老头人,半日,只要能够坚持半日,半日后就请老头人务必将贵族的勇士撤下城墙。

    剩下的事情就由我来做吧。”

    只是秋兹并未对林诩颇有些激动的话做出丝毫的回应,他挺起了腰杆在林诩的注视下扛着黝黑的牙棒渐行渐远。

    “半日?说不定用不了半日,我们就攻入黄阴城了呢。”

    ......

    “戎军来袭!”

    “戎军来袭!”

    黄阴城头上,樗里骅坐在城头阁楼的最上层听着城头上兵士的呼喝声,观察着城下数千戎兵向着六座高耸的土台,迎着箭雨疯了似的冲了上来。

    因为那土台过于高大,所以当它们翻倒后压到城墙上时,竟然让土坡变的高于了城头。

    而且那巨大的压力将搭建在城头上数丈之高的木墙瞬间摧毁,更是让城头变得乱成了一团。

    土坡顶端垒砌木头已经变得极为困难,因此当戎军向城头攻击时,那木墙却只搭建了不到一人高。

    如此一来,城头的秦军向六座土坡上的戎军发疯似的射去了箭矢,同样的,土坡上的戎军也在边跑边向城头的秦军射去冷箭。

    而且,当秦军再也没有了居高临下的优势后,城下冲锋的戎军死伤人数也大大的减少了许多。因为随着戎军对秦军的有效杀伤变得越来越多时,秦军就再也不能从容射箭了。

    土坡上,那些搭建木头兵士们才算是彻底的遭了殃,因为当戎兵们距离城头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们就成为了弓箭手们重点照顾的对象。

    所以只见那些原本在两个月前还是民夫的秦兵们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了无法掩护自己的木头上一动不动。而剩下的兵士们也都本能的趴在了木头上躲避着箭矢。

    由此,搭建木墙的进度彻底的停滞了下去。

    冲锋的戎军眼见于此,更是士气高涨了起来,他们冒着密密麻麻的飞矢向城头加速冲锋了起来。

    就这样,两方人马聚集在六座高台的上下,向着对方不停的对射。眼见成排成排的兵士倒在了地上,又有成排成排的兵士

    补上前来不停地向着不远处的敌人释放着手中的箭矢。

    “弟兄们,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弓箭手们厮杀而无动于衷,不怕死的跟我冲啊。”

    一座即将被戎军冲到城墙上的土坡旁,一名军侯正挥舞的手中的长剑一边高声喝道,一边向那土坡冲去。

    他的身后随即从女墙后站起了数百人,跟随着自己的主将也一同冲向了土坡。

    当互射弓箭变为了短兵相接,当戎军的棒斧手与秦军的长戈兵交汇在一起的时候,就只见双方兵士们的惨叫声喝骂声齐声高涨了起来。

    秦军的弓箭手仍旧立在城头向对方的后阵射去一支又一支夺命的箭矢,而戎军也仗着士气高涨单兵能力突出不断地将冲下城头的秦兵打的节节后退。

    但戎军总是从下向上攻击,所以在毫无休息之隙的拼命厮杀中也渐渐淡了冲锋了勇气。

    在相持了近一个时辰后,城下向上冲锋的戎军和城头向下冲击的秦军就慢慢僵持在了土坡的半腰之中。

    厮杀仍在继续,看着土坡上已经形成了僵局,老秋兹立刻下令再派援军冲击城头。

    一时间,只见又有数千人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冲过了被倒塌的土台驾成“桥梁”的护城河,向城头冲杀了过来。

    那原本僵持在土坡上的局势立刻就随着援军的到来而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弟兄们,我们也和戎人拼了吧。兵爷们已经杀了这么久了,难道我们就该袖手旁观这么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吗?”

    正当土坡上的秦军节节后退的时候,那些原本在搭建木墙却被弓箭射的抬不起头的民夫之中立刻有人高声喝道。

    虽然他的口中将那些秦军仍旧称呼为“兵爷”,殊不知两个多月前他们自己也都已经是了秦军中的一员。但是这对于鼓动周边那些同样认为自己还是“民夫”的兵士却还是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更没有人顾得上去纠正这位“民夫”话语中的错误。

    “对!吴大哥说的对,我们不能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

    “他们去送死,等他们死完了,我们躺在这里的人还是一个死,不如和他们拼了吧。”

    “对,拼了。”

    原木上和木墙后躲避箭矢的数千“民夫”军士们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所以当他们纷纷从城墙上窜出跳到土坡上时,着实将前来支援的戎兵们吓了一大跳。

    “天兵天将吗?”

    虽然是在你死我活的搏杀中,但看着从高处跳下的无数秦军兵士,这些戎人们的心中也有些忌惮和害怕了起来。

    “杀啊。”

    “乌拉!”

    厮杀中,两方人马用着各自不同的语言为自己强打着气鼓着劲,每个人都脚踩着不知是谁的尸体,忽而向前忽而向后,你争我夺,你进我退。

    面色苍白的秋兹看着六座土台上的混战,一时之间也变得沉默寡言,此时的他突然想起林诩对他说过让他坚持半日的要求来。

    看来,那可真不是个简单的要求。

    而且距离半日尚还有些时辰,但自己麾下的勇士们可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住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黄阴城墙破!

    “传令。”

    秋兹咬着牙齿,跺了跺脚,随后郑声说道。

    他的身旁立刻有兵士打马上前,来到了秋兹的身旁说道:“大头人,有何吩咐。”

    “除了传令兵外,全部都给我下马,去攻打黄阴城!”

    传令兵士听完话后,还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便微微怔了怔后犹豫着问道:“大头人是说,让兵士们全部都向黄阴城头冲吗?”

    “啪!”

    这兵士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一花,随后他立刻感到自己的脸庞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他看着秋兹手中的鞭子,再看看老头人怒目圆瞪的模样,立时间捂住了面庞低下了头去。

    “都去!都给老子去打城头。要是坚持不到太阳落山,你们都不要下来了,就死在那里吧。

    你们死了,我也会去陪你们的!”

    秋兹指着黄阴城头,歇斯底里的怒吼道,随即就见那传令兵士立刻调转马头,向远处的骑兵队伍传去了号令。

    “呜呜呜呜!”

    戎军那熟悉的号角声再次吹响,城头城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原本骑兵所在方向无数兵士舍弃了战马向黄阴城头杀来的画面。

    那些兵士们就如同七八月阵雨过后,山岭中突然出现的洪水一般,浩浩荡荡的呼喝着“乌拉”的号子,向着黄阴城杀奔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戎军的中军帐内也有数千兵士扛着云梯推着冲车,从另一侧杀向了黄阴。

    “不能再这样了,传令,让弟兄们回到城头来。让那些垒砌木墙的兵士将都给我将木头推下土台去,或许这样做还能够阻拦戎军。

    不然的话,一旦戎人的援兵到来,土坡旁的城墙又出现了云梯,那我们可真就危险了。”

    随着樗里骅的一声令下,只见他身旁的毛彪立刻应“喏”,转身飞速跑下了城楼。

    片刻后,樗里骅就见六座土坡上的秦兵纷纷向城墙退了回去。

    秦军退却后倒让戎兵们以为秦人溃败,所以他们立刻更加起劲了起来,而且大有一鼓作气拿下城头的架势。

    这让许多秦军兵士只好又一次回过头来与戎人缠斗了起来。

    对于此,樗里骅也毫无办法。他能够规划战略、制定战术,却又怎么能亲自走到战场中指导兵士们如何撤退呢。

    无奈之下,他只好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些土坡。

    因为他知道高云策、安默然、辛童儿、李季等将领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置这样的危局。

    虽然樗里骅闭上了双眼,但城楼中的其他人却仍旧紧张的注视着那六座土坡。

    只见当大多数秦兵将士撤到城头后,随着一声声令下,无数的巨大的木块就如同一驾驾硕大的战车顺着土坡滚了下去。

    阁楼中的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些原木滚落下去意味着什么,怕是那些被压成肉泥的袍泽们致死都不会相信,自己的将领将会将他们舍弃。

    更不会相信,那原本与自己刚刚不死不休的敌人,会与化成肉泥的自己一同粘在巨大的原木上,混在了一起。

    眼含着热泪,一些将官又突然看到了一处高台上,那些滚落的木头好像是被泼了火油点着了一样,带着滚滚黑烟向土坡下滚去。

    这让其他土坡上的兵士们看到了眼里,便一时之间纷纷效仿。

    只见半刻钟后,就见西城头上和城下到处都是冒着黑烟的木头,那滚滚黑烟遮天蔽日,瞬间就将方才还在发生战斗的六座土台与土台前的城墙尽数包裹在内。

    冒着城上城下全是极为刺鼻的气味,那些刚刚逃出升天的兵士们又立刻投入了抵御戎军架着云梯的攻击中。

    一口口满是金汁的大锅下升起了大火,一块块巨大的石头被搬到了城墙的边缘。一位位满是疲惫之色但又面目麻木的兵士们正手握着长戈随时等待着从云梯上爬上来的戎兵。

    还有将一根根滚木,一块块雷石奋力扔下城头的众多身影。

    刺鼻的烟火味混合着极其难闻的金汁味道弥漫了四野,城楼中正一边擦拭着眼中泪水一边仔细观察着战场的樗里骅却突然发现,那被微风吹走了浓烟的土坡上,早已见不到一个还在站着的人。

    短短半个时辰,六座土台上的人全数被砸死烧死,这让樗里骅的心也不由得一阵揪痛。

    “去问问柳颌,地道下怎么样了?”

    就像是樗里骅丝毫没有因为戎军的攻击被击退而生出一点儿喜悦一般,他一边揉了揉极为不适的眼睛,一边向身后的亲兵平静的说道。

    那亲兵闻声就要转身离去,但却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登上了城楼。

    樗里骅心知这定是有紧急军情正在报来,但他还未转身,就听到了柳颌焦急的声音说道:

    “左更大人快下城头吧,城墙下已经被戎军挖空了一大截,他们用木头支撑着城墙,现在那些戎军正准备火烧木头,烧塌城墙呢。”

    “什么!”

    樗里骅听到柳颌的话说罢后,立刻面色大变。他双手撑在了竹椅的护栏上,就好像要奋力地站起身一样,这让他那双臂与他的面孔一同微微颤抖了起来。

    随着他手臂的力量枯竭,樗里骅终于重重地重新坐在了竹椅上,这时他才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了城外戎军的营盘。

    “左更大人,地道中空气十分稀少,目前戎军并未点燃木头,所以此刻我已经派人进入地道与戎军争夺了。

    左更大人还请下令让弟兄们速速离开城头吧。那地道如今被我们挖通了所以空气得以迅速进入,末将怕他们随时会得手,还请左更大人速速去往安全的地方。”

    柳颌见樗里骅双目失神的模样,觉得他似乎是有些绝望了,所以他连忙将话说完后就冲着樗里骅的左右焦急的点了点头。

    樗里骅的亲兵们自然知道柳颌的想法,他们更知道如今城头上已经是危险重重不可再守。所以他们在相互对视了一眼后,就立刻走到樗里骅的近前准备将有些呆住的樗里骅抬下城楼。

    “莫慌!”

    正当亲兵们来到樗里骅近前,准备动手的时候,却见樗里骅皱起了眉头,微微抿了抿自己那干涩的嘴唇,抬手说道。

    “先莫慌。

    戎军的兵士们还在攀爬城墙,那林诩万万不会将他们抛弃,埋在城下的。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说完话后,樗里骅向阁楼内的亲兵们快速说道:“去,告诉高将军、安将军和辛将军,一会儿只要见戎军撤退,就立刻将所有兵士撤下城头

    在这之前,将城头上所有的滚木礌石和火油全部都给我扔到城墙下面去,让他们无处落脚,更不敢轻易前来搭建云梯。这样一来,戎军对城墙的攻击应该会稍稍缓一缓的。

    让几位将军趁着此间空隙,迅速将城头上那些重伤的弟兄们都给我抬下来,再将剩余的新兵们分批撤下来,退到城内的壕沟之后。

    城头上只需要留下五千兵士即可,人再多了的话,撤下城头时怕是就没有那么利索了。”

    见亲兵们闻令纷纷转身离去,樗里骅又将目光看向了柳颌说道:“柳将军,你手中尚有一万预备兵力。

    你赶快下去派他们分成两队。

    一队现在就在地道口给我点燃枯木树枝,最好能够将地道中的戎人都给我呛死在里面。

    另一队在我们之前挖出的壕沟内再挖些陷阱出来,越多越好。如果城墙塌陷,我们或许还可以凭借着壕沟阻敌。”

    “喏!”

    柳颌闻令后二话不说连忙向城下跑去。

    而这时,西子惠等将领才拢到了樗里骅的身旁,面色决绝的与樗里骅站在了一起。

    看到他们围在了自己的身旁,樗里骅对着这些类似于智囊一般的将领们微微一笑说道:“西子将军,今夜过后怕是你我都要手持利剑,与戎军厮杀了。

    只不过我却有些恼恨自己从小就不喜欢舞刀弄枪,而介子先生也从未教过我这些。

    不知道如果打将起来,我能不能挡得住戎军一名普通兵士的三招呢?”

    说完话后,樗里骅哈哈大笑了起来,而西子惠等人也和樗里骅一样,狂放不羁的哈哈笑了起来。

    “轰!”

    天色将黑前,黄阴城西侧城墙,一段宽约二十仗的墙体轰然崩塌。

    五万多戎军将士在隐约间看到,他们渴望了四个月之久的黄阴城,终于揭开了面纱的一角。

    戎军的中军位置,林诩侧头淡淡地看了一眼被人抬到他身旁的秋兹,平静地说道:“老头人今日之功,他日林某自当向大单于如实汇报。

    贵部落一万勇士的死伤也不会像太阳落山一样不留一丝光辉。

    现在就请老头人看看吧,看我们攻入黄阴将那些秦国人尽数杀死,为弇兹氏的勇士,为我们死去的儿郎们报仇雪恨吧。”

    林诩的话音刚落,那秋兹便挣扎着起身又仔细的看了看坍塌的城墙,在确定他眼前的景象是真非假后,秋兹这才闭上了双眼又重新躺了下去。

    于此同时,他的声音响起在了林诩的耳畔:“元帅不说,老夫又岂能不知。

    为了烧塌城墙,怕是鲲鹏军的弟兄们冒着浓烟在地道中点火也是死了不少人吧。

    这世间万事,总要讲究个公平公正,所有的功劳也不能老夫一个人承受,不然的话,怕是长生天也不会答应的吧。

    就如同别木尓和阿花奴二人若是不做蠢事,我们又何必要死这么多的儿郎,等到此时此刻才看到了崩塌的城垣呢。

    他们二人被秦军杀死当真是死有应得,死得该,死得好。”

    林诩听着秋兹的话语,嘴角处微微翘起了一丝,他随即振臂一挥,就见一万打头的鲲鹏军兵士们向着黄阴城坍塌的城墙静静地扑了过去。

第三百五十六章 来自高山上的最后希望

    “派人去找唐元,让他把山上的兄弟们都带下来吧。”

    樗里骅看着黄昏中孤独且残破的城垣豁口淡淡地说道。

    “今夜黄阴城中定有一番苦战。

    你去了后对他讲,目下的黄阴城已经成为了胜败的唯一关键,所以原本定下的计划就不必再执行了。

    城中之战一定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他一定要把握好时机,等待我们和戎军拼个你死我活之后再给予敌人意想不到的雷霆一击。

    在此之前,如论城中发生了什么他都切不可操之过急,因为机会稍纵即逝,而我们能够拥有的机会也屈指可数。

    如果他们在戎军强弩之末之际突然袭击,一定会重挫戎军士气与锐气。如此一来,也不枉我将他们雪藏了四个月之久。”

    “喏!”

    毛彪得令后立刻应“喏”准备离去,但他刚想转身却又回头看了看樗里骅的背影说道:“左更大人,我还是留在这里保护你吧。”

    “去吧,那条小道知道的人不多,还是你去我才能放心一些。”

    “喏!”

    毛彪再一次应“喏”后终是忍住了内心中的不愿,立刻点校了几名亲兵与他一起离开了静谧的黄阴城。

    毛彪刚走不久,所有与樗里骅站在一起的近三万秦军将士突然看到了那隔着一条宽大的壕沟外,被月光照的颇为明亮的城垣豁口中,几个黑色的身影正小心翼翼的出现在了烟尘当中。

    渐渐地,那黑色的身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终于,当那豁口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影后,两方人马就隔着一条宽阔的壕沟静静地对峙了起来。

    在今夜明亮的月色里,两方本该红着眼睛相视如仇寇之间却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贸然攻击去尝试打破这狂风骤雨前的宁静。

    因为从将军到兵士,任谁都知道,当两方人马开始交锋后,这座壕沟将会被尸体所填满,这场厮杀将不死不休。

    虽然静谧,但空气中弥漫的杀机却丝毫不逊色于日间的那场血色的攻城战。或许,在这惨白的月光照耀下,那杀机更比日间还要多出了数倍。

    一刻钟后,这杀机越来越重,以至于樗里骅明显的能够听到,他的身旁那些将士们沉重的喘息声,以及他们不断调整握持兵器姿势时将手中的长戈重重跺在泥土上所发出的闷闷震动声。

    甚至在一刹那间,连樗里骅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急促地跳动了起来。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樗里骅迅速地将自己内心中的恐惧强行压在了心底。

    “我是主帅,我不能害怕。这场仗还没有输。”樗里骅默默地对自己安抚和告诫道。

    他缓缓地伸出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身旁两匹已经被嗅到的杀机所刺激的低声嚎叫的两匹白狼。

    温暖的体温顺着掌心来到白狼的毛发,立刻让这两匹被困在黄阴城之内许久,此刻突然被血腥气息刺激地红了眼睛的须弥狼狼稍稍地放松了下来。

    樗里骅看着两匹巨大的白狼口中不再低吼,这才微微一笑。

    就在此时,静谧了许久的壕沟对面忽然传来了一个话音不大但却充满了自信的说话声。

    那声音让樗里骅听上去有种昔日自己初见赵之海

    时所听到的那种纵横捭阖的气势自在期间。

    他知道,那是久为上位者的人自有的气势,更是从未受到过挫折,百战百胜的人所充满自豪与骄傲的声音。

    “樗里将军可在对面,鄙人林诩这厢有礼了。”

    这句话突然出现在月色照耀下的城桓内,显得无比清晰并且直戳进了壕沟两侧数万人的心中。

    “林元帅,樗里久仰林帅大名,今日虽然夜色相见仍旧不能一睹元帅尊容,但只听元帅的声音,便已经让樗里心驰神往了。”

    樗里骅淡淡的声音响起在黑暗之中,一时间那壕沟对面密密麻麻的黑影们就像是被雷击电打了一般晃得动了三动。

    与林诩相比,这樗里骅的名声或许不大,但他总是秦国的左更,更是在黄阴城下将八万戎军杀戮在此的敌军主帅。

    所以当听到樗里骅的声音之后,那些在黄阴城下连续作战数月之久,原本就是秦国百姓的鲲鹏军兵士们顿时纷纷鼓噪了起来。

    而且当听到官军的最高统帅说话时,他们的内心中那股始终像是从贼的心虚又一次的爬出了心底。

    但林诩仿佛就像是对自己麾下兵士的异常之处毫无察觉似的,“哈哈”一笑后,就见那些鲲鹏军兵士们立刻停下了鼓噪而重新安静了下来。

    “樗里将军,听说你已成为了大秦的左更了,可喜可贺啊。

    要知道秦国从开国伊始至今,这三更之上的爵位从来都是由雍、赵、方三家把持的。

    而樗里将军能以三姓之外的异姓首次登上三更之位,还真是不简单呐。

    只可惜如今的大秦早已不是当初左右天下大局的强国,而只是个偏安半郡的残存势力,公子珲那小娃娃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的跳梁小丑,所以他封的左更又有几个人承认呢?

    这个左更在林某看来,确实是有些辱没了樗里将军的才能啊。”

    “呵呵。

    林元帅此言差矣,昔日戎人占我神州百年之久,可是姚君兵起于原州一城时谁能想到她会一呼百应,带领神州万民赶走戎人,重建山河呢?

    昔日戎军入寇,我大秦摇摇欲坠时,少师王河联合诸国兵马杀退戎人,还不是再造江山,让戎人狼狈地退出了萧关之外。

    如今我大秦虽然暂居半郡之土,但六百年国祚岂是林元帅说他亡了就能亡得了的?

    而且别说我大秦如今仍有百万百姓,带甲之士不下十万,单就我黄阴一城的人马,也会让林元帅知道什么叫做大国风采强国风范,不知道林元帅可否想领教一番否?

    林元帅,我听闻林帅在认贼作父之前也是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天理昭昭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不,樗里将军,今日林诩来此,并不是想和樗里将军论口舌之快的。而是发自真心地想劝将军能够迷途知返,顺应天道。

    如今大秦故土已皆被我大夏国所占据,齐国也只是残存半隅强撑着最后一丝气息而已。那周王室的神京更是被我大单于所占领,难道樗里将军真的看不出这天理有变?

    难道樗里将军真不知道什么是天道通途吗?

    所以,听林某一句劝。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我大夏国要建立的是一个众生平等

    ,再无贵庶之别,更无夏周两分的大同之国。所以依樗里将军的本事,来我大夏国定当会受到萧大单于的重任啊。

    虽然林某不能许诺高官厚禄,但想来樗里将军的地位绝不会在我之下。

    樗里将军,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将军难道当真看不出此战早就大局已定,你们根本毫无胜算吗?

    樗里将军,你的坚持不仅会害死你,还将会害死你身旁的袍泽,他们难道就要随着你的固执而尽数丧命于此吗?”

    “哈哈哈哈哈!”

    林诩的话音刚刚落下,只听樗里骅就如同听到了世间最为可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回荡在安静的城中,回荡在空旷的壕沟里,竟然引得一阵回声嘹亮。

    “林元帅,我樗里家族自先祖获封在原州以来,世世代代都为保护大秦奉献着生命与鲜血。

    樗里家从来只有站着鬼而没有一个跪着的人。更没有一位因为选择高官厚禄而放弃了自己的使命与职责的先辈。

    所以林帅就不必浪费口舌了。

    而且我是知道的,林帅今夜肯屈尊前来与我说这番话,是想要瓦解我大秦兵士的军心和士气。

    林帅猜的不错,我樗里骅麾下的袍泽弟兄们自撤入河东郡以来,无时无刻不想要重回家园。

    但是他们与林帅不同,我的袍泽兄弟们是想要在有朝一日以大秦兵士的身份夺回自己的家园而不是认贼作父,降了那些占据他们家园的强盗。

    为此哪怕是身死也在所不惜。”

    “樗里将军,我敬佩你的为人和你樗里家族的荣誉,但你身为贵族却不知道大秦治下百姓的疾苦,更不知道那些庶族奴隶被无德贵族欺压的苦楚。

    所以任你一番话说得多么慷慨激昂,但你可知道你身旁的兵士们是不是如你所想,是不是还想回到那个无耻、无德、无道的大秦呢?”

    林诩急声喝道,但樗里骅却依旧幽幽一笑,随即冷冷地从他嘴里蹦出几个字来:“站着死还是跪着生,他们有做出选择的权利,但我始终相信他们。

    林诩,要战便战,休在聒噪!”

    一阵微风在樗里骅的话音说罢后顺着壕沟内呜咽而过,两方人马似乎又重新恢复了不久前的安静,只是这份安静并未持续多久的时间。

    随着那残垣下的黑影纷纷闪过,许许多多扛着巨大木梯的兵士出现在了秦军的眼前。

    终于,戎军的云梯已经运送了上来,大战一触即发。

    “弓箭手听令,向搭建云梯的戎军射箭。”

    随着被樗里骅任命为一线大统领的高云策振臂高呼,他身旁的弓箭手们即将无数的箭矢射向了壕沟的对面。

    “呜呜呜。”

    “杀啊!”

    就在高云策下令的一瞬间,戎军也同时得到了冲锋的军令。

    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戎军弓箭手同样对秦军方向射出了箭矢,而更有无数的人冲到壕沟旁,将手中的石块和泥土扔进了壕沟内。

    更多的兵士则冒着箭雨将云梯搭到壕沟两侧或是探入了漆黑的壕沟内。

    城墙上,更有无数的戎军兵士从残垣攀爬到墙头,向着南北两门的方向展开了攻击。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再杀一将!

    “左更大人,戎军已经不再填沟。他们竟然顺着木梯全部跳下了壕沟,准备从壕沟底部爬到我军一侧。

    不过,我们事先准备好的陷阱和狼牙拍也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杀伤,虽然看不清底部,但他们能够爬到钓塀上的兵士寥寥无几.......”

    “左更大人,戎军弓箭手太多,弟兄们扛不住只好后撤了。现在他们又搭建好了数十架云梯,正要准备冲过壕沟了。”

    “左更大人,我军长戈手已经与冲过壕沟的戎军短兵相接了。”

    “左更大人,南城墙上已经与戎军交上了手。不过弟兄们凭借着木栅还是将戎军堵住了。”

    .......

    “左更大人,壕沟里的戎军已经破坏了钓塀,就要冲上来了。”

    “左更大人,我们已经点燃了壕沟中的火油,那些兔崽子们活不了几个了。”

    “左更大人,我军已将跨过壕沟的戎军尽数歼灭,只是弟兄们的死伤实在是有些......”

    “左更大人,城外起了喊杀声,戎军退了!”

    这日夜,距离壕沟前线不足千步之遥的樗里骅不断地接到了来自各处的军情,但所有的军情在樗里骅的耳中却只有短短的两个字而已,那就是“死战”。

    无论是壕沟下,还是壕沟旁,亦或者是南北两侧的城墙头上,到处都是死战的兵士,到处都是战死兵士的尸体。

    当天色蒙蒙亮时,当樗里骅的面前出现了四个月不见却有显得有些白白胖胖的唐元时,樗里骅再也听不到不远处的厮杀声了。

    “左更大人,戎军没有料想到我会率兵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所以方才末将率兵一冲,那些戎军们就立刻溃退了。”

    看着唐元此刻显得十分兴奋的面容,樗里骅只是微微点头说道:

    “这四个月辛苦唐元兄弟了,你们这一冲,我看吃了亏的戎军这一日内就不会轻易再来攻城了。

    所以还请唐元兄弟暂时率领弟兄们接管城防,让昨夜苦战的弟兄们好好休息休息。”

    “喏!

    左更大人,这四个月城内的兄弟们与戎军交战,我们却在山上休养着,何谈辛苦二字。

    此时接管城防本就是分内的事情,所以还请左更大人放心,有我们在,戎军休想跨过壕沟一步。”

    说完话后,唐元立刻转身离开了樗里骅的身前。

    而樗里骅则让亲兵们推着自己,去往了城内各处交战过得地方。

    ......

    “你们围了那八座高地这么久,就没有发现另有小路可以通往黄阴吗?”

    面色阴沉至极的林诩对着跪在地上一副战战兢兢模样的将官厉声嘶吼道。

    而那趴伏在地上的将官见主帅愤怒至极,唯有哆哆嗦嗦的回话道:“元帅,当初我们围了八座高地时确实没有发现有任何能够下山的道路,直到今日一早我得到您的命令率领弟兄们冲上高地后才发现那些高地下早已经被挖掘一空,而且还有地下通道相连。

    所以,所以末将实在不知道他们昨夜全跑了呀。”

    “哎呦!”

    这将官刚刚

    说罢,气急败坏地林诩立刻就上前将他踢倒在地,随即一指那仰面朝天的将官骂道:

    “当初让你们围住八座高地不准攻击,并不是让你们在那山下吃喝等死。

    山上的兵马不往下攻击,你们难道不能派人上山查探敌军动静,就只是在山下乖乖等待吗?

    今日我问你那山上的兵马数量几何,你竟然也答不上来,似你这种庸碌无为的将官要你何用?

    来人呐,给我将他砍了!”

    听着林诩又要杀人,戎军中军大帐内大大小小的将领们又一次的低下了头去,包括秋兹在内的戎人大小头领们也顿时皱起了眉头不敢去看那怒发冲冠的元帅。

    这林诩指挥打仗沉着冷静。制定战术、使用计谋都可算是天纵奇才,但此人唯独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擅杀将领。

    自黄阴开战以来,林诩就已经斩杀了包括王坤在内的十数员大将,这些人虽然都是临阵畏战不前或是不能很好的贯彻林诩的战术罪有应得,但仔细想来却没有一个人是罪至于死的。

    开战之初,林诩杀伐果决倒也能够安定军心,起到了杀一儆百的效果。但仗打到如今的地步,这林诩仍旧改不了擅杀将官的恶习,倒让所有人的心中不免一寒。

    眼见帐中听到林诩要杀自己的将官眼中露出了绝望,众将领却都是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但那模样中又充满了众将官心中的不服。

    虽然让山上秦军偷偷的跑到黄阴城外偷袭了戎军,让唾手可得的胜利又一次从指间流过,但当初只围八座高地而不攻击的计策确实是林诩制定的。

    而这将官只是依照军令遵从而已,又有何过错。

    那山内被挖空并有地道连接,这事若不是今日自己亲耳所闻,任谁能猜到秦军会有如此大的手笔呢?

    更何况,这些地道极有可能是齐国与秦国数百年对峙的产物,所以这等秘密的工事又哪里是派几个斥候就能探究清楚的呢?

    眼见帐外来人就要将那将官拖走,一旁的秋兹终是叹息一声起身说道:“钱将军虽然有过但罪不至死,还请大元帅能让他戴罪立功,杀敌赎罪吧。”

    见秋兹为自己人求起了情来,盛怒之下的林诩微微一呆,而那姓钱的将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向林诩磕头道:

    “元帅饶命,秦军连夜离开山地,却是末将的罪过,但还请元帅看在末将昔日攻克夏阳有功的份儿上,饶了末将吧。

    末将一定戴罪立功,这就带着人马去黄阴城作战,将黄阴献给元帅。”

    林诩不等那钱姓将官说完,便鄙夷地开口说道:“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做了错事后还能带兵将功赎罪,那我们还打个什么仗。

    若是让你这饭桶再带兵去攻打黄阴,恐怕仍旧是个失败的下场,我又怎能将弟兄们的性命放心的交给你去挥霍。

    带走!”

    林诩的呵斥顿时让那钱姓将领惊愕的看着林诩并露出了怨毒的神色,随后他便像一条狗似的被人拖出了大帐。

    这般突如其来的情形,就连那方才刚刚起身求情的秋兹也是微微一愣。

    他没有想到林诩竟然连他的面子都拂了不要,甚至他连正眼

    都不看自己一下,这让地位崇高的秋兹也不禁红了脸面,沉下了脸色。

    不理那位被拖出去的钱姓将领,秋兹向林诩冷哼一声说道:“元帅杀伐果决,可真是令人佩服的很。

    不知道元帅昨夜杀敌人的时候是否也像杀自己人一样那么的果决呢?”

    说完话后,秋兹转身不理眉头紧锁的林诩,快步走出了大帐,而十多位戎族将领们也都纷纷随着秋兹的脚步一同走出了大帐。

    “ 元帅。”

    见这大帐已经空出了一半,这时那陆进走到了林诩的近前。

    但林诩此刻显然像是心情极坏似的,一转身指着陆进便喝道:“一会儿,你去将钱虎的一万五千兵马给我调过来,明日一早你带着弟兄们去攻城吧。”

    陆进闻声立刻大吃一惊说道:“元帅,我军新败锐气已失,昨夜一战更是死伤了近万兵马。

    如今我鲲鹏军只剩下了两万多可战之兵,这些人可都是仅存的种子啊。

    想当初,我十万鲲鹏军齐聚黄阴城下,如今却十不存二,元帅切不可再让弟兄们前去送死了呀。

    元帅三思啊。”

    陆进说的神色激动,提起那十万鲲鹏大军如今仅存两万人时更是悲怆不已。但林诩显然没有和陆进一般的心思,而是转身对着帐中鲲鹏军的将官们厉声喝道:

    “秋兹头人的族兵昨日攻城时已经死伤近万,他麾下兵马虽然仍有三万,但其中大多数都是别木尓和阿花奴的旧部,所以依靠他们是指望不上的。

    如今黄阴城中的秦军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如果我们不能破城而下,而是退回五县之中,那今后我们将要花费多少时间,损耗多少性命才能将元气恢复过来的秦国人彻底击败呢。

    良机就在眼前,我们觉得苦,那城中的秦军呢?他们难道比我们要轻松容易吗?

    诸位兄弟,只要我们休息一息的时间,那秦军就能多挖深一尺的沟壑,而我们就将失去数条人命用来填补那一尺沟壑的深度。

    但若是我们咬牙坚持,死去兄弟们用自己身躯填满的壕沟就变成了通途,他们奋力击伤的敌人就会被我们轻易的杀死,难道你们不懂得这个道理吗?

    弟兄们,此战胜,河东全郡唾手可得。但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我们切不可因为眼前的困难就让先走一步的弟兄们平白丢失了性命。

    今日我林诩就向众位许下诺言,明日攻城,杀秦军一人者,赏银五十。

    杀秦将一人者,赏金五十。

    第一个踏过黄阴城内壕沟者,赏金百两。

    能够杀死樗里骅者,赏金万两,而且我将这河东郡所有的土地都赏给他。

    听清楚了吗?”

    林诩如同是一头被激怒,被刺伤的猛虎一般,恶狠狠地向闻声全部站起身子的将官们看去。

    正在此时,帐外拎着血淋淋头颅的亲们鱼贯而入,他们走到林诩的面前施礼报称已经将罪将斩首过后就在林诩的示意下,将那钱姓将官的头颅扔在了帐中。

    看着地上那脖颈处仍旧往出冒着鲜血的头颅,看着林诩那不怒自威的冷峻面容,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古怪。

第三百五十八章 强弩之末

    片刻过后,在陆进的带领下,所有的鲲鹏军将领只好向林诩施礼称“是”,这才无奈地起身离开了大帐。

    但那些在犹豫中显得无比复杂的面孔下,众将领却都在心中打着各自的盘算。

    谁都知道,自己向林诩道出这一声“是”的背后,恐怕将是无数的生命就此消逝,或许就连自己也将要死在这场决战之下。

    但他们更明白,如果不称“是”的话,那钱龙的头颅旁边将会立刻多出自己的头颅与他相伴。

    短暂的休整了一日之后,当第二天的太阳初升时,三万多戎军又一次的出现在了黄阴城垣残口之外。

    而当攻城的戎军们爬过塌陷的城墙看到黄阴城内的景象时发现,前日夜里那一场惨烈战斗中死伤的兵士尸体依然还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地。

    短短一日间,秦军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近两万人马的尸体尽数清理,虽然任凭尸体腐烂极有可能会引发瘟疫,但是在生死两茫茫的当下,又有谁还会关心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呢。

    因为黄阴城中,木料和火油还有着不少的数量,所以在将壕沟内无数戎军的尸体一把火点燃后,秦军似乎就对其他的尸体不再理睬了。

    而壕沟中的尸体被烧掉的原因,也完全是唐元想要让壕沟的深度更深些而已。

    面对着人间炼狱般的景象,那些昨日才从八座高地外刚刚调到此处攻城的兵士们纷纷带着苍白的面色,忍住心中巨大的不安向面前那些尸体汇聚的地方缓缓的前进着。

    他们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同时心中还在寻思着一会儿开战后自己应该跑向何处会安全一些。

    但在观察的期间,他们的眼中更多看到的却是无数残损的尸体,无数被烧焦蜷缩成一块的人形残骸。

    被砍的只剩半个的头颅。

    死去后嘴里还咬着带血的耳朵。

    一只手明明掐着对方的脖子,但另一只手却在不远处的地上安静的躺着。

    无数奇形怪状的尸体让这些第一次经历大战的兵士们无不惊恐万分,到数千人都走入了黄阴城墙内时,这黑压压的人群中竟然有人直接瘫倒在地,微微地哭泣了起来。

    戎兵们面对的壕沟后,无数的秦兵也都望向了他们,甚至在这天空湛蓝,日光格外充足的天空下,双方的兵士都能够看清楚彼此的面容。

    “放箭。”

    看着戎军兵士又一次来到了壕沟旁,樗里骅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顿时遮天蔽日般的箭矢向壕沟对岸射去,那些缓缓前行的戎军兵士们只在瞬间就惨叫着躺倒了一地。

    “跑啊!”

    就在第一轮箭矢落下后不久,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喝了一声,那些刚刚才走到壕沟近前的戎军们立刻就如同潮水一般向后退去。

    一时间,戎军后队那些看到无数死尸已经心胆俱碎的兵士们全都彻底地奔溃了。

    秦军弓箭手们还在拉满了弓弦等待的射箭的军令,但当他们看到壕沟后那些戎军争相恐后逃跑的背影时,脸上却都露出了讶异与不解。

    他们在想,短短一日不见,为何戎兵们不再悍勇了。

    为何短短

    一日不见,那些冒着烈火、身中数箭却仍旧会呐喊着冲锋的戎军们会变成了胆小鼠辈了。

    虽然不解,但事实就摆在面前:片刻的时间,坍塌的城垣到壕沟之间除了几名哀嚎的伤兵在歇斯底里的哭嚎外,方才那数千戎兵却连一个也见不到了。

    看着兵士们奇怪的看着壕沟对岸的异常,樗里骅也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见不解的西子惠正要向自己发问,就主动笑着说道:

    “看来林诩连压箱底的家当都拿出来了。

    真的要到最后一战的时候了么?”

    西子惠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略略想了想后就明白了樗里骅的话中之意,他皱紧了眉头走到了樗里骅面前,对这位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主帅单膝跪地,郑声说道:

    “能够追随左更大人,是西子的荣耀,能为大秦效死,更是西子的福气。今日若是戎军攻来,请左更大人许我不能护卫左右。

    西子要去杀敌了。

    左更大人知遇之恩,来世再报。

    还请大人受我一拜。”

    西子惠对着樗里骅郑重的叩首施礼,而樗里骅却淡淡地笑道:“西子将军难道要弃我先走吗?若是戎军攻来,还请西子将军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樗里骅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并将他交给了西子惠。

    西子惠伸手接过樗里骅的宝剑,随即忍着眼中的泪花笑着点了点头站起了身。

    而此时,樗里骅身旁的两匹在昨夜不知道咬死了多少戎军,浑身血迹斑斑的白狼也似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看着樗里骅低头呜咽了起来。

    “我若死了,你们两个跑到山里去吧,顺着历山向西跑,你们就能回家了。

    只是我未能完成你们父亲的嘱托,想来真是羞愧啊。”

    樗里骅一边轻轻地摸着两匹白狼硕大的头颅,一边遗憾的自语道。

    “要是你们两个以后遇到了歆儿,就对他说我已经尽力了。赢得人既然是萧大单于,那么就由他去救你吧。

    这一生樗里骅谁都能对得起,唯独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

    .......

    短暂的停战如同所有人心中明白的那样很快就重新开始了,当无数戎军再次从城垣塌陷处涌入黄阴城的时候,秦军将士们再次拉满了手中的弓,握紧了手中的长戈,恶恨恨地盯着壕沟对面无数的来敌。

    “放箭!”

    随着秦军中又一次响起了放箭的命令,无数支箭矢遮天蔽日的向戎军密集的人群中飞了过去。

    一时间,惨叫声,惊呼声不绝于耳,无数中箭倒在地上的兵士在这一轮箭雨过后发出凄惨的哀嚎声。

    这时,戎军中的第一轮弓箭也开始了发射,这些箭矢在天空中与秦军的第二轮箭矢交错而过,射入秦军阵列中后立时让许多的秦军同样倒地哀鸣。

    片刻时间,两方人马隔着沟壑对射了十多轮,这时那些戎军中又有崩溃的兵士再也忍受不住死亡带来的巨大压力,大喝一声“跑啊”,就要转身逃离这人间地狱。

    但随着他身旁不远处的另一名戎军手起刀落,那刚刚转身的兵士就身首异处,这让其他

    想跑的兵士们连忙又重新向沟壑旁跑去。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进入黄阴城中戎军人群的每处角落,发生在自第一轮箭矢攻击起的时时刻刻。

    这时的秦军兵士们才看明白原来方才逃跑的兵士是戎军的新兵,而第二次重新攻击时戎军将鲲鹏军兵士掺差到了新兵队伍中督战,这才止住了那些新兵逃跑的趋势。

    但随着秦军弓箭手被数量更多的戎军弓箭手逐渐压制,更随着秦军本身的箭矢也消耗殆尽,秦军一方开始了逐步后退,随之顶替他们站到壕沟前的是许许多多面色坚决的长戈兵士。

    顶住巨大的压力,戎军们终于来到了壕沟旁。同样的,戎军弓箭手们也开始了逐步后退,将壕沟边缘让给了手持长戈、棒斧、牙棒的近战步卒们。

    在抬着云梯的兵士们匆匆搭建好了“桥梁”后,所有的戎军们似乎是要宣泄自己心中所有压抑似的,乱哄哄的大吼着向壕沟对岸冲了过去。

    而更多地兵士们明知道壕沟下一定也充满着危险,但他们还是毅然决然的顺着云梯爬下了壕沟。

    对于这些选择下了壕沟的兵士们来讲,或许风险未知的壕沟中总是要比这全是死人的地表要好的多吧。

    但他们想错了,当他们来到壕沟下,发现壕沟中全是被烧成焦黑残骸的无数尸体时,他们顿时发现,这是一处比地表还要惨烈的地狱。

    他们想转身重新爬回地表,但源源不断的人流又如何能允许他们去重新做出选择呢。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向壕沟的另一侧跑去,但有的人突然失足掉入了插满尖锐木钉的陷阱,有的人被先辈的尸首残骸绊倒后又被身后无数兵士踩踏而再也爬不起来。

    终于,当那些陷阱被尸体填满后,无数的兵士们这才放心大胆的爬到了壕沟的另一侧。但等待他们的,却是巨大的狼牙拍和钉满了木钉的钓塀。

    参与过前日夜里一战的鲲鹏军兵士们可不愿意再次傻傻的重回地狱般的壕沟,与其被烧死在壕沟内,他们倒宁可面对对岸秦军的集中照顾。

    所以选择从云梯上杀过去的兵士之中,绝大多数都变成了百战老兵,而在每处云梯后等待着阻击戎军的秦军兵士们也大感吃力了起来。

    冒着箭雨的侵袭,还要阻拦战斗力明显高出前夜那些戎军兵士一筹的兵士冲击,秦军兵士们虽然依旧悍勇无畏,但终究还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箭矢用光了吗?”

    樗里骅对着唤来的高云策平静的问道,高云策对着樗里骅微微一笑后,点了点头说道:“用光了。弓箭手们已经变成了长戈兵,随时准备补到前线去拼命。”

    樗里骅点了点头,随即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战场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狠狠说道:“一会儿待到钓塀被破后,就将全部的火油和木头都给我扔到壕沟里去。”

    高云策闻言微微一愕,就连樗里骅身旁的所有人听到樗里骅的话后也都是一呆,众人心中明白,怕是自家主帅这是要破釜沉舟了。

    虽然对这个结局众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亲耳听闻命令从樗里骅的口中说出时,每个人的心思却都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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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353/ 第一时间欣赏赤阳墨帜玄武歌最新章节! 作者:樗木所写的《赤阳墨帜玄武歌》为转载作品,赤阳墨帜玄武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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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阳墨帜玄武歌介绍:
戎狄的肆虐、异兽的侵袭以及乱世中的天下。
周人、蛮夷以及半兽魔鬼的征伐。
庶族的逆袭、贵族的呐喊以及戎狄为了生存的抗争。
圣女、单于以及不甘屈从于宿命的战神。
总是要有人站出来,去与那些食人的魔鬼抗争;
也要有人站出来,去抹平天下所有的不公。
青儿,等我为你报仇,让这个天下的权贵为你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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