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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鹓扶君     高维寻道者txt下载     高维寻道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远古神道 【两章合一】

    在乐声响起的那一刹那,青黎宫中,无数道身影不约而同般,齐齐驾驭遁光,飞空而起。

    楼船、飞舟、宝车、神梭……种种飞遁法器和漫天虹光飞舞,令人眼花缭乱。

    在其中,白术甚至还看见了几个骑猪的修士。

    那猪极肥极胖,脑袋圆圆,颇有几分憨态可掬的姿态。

    在猪身两侧,生出一双巴掌大小,聊胜于无的小翅膀,正在使劲扑棱。

    崔元洲回头瞥了眼,喉头一动,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想啥呢?”慧圆和尚说道:

    “人家的灵宠,还能让你给吃了?”

    “只是觉得甚是肥美。”崔元洲嘟囔道:“我又没说要吃。”

    白术笑了笑,捏紧流云大袖中,那半边掌心大小,青灰色的龙鳞。

    这鳞片,是徐羿给他参加选婿的信物。

    在乐声响起的刹那,鳞片之中,便登时有无穷热力生出。

    待白术将其从泥丸宫里取出后,龙鳞,便隐约,指引白术前往乐声的源头。

    一座座明净璀璨的水晶宫群上,各色光彩划破天际,绚烂无边。

    这一响动,把青黎宫里的无数水族,都惊动了起来。

    在小洞天,一处广袤的地界里,巨大的玄龟微微睁开老眼,在他睁开眼的刹那,周身的水流都一阵起伏不定,掀起滚滚波澜。

    “开始了啊。”

    老龟嘴唇动了动,便有声浪传开。

    他望向不远处,七彩珊瑚树丛下的女子,笑道:

    “听说各圣地、世家的年轻俊杰,都纷纷赶了过来,不单单是大郑,就连北卫和大楚,甚至南海国那等小邦,也都来了不少人。”

    老龟絮絮叨叨:

    “我年轻的时候,还曾经去过南海国那里,险些被海中水族给杀了。

    在海里可不比桐江,绝地天通前的古老遗族,都比比皆是,也不知道南海国那等小邦,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老龟顿了顿,又接着开口:

    “这么多英伟人物,十七公主不去看看?万一有个中意的呢?”

    “你们这些老臣替君上镇压水脉,每日都承负着整条大江的分量,动弹不得。”

    良久,珊瑚树丛下的女子,才淡淡开口:

    “每日都被水脉气机侵入,如受万箭攒心,苦痛不堪。

    我很好奇,你们心底就没有不甘么?”

    “不甘么?”

    老龟嘴里琢磨半响,忽得轻声一笑:

    “我打小就跟君上熟识,若没有他,别说这一身修为,老龟我早就被桐江的无数水怪吞食了,哪能活到现在。”

    “别人不知,但十七公主是知道的,武道上三境,君上已然无望了。”

    老龟声音淡了下去,他盯着树下的女子,语气漠然:

    “一直以来,天下皆是人族独大,唯二的两尊上三境圣人,也全都是人族出身。

    我们这样妖类,修为强绝一些的,要么被俘去做护山灵兽,要么就是给人族大修当坐骑,而那些修为低弱的,更是不值一提。”

    他突然冷笑一声,语气讥嘲:

    “天下妖修虽众,但哪能齐一条心?水妖和陆妖,禽妖和兽妖,明面上虽是四大妖仙,但其他三位,和君上从来都不是一条心。

    现在,紫雾天降,又有人魔祸乱,三国之间的战端,只近在眼前了。”

    “凭什么?人族便是万灵之长?!”

    骤然掀起的巨大水浪,一**,纷涌着,朝四面压去。

    女子彩袖一挥,快要临近身前的重重重水,忽而消弭无形。

    “有两尊上三境圣人在。”

    姿容秀美的女子面色冷淡:

    “君上他,又能掀起什么波澜?纵然……”

    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

    “纵然夫子和君上有些交情,但宣文君呢,他会坐视君上妖乱大地,创建地上妖国?

    你们这满腔算计,在圣人面前,不过是稚童间的胡闹。”

    “我一直都清楚君上的打算,自他从宋都回来后……”

    在女子说完那番话后,四下一片静寂,许久,老龟的声音才慢慢传来:

    “他见了放牛儿的威赫,便也一直想当这天下的主人。

    君上既然有心,我等做臣子的,便有只有舍命奉陪了。”

    “况且……”老龟笑声里带着几分快意:

    “虽然武道无望,但紫雾天降后,君上得到了那件事物,又何须再走武道?”

    紫雾天降,带来的不仅仅是乱象和人魔,还有其它的,更多的东西。

    譬如丰山寺下,被大金刚伏魔阵困锁的天人。

    神足僧以**力,将他从大楚的小荒山,带回了金刚圣地。

    而不单单是神足僧有所际遇,在紫雾天降的那一刻,青黎君,同样也得到了从紫雾里坠出的东西。

    那是一方残破的,通体漫布烟熏火燎的小巧金印。

    它坠入桐江的那一刹,水中登时死伤无尽生灵,令将江面都飘上一层猩红。

    正闲居宫中的青黎君心有所感,瞬息赶到金印所在。

    在得到金印后,青黎君,便下达了一道古怪的旨意。

    以金印跌落处为原点,生活在附近的水族,尽数被青黎宫甲士,统统绞杀一空。

    没有敢违背,也没有敢劝阻的。

    在老龟率军剿灭了一处水猿的族落时,正待回宫的他,突然被召进殿里议事。

    在明玉为柱的华美殿堂上,青袍竹冠的男人端坐大宝,手里捏着一方残破的金印。

    四下,龙宫一众老臣,皆侍立在殿下,目光兴奋而茫然。

    这个时候,晚归的老龟才终于知晓。

    青黎君手里的金印,究竟是何等造物。

    它唤作神道符诏,是天神一身道行的权柄。

    在金印里,记载了一篇名为《中舆玉枢始生黄华经》的经法。

    《中舆玉枢始生黄华经》是神道的经法。

    它当先盛行的人仙武道大相径庭,无论是立意,还是关窍要诀,都与武道修行截然不同,格格不入。

    据青黎君推测,这疑似是绝地天通前,远古神道的功法。

    收摄一方天地伟力为权柄,自此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己身与所收摄的天地共存,不生不灭,不增不减。

    上古神明,在绝地天通前,们曾于这方天地,播撒下无数种子。

    神庙林立,神国不朽。

    无数信众奔走在大地上,宣讲神明的经义,挥洒们的荣光。

    时至今日,即便是绝地天通后无尽岁月的如今,在古老的遗迹里,也偶可窥得神道存在的痕迹。

    作为最古之仙的存在,青黎君在这人间世界,已生活了极漫长的年岁。

    武道上三境早不可考,不用说修行的经文,就连上三境的称谓,都没有流传下来。

    青黎君也曾数次叩问过夫子,只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答复。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数千年的时日,就这样一点点消磨而过。

    而从紫雾里跌出的金印,却给青黎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远古神者,颠倒阴阳,划江成陆,隔垣洞见,补天浴日。

    只是粗略一观,金印里的《中舆玉枢始生黄华经》,却给青黎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下,便摒弃了看不见前路的武道。

    而之后,老龟等一众龙宫臣子,在此镇压水脉,也是出于这个缘故。

    桐江广袤无边,比之渊海,也只稍逊一筹。

    若青黎君能以神道手段祭炼桐江,便可化身为真正的江河正神。

    在一整条桐江的支撑下,他即便不能比拟夫子,也与宣文君相去不远了。

    那个时候,便是真正的妖乱大地。

    他将建立绝地天通后,天下第一个地上妖国,成为妖庭之主。

    只是桐江水脉强绝无匹,平日虽无察觉,但若一以神道手段祭炼,则如惊醒了一条蛰伏的真龙。

    以青黎君堂堂六境的妖仙修为,都无法镇住这条怒龙。

    这时,才有了女子眼前的这一幕。

    无数龙宫的老臣一个接一个,自愿替其承负水脉的重压,以至于身形被镇在原地,寸步不得离开。

    而在一众老臣的助力下,青黎君才好歹腾出心神,开始着手祭炼水脉。

    听完老龟的言语下,七彩珊瑚树丛下,姿色绝艳的女子默然不语。

    她淡淡转过玉容,身形便被水流裹挟,朝远方飘去。

    在离去时,她最后朝远处望了眼。

    包括老龟在内,数十名体态摩云蔽日,似将桐江都满满充斥的巨大身影,他们与老龟不同,身量统统笼罩在璀璨光焰里,彼此相隔百千里之遥。

    那数十道气机相互照应,配合青黎宫的古老法阵,似在镇压着什么。

    “十七公主!好好想想,这婚事你逃不脱的!”

    在女子身形飘出后,身侧虚空便如纱帘般卷起,为她敞开一方通往外界的路。

    老龟的声音从女子身后传来:

    “你是青黎君的子嗣,这婚事,不单单是你自己的事,它还是我等青黎宫上上下下,无尽水族众生的事!”

    ……

    ……

    ……

    而在此刻,白术和一众人,终于来到了乐声响起的地界。

    他停下遁光,抬眼望去前方。

    密密麻麻,映入眼帘的,是悬浮虚空中,数千座广阔玉台。

    不少人都渐次赶来,他们纷纷翘首望去,脸上纷纷露出震愕无加的神情。

    玉台呈温润的色泽,宽广而华美,体表铭刻有无数符,正隐隐生辉。

    也唯有这样的器物,才能承受炼窍乃至阳符修士的攻伐,不至于出现裂痕,从而破损。

    单从这一点看,那数千座玉台,便是难得的宝物。

    无数翘首的修士,皆是不自觉捏紧双拳,脸上泛起兴奋的潮红。

    青黎宫……竟然如此多宝……

    崔元洲颤抖收回目光,在原地使劲蹦了三蹦。

    “龙宫,真是有钱啊!”

    他死死扯住白术,声音战栗:

    “师兄,你要是真娶了龙女,别忘了我这个兄弟。”

    我能娶个锤子的龙女……

    白术无奈拨开他的手,微微挑眉。

    不说丰山寺那边,单说青黎君,便不会让女儿嫁给一个和尚。

    他一个和尚能参加青黎宫选婿,与众人争夺弥罗灯,便是青黎君大大的让步了。

    “相比龙女,我对弥罗灯更有兴趣。”白术对崔元洲笑道。

    “师兄当真道心似铁!”小胖子感慨万千:“跟师兄比起来,我还是多有不及。”

    “还好,还好。”白术谦虚低下头。

    而到了这处地界,白术手里的龙鳞信物,突得一烫。

    一股莫名的讯息涌入脑袋,白术微微皱眉,随及望向虚空之上,其中一座玉台。

    而这时崔元洲也心有所感,他同样瞄了眼虚空中的一座玉台,与白术对视一眼后,若有所思般点点头。

    身侧的慧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看白术,又看看崔元洲,满脸疑惑不解。

    “和谁打,在哪打。”

    崔元洲扬了扬手中的青灰色龙鳞,向慧圆解释道:

    “就刚刚,这鳞片告诉我们了。”

    “秃驴没有它?”小胖子一脸好奇。

    “你是不是傻?我是和尚,青黎君会给我这东西?”

    慧圆骂骂咧咧:

    “小佛是代表净海寺,前来观礼的!”

    “哦,嘿嘿……”

    崔元洲讪讪缩了缩脑袋,显然是忘了这一遭。

    “我先走一步。”

    白术拍了拍慧圆的肩,便身化虹光,掠向自己那方玉台。

    而崔元洲、慧圆两人,也分别飞掠向不同的地界。

    遥遥,在另一侧的云雾上,托起一座座用来观礼所用的水晶宫阙。

    白术看着慧圆的遁光落进去,便融入其中。

    “在下马罗!”

    突然,在他转过头时,玉台之上,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黑脸的汉子瞪着眼,瓮声翁气道。

    “骡子的螺?”白术好奇道。

    “是罗!”

    “萝卜的萝?”

    黑脸汉子怒吼一声,肉身发出爆响,瞬息欺身上前。

    “吃我大孔雀拳!”白术也怒吼一声,伸指点出。

    黑脸汉子心头一惊,骤然止步,他足尖生出一道黑光,瞬间将自己的距离与白术扯远。

    大孔雀拳这一听,就是门拳法。

    在暗中嘲弄眼前少年经验浅薄的同时,马罗沉吸口气,周身黑光涌动,有如渊海。

    他刚抬起眼帘,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道五彩虹光。

    嘭!

    在震愕的目光中,马罗如破布娃娃般被击飞出去,狠狠跌落下玉台。

    片刻。

    又有一道黑影再度飞空而上,狠狠瞪着白术。

    “不是大孔雀拳么?!”马罗悲愤难言,“你欺负老实人!”

    “本来就是大孔雀拳啊。”

    白术看着黑脸汉子胸前淡淡一点白痕,内心颇有些惊异,这汉子的横练功夫,显然不弱。

    “你速度太慢,对敌手段也太缺了。”

    白术好心提醒道:“别光练肉身,其他也练练啊。”

    “哼!”黑脸汉子转过脑袋,把身子也扭去一边。

    白术耸耸肩,并不以为意。

    突然,他面上的神情一变,黑脸汉子也转过身子。

    山呼海啸的声响从观礼处传开,他们盯着其中一座玉台,爆出齐齐的喝彩声。

    待白术望清那玉台上的一幕时,他与黑脸汉子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脸上的愕然。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乱战 【两章合一】

    虚空都在发生大撼动,人头大小的火星迸溅,赤霞交织,另那方玉台都摇摇欲坠。

    一尊生有三面六臂的斗佛呈忿怒相,显露出足有数十丈高的法体,威仪赫赫。

    斗佛手持利剑、金刚杵、降魔权杖、定魂珠、大山、铁鞭等法器,每一举一动,都有无数神光飞出。

    在无垠虚空之中,每一方玉台都相隔甚远,又各自内蕴法阵,坚固无比。

    可当那尊斗佛发忿怒相时,周遭无数纷涌元暴动,将斗佛身侧的小天地,卷得起伏不定,犹如怒海上的一叶小小扁舟。

    在斗佛手里偶然溢出一束流光,直直将他这方玉台光幕击碎,又掠过无尽长远,轰爆了另外两座相邻的玉台。

    若非玉台阵法自主挪移,将那两方玉台中,正比斗的四人传送出去。

    这一击之下,只怕连尸骨都找不到。

    高昂的佛唱声中,斗佛如一尊降魔的烈怒明王,正要粉碎世间一应有无形之物。

    “他是大楚的人。”

    白术眼神定了定,他看了许久,显露六臂斗佛法相的,正是一个面容桀骜,目光阴冷的少年人。

    斗佛法相与他身形合一,其威势,正要将虚空都打破一个大漏。

    《摧众魔力阿罗佛经》

    对于这门武经,即便是远在大郑钟离郡的白术,也屡次听闻了这个名号。

    南有金刚,北居烂陀。

    此两门虽并称南北两禅宗,总揽天下佛脉九成气数。

    但在大楚,这方南国疆境,也曾短暂有佛门圣地停留。

    虽其如昙花一现般,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但种种痕迹,却是篆刻在了这片南国的潮湿土地上。

    灵隐寺……

    《摧众魔力阿罗佛经》,便是灵隐寺中,极高明的一门斗战武学。

    修成武经中的法相后,一举一动,都有移山填海的无匹伟力。

    相传练到圆满处,甚至能从茫茫虚空中,接引阿罗佛的一丝神韵。

    在灵隐寺因不知可的缘由覆灭,圣地上下门人,俱是不知所踪后。

    近水楼台的大楚王室,便抢先接收了它的遗藏。

    武学、心法、经典、秘术、神通……

    这门《摧众魔力阿罗佛经》,便是其中之一。

    而面容桀骜的少年人,他能正大光明显露这一神通,其身份,显然不然而喻。

    玉台上的斗法,依然在继续。

    从斗佛手持的宝器上,一缕缕收势不住的华美,远远溢散开。

    单单只是余波,就掀起天地的大波澜。

    一座座玉台接连爆碎,被斗战的余波强势切分,继而碾成灰埃。

    “继续!继续!”

    桀骜少年放肆大笑,面容狰狞而可怖。

    他舔了舔唇角,冷声一笑。

    那尊三面六臂的臂膀忽得与他身形合一,在一阵阵梵唱声中,再也不分彼此。

    片刻后,梵唱声戛然而止。

    在桀骜少年人立足的地界,华光交织,将无数纷呈的光彩,都统统压下一头。

    在梵唱声消失的刹那,踩着黑光的马罗,突然心头一紧。

    他浑身毫毛竖起,每一寸皮肉都在不受控制的跳动,疯狂示警。

    黑脸的汉子远远飞走,离斗战的玉台,更远了一些。

    他死死瞪大眼睛,一眨不眨。

    慢慢,在静默声中,沉重的心跳声突兀炸起。

    数千座玉台上,半数人都不约而同般开始罢手,将目光投向那一处。

    这样的大战,若是能揣摩出一二来,对他们的修行,也是大大的有益。

    在众目睽睽之下,继漫天的禅唱声后,那交织无数的华光,也一扫而空。

    覆盖着华美暗金甲胄,胸前铭刻斗佛图样的凶蛮人影,淡淡抬起头。

    像是天龙出闸,一瞬息,无有穷尽的大杀生意,席卷了整片虚空。

    而这时,那两人脚下岌岌可危的玉台,终于彻底粉碎。

    “告诉我?”

    暗金的甲胄慢慢摊开手,他看向对面,那个穿着青衣,两鬓生白的年轻人,戏谑开口:

    “你凭什么跟我争?!”

    话音未落,暗金甲胄便骤然爆起。

    在漫天,遮蔽了视线,从上下四方各处轰然击出的无尽拳影里,嘲讽的笑声重重传响。

    “你争不过父王!现在,你也争不过我!”

    暗金甲胄身如龙蛇,矫健穿行长空之上,每一击,都伴随着天风鼓荡。

    他与两鬓生白的年轻人硬撼几击后,甲胄光华流转,卸去了沉重的力道。

    “这佛武你用岔了。”

    两鬓生白的俊逸男子开口,他的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长此以往,只怕会坠入魔道。”

    “你……”

    暗金甲胄里传来低低的笑声,突然,那笑声又变成暴怒的长嘶:

    “楚,你也配对我大放厥词?!”

    身影再次悍然相触,如两道天火流星,狠狠击在了一起。

    短暂的一瞬间静默后,轰然的巨响,滚滚传彻开来。

    “这到底是谁?”

    黑脸汉子心中惊愕无加,他暴喝一声,身形陡然拔高数丈,如一个小巨人。

    可饶是这等体魄,也远远被余波吹飞出去,轻若无物。

    “我似乎……”

    白术眼神若有所思。

    “知道这两人是谁了。”

    他伸手一唤,一道五色天幕如高墙般,横亘在前方。

    滚滚音浪和神通挥洒的余韵,在五色高墙面前,都如泥牛入海般,掀不起丝毫动静。

    “是谁啊?”

    好半响,灰头土脸的黑面汉子才狼狈走过来,他望向那两道正在交战的身影,心中涌起无限惊骇。

    至少,上百座玉台,都毁在两人交战的余波中。

    虽然有青黎宫弟子出手,被殃及池鱼的,都无一伤亡。

    只是这等景触,着实令马罗震愕无比。

    “那位显露斗佛法象者,是当今楚王的小公子,楚襄。”

    白术收回五色大幕,他身侧萦绕璀璨光焰,如定住渊海的神柱,将这一片躁乱不安的虚空,都尽数抚平下去。

    “他的生母,是北卫的三公主。”

    白术目光有些复杂,他望向交战处,那两鬓生白的年轻男子,说道:

    “至于那个白头发的,应是昔日的废太子,现在的广陵王楚。”

    “楚?”

    听到这个名字后,黑脸汉子登时面色古怪,他再次望向交战的两人,只是目光,却有些不对劲。

    当代楚王荒淫无度,比之郑国的先君喜王,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他自娶儿妇的故事,也令其好色的传闻,彻底风闻天下。

    穿戴暗金甲胄的楚襄,其生母北卫公主,本该是与楚结亲。

    但她姿容美艳,天生有异香,民间往往传闻是天女降世。

    在楚王不顾人伦,强纳北卫公主为妃后,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便骤降到了冰点。

    先是以惑于淫宠之玩,忘于军旅之略的罪责,逐去了楚身边的一众臣子。

    再以荒诞乖张,常怀怨憎心为由,正式废去楚的太子位。

    楚王娶卫女,废太子,又斥之广陵,诏废太子还为广陵王,立公子允为太子。

    这番故事,比起喜王的易内蒸母,也不逞多让。

    “那……”

    黑脸汉子伸手一指,有些犹豫道:

    “那他俩,现在算啥关系?”

    “应该,是兄弟吧……”白术耸耸肩。

    他继续将目光投去那方战场,此时,波及的范围已愈发广了。

    一方接一方玉台破灭,被巨力碾成齑粉。

    两道如神似魔的身影正衣衫猎猎,悚然的气息重重覆压而下,如一方无量海倾覆,自穹天滚落大地。

    “飞剑!”

    白术眼睛突得一亮。

    他见楚伸袖一招,便生出一道风雷般的煊赫剑光,破出楚襄的种种拳罡。

    那剑光绕空盘旋一转,又落回楚的掌心。

    白术清晰看见,那是一柄飞剑。

    细巧玲珑的剑身,精致无暇,在剑身上,刻着“”二个古字。

    “飞剑?”

    楚襄惊怒的声音响起,暗金甲胄一瞬间,携带无数光焰掠向楚。

    他并指成刀,狠狠击在剑光中断,如横截大江般,将那道煊赫的剑光打散。

    “飞剑又如何!”

    胸甲上,那三面六臂的斗佛相大发禅光,交织成一方囚笼,将飞剑困在其中。

    尔后,两人又同时伸手,齐齐对了一掌。

    光焰大沸腾!

    在如若天穹炸开的响声里,大片大片的实质光海,朝四下扩散开。

    “有趣!有趣!”

    一声轻笑突然响起,黄衫的少年人面色欣喜,他拊掌大笑道:

    “现在的天上,清场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缕缕霞光从体内飞出,化成一株株光莲,开放在周身。

    每一株光莲里都有古老的诵经声响起,无匹的威压,令玉台一方接一方裂开。

    而在黄衫少年梅之问出手的同时,虚空中,又生出数道气息。

    风雷化生的腾蛇法象舒展身躯、一方杀意炽盛的大阵变幻无穷、重瞳散出混沌气、肌肤晶莹如玉的少年镇坐虚空、滚滚赤霞肆虐不休,翻滚不定……

    瞬间,数十人都同时发出气机,不再压制。

    在他们的威压下,虚空中的无数修士,如下饺子般纷纷跌落下去。

    玉台彻底粉碎,十不存一。

    这是清场,也是肆无忌惮的宣告。

    唯有能与他们抗衡的,才能驻足在天上。

    黑面汉子胸膛一闷,他张了张嘴,就突兀跌了下去。

    最后那一刻,他听见身体骨骼的吱呀响声。

    若是还强行留在天上,只怕会被那数十道气息,给生生碾压成肉泥。

    “真是可怖啊。”白术微微眯起眼:“这样的敌手,还有多少?”

    在众目睽睽下,白术胸膛一瘪,像是凭空少去几寸。

    他张开嘴,有神音登时炸起!

    大片大片的实质光海,在神音席卷下,纷纷破开,溅碎成盈盈光点。

    一片浩瀚无边,血气沸腾的金色汪洋,从莲花冠道人头上升腾而起。

    清俊的少年道人立在瀚海下,面色自若,他与天穹上那数十人遥遥相对,气机互相碾压。

    “这谁?”

    坦露上胸的健壮男子疑惑开口,他血气鼎沸,化作一根冲天大柱,显露无数精光。

    他望向白术,向身侧问道。

    “和徐雍打架的那个。”

    在其身侧,风雷显化的腾蛇法象下,有人回应。

    “长得挺白。”健壮男子打量半响,点评道。

    数十道气机相互碾压。碰撞,彼此都毫不退让。

    有修士们勉力驾驭法器,想飞去天空,却在一半时,又禁不住那滚滚威压,如拍蚊子一般,骤然跌了下来。

    “有病吧!”

    在光海里,穿戴暗金甲胄的楚襄暴喝出身:

    “我在打架,关你们屁事?”

    “你在骂我?”双眉入鬓的彩衣男子问道。

    “骂你又怎了?”

    “那就打死你!”

    彩衣男子厉喝出身,一掌朝楚襄打出。

    他掌心一枚古朴符文闪耀淡淡光泽,在彩衣男子出掌的刹那,天地都在嗡嗡作响。

    楚襄半步不退,冷笑一声后,也抬掌迎了上去。

    “打架吧!”

    坦露上胸的健壮男子长声笑道,也轰然一拳,朝身侧显化腾蛇法象的击去。

    “有病吧!”猝不及防下,那人被逼退两步,“你打我干嘛?”

    “你离我最近啊。”

    健壮男子摸了摸脑袋,憨笑道。

    接二连三,在不断有人按捺不住,渐次出手下。

    天穹彻底陷入大暴乱。

    原本十不存一的玉台,彻底粉碎,再也不见一个。

    “青黎君这次。”徐雍走到白术身边,笑道:“可真是大出血了。”

    “反正龙宫多宝。”白术说:“想必龙君也不差这点钱。”

    “我在想。”

    白术望着远处打成一团的乱象,皱眉开口:

    “我刚才为什么要把气机放出来,他们打架,关我什么事?”

    “那总不能让他们压下去吧,多没面子。”

    徐雍耸耸肩,四周望了一眼,有些尴尬笑道:

    “他们都在打,就我俩,是不是有些突兀了?”

    徐雍试探道:

    “要不,我们也走两招?”

    “……”

    “龙君。”

    在云霭托起的水晶宫群里,白眉的老道人笑道:

    “这时候,就让他们打起来了,是不是太早了些?”

    “打吧,打吧。”

    琉璃玉床上,青袍竹冠的男子懒懒开口:

    “最好把狗脑子都打出来,那样我也不用嫁女儿了。”

    “呃……”

    “小小年纪,头发就白了这么多。”

    青黎君看着白眉老道,眼神不无悲悯:

    “我推荐你去双修一下,元阳这东西,反正留着也没用的。”

    “龙君。”白眉老道苦笑连连:“又开我玩笑。”

    而战况已呈如火如荼之势,一个少年人杀到兴起,张唇一呼下,连托定水晶宫群的云霭,都被他吸走了些许。

    “让他们别打了。”

    青黎宫耸耸肩,对身侧一个侍女说道:

    “谁要再动手,打坏我玉台的钱,就统统让他来赔!”

    侍女盈盈一笑,飞身朝远处掠去。

    不一会儿,原本暴乱的天穹,骤然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垂手侍立,一动不动。

    “龙君……”

    白眉老道刚笑着开口,他才喊出两个字,就突然止住嘴。

    在方才那一瞬,某种极细微响动,突然一闪即逝。

    老道还未察觉,只以为是寻常小事,

    而青黎君的脸色,猛得,就沉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三十二人

    “第四场,胜!”

    晶莹玉台上,一个背负大壳的水族男人,高声喝道。

    他生着一双小小的绿豆眼,胡子一翘一翘,对白术点头哈腰。

    “真君果然道法超绝。”

    在白术对面,一个身侧缠绕无数黑鸦的年轻人忍痛站起身,他对戴莲花冠的少年道士躬身一礼,勉强笑道。

    “道兄过誉了。”

    白术打了个稽首,回以微笑。

    在小半个月前,发生的那场混战之后,他的声名迅速流闻天下。

    连带着这张脸,都被不少人记住。

    这是今天的第三场比斗,与白术对决的,是来自大楚鸦神宫的人。

    他收摄有三口黑鸦壶,里内蕴含了无尽的魇鸦。

    这魇鸦非是实体,又刀剑难伤,拳脚难及,平日孕在黑鸦壶里,分毫不显动静。

    可一旦放出,便要伤人生魂,吃人元神,最是凶暴不过。

    鸦神宫的年轻人仗着一手魇鸦术,一路以来,鲜有败绩。

    直到遇上白术,他才终于被压下一头。

    湿生阿修罗几乎吞了大半魇鸦,把侵入白术泥丸宫的,尽数诛绝一空。

    年轻人以魇鸦布成的种种幻阵,也难以匹敌湿生阿修罗的伟力,在那双璀璨金瞳的注视下,都做烟云溃散。

    修炼婆稚观想法后,他的元神力,在同境之中都堪称数一数二,难有匹敌者。

    在那鸦神宫的年轻人离去后,空荡荡的玉台上,再一次,只剩下白术一人。

    “真君若是再胜一场,便能入三十二之列了。”

    在玉台光幕外,背着龟壳的男人一脸谄媚,对白术讨好道:

    “真君如此风雅俊美,想必十七公主,也是极喜欢的。”

    “十七公主都没见过我。”

    白术淡淡笑道:

    “大龟你又在做无稽之谈了。”

    在小半月前那一场乱战之后,玉台尽数被炸毁。

    青黎君事后,在阳符修士的战场上,又穿插了无数尊督战者。

    纵然龙宫家大业大,一天碎个百十方玉台,也是不小的损耗。

    光幕外的大龟,便是督战的。

    这几天里,白术与他闲扯了不少,彼此也算熟识了。

    而原本也在云霭上观礼的青黎君,却在那次乱战之后,便再也未出现过。

    明面上的答复是,青黎君因爱女即将出嫁,心痛成疾,只能在殿里静养,不能出来看他们狗咬狗了。

    无论如何,虽然此方圣地的东道主人再也未出现过,但随着时日的推移,战局的愈演愈烈,观礼台上的呼声,却是一日比一日高。

    今日之后,便要择出真正的三十二人。

    而谁能蟾宫折桂,迎娶龙女,也只出在这三十二强之内。

    白术回首望去,在那云霭托定的广袤观礼台上,无数响遏行云的呼声纷纷炸开,尖叫声、怒吼声、狂笑声,隐隐,还夹杂微微秽骂声和痛哭声。

    “有人在哭,想来是输了不少。”白术耸耸肩:“大龟你押我了没有?”

    在青黎宫的默许甚至是支持下,大大小小的盘口和赌局,纷纷开了起来。

    小胖子崔元洲将宝押在自己身上,这几天赚了不少,连嘴都没有合拢过。

    至于他自己,毕竟只是练窍修士,连泥丸宫都未曾辟出,故而早早便淘汰落选了。

    “押了,押了,托真君洪福。”

    大龟眉笑眼开:“赚了一大笔,足够小的再讨一房老婆了。”

    他恭敬偏过脑袋,满脸堆笑

    “真君若是娶了十七公主,还请念及平日交情,能稍稍提拔小的一二。”

    “你这么确信我能娶他?”白术挑眉。

    “真君灼见真知,道术通神,又是生得姿容无双,力压群艳……”

    奉承话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从大龟嘴里说出。

    为什么要用力压群艳?

    “得了。”白术伸手打断他:“马屁少拍,几天之前,我还看你对徐雍说过一样的话。”

    大龟讪讪一笑,连忙住了嘴。

    这时候,玉台光幕突得一亮,一个名姓浮在光幕之中。

    “郝神通。”

    白术轻声念出那个名字,看着下方足踏钟鼎的英伟男子,缓缓踱步而来。

    “胜了这一场,我就是三十二人之列了?”

    白术冷不丁问道。

    “正是,正是。”大龟点头如啄米:“胜了这个叫郝神通的,真君便是三十二人之列了。”

    “会换战场吧?”

    大龟闻言一滞,但还是点了点头:

    “君上好像说了,到时候会换成中古前齐时,厉王布下的黄金战台,别说阳符,就连金刚甚至命藏,都很难打坏它。”

    “那我就放心了。”

    大龟看着玉台上的少年道人耸了耸肩,轻声一笑:

    “每天都要打碎玉台,我也很过意不去。”

    白术话音刚落,滚滚五色神光凝成甲胄,覆盖在周身要害。

    萦绕璀璨光焰的森严人影慢慢抬起头,他略一握拳,空气就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帛声响。

    “躲远些。”

    白术回过头对大龟吩咐道,瑰丽的面甲覆住他的脸,令大龟看不清他的表情。

    “能赢吧?”

    大龟忙不迭飞远,一面连忙问道:

    “真君,我可是把老婆本都押你这了!”

    白术轻声一笑,不再理会狼狈逃远的大龟。

    “真君?”

    这时候,足踏钟鼎的英伟男子终于闯进玉台,他看向身着五色甲胄的年轻人,淡淡开口:

    “真君就准备用大孔雀神光?”

    “对付你。”甲胄里的声音亦是淡淡:“大孔雀神光,足够了。”

    “那太好了。”英伟男子身形一动,如鹰击长空,轰然掠向白术:“我,已经很久用全力了。”

    轰!

    轰轰!!

    耀目的光华绽放,大龟被汹涌气浪波及,远远滚了好几个圈,才稳住身形。

    他看向那甫一交手,就碎成齑粉的玉台,面色复杂。

    “再这样招几回婿。”大龟喃喃自语:“龙宫的家底,就要被败光了吧。”

    足足半个时辰后,那混乱的气旋才终于散开。

    足踏钟鼎的男子此刻狼狈不堪,他冷哼一声,便不管不顾,飞身远去。

    白术缓缓散去残破的五色甲胄,面色有些惊叹。

    郝神通,果然不弱。

    自己的甲胄被他粉碎了数十遭,若非最后他真不继,只怕单单大孔雀神光,还拿不下他。

    “赢了!”

    远远,他对观礼台上,兴高采烈的崔元洲和慧圆招招手,再对忙不迭飞来的大龟笑道。

    “老婆本保住了吧。”他拍拍大龟的壳:“这回赚了不少吧,怎么,不请喝酒么?”

    “请,请,怎么不请!”

    大龟眉笑颜开,可他当转身向观礼台时,面容又是一肃:

    “第五场”

    在众目昭彰下,大龟兴奋举起手,高高伸过头顶,所有的声音都淡了下去,眼神都注视在大龟举起的手上。

    “胜!”

    大龟龇牙咧嘴,狠狠往下一挥。

    在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白术微微眯起眼,唇角带笑。

    三十二强,终于进来了。

    自己离弥罗灯,总算又进了一步。

    观礼台上,两道眸光始终盯着他。

    白术微微侧过身,避过了另一束目光。

    他迎上霓裳宫裙的六公主,微微颔首。

    四目相望时,两人皆是相视一笑。

第一百五十四章 遇

    “啧啧……”

    在云蔼托定的观礼法台上,一个黑衣少年看着白术与青黎宫六公主相视一笑的情景,不由得晃晃脑袋。

    “啧啧啧啧……”

    见身侧的红衣女子毫无动静,他再度加重声音,又叹息一声。

    “啧啧”

    黑衣少年刚要继续,身侧,那个红衣女子冷冷转过眼,将目光落在他脸上。

    “开玩笑,开玩笑。”

    黑衣少年缩缩脖子,赶忙将嘴里剩下的啧啧声,又忙不迭咽了回去。

    “谢十九,你想死?”

    红衣女子笑着开口,脸上却殊无半丝欢喜的意味。

    “我若是你,便先忧心一下自己。”

    她瞥了眼黑衣少年身侧,荆钗布裙的清丽女子,神色平淡。

    那女子面容怯怯,自有一股柔弱姿态,如风中蒲草。

    “你娶了她,可想好谢宣的责罚了?”

    “贱命一条,还能怎么罚?”

    谢十九豪迈一吼,将女子手掌紧紧握住,一副悍不畏死的昂然姿态。

    “不过,再如何如何”

    他话锋一转,神情却肃穆了起来:

    “你是真正的谢家人,老爷子的名讳,还是应当放尊重些。”

    “你倒是条护家的好狗。”谢微面无表情。

    “好狗才能有大骨头吃。”

    谢十九微笑耸耸肩:“我是好狗我自豪!”

    周遭突得静默了半响,没人再说话,窃窃私语也尽皆消失。

    一众谢姓族人都垂首不言语,天鬼童子和宫装美妇老神在在,一脸事不关己。

    柔弱的清丽女子抿紧唇,她怯怯看了两人一眼,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忧色。

    终于,随着谢微开口,难堪的沉默总算被打破。

    “青黎君去哪了?他到底有什么事?”

    “好像,小半个月前,在他们把狗脑子都快打出来的那天。”

    谢十九皱着眉头,琉璃般的眼眸里闪动幽光阵阵:

    “那天之后,我的眼睛,就再也看不见青黎君了。”

    “怎么回事?”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天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点什么。”

    谢十九摊开手,无奈叹了口气:

    “但太快了,一晃就过,鬼才看得清。”

    “这青黎宫……”谢微收回望向玉台处的目光,微微颦眉:“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这有什么好不对劲的。”

    谢十九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身侧柔弱女子的肩,示意她先行一步。

    一众谢家族人心领神会,也纷纷跟着女子走了出去。

    登时,在宫门掩上之后。

    里面,便只剩下谢微、谢十九、宫装美妇、天鬼童子四人。

    “说吧。”

    看似是童子模样,实则一身修为已是五境命藏的天鬼童子转过脑袋,对谢微开口:

    “怎么了?”

    “我修行《太上洞神元变经》,对天地元略有所得。”

    绝艳的红衣女子绾起垂到耳边青丝,目光淡淡:

    “桐江的水脉,似乎有些太烈了。”

    “这是常事。”宫装美妇摇摇头:“青黎君是蛟龙之属,据老祖所言,他血脉已快纯化为天龙了。”

    “这种生灵,单是一动不动,在血脉牵引之下,也会激起水脉暴乱的。”

    宫装美妇笑道:

    “微儿,你太过多虑了。”

    “是吗?”谢微低声说,脸上的疑虑却始终没有散去。

    “四大妖仙作乱的故事,早在多少年前了。”

    沉默的天鬼童子突然开口,在他出声时,谢微等人都恭敬转过头。

    第五境,命藏。

    除却镇压一族底蕴的人仙外,第五境,便是各圣地、世家,明面上的最强战力。

    便是杜绍之与天地两官,也不过第五境的修为。

    谢微能承接“微”字,除却老天官出力外,谢家也是向各方势力妥协了不少。

    归根结底,只在于谢微才是四境金刚。

    若她能踏破第五境命藏,朝野上下反对的呼声,至少会凭空削去一半。

    “青黎君……”

    天鬼童子淡淡开口:

    “现在的青黎宫里,无论是圣地或是世家,就连几位皇子,也都聚在此处。

    他除非失心疯了,才敢对我们下手。”

    童子盘膝而坐,以手托腮,面色若有所思:

    “四大妖仙作乱的事情,早就是老黄历了。现在的青黎君若敢有所动作,他的桐江,只怕都要被翻个底。

    水脉异动不足为奇,别大惊小怪的。”

    说完这番话后,天鬼童子懒懒打了个哈欠,便直接起身,推开宫门。

    宫装美妇笑了笑,也跟着走了出去。

    此时,外面已彻底决出了最终的三十二人,漫天遍野喝彩声,如山呼海啸般,滚滚席卷过来。

    “我只是在想……”

    迎着外界浩大的声浪,谢微慢慢开口:

    “若我们死在这里,三百年之内,人道年轻一辈里,便再难有抗衡妖修的人选。”

    “你太多虑了。”

    天鬼童子身形一顿,旋即好笑般摇了摇脑袋:

    “老祖能让我们过来,必然是算定了此行结果,况且,那么多擅长卜算的高人,他们就没有什么预兆?”

    声浪仍在继续,并且愈发高亢,谢微依然颦着眉,一言不发。

    她看向戴莲花冠的少年道人,面无表情。

    “当初你既然想杀他,来明证道心。”

    谢十九注意到这一幕,耸了耸肩:“现在,又何苦做出这等姿态?”

    “也是。”谢微柔声一笑,收回目光。

    “就算青黎君不是要杀我们……”

    她轻轻按在面前虚空,一条条小巧水龙,便凭空飞舞起来。

    “这青黎宫里,也必然在谋划着什么。”

    “你最近,好像突然很讨厌妖族,恨不得杀光他们。”谢十九一脸无奈:“总觉得你太疑神疑鬼了。”

    “或许吧。”谢微不置可否:“我最近做梦,总会梦见很讨厌的妖怪。”

    ……

    ……

    ……

    寒玉广场上。

    刚和大龟他们饮完酒的白术,施施然走在其上。

    大龟选定的酒楼就在寒玉广场不远处,素以豪奢闻名。

    崔元洲一点都没客气,结账时,大龟的手指都在颤抖。

    来青黎宫小半个月了,一直闭门不出的白术,忽然生起了走走的心思。

    而一路上的绮榭藻室,珠宫贝阙,着实令他开了一番眼界。

    与崔元洲等告别后,踏在寒玉广场上的他,心思四处飘忽。

    今日决出的三十二人里,其中,竟还有几个熟人。

    徐雍自不必提,重瞳一出,能与其争锋的,少之又少。

    但白术没想到,他居然还能看见左成业。

    一身血衣,覆着森严的铁面具。

    看见他的那一刻,汾阴城里,种种记忆纷纷涌入脑海。

    活尸、铁柱、王大娘、陈鳌、苏妙戈、无显和无晦……

    他捏住腰间的传信玉圭,目光有些怅惘。

    在走之前,他没有向谢梵镜要传信玉圭。

    这么久了,始终没有她的音讯。

    像是那一别后,就仿佛再也不会见了。

    白茅山……他和杜绍之去了白茅山么?

    他突然抬起头,目前是屹立虚空,敦厚无比的黑色石碑。

    它周身有无数符文神链缠绕,在其侧,又有一张盈盈大榜。

    白术看了片刻,便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几天没来,原本十二的名词,已被挤到了四十六。

    他看了一会,正要转过身,结束这场步行。

    突然,一个鬼鬼祟祟,四处乱瞄的小脑袋,悄悄映入了白术眼帘。

第一百五十五章 花月正春风 【两章合一】

    白术微微眯起眼,待看清那女孩子的脸时,不禁轻声一笑。

    “白。”

    白术认出了来人是谁。

    此时躲避已经来不及了,白术仗着目力胜她一筹,抢先瞥见了她。

    但若是驾驭遁光飞遁,就太过显眼了。

    莫名其妙,白术心底总不想与她单独打照面,眼见着女孩子愈来愈近,他慢慢闭上眼,再突然睁开。

    瞳孔金芒乍现,璀璨的光焰一闪即逝。

    黄金眼瞳的少年道人立在原地,神情泰然自若,但在旁人眼中,他的身形和气机却像突然消失了,寻不到一丝踪迹。

    幻术

    刚刚修成婆稚观想法的刹那,修罗眼里无意先显露的幻术,便曾令虚弘毫无还手之力。

    而那个时候,虚弘的境界,比他要更高上一筹。

    虚岩曾给这双眼睛施了禁锢,唯恐瞳力暴乱,令白术伤人伤己。

    但随着白术修为进境后,那些锢缚,也都尽做烟云散。

    修成婆稚观想法后,白术素来都极少运用修罗眼。

    一来是怕被人瞧出端倪,鲜有斗战,用不上它。

    二来,修罗眼的种种瞳术对身体虚耗极大。

    而等到白术修成阳符,能施展一二瞳术时,他已来了青黎宫。

    那张兴冲冲的小脸愈来愈近,白术看着小姑娘鬼鬼祟祟,四处张望了几眼,见没有人在周遭,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幸亏没人追上来。”

    他听见小姑娘瘪着嘴嘟囔:

    “一拳下去,就差点被我打死了,真是一个小弱鸡。”

    白术抬起眼眸,看着她满不在乎伸出沾血的拳头,在自己身上蹭了蹭。

    见鬼,她打死人了?

    白术微微皱眉,身形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见四下无人,也没有追兵赶到,女孩子看着屹立虚空的石碑和巨大光榜,眼珠子转了转,突得嘿嘿一笑。

    她定定看了石碑半响,双手叉腰,昂着小脑袋,一脸得意。

    “我谓浮荣真是幻,醉来舍辔谒高公。

    因聆玄论冥冥理,转觉尘寰一梦中。”

    白摇头晃脑吟了两句诗,小脸上满是自得。

    “这世名逼人,没想到我白,也要做一做这种事情。

    我把他们名字都压下去的话,应该,爷爷就不会再让我嫁人了吧?”

    她踱了一会步子,就像脱缰的疯兔子一般开始乱蹦,绕着那方屹立虚空的大石碑,转圈儿撒欢跑。

    用幻术隐去身形的白术唇角上翘,他略有兴致地打量着疯丫头在到处乱跑,微微眯起眼。

    看着挺好看,没想到是个沙雕……

    “把他们都压下去,就不用嫁人啦!”

    “今天……”

    女孩子兴奋的叫声从上空传来:

    “合该我白扬名!”

    白术看着她捏指成拳,暴烈的血气一瞬间炸开!

    虚空中跳起无数雷声,层层涟漪如水波一样荡漾开,辐射了整片寒玉广场。

    一层层,一**,一浪浪……

    白术道袍微微一颤,在他注视下,莹白如玉的小拳头爆发出粉碎真空般的力道,狠狠,朝石碑碑身打去。

    相触的那一刹

    一股澎湃无比的浪潮轰然涌入,白术感到脚下广袤无边的寒玉广场,此刻都在微微震颤。

    似一头伟岸无边的大力神魔,从穹天一脚之上踩落人间世界。

    石碑碑身都在颤抖,几根符文神链崩开,连体表神光都黯淡了下去。

    娇憨的少女双手托腮,仔细打量散出璀璨光焰的石碑,目光沉重而严肃,像正在打量庄稼的老农。

    在石碑衡量战力的,无论是白术,还是梅之问、徐雍等等,大多都收了几分力。

    而她那一拳极沉极重,丝毫没有半分留手,显然是全力施为。

    在榜单的不断变幻中,一个光团,赫然登顶而上,将原本第一的梅之问压了下去,居于榜首。

    “我可真是个又好看又能打的小姑娘!”

    白嘿嘿一笑,像被摸脑袋的小狗,连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我这双铁拳,果然盖压当世,难逢敌手!”

    在白陷入莫名的自我沉醉时,白术望着那几根崩开,色泽黯淡的符文神链,不自觉扯了扯嘴角。

    “这是什么蛮子……”

    他在心底轻声说。

    这样一拳,若是砸在胸口上,只怕连大孔雀神光,都护不住心脉。

    “叫啥啊?”

    在白术沉默时,托腮的女孩子疑惑自言自语。

    “白这名字太土了。”白术看着她摇摇脑袋,否决了自己的名字。

    “就叫白铁拳吧!”片刻后,她拍案决定了。

    白术:“……”

    “爷爷总想着给我说亲,真是烦死了。”

    在背着小手看了不久后,白又闷闷自言自语道:

    “他说了两个人,那个叫尹的已经被我揍了,还有一个,对,那个戴莲花冠的!”

    此刻,寒玉广场上的白术,听到了最不想听的话。

    “时间还有剩,在被爷爷揍之前,先把戴莲花冠的揍一顿!”

    白振臂一呼,哦吼吼大叫一声:

    “出发!”

    涵虚老道真是个大恶人。

    白术挪了挪步子,悄悄转过身。

    这老道一定看出我是佛门中人了,故意要杀我吧……

    他身形刚刚一动,昂着小脑袋的白突得心有所感,她疑惑皱皱眉,将目光投向白术的所在。

    “有人?”

    一道流光划过,地面都是微微一颤,白术听见她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没人啊。”

    白晃了晃脑袋,用手在身前拨弄了两下,俱是空无一物。

    她又兴高采烈,对眼前空气打了一通王八拳,见的确没有什么东西,才满意飞身离去。

    而不知何时,已悄悄立在她身后的白术,终于松了口气。

    果真是个小蛮子……

    白术轻声一笑。

    比斗在即,他可不愿和人莫名其妙打上一架,贻误了战机。

    这个时候,哪怕是分毫损耗,在敌手眼中,都是巨大的缺漏。

    修罗眼的幻术,就算不能比拟谢梵镜的《大梵十二经论》,但也是不俗。

    鼻尖仍萦绕白留下的幽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像草木葳蕤深处,馥郁的花露香气,又像茫茫雪国中,冷冽而清寒的霜气。

    这个距离……

    白术默默思忖。

    如果是生死搏杀,这个距离,用飞剑的话,应当可以一举建功?

    纵然她肉身强横,便是自己将《龙师明王金身》修炼到大成,也绝难相比。

    但在这般距离,又有飞剑在手……

    白术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欺负兔兔?!

    不过日后面对这等肉身强绝的,还是要多加谨慎一二。

    好好一个小姑娘,却强的像头蛮兽,也不知道是先天体质,还是修行了什么淬炼肉身的秘法?

    他心头虽思绪万千,面上却是波澜不起,甚至连步子,也未曾迈开。

    修罗眼幻术虽然不弱,但一动之下,难免会被高人瞧出端倪。

    就如刚才的白,便险些发现他。

    按照下山之前,虚岩、虚弘他们传授的江湖经验,这个时候,往往会有人来杀个回马枪。

    果不其然,在白术等了片刻后。

    遥遥,又是一道遁光落了下来。

    “奇怪,真的没人?”

    白散去光焰,小脸疑惑:

    “爷爷传授的江湖经验,看来也不准嘛。”

    她精致小巧的鼻翼皱了皱,像闻到鱼味的小猫。

    此刻,暗金瞳孔的年轻人木着脸,一动不动,像眼瞳里流动着熔化的黄金。

    他沉默偏过脑袋,微微侧身,躲开一个饿虎扑食。

    女孩子吸着鼻子,目光严肃,像小狗一样东嗅嗅,西嗅嗅。

    终于,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放弃了这一举动。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有点憨?”

    她歪着小脑袋,耸了耸肩,就径直从足下升起道霞光,飞空离去。

    “先去打死戴莲花的!吼吼!”

    白术看着她兴高采烈,一路狂飙远去。

    “涵虚老道,谢谢你为我们说亲了……”

    待那道霞光远去后,白术眼眸金光骤然熄灭,慢慢显露出身形。

    “我真是谢谢你全家了。”

    他面色复杂地盯着榜首“白铁拳”看了两眼,随即也转身离去,朝相反的方向,御飞遁。

    在一路上,他见到无数人和水族甲士大呼小叫,涵虚老道被簇拥在其中,骂骂咧咧。

    “这位好汉,怎么了?”

    他定定望了一会,扯住一个队伍最末,连绿色头盔都戴歪掉的小兵。

    那是一头大鱼成精,虽化成了人形,但脸上仍密布着不少银色鱼鳞。

    “唔,唔。”他回过头,解释了一句:

    “我是鲶鱼成妖,不是好汉的,你要问我啥啊?”

    “你们。”白术伸手指了一指:“如此兴师动众的,是要做些什么?”

    “唔,这事啊!”

    鲶鱼精呆了呆,随即恍然大悟:

    “那个道德宗长老,她孙女快打死人了!”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鲶鱼精顿顿滔滔不绝,连那支队伍里的呼喝声,都再也不顾。

    “他孙女,白姑娘,今天把大楚鸦神宫的尹小公子给打了。”

    “为何?”

    “道德宗长老想把白姑娘嫁出去,他看上了两个年轻俊杰,尹小公子就在其中。”

    鲶鱼精咽了口唾沫,继续开口:

    “这话被白姑娘听到啦,她就出手打人,把尹小公子锤得吐了好多血,人都晕死了过去。

    我当时就在现场,看着那血喷得,啧,都足足有丈高,胸口都瘪下去啦!”

    “人没大碍吧?”白术问道。

    “没有。”鲶鱼精摇头:“只是这伤势太重,得好好静养几日,这选婿的话,尹小公子却是赶不上了。”

    “白姑娘是怎么伤了他的?”

    白术饶有兴致:“就算打不过,莫非还跑不过?”

    尹同样是三十二人之内,一手魇鸦术变幻无穷,诡异莫测。

    白术曾观摩过他斗战,往往都是用元神力粗暴碾压而过,没有丝毫花招。

    可当他的魇鸦一出,无论是多么胶着的战局,也只在会瞬息间结束。

    以他的本领,就算打不过那小蛮子,难道还跑不过?

    “白姑娘耍诈了,先是假意和尹小公子说了几句话,再突然打他。”

    鲶鱼精以拳击掌,感慨万千

    “那一拳下去,尹小公子飞了老高老高了,真是好稀奇。”

    白术嘴角一抽,他抱拳一礼,刚要转身告辞时,突然被后知后觉的鲶鱼精一把叫住。

    “我看你有点面熟啊。”鲶鱼精扶正头盔开口。

    “贫道沈墨。”白术笑道。

    “沈真君啊!”

    鲶鱼精大叫一声,一把捏碎腰间传讯的事物,光焰便直冲上天。

    不多时,以涵虚老道为首的,一大波人马轰轰烈烈,又从前面折返了回来。

    “小道友。”

    涵虚老道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白术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小道友可遇见我那孙女了?”

    “遇见了。”白术诚恳回答,他伸手朝白离去的方向一指:“她往那走的。”

    涵虚老道冷声一笑,朝白术点了点头,又向身侧,那个一身玄袍的老人歉然开口。

    “她打伤儿,这件事,涵虚必然给老哥你一个交代。”

    “交代个锤子!”

    玄袍老人嘴角一抽,用力拍拍涵虚老道的背:

    “你我过命交情了,这儿女亲家做不成,想来也是没有缘分,你要给老哥哥我什么交代?”

    “这交代必须给!”涵虚老道勃然大怒。

    “小丫头愈发无法无天,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一回!”

    “小道兄。”

    他又看向沈墨,一脸肃穆:

    “老道我一时口快,在给你先赔个不是了。”

    “白姑娘好像很生气,小道远远瞥见她,听见她嘴里说要废了我两条腿。”

    白术一脸茫然说道:

    “我可是得罪过白姑娘?”

    此言一出,涵虚老道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怒吼一声,不顾鸦神宫老者的死命劝阻,飞身掠去。

    白术看着鸦神宫老者拼命抱着涵虚老道的腰,死命阻拦,却还是被他拖着,远远遁出一道焰尾,朝白的方向遁去。

    “看来有一顿毒打。”

    白术耸耸肩,对身侧呆若木鸡的鲶鱼精笑道。

    ……

    一路绕了个大圈,确信白已经被涵虚老道逮了回去后。

    白术又托崔元洲和慧圆帮他看了几转,结果无误,才施施然返回住处。

    而临近住处时,他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师兄。”崔元洲小声开口:“他来找你干啥?来找我们赔楼船的?”

    “谢家不差那点钱。”黑衣少年耳尖,抬起头笑盈盈开口,“还是说,你心里过意不去,执意要陪?”

    “没,没。”崔元洲忙不迭摇头。

    “谢兄。”

    白术眼神凝了凝,他向一身黑衣,显然已等候自己多时的谢十九走去:

    “谢兄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瞳术

    “当初说好的东西。”

    谢十九扬了扬手,轻笑一声:

    “现在,我给你带过来了。”

    崔元洲转过脑袋,他与慧圆对视一眼,两者皆是不明所以。

    “有劳了。”

    白术心头一动,旋即想到与谢十九曾约定的事,在崔元洲、慧圆两者茫然的目光里,他上前几步,殷切领着谢十九进入房门。

    “这人谁啊?”

    慧圆问道。

    “谢家的族人,师兄说他有武道天眼,很不好对付。”

    “那你们怎么认识他的?”

    和尚睁大眼睛,目光流露出震愕之色,他左右打量一眼,疑惑开口。

    “当初我撞坏了他的船。”小胖子耸了耸肩,满脸笃定:“来要债的吧。”

    ……

    “我每次见到这些东西,都觉得龙宫着实是多宝。”

    静室里,谢十九背着双手,看着那方镶嵌在墙上的华花石如意,回首对白术笑道:

    “若是娶了龙女,这一路修行,便比常人顺畅了不知凡几吧。”

    “谢兄似乎已经年过三十了?”

    白术在玉案前坐下。

    “早过三十了,岁月不饶人啊。”

    黑衣少年转过那张脸庞,笑意盈盈:

    “我的来意,你应当清楚了吧?”

    “谢兄把它们带来了?”

    在谢十九被天鹰堡的人围攻时,白术曾偶然经过那一处,想来,这是两人的第一次相见。

    而作为曾被当做五欲魔的补偿,谢家托谢十九出面,与白术化解干戈。

    活尸与神铁

    这两样事物,便是白术曾要求过的东西。

    谢十九说出这番话,其来意显然不明而喻。

    “带来了。”谢十九微微颔首。

    他伸手向后一拂,原本还算宽敞的静室,随着他放出泥丸宫中的事物,登时便被挤得满满当当。

    百十张腐烂的面容瞪大双眼,它们的瞳孔森白一片,死寂沉沉。

    一股连香炉熏香都无法压下去的恶臭,登时弥散开来。

    真是,久违的面孔了……

    白术伸手一扫,活尸的身影便被收了进去。

    “都是三境阳符?谢家真是用心了,多劳,多劳!”

    他张开五指,那悬在谢十九头顶,两块光华熠熠的神铁,轻轻落入掌心。

    谢十九看着他的动作,眼中波澜也无。

    “你要活尸?”

    他在玉案上敲了敲:

    “是想修行《婆稚阿修罗王观想经》?”

    见白术没有否认,谢十九登时便饶有兴致:

    “我看你眼眸灿金,想来是修成修罗眼了吧?怎么,如何?

    我早便听说过这门瞳术,只是机缘不到,一直未有机会得见。”

    黑衣少年长身而起,目光如鹰顾,又如狼视:

    “武道天眼、天眼通、重瞳……在《婆稚阿修罗王观想经》被你老师从坟冢带出前,天下瞳术,也只以这三门独尊。”

    “我实在很好奇……”

    谢十九上前一步,嘴角含笑:

    “在徐羿手里杀出莫大名声的修罗眼,究竟是何等造物?”

    黑衣少年看着对面,头戴莲花冠的年轻人,他熔金色的瞳孔流淌着莫名的威严,像坐在白骨上,俯瞰累累尸骸的大阿修罗。

    “大阿修罗?”谢十九轻声叹息:“这种东西,真的存在么?”

    “我对你的武道天眼,也很好奇。”

    静默半响后,白术打破了沉默:

    “你是第一个,能看破我易象丹伪造的幻身。

    就连五境涵虚老道和拥有重瞳的徐雍,都看不穿我的伪装。”

    他声音顿了顿:

    “武道天眼,又到底有多强?”

    两人对视了半响,谢十九突得微微一笑,率先偏过脸去。

    “金刚境的徐羿,曾以这双眼睛,越境强杀了两尊命藏。”

    谢十九叹了口气:

    “我倒想和他较量一二,只可惜,却是打不过。”

    徐羿?

    白术心头一动,那个穿狐裘,一脸病容的汉子,便是重瞳徐雍的族叔。

    徐家叔侄两人,一个天生重瞳,一个修成修罗眼,俱是无双的瞳术。

    而徐羿,他更将《婆稚阿修罗王观想经》修炼到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地步。

    胎生阿修罗,入门。

    白术此来龙宫,也存了几分向徐羿问疑解惑的意思。

    只是一直以来,都寻不到他的人影。

    “谢兄见过徐羿的修罗眼?”白术开口问道。

    “见过。”

    谢十九啧啧赞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忌惮:

    “他当时在半道被人截杀,有两个命藏出手,恰巧,我听说了他在龙宫择婿的声名,正存了一番讨教心思。”

    “就像杀鸡一样……”

    谢十九默然了半响:

    “我看见他眉心裂开一只竖瞳,那两个命藏,突然之间,像被定住了一般,就一动不动了。”

    “若不是徐羿睁开竖瞳后,便被瞳术反噬,几乎重伤垂死。

    我绝没有勇力,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宙光!

    白术瞳孔骤然紧缩,呼吸声也粗重了起来。

    在婆稚观想法里,一面三眼的大阿修罗王,驱策着毒雾、雷电和宙光。

    那毒雾是腐蚀大千世界时轴的恶物,最污秽不过。

    而雷电,更可击碎天人无垢的宝体。

    至于宙光……

    这三门神通,也分别烙印在了修罗眼的瞳术中。

    他已隐隐触摸到了毒雾的门槛,焚毁天人宝体的雷电,也看见了前路。

    白术一直对第三只眼将信将疑,此刻,在谢十九的转述里,徐羿已触摸到了宙光的存在,更凭此,以金刚逆伐命藏建功。

    修罗眼

    谢十九挑了挑眉,他看着近前的白术,懒懒转了两下头。

    “东西我已经给你了。”

    他推开房门,最后回身笑道:

    “你与谢家的恩怨两清了,还望日后莫要记恨。”

    “怎敢?”白术回过神,对他微微一笑。

    谢十九眨了眨眼睛,大踏步走了出去,他约好了与妻子一同用膳,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她饿不饿。

    “等等。”

    突然,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

    他偏过脑袋,听见戴莲花冠的道人犹豫开口:

    “谢兄,可知道谢梵镜现在何处?白茅山么?”

    原来如此……

    他心思一转,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给你。”

    谢十九袖袍一扬,白术便伸出手,接过他扔来的玉符。

    “这是她的玉符。”

    黑衣少年摆了摆手,便瞬息遁入高空。

    “想问什么,自己去问她吧。”

    他话音才刚落下,人已消失不见。

    白术捏着手心那枚传信玉圭,眼神复杂难言。

    良久,他呼了口气,振袖将宫门重新阖上。

    从数千人中,小半月的时间里,已决出最终的三十二人。

    离黄金战台的开启,还有短短三天。

    这三天里,他要利用手头的活尸,再次变强。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有一言

    深水之下,本没有日月晨昏的区分。

    在渊暗之中,一切都是黑而昏的存在。

    据说在上古时,荒凉的鲛人族落里,这些人身鱼尾的妖类,会在太阳初升时潜上水面,小心采撷金乌的火种,把它们种在水底。

    那些像莲花一样,小巧而脆弱的种子,便是深水里唯一明亮的事物。

    但在青黎宫中,却没有这种东西。

    他们把璀璨而贵重的玄光石雕琢成太阳的形状,又固定了时序,使它慢慢明亮,又慢慢熄灭。

    无数华美明珠和不灭的煌煌宫烛,把这片深水下的圣地,给笼罩在温暖的光中。

    在青黎宫里待了近一个月,崔元洲总有误入神仙宫阙的错觉。

    殿角珠珑,楼宇重叠,雕阑画槛皆是高卧云霭之上,琉璃台阁,贝阙珠宫,俱是数不胜数。

    此刻,在白术住所前,崔元洲和慧圆百无聊赖,正候在屋外一处精巧亭子里。

    距离白术会见谢十九,已经过去了三天。

    现在,到选婿即将开始的时辰了。

    “贼秃你押了谁?”

    崔元洲打了个哈欠,冷不丁问道。

    “贫僧是佛门弟子,平素不赌博的。”

    黑胖僧人满脸敦厚,目光诚恳无比。

    “屁!”

    小胖子扯了扯嘴角,不屑道:

    “前几天,我才见你从赌场出来!”

    “这剩下三十二人,俱是人中龙虎。”慧圆摊了摊手,坦然道:

    “我倒是想押沈师兄,但净海寺家小业薄,万一输了个精光,小僧回寺里怎么见人?”

    “让人齿冷啊。”

    崔元洲先是叹息一声,继而勃然大怒:

    “你真不够朋友!”

    慧圆眼珠子一转,嘴唇动了一动,却是没有说话。

    “你押了谁?”崔元洲好奇道。

    “陈季子。”慧圆老老实实回答。

    “你又押了谁?”黑胖僧人反问。

    “恒安。”小胖子同样老老实实回答道。

    两人对视一眼,久久都没有说话,气氛登时了沉默下去。

    “那你有个屁的立场说我?!”

    慧圆瞪了崔元洲半响,忽得勃然大怒:

    “你自己都没有押沈师兄,凭什么说我?”

    “我就感慨一下。”

    崔元洲打了个哈哈:“你想多了,我哪有那意思。”

    两人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冷哼一声,彼此都偏过头去。

    陈季子,他出身大楚世家,十二巨室中的洛江陈氏,年方二十一,便已是阳符绝巅。

    他曾在降生时,便被界京山圣主观出命格,贵不可言。

    连南华宫的圣主,一尊无敌人仙,都起了收徒的心思,只是被洛江陈氏婉拒。

    出身、悟性、神通、资粮旁人要争夺一辈子的事物,在他面前,只是唾手可得。

    慧圆听说陈季子的道种,是陈氏族中的上品道种,赤霄天。

    有这等外物助力,他本就强绝的神通,便更要压下诸人一头。

    而此次前来青黎宫中,陈季子更是被青黎君单独接见,这在前来参赛的诸多人里,是独一的殊荣。

    一个古老世家的嫡子,其一身传承,令人难以揣度。

    在这三十二人里,陈季子的呼声,也是最高的一位。

    而崔元洲看好的恒安,与大楚的陈季子不同,他是郑国生人。

    恒安出身寒族,又兼少年失怙,生母另嫁,早早便流落街头,与乞儿争食。

    等稍长时,仗着体格健硕,悍然投身军伍之中。

    短短七年,他便在边军显露头角。

    尔后被大郑的圣地枯祠看中,由枯祠这一代的天下行走,亲自教导收徒。

    在进入枯祠修行前,恒安最辉煌的事迹,莫过于一夜连下三十二城。

    攻城拔寨,势如破竹。

    在郑楚两国的边军里,恒安又有飞将军的美号。

    以区区练窍,凭借粗浅的心法和神通,却能屡屡拖死阳符。

    在恒安的战绩里,他甚至曾以不可知的手段,生生斩杀过一名剑修。

    其威赫,可见一斑。

    而等到他拜入枯祠,跟随这一代的天下行走进入圣地后,世人,便再也没有见过恒安出手。

    就像一柄霜刃,愈是藏于剑鞘,其锋光,愈是要透体而出。

    恒安,也是三十二人里,年纪最长的一位。

    只差半年,他便是三十了。

    他与陈季子便犹如两个极端,一个生而便在云端,另一个,只是挣扎在泥沼。

    但无一例外,在这次选婿中,恒安与陈季子的呼声,也是最高的两位。

    风云汇聚,龙蛇并起。

    无数人的眼光,都纷纷聚到了青黎宫里。

    这些目前只是三境阳符的年轻人,日后,或是一方圣地的主宰,或是一方大国的至尊,又或是一方巨室的族老。

    三百年之内,天下的兴衰变化,也只在他们手中。

    不知过了多久,在慧圆已经有些焦急时,那扇紧闭的宫门,突得被人从里内打开。

    头戴莲花冠,身着华美羽衣的清俊道人笑意温醇,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他眸中神光一闪即逝,气机又沉凝了不少。

    “师兄,你可算出来了。”

    崔元洲抢先上前,抱怨道:

    “走吧,不然你要误时辰了!”

    “走吧。”

    白术拍拍他的肩,笑道:

    “哪会误时辰?”

    他身侧生出一道五色虹光,将崔元洲和慧圆两人卷起,将虚空狂飙而去。

    “血的味道……”

    黑胖和尚心头一凛,在方才那一瞬,他似乎闻到了腐臭的血腥味道。

    他疑惑转过眼,身侧的清俊道人面色自若,神情淡然。

    过不多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方宏大的黄金战台。

    它屹立虚空之中,不远处,便是观礼的法台。

    难以揣摩它的宽广,它像是通体都由璀璨的黄金铸成,光华耀目,坚固无摧。

    在黄金战台上方,一个手持法剑,头上显露万水奔流迹象的年轻人,正面色肃然。

    “居然是他来主持?”

    慧圆睁大眼睛,赞叹出声:

    “折梅君的风采,没想到还能再见。”

    “风采?”

    崔元洲翻了个白眼:

    “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不理会两人的斗嘴,白术笑了笑,放下他们,便直奔黄金战台而去。

    三十二人比斗,黄金战台上,又有璀璨光幕生出,隔出了十六方战场。

    白术刚一落下遁光,一股沉重的压力,便从战台中生出,落到肩上。

    这是中古时厉王的造物,专用来比斗搏杀,若是境界稍弱,只怕连在战台上定住身形,都不是件易事。

    他体表生出一圈淡淡的光晕,将战台的沉重压力悄然化解。

    过不多时,在他屏息以待中,一个面如冠玉,唇上毫无半丝血色的年轻人,便走到近前。

    “是你?”白术皱眉。

    “是我。”年轻人微微一笑,“神鸦宫的尹,道兄认识我?”

    白术对尹默默点了点头。

    认识,我知道你被小蛮子差点锤死了。

    “如此多的人物,真是风云际会啊。”

    他四下望了眼,掩唇咳嗽了两声,突然高喝一句。

    “等等,在此之前。”

    在万众瞩目下,年轻人笑意温煦地抬起手:

    “我有一言,还请诸君静听。”

第一百五十八章 群英荟萃 【两章合一】

    宏大而古老的黄金战台上,尹微微眯起眼。

    他转身向后,含笑朝众人摊开手,笑意温醇。

    白术皱了皱眉,他向后退了几步,所有目光于是都集中在尹身上。

    黄金光幕之中,面如冠玉,唇上毫无半丝血色的年轻人面色自若,他朝众人行了一礼,神态极尽从容。

    “儿要作甚?”

    观礼法台上,玄袍的神鸦宫老者心头一惊,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整座黄金战台都弥散着古老而森严的气息,接天的黄金光幕将三十二人分割成十六处战场。

    每一处都极尽广阔,一眼都望不到边,显然是铭刻了空间法禁,入目处皆是璀璨的黄金颜色。

    厉王以南海珍贵的沉金为母材,又亲令数尊阵道大师出手,耗费十数年光阴,才铸成了黄金战台。

    这座诞生在中古厉王时期,极尽华美和瑰丽的造物,在尘封了无尽年岁后,终于显露在世人眼前。

    在尹开口的刹那,其他几处战场,也有人不约而同般,纷纷罢手,将目光投在尹身上。

    “先听听吧。”

    徐雍瞳孔射出一道乌光,将那个显化风雷腾蛇法象的人逼开,令其身形都是一个踉跄。

    与他对敌那人冷哼一声,却也趁机调息了起来。

    “尹?他要说什么?”

    另一处战场,对敌的竟恰巧是谢家的两个人。

    谢陈与谢建武两叔侄耸耸肩,也各自罢手。

    黄衫少年梅之问好奇偏过脸。

    而一身血衣,戴着森严铁面具的左成业,也回身望去。

    在众目注视下,尹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

    “说来说去,也无非一句话。”

    尹顿了顿,声音登时高昂了起来:

    “在下此行,非龙女不娶!”

    他转过身子,对一片寂静的四下笑意晏晏: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

    周遭沉默了半响,旋即有更大的呼声爆出来,

    “龙女有那么好看啊?”

    观礼法台上,一座水晶宫殿里。

    白正抱着一个蹄,吃得满嘴流油,浑然忘我,连外界的黄金战台,都懒得去望一眼。

    听到尹的话语后,她小耳朵动了动,兴致勃勃抬起眼睛,对涵虚老道说:

    “龙女有多好看啊,比我还好看啊?”

    涵虚老道黑着脸,嫌弃伸出手,把凑上来的小狗狗推了下去。

    “这不是龙女好不好看!”

    他花白胡子一翘一翘,恨铁不成钢:

    “人家是嫌弃你!不想娶你!”

    “噢~”

    女孩儿眼珠一转,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句:

    “老娘也没说要嫁他啊。”

    砰!

    白委屈巴巴蹲下身子,泪眼婆娑,大口啃了下蹄。

    “爷爷,我觉得你越来越喜欢打我了。”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白顿了顿,又大口啃了下蹄:

    “你总是打我脑袋,我会变笨的!”

    “女孩子家家的,不许说什么老娘老娘。”

    涵虚老道心如铁石:

    “你脑袋瓜本就不灵光,再笨,也笨不到哪去。”

    白小嘴一瘪,愤愤转过脑袋。

    在两人身后,一众道德宗弟子皆是眉笑眼开,一副大仇得报的表情。

    白捏了捏拳头,轻轻晃了一晃。

    顿时,身后众人皆是噤若寒蝉,动也不动。

    “你觉得,尹和沈墨,这两人谁会赢?”

    涵虚老道只当没瞧见女孩儿的小动作,他叹了口气,对白问道。

    “天晓得。”

    白把啃干净的蹄扔进白玉盘里,满意地摇头晃脑:

    “打吧,打吧,最好把狗脑子都打出来,那样我就不用嫁人了!”

    “一个是神鸦宫少主,实打实的少年英才,我看着长大的。”

    涵虚老道喃喃自语:

    “另一个,疑似是道门隐宗人物,在此之前,天下风媒都未曾得知他的生平。

    甫一出山,便在小藏山与重瞳子战平,战力强绝,一手大孔雀神光,更是精妙难言。”

    老道人揪着花白的胡子,忽得陷入沉思:

    “但他从不显露根底,这人,到底是谁?”

    “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白瞪眼:“你就这么草率的嫁孙女?”

    涵虚老道没有理会白,他死死盯着那个神情淡漠,头戴莲花冠的少年道人,目光沉凝。

    “你觉得谁会赢啊?”孙女儿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应当是沈墨吧。”

    涵虚老道笑了笑,他伸手想摸摸女孩儿的头,却被白挡住,不让那只苍老的手落下。

    “你刚刚还打过我的头。”女孩儿记仇似得嘟囔:“不要让你摸脑袋。”

    “为啥是沈墨啊?”

    不一会儿,白又兴致勃勃地开口:

    “因为他比尹好看?”

    “因为他藏了很多东西。”涵虚老道笑了笑:“尹和他对上,只怕会生出一番波折。”

    “对了,不单是这两人。”

    涵虚老道似突然想起,他转过脑袋,对呆若木鸡的白笑道:

    “你娘那边,也给你相上了好几个少年英才,正催我带你去大楚,好好瞧一瞧。”

    他笑眯眯点点头:

    “带选婿一结束,爷爷就带你回大楚看看!”

    白脸色一黑,登时面无表情。

    ……

    而场上,山呼海啸般的呼声,依旧久久不绝。

    白术看着远处,那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开口道:

    “尹兄,看来对自己很是自信啊。”

    “在被那小蛮子锤了拳后,我痛定思痛,久久未入门的一手杀招,也终于成就了。”

    唇上殊无一丝血丝的尹笑了笑:

    “绝非轻视沈真君,只是在下的敌手,也只在陈季子和恒安两人之间。”

    “就连重瞳,也不被尹兄放在眼里了?”

    “重瞳虽好,但徐雍年少,哪能发出它的真正神妙?”

    尹负手而立,神色淡淡:

    “听说涵虚爷爷属意你我二人,这样吧,赢了的娶龙女,输的娶白。

    君子之争,也不必伤了和气。”

    “南华宫的小公主,哪是随意买卖的货物。”

    白术笑了笑:“尹兄倒罢了,贫道山野散修,哪能配得上如此美人。”

    尹扯了扯嘴角,神色不置可否,两人对视一眼,眸中同时毫光乍现。

    “请!”

    “请!”

    场中,两道身影同时带出光束,如彗星袭月,爆发出灿烂的光焰。

    在白术身后,一头无边高大的神象骤然显化,上顶青冥,下镇九渊,它全身笼罩在五色虹光中,神圣凛然。

    尹冷笑一声,身形骤然虚化,分化为万千无形的冥鸦,从容避过这一击。

    神象那重重一脚,突兀落到了空处,在地上击起金光滚滚。

    但黄金战台上,却殊无丝毫裂痕,坚固无摧。

    “神象拳?”

    一道乌光从虚空电射而出,骤然袭向白术后心。

    白术身躯微颤,一道迷蒙的光晕从他泥丸宫升起,护住上下。

    一击不中,尹的身形登时又虚化不见,避过冲刷而来的暴烈拳罡。

    “仅仅只是神象拳,再加上大孔雀神光。”

    他的声音从四周传来,仿佛无所不在:

    “单凭这些,只怕沈真君还奈何不了我。”

    一片黑云浮现,将白术周身十丈以内,尽数笼罩在其中。

    尹的身形幻化百千,面上微微带笑,同时抬掌朝白术杀去。

    短短一瞬间,百千个尹和白术,已交手了不知多少记。

    “吒!”

    白术口吐神音,如闷雷滚滚,轰然迫退了欺身上前的众多尹。

    他行动疾如电光,霎时,便狠狠一拳,印在其中一人头颅上。

    黑烟炸开,一只只冥鸦飞出,并不是真正的血肉触感。

    在短暂的停滞下,被迫退的数个又再度逼了上来,

    白术动也不动,一道道光虹如大蟒掠食,飞快缠在其身上。

    噗噗

    滚滚黑烟散开,这些尹,无一个是实体。

    他身侧五色光焰愈发璀璨,有如沐浴神火的少年神明,原本能吸掠精气,吞噬元神的众多冥鸦,纷纷被大孔雀神光挡住,寸步不得进。

    “这些小把戏,尹兄还没玩够么?”

    白术又是一拳,将身侧数个尹打成黑烟,淡淡开口。

    “大孔雀神光,果然神妙,也难怪孔雀子当年打出了赫赫声名,引得众圣地围剿他。”

    脑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笑声。

    白术心头忽得一寒,急速横移数百丈。

    一道如墨的黑色神光,倏忽从虚空探出,快到无法想象。

    它钉在黄金战台上,令那一片,都掀起黑色的滚滚海潮。

    “至于小把戏。”

    尹身形从黑烟中冒出,他对白术微微一笑,又兀自溃散成漫天冥鸦。

    “沈真君别放大言,还是先破开这些小把戏再说吧。”

    他话音刚落,无数个尹齐声冷笑,又逼迫了上来。

    白术侧身躲过一杆冥矛,反身回掷过去,一连刺穿了数人。

    可紧接着,他们又不断在黑烟中复生,仿佛无休无止,永远也没有穷尽。

    “有些麻烦了。”

    黄金战台上,另一方战场,徐雍眼眸混沌气大盛,化生出一方阴阳大磨盘,径直将面前,那腾蛇法象碾压成齑粉。

    他随意一袖挥出,便破开法象主人的护身神通,将其打得跌落虚空。

    督战的折梅君微微抬手,被徐雍打得口中吐血不止的法象主人,便被传送出黄金战台外。

    算来,他似乎是十六方战场,最先取胜的一人。

    徐雍淡淡瞥了各处一眼,皆是神通奔流,法器璀璨。

    最后,他将目光停在尹和白术身上。

    “虽然麻烦,但你要赢他,应该也不算难吧。”

    他低声说了一句,敛去重瞳里,深邃如天地初开的混沌气。

    另两处

    他将注意转向另两处战场,心头登时一凛。

    陈季子对决北卫摘星宗的少茆。

    恒安对决大楚敕神宗的黄楼。

    “这真是,什么血霉啊。”

    徐雍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陈季子那一处自不必说,在徐雍望过去时,那俊逸出尘的年轻人似感应到重瞳的目光,不再与少茆戏耍。

    轻轻一指,便点破了少茆的摘星手,悬停在其泥丸宫处,逼得少茆只能狼狈认负。

    从始至终,陈季子都没有,抬起过第二根手指。

    而比之陈季子的写意,恒安那一处,却要酷烈太多。

    一个数十丈高,额生独角的英武金甲神人,正被恒安一拳拳,接连打裂护体的金身。

    敕神宗这门圣地的绝学《九天都阴神真经》,号称能驱策阴神,请圣上身。

    敕神宗黄楼是有名的人物,徐雍也与他熟识。

    只是在此刻,他召来的法体在恒安面前,就如幼小的稚童般,孱弱而不堪一击。

    在恒安打碎金甲神人的龙环长刀和大雀斧后,被功法反噬,几乎昏死过去的黄楼,即便心有不甘,也只得喊出认负二字。

    面色木然的恒安神色淡淡,他转过脸,遥遥与好整以暇的陈季子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都有杀机一闪而过。

    “少茆和黄楼,今番当真是背运了。”

    徐雍看着被传送出黄金战台外,昏迷不醒的黄楼,摇摇脑袋。

    而此时,白术与尹的比斗。

    终归,也到了尾声。

    在粉碎了尹幻身不知千百遭后,就连黑烟,也屡次被大孔雀神光刷灭。

    笼罩五色光焰的白术,终于心头不耐。

    “沈真……”

    含笑开口的尹被他一巴掌扇成黑烟,在漫天烟气里,白术双目突然闭上。

    天地之间,若有若无的诵经声,突得响起。

    “绾悉地之玄宗。息波澜之苦海。二十八部之神众。同誓护于斯经……”

    古老而拗口的真言,一句句,从双目紧闭的少年人嘴里说出。

    话音落地,便化成一朵朵五色莲花,开放在虚空之中,庄严神圣。

    百千个尹本能感觉不妙,他们齐齐发出神通,试图将白术打落下来,只是都如泥牛如海,丝毫不见成效。

    最终,尹狠狠咬牙,收回百千个幻身。

    以真正的道体,朝莲花簇拥的白术一掌劈落,同样带出五色虹光,势要分化五行。

    错逆五行

    这一门神通,便是要扰乱天地元,从最细微处,拆解道术轨迹。

    “尹兄的小把戏,我已经看够了。”

    双目紧闭的白术,突然睁开了眼。

    诵经声突然消失无踪,尹那分化无形的一掌,被莫名的无匹大力,给生生托在了虚空。

    震愕之下,他欲要抽身退去,却惊觉自己如被封在琥珀里的小虫,分毫动弹不得。

    “吒!”

    白术淡淡开口。

    吒!

    吒!!

    吒!!!

    开辟天地的神音回响在黄金战台,尹身影稍稍凝实后,又在神音鼓荡下,不断溃散成黑烟。

    如此往复数百遭,面色惨白的尹厉喝一声,滚滚真放成一个大圆,才勉强抵住神音轰炸。

    “听说尹兄练成了一道杀招。”

    白术微微抬手:“还请赐教。”

    “好说。”尹冷声一笑,体表突然道火流转,如同一条飞瀑罩在周身。

    从他泥丸宫里腾起一道光柱,与天地相和,气息迫人。

    “我只出一掌。”

    尹耸了耸肩,笑道:

    “如此神通,我也只有一掌之力。”

    道火迅速没入他的掌心,尹遥遥一出,朝白术轰然击落。

    他衣决飘飘,如战仙降世。

    充斥天地的神音被他蛮横劈开,黄金战台都在微微颤动,无数符文出现在战台体表,闪耀光华。

    白术同样抬起手,他掌指萦绕五色神光,绚烂夺目。

    在仿佛一切声音都消弭的巨响声中,两人,悍然相触在一起。

    光!

    黑光和五色虹光虹光交织,汇成无量的光海,终于,在一切平息后,尹的身形踉跄从光海跌出,呕出一口血。

    “每次都被打脸。”尹轻声笑了笑,喃喃自语:“我不要面子的啊。”

    他体表出现了几道裂痕,深可见骨,一身真在击出那掌后,统统荡然无存。

    尹撑住双膝,勉强不让自己跌倒,他望向上空,笼在光焰里的白术,神情愕然。

    大罗掌

    这是神鸦宫从一处遗藏得来的神通,其势如渊海,不可阻挡,是一门当之无愧的大神通。

    他古怪盯了白术半响,终于瞥见少年道人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心下才终于一松。

    “想吐血就吐吧。”

    尹虚弱笑了笑:

    “站那么高,很累的。”

    “你输了。”

    上空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尹看着羽衣道人苍白的脸色,嘴角动了动,又是喷出一口血。

    “我输了。”

    他凄惨答道,却挣扎抬起头:

    “但我要收回一句话。”

    “什么?”

    “赢的娶龙女,输的娶白,我输了……”

    尹又是喷出数口血,旋即颓然倒地,但在被折梅君传送出黄金战台时,他勉强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输了,我也不娶白!”

    这一番交谈极低极细,发生得极快,除却两人之外,便再无第三人听闻。

    在旁人眼中,尹只是嘴角动了动,便无力倒地。

    这一场的胜者,显然不言而喻。

    白术手指微微颤抖,他沉吸了口气,无数天地元顿时灌入周身,被赤龙逐一炼化,反哺元神和肉身。

    大罗掌

    尹在最后使出的那掌,果然不俗。

    《赤龙心经》的霸绝,令他拥有极强的回复能力,不过片刻,遍体的暗伤,便已痊愈了三四分。

    而此时,三十二人中,也终于决出了十六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请龙君杀人

    观礼法台上,一**声浪如潮水般,汹涌席卷而来。

    从三十二人里,再次决出十六人后。

    也意味着,接下来的诸多场次,只会更加酷烈。

    正默默调息的白术微微侧过身,另一处,双鬓生白的年轻人正对上白术的目光。

    楚?

    他身侧萦绕着一柄游龙般的小剑,幻化出滚滚天河水,如巨蟒般缠在周身。

    《天河剑经》……

    白术与其对视一眼后,微微颔首。

    此刻,随着黄金战台上的折梅君伸手一抖,十六个名姓渐次从虚空映出后,今番的斗战,也终于落幕了。

    洛江陈氏,陈季子;枯祠,恒安;姑臧徐家,徐雍;丹北左家,左成业。

    大魔坟,李飞白;南华宫,沈停云;楚王室,楚;楚王室,楚襄。

    柴桑羊氏,羊明;辛桐梅氏,梅之问;姑臧徐家,徐子微;汝南乔氏,乔亭。

    青神观,嵇正;长缙谢家,谢建武;一山,吕修竹;沈墨。

    “八个世家,两个王室。”

    看着虚空中,那映照而出的十六个名姓,有人轻声叹息:

    “剩下五个圣地门人和一个来历不明的沈墨,单从今遭来看,世家竟要压下我等圣地一头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

    旁边有人接话:

    “若真论此番世家、圣地之争,还得看陈季子和恒安。

    一个是十二巨室的嫡子,另一个却只是出身寒族,他们此番争斗,才真正算是圣地与世家之争。”

    “也是。”方才叹息那人耸耸肩:“不知兄长是世家中人,还是圣地门生?”

    “在下摘星宗崔明。”

    “久仰,久仰。”他声音顿时一肃,旋即又好奇问道::“不知兄长此番押了谁?”

    “……陈季子。”

    “……”

    而随着折梅君拂袖一扫,映照虚空中的十六个名姓,又登时消失。

    “胜负已定,三日之后,再开黄金战台!”

    折梅君的声音自穹天垂落,滚滚响彻四方上下。

    头上显露万水奔流迹象的年轻人在开口后,身形微微一晃,旋即便悄然消失无踪。

    “三日之后……”

    十六道眸光齐齐交汇,隐隐有几道杀机流出,丝毫不加掩饰。

    陈季子洒然一笑,率先踏空远去,神情平静而从容,他淡淡扫了剩下十五人一眼,连同恒安在内,嘴角的笑意依旧不减。

    “还望诸君努力加餐饭,勤添衣物。”

    洛江陈氏的嫡子神色诚恳:

    “陈某期盼此刻良久,还望诸君,不要拂了在下的兴。”

    恒安面色木然,如若视而不见。

    剩下的人中,有的冷声连连,有的神情不忿,也有一笑置之的。

    “真是,霸绝啊……”

    观礼法台上,涵虚老道眼中异彩涟涟,一副大为赞赏的模样。

    “老道我年轻时,也是这般的少年风姿,真是许久未见了。”

    白吐了吐舌头,悄悄比出一个大大的鬼脸。

    ……

    “真是,霸绝的年轻人啊。”

    此刻,在青黎圣地的无数宫殿群落里,其中一座贝宫,竹冠青袍的男人轻轻击掌,赞叹出声:

    “大楚三百年内的扛鼎者,舍他其谁?”

    那面色露出赞赏之意的年轻男人,赫然便是消失数日的青黎君。

    按以往的龙宫选婿的惯例,青黎君每每都是亲自出席观礼,品评天下少年人物,最后,为自己择一佳婿。

    可今遭,这位大妖仙却是一反常态,不仅只是短短露了个面。

    就连以往都俱在观礼法台上的青黎七子,也只来了个折梅君。

    如此的一反常态,自然惹得外界议论纷纷,各种的言语,都纷纷冒了出来。

    有传言他外出南海,有传言他早已远离大郑,去赴另一尊妖仙方壶君的寿辰,甚至有传言,这位最古之仙早已寿尽,此时已然坐化了。

    但谁也没想到,这位大妖仙竟就在青黎宫内,只是没有出席。

    “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啊。”

    青黎君看着陈季子的身影,微微点头。

    “不知是哪位?”

    突然有一道声音传出:

    “王秋意?”

    若鱼尾美妇等青黎宫人在此,听到这个名字,只怕都是肝胆俱裂。

    自从遇见王秋意后,青黎君的威名,便被狠狠踏在了地上,一脚踩个粉碎。

    若不是有青黎宫法阵护持,那尊最古之仙,只会被盛怒下的王秋意生生锤杀。

    而王秋意这个名字,也成为青黎宫中的禁忌,再也无人胆敢提起。

    “不是王秋意。”

    出乎意料,青黎君没有勃然变色,甚至声音还带着笑意:

    “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读史么?

    王秋意出世扬名时,早便过了少年人的年纪,便是我活了这么长久,也依然找不到,那人到底是从哪个石头缝里崩出来的。

    他身上,只存着一片死气沉沉,哪有陈季子这般的少年意气。”

    “哦?”

    问话的那人饶有兴致:

    “那龙君看着陈季子,究竟是想起了哪位故人?”

    “广慧,神足僧广慧。”

    俊逸的竹冠男人轻声开口:

    “看着陈季子,我往往有在看少年广慧的错觉。

    那个大和尚当年,也是一般的狂妄,也是一般的不知好歹!”

    他声音顿时一沉,仰天叹了口气:

    “我很讨厌这些初出茅庐的小混账,他们总以为天下的事情尽在自己掌中,但凡想要,便唾手可得。

    等到这些小混账长大了,他们的轻慢自负,就一日深似一日,最后,便长成如神足那般该砍头的老混账。

    我熬死了齐厉王、放牛儿、孙应台、郑武王,甚至是王秋意,可偏偏,天下间的权柄,总是由这些轻慢的东西把持,一代又一代,仰人鼻息的滋味,可真是,让人不快啊……”

    此时,四下已是寂静无声。

    青黎君又静默了半响,终于,将目光投向那个胆敢向他问言的声音所在。

    几颗硕大丽珠,令这处贝宫,亮得有如白地。

    宽阔的宫殿里,除了上首的青黎君外,还有另一群人的存在。

    他们总共有数十人,男女皆有,各色的衣着,体态也不一。

    但无一例外,他们的瞳孔皆是森白一片,那是人魔的眼睛。

    在这数十人里,隐隐以一个玄狐面具和金甲男人为首。

    刚才的问话,便是出于玄狐面具之口。

    “说吧。”

    青黎君淡淡开口:

    “你们如此大费周章,乱我法阵,究竟想要些什么?”

    “天下。”

    人群中,玄狐面具昂声应道。

    “天下?”青黎君重复这句话。

    “此行前来,便是望龙君与我等,共襄大业!”

    “怎么襄?”

    “还请龙君。”

    那人肃穆退了几步,朝青黎君俯身八拜:

    “先诛绝青黎圣地一应人族!”

第一百六十章 佛家六神变——天眼通

    他的声音滚滚响彻贝宫之内,带着血与火的气息,像是两块坚硬的生铁在互相敲击。

    青黎君沉默不语,不发一言。

    “为何?”良久,他淡淡开口问道。

    “就凭龙君是妖,而这操持天下权位的,历来都是人!”

    “有点意思。”青黎君冷冷一笑,他戏谑打量阶下那群人:“你们不也是人么?”

    在他目光所及下,玄狐面具和身着金甲等人一阵战栗,在那道目光的逼视下,沉重的压力几乎令他们跪倒在地。

    “几天前,你们用大挪移符悄悄潜进来,又胆敢乱我护宫法阵,波及禁制。”

    青黎君语气殊无半丝起伏:

    “你们的一番胡闹,几乎让桐江水脉暴动挣脱,令老子数年的辛苦,都差点作废。”

    他的声音都带着森严的杀意,空气中都出现点点冰花,贝宫里的气温骤降,寒气大盛,阴风四乱。

    玄狐面具还好,虽双膝颤抖,已忍不住半跪下去。

    但他身后的同伴,却有几个禁不住这等威势。

    璀璨的冰花从他们胸腹中暴出,血液迅速凝固,令新生出的冰棱,也带着一丝淡淡的绯色。

    “老子和颜悦色跟你们扯扯屁,那是老子费了这么久,总算把水脉又镇了下去。”

    青黎君的声音漠然传来:

    “真以为,你们就不用死了?”

    几天之前,这几人外来人运用大挪移符,悄悄传送到青黎宫外围。

    又动用了不知名的古宝,竟把青黎宫千百年,都始终周流不息的法阵,都生生撬动了一角。

    原本被法阵压住的桐江水脉,又趁机挣脱束缚,开始暴动起来。

    青黎君这几日都未曾露面,便是在擒拿玄狐面具众人后,又费了好一番手脚,同一群龙宫老臣,再次镇住躁动的水脉。

    玄狐面具等人的举动,几乎废了他数年苦功。

    饶是一向自诩养气功夫深厚的他,也是勃然大怒。

    “我是……”

    玄狐面具已裂开半边,白皙的面容出现道道血痕,只是还未落下,便已凝固成冰珠。

    “我是……北卫三……皇子!”

    “关老子屁事!”

    竹冠男人啐了一口,面色不屑:

    “有本事,就让北卫的人越过大郑来打我啊!不行?不行就闭嘴!”

    在玄狐面具身后,身着金甲的魁梧男子闷哼一声,左臂轰然粉碎。

    听着同伴的痛呼声,那位北卫三皇子目眦欲裂。

    他们一行人,奉北卫国主之命,千里迢迢赶赴桐江,与青黎君共商大事。

    没想到波折不断,先是被青黎君擒下,不管不顾。

    而今天,等到青黎君真正召见他们,只是一言不合,这条妖龙便悍下杀手。

    方才还和颜悦色,现在又突施辣手,这条妖蛟,是疯魔了么?

    明明,他们即便被擒拿,青黎宫也一直以上宾之礼来相待。

    如此境遇,也难免令北卫三皇子等人心生飘飘然。

    身后痛呼声接连不断,北卫三皇子凄然之下,一个恍惚,琉璃般的冰光也覆上了他的身躯。

    “先是坏了老子大事,又想拿老子当枪使,”

    青黎君耸了耸肩:

    “你是不是当我傻?”

    “我……”北卫三皇子挣扎开口:“龙君,我话,话还未说完……”

    “没说完?那就永远都不必说了。”

    青黎君淡淡开口:

    “杀尽宫里人族?你知道他们背后站着哪些人?

    王朝、世家、圣地,这三座山若是一齐压我身上,老子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这么多年,从前齐活到现在,被尊为最古之仙的青黎君。

    即便在妖类成道里,也是最罕见不过的存在。

    无论是易鼎之争,还是圣地大乱,世家相伐,何等的乱世,他都一一亲历过。

    能活到现在,唯有一个字稳!

    平生里唯一一次失误,便是在世家、圣地各自为政时,挑唆另外三尊妖仙,掀起妖乱大地的举动。

    可那次十拿九稳的妖乱,被避世多年的夫子一手瓦解。

    而此后,宣文君也成就了上三境,登临人间圣者。

    看清时势的青黎君便收起了诸般心思,收敛羽翼,甚至大开宫门,外嫁龙女,与桐江外的人族,相互约为姻亲。。

    纵然从紫雾里偶得神道符诏,悉知了远古神道的修行法。

    但若要他现在举事,青黎君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乱,再乱一些。

    随着妙严大禅师布武人间,北卫广收天下人魔后,乱世的国战已一触即发。

    等到神道大成,等到他们都死得差不多。

    那个时候,才是桐江水族真正露面的时候。

    “我还是有些飘飘然了。”

    看着下方挣扎的北卫三皇子等人,竹冠青袍的男人耸了耸肩:

    “若是在得到神道符诏前,我根本不敢杀你们,你们也用不着去死……”

    “可惜了。”

    他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你们居然有能耐破开阵势,看破了我的水脉,如此,就算我再能忍,也只得送你们归西了。”

    北卫三皇子挣扎抬起头,他半边身子已化成冰雕,妖龙眼中的戏谑,丝毫不加掩饰。

    “我以上宾之礼待你们,只是想在最后一刻,让你们死得开心些。”

    “怎么?”青黎君轻笑出声:“三皇子,你莫非以为,我会放过不请自来的恶客?”

    他懒懒转过身,就要结束这场闹剧。

    突然,濒死的三皇子颤颤巍巍伸出手,捏碎了一块玉符。

    回到龙床上的男人面色自若,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

    随着玉符捏碎后,光影一阵变幻,垂暮的金袍老僧双手合十,头顶枯荣宝树,面目庄严。

    他像是不在任何一处,却又像无所不在,漫天金花顿时开放,栽种在贝宫内,将深邃水府给渲染成西天佛国。

    金袍老僧眸中有万象生灭,像是宇宙大衰减的可怖景象,又有星河演化,如同鸿蒙初判,阴阳始开。

    在老僧出现后,便有低低的佛唱声响起。

    那声音虽轻,却如天河决堤,滚滚冲刷向万千人间世界。

    青黎君神色一变,他手指动了动,但看着金袍老僧的眼睛,却终是没有制止。

    濒死的北卫三皇子等人身形扭曲,瞬息,便被老僧传送出桐江之外。

    “龙君大慈大悲,老衲代国主,谢过龙君的不杀之恩了。”

    金袍老僧微微一笑,神态安详:

    “至于扰乱桐江水脉,此事罪责全在老僧一人身上,是老僧隔空出手,想试试龙君神道造诣的深浅,与三皇子无干。”

    “你看见了?”

    良久,在金袍老僧出现后,便突然沉默下去的青黎君,涩声开口:

    “什么时候,你竟修成了天眼通?”

    来者,赫然是北卫烂陀寺方丈,慈载和尚。

    “约莫,是在神足修为精益,据传要踏破上三境的时候吧。”

    金袍老僧微微一笑,他眼中流淌着极明净极无暇的圆光,像是要照彻三千大小世界,普度一应众生。

    佛家六神变天眼通。

    继神足通被广慧修成后,天眼通,这门佛家六神变之一,也终于重现人世。

    “老衲对远古神道亦是好奇,一时放肆无礼,还请龙君担待了。”

    金袍老僧俯身一拜,郑重行了个大礼。

    青黎君双手微颤,只想将老和尚的这具化身,给打作灰埃。

    只是犹豫再三下,终究还是未曾出手。

    “稍后,北卫自有大礼奉上。”金袍老僧似看穿青黎君心头所想,再度一礼:“龙君,还望稍熄雷霆烈怒。”

    呼~

    良久,青黎君叹息一声,开口问道:

    “行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易鼎。”

    “什么意思?”青黎君皱眉。

    “这绵延千年的三国乱局。”金袍老僧面色淡淡:“也是时候结束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如来禅 【两章合一】

    看着突然沉默下去的青黎君,金袍老僧依旧笑意不减,他低诵了声佛号,没有急着催促眼前的竹冠男人做决定。

    “说起来。”

    金袍老僧突然开口:“龙君在紫雾里,真是得到了一件好宝贝。”

    “远古神道的修行法。”

    他淡淡说出令青黎君面色剧变的话语:

    “我用天眼通遍观诸世界,茆星子,广慧、长生子、杜绍之、楚王……或多或少,他们都从紫雾里,得到了些东西。

    但龙君竟能得到神道修行法,也是独一份,真可谓福源深厚。”

    “广慧……”

    青黎君深深皱眉:

    “他从紫雾里,得了什么?”

    “天人。”

    “天人?”

    “约是一尊天人吧。”金袍老僧笑了笑:“披挂璎珞,明珠,身备火、金、青、赤、白、黄、黑七种光明,泯然全静,无量庄严。”

    “真是让人艳羡啊。”金袍老僧叹息一声:“这金刚寺,往往都是这般好运道。”

    青黎君心头一凛,他打量了几眼金袍老僧,眼中神色郑重,

    天眼通

    当真可怖可畏。

    金袍老僧早把自己的底细看了个透彻,可笑的是,自己居然未察觉到有一丝不妥。

    “天眼智证通以天眼照了欲色二界色处的神通力,于眼得色界四大造清净色,是名天眼。天眼所见,自地及下地六道中众生诸物,若近若远、若覆若细诸色,无不能照。”

    竹冠青袍的男子轻声开口:

    “观诸菩萨,照百千界,这天下,除神足广慧外,居然还有第二个能修成如来禅的。

    慧载,你的成就,足以告慰烂陀寺历代先贤了。”

    如来禅

    自佛卷记载,释尊在灵山法会上,将正法眼藏,涅盘妙心托嘱给摩诃迦叶后,天下禅法大小之辩,就有了定论。

    天下禅法,共有四类之分。

    凡夫禅、二乘禅、菩萨禅、如来禅。

    譬如静坐、洗心、明神等,此皆是凡夫禅。

    明悟出离生死、证入涅盘的道理,此便是二乘禅。

    菩萨禅早早亡佚,已不可追溯,不可考量。

    而如来禅,如来禅有百千种,似恒河沙数般,种种皆涉及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被尊为佛家六神变的,便是如来禅之一。

    青黎君活了数千载,寿元无比长久,一身所学,也无比驳杂。

    他曾与太微山大道主论道,共谈清净妙理。

    那位前宋年间的大道主,也是唯一一位,能整合天下道门的强绝存在。

    只可惜在他死后,天下道门中,便再也未出过如此人物。

    他与金刚寺祖师共商金刚禅,也与烂陀寺历代方丈共谱过《百丈清规》。

    长生子炼长生丹时,他受邀前往过邺都,神足僧证就如来禅,他在金刚圣地观礼。

    甚至,四大妖仙的祸乱被消弭后,他还亲自为夫子拉过车,听上三境圣人阐述天地造化。

    佛、道、儒三家知识,他无一不通。

    也正是有这尊最古之仙的存在,对天下妖类抱有莫大敌意的人道修士们,才只得按捺住杀意,与其虚与委蛇。

    而随着青黎君大开宫禁,广嫁龙女,与地上人族约为姻亲后。

    千丝万缕联系下,这方深水之下的圣地,也成为最超然物外的存在。

    “你修成天眼通了,听方才的话,我拿到神道符诏后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被你看在了眼里。”

    青黎君仰天叹了口气,语气幽幽:

    “那我即便打杀你,也于事无补了?”

    “的确于事无补。”金袍老僧微微一笑:“我知道龙君功参造化,莫可揣度,但打杀老衲,只会让龙君平白失去一个盟友,让青黎圣地惹上北卫。”

    金袍老僧微笑与竹冠男人对视,他看着对面老蛟眼中,厉色闪了一闪,却终于消弭后。

    心头,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知道对面老蛟手头有一门秘术,是罕见的咒杀之术。

    名为钉头书。

    即便自己是元神化身,但被咒上一咒,远在北卫烂陀寺的真身,也麻烦不小。

    最古之仙的名号,是杀出来,从来不是喊出来的。

    能不打,自然是不打为好。

    “老衲向来守口如瓶,从来不妄言的,神道符诏的事,绝不会泄露出去。”

    金袍老僧又是一拜,诚恳道:

    “而误犯水脉的事,稍后的重礼,老衲自信会让龙君满意。”

    对面的竹冠男人始终默然不语。

    终于,过了好半响。

    他才淡淡点了点头。

    “慈载,你可真是出息了。”青黎君笑了一笑:“看来你们北禅宗,始终是气数不绝啊。”

    “当不得龙君夸赞。”

    金袍老僧双目灼灼:

    “只是但凡老衲还活着一日,佛脉的南北合流,便不可行。”

    眼前的金袍老僧慧载,自他执掌北禅宗烂陀寺后,在佛脉气数上,就被南禅宗的金刚寺屡屡压下一头。

    更在广慧修成神足通后,佛脉南北气数合流的呼声,便一日高似一日。

    甚至在郑卫边境,已有不少禅院,自请为金刚寺附庸。

    “真是有意思啊,如来禅。”

    青黎君淡淡开口:“现在,改叫你什么?天眼僧慈载?”

    金袍老僧笑了一笑,并不作答。

    “你既修成天眼通,那我便有件事要问你。”

    “请说。”金袍老僧面色肃然。

    “这天下,除了那两个圣人外,”青黎君轻声问道:“到底,可还有其它人修成上三境?”

    当他看见金袍老僧笃定摇头后,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易鼎的事情,太早了些。”

    斜靠在龙床上,竹冠青袍的男人懒懒开口:

    “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

    “易鼎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此般大事,自然急不得。”

    金袍老僧说:“老衲来见龙……”

    “若是结盟,等你们显露诚意和气力再说吧。”

    还未等金袍老僧说完,龙床上的青黎君就打断他:

    “你还想空口无凭,就来骗老子?我可不是胸大无脑的闺门少女。”

    “少女……”老僧无奈笑了笑,接着开口:

    “老衲此行有两件要事,其中之一,便是代国主,与龙君结为易鼎同盟,这……”

    “说的再好,老子也不听。”

    青黎君不耐烦挥挥手,喝道:

    “赶紧说,另外一件事呢?是什么?”

    “摘星宗,敕神宗,折兵山,北卫王室,龟城,乌宛窦氏,寿吾叶氏……”

    金袍老僧嘴唇动了动,说出一连串名姓。

    “当然。”他说道:“还有我烂陀寺。”

    “你们……”青黎君微微皱眉:“你们这些北卫人,究竟想做些什么?”

    “紫雾,我等欲探一探紫雾,看看在其尽头,到底有什么东西。”

    金袍老僧坦然开口:

    “紫雾现世后,不单单造就了人魔……从紫雾里跌出来的东西,更是千奇百怪。

    甚至龙君的神道符诏,也是得于紫雾。”

    “对于紫雾尽头。”

    金袍老僧轻声开口:

    “龙君,你难道不好奇么?”

    ……

    ……

    ……

    而青黎宫内,在一处静室之中。

    从黄金站台折返回来的白术,婉拒了徐雍等人的宴请,便直接飞落回居所。

    他跌坐蒲团之上,放开心神束缚,任凭体内的赤龙肆虐周身,穿梭各处经脉。

    肉身一阵阵赤光不绝,透体而出,把静室里的堂皇明光,都给尽数压了下去。

    凶桀暴烈的庞大赤龙缠绕在躯体,头角峥嵘,令他看起来有如一尊忿怒的降龙真君。

    外界充沛的灵在赤龙牵引下,配合这间静室的法阵运转,源源不绝朝白术奔涌而来。

    最后,过了足足两三个时辰,他才睁开双目,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他微微伸出一根手指,点滴猩红赤光从指间飘出,悬停在面前两三寸。

    一股砭肌侵骨的暴虐恶浊之气顿时充斥整方静室,如火狱里,被困锁千百年的妖龙发出长嘶。

    《赤龙心经》这门金刚寺里,最剑走偏锋,也是最险恶的武道心经。

    神足和无明为创出这门心经,走访百家,遍取三教经义。

    甚至其中赤龙的神意,与与青黎圣地的这尊最古之仙,脱不了渊源。

    若是排除赤龙劫外,它绝不弱于各圣地、世家的秘传心经。

    甚至在其中一些方面,还尤有过之。

    牵引了两三个时辰的元,以灵机弥补亏损,方才神鸦宫尹给他留下的暗伤,也已好了七七八八。

    他站起身,略微舒展身躯。

    狂猛的气流如台风过境般,在静室内呼啸而过,瞬息扬起暴风。

    他血液泊泊流动,发出有如巨浪拍打礁石的哗啦啦巨响,连珠炮一样的骨骼炸响声骤然传出。

    大罗掌

    他环视自己的躯壳,又想起尹最后那一掌。

    那一掌发出,无从阻拦,无可闪避,譬如穹天笼盖四野,从四方上下,每一寸寸空间中。

    霸绝的掌力,都轰然然压下来。

    尹在打出那记神通后,一身真已耗尽,整个人都险些被抽成人干。

    真是不能小觑天下俊杰,自己还不能懈怠。

    “真想要啊。”

    他突然叹了口气。

    尹最后那一掌,与其说是穹天笼盖四野,更不若说,像上无色根的大罗天,覆压万万诸天轮转。

    只是尹力有不逮,难以发出这门神通的真正妙用。

    他摇摇头,心念一动,打开了属性面板。

    【姓名】:白术。

    【武学】:《大孔雀拳》圆满。《狮子步》入门。《龙师明王金身》入门。《乾闼婆琉璃咒》入门。

    《自在人觉经》未入门(6%)。《遍净天人体》未入门(5%)。

    《婆稚阿修罗王观想经》(湿生阿修罗:小成)。

    《胎神元用剑经》(曜灵剑:圆满)。

    《赤龙心经》第三境阳符(第三重真符种道)。

    【属性值】:5517。

    谢十九那次来访,给自己带了百十具阳符活尸。

    据他所言,这些尽是群倒霉蛋。

    它们没能撑到妙严大禅师创出《易鼎心经》,就擅自接引紫雾入体,然后落得这般下场。

    而将其斩尽诛绝后,原本7417的属性值,便飞速提升到20017点。

    可耗费了14500点,将大孔雀拳提升到圆满后,属性值又跌到现在的数目。

    “5517……”

    泥丸宫里,另一团神铁依旧没有被淬炼成飞剑剑胚。

    水磨的功夫,也只能耐下性子了。

    “5517点,应该能把另一柄飞剑,提升到小成了。”

    他耸耸肩,宫门在他面前开启。

    于是,便是一道虹芒,瞬息冲天而上,朝一处掠去。

    在黄金战台结束时,那位青黎宫六公主,再次约他相会。

    尽管不明其意,但主人相邀,作为宾客的自己,也只能从命。

    “师……”

    挺着肚子的崔元洲悠哉踱步,刚刚,他从和慧圆和尚赴了徐雍的宴席,此刻,就正巧撞见白术的遁光。

    “师兄他要去哪?”那遁光去势极快,转瞬便消失无踪。

    崔元洲偏过脑袋,对身边的慧圆和尚问道。

    “是去修行吧。”

    慧圆和尚打了个饱嗝,开口道:

    “沈师兄,还真是勤勉啊。”

    “勤勉……”崔元洲同样打了个饱嗝,叹息一声:

    “师兄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偏偏,我连泥丸宫都未曾开辟,他却已是阳符绝巅了。”

    “真正是……”崔元洲摇头晃脑:“让人难受。”

    ……

    ……

    ……

    无数青岩堆砌着,聚成种种古怪诡谲的样貌,共同汇成一方广袤石林。

    峰峦叠嶂,奇峰罗列。

    无数飘忽的水灯笼,荡在这片石林里,它们如若没有实体般,轻松在岩峰里进进出出。

    飞掠的虹芒一转,便在石林里降下。

    白术从虹芒里走出后,顿时,便有几个久候多时的水族侍女,笑意盈盈带他前往石林深处。

    他在石林中走了片刻,七拐八拐,终于,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白石亭台。

    亭台被丝丝缕缕的雾气遮掩,令人看不清里内的事物。

    领他前来的侍女笑了一声,便齐齐退了下去。

    见到这一幕的白术皱了皱眉,只是不好开口相询,只得任由那些侍女们一一退远,连身影也望不见。

    “六公主。”

    他犹豫了片刻,笑道:

    “小道受邀前来。”

    白雾顿时揭开一角,旋即消弭无踪。

    明丽端庄的女人浅浅一笑,朝面前白术行了一礼。

    “六公主。”

    白术对亭台里的女人打了个稽首,一步步迈向亭台,最终在几步外停下。

    他对那个明丽的女人开口问道:

    “六公主找小道,不知有何吩咐?”

    “怎好用吩咐二字。”

    六公主盈盈一笑,她已是成熟女人的面容,但眼角眉梢,无不流露出少女的风情。

    “但请沈真君来此,正是有一事相托。”

    原来如此……

    白术松了口气,神色也更从容了几分。

    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感觉这位六公主欲言又止,原来,是有事相托,只是那次没有说出口。

    “不知何事?”白术对眼前女子笑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赴宴 【两章合一】

    明丽的女人抿着唇角,对白术盈盈一笑。

    “非是妾身,实是小妹有一事相托,思来想去,也唯有真君最合适当这个人选。”

    “小妹?”白术问道:“不知是宫里哪位公主?”

    “小十四。”

    “十四公主么。”白术微微颔首:

    “不知贫道有什么能为十四公主效劳的。”

    “真君可听说过徐羿?”

    徐羿?

    “自然。”

    “徐羿也曾参加过龙宫选婿,一双修罗眼,败了无数天骄。”

    明丽照人的女子笑了笑,她转过身,轻声开口:

    “那一次,徐羿娶的龙女,便是小十四。”

    白术眼神闪了闪,却并没有开口。

    “好景不长。”

    他听见面前的女人叹息一声:

    “徐羿后来因一件事,狠狠触怒了君上,被逐出青黎宫去,百年内不得折返回来,而小十四,也被君上关押进了寒狱,再不得自由。”

    面前的素手抬起,白术接过六公主递来的书信。

    “青黎宫人,大多因那件事,对徐羿和小十四心怀怨憎,不管不问。”

    六公主绾住垂到耳畔的青丝,目光淡淡:

    前几年,都是我亲自把信递给徐羿的,可现在,我却是无暇分身了。”

    “六公主。”

    白术扬了扬手上的信笺:

    “是想要我把这封信,交给徐羿先生?”

    “嗯。”面前女子点了点头。

    “为何是在下?”戴莲花冠的道人笑了一笑:“六公主只要开口,相信不少人,都会乐意效劳的。”

    自四大妖仙作乱失败后,青黎君虽百般奉承,才存下天下妖修的苗裔。

    但也因此,桐江水族等,想要涉及陆上大地,也被层层法令禁绝。

    不但是桐江水族,其他那三类妖仙部众,甚至比桐江水族的境遇,要更为艰难些。

    天下三教,佛、道、儒,难得摒弃仇怨,特意在那三族祖地设下大阵,又建起关隘。

    每一年,都有不同的人族修士,前往三族祖地轮流镇守,谨防妖类生乱。

    桐江水族虽略好一些,自青黎君广嫁龙女后,逐渐被陆上人族所接纳。

    青黎宫,也因此被界京山品评天下时,纳入圣地的范畴。

    但即便是被尊为最古之仙的青黎君,一举一动,也时刻被无数人道修士注目。

    故而六公主请他托信,白术也丝毫不意外。

    他只是觉得有些讶异,此番青黎宫里有无数人族,为何却偏偏是自己?

    “沈真君?不……”

    六公主盈盈一笑:

    “虚明,虚明大师。”

    她饶有兴致抬起眼,想从对面少年人脸上看见些惊愕。

    白术迎上她的目光,却是双手合十,目光淡淡。

    “堂堂圣地,想来也不会看不破小僧的伪装。”

    白术难得诵了声佛号,笑着开口:

    “我早就存了心思,六公主能认出小僧,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如此。”

    明丽女子眼波一转,不置可否。

    “只是。”白术好奇问道:“六公主是什么时候看穿在下的?”

    “一开始,从虚明大师入青黎宫的时候罢。”

    她绾住垂到耳畔的青丝,道:

    “那面观天镜里,虚明大师的真面目,早就被一众宫人看清了。”

    “阿弥陀佛。”白术微微低下头。

    “至于为何是虚明大师……”

    六公主笑靥如花:

    “这件事,就与虚岩大师有关了。”

    虚岩……

    白术呆了呆,旋即反应过来。

    “我倒没想到。”白术耸耸肩:“虚岩师兄和徐羿先生交情这般好。”

    “小僧明白了。”

    他手心灵光一闪,那封信笺便被收进泥丸宫内。

    “说起来,这些时日,承蒙六公主的关照了。”

    白术退后两步,朝身前的明丽宫裙女子双手合十,郑重道谢。

    那件极尽华美的静室,和静室里的种种陈设。

    单是那柄能静心凝神,辅助修行的华花石如意,对他就助力颇多。

    静室里铭刻的法阵,令他接引天地元时,也便利了不知凡几。

    而无论是崔元洲还是慧圆和尚,甚至是徐雍,他们的居所,也无一能与自己相比。

    本以为是她对自己有些想法,没想到,竟是有求于人。

    白术心头一舒,悄悄松了口气。

    “理应如此。”六公主笑了笑。

    “但你们僧人和道士,为何总喜欢互相演来演去的?

    虚明大师可知道?这些天里,不知有多少人在探你的底细,那道德宗的涵虚长老,都明里暗里,来问过我好几遭了。”

    “虚岩师兄说,这是佛道两家行走下山的江湖规矩了。”白术随意答道:“和尚扮道士,道士装和尚,都是最常见不过的事。”

    “是吗?”她眨眨眼睛,流露出少女的娇俏风情:

    “听说,涵虚长老想把孙女嫁给你?那位南华宫的小公主?”

    “如此刚烈的美人,贫僧可无福消受。”

    白术无奈转过身,收手摄过近前的一盏水灯笼,把玩了片刻,又轻轻摊开手掌,把水灯笼送了出去。

    “涵虚老道那么愁嫁女儿?南华宫的小公主,如此身份。”

    他向近前的六公主问道:

    “我来历不明,涵虚老道也想把孙女嫁给我?这南华宫的小公主……”

    白术顿了顿,笑道:“是有多么嫁不出去?”

    “或许。”六公主站在白术身侧,学着他的模样耸了耸肩:“这位小美人,太过刚烈了吧。”

    两人又随意闲聊了几句,只是当白术不经意问到青黎君的去处时,这明丽女子,往往避而不答,拿话语搪塞过去。

    白术倒是好奇,徐羿为何会被逐出青黎宫,他的妻子,青黎宫的十四公主,又为何会被打进寒狱。

    在钟离郡的长乐城,他曾与徐羿有一面之缘。

    那是一个面有病容,气息低弱,即便在艳阳天里,也依旧裹着狐裘的瘦弱男人。

    联想到他之前的种种威名,白术心头不由得生起股不真实的错觉。

    徐羿是此界《婆稚阿修罗王观想经》成就最高者,前无古人的胎生阿修罗入门。

    他曾力压诸圣地、世家传人,在龙宫选婿上,一举成名。

    出身十二巨室,以修罗眼跨越大境界,逆伐强敌。

    金刚杀命藏,徐羿曾逼得拥有武道天眼的谢十九退避三舍,不敢与之为敌。

    如此春风得意,如此少年人物。

    可当白术在长乐城见到徐羿时,他只是一个志气消沉,面容病容的中年人物。

    就连饮酒,都不敢过量。

    听虚岩和徐羿交谈,他身上的伤病,似乎正是出于自己的老岳父,青黎君之手。

    这其中,又有哪些隐情?

    白术有心想询问一二,只是话到喉头,还终是止住了嘴。

    “明日,在天水阁的聚会,虚明大师会来么?”

    在离去前,宫裙的女子回身对白术笑道。

    “天水阁?”

    白术闻言皱眉,他掏出泥丸宫里的传讯玉圭,正微微闪着荧光。

    他将心神沉入,良久,才睁开眼。

    “陈季子?”白术开口:“他想做些什么?”

    这位洛江陈氏的嫡子,在刚刚,给自己传来了一道讯息。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玉符讯息的?

    “陈季子曾向我要过参赛众人的玉符。”六公主似看穿白术心头所想,歉然开口:“他说想与虚明大师结识一二,妾身自作主张,就给他了。”

    “给就给吧。”白术无奈笑了笑:“黄金战台开启在即,陈季子,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妾身听闻人族兵书里,论述兵道里,曾有攻心为上的说法,”六公主若有所思:“陈季子,他是想在战前压一压你们的势?”

    “攻心?”白术冷笑一声,摇头不语。

    “他既然邀了我,又怎好不去?”白术淡淡开口,神色从容:“明日,贫僧自会去赴宴。”

    他又朝六公主微微点点头,便身化遁光,径直冲天而上。

    一道五色虹芒去势极快,倏忽之间,便不见了踪迹。

    六公主定定看了一会,也登上车架,飘然朝另一处掠去,带起漫天彩光。

    此间事了,她也该去寒狱走一遭,把消息告诉自家妹子了。

    ……

    ……

    ……

    转瞬之间,在白术重新回静室打坐之后,便是一日过去了。

    面前是一片笼罩在璀璨云霓中的宫群,遥遥望去,上百座巨大水殿相连在一处,气势堂皇。

    一串串明珠从水殿宫檐垂下,五光十色,华美异常。

    在云霓之中,不断有喧闹嬉笑声传来,阵阵不绝。

    听起来,竟有点像市集街巷。

    “这青黎宫。”在云霓不远处,周身笼罩混沌的徐雍笑了笑:“是我见过最不像圣地的圣地。”

    “沈兄。”他回身问道:“这陈季子邀了这么多人,到底是什么用意?”

    “谁知道呢。”

    在他身侧,白术微微摇了摇头:

    “去就是了。”

    在白术身后,崔元洲和慧圆和尚双视一眼,面上皆有兴奋之色。

    “喂,喂。”徐雍瞥见两人脸上神情,有些无奈开口:“你们俩,用得着如此作态?区区陈季子,就乐成这样?”

    “你懂个啥啊。”

    崔元洲翻了个白眼:“我可是把未来的老婆本,都押在了陈季子身上,现在要见真人了,哪能不乐?”

    “在下堂堂重瞳,天生神人。”徐雍摊摊手:“我们喝了这么多次酒,也没见你乐成这傻样。”

    “你哪能和陈季子比。”

    崔元洲诚恳开口。

    徐雍眼中乌光闪了闪,崔元洲心头一凛,连忙蹦到白术身后。

    “走吧。”白术笑了笑,率先纵起遁光,直直落入云霓深处。

    徐雍等人紧随其后,也纷纷跟上。

    落入云霓里,便是数条宽广的街道映入眼帘,街面以岗岩为砖,落脚处,是坚硬而生冷的触感。

    喧哗热闹,人群络绎不绝,往来如织,单是粗略一眼看过去,就不下数千之数。

    在其中,有长脚的蛙人,鱼头人身的鲤鱼精,厚重毛发的水猿,遍体生眼的毒蛤……虾兵蟹将,种种百怪千奇,难以一一状述。

    若不是里内皆是形貌古怪的妖修,那一刹那,白术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物阜民丰的人间世界。

    走了几步,便是一处极华美的阁楼。

    几棵玉树婆娑,足有数十丈高,光华熠熠,簇拥着阁楼,将其映得光影迷离,绚烂生彩。

    “天水阁……”

    崔元洲轻声念出牌匾上的名字。

    “若不是托师兄的福面,我哪能得到陈季子的宴请。”崔元洲叹息一声:“如他这般人物,又怎会理睬我?”

    陈季子在龙宫天水阁设宴,宴请的不单单白术,还有恒安、楚、徐雍、梅之问等等。

    俱是一时人物。

    崔元洲连泥丸宫都未曾辟出,慧圆和尚虽修为略高些,但也止步于阳符境的血臻至。

    这两人,也同样得了陈季子的宴请。

    “想什么呢。”白术拍拍他的肩。

    “慧圆和尚是净海寺高足,下一届楞严法会,注定是要在金刚寺显露名头的。”

    “至于你。”白术笑道:“陵池道院的茆星子,心志怎颓到如此地步了?”

    他也不待崔元洲答话,便一震羽袖,拂开了紧闭的阁门,大步走了进去。

    崔元洲嘴唇动了动,最终未出一言,他低着脑袋,跟在白术身后,也走了进去。

    白术穿过几个小花园,又过了几座浮桥,面前是一座精致的玉殿。

    在北面的牌匾上,刻着飘逸的“须晴”的二字。

    在玉殿的阶前,静静侍立着无数容貌清丽的水族侍女,见白术一行人赶到,都齐齐躬身行礼。

    玉殿里,已隐隐有不少笑声夹杂乐声,悠悠飘了出来。

    白术刚要走进去,却被身后一人,给突然扯住袖子。

    “徐兄?”

    白术看着徐雍扯住自己,讶异开口问道:“徐兄有何见教?”

    “这……”重瞳子犹豫了半响,终还是开口:“沈兄要小心一人。”

    “谁?”

    徐雍满脸别扭,但还是轻声开口;“梅之问。”

    梅之问?

    那个穿黄衫的少年?

    “梅之问喜欢男人,尤其喜欢俊逸少年。”徐雍满脸肃穆:“沈兄,可千万对他提防一二,勿要饮酒过量了。”

    “明白了。”白术恍然颔首。

    “明白了。”崔元洲和慧圆和尚皆是恍然大悟。

    “你俩个……不用担心……”徐雍欲言又止,但终是把喉头的话语咽了下去。

    走过小浮桥,到了玉殿前时,当白术准备推门而人时,身侧,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骤然响起。

    “让让!让让!”

    腮帮子圆鼓鼓,像只小仓鼠的女孩子,她跑起来,却有股豪猪冲撞的威猛架势。

    白术微微侧身,任由她一头撞开殿门。

    他刚想挪动步子,突然,那先前撞开殿门的小脑袋,又折了回来。

    “等等,你不就是那谁来着?”女孩子面色不善:“沈那啥?”

    “贫道沈墨。”白术微微一笑:“白姑娘,久仰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见面 【两章合一】

    两人大眼对小眼,怔怔对视了许久。

    终于,白术禁不住她的目光,扯了扯嘴角,率先把脸偏过去。

    “你……”

    白目光不善,她对白术龇牙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白术无辜抬起头。

    “你是不……”

    “我成亲了。”白术瞥见她摩拳擦掌,一脸跃跃欲试的架势,忙不迭开口回道。

    “啥时候啊?”

    一片静默中,崔元洲抢先问出疑惑。

    “就去年。”白术诚恳开口:“拙荆已有身孕了,是个大胖儿子,过几个月,请诸君赏脸来吃小儿的满月酒。”

    四下一片死寂,慧圆和尚愕然睁大眼,他嘴唇动了动,满是不可置信。

    “大男人,娶个媳妇很奇怪么?”白术无奈摊开手:“为什么都是这副表情?”

    “你……”徐雍狐疑开口:“你才多大?”

    “跟你一样大。”白术偏过脑袋:“你不是成亲了么?干嘛大惊小怪的?”

    “我那只是定亲,还没有成婚,跟你不一样的。”徐雍解释道:“你连儿子都有了,真是……”

    他一脸欲言又止,终还是拱手贺道:

    “恭喜,恭喜了!”

    修行中人,往往以元阳最为紧要,若非不得已,否则绝不会轻易留下子嗣。

    元阳一泄,修行路途中,难免会生出些不必要的壁障。

    按理来说,唯有证就诸天无漏的第四境金刚者,才会导出元阳,阴阳生化,诞生下子嗣来。

    而成就无漏体后,元阳的存在,也便是可有可无,不足道哉了。

    如白术这般早早年纪便诞下子嗣的,倒是罕见。

    “我很喜欢小孩子啊。”白术扯谎面不改色:“小娃娃,一看着,就令人心生欢喜。”

    徐雍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终是将嘴里的话语咽了下去。

    “你?”女孩儿鼓着乌漆的眼睛,怔怔望着白术:“你真有孩子了?”

    “真有。”白术笑意不减。

    “那我?”

    “我虽仰慕姑娘美貌,但贫道与拙荆伉俪情深。”白术歉然开口:“稍后贫道自会和涵虚长老分说一二的。”

    白昂着头,满脸不信,但白术的神情泰然自若,全不似扯谎的模样。

    她点了点小脑袋,终于相信了这一事实。

    “你真是个好人!”

    她大喜过望,疯兔子般蹦了蹦,在白术胸前拍了掌。

    嘭!!!

    暴烈的响声骤起,一阵气浪激荡,连玉殿都在这震声里,微微晃了两晃。

    崔元洲嘴角狠狠一抽,手足冰凉。

    身侧的人影已被狠狠击飞出去,在原地,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

    他急忙转过身子,在烟尘喧嚣的尽头里,一个闪耀五色虹光的人影,慢慢直起了身。

    白术咳嗽两声,缓缓散去覆在胸前,匆匆凝成的五色甲胄。

    一个小巧的掌印清晰刻在胸前,连指纹都清晰可见。

    见到面前那道长长的划痕,白歪着脑袋,尴尬嘿嘿了两声。

    又忙不迭一头撞开殿门,匆匆进玉殿里去。

    “真是……一个小蛮子啊。”

    徐雍看着白术被一掌打飞数十丈外,嘴里小声地啧啧赞叹。

    “她什么来路?”

    白术抑去胸口激荡的气血,缓缓调息,开口问道:

    “大力猿魔化成人形了?”

    “南华宫中有一门经典,唤作《清净道体》,是肉身成圣的神通武学。”徐雍耸了耸肩,对白术说道:

    “上一任南华宫宫主论道天下,以《清净道体》证就了长生金身,曾不闪不避,硬接了王秋意三十招,毫发无损。

    听说这位南华宫小公主尽得《清净道体》之妙,是百年来,最有希望证就长生金身的人选。”

    “我听过这门神通。”慧圆和尚若有所思:“在肉身成圣的几门神通里,南华宫的《清净道体》,亦是屈指可数的无上**,比之我金刚上宗的肉身成圣,也不遑多让。”

    白术深吸口长气,骨骼发出劈啦啪啦的爆响,血液泊泊流淌。

    “走吧。”

    他谢绝了侍女们的搀扶,冲徐雍等人招呼一声,就推开玉殿的殿门。

    “肉身成圣?”小胖子崔元洲好奇跟在后面,向慧圆和尚问道:“金刚寺里,有哪些肉身成圣的神通?”

    肉身成圣,又有道成肉身的说法。

    在绝地天通之后,武道初创之前,修行路径便是一片混沌蒙昧,摸不到前路。

    没有胎息、练窍、阳符的区分,甚至连上下境界的称谓,也是模糊。

    在那个时候,地上妖类肆虐,游魂作乱,连连天灾不绝,黑暗无边。

    有苦修士,日复一日打磨肉身,参悟天地玄机,强纳种种灵机入体,在躯壳里豢养元,有如豢龙。

    而那些苦修士所遗留下的功法,被后世统称作肉身成圣,道成肉身。

    这些武学经典没有诸般变化,只纯粹打磨肉身,以身体力量见长。

    练到至深处,莫说铜头铁臂,水火不侵,便是一力破绝万法,也不是件难事。

    在武道道途明了后,肉身成圣,也被无数先贤雕琢,将其纳入武道的体系。

    “《大力明王相》、《石佛尊》、《龙师明王金身》、《摩夷法体》……”

    见崔元洲问到金刚寺的肉身成圣,慧圆脸上显露出一抹得色,他扳着指头数了一数,娓娓道来:

    “到若论最强的,自然是《遍净天人体》!”

    《遍净天人体》……

    走在前方的白术心头一动,他眼神闪了一闪,却没有说话。

    “《遍净天人体》?”崔元洲神色动容,好奇追问道:“我似乎听闻过它的声名,只是不知,到底有何出奇之处?”

    “肉身成圣,大多出自绝地天通之后。”

    慧圆和尚笑了一笑,开口道:

    “但《遍净天人体》,是绝地天通的先民们,观摩天人的宝体变化,亲手创出来的武学。

    相传修成圆满的《遍净天人体》后,一举一动,便身与道同,更兼无灾无劫,躯壳不生不灭,不增不减。”

    “有人修成过?”

    慧圆神情一楞,旋即尴尬摇了摇头。

    “牛皮谁都会吹。”崔元洲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拍拍慧圆和尚的肩:“但你们和尚,是真的能吹。”

    在两人斗嘴间,白术和徐雍一行人已被侍女领着,转过玉殿的几个拐角,最终,登上了最高的一层。

    推开门后,一片喧哗热闹,暖风混杂着清甜的酒香,让空气里,都弥散着一股微醺的味道。

    几十桌宴席已整齐排开,每人一桌。

    在顶头的上首,是一张青玉小案,只是没有人在。

    白术瞥了一眼,黄金战台上的不少人,都受了陈季子的邀,前来此处。

    满座衣冠胜雪,袖袍翩翩,如万千白鹤振翅。

    恒安、梅之问、左成业、楚、楚襄、李飞白……

    见白术等推门入门,正饮酒的几人淡淡扫了几眼,投来审视的目光。

    徐雍笑了笑,径直在一方案前坐下,神色从容。

    “坐吧。”

    白术微微侧身,挡在崔元洲和慧圆和尚身前,对他们两人笑道。

    “什么人都能入席的?”

    有人厉声一笑,把酒樽放下,目光刺向局促不安的崔元洲和慧圆和尚。

    穿戴暗金甲胄的楚襄轻轻叩着案几,如拨弄琴弦般,漫不经心。

    他收回目光,又对白术和徐雍低低笑了笑。

    “那小胖子是崔元洲吧。”

    黄衫的梅之问抬起醉眼,用肩碰了碰邻案的一山吕修竹:

    “你跟他叔父有交情吧,怎么,不帮帮?”

    “这地方本就不是他能来的。”

    吕修竹淡淡开口:“有什么必要,让我去得罪楚襄?”

    “真是狠心的男人啊。”梅之问捧住心口,幽幽叹息了一声。

    邻案的吕修竹恶寒不已,他不动声色动了动,又离醉眼惺忪的梅之问远了些。

    “离我远点。”吕修竹对梅之问警告道:“你再凑过来,休怪我出手!”

    “无趣。”梅之问耸耸肩。

    列席诸人都冷眼看着楚襄发难,不发一言。

    白术淡淡抬起头,看向楚襄的脸,在他眼底,有丝丝妖冶金芒一闪即逝。

    正埋头苦吃的白从百忙中抬起小脑袋,她疑惑地四望一眼,好半响,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当她拿袖子擦了擦嘴角,准备说话时。

    楚襄嘴里,又传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们北人都不喜欢笑话么?”

    他重新举起酒樽,朝崔元洲和慧圆和尚扬了扬:

    “一个是陵池道院的少年人物,一个是净海寺的高足,小王……很是想交好啊……”

    他说完这番话后,又径直转过身,面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

    这一次的发难来得莫名其妙,就连结束时,也是莫名其妙。

    “楚襄心性偏颇,脑子也有不少毛病,早就不能把他当正常人来看了。”

    徐雍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不必理会他,这人早便疯了。”

    “坐吧。”

    白术扯住两人,将他们按在案前坐定,淡淡笑了笑。

    他平静抬起头,正巧对上面色木然的恒安。

    两人同时扯了扯嘴角,算是打过了招呼。

    “看来,都来齐了啊。”

    突然,从屏风后面,俊秀的贵族公子嘴角带笑,便转进屋里来。

    陈季子在最上首的青玉小案坐定,慢慢把玩着小巧的酒杯。

    他的服饰算不上奢华,气息也不算凌厉,陈季子散着冠,目光淡淡,唇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放在人群中,他绝不会是最亮眼的,但无论如何,总会令人情不自禁注目。

    梅之问舔了舔唇角,在座所有人里,都清晰听到他喉咙里吞咽唾沫的声音。

    数十道目光同时投向他,沉重的压力几欲凝成实质,空气一阵起伏不定。

    在陈季子面前的青玉小案上,正慢慢,出现道道裂痕。

    “你今朝设宴,到底意欲何为?”

    有人抢先出口喝问道,果不其然,又是楚襄。

    穿戴暗金甲胄的少年声音嘶哑:“莫非,你以为区区洛江陈氏,就能比楚王室更高么?!”

    “我可担不起如此罪名。”陈季子微微摊手,笑意温醇:“楚襄,别像条疯狗一样,见谁就咬谁。”

    白术微微挑眉,他饶有兴致投去目光,本以为楚襄会勃然大怒,接下来的一幕,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疯狗要疯,别人才能怕啊。”

    楚襄神色与方才判若两人,他慢慢笑了笑,倒像个初出茅庐的羞涩少年:

    “你骂我疯狗,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楚襄功行出了岔子,得了分魂的症。”徐雍以心音向白术解释道:“我说他是疯子,可没有贬低他的意思。”

    “分魂症?”白术回道:“以楚王室的国力,都治不好他?”

    徐雍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请。”

    陈季子突然举樽,朝众人笑道。

    这个白鹤一样的青年男子抬起流云般的大袖,轻轻遮住半张脸。

    他眸中的光华平静而高远,像是在注视堂下的每一个人,又像是涣散着,尽数落到了空处。

    堂人众人神态各异,有微微含笑者,有满面不屑者,有面色木然者。

    “请饮此杯。”

    陈季子抬起手,朝堂下诸人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他微笑环视四周,笑意温醇。

    这一次,他的目光落到了每一个的身上。

    “召集这么多人,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回,开口的是恒安。

    他皱了皱眉,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沉声开口问道。

    “我向六公主要来诸君的传信玉圭,又约见在天水阁。”

    陈季子慢慢转动酒樽,开口道:

    “正是,有一件大事相商。”

    “什么大事?”徐雍问道。

    “这青黎宫……”陈季子突然叹息一声,面无表情:“有些不对劲。”

    ……

    ……

    ……

    钟离郡,长夏城。

    黄家村。

    在温暖的太阳下,正叼着根狗尾巴草,懒洋洋晒太阳的黄虎子长叫一声,惬意翻转了个身子。

    别的地方早已是冰冻三尺,寒霜素裹,也唯有长夏城,在这个时节里,还依然是艳阳高照。

    黄虎儿顺着草堆滚了几转,好让温暖的阳光将自己通体照透。

    今天,姐姐黄莺儿跟着阿娘去探亲了,耳边少了她的聒噪。

    果真,是再美好不过的一天!

    他伸了个懒腰,正想着要去不要去村东寻老孙头,找他听听故事。

    突然,一片浓密的阴影罩在周身,把太阳都挡住了。

    黄虎儿疑惑睁开眼,一个四十上下,面貌平平无奇的中年僧人,竟站在自己身前。

    就是他,把光都给挡住了。

    “大和尚。”黄虎儿也不怕生,他好奇打量和尚几眼,开口问道:“大和尚你谁啊?”

    “广慧。”他听见面前和尚开口。

    “广慧?”黄虎儿眼珠一转:“好怪的名字。”

    “小檀越也可以叫贫僧神足。”和尚笑了一笑。

    “这名字更怪。”黄虎儿摇摇头:“你来村子里干啥啊?”

    “见一个从前的朋友。”

    “朋友?”

    “村东的老孙头。”和尚的声音还在原地回响,人却突然不见了踪迹:“从前的妙严和尚。”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陌路

    黄家村,村东。

    在田垄上,赤着双足的和尚懒懒晃荡两条腿,眯着眼睛,像老农一般,把两只手揣进袖子里。

    在田垄不远处,两头老黄牛也懒懒挪着步子,一脚深,一脚浅,踱步在湿润的水田里。

    它们的尾巴不时晃一晃,打开飞在身上的虻蝇。

    远处隐隐传来孩童的笑闹声,小木屋上,正渐次有炊烟慢慢升起。

    几个背锄头的老农越过田垄,他们望见正在晒太阳的和尚,也憨厚点了点头,黝黑的脸上露出微笑来。

    这是最平静不过的一天,人间烟火的味道满满充斥在这方小小的村落。

    妙严突然抬起头,然后沉重叹了口气。

    脚踏芒鞋的中年僧人突然显形于虚空中,他来得悄无声息,便如一颗石子滚落深潭,只在虚空激起淡淡一圈涟漪。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种种人仙出世的异象,都被中年僧人按压了下去,丝毫不显露痕迹。

    “妙严。”广慧笑了笑:“这长夏城的风光,可还如你的意?”

    “小小村子罢了,连烟火都少得很,哪能谈上什么风光。”

    妙严并不意外,也笑了笑:

    “但在冬日,能在长夏城看见太阳,总归令人心头舒坦。”

    他仰望着广慧,点了点头:

    “三百多年前吧,还是更久,你很好奇长夏城为何终年寒暑如故,我们查了无数典籍,最终还是没什么答案。”

    “似乎是四百七十二年前,当时还是喜王在位执政。”广慧淡淡开口:“你我深入地脉后,险些被遗留的杀气给斩了,那一次,我脑袋都差点掉了。”

    这座钟离边陲的小城终年温暖,故而也有长夏的称谓。

    归根结底,不是外界所传言的阵法导引,也并非什么阳玉矿脉。

    在长夏城的地底深处,埋藏着一具神尸。

    也正是的存在,才使得这座小城终年长夏。

    那是一具朱雀的尸骸,南方之神,陵光神君,火道的尊者。

    这个死于绝地天通前的古老存在,即便早已身陨,死去的躯壳仍内蕴神曦,散出无穷无尽的炎力。

    早年的妙严和广慧曾一路深入长夏地底,直达地脉所在。

    在重重绝阵困锁处,他们曾隔着遥远距离,惊鸿一瞥那古老的神尸。

    朱雀神尸的存在并非不为人所知,只是一直秘而不宣。

    对于一具神明的遗骸,没有人能不动心。

    只是不知道,谁能斩杀这尊南方之神,又是谁设下重重绝阵,来阻绝炎力的外泄。

    “当初找到神尸后,你我欣喜若狂,只觉得做了个天大的事。”

    妙严抓起田垄里的泥土,在手里捏了一捏,又朝不远处轻轻掷去,砸在一头老黄牛的屁股上。

    老黄牛哞了两声,慢慢转过脑袋,它看了两个和尚一眼,把头偏了回去。

    “却没想到,他们早便知晓神尸的存在了。”妙严说道:“那个时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两人又随意谈了几句,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只像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你如何看这天下?”

    妙严从田垄里站起来,他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淡淡开口。

    “郑楚卫三国鼎立,佛脉分化南北两支,自太微山大道主死后,道脉一向是零零散散,不成气候。”

    妙严没有等广慧开口,自顾自答道:

    “儒脉快要绝了,夫子和宣文君避世,唯一的扛鼎者杜绍之仅仅命藏,掀不起什么风云,更可况,因杜绍之出仕郑国,本就势弱的儒脉又被拆得零零散散。”

    “你想说什么?”广慧沉默了一下。

    “这天下本就是油釜,无数人各自为政,人人都不得自由。”妙严拍了拍双手,抖净掌指上的泥土,将双手背负在身上:

    “我要行易鼎之事。”

    他看着广慧的眼睛,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违背的威严。

    “你投靠了北卫?”广慧吃了一惊。

    “正是。”妙严面色不改。

    “易鼎……”广慧静了半响,突得冷笑连连:“妙严,你这话唬唬别人还行,但若想骗过我,就太粗陋不堪了。”

    他看着昔年的老友,目光沉凝:

    “虽然还不知道,你的《易鼎心经》里到底有何后手,但想来,你也绝不是热衷易鼎的人。”

    “那些人魔,修行了《易鼎心经》的人魔……”广慧低声笑笑:“恐怕都是你的资粮吧,被你当来破入上三境的资粮。”

    妙严和尚微微一笑,却是并不否认。

    “你创出的心经我看了,奇诡无比,森奥阴谲,与你平生武道大相径庭。”广慧皱眉开口:

    “跟紫雾脱不了干系吧?”

    “紫雾深处,是什么呢?”妙严和尚笑了笑,却并不作答:“我拼了命,在紫雾深处,看着了黑色啊。”

    “黑色?”

    “真是混沌的颜色,比墨还要黑,只是看了一眼,那一眼……”他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头颅:

    “那一眼过后,我的脑子里,突然就多出一些东西了。”

    广慧神色动容,沉默不语。

    “我想亲眼去看看,亲眼看看在紫雾深处,到底有什么东西。”妙严沉重叹息了一声:“紫雾尽头的黑色,又是什么东西?”

    自偶然瞥见紫雾尽头,那潮水般汹涌着的深黑之后,脑海里突然多出来的知识,令他创出了掀起祸乱无穷的《易鼎心经》。

    被北卫拉拢后,他走访了那方北国的大小势力,劝服他们一同去探索紫雾。

    紫雾神秘,且难以揣度。

    此番探寻的人数,自然是多多益善。

    “说了这么多,你也不是来找我叙旧的吧。”

    妙严僧袍无风自动:“老朋友,说吧,你究竟是什么来意?”

    “你创出《易鼎心经》后,天下人,便再难容你了。”

    “人不容我,可那些人魔会容我。”妙严呵呵一笑:“那些人魔还应谢过我,是我的心法,令他们打破了紫雾的桎梏!

    令那些下三境的虫蚁,也能看见一条通天大道!”

    他声如洪钟,神情满是不屑和讥嘲。

    “为了上三境,你真不惜如此?”广慧闭上眼睛。

    “废话。”妙严冷声开口:“你当年对无明做出那事,不也是盼他道途精进么?怎么,人越老了,也就越迂腐了?”

    “我时常很后悔,无明本该成就无上大正觉的,甚至连夫子,都很看好他,有意把无明收入门下。

    是我,是我毁了他。”

    广慧慢慢睁开眼睛,轻声开口道:

    “老朋友,我今日到此,是来杀你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南海国国主

    广慧的声音虽轻,却重重在妙严和尚心湖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轻轻滚落深潭的小池子。

    更如,蛟龙出渊!

    广慧通体萦绕神圣佛光,似要照彻三界上下无间,光耀亿亿万众生。

    天地都齐齐轰鸣震动,发出暴雷的声音,在广慧立身处,如有一尊圆满无垢的威德大日,正要冉冉升起。

    而他,便立在日轮的中心。

    “你真要杀我?”妙严叹息一声。

    “妙严,放任你活着,这天下只会有更多人流血。”

    广慧如高坐须弥山巅的佛陀,在他身侧有无数诸如电闪雷鸣,日升月落,风雨寒暑,江河湖海等虚象。

    虚空如龟裂的镜面,蔓延出不知数百丈长短的深深裂痕。

    骤然,便是大地的摇撼。

    黄家村民惶惶不安地注视大日方向,在一个人的带动下,争先恐后,朝广慧的所在慌乱叩首。

    “你我在这动手。”妙严平静笑了笑:“会死很多人的。”

    “自然不会在这。”

    广慧的声音如雷轰,他体内似蕴含了一轮又一轮血色骄阳,正蒸腾向上,直有撞破云霄之感。

    他轻轻抬手,以佛陀拈花的架势,朝妙严打去。

    佛声禅唱中,几有法理交织,混沌生化之感。

    “真是……麻烦啊。”

    妙严轻轻叹了口气,在最后一刹,他原本眼瞳骤然被妖冶的灿金颜色取代。

    从妙严的眉心处,陡然生出一只竖瞳。

    三只璀璨金瞳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广慧,有温润像水一样的东西,从金瞳里扩散开来。

    它们似蕴藏无尽幽幽暗暗,数不尽的事物,在其中生生灭灭,枯枯荣荣,看似芜杂混乱,零星依稀,却又贯穿一切造物的始终,说不清,亦道不明。

    修罗眼

    宙光!

    所有的都放缓了,最后凝滞不动,定格在一瞬间,天地的颜色由鲜活骤然黯淡,灰扑扑一片。

    掠过上空的飞鸟舒着翼,它的眼珠子僵着,眨也不眨。水滴呈溅起的姿态,却不再落下,那群叩首的村民保持下拜的动作,他们脸上的神情定格在不安与惊惧交织的一刹,再也不散去。

    在这片灰色的世界里,唯一鲜活的,也唯有妙严。

    “老朋友。”他对僵硬的广慧笑了笑:“你不知道,其实我想杀你很久了。”

    妙严轻飘飘拍出一掌,以无可抗拒的姿态,印在广慧头顶。

    不对!

    人影破灭的那一刹,妙严骤然转身向后。

    是虚身!

    “《婆稚阿修罗王观想法》?”一个声音慢慢从极远处传来:“这就是修罗眼么?真是不错的瞳术。”

    “你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妙严脸上的神情第一次变了。

    “太慢了,妙严,你运转宙光的时候,我早便躲开了。”广慧的声音顿了顿:“真是令我吃惊,什么时候,你竟修炼了这门观想法?”

    妙严和尚脸上的神情还来不及变幻,周遭天地的景象,就是一阵翻转。

    海雾弥散,水波遮天,巨浪翻滚,重波高叠。

    小山大小的浪头一波接一波打了过头,让脚下的水波,都起伏不定。

    入目处是一望无际的蔚蓝,鼻尖传来海水潮湿的气味。

    妙严心下一沉,面色顿时暗了下来。

    “这是南海?”他一字一句开口,面色阴沉:“你疯魔了么?在我抗拒下,还敢运转神足通,强行把我带来南海?”

    “现在的你……”他盯着广慧,冷声开口:“如此损耗下,究竟会不会死在我手里呢?”

    在广慧身边,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面皮微赤,周身气息有些不稳,显然是破境不久,没能完全掌控自身气机的五境命藏。

    另一个,则是带着青玉面具,负手而立的长衫男人。

    长衫男人脸上的面具颇为古怪,就连妙严以人仙的修为望去,也无法看穿长衫男人的真面目。

    “两个命藏。”他冷笑开口:“你以为再加上两个命藏,就能杀了我?”

    “无怀破境不久,只是让他来看看热闹。”

    广慧默诵一声佛号,对妙严淡淡开口。

    那个赤面僧人面皮似更红了几分,他垂下脑袋,往后退了几步。

    “要杀你的,不是我,是这位前辈。”广慧退了一步,对身侧的戴青玉面具的长衫男人恭敬一礼:

    “这位前辈,可不是五境命藏。”

    “前辈?”妙严心头一凛,他盯着那个负手而立的长衫身影,皱眉开口:“你是?”

    “南海国国主。”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青玉下传来,他咬字清晰,声音虽低而不混,带着丝丝暗哑。

    “南海国国主?”

    在妙严惊惧时,高穹上,又有一个少年人物踏云而来。

    “茆星子!”

    看到那少年人物面貌时,妙严心头一震,他打量了下四周,果不其然,一枚枚古老神符渐次显现于虚空,阵旗猎猎招展,阵纹密布中,有天龙和神象缭绕,白玉宫和莲花交织。

    一方古老无比的大阵骤然启动,而妙严,赫然被困在阵法中央。

    “小道尔。”妙严眸光雷光爆射,数百里的海水在眸光下纷纷气化,蒸腾成海量白雾。

    大阵摇了一摇,却依旧不曾被眸光破开。

    “我避世了近千年,这如今的世事,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青玉面具的男子叹息一声,他身躯微动,便兀自挪移进阵中。

    “先是紫雾这等奇诡天象,接下来,竟还出了你这等人物。”

    男子单臂一展,虚空便生出无穷瑞光和无穷沉重力道,将妙严的身影淹没在下。

    轰!!!

    一瞬间,整片海面便沸腾了起来,如同被烧得滚烫的热汤。

    天穹的星光似都黯了一瞬,也如同被巨力摇撼,正要簌簌跌落海中。

    在巨响声中,妙严口中咳血,双臂衣衫尽碎,暴退出数百里外。

    只是一瞬间,他便被青玉面具男子击伤。

    “你是谁?你是谁?!”

    妙严震愕大吼:“夫子?还是宣文君?!”

    这种威势,绝不是人仙能有的东西!

    “我是人仙。”似看穿妙严心中所想,青玉面具男子声音带笑:“但人仙一境,我无敌!”

    又是一阵阵大碰撞,似天地都要翻转过来,一道道无边海浪剧烈打开,又一一被阵法挡下。

    白雾弥散,巨量的海水被气化,遮天蔽地。

    在一声龙吟后,妙严震怒的长吼,终于戛然而止。

    “是你?”

    躯壳四分五裂的他提起一口气,目光满是见鬼的恐慌。

    在方才一瞬,他最后倾力一击下,妙严终于见到了青玉面具下的真容。

    “王……”

    他没能喊出那个名字,青玉面具者轻轻一挥手,就彻底绝了妙严的生机。

    “天下乱世将至,你这样的人,愈少,便愈好吧。”

    青玉面具者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在妙严死去的地方,一团黑色的污泥状物,正从那具不成人形的躯壳钻出。

    它散出着无尽阴寒诡谲的味道,几根长着眼珠的触手从黑泥里钻出,慢慢爬动,似要逃离这个地方。

    只是没等黑泥走动几步,便颓然散成一捧劫灰,再也不复。

    “那是……”无怀望着那一幕,惊愕出声,

    “妙严曾瞥见紫雾尽头,在那里,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广慧面色无悲也无喜:“这种邪术,看来他还没有死。”

    “没有死?”一旁的茆星子皱眉。

    “的确没有死。”一道声音传来。

    戴青玉面具的男人开口:“他的真身远在北卫,死的,是分魂。”

    “但从他的记忆里,我倒是看见了些有趣的东西。”戴青玉面具的男人道:“神足大师,劳烦送我去趟青黎宫。”

    “青黎宫?”

    “那些妖修,那头老蛟。”他轻声笑了笑:“又开始不甘寂寞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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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潮笼罩的武道世界,他是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无敌人仙;在神秘复苏的黎明世代,他是先知,亦是真理的承载者;在钢铁的都市里,他是欧米茹级的异能者,也是窥探禁忌领域的疯子。……他是环绕世界的大蛇,亦曾以凡人之身弑杀神灵;是横剑截断天河水的白衣道人,也见证世界树上黄金国度的落幕;是翡冷翠的圣子,却也在魔神之柱刻下姓名……——他,是游戏在高维宇宙的寻道者。高维寻道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高维寻道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高维寻道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