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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牵血引全文阅读

作者:淼渃澜     魂牵血引txt下载     魂牵血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蝼蚁,与我结契!

    ‘砰朗’脆响,时川手中那柄刀刃应声落地,他面带怒色的望向墨星染:“万古天养的狗倒是衷心。”

    墨星染不知何时赶到了无歌身侧,及时阻止了时川。

    话不多说,他面色深沉的接过无歌手中的长刀,后腿发力向前突进,速度极快,长刀刀尖垂地摩擦出点点火星,他猛地将长刀举起,兜头砍向时川,吹毛断发的刀刃势如破竹。

    他身形高挑,那柄长刀在他手中舞的赫赫生风,一刀砍下去,时川险之又险的擦身躲过要害,手臂上却被生生削去大块皮肉,露出森白的骨头。

    “墨星染,万古天没白养你这么多年,我实话告诉你,四海早就不愤天帝统辖,神族千万年间毫无建树,如今魔族横行霸道全是因为他!”时川捂着手臂冷哼,眸光阴险万分。

    他的声音不大,却堪堪传进了不远处凤珏的耳朵里。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冉泠:“二嫂,时川说的是真的吗?四海当真要反?”

    “当然不是,妹妹你别听他瞎说,他们西海历来爱出乱徒,我...”冉泠慌忙向凤珏解释,但她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时川那边,眉头紧锁。

    那厢墨星染俊脸冷如寒冰:“少废话,放下困兽鼓,饶你一命。”

    “我若不呢?”

    “那就无需多言!”寒光闪过,墨星染持长刀再度发难,一招一式铿锵有力,招招带着凌厉的刀风。

    短兵相接,时川拾起剑,单臂挡住前胸,却没料到那刀竟‘砰’的一声将他的剑生生砍断,眼看即将砍向他的胸膛。

    就在刀刃即将见血的瞬间,墨星染神色一凛,手腕单挑将刀峰一转,借用刀背之力将时川击退数十步。

    时川倒在地上淬了口血,目光依旧阴测测的望着两人。

    “无歌,去拿困兽鼓。”墨星染将刀收回,对无歌说道。

    无歌走到时川近前,弯身捡起地上的困兽鼓,转身欲走,却听到时川不咸不淡的说:“妖物配狗,你俩倒是天作之合。”

    闻言,无歌眸中的怒火熊熊燃起,她随手捡起地上的断剑,直逼向时川的脖颈:“你不配诋毁任何人,因为你连人都算不上!”

    身后却传来墨星染的轻唤:“无歌,别。”他深知,若是此时杀了时川,四海必将借机发难,可如今万古天腹背受敌,实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无歌回身看向墨星染,见他星眸中有些许恳求的意味,长叹一声,就欲将断剑撤开。

    可谁知,她的手肘突然受了一股力,毫无征兆的,无歌手中那柄断剑猛然刺穿了时川的脖颈,动脉喷涌的热血洒到她眼皮上,无歌登时怔住了。

    见时川与墨星染兵戎相见,凤珏几人放心不下,就都围了过来,可方一来到,就看见时川濒死,几人不可置信的望向拿着断剑的罪魁祸首。

    “啊!”冉泠刺耳的尖叫声在身侧响起,将怔愣的无歌拉回了现实。

    时川目眦欲裂的死死瞪着眼,大张着嘴,满脸不可置信,此时他最后一口气还未咽下,冉泠已经冲到他身前抱住他,哭的伤心欲绝。

    他如同离了水的鱼,嘴唇翕合:“泠儿,为,为何...”话没说完,咽了气。

    冉泠泣不成声:“时川你别死,时川!”

    形势急转直下,除了墨星染外,所有人都视无歌如蛇蝎,避之不及。

    然而谁也没注意到,此时冉泠的头紧紧贴附在时川耳边,低声说了句话,随后嘴角抿了抿,竟微微笑了...

    正午炙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悲怆,远处吞云兽愤怒的低吼和冉泠不休的痛哭交杂,扰的人心烦意乱。

    无歌没有多做解释,事已至此,解释也是徒劳。

    她走到墨星染身侧,将困兽鼓递给他:“你信我吗?”她的声音很低,低垂着头。

    “信。”墨星染并没有接过困兽鼓,紧皱着剑眉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他知道,无歌并没有真的想杀害时川,但他却没看清那须臾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紧接着,无歌手中那柄断剑已然洞穿了时川的命脉。

    无歌扬起脸,淡淡疏离的笑颜掩饰不了她复杂的眼神。

    就在此时,远处的吞云兽发出了躁动,它翕合着鼻孔吹起一地尘埃,粗壮的前肢沉重的锤打着地面,瞬时间地面震颤让人双足难立。

    “盟契,快。”无歌脸上神色一凛,差点忘了,此时却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她将困兽鼓塞到墨星染手中,东倒西歪的转身欲去拖住吞云兽。

    “哼,有些本事,竟寻到了困兽鼓,只可惜那困兽鼓在你们几个废物手中,委实浪费。”法坛上空突如其来一个声音,只闻其声却未见其人。

    “什么人!”凤珏仰望着头顶大叫到,震颤的地面让她显得有些狼狈。

    法坛上空传来一声冷哼,随之而来的是蓝色的衣裾随风招展,半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长身而立的男子,一袭蓝衣眉眼如画,脸上的神情淡漠疏离。

    他蓝袖翩飞,掌心祭出一个金色的钟,通体灿金的钟凌空飞至半空,豁然变大,遮挡了半面天空,那钟低鸣着轰然坠地,将吞云兽笼罩在内。

    脚下的大地停止了震颤。

    “孟凡青!”冉泠惊讶的唤出他的名字。

    无歌见过这个人,他是与他们同时入阵的九人之一,她只记得在尸西村一别之后,就再没见过此人,直到再与冉泠几人相遇他也没现身。

    “无歌,小心。”墨星染眯着眸子低声说。

    此人有鬼,孟凡青周身的散布着灵力的气场,可这玲珑阵封印灵力是不争的事实。

    他存心隐藏苦苦经营至今,怕是来者不善。

    只见孟凡青修长的手指微微屈起,墨星染手中的困兽鼓焉得腾空而起,眨眼间就到了半空中。

    “我倒要谢谢你们,这困兽鼓可帮我了大忙了,我还正愁如何制服吞云兽呢,没想到捡了个现成的。”他阴阳怪气的语调与他淡漠疏离的外表毫不相符。

    墨星染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提起长刀,就在孟凡青欲取眉心血滴入困兽鼓时,他猛地将长刀掷向半空,破风而去的刀刃带了披荆斩棘之势飞向孟凡青。

    然而他眉稍一挑,凌空微微侧身,轻描淡写的将迅猛的长刀躲了过去。

    “三皇子,你是聪明人,何苦呢?”孟凡青鄙夷的俯瞰着脚下几人:“你不过是万古天的养子,何苦为他们一家老小卖命?”语气中不无讥讽。

    “想你年纪轻轻已然跻身凌天境,可惜万古天不识货。若是他们不待见你,不如来我青峰君座下,我定好好疼你。”孟凡青从半空中陡然俯身冲到墨星染身前,修长的手指抚了抚墨星染的俊脸,狭长的眸子中染了些戏谑。

    青峰君,这个名号绮渊曾不止一次跟无歌提起过。

    无歌惊讶的捂住了嘴:“你就是青峰君?!”

    孟凡青冷冷的看向她:“正是鄙人。”

    “这么说,你是魔族?”无歌睁着大眼望向他。

    “哼,我青峰君不属三界任何一道。”他闻言皱了皱眉,生平最恨别人说他是魔!

    “可是绮渊说你就是魔,他说你是一座青山得了机缘修了魔,让我见了你一定要绕道走!”无歌记得清清楚楚,绮渊提及此人之时,恨的咬牙切齿。

    “绮渊?”

    无歌点了点头:“一个银发的妖怪。”

    孟凡青狭长的眸子光芒流转,他默了默,突然抬头看向无歌:“我想起来了,一头银发,长得很生俊俏。那年我无意在山脚救了他,看他生的俊俏,就想与他成亲...”他的脸颊疑似飘过一缕红云。

    然而几人闻言顿时石化了...

    无歌做梦也没想到,绮渊恨青峰君恨的咬牙切齿,竟是因为这么个事儿...

    就在这时,青峰君那金色结界轰然碎成齑粉,吞云兽咆哮如雷的怒吼让几人大惊失色。

    孟凡青脸上的神色骤然泠冽,那可是金刚结,是他耗费千万年修为所铸,他可以拍着胸脯说,这是普天下最为坚固的结界!

    按理说吞云兽此时虚弱不已,应付灵力被封印的墨星染几人已经精疲力尽,它是如何能破了他的金刚结?!

    回头看去,只见吞云兽庞大的身躯上出现处处斑驳的血迹,有些皮肉已然焦黑。

    孟凡青目露惊讶之色,身侧的墨星染怔了怔:“吞云兽竟生生用血肉撞开了结界!”

    “他在哪!”吞云兽沉闷的低吼声带着满腔的愤怒。

    此时,它的四肢已难以支撑它庞大的身躯,撞开结界之际,颓败的瘫倒在地,大地为之一颤。

    “玄华他,在哪!”

    法坛内狂风骤起,暴雨忽至。

    孟凡青手中的困兽鼓和地上愣神的无歌,忽而被狂风裹挟而去,短短瞬间,无歌与困兽鼓坠落在吞云兽面前。

    吞云兽血色的眸子直直盯着无歌,她在它面前犹如蝼蚁。

    她不由自主的双腿发软,被远古神兽的威压震慑的跪在了地上。

    孟凡青眸子沉了沉,他还是低估了远古神兽的威力,即便是神灵陨了大半却依旧强悍如斯,难以想象,若是全盛时期的吞云兽,眨眼间颠覆一座城池,也不是不可能。

    “结契。”

    吞云兽沉重的声音自它胸腔嗡鸣而出。

    它粗壮的前爪上尖甲‘噌’的亮出,将困兽鼓推到无歌面前。

    “啊?”无歌愣了一下。

    吞云兽巨大的兽首上鼻孔翕张,沉重的呼吸间竟带了丝丝雨水?

    无歌颤抖着牙关抬起头,她惊讶的发现,吞云兽哭了...

    血色的瞳眸中滚落一道如注的血泪,它说:“蝼蚁,与我结契!”

第四十七章:少女与小老头的第一课

    “谁,谁?”无歌脑子里灌满了浆糊,她挠着脑袋四顾一圈,吞云兽面前除了她一个活物以外外,就没别人了...

    “哎。”一声浑厚的哀叹,吞云兽巨首贴服在地,将眼别到一边不看她。

    天道当真会开玩笑,谁能料到它吞云兽的命定宿主竟是这么个木鱼脑袋的黄毛丫头。

    “您是说,我,我吗?”无歌呆若木鸡的抬起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子,娇艳的脸庞上神色有些呆滞。

    吞云兽眼神望向她,那血红的瞳孔中透露出深深的不耐烦,它轻轻眨了眨眼,无歌眉心那点朱砂痣泛起妖异的红光,一滴殷红的血滴从她眉心渗出,在空中上下悬浮。

    无歌脚边的困兽鼓似乎受到了感召,木盒上古老的铭文瞬时光芒流转,淡蓝色的铭文像是有了生命力,从木盒上脱离,围绕着半空中那滴血浮跃跳动。

    眼前这奇异的景象让人移不开眼,无歌的脑海中涌起异样的感觉,似乎冥冥之中,她与吞云兽有着千丝万缕的羁绊。

    “不行!”突然之间,尖利的叫嚷声打破了宁静,凤珏厉色朝这边走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她不过是一山野妖物,如何能与神族圣兽结契!”

    她清楚记得,此番入阵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吞云兽觅得新契主,且不说她打心眼里看不上无歌,单是她妖魔的身份就不配与万古天扯上半分瓜葛。

    话音未落,法坛内的空气骤然犹如千斤巨石,将人压的抬不起头。

    “魔,魔族与神族千百万年间势如水火,此举,此举欠妥...”凤珏面对吞云兽无声的威压,愈发喘不上气,她磕磕巴巴将一句话说完,腿脚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哼,天道所归,岂容尔等逾矩质疑。”强烈的威压中传来远古神兽浑厚的声音,不及众人反应,半空中悬浮的那滴血俨然落进了困兽鼓内。

    就见木盒内蓝色的火焰暴涨,火舌明灭间,头顶的天空中出现一颗闪烁的孤星,霎时,那颗孤星犹如惊鸿掠影,拖着长长的云尾急速滑落,带着灼人的气息朝地面砸来。

    无歌顿时慌张的想要躲闪,奈何身子却一动不能动。

    就在孤星即将落地的瞬间,身前吞云兽庞大的身躯陡的化为乌有,一股浓烟遮蔽了所有人的眼,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然而想象中的毁灭并未如期而至,待到那股滚滚浓烟散去后,困兽鼓不知何时落入了无歌手中,她怔愣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奈何脑子控制不住身子,发出了一阵爆笑。

    不光是她,法坛内劫后余生的所有人,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都不由自主的愣住了。

    地面被砸开一个十丈有余的大坑,周围的地皮不规则的皴裂开来,巨坑的周围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银袍男子,那男子蓬头垢面,焉得睁开一双如梦初醒的眼睛,慌张的望着周围,正试图爬起身来。

    然而最碍眼的却不是他,而是大坑中心那个浑身赤果果的小老头...

    说来也奇怪,那老头身形极其矮小,像个不大点的孩童,可哪有孩童是他那副模样,从头到脚都皱巴巴的,整个一晒蔫了的橘子皮,头发花白,眉须垂地,然而偏偏一缕胡子都没长。

    此刻,小老头目光阴狠的瞪着众人,捂着裆部大叫一声:“贼老天!我跟你没完!”

    “老夫是为父神座下混元吞云兽,尔等今日得见吾真身,定当三生有幸...”小老头裹着不知从哪捡来的幔帐,一脸正色的望着众人。

    “青山君,你可知绮渊下落?”无歌一脸愁思的围着孟凡青打探。

    “三哥,现在该怎么办?”凤珏俏丽的脸庞上有些不安,她愤愤的瞪了无歌一眼。

    一直昏迷不醒的墨空此时也醒了过来,焦急的向众人打探着他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

    冉泠若有所思的冷眼旁观。

    唯独蔻蔻怅然若失的坐在墙边,眼角挂满了泪痕。

    “咳咳!老夫是父神座下混元吞云...”小老头一看没人搭理他,皱着老脸拔高声线嚷嚷起来,心想此番这些毛头小子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暂时失神也能理解。

    谁料,众人闻言纷纷扭头看向小老儿,齐声回了一句:“知道了!”

    老脸上登时挂不住了,想它混元吞云兽何时受过此等轻视,握紧了皱巴巴的小拳头,眸子中燃起火苗,正欲替这帮毛头小子的老子好好教训他们,焉的,花白的脑袋顶上搭上了一双柔白的小手。

    “吞云,你乖,一会儿姐姐领你买糖吃。”无歌皱着眉,轻言细语对他说,像是哄孩子似的。

    “老夫不吃糖!”小老头抬眸恶狠狠的望向无歌艳丽的小脸,看她脸上的神色有些颓然,末了鼓着满是褶子的腮帮子说了句:“红烧肘子配白酒。”

    无歌闻言笑了:“好!”

    谁能料到,方才那庞大如斯的巨兽竟不是吞云兽真身的幻象,而他的真身却封存在那颗孤星中。不过眼前这如此古怪的小老头,还不如那洪荒巨兽呢,毫无威慑力...

    五百万年前的那场神魔大战让吞云兽陨去了大半神灵,自从沉睡在玲珑阵中,为保安全,它的真身就化为了天空中的那颗孤星,遥遥悬挂在天际,谁也摸不着,谁也猜不透。

    至于姬晟和冕月国...

    “吞云,我想问你件事。”无歌显得有些凄哀,她虽在跟小老头说话,眼神却望向了不远处的墨星染。

    她回过神将小老头拉至一边:“为何要与我结契。”她是妖,万法不容,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她着实想不明白。

    小老头闷哼一声:“玄华那家伙没跟你说吗?”

    无歌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你是说玄华帝君吗?”

    老头小拇指掏了掏鼻孔,叉着腰瞪着她:“他不会连他是谁都没告诉你吧?”

    “啊?”

    “哎,这小子做事儿还是那么没交代。”小老头长叹一声:“你口中所说那个银发的神君,就是玄华。”

    “银发的神君?”无歌脑子里的浆糊越搅越迷糊,她皱着眉头奋力思索,她只认识一个银发的妖怪啊!不认识什么神君...

    小老头见状登时暴跳如雷:“你说说你,他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一个木鱼脑袋,我问问你,这世间你除了见过他一个银头发的,还有谁是银发!”自从万古以来,玄华那一头银发就是他的标志,普天之下除他以外,绝无仅有。

    “姬晟。”无歌愣愣的回道。

    小老头差点气的吐了血,他抬着手指指向不远处银袍的男子:“你再看看清楚!”

    无歌回身看过去,大眼眨了眨,那个银袍的男子相貌平平,一头乌发高束于顶,除了那件银色的衣袍她看着眼熟,其余的...她好像从未曾见过这个人。

    “怎么回事?”她隐约觉出,这个银袍男子就是姬晟,可她明明记得,姬晟与绮渊生的一模一样。

    “什么怎么回事,这还不明显吗?那是幻象,你懂不懂什么是幻象?”

    无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奶奶的,这么些年,玄华那家伙都教了你些啥?我看你除了吃,啥啥都不行。”老头气呼呼的指着比他高半个身子的无歌,看那样子,恨不得跳起来打她。

    不远处的墨星染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泠冽的声音响起:“无歌,幻象就是心中所想,目中所见。”他微微笑了笑,眯着眉眼看向她。

    “你又知道了?”无歌有些不愤,墨星染这厮又来显摆。

    “我看这小子挺好,配你倒是绰绰有余,你个呆头呆脑的呆瓜,看着就来气。”吞云小老儿看向墨星染的目光颇具几分赞叹,而一回头看向无歌,就像看到了路边的狗尾巴草,满是嫌弃。

    无歌自诩聪明,没想到今日惨遭毒骂,一张小脸也不知是因为羞还是因为愤,登时涨的通红:“你看他好你跟他结契,老娘正嫌你麻烦呢!”

    吞云兽与她结契之事,只怕后患无穷。

    小老儿被无歌一通吼,眼珠子转了转,立马讨好的说:“嗨,多大点事儿呢,玄华那家伙没教你的,往后我来教你,你看哈,这姬晟之所以会成为玄华的幻象,都是因为我心中将他幻想成了玄华的样子,而这玲珑阵中的一切,皆是在保留原有事物的基础上,略加了少许幻象。”

    小老儿的声音循循善诱,无歌灵台浑噩。

    这玲珑阵中的一切那么诡异毫无依据,那倒流的江水,种种魑魅魍魉般的烟师,荒凉的沙漠,富饶的冕月国...若这些都是幻象,那就说得通了。

    可什么叫保留原有事物基础上的幻象?

    无歌突然愣了愣,迷迷糊糊的抓住了重点,身子一凛如同雷劈一般,她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看向小老儿:“你说什么?”

    “都是幻象啊!”

    “不是,你是说,绮渊是玄华帝君?!”她张大了嘴,浑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

    “对啊!”小老儿无奈的笑笑,摊了摊手,这零族最后的遗珠,怎会是这么个二愣子...

    “不可能!”无歌摇了摇头:“你一定是幻象!你说的都是假的!”

    小老儿此时却有些欣慰的看向她,倒是会活学活用,玄华那自欺欺人的性子,她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如何不可能,这千万万年的世界中,你不过是一粒尘埃,你不知道的事情多如牛毛,然,你不能将所有你之未知当成世间未有,万事万物皆有灵智,能惑人心者不在少数,零族是为参透万物灵智之长,今后,你要处事不惊,才对得起零族遗珠的身份。”

    他戚戚的抹了抹眼角可疑的泪珠:“这是老夫教你的第一课。”

第四十八章:黄粱一梦

    一股无名的心悸弥漫上无歌的胸腔,相处百万年至亲之人竟对她隐瞒了身份。

    自有记忆以来,无歌就与绮渊生活在琉璃仙境中,百万年不入红尘,对酒当歌对月起舞,日子过的清闲自在。

    绮渊之于无歌,是挚友,也是良师,更是兄长,她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却从没试想,有朝一日这至亲之人竟会成了她踮着脚尖都难以触及的远古神。

    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后怕。

    “零族遗珠...”无歌眼神空洞的喃喃自语到。

    小老儿正与墨星染交谈些什么,没注意到无歌的异样,听到无歌的声音后,回过头来慈祥的笑笑:“零族在‘天演之争’后被自然淘汰,而你,正是零族最后的血脉。”

    墨星染闻言皱了皱眉,他猜到了无歌可能并非是一小妖那么简单,但零族这个封沉于历史中的名字自小老儿口中轻飘飘的说出时,他还是不禁有些讶然。

    正历古书记载,后神纪大陆的前身是万神大陆,那是一片灵力极为丰饶的大陆,同时那段历史也是极为动荡不安的。

    四川未统,五海激荡,世间存在着无数智灵种族,而种族与种族间互为仇敌,战乱争端不休。

    那段历史中唯一的伟人就是子辛父神。

    在经过数万万年的动荡后,父神率领九位神族将士一举统一四川五海,随后父神与九位神族将士以神魂骨血为本,开辟了后神纪大陆,并修建‘乾坤界碑’分为四块,镇守于‘天演之争’后存留下来的四大种族领地。

    这四大种族分别是:人,神,魔,零。

    人族居于凡清界,神族居于万古天,魔族碧血城,零族浩渺巅,四大界碑为四川布下禁止外族踏入的法阵,维护了种族间表面上的和平。

    但这种和平一旦被有心破坏,就会招来极端的后果。

    那场毁天灭地的‘乾坤印之战’就是和平的温床下暗孕的恶果。

    魔族为争夺资源擅自推倒界碑,打响了战火的第一炮。

    但可笑的是,直到万古天神族将魔族镇压,决心打破僵局一统四界碑之时,才发现零族所居的浩渺巅上,却已空无一人...

    “正历史书上记载,零族是为万神大陆万物之灵所化,人丁稀薄且血统森严,因为难以适应后神纪大陆上环境演化而被自然淘汰,可是零族是能参破万物灵智之长,相传风零甚至能从风中嗅到潮汐涨落,那他们如何会画地为牢,至死都不曾传出只言片语的求救?”墨星染垂眸沉思,史书不能尽信,总角小儿都知。

    “那却不得而知,老夫只听说,零族至死都未曾踏出了浩渺巅一步,至于...”小老儿幽幽的眼神望向无歌:“至于玄华那家伙是如何与她相遇,恐怕只有玄华自己才知道了。”

    无歌呆楞的杵在原地,浑像是失了魂,听到墨星染轻唤她,眼皮沉重的眨了眨。

    “无歌,你别多想,待到我们出阵再详询也不迟,眼下可不是你发呆的时候。”墨星染眼角的余光掠过心思各异的众人,注意到法坛外不远处踟蹰而来一个佝偻的身影。

    是一个身穿血色红衣的老妪。

    来人正是从未以真面目示人的谭婆婆,她身侧扶着她的,正是那红衣烟师,红鸳。

    无歌抬眸看见,猛地一激灵:“小老头,你不是说烟师什么的都是幻象吗?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老儿撇了撇嘴,砸了咂舌,在心中将无歌从头到脚嫌弃个遍,他不是说了吗,他创造的幻象是基于现实之本,幻象之所以能惑人心,本就是基于固有的环境才能真实,这丫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功夫,真是与那玄华如出一辙。

    方才历经了生死,无歌对眼前小小的‘变故’显得尤为敏感,瞬时将绮渊的身份之谜以及自己的身世之谜丢到了九霄云外。

    只见谭婆婆佝偻的身形上笼了一袭血色的红衣,将她脸上深如木刻的皱纹衬的格外苍凉,她一步一顿首的行至姬晟身边,颤巍巍的抬起手时,两道如注的泪水涌出眼眶。

    “儿啊,你总算回来了。”

    她的手还未触碰到姬晟的脸庞,就被姬晟修长的五指猛地拍开,他将身子转过去:“你来做什么?”

    “娘大限将至,想,想来看看你。”老妪苍老的面庞上浮现出很深的悲恸,甚至让隔了老远的无歌都为之一震,那种感情,可能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舐犊之情。

    那是一种她从未拥有过的温暖。

    姬晟的肩膀微微颤了颤,他缓缓转过身,注视着红衣老妪:“你可曾怜悯过我一分,若是你有丝毫愧疚,就不该将这一切弃于不顾,你以为你一死了之后你所犯下的罪孽就能烟消云散吗?不是的!我还活在深渊里,我将永远活在深渊里!”姬晟说着,声音愈发激动的颤抖,那破碎的怨恨从他口中吼出。

    他满腔的恨意终将无所归依,他余生只能执拗的背负着这深深的恨意,在深渊中前行。

    老妪闻言,垂垂老矣的面庞悲伤不已,颓然的后退两步,瘫坐在了地上,身侧的红鸳女怎么扶都未将她扶起。

    小老儿莫名长叹一声:“谭如月,你终归是错的彻底,姬晟你也不用执着,我走以后,会尽力将玲珑阵中的魔气驱逐,只是那些堕魔的烟师...恐怕不能善终了。”只可惜他本身也受了这魂祭大阵中的魔气侵扰,若不是他将元神真身封存于孤星中,只怕他早已浑然成了堕魔却不自知。

    这魂祭大阵终归是神族手笔,即便谭如月私炼‘人形烟师’罪大恶极,可错的终归是她自己,这些后辈,却是无辜的很。

    “这阵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无歌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茫然的看向突然沉浸在悲伤中的众人。

    墨星染无奈的笑了笑,可能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唯独无歌还如梦初醒。

    “无歌,你还记得我曾告诉你玲珑阵是魂祭大阵吗?”

    无歌摸了摸鼻子,点点头,她怎么觉得墨星染这厮又要显摆他学识渊博了。

    “烟族因犯了重罪而被迫进了这魂祭大阵,而我猜这阵中原本并非魔气如此浓郁之地,本意也不是用来关押烟族的。”他好看的眸子探究的看向吞云小老儿,那老头回望他的眼神带着赞赏。

    无歌戚戚的揉了揉鼻子:“行了,你俩别眉来眼去的,然后呢?”

    “然后烟族余党在阵中相安无事,直到五百万年前神魔大战,魔族的尸骨堆成了五十四峰,魔气激荡起来,又随着吞云兽沉睡入阵,阵中烟族也借着吞云老前辈的神灵活泛起来,再之后的事你应该也猜到了...”墨星染柔和的目光看向无歌。

    谁料无歌愤愤的一抬胳膊,嚷嚷道:“猜不到!”

    墨星染:“......”

    她这是与他置气吗?

    “你方才已然猜到了,这玲珑阵中的绿洲出自吞云老前辈之手,而自古以来资源的争夺就是无情的,人心在利益面前总会被‘贪嗔痴’左右,随着烟族的日益庞大,多个族系之间发生内斗,于是就是你近日所见的一切了...”

    “那,她为何要杀自己的亲骨肉?”无歌一双素白的小手直指向红衣老妪,瘫坐在地上的老妪面色变的更为凄凉。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红鸳瞥了无歌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主人要杀国师?不过是主人大限将至,得知你们的到来能破了玲珑阵中的幻象,只是想借你们的手还国师一个真面目而已。”

    无歌闻言愣了愣,是了,景渊也是阵中人,他所看见的一切也如她一般,只是幻象罢了,他所说谭婆婆要杀了亲身骨肉,恐怕也只是幻象中的表象。

    她犹疑的目光看向老妪,心口焉地一疼,像被钝刀戳破心尖似的,娇艳的小脸上浮出悲伤。

    “对,你猜的不错,恐怕这真真假假的玲珑阵中,由始至终清醒的只有她一人。”墨星染有些不忍的看向红衣老妪:“这一切,是她该赎的罪,她眼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变成了另一副模样,眼看着烟族绝大多数烟师堕魔,眼看着同胞手足在幻象中厮杀,她只是想...”

    “把这一切结束...”

    无歌迟钝的声音缓缓而出,谭婆婆的良心发现发乎于她对姬晟母爱,却不止于母爱,而是她真的看破了人性,想将自己犯下的罪责亲手了结,不让近乎畸形的烟族苟延残喘就是她最后的心愿。

    “吞云小老儿,我俩自从万神殿时相识至今,早已不能用时间计算了吧。”谭如月长叹一声,摇摇晃晃的佝偻身形自地上爬起来。

    “是啊,时过境迁如同白驹过隙啊。”吞云望向天空,谁能料到他们两个老家伙竟都活到了数万万年后的今天,父神都陨落了,他们两个老家伙还残喘至今。

    “我今日腆着老脸有一事相求。”谭如月顿了顿,望向姬晟面无表情的脸:“你不用管烟族生死,如今的烟族早已不该存于世间,我只求你,让玄华看在我曾随祀父神的薄面下,保我烟族余骨魂飞魄散,化为飞灰!万不让烟族尸骨怨念丛生,化为万魂窟!”

    说话间,谭如月的佝偻的身形已经慢慢化了烟,从那本就不灵便的腿脚开始,一路弥漫上脖颈,眨眼,那张沟壑纵横的面庞只剩了一双含泪的眼。

    小老儿点点头,转过身去,疑似抬手抹了抹眼角。

    “娘!”姬晟飞扑过去,试图搂住那缕飞烟,却终是痴心妄想。

    谭婆婆那双凝着泪的混沌眼眸,似乎微微弯弯了,先是眷恋的望着姬晟,最后落在了无歌身上,似乎在无声的诉说两个字:感谢。

第四十九章:师父与‘神启斋’

    老妪身侧的红衣女郎覆面的纱巾已然不见了踪影,那张原本清秀的脸上,一双含露的眼柔柔的望向墨星染:“不负公子所托,红鸳终是将主人带来了。”

    原来,之前墨星染曾托红鸳将谭如月带来法坛内,本是想托住姬晟,却没想到事情竟变成了这般。

    “公子,若有来生,你可否如对她一般,也对奴家笑笑。”她的手脚也陡然化成了红烟,似是要随风飘散,她的眼神飘过无歌,落在了墨星染身上。

    这俊俏的少年,是她这万万年孤寂中见过最温暖的人,尤其是他对着无歌笑时,眸子里灿若九天繁星,微微上扬的嘴角如醉人的醇酒。

    墨星染默了默:“好。”却终是没展露笑颜。

    “我真羡慕你...”红鸳最后一缕余音飘散远了,那句羡慕,却让无歌的眸子失了神。

    此时,随着老妪的身躯化了飞灰,‘轰隆’一声,阵中的天空滚过惊雷,无数道银色的闪电击向大地,如同扑簌簌的落石,在人们脚边炸起。

    但那些闪雷却没劈中无歌几人,反而兜头劈向了姬晟,以及蔻蔻...

    法坛外,成百上千道银光同时轰然炸裂,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应声倒下,双目空洞失魂,浑不知发生了什么。

    “蔻蔻!”无歌急忙冲到蔻蔻身边,她此时已经木然倒地,就如同往常失了魂似的,了无生气。

    “她本就是恶念的产物,丫头,你何必执着?”小老儿看无歌抱着蔻蔻死活不撒手,眉须颤了颤,有些不忍。

    “我答应过的!我答应过要将她带出玲珑阵!我答应过景渊,要救她...”无歌先是哭喊,随后声音越来越小,兀自喃喃。

    “不可能的,谭如月死了,天道重降,玲珑阵中的所有人都将应劫而死。”小老儿裹了裹身上的幔帐:“准备出阵吧,阵眼打开了。”

    他抬眸看了看天,青天白日的雷鸣电闪正逐渐变弱。

    天空中无日无云,缓缓而现一个空洞,像是漩涡中心般将周围的气流翻卷进去,散发出强大的引力,地面上狂风涌起,几乎将人卷的双脚离地。

    墨星染顶着狂风来到了无歌身侧,轻声说了句话,无歌泪眼婆娑的眸子瞬间变的清明。

    他说:“腓牙石。”

    ......

    不多时,不知是地面在上升还是天空在下沉,天像是漏了个大洞,将挤压变形的气流连同地面上无措的几人猛地卷向半空,喧嚣狂暴的气流似乎要将人推进那空洞的深渊。

    无歌在激涌的气流中几近窒息,**如同被烈火灼烧。

    陡地,她疼痛欲裂的脑海中闪过那片圣洁的雪山,在白茫茫的天地间孤傲耸立,雪山峰顶那颗古树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泠冽的风儿刮过,纷扬的花瓣零落在树下少女巧笑的面庞上,少女弯身捧了一个雪球,砸向不远处背对她的背影,那人转身与她嬉闹...

    脸上有薄薄的凉意,似乎有一只手在轻抚她的面庞...

    “谁!你是谁!”无歌呓语般抓住那只手,猛地从幻梦中惊醒。

    眼前竹子一脸不耐烦的将湿漉漉的手帕甩开:“无歌,你睡觉流口水磨牙你知道吗?”

    他撇了撇嘴,嫌恶的将小手在她身上揩了两下。

    无歌迷迷糊糊的抬眸环顾四周,这是一间装潢雅致的厢房,不远处摆放着一张梨木圆桌,桌上的菜肴冒着腾腾的热气,墙上有一扇镂花的木窗,此时竹子正踮着脚尖将木窗推开,清风徐来,饭菜的香气勾起了无歌胃里的馋虫。

    她翻身下榻:“竹子,我们出来了?”

    “废话,何止出来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竹子叉着腰,语气有些不高兴:“起来吃东西吧。”

    无歌看了看自己的手脚,俱全。摸了摸怀里的腓牙石,还在。

    “这不是梦?”

    玲珑阵中种种,如同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无歌从梦中惊醒,只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吱哑’一声,厢房的门被推开了,穿堂风带来熟悉的海檀香,无歌怔愣的抬头,门外的墨星染一身白袍,束发于顶,步履翩翩的走进了进来。

    “怎么,睡醒就不认识我了?”他看无歌傻傻的盯着他,不由觉得好笑:“即便我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你也不用这么盯着我瞧吧。”墨星染嘴角微抿,走到无歌身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呸。”无歌缓过神来:“我看你是花孔雀开屏”

    “叽作多情。”竹子嘴里塞满了饭菜,含糊不清的接了句。

    “吃也堵不上你嘴。”墨星染拿着一柄折扇,在竹子的小脑袋上敲了下。

    无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圆桌前,抢过竹子捧在手里的碗,猛地扒拉了两口,瞬间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说正事,这是哪?”

    门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海,阳光洒在树叶间,落下斑驳的光点。

    “还能是哪?岐洹山啊。”这是岐洹山腹地内,万古天独辟的一处休憩之所。

    墨星染双手抱臂眯着眼看无歌吃的正香,有些不忍打断:“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的事不比在玲珑阵中简单。”

    无歌闷声扒饭,她知道。

    “吞云小老头呢?”无歌吃饱喝足,擦了擦嘴。

    “吞云兽...”墨星染言语间有些吞吐,无歌挥了挥手打断了他。

    困兽鼓不在她身上,时川之死还未有定论,既然出了玲珑阵,这一切恐怕迟早要找到她头上。

    还有绮渊...

    “说吧,万古天打算如何处置我?”无歌颇有些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放心,我不会跑。”

    墨星染闻言剑眉微颦:“你认为,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然呢?你不是万古天的三皇子吗?怎么,难不成你是怕我睡着冻着,来给我盖被的?”

    空气静滞了片刻,墨星染缓缓开口:“神启斋你听说过吗?”

    “什么神奇不神奇的,你有话直说。”无歌摩挲着怀里的腓牙石,蔻蔻还在腓牙石内,她没有多余的时间虚耗。

    “神启斋是为四川五海中由万古天督造的最高学府,除魔族外,人族与神族的青年才俊皆在神启斋中求学修炼。神启斋每隔百年招录新子弟,而此时正值神启斋百年招录之时。”墨星染顿了顿,无歌那双迷茫的大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他正色咳了声:“咳,本神特来告知,今年神启斋招录的子弟名录中,有你。”

    “什么?”无歌惊讶的张大了嘴,灌了一嘴风,那双美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俊俏的少年,炽热的眼神似乎要在他身上盯出俩窟窿。

    “你听见了。”墨星染将折扇收拢,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无歌猛地摇头:“我没。”

    墨星染:“......”

    “不是,这是谁的意思?万古天吗?”无歌急切的站起身来,扯住墨星染的衣袍。

    “不尽然。”墨星染眯起好看的眸子,刻意卖了个关子。

    “哦。”谁料无歌突然回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径自朝门外走去。

    “你就不问问是谁将你录入神启斋?”墨星染广袖一挥跟了出去。

    “我管他是谁,反正我也不去。”

    无歌伸了个懒腰,左右看了一下,岐洹山果然宝地,空气中满溢的灵气让人耳清目明。

    墨星染:“......”

    “去不去由不得你,此事已成定论。”墨星染抬起修长的手,扶住无歌的肩,将她身子转过来正对他。

    无歌仰着脖子望着他:“谁定论的?我同意了吗?”脚长在她身上,她不想去谁也定论不了。

    “我。”墨星染微微垂头,好看的眸子望进她的眼里。

    “你?”无歌愣了愣:“万古天的皇子都如你这般爱管闲事吗?”

    “我是为万古天最年轻的凌天神,在十万年前授命于父君,于神启斋中执教,今后,你将是我座下子弟。”墨星染一席话将无歌砸的眼冒金星。

    “今后,你要叫我师父。”

    “今后,晟昏暮鼓之时,你要向我请安。”

    “今后,无论你做什么,都要向我报备。”

    “今后...”

    无歌两手堵住耳朵:“今后你个大头鬼,老娘死也不从!”

    墨星染眯了眯眸子,从怀里掏出困兽鼓,缓缓说到:“你就不想知道关于零族的故事?不想了解零族的功法?不想步入五境之道?不想找到...玄华帝君?”

    无歌闻言怔愣了片刻,随后两手颓然的耷拉下来,都说魔族诡诈,可谁又知道,某些神族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

    “我从...”

    墨星染笑了,将折扇轻点在无歌脑袋上:“唔...叫一声来听听。”

    “叫啥?”无歌面如死灰的垂着头。

    “既是拜入我座下,当然是尊称为师一声师父。”墨星染一脸正色的说到。

    “师...虎...”无歌憋红了脸,口齿极不清晰的轻唤了声。

    墨星染挑了挑眉,掌心中蓝色光晕一闪,困兽鼓焉得不见了:“既然你这般不愿,我也不强求你。”他转身迈开长腿。

    “师父!”无歌愤愤,一张嫣红的小脸浑像煮熟的大虾。

    墨星染嘴角微微勾起,好看的眸子中氲着细碎星光:“乖徒儿。”他抬手揉了揉无歌的顶发,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外人面前叫我师父,私下里,唤声哥哥即可。”

    温煦的风儿拂过山林间葱郁的草木,的细响犹如情人间的呓语,突然,一声咆哮如平地惊雷,树木都纷纷吓得抖掉了落叶。

    “墨星染,你臭不要脸!”

第五十章:烟云城

    万古天的盛筵早已散去,此刻岐洹山幽静的山谷间,繁茂的密林中,无歌蹑手蹑脚的一步三回头,肩上背了个小小的行囊,举止间,说不出的贼眉鼠眼...

    “徒儿这是要去哪?”

    隐秘的树林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无歌后脊上登时蹿起一溜鸡皮疙瘩:“啊?趁着天儿好,出来采点蘑菇,呵呵,采点蘑菇...”

    她眼尖的瞅见不远处古树下长着几株讨喜的小蘑菇,赶忙蹲下‘采蘑菇’。

    “哦,是吗?天儿好就要采蘑菇,为师记住了。”墨星染高挑的身影陡然出现在无歌身侧,眯着眸子:“徒儿真是勤勉,这么一会儿,都采了一包裹的蘑菇了。”说着,手指微微上挑,无歌肩上系了死扣的行囊,自动开解,散落在了地上。

    “等...等...”无歌不及反应,见行囊中的物件已经得见天光,小嘴一瘪,心中默默将墨星染祖宗十八代问候个边。

    散落的行囊里,揣了十几个干馕,几个水果,一壶水,还有...困兽鼓和墨星染身上的佩玉...

    墨星染皮笑肉不笑的望向她:“徒儿这是要出远门啊,怎么,拿着为师的佩玉是想睹物思人吗?”

    一看也没必要装下去了,无歌气急败坏的将东西拾起来:“思人,哼,你还是人吗?我都已经答应了,等我把事儿办完就跟你去那个劳什子神启斋,你倒好,阴魂不散的跟着我,要不是你多少还知道男女有别,我真怕晚上睡觉你要跟我跟到榻上去!”

    “可以吗?”

    墨星染拿折扇杵着下巴,垂眸皱眉,似乎觉得无歌这个“提议”还不错。

    无歌:“......不可以!”

    墨星染点点头:“同寝一张床还是欠妥,不过同睡一屋倒是...”

    “也不行!”无歌将那块佩玉扔到墨星染身上,气呼呼的扭脸就走:“我去找玄门阁,你别跟着我了!”

    墨星染伫立在原地:“好,我不跟着你,不过...”他环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无歌的背影:“你知道玄门阁在哪吗?”

    无歌闻言脚下一顿,眸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小脸上立马换上谄媚,转过身来:“师父,方才徒儿失言了,您别放在心上,您看天儿这么好,要不,咱去散散心?”

    “为师不能出尔反尔。”墨星染俊脸上愁云惨淡,故作深沉的转身离去。

    无歌:“......”

    他出尔反尔的事儿还少吗?

    “墨星染,你就直说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无歌叉着腰,嚷嚷起来。

    “帮,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墨星染正色转过身来:“待救活蔻蔻回到神启斋之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能打退堂鼓。”

    无歌揉了揉鼻子,神启斋说到底不就是书塾吗,能发生什么事儿?戒尺打掌心?

    “行。”

    “好,一言为定!”

    祥云上,无歌看着身侧欣长的身影,鼻头发酸。

    当初若不是绮渊那家伙非带她来什么岐洹山盛筵,如今她也不会‘认贼作父’,莫名其妙多了墨星染这么个倒霉师父。

    脚下的雾海波诡云谲,层层叠叠的障住了地上的风景,无歌连如今身在何处都不知道,顿时觉得自己身若浮萍,这偌大的后神纪大陆上,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

    “我们还有多久到?”无歌闷闷的声音透着哀叹。

    “快了。”墨星染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剑眉紧锁目露深沉。

    不多时,祥云在雾中缓缓下沉,夕阳西斜,橘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将眼前的景色染上柔和的余晖。

    这是一个寂静无人的山脚,浓雾环绕的半山腰上长满了葱郁的云杉,空气中的露很重,呼吸间鼻腔里满是阴阴的凉意。

    “到了,这里隶属于人族所居的凡清界,我们接下来的路只能步行了。”墨星染广袖一挥,那朵祥云焉地消散了。

    “这是哪?”无歌四周环顾了一圈,这里除了灵山秀水外人迹罕至,倒确实像是仙山洞府。

    “这是山。”

    无歌翻了个白眼:“要你说,我不认识这是山!”

    “这是烟云城外的一处灵山,如此磅礴的灵气可供山上数万生灵修炼,烟云城周边如同这座山一般的灵山还有不下几十座。这里本是古战场,本不该有这灵山秀水,从这浓雾中隐隐散发的怨气就可得见。可如今这里却成了人族修入‘五境之道’人数最多的地方,你可知为何?”墨星染说着,循循善诱的目光望向无歌。

    面对墨星染俊脸上期待的目光,无歌垂眸沉思:“唔...因为...我知道了!”

    墨星染欣慰的勾了勾唇角:“为何?”

    “你是师父,你先说。”无歌晶亮无邪的眸子望着他。

    墨星染:“......”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呗。

    “因为玄门阁。”墨星染将折扇扣在无歌头上:“玄门阁能了天下人心愿。”

    玄门阁虽然神秘,却并非隐世,相反,乱世之中这个奇门却选择了大隐隐于市。

    由五百万年前的神魔之战后,玄门阁盘踞在了凡清界的烟云城,四川五海有心求愿之人络绎不绝,但相传从玄门阁求愿归来之人,皆是终日不见笑颜,郁郁而寡欢。

    只因,玄门阁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可按理说人们心愿得成应该高兴啊。”无歌不解:“还有,这古战场变成了灵山秀水,与玄门阁有何关系?”那双水汪汪的大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墨星染。

    “你不是知道吗?”墨星染迈开长腿朝前走去。

    一看墨星染故意调她胃口,无歌愤愤嘀咕了一句,紧赶慢赶的追了上去。

    走过山脚下一段泥泞的山路,日光已经有些昏暗。

    沿途的路边上开满了五颜六色不知名的花儿,树上结了不知名的果子,状似芙蓉,看上去喜人极了,可是这熟透的果子却无人采撷。

    树上叽叽喳喳的一群猴子跟了他们一路,一个个饿的皮包骨,两只幽幽的眼睛盯的无歌浑身不舒服:“这些猴子,怎么跟要吃人似的。”

    “确实,徒儿好眼力。”墨星染偏头看向她,目光却说不出的诡异。

    无歌猛地弹开三步远,险些坐到了泥里:“你干嘛!”

    墨星染没绷住,唇角微微勾起:“猴子天生灵智敏捷,它们嗅到了这奇花异果中的怨气,所以即便饿的皮包骨,也不愿食用这芙蓉果。”

    “你...”墨星染欲言又止,稍稍顿足看了看无歌,复又摇摇头继续行进。

    “怎么了?怪吓人的。”无歌两步跟上去,紧贴在墨星染身侧。

    “进了烟云城后你当心别让自己伤着,如今魔族横行,难保城中无妖魔一道之人。对了,我给你的香囊呢?”

    无歌摸了摸怀里的香囊和腓牙石:“在啊。”

    墨星染点点头:“千万小心,莫要大意。”

    说话间,不远处的城郭已显轮廓,高耸的暗色的城门紧闭着,天色沉沉,城门下寥寥站着几个守卫,城门上燃着一排火把。

    两人走到城门边,未到近前就听到城中喧闹鼎沸的人声,城门后不时飘起几只摇曳的孔明灯。

    守卫揉了揉眼,看向身前两人的目光中有片刻失神,这两人出众的容色仿佛从画中走出的谪仙,让人移不开眼。

    “敢问这里可是烟云城?”墨星染微笑着问到。

    无歌随着墨星染在冗长的城门洞中穿行:“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方才那守卫竟二话不说的将紧闭的城门推开。

    一般人族的城邦是有宵禁的,入夜即刻关闭城门,城中百姓亥时后不许出行。

    “我没做什么,你看这烟云城,像是有宵禁的样子吗?”

    墨星染抬手指向城门外,空中飘着无数橙红色的孔明灯,似满天萤火纷飞,高高低低随着夜风起伏,让人目眩神迷。

    街道上张灯结彩,街边的店铺里坐满了人,孩童们三五成群的举着手里的彩灯嬉闹,贩夫走卒高声叫卖,几个醉汉搂着身侧貌美的姑娘低声窃语。

    无歌看傻了眼,呆楞的站着原地。

    墨星染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傻了?走啊!”牵起她的手朝城中走去。

    “烟云城是出了名的民风开放,这里每逢初一十五都有赶夜集的习惯,今日恰逢十五,月亮虽被云掩住了,但不妨碍百姓们凑热闹。”墨星染将身上长袍罩在无歌身上:“更深露重,你穿的太清凉了。”

    墨星染皱了皱眉,路边酒肆里的几个醉汉,几双眼睛跟粘在了无歌身上似的。

    “你那个簪子呢?”

    “什么簪子?”

    “玄华帝君给你的簪子。”墨星染俊脸上稍有些不悦。

    “在啊,怎么了?”

    “簪上。”

    “哦。”

    无歌不明所以的将长发挽起,将簪子插到脑袋顶上,容貌瞬时敛去了几分娇艳,清秀的面庞活脱脱一个伶俐的少年样。

    墨星染用高挑的身躯遮住她,右手单手结印,无歌身上清凉的衣裙眨眼间布料多了几块,成了件肥大的衣袍。

    墨星染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吧,为师带你去感受一下这凡清界的烟火。”

    随即拉着她走进了衣香鬓影的勾栏瓦舍...

第五十一章:花魁玉如

    此刻,无歌整个人浑像是被定身咒定住了,嘴张的能塞下半个馒头。

    眼前漆红的朱门上挂着‘红云楼’烫金的牌匾,一水的姑娘打扮的花红柳绿,就跟买不起布料似的,身上的衣服是能少则少,能露着绝不藏着…

    “我滴个天老爷,姐妹们,快来啊!”

    没等无歌回过神来,就见数十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蜂拥而来,一股呛人的脂粉味直扑口鼻,眨眼间将无歌与墨星染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二位公子,我叫翠翠,我能歌善舞会吹会拉!”

    “公子公子,我能一口气喝五坛碧泉醉,行酒令唱小曲儿样样精通!”

    “公子,我,我不要钱!”

    一时间,两人被或丰腴或窈窕的身影挤的几乎喘不上气。

    这莺莺燕燕着实要命,无歌求救般的望向墨星染,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去,只见墨星染面如土色,被几个姑娘上下其手,俊脸上满是难以言表的痛楚。

    红云楼的老鸨闻声而来,一看贵客临门,忙叫道:“行了行了,都先散了。”她绢帕一挥,将那数十个姑娘轰回楼里。

    见老鸨发话了,姑娘们只好一步三回头,眸子里满是不舍的朝楼里走去。

    “二位公子,我这儿的姑娘可不止这些,要不,进去坐坐?”老鸨脸上堆满了笑,将无歌上下打量了一番,继而冲着墨星染说到:“在烟云城,我们红云楼的招牌可是最响亮的,我保准儿进里面您一定能挑到满意的!”

    无歌抬头望了一眼楼里‘望穿秋水’的姑娘们,登时后脊梁骨直发凉。

    墨星染则不动声色的将老鸨拉到一旁,低声说:“有雅间吗?我这个朋友...他不好这口,他...”

    “我懂我懂!这您可就挑对地方了,我们红云楼保准儿让您这位朋友满意!”老鸨眼神滴溜溜的瞅向无歌,笑的花枝乱颤:“走吧,里面请。”

    临窗的雅间外溪流涓涓,夜色下,溪边的垂柳随着夜风微荡,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

    只是这窗外的美景配上屋里这几个‘环肥燕瘦’的男倌,无歌只想痛苦的哀嚎一声,流年不利啊!

    墨星染端起茶盏,幽幽的吹了吹:“怎么样,可还有合眼的?”

    这可是红云楼的老鸨费了好大劲儿精挑细选出来的,他方才特意嘱咐过,他这个朋友不光喜好龙阳,而且品味还格外的独特,就喜欢长的有特色的...

    一绿衫男倌手拿折扇,黄豆大小的一双眼朝无歌送了个秋波:“公子,成不成您倒是说句话啊。”

    无歌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各位多有得罪,小生实在无福消受,烦请各位...”话没说完,就听房门外老鸨扯着嗓子喊到:“下一批!”

    “不用了!就他!”无歌闻言身子一颤,赶忙出言制止。

    这都是第三批了,到今天她才深深体会到一个道理,美,不过是千篇一律,丑...那当真是应有尽有!

    豆眼男倌满脸的不可置信:“公子,当真?”

    “千真万确!”无歌愤愤的磨着后槽牙,恶毒的望向一旁悠哉悠哉品着茶的墨星染。

    门外老鸨乐的眉开眼笑,忙推开门,溜溜的眼神望向无歌:“公子好品味,小冯可是我们红云楼的头牌男倌,他定能将公子伺候的妥妥帖帖,我就不打扰了。”说着,将‘落选’的几位男倌轰了出去。

    老鸨回过身来,谄媚的望向墨星染:“墨公子,姑娘们都等着呢,走吧。”

    “去哪?”

    “挑姑娘啊。”

    “哦,不用了,我们三人就够了,人太多了,吵。”墨星染老神在在的捧着茶盏,头也不抬的回到。

    不料,老鸨丰腴的身形如遭雷劈,她用近乎同情的眼神望向豆眼男:“小冯...你...伺候好二位爷。”

    末了长叹一声,将雅间的门带上了...

    雅间内,豆眼男清瘦的身子如同风中残烛,试探性的询问到:“我,我给二位公子唱个曲儿?”

    眼看这两位公子半晌不做反应,豆眼男兀自清了清嗓,扯着嗓门正准备唱,墨星染出声打断了他:“小冯,你们红云楼的花魁是谁?”

    豆眼男愣了愣:“玉如。”

    墨星染轻轻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哦,那今日正逢十五赶夜集,玉如姑娘为何不在楼中呢?”

    “嗨,还不是因为前几日那档子事儿,她没个十天八天...”豆眼男话说了一半,慌忙捂住了嘴。

    墨星染眸子暗了暗,漆黑的瞳孔如同子夜里的星,他站起身来走到豆眼男身前:“玉如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玉如她...将琴谱弄丢了,孟娘罚她近十天不许踏出房门半步。”豆眼男那黄豆大的眸子此时完全闭上了,像是睡着了似的,但口齿却格外清晰。

    “什么琴谱?”

    “天女愿,玉如的成名曲。”

    “在哪丢的?”

    “广成府的宴会上。”

    “为何而丢?”

    豆眼男紧闭着眼摇了摇头。

    一旁半天没插上话的无歌看傻了眼,她扯了扯墨星染的衣袖正想询问什么,墨星染骨节分明的手捂住她的嘴,皱着眉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他转过身,低沉的声音犹如动听的琴音:“今夜我们饮酒作乐直至天明,我什么都没问,而你什么也不记得,记住了吗?”

    只见豆眼男如同傀儡般点了点头,‘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墨星染不知从哪摸来条褥子,大发善心的给豆眼男盖上,回身坐回窗边:“徒儿有何不解?”

    窗外皎洁的月色洒在他眉眼间,将他英挺的轮廓描摹的愈发深邃,无歌看的微微愣神,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墨星染勾了勾唇角:“这位公子,为师可还合你眼缘?”

    无歌缓缓点了点头。

    “是我好,还是那个银发的帝君好?”

    无歌愣了愣,粉樱的小嘴微微翕张:“都好。”

    ‘轰隆隆’一阵震天的呼噜声从角落响起,无歌闻声猛地甩了甩头,方才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好像稀里糊涂的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戚戚的望向窗边的墨星染,那张俊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

    “什么叫都好?”

    方才那寥寥数语在无歌的脑海中浮现,她气的直吹胡子瞪眼:“墨星染,你偷袭我!小人!”

    真是祖宗诚不欺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对于墨星染这种道貌岸然的禽兽!

    “我问你,你使的什么阴招?”无歌心底长吁口气,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豆眼男的呼噜声将她唤醒了,不然她不知道要被这人面兽心的墨星染坑害成什么样。

    墨星染一抬手,将豆眼男身上的褥子隔空塞进了他嘴里,然而熟睡的豆眼男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

    无歌登时警惕的看向他:“你又想干嘛?”

    自从出了玲珑阵,墨星染将恃强凌弱发挥的淋漓尽致!

    仗着他凌天神强大的神灵,将无歌欺负的‘体无完肤’,这一路上,无歌没少受苦。

    “你不是要找玄门阁吗?烟花柳巷自古都是江湖中奇闻逸事的汇集处,你以为玄门阁真是如此显眼之地?它之所以能在乱世中存在千万余年,就自有它的道理。”墨星染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自万古天执掌‘乾坤印’后,后神纪大陆上大大小小的战争从未停息,你可曾想过为何这烟云城民风能如此开放,甚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上古时期的战场动辄毁天灭地,怨灵丛生。作为古战场的烟云城能在短短五百万年内成了如今的灵山秀水,摇身一变成为了凡清界的风水宝地,这些...你可曾考虑?”

    墨星染转身看向呆若木鸡的无歌:“况且我听说,玄门阁最近突然不再待客,四川五海前来求愿之人正发了疯似的寻觅门道,今日我带你来这烟花之地,正是要打探此事。”

    若是玄门阁当真不再待客那还好,怕就怕是因为近几日玲珑阵的风声走漏了出来...

    无歌听闻墨星染连连几问,讪讪的揉了揉鼻子:“那你早说嘛。”浑然已经忘了墨星染惑她心神的事:“那玄门阁与那玉如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墨星染克制住了唇角泛起的笑意,一脸正色道:“烟云城是鱼龙混杂之地,而我之所以会带你来这红云楼,正是因为这烟云楼的花魁。”

    相传这烟云楼的花魁弹的一手好琴,凡是听得她琴音之人无不痛哭流涕,将这琴音奉为‘此曲只应天上有’。

    说来奇怪,这花魁奏乐时有一不成文的规矩,当她奏乐时,在场除她一人外只能有一人在场,而且她对同一人只演奏一次,后来有人听完花魁琴音后念念不忘,散尽千金只为求花魁再为他奏一曲,花魁答应了,可是没过多久求曲这人竟然得了疯病...

    无歌不由起了身鸡皮疙瘩:“这花魁该不是什么妖魔吧?”

    墨星染摇了摇头:“人族无疑,祖上三代皆居于烟云城。”

    “那你是怀疑她与那玄门阁有关?”

    墨星染闻言终于欣慰的笑了笑,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句:“她这曲子,还当真只在天上有!”

五十二章:禁曲与甘水桶

    “天女愿此曲原名‘雪牵情’,是神族禁曲。”

    “这阙曲子曾是远古时期一位名为清陆的神君为悼念亡妻所作,相传清陆神君的妻子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容,她微微一笑能引三千大河倒涌,九千凡尘失色。”墨星染独立于窗边,凉夜如水,月光皎皎跳跃于他眉眼间,万事万物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大概就是墨星染这样的男子吧,无歌心想。

    “清陆神君深谙音律,他的妻子擅长舞蹈,每当清陆神君奏琴之时,他的妻子就会为他的琴音伴舞,夫妻俩浓情蜜意羡煞旁人。然而好景不长,在一次筵会上,清陆神君饮酒起兴,提议为大家献上一曲近日新谱的曲子助兴,并邀请他的妻子为此曲伴舞。”墨星染皱了皱眉:“清陆神君万万没想到,他酒醉之举却成了他心爱之人的催命符。”

    无歌怔了怔:“清陆神君的妻子是因这首曲子而丧命的吗?”

    墨星染垂眸:“准确来说,是因为这次伴舞。”

    “远古时期百族兴旺,那时种族之间虽然表面上一派和平,但私下里却明争暗斗。彼时神族与魔族并非如今这般水火不容,父神子辛有意促成神族与魔族同盟,正巧父神幺女夕然神女爱慕魔族魔君已久,于是父神顺水推舟筹办了这场筵会,意在促成两族通婚。然而不巧的是,魔君却对清陆神君之妻,一见钟情。”墨星染侧身坐在窗柩上,银白的衣袍如月光倾泻一地,几缕乌发自鬓角散落,宛如一幅绝世的画作。

    “自古红颜多薄命,没过多久,魔君为得佳人大举进犯神族领地,随着魔族进犯的号角,各族间暗流涌动,战火一触即发,然而就在魔君的大军即将攻到万神殿时,他得到了一个消息清陆神君之妻饮下了父神所赐的鸩酒,神魂寂灭,香消玉殒了...”

    无歌身子一凛,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眸子:“父神赐死了她?”

    子辛父神是名垂千古的伟神,他以神魂骨血开创了后神纪大陆,他怎会为难一个女子?况且清陆神君之妻何错之有?

    墨星染沉默了片刻:“相传夕然神女在清陆神君之妻死前曾跟她说过一段话,但说所为何却无人得知。然魔君也因清陆神君妻子的死而痛彻心扉,鸣金收兵。战事因她而起,也因她而终,她的名字被神族从史册上抹去,一代佳人只留‘祸水’之名。”

    无歌眼神怅然:“清陆神君之妻未免太可怜了,她何其无辜。”

    墨星染却摇了摇头,勾了勾唇角:“你怎知她无辜?”

    “样貌是天生的,她总不能因为美貌而担负骂名吧?”

    “非也,你可知这阙‘雪牵情’为何成为禁曲?”墨星染从窗柩上起身,走到无歌近前,他身上的海檀香弥漫开来。

    无歌后腿两步,机警的看着他:“你干嘛!”

    “雪牵情分为上下两阙,上阙存于万古天的藏书阁中,而下阕却遗失已久。这阙曲子之所以会成为禁曲...”他朝无歌迈进两步,附在她耳边:“正是因为这下半阙淫邪非常,听得此曲之人,会不自觉地与奏曲之人坠入爱河,并心甘情愿的予取予求...”他的尾音拖曳的很长,鼻息间的热气喷洒在无歌颈上。

    无歌面红耳赤的推开他:“你,你说什么胡话,听个曲儿就能予取予求,照你这么说,这曲子还能惑人心神不成。”

    “正是如此!”墨星染陡然直身,一脸欣慰道:“你这木鱼脑袋终于开窍了,不枉费为师一番辛苦教导。”

    无歌呆楞的眨巴两下眼,她说什么了?

    “清陆神君之妻早就堕了魔,她修习媚道并大成已久。然清陆神君却知情不报,对他的妻子爱之入骨,在妻子死后心痛如绞便也成了堕魔,他谱下此曲正是为了拆散天下所有的有情人!这‘雪牵情’的下半阙附了清陆之恨和魔族邪咒,可谓是极其危险。”

    所谓红颜祸水实则无稽之谈,若是红颜无心,怎会为祸?

    无歌哑然:“你是说,清陆神君之妻是有心为之,她借这次伴舞为由,魅惑了魔君?!”

    墨星染点点头:“嗯。”

    “可是她为何要这么做?她不是已经有了深爱她的清陆神君吗?”

    “无从得知。”

    无歌小脑袋里一片混沌,她低着头苦思冥想:“所以,你是说如今这如玉姑娘所奏的‘天女愿’...就是‘雪牵情’的下半阙?”也不知哪根筋转过来了,无歌灵台骤然清明。

    墨星染掏出折扇在手中摇着:“徒儿伶俐。”

    如果无歌没记错的话,方才墨星染说这雪牵情的下半阙遗失已久,而玉如姑娘是从...“她是从玄门阁求来的!”

    墨星染揉了揉无歌的顶发:“你还记得为师曾跟你说过,玄门阁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这雪牵情的下半阙可不好找,玉如她一个青楼女子,即便卖身给玄门阁也未必能求得到,所以...”他眯着眸子看向无歌。

    “她是傀儡!这背后有更大的阴谋!我们要惩恶扬善,替天行道!”无歌兴奋的嚷嚷起来。

    墨星染将折扇一拢,敲在她脑门上:“关你屁事,天道自有所归,我是说,她背后之人定然能摸到玄门阁的门道,你不是要救蔻蔻吗?”

    一提到蔻蔻,无歌兜头的热情被浇了个透,对啊,若是再寻不到玄门阁,蔻蔻的魂魄就要散尽了...

    就在这时,角落里蒙头大睡的豆眼男突然醒了...

    红云楼后街的拐角处,一群乞丐凑成一团,低着头贼眉鼠眼的私语着。

    其中一年龄最小,个头最矮的乞丐顶着鸟窝般的乱发,两只眼睛亮着精光:“弟兄们,准备好了吗?”

    “老大!你放一百个心,这次我们势在必得!绝不让那狗娘养的二牛子再抢了去!”一个满身脏兮兮的乞丐豪气干云的嚎到,身边其余的乞丐跟着起哄。

    这个他们称为老大的小乞丐‘艺名’狗蛋儿,他是个孤儿,却仗着精明的头脑在这烟云城的乞丐中混出了点名堂,因此身边跟随了一群‘小弟’,个个都比他大一轮...

    他们为此次的行动煞费苦心,布局良久,目的只有一个:抢得红云楼的甘水桶!

    可别小瞧这车甘水,这里的名堂可大了去了!

    红云楼可是烟云城里最有名气的青楼,这里可是个十足十的销金窟,那腰缠万贯的贵胄们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美人一笑,什么燕翅爆肚儿,熊掌猴脑,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能在那车甘水里捞着。

    而且时运若是好了,偶尔还能在甘水车里还能捞出些碎银子,有一次,他们甚至捞出了一锭金元宝!

    所以这红云楼的甘水车可是乞丐们的必争之地,狗蛋儿每每入夜之时,都将小弟们安排在这后街处‘埋伏’好,一路尾随甘水车到城门口,每次都能精准的抢在甘水车转运之时‘一举擒获’。

    直到二牛子的出现,生生断了弟兄们的财路。

    “麻子你可瞅准了,二牛子的人一旦出现你就吹口哨。”狗蛋儿皱着杂乱的眉毛嘱咐到。

    说话间,‘’的马蹄声响起,红云楼的小厮睡眼朦胧的赶着甘水车出现在了后街的拐角处。

    狗蛋儿做了个手势,麻子‘嗖’的一声从墙后窜出去跳上了甘水车,他精瘦的身子如同猿猴,手脚极其麻利,那赶马车的小厮丝毫没有发现异常。

    其余乞丐们隐蔽的跟随在其后,静静地等待着二牛子的人出现。

    就在甘水车出了城门时,一个褴褛的身影出现在甘水车附近,他弯腰曲背左右看了看,直到确定没人后,他蹑手蹑脚的靠了过去。

    直到一声响亮的口哨响起,他突然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人影,待到他反应过来时,他的脑袋已经被几个乞丐给按到了地上。

    ......

    城外的一所破庙里,狗蛋儿十分疑惑的拍了拍乱糟糟的头:“说,二牛子今夜为何没来?”

    往常甘水车出了城门后,二牛子会派一个人踩点儿,随后他的小弟们一拥而上,直接将甘水车抢走。

    因为二牛子的小弟们都比较壮实,狗蛋儿的人被打的灰头土脸满地找牙,于是这才有了这次精心布置的行动。

    本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虚晃他一枪,可谁料到,今夜二牛子竟然没来?!

    “我,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看今夜没人,这,这就想来捞点油水。狗蛋儿大哥,我,我要早知道你们的人在,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起贼心啊!”那乞丐跪在地上,嚎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人竟不是二牛子的人,狗蛋儿听他嚎心烦,手一挥,他的那班小弟们将那乞丐扔到了破庙外。

    狗蛋儿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二牛子今夜是抽了什么疯了,竟然没来抢这肥的流油的甘水车?

    “老大,他没来不是好事儿吗?说不定正巧他今儿个疯病犯了呢,没顾上。”一个乞丐眯着眼贼兮兮的说道。

    相传二牛子一直有疯病,时不时的就会犯。

    “对啊老大,咱快开始吧,弟兄们都等不及了。”麻子搓了搓手,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淌下来了,这都好一段时间没吃上饱饭了。

    狗蛋儿还是愁眉苦脸,但听闻十几个弟兄们哄闹不休,应了声:“行吧。”就见十几个乞丐如同饿虎扑食般扑向了甘水桶。

    “我滴个乖乖!”掀开甘水桶那人发出了一声大叫,腿脚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咋了咋了,什么好东西?”乞丐们凑到近前。

    “我滴个亲娘姥姥,这咋有个人呢!”

    一阵乱哄哄的叫嚷吵扰了狗蛋儿的思绪,他快步走过去推开人群,猛然一看,他也傻眼了。

    这,这甘水桶里怎还冒出来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第五十三章:神秘邀约

    烟云城,西郊外破庙内

    狗蛋儿屏住呼吸,颤着手探了探甘水桶里那女子的鼻息,紧接着长吁了一口气,忙正色道:“麻子,二愣,快去庙外头探探有没有人。”

    此时夜半三更静悄悄,月亮都掩在了浓云后,荒郊野外唯有夜虫嗡鸣,哪得见半个人影?

    麻子低声嘀咕道:“小鬼儿这个点儿都该睡了,还能有人?”

    “哪那么多屁话,快去!”狗蛋儿怒目圆瞪,人虽小,气场却很能唬人,要知道他小小年纪能在乞丐堆里混出名堂,靠的可不是撒泼打滚!

    麻子登时有些发怵,拉着二愣一溜烟的‘望风’去了。

    剩下的一众乞丐打圈围住了甘水桶,大眼瞪小眼。

    眼看这甘水桶里的女子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狗蛋儿狠狠揉了揉脑袋上的一窝乱发,嘴里低声咒骂:“他奶奶的。”

    这摆明是让人家算计了,看这女子穿着打扮不似寻常人家,若不是被人毁了清誉的哪家贵府小姐,就是哪个达官贵胄的金屋娇妾被正房卖给了人牙子。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们这回惹了大篓子了!

    几个乞丐直勾勾的盯着女子俏丽的脸庞,哈喇子淌了三丈长,他们成日里饭都吃不饱,何曾见过这等貌美的女子,不禁起了歹心:“老大,要不...”

    “要不你个亲舅姥爷,你们是猪油蒙了心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这娘们谁沾上谁倒八辈子血霉。”狗蛋儿猛地揪住身前一乞丐衣领,仰着脑袋嚷道:“你活够了?那你上!”

    那乞丐瑟缩了脖子:“没,没活够...”

    就在一众乞丐心思各异之时,甘水桶里的女子睫毛颤了颤,樱唇翕张:“水...水...”

    “老大,她醒了!”

    狗蛋儿闻声回过身,对上一双惊恐的眸子:“你,你们是?”

    “我们是城中乞儿,夜里没地儿住,来这破庙里寻片瓦盖身。”狗蛋儿眼珠子一转,机警的问到:“你又是谁?”

    女子摇摇晃晃的扶着桶站起身来,有些嫌恶的看向狗蛋儿:“我,我...你可曾见过顾郎?”

    初秋的凉夜里,她那一袭纱裙贴着玲珑的身段显得有些单薄,几个乞丐色眯眯的眼神在她身上不住流连。

    “我说小娘子,你那情郎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看哥儿几个这幅穷酸相,可裤裆里那玩意儿保准儿能让你快活上天!”说着,一个乞丐不顾狗蛋儿的怒斥,朝女子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破庙外望风的二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老大!来,来人了!一男一女!”

    狗蛋儿皱眉,抬腿一脚踢向那**熏心的乞丐:“上啊!让你那病怏老娘给你收尸!”

    那乞丐趴伏在地上,一双腌的手攀着女子的秀足,鼻子凑到女子脚下:“真香,死也不亏了。”

    “我呸。”狗蛋儿朝那乞丐吐了口唾沫,抬头冲那女子厉色道:“说,你他娘的到底是谁?!”

    女子潋滟的眸子泫然欲泣:“我,我叫玉如。”

    这名字耳熟,狗蛋儿眨巴着眼想了想,随即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烟云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红云楼的花魁就叫玉如!

    而头两日广源府大宴上出了个天大的消息,街头巷尾都传疯了!

    说是这烟云城的城主要娶妻了,娶的就是那红云楼的花魁!玉如!

    无歌与墨星染两人快马加鞭的出了西城门,寻到了西郊外的一所破庙前。

    就在临近子时之际,红云楼的雅间内,无歌与墨星染从豆眼男口中收到了一个神秘的‘邀约’,于是便从老鸨那讨来了两匹快马,踏着月光赶了过来。

    “你说,这该不会有诈吧。”无歌戚戚的揉了揉鼻子,此时她已换上了一袭素纱,是从红云楼一姑娘身上扒下来的,秋夜凉风顺着她劈到大腿根儿的裙裾灌了进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事出突然,无歌也没顾上布料多少,只好硬着头皮套上了。

    墨星染瞟了一眼无歌清凉的衣裙,剑眉微颦,单手反覆间,无歌身上瞬时多了一件厚重的貂绒。

    无歌:“......”

    这是初秋!不是隆冬!

    “我与你一同进去。”墨星染满意的点点头,迈开长腿,朝那破败的小庙走去。

    “等等。”无歌拢着貂绒跟上去:“那人说了,要我独身一人前去,我怕...”

    墨星染顿足回身,沉声说:“此事诡异,倘若真是歹人,恐怕那人瞬息间就能将你元神碾成飞灰。”

    方才在雅间内,本该睡到天明的豆眼男陡然醒了,一双黄豆大小的眼空洞洞的,说话间,口中的语调极其怪异。

    他说:“我家公子有意请姑娘一见,子时三刻,西郊破庙。烦请姑娘以原本面貌只身前来,公子定将诚心以待。”说完,呼呼倒头睡去...

    “那是傀音。”墨星染抬头看向那间破庙,目露深沉。

    五境之道本就是此消彼长,那人既能破了他的‘神惑’并施以‘傀音’,想必境界并不在他之下。

    “可是我总觉得此事或许与玄门阁有关,若是你我同去,他不现身又当如何?”无歌披着貂绒,额角渗出丝丝汗意。

    墨星染皱眉默了默,片刻后附在无歌耳边低声说了句话,随即转身隐到了暗处。

    无歌闻言美目眨巴了两下,有些茫然的看着墨星染身影一闪而过。

    她没听错吧?这都什么馊主意啊!

    破庙内,狗蛋儿带着一众乞丐藏到了大佛像后。

    别看这破庙年久失修,坍墙漏瓦的,单是从这尊结满了蛛网的大佛像就可得知,这庙曾经香火鼎盛,信众无数。

    此时,佛像后十几双幽幽的眼睛透着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庙院内的两个女子...

    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如此貌美的女子,生生将玉如傲人的容色衬的暗淡无光。

    不过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诡异...

    初秋,深夜,城郊破庙,两个貌美女子...

    “老大,这,这该不是妖怪变得吧?”狗蛋儿身侧一乞丐战战兢兢的用气声问道。

    从前他们村儿里就有过一桩怪事,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从河里捞出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那女子醒来后非要嫁与这汉子为妻,村里人都说这庄稼汉好福气,可是没过多久,那汉子全家接连惨死,尸体被人开膛破肚,五脏六腑全被掏了个遍...

    后来一游方的道士途经村里,村民这才知道,那女子原来是一狐妖所化...

    “嘘!你瞅瞅你全身没二两肉,就算真是妖怪也不会吃你!”狗蛋儿低声呵斥道。

    说话间,就听庙院内玉如激动的叫嚷起来。

    “顾郎何在?你说,他是不是反悔了!”玉如顿在地上,一双美目中泛起涟漪,晶莹的泪珠从脸庞滑落。

    “啊?”无歌一脸迷茫的扶起她:“姑娘你先别忙哭,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玉如冷哼一声,猛地将无歌推搡开:“你告诉那个没良心的,我玉如就算被那老妖物折腾死,今生也定不会与他再见一面!”

    “你是玉如?!”无歌闻言倒抽一口冷气:“红云楼的玉如姑娘?”

    玉如抽泣着顿了顿,犹疑的望向无歌:“你不是顾郎的小妾?”

    “顾郎是谁?小妾?不不不,我叫无歌...”

    玉如上挑的凤眸将无歌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大概有了定论。

    此女容色当真世间少有,举手投足间魅惑天成,饶是她流连烟花之地多年,猛然一见也是心惊。

    顾郎若是真有此等美人在怀,恐怕‘天女愿’也难惑住他心。

    “你认识我?”玉如脸上流露妒色,站直了身子,弱柳扶风般的抬手拂了拂鬓角的碎发。

    无歌心想,何止是认识,正愁没处找她呢!

    面上不动声色的笑笑:“玉如姑娘,此事说来话长,只是今夜我受人邀约来到这破庙,没曾想却在此处遇到了姑娘你...”

    “受人邀约?”玉如狐疑的转了转眸子,谁会在三更半夜将一女子约到这等鬼地方来?莫非这女子如她一般,也是...

    “你受何人之约?”这烟云城中富商大贾皇亲贵胄她记得清清楚楚,谁人竟能只手遮天,将如此美人藏在那老妖物眼皮子底下,没被他发现...

    “我也不清楚。”无歌坦诚的摇了摇头。

    不料,玉如却不由冷笑一声:“你不清楚?你连受何人之约都不知道就敢来赴约?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说,你究竟是谁?!”

    就在无歌百口莫辩之时,破庙外传来一阵的响动。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未到门口,那人就低声唤道:“如儿,如儿我来了!”

    无歌勾着脑袋朝庙门外看,心跳如擂鼓,来人恐怕就是邀约她来的那位‘公子’。

    只见那人衣衫褴褛,一头鸟窝般的乱发油腻腻的打着绺,紧紧贴附在脸上,拄着一根破棍儿,手拿一个破碗,浑像是饿了十几天,肤色黑里透着黄,黄里透着青...

    与此同时,玉如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捂嘴惊叫到:“顾,顾郎?!”

    “二,二牛子!”大佛像后‘唰’地探出十来个脏兮兮的脑袋。

    无歌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这,这就是邀约她子时三刻只身前来一见的‘公子’?!

    “乞,乞丐?”无歌张口结舌。

    来人嘿嘿一笑,露出一排黄澄澄的大牙...

第五十四章:骨不语

    今夜十五月儿圆,子时三刻,烟云城内喧嚣的人声终于渐渐奚落。

    西城郊外本该寂静的破庙内,此时却反常的热闹...

    十几个脏兮兮的乞丐将两个妙龄如花的女子团团围住,数十双眼睛亮着贼兮兮的精光,仿若馋肉的狼,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猎物拆吃入腹。

    “如儿,我,我来晚了,你没生我气吧。”眼前这身份成谜的乞丐,颤巍巍的抬起饿的精瘦的手,朝玉如伸过去。

    “顾,顾郎,你怎会成了这幅模样。”玉如将玲珑的身段缩到了无歌身后,目光躲躲闪闪。

    曾经烟云城内风光无两的富商大贾,怎会在数月间成了沿街乞讨的乞丐?

    玉如想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她心生悔意,她幽幽的瞟了一眼身后满是蛛网的大佛像:“顾郎,虽今日你我身份已是云泥之别,但从前的情谊,如儿断不敢忘。”

    ‘顾郎’闻言欣喜的走近两步,黑黢黢的脏脸上腾起红霞:“如儿卿卿,你可还记得那首诗,形单影只对相望...”他摇头晃脑的吟了一句,随后期待的望向玉如。

    玉如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只羡鸳鸯不羡仙。”

    ‘顾郎’猛地点头,露出一口黄牙,羞涩的笑了。

    ......

    也不知是怎么的,无歌打了个颤,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不光是她,就连大字不识的几个乞丐胃里皆是涌起一阵酸水儿...

    这一会儿功夫,无歌总算弄明白一件事,这‘顾郎’并非邀约她来此相见的‘公子’,而是这红云楼花魁的旧识。

    情况不妙,深更半夜,城郊破庙内怎会齐聚了这么一群不相干的人?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玉如姑娘,能借一步说话吗?”无歌稍稍侧头,低声对身后的玉如说。

    无歌将玉如拉到破庙内,玉如似乎有些抵触,她推搡着无歌:“究竟何事?”

    “玉如姑娘,我无恶意,我有一位朋友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听闻玄门阁能了天下人心愿,所以想向你打听一下...”无歌看了看外面一众乞丐,微掩着嘴:“玄门阁之所在。”

    身前巍峨的佛像敛着眼,仿佛在垂怜众生。

    玉如闻言身形微颤,眼神不住的乱转,呆滞的重复了一句:“玄门阁之所在?”语气中竟有一丝慌乱。

    “正是。”

    玉如呼吸促乱:“我,我...你为何要问我?”

    “实不相瞒,我意外得知,姑娘你所弹奏的‘天女愿’一曲...”

    “时,时候不早了,我要...我要...”玉如出声打断,没等无歌说完,她猛然推开无歌,跌跌撞撞的朝着院庙内跑去。

    不料没跑出多远,玉如的步子仿佛突然失了稳,她‘砰’的一声面门朝下磕倒在地,额头抵着地面,两手颓然的摊在身侧,看上去像在虔心‘祈祷’。

    “玉如姑娘!”无歌惊呼出声,疾步跑了过去。

    然而奇怪的是,院庙内十几个乞丐仿佛并没察觉到异象,就连心心念念着‘如儿卿卿’的顾郎,此时也置若罔闻般,嚼吧着嘴里的干草仰头望天。

    许是因为初秋露重,无歌疾跑时鼻腔间的凉意愈发浓重,身上脚下不住泛起阵阵湿寒,即便肩上披着厚厚的貂绒也无济于事。

    此时,眼见再走两步就能到玉如身边,但无歌却陡然脚步一顿。

    原因无他,只因无歌难以置信眼前的景象...

    玉如跪伏在地的身子仿佛突然没了骨头一般,玲珑的腰肢塌了下去,肩膀瘫软的贴在地上,胯股严丝合缝的与大腿对折...整个人浑像是一滩烂泥!

    无歌颤着牙关揉了揉眼,梦呓般的嘀咕:“这是幻象吧,这...”

    “这不是幻象。”

    身后的破庙内传来一声低语,那声音如同杂乱的曲调,平淡的一句话说出了让人心惊胆战的腔调。

    无歌怔怔的回过头,那悲悯的佛像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微微的抿着唇角,仿佛在讥笑。

    “佛,佛,佛像...”无歌语无伦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佛慈悲!”猛地磕了三下头,站起身来拔腿欲奔。

    ‘噗嗤’一声低笑声传来:“姑娘,久等了。”

    就见那挂满蛛网的佛像后缓步走来一个虚影,瞬息间,移到了无歌近前。

    借着月光,无歌看清了身前这个虚影的真面貌这并非是什么邪物,而是一个肤如寒冰,长相邪魅的男子!

    男子左面上覆着一块小巧精致的银制面具,狭长的眼眸噙着笑意,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啊!”无歌恍神片刻,大叫一声猛地跳开三丈远。

    这荒山野岭破庙残佛后走出这么一个妖异男子,当真要了人的亲命!

    “你谁?”无歌警惕的拢住貂绒。

    “深夜相约,实属无奈。”男子邪肆的眸子望向她,修长的胳膊抬起,肌肤上竟泛起了层层冰凌。

    男子这个手势,似乎在邀请无歌向他走进。

    没由来的,无歌盯着他手臂上裸露的肌肤:“你...不冷吗?”

    邪魅男子:“......”

    破庙外

    墨星染俊脸上有些焦虑,此刻已是子时三刻,自打无歌进去后,这破庙门外连只夜虫也不曾飞过,更莫提什么‘公子’。

    突然,身侧那两匹绑在树上的枣红马儿嘶鸣一声,马蹄将层堆的落叶踩的‘嘎吱’作响。

    墨星染微微闭目敛神,十丈外有人声传来,似乎还不止一个。

    他手指翻复结了个印伽,将自己与那两匹马儿障住了。

    就见不远处摇摇晃晃走来两个醉汉,勾肩搭背的低着头朝破庙走去...

    “田庆,你说红云楼的姑娘里哪个最**?”一醉汉拎了个酒壶,边走边往嘴里灌着。

    他身侧那人迷蒙的闭着眼,嘿嘿一笑:“那还用说,肯定,嗝,肯定是玉如啊!”

    “说的跟你见过玉如似的。”

    叫田庆的醉汉打了个激灵,小跑着到一棵树边,酣畅淋漓了一番:“嗝,我怎么没见过!你别看玉如姑娘那双抚琴的小手柔柔软软的,侍弄起来,那叫一个**!”

    “切,我看啊,你那是做梦吧!”

    田庆抖了抖,将手在树皮上一揩,皱了皱眉,怎么这树皮还烫呼呼的,看来今儿确实喝的不少。

    “对了,我家那黄脸婆子不是在城主府上当妈子吗,前几日广城府大宴你知道不?城主要娶玉如你知道不?”

    “废话。”

    烟云城虽是凡清界的繁华之处却离帝京有些距离,此处山高皇帝远,城主就是烟云城的土皇帝,他今个儿撒泼尿有点黄,明个儿街头巷尾就有人传他虚火攻心...

    “广城府大宴上,城主安排了玉如姑娘在筵会上为宾客们奏最后一曲,本是想让她借此机会告别烟花柳巷,谁料玉如姑娘却谎称丢了琴谱,怎么也不愿在众人面前奏曲。这不,城主一怒之下,要杀了她!”那人拿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眸子瞪的比铜铃还大。

    “不可能吧,城主不是最爱美人吗?传闻他对玉如姑娘那是千依百顺,怎么会因为一件小事要杀妻?”田庆接过同伴手中的酒壶,在唇边倒出了最后一滴酒,眯着眼舔了舔嘴角。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家那口子说,这玉如姑娘几年前赎过一回身,是一个姓顾的盐商给她赎的,后来那盐商不知怎么的销声匿迹了,没过多久,这玉如姑娘就又回了红云楼。”

    “你是说...老城主怀疑玉如姑娘与那盐商还有来往,这才借口丢了谱子,不愿嫁他?”田庆咂了咂舌:“都道戏子薄情,我看这玉如姑娘倒挺深情。”

    “我呸,她要是真是个省油的灯,赎完身还回那窑子里干啥?...”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破庙前,田庆醉眼朦胧的抬头看了看残破的庙门:“都说这破庙闹鬼,今儿个我们哥俩就去探探!若是遇上个艳鬼,也不虚此行了!”

    “唉哟!”田庆低头的瞬间脚下打滑,重心不稳,一脑袋扎到了地上。

    “田...田庆...你看,这...这是?”另一个醉汉猛地向后一仰,身子倒在了地上,反手撑着身子不住的向后退。

    田庆刚刚踩滑的地方隐隐趴伏着一个东西,隐隐还看得出人形。

    田庆借着酒劲装着胆子弯腰凑近,不由胃中翻江倒海,扶着墙‘哇哇’吐了起来。

    这是一滩人形的烂泥,肉泥仿佛没了附着般的摊开,一层薄皮兜住血肉脏器,唯有一颗头颅还看得清面目。

    “田庆,你看,这头...像不像玉如姑娘?”另一个醉汉隔着老远定睛看了看,不禁捂嘴惊呼出声。

    再看过去,那滩人肉烂泥上一颗头颅端端的架在脖子上,正是那花容月貌的玉如!

    破庙内,邪魅的男子掌心上燃起了点点青色的火光。

    青灯古佛下,他嘴角微微上扬:“鄙人东衍,正是姑娘要找的玄门阁阁主。”

    无歌闻言愣了愣。

    蔻蔻有救了,可是眼下她却开心不起来:“你,你为什么要约我来此。”

    男子掌心的青色火焰明灭,赫然出现一截一指长的白骨,他轻轻抬手抚摸着那截白骨,狭长的眸中流露怜惜:“不巧得很,今日我正巧接了两件俗事,一件是你,另一件是她。”

    他看了看无歌身后,此时那里已然不见了玉如的‘尸骨’。

    “是你...杀了玉如?”无歌顺着他的眼神朝身后看去,腿不由自主地发软。

    “杀?不,了人心愿如何能用‘杀’来形容。”东衍笑着摇了摇头:“是‘渡’。”

    此时,无歌总算明白为何墨星染说玄门阁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你就不怕我将你玄门阁的恶行说出去!”

    东衍皱了皱眉:“恶行?苦海无涯,我渡众生,何来恶行?”他用近乎悲悯的眼神看向无歌:“况且,骨头,是不会说话的。”

    他寒冰般的掌心上,那截白骨绽成一朵幽幽的白莲:“此曰,骨不语。”

第五十五章:求愿

    骨莲绽着幽异的冷光,犹如剥丝抽茧般,千瓣花叶层层凋落,莲心却不断孕育出新的莲瓣。

    “生灵往复,我只是将她渡离了苦海,你看...”东衍面上银制的面具泛着柔光,他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目光中满是赞叹:“她的‘骨不语’何其绚丽。”

    无歌禁咬着下唇,两只眼盯着悬浮于空的骨莲,额上渗下颗颗汗珠。

    不知何时开始,她猛然发现手脚不受使唤了...

    此时,她缓缓弓腰屈膝,双手合十高举过顶,心中千般不愿化成讥笑:“可笑至极,你言之凿凿,却是视人命如草芥,生灵在你眼中不过买卖,谈何度化众生!”

    东衍置若罔闻,他轻巧一笑,脚步缓缓移过,周遭景物骤然翻天覆地。

    无歌跪伏的地面仿佛泛起涟漪,破庙棚顶开敞,子夜漆黑如墨,随着东衍一声轻叹,古佛周围亮起刺目强光,破庙内霎时间宛如白昼,数百朵骨莲从古佛身后浮出,升至空中宛如点点星辰。

    刺目的强光将无歌晃的睁不开眼,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抚在了她的眼皮上:“人心若无杂念,世间何来神佛。”

    无歌睫毛颤了颤,她尝试着睁开了眼,那夺目的强光化成了朦胧的虚雾,她抬头望向空中,不禁惊骇出声。

    墨色夜空中漂浮的那哪是什么骨莲,而是成百上千的恶鬼!

    那些恶鬼如同地狱业火中的修罗,此时那千百张骇人的面孔正叫嚣着朝她扑来!

    无歌下意识的想逃窜,奈何手脚依旧动不得丝毫,就在那前赴后继的恶鬼带着腥臭的涎液直扑她面门之时,一道蓝光闪过,空中不计其数的恶鬼登时化为乌有。

    “人性丑恶如斯,如今,你可知我为何称之为‘渡’。”东衍冷冽的嗓音响起,破庙内的景物又变得真实起来。

    无歌还没回过神来,方才差点就成了恶鬼的盘中餐,现下她还有些心有余悸。

    “姑娘,今夜你并未履约,恕我不能诚心以待。”东衍意味深长的目光飘向破庙外。

    “啊?”无歌眨巴着眼,有些不知所谓:“我这不是来了吗?”

    那朵骨莲不知何时又化为了白骨,东衍将它收入囊中:“此事不假,可,庙外等你的公子,想必该着急了吧。”他抿嘴笑笑。

    无歌闻言一双美目瞪的比铜铃还大,坏了!她把墨星染给忘了...

    “他只是伴我出城,你也知道这荒山野岭的,你约我的方式又那么诡异...只是以防万一。”无歌向来撒谎面不改色,只是今日在东衍面前,她却多少有些不自然。

    东衍微微颔首:“然也,可我玄门阁的规矩不能破。”

    “唔...”无歌自打进了这破庙,脑子里一直就不清醒:“不破不立,阁主你看今日你我相谈甚欢,我也见识了你的神通,这样吧...”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你迁就迁就我。”

    无歌突如其来不按常理出牌,着实让东衍愣了愣:“如何迁就?”

    “嘿嘿,不难,今夜你跟我做这桩买卖,稳赚不赔。”无歌贼兮兮的小脸上挂着痞笑,走到东衍身边,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攀上他冰冷的臂膀,东衍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无歌打了个寒战,这人不光看着冷,凑近了更是跟个大冰窖似的:“我有一个朋友,她被人制成了‘鬼烟’,我想向你求愿,救她一命。”无歌贼眉鼠眼的四顾一圈,从怀里掏出绿幽幽的腓牙石:“喏,她就在这里头。”

    一方碧绿的小石中游弋着魂魄,东衍眸光深了深,就见无歌又从怀里掏出困兽鼓,说道:“此物中有父神座下吞云兽,你若是帮我了了我的心愿,那这困兽鼓就归你了。”她大大的眼中透着精光。

    东衍脸色有些不自然的拂开她的手,修长的指节抚着下巴沉吟不语。

    果然,墨星染说的法子奏效了。

    方才进破庙之前,墨星染说让她务必出其不意,先亮出杀手锏,徐徐图之。

    无歌本还埋怨墨星染出的什么鬼主意,如今看来,却是有那么点意思...

    腓牙石,困兽鼓,随便挑出一个都是如今后神纪的天下至宝,千金难换,如今她信誓旦旦将困兽鼓作为砝码,确实很难有人不动心,但将困兽鼓给他可以,用不用的了就看他自己了。

    毕竟吞云兽已经与她结契,别人使唤不得...

    无歌一想到墨星染还在庙门外等着,她不禁有些着急,脸上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邪魅的男子:“阁主,你考虑的如何?”

    “你可知我玄门阁做买卖历来都是我提条件?”

    无歌愣了一下,随即头点的像小鸡啄米,甭管谁提,听他这意思是...有门道?

    一步之外的东衍恢复了一脸漠然,他点头笑笑:“我不要你这困兽鼓。”

    “啊?”

    “我今日约你前来本是因为有一桩俗事未了,你若帮我将这桩俗事了结,我就应你心愿,救活你的同伴。”

    无歌一听,樱红的小嘴就差咧到耳朵后了:“好说好说,阁主你就放一百个心,包在我身上!”

    就听东衍幽幽的声音如同断筝残弦,透着莫名的诡异。

    他说:“有人要你性命,你...帮我了了吧。”

    他指尖泛起惨白的冷光,轻轻点在了无歌的眉心...

    田庆两人被破庙前的人肉烂泥吓得失魂落魄,屁滚尿流的跌撞而去。

    两个醉汉走后,墨星染从树林中缓步而出,他安抚着嘶鸣的马儿,若有所思的看向破庙门外那一滩惊心怵目的肉泥,快步走了过去。

    透过破庙的门扉朝里望去,空旷的庙院内只有些枯黄的落叶,一个人影也无。

    果然,今夜邀约无歌之人境界不比他低,他此时看不见一个活物,却能隐隐探到庙内似乎有不少人在,只是这其中...没有无歌的气息。

    就在墨星染沉思之时,院庙内突然传出一阵惊呼,随之而来是一个褴褛的身影。

    那人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拄着拐棍猛地扑倒在墨星染脚下,仿佛是凭空出现...

    “如,如儿?为...为何会...”他一脸惊恐抓住墨星染的衣裾,声嘶力竭的吼道:“你将如儿怎么了?她为何会变成这样,方才,方才还好好的!”

    墨星染默了默,低声说:“与我无关。”

    那人闻言,一行浊泪顺着他脏兮兮的脸淌下来,他颓然跪在地上手脚不知该往哪放,对着那滩肉泥怔怔出神。

    “如儿啊,怎会,怎会...不该是这样的!”他企图将那滩四散的肉泥归置起来,却不知从何下手,只能不住的哭嚎。

    “她还没死透。”墨星染轻叹了一声。

    下手之人狠绝非常,将这女子全身的骨架抽走,却留她一丝神魂,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慢慢感受死亡濒临。

    “你,你能救活她?”乞丐愣了片刻,随即眼中燃起希望,猛地朝他不住的磕头:“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如儿,只要你救活她,我给你当牛做马,我给你...”

    墨星染出言打断了他:“我救不活她,生死人肉白骨有违天道,但是...”他眸色暗了暗:“让她开口说话,却是不难。”

    此举暗藏私心,墨星染现在急需得知无歌的情况,以及今夜邀约之人究竟是谁...

    乞丐泣不成声的浑身颤抖,他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被兜头浇灭:“我,我去求愿,对!我去求他!他定能救活如儿!”他扭头朝庙院内爬去,却被墨星染拦住了去路。

    “只怕你出得来,却进不去了。”墨星染直言不讳,这破庙明显布下了结界,这乞丐状似癫狂,能出这结界恐怕也是偶然。

    果然,乞丐手脚并用的爬到门扉处,手方触碰到门槛,身子就被重重的弹开,他却依旧硬着头皮一次次的试着,浑身的皮肉都擦破了,斑斑血迹浸透了破烂的衣裳。

    墨星染微微垂眸,修长的手指结出繁复的印伽,一缕淡紫的魂印飘进那滩肉泥的头颅上,顺着眉心,没进了头颅里。

    那颗头颅陡然睁开眼睛,牙关开始‘突突’的打颤,她眼珠惊恐的乱瞟,丝毫看不出往日里名伶的风采。

    “顾郎!”她看到了不远处的摔的浑身是血的乞丐,开阖着下颚,大叫出声。

    名唤顾郎的乞丐闻声顿了顿,他惊呼着捧起那颗头颅,爱若珍宝般的搂在怀里。

    不料那头颅下破如蝉翼的皮肤猛然撕裂,那滩肉泥内被皮肤拢住的血肉瞬时从脖颈处涌出,空气中弥散着血腥。

    此时若是有人路过,看到此情此景,保准儿吓出点毛病来。

    “如儿!我带你走,顾郎这就带你走!”乞丐抱着那颗头颅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他颤着身子正欲起身离去,墨星染淡淡说道:“魂印只能维持她片刻清醒,我劝你问清来龙去脉,好知道究竟谁是你的仇人。”

    乞丐怀中的头颅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声嘶吼着:“顾郎,帮我报仇!”

    “好,好,如儿,是谁将你害成这样,你告诉我。”顾郎不住的点头,急切的询问着。

    “我要你帮我屠尽城主全家老少!一个不留!”玉如的头颅上,那双充血的眸子透出深深的恨意。

    她的声音如同刺耳的裂帛:“是他向东衍求愿,是他让东衍杀了我!”

第五十六章:少了点什么?

    名唤东衍的神秘男子,位高权重的烟云城城主,昔日千金难换一笑的红云楼名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路边乞儿...饶是墨星染聪颖过人,也难看清这几人间的恩怨纠葛。

    “如儿,你放心,我这就去求愿,我,我定会让城主全家死无全尸!”乞丐愤愤的咬着牙关,擦去了眼角的泪,抱着玉如骇人的头颅又朝破庙走去。

    城主在烟云城只手遮天,若不借助玄门阁的神秘力量,谁也动不得他分毫。

    墨星染看着乞丐坚决的背影轻叹一声,却并未再出言阻止。

    世事无常,多少人善无善报恶无恶报,可这无非是上一世的因,这一世的果,因果循环,自有天道主持。

    可偏偏这烟云城出了一个玄门阁,横立于天地间,扰乱了多少因果,又助长了多少欲念...

    墨星染目光沉沉的看向破庙上空,眉头紧锁。

    旁人看不见,可他却瞧得真切,眼前这破庙已然不是原先的样子,子时三刻后,破庙变了...

    破庙空顶萦绕着浓浓的乌烟,那是恶灵的怨念和死气汇聚所致,按理说庙宇本是神明栖息之地,妖邪恶灵退避三舍,可如今这破庙怨气横生,倒像是...

    “慢着!”墨星染脑海中那根弦猛然绷紧,他大吼出声,却不料为时晚矣。

    那乞丐扶着门框,疑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皴裂的嘴唇张了张,还未来得及吐出半个字,他怀里紧紧抱着的头颅焉地砸到了地上,‘骨碌碌’的顺着地面滚了好远...

    破庙内

    东衍狭长的眉眼透着愉悦,他冰寒的指尖上裹着一点红色的荧光,那荧光炙热又鲜活,不禁让他发出一声慰叹:“多美啊!”

    “是的,婉儿恭喜公子,此行不虚。”

    东衍身侧不知何时伫立了一个粉衣女子,年龄不大,生的娇小玲珑,眉目清秀,隐隐看得出日后定是一个如花美眷。

    可此时她那清俏的小脸上神情冷漠疏离,丝毫看不出她这个年纪应有的稚嫩。

    婉儿充耳不闻庙院内刺耳尖利的阵阵哀嚎,面无表情的问道:“公子,为何不杀了这女子?”她抬手指了指东衍脚边横陈的一具躯体。

    “为何要杀?”

    “此女窥得公子真面目,留着恐怕后患无穷。”婉儿目露狠决,说着,柔白的小手反覆,掌心祭出一柄短刃,短刃上覆着寒光,直逼那具躯体命门。

    东衍的目光从指尖移开,侧头看向她,脸色微沉:“婉儿,你何时变得这么有主意了?”

    闻言,婉儿握着短刃的手微不可查的颤了颤:“婉儿不敢。”随即将手收了回来。

    “我既已得了想要的东西,留她残魂又有何不可,况且...”东衍抬眸看了看身后的古佛,佛头目下淌出一行清泪:“今日杀戮过甚,你瞧,佛祖又怨我了。”

    他抿嘴笑笑,邪魅的面庞染上几分狂狷。

    “那烟云城那边如何处理,还请公子指示。”婉儿毕恭毕敬的弯腰拱手。

    “不用过问,不过一潭死水,还能翻起什么风浪?”东衍的目光极其的专注的盯着指尖荧光,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金色的小匣子,轻轻将那点荧光放进了匣内。

    那点红色的荧光仿佛有生命般,方一离开东衍指尖就在匣内四蹿,似乎有些躁动。

    “倒是活泛,小东西,我劝你别自讨苦吃,若是出了这匣子,你就只有魂飞魄散这一个下场。”东衍目光灼灼,微微颦眉告诫。

    听他此言,匣中那点荧光立马不动了...

    东衍将匣子收起,轻轻揉了揉耳朵,这庙院内惨叫不断,扰的他有些头疼:“走吧。”他迈开长腿,瞬息间移到了古佛后,欣长的身影没进了黑暗中。

    婉儿回身看了看,此等惨烈的场景若是让那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看见,恐怕也会心悸,可婉儿清亮的眼中却不见丝毫动容,她只是查看了片刻,抬着手指清数了一下,随即满意的点点头,紧随着东衍的步伐朝古佛后走去。

    就在这时,庙院内突然传来瓦片碎裂之声,婉儿脚步随之一顿,指间捏了个决,一道蓝色的风刃猛地朝声源处掠去。

    几息后,婉儿微微颦眉,不耐的耸了耸肩,离去了。

    恼人的猫儿,闻着腥味,又来寻吃食了...

    院庙的门楼上跳过一道瘦小的黑色身影,黑色的猫儿迈着轻缓的步伐朝古佛蹿去,停到了古佛下那具温软的躯体身旁,它‘喵喵’叫了几声,轻轻舔了舔爪子...

    两日后,烟云城一处繁华的酒楼内

    窗外秋高气爽,穿街而过的小河潺潺的流着,溪边垂柳不闻秋至,枝桠依旧抽的茂盛,甚至还有些绿芽冒出,柳梢轻拂河面泛起阵阵涟漪,惊的河里的鱼儿争相四散游去。

    屋内的装潢很是精心,古色古香的檀木桌椅一应俱全,雕花的沉木床上零散的放着几件女子的衣物,青色的罗裙,白色的亵衣,艳红的肚兜被扯的破烂不堪...

    风光很是旖旎。

    上好的红檀木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各色菜肴,英俊的男子举着一杯茶盏,缓缓的吹了口气:“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他宠溺的目光朝窗边投去,只见那褐色的檀木窗柩上刻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一个软糯的嗓音伴着‘呲啦呲啦’的杂音:“我恨!”

    “你还没闹够吗?”墨星染抿了口茶水:“这都两天了,也该适应了吧。”

    “没有!”随着一声软糯的低吼,一道黑色的影子‘咻’的朝墨星染扑去,墨星染放下茶盏,眼疾手快的将那道黑影拦在半空:“又来了,你朝我撒什么气啊。”

    此时,墨星染两手稳稳的钳着一个毛茸茸的猫儿,那猫儿四只小爪上亮着尖甲,正张牙舞爪的在墨星染手中扭动...

    “唔...手感不错。”墨星染眯着眸子,正欲将猫儿揽进怀里,不料那猫儿张了嘴,一排尖尖的小牙狠狠的咬向墨星染的手。

    墨星染吃痛,猫儿轻盈落地,踮着脚尖扭着小腰又跳到了窗台上。

    “无歌,你能不能下嘴别这么狠,你看看为师这胳膊,还有一块好地方吗?”墨星染撸起袖袍,修长的胳膊上满是抓痕,这一道,那一道,深深浅浅,排列不一。

    “哼!”黑色的猫儿皮毛油光水滑,像是上好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光泽。

    它斜斜的趴在窗柩上,头枕着爪子,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透着亮光,倒有几分妖娆的女儿相...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身子里!”猫儿侧头望着楼下的小河,那双小爪不住的挠着窗柩,只因...它看那河里的鱼儿,好像还挺肥美...

    “怎么,狸奴多好,无忧无虑,徒儿为何那么偏执呢?”墨星染轻手轻脚的走进窗台,手悄悄的搭上猫儿抖动的尾巴尖儿...

    “你觉得好你来!”猫儿猛地回头,看见墨星染对自己的尾巴起了‘歹念’,顿时浑身的毛炸成个球:“你干嘛!想死你就碰我试试!”

    此时若是有人听墙角,免不得心中唏嘘一番,这霸王硬上弓...可真是刺激!

    “咳咳。”墨星染戚戚的收回了手,装模作样的干咳几声:“你说说,你一只猫非让我给你买衣裳,这不是为难为师吗?”他将床上那几件衣服拿到无歌面前,看见那件红色的肚兜,俊脸上疑似飘过红霞。

    猫儿也显得有些局促:“那,那不穿衣服,我,我总觉得...少点什么。”

    这穿了百万年衣裳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子,难免有些不适应,只是没想到她随口那么一说,墨星染买的还挺全乎,从里到外,从脖子到脚...就连女子贴身私物都给她买来了。

    无歌当夜里抱着肚兜在床上辗转反侧,自己好端端一个黄花闺女,怎么就成了只狸奴?

    她越想越气,一怒之下就将肚兜撕了个稀碎...

    “你这不有一身毛吗?”墨星染看着黑猫发亮的绒毛,总觉得手痒痒。

    猫儿一听更气了:“毛有何用?!还得舔!你这么喜欢毛,那你来!你来帮我舔!”

    她撒起泼来,跳下窗台在地上来回打滚儿,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无歌进了这具猫身里,行为举止总有些怪异。

    “咳咳,无歌,你最近这措辞,为师觉得有些不妥。”墨星染被一只猫儿弄的面红耳赤,立马被过身去:“那夜事发突然,这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及时将你残魂移花接木到了猫儿身上,恐怕...”

    “那你倒是想个法子把我弄回去啊!”

    说的轻巧,墨星染眯着眸子看她:“你可知你主神已被取走,若是强行让你余下的残魂留在躯体内,会有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黑猫抖了抖,眸子缩成了麦芒。

    “残魂住在完好的身体里,那定会引来孤魂野鬼与你夺舍,届时,防不胜防!”墨星染不知从哪摸了折扇,轻轻敲打在黑猫额上。

    尤其是无歌的体制这么特殊,更容易引来有心之人故意之举,玄门阁阁主此举无疑是有备而来,想必他们在玲珑阵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此时这偌大的烟云城内,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在暗地里盯着他们。

    猫儿愣了愣,一溜烟的跳到墨星染腿上:“那接下来该当如何?我总不能一直呆在这猫儿身体里吧。”

    墨星染好看的眉眼弯成月牙,眸子里倒影着猫儿的影子:“唔...办法倒是有,只不过,我想...”

    猫儿不禁打了个寒战,警惕的看着他:“干嘛?”

    “摸摸你的肚皮。”墨星染的嘴角微微上扬,弯成一个欠揍的弧度...

第五十七章:人皮面具

    罗帐灯昏,女子的衣物散落一地,沉木榻上传出软糯的呢喃:“你别瞎摸啊,哎,你快点啊...”

    “乖,你别动。”男子低沉的嗓音透着餍足,惹人无尽遐想。

    ......

    纱帐后,墨星染满足的眯着眸子,望向床脚缩成一团的猫儿:“唔,有点瘦。”毛发虽是黑的发亮,但身上却没二两肉,想必是常年食不果腹。

    猫儿本是矜贵的物种,烟云城许多高门大户的妇人都喜爱这毛茸茸的小生物,但人族本就忌讳颇多,黑猫寓意不详,是以流浪街头巷尾也不奇怪。

    “墨星染,如今你摸也摸了看了看了,也该给我个说法了吧。”黑色的猫儿蜷缩一团,褐色的眸子水汪汪的透着愤恨。

    墨星染心情大好,修长的手掀开纱帐,翻身下榻:“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墨星染伫立在门边,朝她勾了勾手指。

    哼,一脸痞相,迟早把他那张俊俏的面皮给他挠花!无歌心里不住腹诽,不情不愿的跳下了榻,轻盈的身子一跃而起,钻到了墨星染的袖袍中。

    墨星染带着袖袍中的猫儿出了酒楼,秋日午后温度宜人,空气中隐隐透着桂花香。

    主街上人来人往,即便是午后,沿街的食铺子仍旧生意兴隆,往来的客商歇脚落座,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听说了吗?前两日西城郊外那间破庙发生了惨案,十几个乞丐全被邪物害了性命,唉哟,那庙里现在满地的蛆啊,官署派人去清理尸身,回来一个个吐的七荤八素。”一个大胡子客商不住的咂舌,将面前的海碗推开,抹了把嘴上的油。

    “哎,你吃完了别人还没吃完呢,你这人怎么这样?”大胡子绘声绘色的描述引来了别桌人的埋怨。

    “去去去,跟你说话了吗,不爱听别听。”大胡子没好气的回怼,回过头来神神秘秘的对同桌的人说道:“听说那十几个乞丐全身的骨头都化成了血水,成了一滩滩肉泥,这两日里又下了场秋雨,那肉啊,全烂了!头也被蛆钻的面目全非!官署的人查不出何人作案,如今只能把这事按住不提,想把这事瞒过去。”

    “也难怪,谁愿意花那么多精力去给破要饭的鸣冤啊!”

    “也对,哎,最近烟云城确实没往日太平了。”与大胡子同桌一干瘦的客商感叹道。

    “是啊,城主年迈,近一两年发生了不少冤案啊,哎,官署这帮狗腿子,吃着皇粮不办事!”

    一时间,食铺里怨声载道,人人感叹如今世道不太平。

    墨星染袖袍中的黑猫抖了抖耳朵,将食铺里的交谈一字不漏听了个清。

    无歌不知是因为这猫儿的特性还是别的原因,她自打进了这黑猫的身体里,听力和视力变得尤为灵敏,夜能视物,耳能听风。

    “当真如你所说,官署没有深究那日的事。”细弱的声音自墨星染袖袍内传出。

    墨星染点点头,低声说:“人族的异士向来是凌驾于朝野之上,人族寿命短,朝代更迭迅速,而异士的寿命随修行而增长,大成者寿与天齐也是正常,玄门阁历经数千年,其势力盘根错节,早就不是朝廷可以拿捏的。”

    闻言,黑猫的眸子转了转:“可是,那些客商好似并没有提到玉如姑娘。”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三分疑惑。

    这就奇怪了,按理说红云楼的头牌花魁在郊外惨死,这事儿不正是平民百姓最爱编排的吗?如此现成的话本子,怎的一路上没有一人提及?

    墨星染沉声笑笑:“可能是因为...她化成了野鬼吧。”

    宽大的袖袍一阵发颤,无歌若不是寄生在猫儿身上,此时后脊梁骨定要暴起一溜鸡皮疙瘩:“化成野鬼也该有尸身啊!难道官署的人没发现她的尸首吗?”

    墨星染没再回她,只是笑笑。

    穿过熙攘的主街,拐过几条窄巷,一人一猫来到了主街东边的一处荒院前。

    这是间一进的院落,随墙门开在院落的东南角,乌门常年累月日晒雨淋,已经斑驳的不成样子。

    院内各处破破落落,唯独庭院内一颗桂花树开的茂盛,黄澄澄的花穗挂在树梢上,风一吹,扑簌簌的落下花雨,花瓣携着落叶堆了厚厚一层。

    看得出,这里已经很旧没有人住了。

    墨星染信步穿过中庭,来到主屋旁的耳房前轻轻扣了三下门:“顾公子,我们来了。”

    猫儿从他的袖袍中探出小脑袋,好奇的东张西望。

    ‘吱哑’一声,门开了,一股腐朽的恶臭随之而来,门内很暗,无歌透过猫儿的眼睛隐约看见门后站着一个褴褛的身影。

    “恩人!你可算来了。”那人‘扑通’一声跪下了,朝着墨星染一个劲儿的磕头,猫儿瞧得愣了神,只觉得这人好生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荒院耳房内

    猫儿钻进墨星染的袖袍内不愿出来,只露出一双褐色的猫眼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屋子里那股恶臭熏的人头晕,但这股恶臭却难掩无歌此时心中的惊骇,从猫儿不由自主的扩散瞳孔就能看出端倪。

    眼前这位‘顾公子’正是两日前在破庙内打过照面的乞丐‘顾郎’,他此时怀中紧紧搂着一个烂的看不出眉眼的头颅,焦急的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

    “恩人,此举太过冒险,您已经救下我与如儿的性命,我此生此世无以为报,如今我说什么都不能再让您只身涉险!”顾郎顿住了脚步,目光中露出狠绝:“不若我今夜直接领上我余下的几个小弟,趁夜偷袭进城主府,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算赚!”

    墨星染长叹口气:“莫说杀进城主府,只恐怕如今你在外稍微露一下面,脑袋和身子就要分家。”

    此言不虚,据说两日前黎明时分,城主亲自下令,让烟云城的府尹派一队精锐前去西郊破庙内清点尸首,并言明尸首一共有十六具,而官署却回报只收敛到十三具尸首,其余三具不翼而飞。

    尸首是不会跑的,难不成这三具尸体死而复生站起来跑了?

    若不是真的诈尸了,那就只有两种可能,其一,这三人没死,其二,他们的尸首被人提前运走了。

    现如今可笑的是,官署不但没有追查这十余人究竟为何而死,而是动用了全城所有兵力,暗地里走街串巷的寻找那不翼而飞的三具尸首。

    “为今之计,我只能想办法混进两日后的‘秋祭大典’上。”墨星染沉吟片刻:“我今日来找顾公子,正是因为还有些事情想要请教玉如姑娘。”他看向顾郎怀里烂的面目全非的头颅:“城主他...究竟是什么人?”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昨日夜里,墨星染潜到城主府门前探了探虚实,出乎意料的是,城主府门外几乎无人把守,遥遥看去,恢弘的门楼下只有个靠着门柱昏昏欲睡的打更人。

    然而待墨星染绕到侧面准备翻墙而入时,他发现整个城主府上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禁制,细看时才发现,院墙边的屋檐下挂着一串不起眼的铜符...

    “那铜符我有印象,将施了咒术的铜符串好,挂在府邸的四角,再在主屋内放置一个铜质香炉,是为门神。”墨星染俊脸上有些深沉。

    门神不拦活人,但墨星染严格意义上却算不得‘人’...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城主本就居于烟云城主街人气最足的地段,孤魂野鬼是不会在闹市行凶的,他却为何怕成这样,竟在府中设了这样的禁制?

    “因为,他,他不是人!”一个枯竭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嘶喊道,那个声音来自于顾郎怀中,只见那个骇人的头颅僵硬的开张着颌骨,说话间嘴边的烂肉直哆嗦,简单一句话,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猫儿瑟缩了一下,她隐隐看见那个头颅说话时,额顶冒出一缕紫烟,随着话语声缓缓上升。

    “不是人?”墨星染垂眸沉思:“那他如何进出自家宅院?”

    烟云城的城主不是人?这谁要是说出去,城中百姓定当这人发了癔症。

    “人,人皮面具。”玉如腐朽的头颅犹如一个香炉,紫烟不住的外泄。

    “人皮面具?”墨星染诧异不已:“他用生人制成人皮,掩盖了自己身上的死气?”

    那城主究竟为何要大费周章这么做?那明明是他自己的府邸啊!

    “城主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回急急追问的不再是墨星染,而是手脚直发颤的顾郎,对于一个并未接触过神鬼的普通人族来说,这些话着实让他心惊之余又很难理解。

    “不,不,知道。”玉如头顶冒出的紫烟愈发稀薄,她的声音细如蚊呐。

    此时,墨星染袖袍中的猫儿盯着屋梁上盘桓的紫烟:“她好像不行了...”

    话音将落,玉如头颅上那没有眼皮的眼珠子陡然翻了白,墨星染回过神来大惊道:“坏了!”

第五十八章:线索

    墨星染面色一凛:“玉如姑娘的元神将要散尽了。”此前他用魂印封住了她的鬼门穴,强行将她最后一缕元神困在了颅内,但此举实则是拖延之计,并不能让玉如续命至今...

    “想必是玉如姑娘怨念甚深,意念异于常人,这才残喘到了今日。”墨星染无奈的紧蹙眉头。

    顾郎闻言大惊失色:“恩人,求你再救救如儿,你有神通,你一定有法子能救她!”他双膝着地,抱着头颅的双手不住打颤。

    墨星染缓缓摇了摇头:“恕我直言,她在世间弥留越久,怨念越深,届时只怕她会...”他有些不忍的看向痛哭流涕的顾郎。

    “如何?”顾郎的面色铁青,眼角淌下浑浊的泪。

    “堕入饿鬼道。”

    人族唯有踏入五境修士之列才能超脱轮回,否则,皆要被轮回所困。

    而饿鬼道即是六道轮回中众生一道,堕入饿鬼道之人将吞噬所见一切生灵,时刻在黑暗中被欲念和饥饿折磨,直至罪满为畜。

    “饿鬼道...”顾郎兀自喃喃,就在他怔怔出神之际,怀中的头颅牙关‘吱哑’作响:“我愿,堕入鬼道,看他,惨死!”玉如口中的‘他’,指的当然是烟云城城主。

    屋内一时间静的可怕,墨星染长叹一声,若是出于私心,他当然是希望玉如能多弥留一段时间,毕竟她是眼下唯一知晓玄门阁和城主秘密的人,要想夺回无歌主神,少不了与这两方多番斡旋。

    况且,还有一事只有她一人知晓,而此事恰好又是眼下头等重要的事...

    “玉如姑娘,你可想清楚了,堕入饿鬼道可是极其痛苦的。”墨星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不料玉如并未犹豫,一字一句断言道:“多谢,成全。”

    此时,墨星染袖袍中的猫儿跃到了桌面上,拱着身子翘着屁股伸了个懒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吧,我看她头顶的烟快漏光了。”

    猫儿舔了舔爪上的毛,眯着眸子看了看房梁,老人常说猫能看见冥界的东西,无歌本是不信,但自从她进了这黑猫身体里,才发现...这竟是真的!

    墨星染不再犹豫,他闭着眼,掌心陡然升起半截高的紫色火焰,火焰明明灭灭,腐臭的屋内顿时溢满淡淡的海檀香,瞬息间,他的掌心中出现了一颗玲珑通透的淡紫色丹药。

    他将丹药递给顾郎,嘱咐道:“喂玉如姑娘含在舌底,可凝她十日元神不散。”

    猫儿闻了异香,粉嫩的小舍舔了舔嘴角:“还有不,给我也整一颗。”

    墨星染斜睨了她一眼,眼底透出疲态:“你当是集市买棵白菜?”这丹药耗了他百年修为,她还真当改人生死是那么容易的事?

    “真抠。”猫儿戚戚的跳下了桌面,迈着轻盈的步子出了房门,直奔中庭那颗桂花树而去...

    屋内太闷,她得出去透透气。

    不多时,玉如的眼珠子终于不再翻白,隐隐又有了微弱的生气,只不过一时半刻还清醒不过来,烂的包不住齿的嘴边淌出腥臭的涎液...

    即便如此,顾郎还是喜极而泣,朝着墨星染又是一顿猛磕,嘴里直道墨星染是活菩萨...

    墨星染淡淡的说道:“玉如姑娘,你先稍事歇息片刻,待你灵台清明些了,我们再做打算。”说罢,迈开长腿朝院内走去。

    “你下来。”墨星染柔声哄道:“我给你买鱼吃。”

    庭院中那颗可怜的桂花树,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树干被挠的秃了皮,一树的桂花已经被折腾的七零八落,作乱的猫儿此时正好整以暇的窝在枝头,眸子微微张开一条缝,看着树下英俊的男子。

    “我不吃鱼,我要吃你刚刚给玉如的紫色药丸。”无歌心心念念那异香扑鼻的小药丸,她可不傻,那一看就是好东西。

    墨星染闻言失笑:“你如今是猫身,那药丸不助修为不长功法,你吃它做甚?”

    “不管,就要。”猫儿别过头去,夕阳透过树梢洒在她柔亮的毛发上,岁月静好。

    墨星染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你下来,我给你药丸。”

    “当真?”猫儿狐疑的盯着他。

    “你不要,那我可走了。”说着,墨星染迈开腿朝后走去。

    ‘咻’的一声,猫儿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了墨星染的肩头,毛绒绒的小脑袋贴在他的耳边,低声恐吓道:“你要不给我,看我不挠花你的面皮。”

    “怕了,怕了,一会我就给你。”墨星染弯着眉眼,带着猫儿朝耳房内走去。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回到自己身子里去的法子哩。”猫儿得了应允,心情大好,尾巴尖绕过墨星染的脖子轻轻的搔着他的脸。

    “法子不难,难的是要收集的东西。”他抬手握住猫儿闲不下来的尾巴:“主神即是三魂七魄之首,失了魂魄要想补全其实不难,但若是失了主神,就好比你现在这般,魂魄俱全却难以归体,你要想回到自己的身子里去,为今之计只能寻回主神。”

    猫儿一听,炸了毛:“你这不废话吗?东衍那厮杀人不眨眼,要是我能从他手里拿回我的主神,我还在这儿干嘛?”

    墨星染眸光沉沉:“所以说,难的是要收集的东西。”

    “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他为何要取走你的主神?”

    无歌心里被他问的七上八下的,要不是碍于现下还有求于他,她定毫不留情的将他俊脸挠花:“能不能别卖关子了,人命关天啊。”

    “据我所知,零族是万物之灵所化,风零可控飓风,水零可控潮汐,土零能颠倒大地,木零能一夜之间让百花齐放,火零能燃真火,焚化世间万物...”墨星染的声音低沉有力,猫儿听的出了神:“然后呢?”

    “零族是为自然万物之长,其强大的能力毁天灭地,上古时期,人人谈‘零’色变,若不是因为零族血脉单一,人丁稀薄,如今这世间恐怕早就被零族称霸,哪还有神族魔族何事。”

    “那,这又于东衍取我主神有甚关联?”无歌疑惑的晃了晃小脑袋,至今她还不太能接受自己不是妖这个事实,尤其是听了墨星染对零族一番描述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短小的猫爪,要是她真有那么强大,如何还会被人欺负成了一只猫儿?

    “有甚关联?我方才说了,零族是为自然万物之长,零族控五行万物靠的是什么?自是与生俱来的意念,而意念存于何处?”墨星染手指点了点猫儿木讷的小脑袋。

    “脑袋?”

    “主神!”墨星染快被无歌蠢哭了:“方才我说了,主神是三魂七魄之首。”

    猫儿反驳道:“那三魂七魄不也存于脑袋中吗?要是脑袋没了,哪来的意念?”

    “非也。”

    “非你个大头鬼,我说是就是!”猫儿‘噌’的一声亮出尖尖的爪子,张牙舞爪的朝着墨星染嚷嚷。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墨星染站在耳房门前驻足。

    “唔,那你的意思是,他取我主神是冲着零族的天赋来的?”

    墨星染点点头,目光深沉了几分:“正是,这世上知你身份的人屈指可数,不过是玲珑阵中的诸人,然而这个消息却这么快传到了凡清界...”那几人中,想要害无歌的人究竟是谁呢?

    猫儿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仰着脖子问道:“那你说要收集的东西又是什么?与我取回主神有甚关系?”

    说话间,墨星染推开了耳房的门:“一会你便知晓了。”

    耳房内,玉如清醒了不少,顾郎不知从哪找了条褥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将玉如的头颅裹成了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张嘴...很合理,反正她也不用呼吸...

    “额,顾公子,你这是...”墨星染愣愣的看着那个‘粽子’。

    “嗨,初秋了,我怕如儿冷。”顾郎脸色微红,挠挠脑袋。

    ......

    “是这样的,玉如姑娘,我有几件事要询问。”墨星染拉开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下了,猫儿乖顺的趴在他腿上,揣着小爪子。

    “恩公但说无妨。”玉如口齿有些不清,但不妨碍两人对话,此刻,她那双没有眼皮的眼中,透露出莫名的坚决:“我,知无不言。”

    物是人非,昔日艳冠烟云城的名伶,如今却以这种非人非鬼的样子‘活’着,着实让人扼腕,好在,她身旁始终有人陪着。

    “天女愿曲谱,如今何在?”墨星染切入正题。

    闻言,他腿上的猫儿眼中透出疑惑:“找那曲谱做甚?”墨星染摸摸她的脑袋,没回。

    玉如思虑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半晌回道:“城东赤水巷,刑家老宅杏树下。”

    “好,还有,玄门阁与红云楼什么关系?”墨星染又问。

    “眼线。”这回,玉如不假思索的答道。

    玄门阁是为隐世高门,而红云楼是为红尘中的烟花柳巷,任谁也想不到这两者竟会有这层关系。

第五十九章:富户百姓

    “出入红云楼的皆是达官显贵,而人在欢场中总是容易掉以轻心,是以,红云楼几乎掌握了全城大大小小无数的秘密,明面上是烟花柳巷,实则却是玄门阁安插在城中的耳目。”玉如将她所知一口气和盘托出。

    猫儿跳上桌案,慵懒的舔了舔爪子:“切,男人在那风月之地说出的话,能有几句是真的。”言罢,无歌总感觉有一道冷光盯着她,回头一看,墨星染俊脸如铁。

    猫儿浑身一凛:“你别看我,多少话本子里头都是这么写的。”

    墨星染闻言脸色缓了缓,语气中多了几分挪揄:“你忘了,红云楼可不止有姑娘。”随即,猫儿打了个冷战,想起了红云楼中的豆眼男。

    “正是,红云楼里还有男倌,不少大户妇人私下里养着数十个面首,甚至还有些高官喜好豢养...娈童。”玉如默了默,那些孩童大多是周边小城送来的,家里男丁太多,养不起了,就卖给了人牙子。

    烟云城是繁华富饶之地,但往往越是富足的地方就越是糜乱。

    猫儿仰着小脑袋,嗤之以鼻:“赚这黑心钱也不怕遭报应!”

    墨星染垂眸思索,欢场历来都是藏污纳垢之地,若想收集城中大小情报,这红云楼确实是不二之选。

    巧的是,烟云城地处天堑海连同万古天的边缘之处,离凡清界的界碑遗址不远,是为‘神、人’两族领地交界之地,玄门阁此举不禁让人怀疑他狼子野心。

    “玉如姑娘,我还有一事望你告知。”墨星染抬起眸子:“城主与玄门阁,是什么关系。”

    “我只知东衍与城主时常私下会面,但他们见面之时都是子夜,而且不让任何人在场。”玉如叹了口气:“我也曾好奇,但多方打探却并未得到任何结果。”

    墨星染点了点头,坐在案边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猫儿打了个哈欠,抬头瞄了一眼窗外:“你还有什么要问,没有就走吧,太阳都落山了。”言下之意是,她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走哪去?”墨星染以手支着下巴:“这段时间我们就住在这里。”

    “啊?!”猫儿一蹦三尺高,几乎从桌上弹到地上:“为什么?”

    “方便行事啊,你不知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墨星染不顾猫儿的挣扎,将她揽进怀里:“酒楼里人多眼杂,不如这里安全。”

    他今日出门之时刻意敛去了气息,即便如此,一路上还是发现了不少‘尾巴’...只不过这些无歌一概不知就是了。

    猫儿扑腾了两下,一看他意已决,登时委屈巴巴的说道:“那你得补偿我,我要吃德翠楼的红烧鲫鱼,玉广轩的清炖螃蟹,对了,还有方才街上那家食铺子里的汆墨鱼丸...”

    墨星染抱着猫儿走到主屋,笑笑道:“好,都依你。”

    这处荒院是他找的,正是看中了这里临近主街又毗邻城主府,当然,也是顾及到无歌近日愈发刁钻的胃口。

    猫儿咽了口口水,想到那爽滑弹口色香俱全的鱼丸,催促道:“那你快去吧,要是晚了,那食铺子可就打烊了。”

    可墨星染却好似没听见,自顾自的关上了房门,顺带把门闩也栓上了,:“想什么呢,要吃也是明日,今夜早睡,明天我们还有要事。”

    猫儿不可置信的瞪着一双大眼,登时气的炸了毛......

    于是,当日夜里,主屋内时不时传出阵阵哀嚎,夹杂着‘呲啦呲啦’的怪音。

    是日清晨,天将亮未亮,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烟云城东边的赤水巷内。

    趁着天还有些暗,墨星染在巷子里查探了一番,最终来到了赤水巷深处的一所老宅前,抬眸看了看斑驳的看不清字迹的门匾:“就是这儿。”城东,刑家老宅。

    他推了推门,发现门闩上了,从外面打不开,此时巷子里已经渐渐有了人声,早起的摊贩挑着担子纷纷走出家门,准备去街市上赶早集。

    俊脸上难得一见有些局促。

    这院门有些高,他此时若是腾跃入户难免被人发现,况且这是凡清界,除非万不得已不便引人瞩目。

    “切,还得我。”猫儿在墨星染袖袍中打了个哈欠,跃到了地面:“等着。”说话间,轻盈的身子一跃而起,眨眼间到了墙头。

    猫儿在墙头警惕的四顾一圈,末了回头瞅了墨星染一眼,眼里似乎有些鄙夷是怎么回事?

    随着猫儿跃到了墙后,不多时,‘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墨星染快步走了进来。

    这是一间一进的小宅,一眼就能望到底,据玉如所说已经抵给了债主,但似乎眼下还无人入住。

    墨星染带着猫儿来到庭中杏树下,指尖捏了个决,眼看树下的土壤登时松动翻卷起来。

    猫儿在树下慵懒的踱着步子:“你为何要找那曲谱?”

    “三言两语说不清,总之是为了你。”墨星染绕着合抱粗的杏树查看了一圈,皱了皱眉:“没有。”

    这就奇怪了,这庭中就这一颗杏树,难不成那曲谱还能长腿跑咯?

    猫儿想也没想:“定是玉如撒谎了。”

    不料,墨星染却斩钉截铁的说:“不是,玉如没有撒谎。”

    “这树下的土有翻动过的痕迹,而且应该就在不久前。”墨星染沉言道:“曲谱定是被人拿走了。”

    “可玉如昨日言辞闪烁,你没发现吗?”猫儿绕在墨星染脚边,不依不饶的说道:“监守自盗也不是不可能。”

    墨星染却并没答话,身子一跃而起轻的宛如一只燕儿,脚尖虚点在枝头,长身负手而立。

    此时他屏住了呼吸,凝神于眼,屋内结构顿时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主屋的炕席下有一摞旧书,灶房木柴堆后面有一窝老鼠...

    不多时,他睁开了眼:“找到了。”

    猫儿正百无聊赖的摆弄树上掉下来的杏子:“这么快,在哪啊?”

    墨星染跃下枝头,朝厢房后的土墙走去,猫儿倒腾着四条短腿跟了上去。

    土墙下长着一人高的枯草,墨星染将枯草撩开,墙根底下陡现了一个不大点的狗洞,猫儿挪揄道:“啥意思,狗叼走了?”这个洞也就一尺宽,人可进不来。

    紧接着,一道幽幽的目光盯向她,猫儿瞬时打了个冷战:“墨星染,你敢!”

    土墙的外面不是巷道,而是另一个院落。

    此时,猫儿抖了抖身上的土,狠狠的挠着墙皮,可怜的土墙扑簌簌地直掉灰。

    墨星染这厮竟敢逼她钻狗洞,还威胁她若是不钻的话,不给她买鱼丸,很好,今夜谁也别想睡。

    土墙后传来猫儿愤愤的声音:“过来吧,没人。”

    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从墙头跃过,墨星染施施然的落在了地上:“唔,我知道没人。”他风流倜傥的身影跟地上灰头土脸的猫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就想看看你钻狗洞的样子。”他眼睛弯成了月牙,猫儿闻言气的直抖,猛地蹿到他肩头利爪带风,朝着他的俊脸招呼过去:“捉弄老娘,我看你是...”

    墨星染抬手握住了她的小爪,顺带挠了挠她毛绒绒的下巴:“别闹,说正经的,你没发现这院子有些奇怪吗?”

    猫儿愣了愣,抬眸四顾了一圈。

    “没什么奇怪的啊。”

    再寻常不过的小院,庭中散养了些鸡鸭,灶房的门开着,台上收拾的整洁,看得出来,女主人很贤惠。

    “没有狗。”墨星染沉吟道:“而且,你不觉得这家人似乎过的太富足了些?”

    灶房的屋梁上倒悬了一只剖开的猪,猪头已被割了去,其下放了个木盆,红澄澄的猪血凝了满满一盆。

    “你看人吃猪肉你眼馋啊?”猫儿斜睨他一眼。

    墨星染叹了口气,无歌不知人间疾苦,如今这年头凡清界妖魔横行,庄稼都颗粒无收,这家人乍一看不过是寻常百姓,竟能买得起整头猪?

    他稍稍凝神查看了一番,惊诧道:“不止如此,主屋内还有满满一箱黄金!”

    “啊?”无歌一听,不禁心下多了几分警惕:“一箱黄金?你没看走眼吧!”

    就在这时,屋内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婴孩哭啼声,紧接着院门外传来了女人急促的声音:“郎中快请进,你听我儿又开始哭嚎了,这可如何是好。”

    猫儿浑身一凛:“来人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跑啊。”墨星染一把将猫儿搂在怀里,在女人推门而进的瞬间跃过了墙头,前后不过一息时间。

    女主人推开院门后揉了揉眼睛:“郎中,方才墙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郎中背着药箱摇了摇头:“没有啊。”

    “哎,定是最近连夜里让我儿搅扰的睡不好,眼睛都花了。”女主人轻叹一声:“快跟我来吧,这边请。”

    墨星染抱着猫儿听了半天墙根儿,皱着眉头道:“这家人有异。”

    猫儿从他怀里挣扎落地:“有钱也碍着你了?”

    “不止有钱这么简单。”方才他注意到,那小院的主屋内似乎凝着一股深深的寒意,碍于时间紧迫,他也没仔细查看。

    片刻后,墨星染沉言道:“走吧,晌午了,吃饭去。”他推开院门朝外走去。

    猫儿随即欢天喜地的跳到他袖袍里:“吃啥?鱼丸?”

    “什么鱼丸?”墨星染装傻充愣。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昨日你应允我的红烧鲫鱼,清蒸螃蟹,汆墨鱼丸,如今你倒是带我去啊!”猫儿气的咬牙切齿。

    墨星染欠揍的挑了挑眉:“哦?何时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第六十章:夜哭郎

    晌午时分,赤水巷内的一家食肆,猫儿趴在墨星染身侧的长凳上,眯着眸子餍足的舔着毛她面前放着一个空空如也的大海碗,碗里连一滴汤汁也没剩下。

    没想到这荒僻的小巷内竟还有家如此美味的食铺子,这鲜香爽嫩的汆鱼丸比起主街上那家也是不遑多让。

    “老秦,再来一碗,给我多放些辣子。”

    “来咯来咯。”店家用肩上的抹布擦了擦额角的汗:“老张,最近生意可还好做?”

    “嗨,还是老样子,吃了上顿没下顿,这日子过的是越来越迷糊了。”名叫老张的客官接过海碗,趁热喝了口汤:“最近这几天老孙家那小儿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一到夜里就哭个不停,扰的我这两天早集都没赶上。”

    旁边几桌的人连声附和道:“可不,大晚上跟叫魂儿似的,怪吓人的。”

    “甭提了,今儿晨还哭呢,俺家母鸡都让他嚎的不下蛋了。”

    墨星染揩去了猫儿嘴边沾着的油腻子:“店家,结账。”

    “来咯。”

    店家名叫老秦,生的面善,在这赤水巷内开了几十年的食铺子,此时他有些惊奇的看着墨星染身侧的猫儿:“哟,您这猫儿可不多见。”他朝猫儿伸过手去:“通体乌黑,这叫玄猫!”

    “喵呜!”猫儿灵活的身子猛地钻进了墨星染的袖袍内,墨星染不动声色的笑笑:“我家猫儿怕生。”随即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老秦手中。

    老秦看着手里的银钱愣了一下:“客官,给多了。”他比划了两根手指头:“两碗汆鱼丸,两个铜板。”

    “没给多,我想向您打听个事儿。”看老秦有些疑惑,墨星染补充道:“我是新搬进邢家老宅的屋主,这日后免不得与巷子里各位打交道,所以就想跟您先打听打听。”

    老秦一听,登时喜滋滋的将银子收到怀里:“怪不得瞧着您面生呢,这事儿您可找对人了,这赤水巷里东家长西家短我可是门儿清,我跟您说...”

    老秦说的唾沫横飞,眉飞色舞,生怕漏下点什么鸡毛蒜皮毕竟这年头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对了,我想问下我家隔壁那户人家可是你们方才谈论的老孙家?”墨星染适时打断了老秦,抬手指着刑家老宅隔壁的那处院落。

    “是啊,哎,您接下来的日子可够受的了,这老孙家的小儿最近得了一种怪病,每天夜里哭闹个不停啊,一直哭到第二天大早。”老秦抬手指了指身侧不远处的土墙:“喏,您看,那红布就是他家贴的,都贴到我这铺子里来了...”

    墨星染顺着他的手看去斑驳的土墙上贴着一张血红的布条,其上用墨笔写了两行字:“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

    今日晨时来的匆忙,墨星染没顾上观察这巷子里的事物,如今再细细回想,似乎这样红布条在这巷子中有不下几十张。

    他垂眸思索片刻:“这老孙家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怪事吗?”

    “怪事?”老秦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猛地一拍脑瓜子:“哎还真有!只不过我也不清楚这算不算你说的怪事。”

    “但说无妨。”

    “是这样,咱这赤水巷不是临近赤水江嘛,这巷子也就因此而得名。嗨,我这说的什么废话...”老秦羞赧的挠挠头:“我是说,这老孙家祖祖辈辈都是江边的担夫,家里日子虽然清贫,但好在家里老人小儿身体康健,直到今年夏天的时候......”

    老孙家的两个长辈身子骨向来硬朗,可是就在今年夏天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的双双离世了,也没生什么怪病,就是某一日清晨,老孙一如往常的叫老人起床,结果推开门发现两个老人家身子都已经凉透了...

    “大家都说是喜丧,毕竟走的时候也没遭什么罪,老孙也只当是爹妈年岁到了,简单办了丧事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人都说祸不单行,这话真没假,两老人头七刚过没多久,老孙家又发生了祸事。”

    老孙家本有一儿一女,姐姐生的俊秀,性子也讨喜,弟弟养的比较糙,性子顽皮。一日这姐弟俩去赤水江边儿上玩耍,谁料俩人正好端端的在江边走着,姐姐突然脚底一滑跌进了江里,正巧赶上赤水江涨水,生生捞了三天也没捞上来。

    “老孙也是命苦,今年夏天他家门梁上的白幡就没撤下来过,本来三世同堂儿女双全,哎...”老秦不禁抹了抹眼角的泪,都是左邻右舍的,谁看着不难过?

    说话间,墨星染的袖袍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异响,像奶娃娃倒抽气的声音,连带着他的袖袍也不住的抖动...

    “什么声儿?”老秦愣了愣。

    墨星染摇摇头,将手伸到袖袍内轻轻摸了摸猫儿的小脑袋:“时也,命也,您接着说罢。”

    老秦眼底的疑惑随即一闪而过,叹了口气:“哎,可怜啊,不过最近老孙家好像发了笔横财,前不久,他将家里的院子翻新个遍,还花了不少钱给自家小儿请了个书塾先生,这不,最近连担子都不挑了,整日泡在巷口的酒楼里听小曲儿。”老秦羡慕道:“我看老孙最近出来进去的心情很不错,面皮上都多了几分油光,老脸红扑扑的...”

    墨星染沉吟道:“横财?”

    “是啊,听说是在江里捞上来一个金贵物件儿,这不,大白天儿也关门闭户的,生怕我们觊觎不是......”

    从食铺子离开已经是未时,秋日午后的日头还有些暖意,猫儿阂着眼卧在邢家老宅的杏树下,如今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邢家老宅了,毕竟他们现在是‘新屋主’。

    “曲谱很有可能就在孙家。”墨星染斜靠杏树,仰头看天上云卷云舒。

    猫儿抖抖尾巴,眯着眼睛:“你瞎说什么大实话。”这院子平时落了锁,谁也进不来,唯一的出入口就是那个连着孙家院子的狗洞。

    “你可听说过‘夜哭郎’这词?”墨星染戳了戳身侧的猫儿,唔...这两日就肥了不少。

    “没有。”

    墨星染凝着眸子看她:“所谓‘夜哭郎’其实并非是指孩童在哭,而是在说...家中有邪祟作怪。”

    猫儿本来睡的好好的,听他此言,登时打了个冷战:“你能不能行了,大中午的...”额,大中午的,好像没啥问题。

    就听墨星染沉声道:“小儿夜啼,皆因赤子之心,三岁之前,天目未闭,是最易感受到邪祟的。而方才那张红布条,实为求神驱邪所用。”

    “不是过路君子念三遍吗?又关你们神族什么事?”猫儿斜睨他一眼。

    “所谓君子指的是良善之人,他们坚信‘君子’的声音更容易让神佛听到,而你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万物皆有灵,言语,其实也是有灵的。”墨星染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佛曰:不能妄语,妄语者堕阿鼻地狱,正是印证了言语之灵。”

    猫儿‘唰’的一声从地上跳起身来,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她好像没说过谎吧。

    墨星染好笑的看着她:“可是心生愧赧?”

    “放屁,我才没有。”

    墨星染伸出一根手指,摇摇:“口吐污秽之词也算妄语哟。”

    猫儿忙不迭的用小爪子捂住嘴,眼看墨星染笑的前俯后仰,登时反应过来自己有被愚弄了,咬牙切齿道:“你且等着,今夜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求之不得...”墨星染的眸子染了些戏谑,猫儿怂了怂鼻尖,心想这人怕是皮痒:“喂,我们在这儿等什么呢?”

    眼看太阳都快下山了,墨星染迟迟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

    “等什么?等‘夜哭郎’啊。”墨星染将手比作爪状,眯着眸子脸色森然的朝猫儿扑去,猫儿吓得‘喵呜’一声慌忙逃窜,惊叫到:“墨星染,你有病吧!”

    一日晨昏转眼交替,眼下夜色将至,月亮悄悄爬上了屋顶。

    墨星染夜观天象,摸着下巴沉吟道:“今夜月黑风高,是个爬人屋檐,听人墙角的好日子。”

    猫儿站在他肩头,贼眉鼠眼的盯着墙根儿下的狗洞:“动身吧。”

    “走着。”

    一人一猫身形极快的闪进了孙家宅院内,只不过一个走的是墙头,一个走的是狗洞,原因无他,猫儿怕墨星染使坏,免得到时候他一个兴起,再将她从半空中扔下来喽。

    翻墙入院,墨星染一把将地上灰头土脸的猫儿抱起,捏了个决,将两人的声息全隐了去。

    此时夜深人静,没人注意他是人是鬼,自然不用再顾及惹人耳目这档子事儿。

    不多时,主屋侧的耳房内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声,断断续续的,如同孤坟上桀桀的悲鸣,小儿几乎快哭的咽了气。

    墨星染带着猫儿快步来到耳房外,还未走进,就听见男女急切的交谈声。

    “这是造了什么孽,你是干什么吃的,我看这家成了这样,全是让你给克的!”说话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言语中甚至有些怒。

    猫儿低声嘀咕:“虎毒不食子,他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亲骨肉。”

    墨星染摇摇头:“他不是在说他儿。”

    果然,一个女声接连响起:“你冲我嚷嚷什么,我是干什么吃的?我这几日哪日不是巴巴儿的四处寻法子,你呢?你干什么了?见天儿地就往那酒肆里跑,也不知是哪个狐媚子把你的魂儿勾去了,自家娃儿都成这样了,你除了嚷嚷我,就知道抱着那个宝贝不撒手!你还有脸说!”

    闻言,一人一猫眸子一亮,对望一眼,喜道:“宝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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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571/ 第一时间欣赏魂牵血引最新章节! 作者:淼渃澜所写的《魂牵血引》为转载作品,魂牵血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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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牵血引介绍:
他,是顽劣孤傲、身世埋尘的万古天三皇子。 她,是泼辣俏皮、血有异香的下界无知小妖。 他,是活了千百万年却苦心孤诣蛰伏在她身边的远古神祇。 “身在炼狱,心在无间,我早已不识何为爱恨。”她拖着残躯跪在古神迹前。 “可你生也为他,死也为他,何曾逃脱过?”白骨一语道破。 爱过恨过蹉跎过,到头来才发现缘起缘灭都是错... 那年桃花树下一眼万年,如果世事有早知道,她还会毅然决然的随他去吗? “会吧,毕竟我是那么的爱着他。”她巧笑盼兮。 沧海桑田弹指世事如白驹过隙,如果早知自己的爱会毁了她,他还会不管不顾的带她走吗? “会的,毕竟看她掉一滴泪,我都想捧在手心。”他眉眼弯弯。 HE 男主腹黑专一 女主泼辣俏皮 甜虐文魂牵血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魂牵血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魂牵血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