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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寸尺     云归txt下载     云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出天渊画魂再现

    悬剑山学塾峰,静思堂外松树下。

    此时距离剑谷里被苏迎带走,已经相隔两月有余。

    宁白峰望着两座山峰之间的梁桥,那里的正中间处,挂着一副巨大的画卷,尽管相隔很远,但他依旧能看清楚那副画卷上的图案。

    宁白峰摘下腰上花间壶,看着画卷上那个眼睛很大的俊朗青年,对着画卷默默饮酒。

    当日出谷之后,在鼎剑阁的临时洞府上,宁白峰将剑谷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在座的苏迎,林语元以及赶过来的曹芦,只是隐瞒了关于弦月坠和夫子授业图的事情。

    事情还没讲述完的时候,苏迎当场就暴怒,一手掐住宁白峰的脖子,若非林语元拦住,直接就会被一掌拍碎头颅,横尸在地。

    事情说完,曹芦只是深深看了宁白峰片刻,然后转身离去。

    苏迎冷静下来后,直接告诉林语元,东羽的事情必须要查证,在此期间宁白峰要留在悬剑山,只要找到夺体的剑尊确认此事属实,便会放其离去。

    林语元面露难色,宁白峰纵然只是剑池一脉的杂役弟子,甚至连鼎剑阁门籍都没入,某中意义上来说,根本算不上鼎剑阁弟子。

    但只要还挂着鼎剑阁剑池弟子的名头,就不能任由人扣押,那怕林语元与苏迎有些交情,却也不能因私废公,更何况,以目前这白衣青年表现出来的修行资质,绝对非凡,如何能任由他人扣留。

    宁白峰看出二人之间的僵持,立即开口,愿意去悬剑山。

    对于苏迎的做法,宁白峰没有感到任何不妥,甚至对苏迎暴怒之后险些将他镇杀的事情,都能充分的理解。

    疼爱的晚辈因此而亡,如何能不能不暴怒欲狂。

    况且,如今深受重伤的时候,确实急需找个安全的地方修养伤势,因此悬剑山是最好的选择。

    同时,被苏迎带离剑谷时,宁白峰可没有忘记那些人的眼神。若是真由他一人独自留下,其结果必定是一场杀戮求存,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这也是宁白峰愿意跟随离开的原因之一。

    最后就是宁白峰真的是想去悬剑山一趟,想在东羽的牵魂灯前,上柱香,敬杯酒。

    苏迎与林语元则是着手追寻逃遁的剑尊一行人。

    送宁白峰离开春秋天渊的是悬剑山掌门,东羽的师尊。

    东羽的噩耗让这个头发斑白的老儒士,身形更显佝偻,但却并未迁怒于人,反而在一路上,与宁白峰讲了很多东羽的事情,言词之中能清晰感受到那股师徒之情。

    宁白峰静静聆听,以酒怀思。

    一宗祖师堂,本不该有外人入内上香,但老儒士听闻宁白峰的想法之后,点头应允下来,亲自领着他去峙望峰顶祖师堂,在东羽熄灭的牵魂灯前,上香,敬酒。

    霎时间,钟声传遍悬剑山。

    出祖师堂后,外面早已站满悬剑山弟子,望着白衣青年,眼神各异,愤怒,怨恨,伤感,悲切,尽皆有之。

    宁白峰无言以对,走下祖师堂台阶,对着在场悬剑山弟子,深深弯腰作揖。

    此后,宁白峰便被安排到学塾峰静思堂一处屋舍歇息,每日修养伤势,修补气海剑胆,与静思堂里的读书

    声为伴。

    今日走出困居多日的屋舍,只是因为剑胆修补完成,出门散散心。

    宁白峰小口的喝着酒,看着梁桥上挂着的画像,深深吐出一口酒气,看着其中蕴含的丝丝缕缕剑气,心中难免有些积郁。

    悄然间,一缕悠长的击磬声从静思堂内响起。片刻后,熙熙攘攘的笑闹声从静思堂的学塾里传出来,然后一些身穿儒服的男女从里面走出来,高矮不一,年龄各异。

    但是当他们看到不远处崖边松下的那个白衣青年时,笑闹声逐渐停下,偶有窃窃私语声传来。

    一声轻咳从静思堂里传来,同时传出的还有一句话,“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宁白峰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抱着些竹简走出静思堂课室,对着他笑着微微点头。

    宁白峰立即作揖还礼。

    从第一天来到静思堂开始,见到的便是这位邹老夫子,宁白峰闭关养伤之时,偶有过来慰问,为人和善,并未如同那些弟子那样对宁白峰怀有敌意。

    邹老夫子略微欠身,缓缓离开。

    结束课业的学塾峰弟子也因邹老夫子的话,慢慢散去。

    待到人群散尽时,一名少年抱着一捆竹简跑到宁白峰面前,略微迟疑一下,然后依旧作揖行礼,说道:“学塾峰静思堂柴宽,见过宁先生。”

    宁白峰看着少年,有些恍惚起来,仿佛又回到当初见面的时候,只是旁边不再有那个头戴斗笠的大眼俊朗青年。

    宁白峰捏着酒壶,抱拳拱手。

    柴宽抱着竹简,略带苦涩的笑了笑,然后看向梁桥上挂着的那副画卷,沙哑的说道:“虽然我们悬剑山弟子常有人会死在天渊里,但我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大师兄就这样去了。”

    宁白峰转头看向画卷,小口喝着酒,叹口气道:“剥骨夺体的时候,我还心存侥幸,只当是身体被夺,神魂尚存,但是牵魂灯的熄灭,让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当初同意苏迎前往悬剑山,想要去山顶祖师堂上香,就是因为心中还有那么一丝期盼。

    柴宽默默流下眼泪,轻声问道:“宁先生,真的有剑尊伏山河这样的人物么?可我翻遍藏书阁里的所有书籍,却从未看到有过记载。”

    宁白峰喝了一口酒,然后倒转壶口,酒水倾泻而下,洒落悬崖,随风飘散。

    听着少年的问话,脑海里再次回想起剑谷里发生的那一幕幕,良久后才喃喃道:“现在想来,春秋天渊不被文字记载,想来就是剑尊伏山河的原因。”

    柴宽抹掉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道:“宁先生说大师兄被此人剥骨夺体,我相信宁先生不会说谎,我会好好读书,终有一天,我要把剑尊伏山河赶出大师兄的身体,将师兄的身体带回山上,好好安葬!”

    宁白峰弯下腰拍着柴宽肩膀,静静看着少年坚定的双眸,心中某一处被触动,沉默片刻后,坚定道:“好好修行!”

    少年嗯了一声,重重点头,然后转身离去,走出数步之后,少年又回过身,恭敬作揖,说道:“宁先生,酒香清心,适量而不可过量。”

    宁白峰躇到嘴边的酒壶一顿,微微错愕。

    少年

    突然一笑,“这是邹老夫子让我传的话。”

    宁白峰放下酒壶,对着静思堂课室方向,抱拳行礼。

    击磬声再次回荡在宁静的学塾峰山腰间。

    少年挥挥手,转身跑开。

    宁白峰看着少年跑向静思堂课室,直到身影消失,然后不自觉的抬起手,嘴唇碰到酒壶口,微微一愣,然后轻轻笑了笑,眼角余光瞥见挂在梁桥上,随风摇摆的画卷,静静怔了片刻,然后将酒壶凑到嘴边,仰头大喝一口。

    走回自己居住的屋舍,宁白峰关上门,从床头拿起一只画轴,放到屋内的桌上。

    困居悬剑山的这段时间里,宁白峰养伤之余,就是在复盘春秋天渊一行。

    从入天渊后的一路见闻,地虫谷里的那番闯荡,让他收获颇丰,但是这些东西转眼间就被损失一空,这是宁白峰一路走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

    游方杖被斩断,断节都来不及收回,缴获的龙头拐杖一击被碎,脚上的金丝玉帛靴同样损坏,零散的还有敕灵土刀鞘的粉碎,青竹筒的炸毁,蒲柳刀的遗失,这些还只是其次,最让宁白峰痛心的便是两只身外飞剑的损失。

    尤其是寸思陪伴他良久,间接开启了他修剑的道路,赤霄虽常备聂红竹驾驭,但亦建功颇多,一路上带来极大的助益。

    然而正是这两样心头宝,眼睁睁的看着被夺取,化作对方身躯的一部分,自己却无能为力。

    养伤期间,宁白峰每想及此,便懊悔不已。

    宁白峰并非贪财之辈,但这些凝聚着感情的东西被毁被夺,如同一位位好友故去,心中五味杂陈。

    时至今日,剑谷里发生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其中让他难以释怀的除了东羽的死,就是聂红竹被强行合剑,然后又被夺回画卷里的那一幕。

    如今剑胆修补完成,是该着手解决一下画卷的问题。

    画卷缓缓摊开,竹林小居前,白衣女子抱剑而立。

    宁白峰缓缓后退,右手虚握,随时准备出剑。

    剑谷同行的五人,被强行合剑后,转头就成为剑尊伏山河的剑仆,由不得他不谨慎。

    画面上白光闪动,一团氤氲白光闪现,白衣女子抱剑立在桌旁。

    白衣女子甫一出现,宁白峰毫不犹豫道剑芒击出。

    砰的一声响起。

    白衣女子撞碎桌椅,重重撞在墙上,整件屋子剧烈一震,却并未垮塌,四周墙壁上浮现出白色文字,如月光倾泻地面,如梦似幻,极为漂亮。

    被安排进这间屋舍时,邹老夫子就曾说过,让他安心养伤,不必担心被外面不懂事的小辈打扰。

    那时宁白峰就知道这件屋子不一般。

    既是保护,也算软禁,宁白峰并不反感。

    此刻,宁白峰只是撇了一眼,丝毫不被这些外物所动,再次出手。

    白衣女子本为虚体,却如正常人一样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哼,然后便惊呼出身,“公子!是我!”

    宁白峰已然冲到女子身前,手上剑芒距离她眉心处不足一寸,僵停下来。

    白衣女子靠在墙上,握着剑,看着宁白峰,眼中惊愕与惊喜交织。

第二百一十二章 画犹在悬剑飞天

    宁白峰一愣。

    聂红竹?

    随即目光被那柄剑刺动,眼神一凝,左手剑气涌动,一指斩断女子握剑的手臂,夺下那柄剑,然后右手闪电般探出,死死掐住女子咽喉。

    白衣女子静静看着这呼吸之间的事情发生,并未反抗。本为虚体的她,任由宁白峰掐住脖子,抵在墙上。

    宁白峰盯着女子眼眸,眼神冰冷。

    白衣女子感受到那股杀意,急声喊道:“公子且慢!红竹有话要说。”

    宁白峰嘴角微动,“讲!”

    白衣女子立即说道:“夫子授业,薪火相传,挥毫泼墨,画魂犹在。”

    宁白峰眼神微动,松手闪身后退到数丈外,左手握剑,右手抓着画,静静看着女子,片刻后说道:“说清楚!”

    白衣女子点点头,“公子不必担心红竹会生变,被画卷收回的那一刻,这句话就出现在画中,虽然不知何故,却让红竹依旧是红竹。”

    宁白峰略微垂眼,看见手中垂挂的画卷左上角,题写着几个古文,正是聂红竹说的那十六个字。

    宁白峰沉默片刻,问道:“苏老?”

    虽然不明白这些字的意义,但能在这幅画上做出如此手笔的,唯有曾经将小阵境画进画中的苏老可以做到,毕竟剑谷里聂红竹被抓回的时候,那声熟悉至极的镇定,就是曾经苏老在给他熬炼筋骨时,深深刻在脑海深处的话语。

    白衣女子点点头,“应该是。”

    又是一阵沉默,宁白峰将左手长剑抬到眼前。

    剑身古朴,触手清凉,剑脊上篆刻有聂红竹三个古老文字,浑然一体。

    宁白峰问道:“这如何解释?”

    聂红竹仔细想了想,回答道:“感觉本就是一体,就像当初被土地陆钰画进画中时,这柄剑就一起被画了进来。”

    宁白峰眉头微皱,“可有异常?!”

    聂红竹摇摇头,然后凝重道:“这正是我要告诉公子的事情,红竹与剑合为一体,依旧是画中仙,但隐隐与某种不可知的存在有着些许感应,很模糊,似有若无。”

    宁白峰看着手中长剑,心知聂红竹所说的感应,必定就是剑尊伏山河,只是不清楚这些似

    有若无是因为相隔较远,还是因为画卷的关系。

    宁白峰将剑抛还给聂红竹,然后一抖手中画卷,聂红竹化作流光,重行回到画中。

    轰然间,整座悬剑山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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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秋天渊的入口,并非只有入渊峡谷一处,位于东北边十里外的一处山壁裂缝,同样也是出入天渊的一处所在,只因从此处入渊后,无法进入天渊里的第一座大的镇集,一直要沿着错综复杂的山间小道穿行,因此这里基本无人逗留。

    然而在此时,一名头戴斗笠的青年捏着一副图志,走出山涧口,看着远处空旷的山野,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神情满足。

    随后,两男三女一行五人鱼贯而出,站在斗笠青年身后,神色各异。

    六人尽皆狼狈不堪,衣衫褴褛。

    当先走出来的斗笠青年睁开眼,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山壁裂缝,笑道:“悬剑山对天渊的记载当真是极尽详细,否则光靠剑瘴秘术,根本逃脱不了那个老娘们儿的追踪。”

    话音未落,斗笠青年右手一震,那张有些破损的地图瞬间化作齑粉,被风吹散。

    五人之中的中年男子立即笑道:“恭喜尊主逃出生天!”

    斗笠青年笑着点点头,目光一一五人身上扫过,“确实可喜,只是有些人好像不太高兴!你说是不是,蒋天赐?”

    背着蓝色阔剑的蒋天赐看着斗笠青年,神情冷漠,一言不发。

    斗笠青年不以为,目光落到另一名男子身上,笑道:“裴千山,看起来你好像也不太高兴。”

    身上伤痕累累的裴千山盯着斗笠青年,眼中怒意如烈火般熊熊燃烧,咬牙切齿痛恨的骂道:“我恨不得你早点死!”

    斗笠青年瞬间掐住裴千山的脖子,脸上笑意吟吟,眼神却森冷无情,“一路上都在出工不出力,不断的留下印记,怎么,还想着借刀杀人?实话告诉你,你们以身合剑后,已经与我连为一体,我死,你们也活不了!但是你死,却对我毫无影响!”

    裴千山只觉神魂随着话语不断被挤压,痛苦异常,很清楚斗笠青年是真的想要将他抹杀。

    站在一旁的吕素烟同样感受到这股杀意,立

    即跪地求饶,“尊主,既然我们同为一体,何必自断一臂,还请饶恕裴师兄之过。”

    斗笠青年冷冷一笑,手臂一甩,将裴千山重重砸在山壁上。

    吕素烟立即跑过去,将动弹不得的裴千山扶起。

    斗笠青年目光又落到发髻散落,脸上却依旧淡然的女子身上,“身为通明剑体,却道心蒙尘,实在可惜,嵇念,我且问你,想不想登顶剑道!”

    嵇念眼神空泛,毫无回应。

    斗笠青年一指戳在嵇念眉心,然后斗笠青年额头上的印记亮光闪烁,每一次闪动,青年脸色便苍白一份,数十息之后才松手停下。

    嵇念呆滞的眼神缓缓转动,然后看着斗笠青年,嘴唇微动,却无声响。

    斗笠青年笑着点点头道:“机会给你了,就看你抓不抓得住!”

    说完这句话,斗笠青年转过头,不等其他几人反应,手指戳在其他几人眉心,依旧如法炮制,印记闪烁不停,唯独留下漏过裴千山。

    斗笠青年眼神有些疲惫,看着其他几人,说道:“本尊向来赏罚分明,既然助我脱困,这锻剑法就传授给你们,不必因为转为剑体而担心境界停滞不前,甚至你们还因剑体而得益,各中好处自行体会。”

    斗笠青年又转头看向裴千山,笑道:“至于你,我的手里不需要废物,是死是活,你自己选!”

    裴千山看着斗笠青年,然后又看看嵇念,“我不想当狗!”

    斗笠青年笑着摇摇头,“我的身边从不养狗。”

    裴千山点点头。

    斗笠青年笑道:“既然如此,你现在就返回鼎剑阁,等我指令。”

    这话一出,其余几人尽皆一愣,就连嵇念都眼涵诧异。

    斗笠青年却未多说,转头看向蒋天赐,“还记不记得宁白峰提到的绿柳山庄?”

    蒋天赐漠然的点点头。

    斗笠青年说道:“那你跑一趟离洲,给我找到那个地方,到了那里之后,你自然会知道怎么做。”

    不等蒋天赐回话,斗笠青年又朝着苏道宵说道:“道宵这个名字虽然不好听,但也有些机缘,从今天起,你就去乾州混元天阙做道士。”

    苏道宵立即躬身领命。

第二百一十三章 辞旧地渡船南下

    宁白峰跑出屋舍,却只见梁桥下悬剑飞掠而出,消失不见。

    随后悬剑山上钟声大作,所有弟子全部去往峙望峰祖师堂。

    宁白峰虽然同样想去,但此刻形势复杂,只得作罢,站在悬崖前松下,看着两山之间的梁桥。

    巨大悬剑的飞离,将梁桥正中悬挂的那副画像撕成齑粉,只余上半截轴杆孤独的随风飘摇。

    宁白峰拳头紧握,抬头远眺峙望峰顶。

    许久之后,又一道钟声响彻两座山峰之间。

    站在松下的宁白峰只觉劲风吹过,崖畔已经站着两名女子。

    两人虽然已是地仙,状态却并不算好,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透露着疲惫。

    宁白峰抱拳行礼,“苏前辈,林前辈。”

    来的正是苏迎和林语元,自从在峡谷口前分别以来,两人不断在追寻从剑谷里逃遁的那几人,循着踪迹一路追出天渊,便见到悬剑飞天一事,两人立即赶往峙望峰顶,商议完事物,便来到此处。

    苏迎摆摆手,坐到松下石凳上,摸出一只火红色小酒壶,喝口酒,说道:“悬剑山没有动用悬剑。”

    这句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甚至两句话没有关联,但宁白峰却立即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悬剑山没有动用悬剑,那自然是其他人动了,如此堂而皇之的取走悬剑,唯一让他想到的,只能是剑尊伏山河。

    宁白峰转头看向风尘仆仆的宫装女子。

    林语元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抓住,但已经确定,物是人非。”

    最后这四个字,宁白峰同样明白其中的意思。

    山风吹来,林语元翻手间,一柄宫灯烛台出现在手上,一枚信剑随着山风飞进宫灯之中,宫灯如同被飞火点亮,面对着林语元的那一面,缓缓出现一些字迹。

    片刻后,林语元收起宫灯,看着宁白峰说道:“天剑峡之事已然传开,山上传讯,要我回山复命,我看你还是随我返回山门。”

    天剑峡之事传开,与之相关之人必定受到各方关注,尤其是剑谷一事后,暴露在众人眼前的宁白峰,已然是各方想要出手的对象,此刻之所以安然无恙,不

    过是悬剑山将那些目光全部拦下,如今悬剑飞遁,等于悬剑山开峰,必然再也不能阻挡那些有心之人。

    矗立天渊外无数年,悬剑山早已是某些人的眼中钉,除之后快之余,同样也是肥肉一块。

    悬剑山,已然陷入开宗立派以来最为艰难境地。

    自顾不暇,如何还能庇护他人。

    宁白峰稍稍一想就明白其中缘由,但却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头看着苏迎,说道:“苏前辈,想追踪悬剑踪迹,应该不是难事。”

    苏迎看了看梁桥,说道:“你想追过去?”

    宁白峰点点头,“我留在山上,只会给悬剑山带来更多的麻烦,最好的选择便是离开,而且是光明正大的离开。”

    如今悬剑山有难,本该尽些绵薄之力,但是留下来所带来的麻烦,远远超过所带来的益处,两害相权取其轻,离开才是上佳想选择,而苏迎与林语元一同前来,想必就是已经明白其中关节,甚至已经做出决定。

    苏迎喝着酒,说道:“既然你已经想到,那我也就不多费口舌,尽早跟着林家妹子一起离开吧,悬剑也别追了,会送命。”

    宁白峰摇头道:“两位前辈好意,晚辈心领了,有些事情,我放不下。”

    苏迎斜靠在石桌上,喝了口酒,手中酒壶指着梁桥,“命都没了,放不下又能如何。”

    宁白峰无言以对。

    林语元叹了口气,看着借酒消愁的苏迎,同样不知该说些什么,二人相识多年,交情匪浅,自然知道对方的性情,这些日子以来,眼看着那风风火火的作风逐渐熄灭,心气更是低落,长此以往,想要迈过天仙那道槛,近乎奢望。林语元虽然替苏迎着急,却也无能为力。

    修行修心,终究是要靠自己。

    山风吹拂,峙望峰与学塾峰上不断有人御剑或是驾驭灵禽飞掠,远处的临台山上,不断有洲内渡船飞起。

    忽然间,一艘洲内渡船刚刚升空,便如同被射中的大鸟,坠向山下。

    苏迎一掌拍在石桌上,身影瞬间消失,“找死!”

    崖边,石桌石凳皆成碎石。

    宁白峰一惊,立即准备追上去

    ,刚抬轿,便立即僵在原地。

    远处渡船外已经有人在交手,苏迎驾驭的剑光刚到渡船边,就已经开始与人动起手来。

    转眼间,不断有人前往渡船,以悬剑山弟子居多。

    林语元看着那边,说道:“此时若是赶过去,只会添乱,起不到任何助益。”

    宁白峰之所以停住,同样是想到这一点。

    不多时,渡船外的打斗停止,将要坠地的渡船刮擦断一片树木后,再次缓缓飞起,然后飞落回临台山渡口,人影渐散。

    没多久,苏迎再次回到崖边,肋下有一处血迹,素白的衣衫上显得有些扎眼,却依旧毫不在意,捏着火红色小酒壶喝酒,嘴里还不停的骂骂咧咧,却并不显得粗鄙,“宵小之辈,悬剑刚去便想要趁火打劫,真当悬剑山只会读书,没人能提得动剑?!简直是笑话!”

    话虽在说,苏迎朝崖下吐出一口血水,接着就继续灌一口酒。

    宁白峰看她说的轻松,知道动手的那些必定不是什么让人小觑的宵小之辈,否则也不至于会让剑坯境极限的苏迎受伤。

    苏迎擦掉嘴角酒水,晃了晃手中酒壶,“酒不多了,就不留你们一起喝了,下次再不醉不休。”

    林语元点点头,“苏姐姐......”

    苏迎摆摆手,“好意心领了,悬剑山矗立天渊外这么些年,可不是软柿子,真要是只靠悬剑,那还要山上读书的做什么。”

    林语元微微叹息,然后右手轻挥,发鬓上的一只银色发钗飞离青丝,转眼间就拉长成一柄轻灵长剑,悬停在崖边。

    林语元走上长剑,看着宁白峰,“事不宜迟,随我回山吧。”

    宁白峰抱拳行礼,说道:“林前辈,恕我冒昧,此时我不能随你回山,这些事情,总要有些了结。”

    林语元皱眉道:“你虽是剑胆境,但若是追上去,与送死无异。”

    宁白峰笑了笑,“为求心安,虽死无憾!”

    林语元沉默起来,修行之人,境界越高,心中念想便越大,若是某些事情压在心间,根本不会如凡俗之人一般,随着时间而淡忘,只会越积越深,最终成为破境的心障。

第二百一十四章 **巫山枉断肠

    坤洲南方中部,一片群山绵延数千余里,无数险峰坐落其间,山间云雾缭绕,仿若仙境。

    一条玉带一般的江水从群山间蜿蜒而过,更为这片群山带来无尽的仙灵之气。

    此地便是巫山,蜿蜒而过的便是天墟江。

    巫山,并不是指一座山,而是这片群山的总称。

    其中又以沿江两岸的十二座山峰最为出名。

    巫山十二峰,皆在云雾中。

    宁白峰站在云船顶层的观景台上,此时却并无心思欣赏巫山十二峰的美景。

    手里的那块玉盘上,两团光点看似相隔很近,月余以来却从未相遇,甚至其中一团光点正在缓缓变暗。

    这样的情况有两种解释,一是死亡,二是消失。

    死亡和消失貌似很相近,本质上却是两个意思,死亡后自然会消失,但消失却并不一定就是死亡,也有可能是被什么隐藏了。

    随着进入巫山,玉盘上那个光点越来越暗,仿佛是被那些云雾遮挡住,直至完全不见。

    宁白峰收起玉盘,转头看向四周云雾,很想将这些云雾看穿,找到那个人,但眼中却只有群山云雾,以及一张俏脸。

    这张脸遮挡了半山云雾,笑看着他,说道:“公子,前面就是巫山望霞峰的断肠渡,我们终于可以下船了。”

    宁白峰看着女子那张俏脸,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红竹,能不能感应到那股联系。”

    聂红竹笑脸收敛,闭目片刻,微微想了想后说道:“似有若无,感觉很近,却又似乎很远,因该在这群山的某一处里。”

    宁白峰叹了口气,茫茫群山之中找人,与大海捞针无异。

    渡船归航,终会靠岸。

    断肠渡建造在望霞峰半山腰的悬崖上,高高低低数座栈桥凌空搭建,伸出悬崖十余丈,其中几座已经停靠有几座渡船,形制不一。

    云船按下云头,与断肠渡口伸出的悬空栈桥齐平。

    巫山多**,下到栈桥上时,细密的雨丝就落在行人肩头。

    行走在行人繁忙的渡口,宁白峰没什么心思细细观赏渡口后街道两侧的店铺,向渡口处的力夫打听清楚见闻堂在何处后,便径直前去。

    途经一处酒楼时,一阵馥郁的酒香飘来,就连温柔细密的雨丝,都盖不住这股酒香的飘荡。

    宁白峰停住脚步,转头看着酒楼招牌,想起一句话。

    茶杯间话多,酒碗里事多。

    聂红竹伸手掀开幕篱一角,轻笑道:“公子,在船上吃了这么些日子的干粮,不如去换换口味?”

    宁白峰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进了酒楼,宁白峰要了一间靠窗的雅座,点了两样楼里的招牌菜。

    店小二手脚利落,看样子是个下三境摸爬的凡胎,当白衣青年说来些酒时,麻利的摆好菜盘子,笑道:“客官要什么酒?江中清流,俗间烈酒,仙家佳酿,小店都有,不知客官要哪一种。”

    宁白峰没有动筷子,笑问道:“江中清流作何解释,又有何不同?”

    酒楼开在仙家渡口附近,小二又是个说惯了此事的,笑道:“咱巫山这里,山青水秀,山好,水也好,尤其是清泉峰里无根泉酿出来的酒,更是酒中佳品,哪怕是将酒水倒入江中,酒水与江水也不会相融,这才有江中清流的美誉。”

    宁白峰听着小二的话,微笑道:“那就取一壶过来尝尝。”

    小二高兴

    的喊了一声好咧,转身去取酒。

    聂红竹坐在桌对面,隔着幕篱看着宁白峰并未动筷子,便主动给宁白峰夹了一筷子鲜鱼。

    她自己已非生人,自然不需要吃喝,之所以提议进来,只是想让宁白峰散散心而已。

    月余以来困居渡船上,宁白峰除了吃喝,便是修行。

    左手握着鹅卵石,右手以剑指作笔。

    练气,练字,练剑,三者同修。

    聂红竹心知原由,却也不好多劝。

    宁白峰将将鱼夹到嘴里细细品了品,便转头看向窗外。

    酒楼依山而建,从此处看去,山高谷深、蒸郁不散的湿气,沿山坡冉冉上升,有时形成浮云细雨,云雾之中,有时化作滚滚乌云,有时变成茫茫白雾,远处山峰时隐时现,美不胜收。

    店小二端来一只亮白瓷壶,笑道:“客官,咱们店可是喝酒赏景的好地方,对面的飞凤和聚鹤两峰,时常会有凤鹤齐鸣,同舞云间的奇景出现。”

    宁白峰从最高的两座山峰上收回视线,问道:“小哥,这里距离龙门有多远?”

    小二放下酒壶,笑道:“不远,沿江逆流而上,百里左右便是龙门,二位客官有此一问,想必也是为了百年一遇的化龙而来。”

    宁白峰拿着酒壶给两个白瓷酒杯满上,往小二面前放下,示意他坐下说。

    店小二往主柜那边看了看,摇头笑道:“可不敢与客人同饮,客官慢饮细品就是,化龙一事虽然现在传的挺大,其实也还早得很,只不过前些时候,陆陆续续有那大物走江,闹的动静不小,据说从入海口一直到咱这里,沿江两岸有不少江河水神庙宇被打塌,沿途不少国家都遭了水灾,尤其是下游洞阳湖里,打了好大一场架,湖边的洞微宗直接被几条走江的大物给打的山门尽毁,若非附近微山书院的夫子发了火,估计洞阳湖方圆百里都得化成一片汪洋。往前一点,拦江舫的截龙桥也被打塌,就连桥下挂着的斩龙剑都成了一条白蛟的战利品,如今已有好些狠角色赶到了潜龙渊,就等着龙门一开,便化龙升天。”

    店小二一口气将这些说出来,重重的吐了口气,舔了舔微干的嘴唇。

    宁白峰看了一眼主柜那边,对着小二打了个眼色。

    店小二立即会意,心想这位客官真是上道。

    右手俯身斟酒,左手顺势将酒杯一抬,一杯清流酒喝进嘴里,落杯间了无痕迹。

    宁白峰挑眉微微一笑,“小哥,拦江舫以犼兽出名,截龙桥和斩龙剑是何物。”

    之所以有此一问,却是想起在天渊里遇到的枯荣钓叟,此人便是出身拦江舫。

    小二拉着肩上湿巾擦擦嘴,清清嗓子后笑道:“天墟江走江之物无数,总不能老是出动犼兽,所以拦江舫就建了两座廊桥,桥下挂着剑,目的就是截江,搜刮好处,廊桥截江,挂件斩龙。”

    宁白峰端起酒杯,啜到嘴边慢饮一口,正准备细问,主柜那边已经在喊人,小二立即告罪一声,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聂红竹捏着筷子给宁白峰夹菜,说道:“公子,这店小二如何会知道这些?”

    宁白峰放下酒杯,微微眯眼,似在品味美酒,片刻后说道:“见闻堂的风信子,很多都是酒楼小二,茶馆小厮,青楼侍婢出身,也只有这些地方消息最为繁杂,也只有这些人会多留意这些,既是图个乐,也能为店铺招揽生意。”

    聂红竹惊讶道:“那见闻堂还有何存在意义。”

    宁白峰摇头解释道:“

    这些消息近乎流言,真假难辨,且又粗略,想要知道详情,只能去找见闻堂。”

    聂红竹并不蠢笨,一点就透,“见闻堂的消息便如同官府通告,而酒楼茶肆的终究只是坊间流言。”

    宁白峰又满上一杯,一口饮尽,说道:“说的不错,不过刚刚小二还透露出另一个讯息。”

    聂红竹想了想,“化龙?”

    宁白峰点点头,说道:“起先我不理解伏山河为何要夺走悬剑,然后又往这里跑,现在看来,想必是为了斩龙。”

    聂红竹疑惑不解,“斩龙做什么?”

    宁白峰手中酒杯一停。

    斩龙,听着豪迈,实则危险至极。

    当初在雷鹏渡舟上,有个迈进天仙的汉子,一手长刀怒海斩龙,事后依旧身受重伤。

    忽然间,宁白峰愣了愣,幡然醒悟过来,“疗伤?伏山河剥骨夺体必有后患!”

    “蛟龙一身是宝。”

    宁白峰提高音量,惊道:“斩龙是为了疗伤!”

    说话的声音有些大,雅座外不远处几桌都听到了这声惊呼,俱都看向这边。

    就连给其他一桌端酒的店小二也都看向那身背长剑的白衣幕篱女子,以及那背着画卷的青年,心想这二位客官真是好胆。

    宁白峰立即会意过来,住嘴不言。

    其他客人露出淡淡嘲讽之意,不再多看。

    龙门矗立此地无数年,除却清都外,能斩龙者又有几人?

    宁白峰放下筷子,端起酒壶,开始慢酌细饮,思考林语元临走前讲的那些,以及即将要面对的问题。

    不多时,酒壶里的清流酒喝尽,宁白峰伸手摸了一下腰间,摘下花间壶,刚刚凑到嘴边准备喝,却发现壶内空空如也。

    宁白峰倒了倒花间壶,一只莹白如玉的蚕滑落出来,被宁白峰伸手接住。

    宁白峰怔了怔,酒虫。

    聂红竹有些惊讶的看着从花间壶里出来的蚕,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愣愣的看着。

    就在两人愣神间,酒虫身上萤光微亮,眨眼间便如水一般渗透进宁白峰的手心里,消失不见。

    宁白峰立即反应过来,右手瞬间按在手臂上,剑气激荡。

    片刻后,宁白峰松开手,“红竹,看好四周!”

    聂红竹立即起身,站到宁白峰身边。

    宁白峰沉心内视。

    气海里,剑胆早已修复,甚至比刚刚凝结时跟为凝练几分,悬剑山里的修养以及云船上的修行效果显著。

    一只白胖胖的蚕趴窝在剑胆上,随着天地息的规律发生呼吸性的脉动。

    酒虫上空,一柄紫色玉剑凌空悬浮,剑尖上,一滴剑液垂落欲滴。

    此时,一枚剑胆,一只白蚕,一滴剑液,一柄剑,组成气海里一副奇异的画面。

    剑液如垂挂在清晨碧叶上的露珠,拉扯着叶子不断下垂,终于在某个临界点,掉落下去。

    剑液滴落在在酒虫背上,然后渗透进去,莹白的酒虫瞬间鼓胀起来,随后腹部的腹足上渗出一缕缕莹白丝线,融入剑胆之中。

    念头微动,一根莹白丝线飞离。

    聂红竹站在桌边,忽然拔剑横在胸前。

    锵的一声响。

    聂红竹倒退数步,撞在一根柱子上,整座酒楼瞬间震动不止。

    宁白峰睁开眼。

    起身间,座下椅子瞬间碎成木屑。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过江之物竞争流

    窗外早已明月高悬。

    酒楼里,灯火通明,骤然的震动,所有食客都被惊动,看向声音来向。

    斗笠女子背靠梁柱,白衣青年站在桌旁。

    从远处群山吹来的山风里,有股冷厉的意味。

    一时间满座寂静。

    忽然,梁柱上挂着的符灯,砰的一声炸成点点火星,飘落在地。

    符灯炸开的声音,如同寂静夜空里的惊雷,

    宁白峰悚然惊醒过来,看着横剑在胸前的聂红竹,火星飘落的红光印在眼中,如同一闪而过的剑光。

    玉剑凝练而成的剑液,经过酒虫淬炼之后形成的丝线,竟然有如此威力,实在出乎预料。

    聂红竹放下剑,闪身到宁白峰身边,准备说话,却见宁白峰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立即住嘴不言。

    大堂中声音再次缓缓恢复,但眼神却不断的看向这边。

    宁白峰撇了一眼窗外月色,心中苦笑又感叹。

    不过是简单巡视气海,似乎只是刹那,却没想到已从上午坐到深夜。

    修行闭关,当真是山中不知岁月。

    既然已经深夜,想不留宿都不行,只能唤店小二过来。

    此时的店小二也是心中无奈,这两位客人从晌午一直坐到现在,酒菜虽说花了钱,可那有一桌酒菜坐一天的,无奈开门做生意,没有逐客的道理,只能由着那位青年从早坐到晚。

    却没想到,坐到现在的客人,来了这么一手,动静要是再大点,酒楼都要拆了。

    小二苦着脸来到桌边,低声道:“二位客官有何吩咐,若是酒菜不合口,说一声就是,不至于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吧。”

    宁白峰有些歉意的点点头,“小哥,冒犯了,刚刚纯属意外,损坏之物我照价赔偿,麻烦小哥给我们安排一处房间,顺便再送些酒菜到屋里。”

    店小二一听东西会照赔,立即暗自松气。

    开门做生意,总会遇到一些不讲理的,弄坏些桌椅板凳都是常有的事,但修行之人横行的仙家渡口,若是遇到那些仗着修为高就为所欲为之徒,照样是毫无办法,毕竟因为损坏些桌椅,就将事情捅到望霞峰上,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但若是长期放任,日积月累下来,损失的还是酒楼。

    进了房间,宁白峰将转身出去的店小二喊住,从怀里摸出一枚通宝钱,“小哥

    ,这些钱抵扣掉房钱以及赔偿钱,余下的全部给我装酒。”

    说话间,宁白峰将腰间酒壶卸下,放到桌上。

    店小二点头应承一声,然后抓起钱和酒壶,心中简直乐开了花,没想到遇上这样的豪客。

    一枚通宝钱抵得上百枚折背钱,扣除桌椅符灯的那几枚钱,余下的全部买酒,就算不缺斤少两,也有的赚。

    宁白峰看着小二离去,并不担心花间壶没了,又或者是钱花冤枉了,心里到现在依旧是惊喜与伤感交加。

    惊喜是因为酒虫所带来的变化,灵气入体之后被玉剑转为剑液,然后再被酒虫淬炼后,其质量已经精纯至极,刚刚那一丝就已经威力不凡。

    伤感的原因在于,酒虫的原主人蒋天赐已经转为剑躯,成为仇人剑奴。

    宁白峰静心片刻之后,转头看了看窗外夜景之后,就再次开始修行。

    聂红竹并未打扰,站到屋侧,担当起剑侍。

    灌酒需要些时间,宁白峰在客房里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店小二才满脸疲惫的敲开房门,此时的他心中最想的就是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灌酒灌了大半夜谁都受不了。

    接过酒壶之后,宁白峰掂了掂,揭开塞子喝了一口,清润的酒浆灌入腹内,眨眼间便被酒虫汲取,然后吐出点点精华,反哺宿主。

    宁白峰略微感受了片刻,然后笑着让早已等不及的小二回去,然后离开酒楼。

    一夜未休,对宁白峰来说,基本没什么影响,所以原本既定的行程还是要继续下去。

    按照玉盘的指示追到巫山,仇敌却消失无踪,但却弄清楚了对方来此的目的,那就不算追丢。

    巫山望霞峰山势陡峭,见闻堂建造在靠山一侧的峭壁上,宁白峰绕着走了大半个半山腰,才终于找到。

    几乎所有的见闻堂建制都一样,下层书籍,上层见闻,只是在上楼梯口的正面,一副屏风引起了他的注意。

    屏风上是一副留影图,显示的是一场发生在广阔水面上的战斗。

    战斗的地点是一座湖边高山,进攻的是一条白蛟,一尾五彩锦鲤,一只乌龟,以及一头玄黑色巨鳄。

    四只畜生凶猛异常,将那座高山笼罩的防护禁制,打的岌岌可危。

    其中又以白蛟攻击手段最为绚丽,除了蛟体不断撞击禁制外,一柄利剑不断在身边飞掠,切割的禁制火花四

    溅,五彩锦鲤的则是两条触须如雷鞭,疯狂的抽打在禁制上,巨大的乌龟却是缩进壳里,纯粹以贝壳撞击,但每一次撞击却又如同一名武道宗师不断挥拳,打的禁制如鼓面不断颤抖,至于玄黑色巨鳄,则是不断挥动铁尾轰砸。

    就在禁制破裂的瞬间,留影图一停,再次从头放起。

    宁白峰有些意犹未尽。

    画中的战斗显然才刚刚开始,但却戛然而止,实在令人愤慨。

    看这幅画的人不少,却无人叫嚷,只能自顾自离开。

    宁白峰却想起第一次去见闻堂的经历,与现在极为相似。

    同样是见闻堂,同样是楼梯口的屏风,同样是画中有战斗,只不过画中的战斗自己没有参与其中,但画中的那只巨龟却是熟人。

    宁白峰知道想要看完余下的留影图,必须要另外花钱,因此直接去二楼总柜处。

    柜案后是个略有几分姿色的妇人,顾盼之间,眼波流转,极有韵味。

    宁白峰站到柜案前,待妇人与其他客人交易完,才说道:“掌柜的,不知是否还有屏风上的留影图后续。”

    妇人眼睛落到青年身上,一身白净衣袍,一张耐看的脸庞,朝气蓬勃间,却又带着一股沧桑感,这样的气息组合到一起,最是打动女子心房。

    妇人暗赞自己若是再年轻个几十岁,遇上这样的男子,让她倒贴都愿意。

    宁白峰被妇人的眼光看到的有些不自在,再次开口问了一声。

    妇人柔柔一笑,如桃花绽放,笑道:“还有一些,但是价格不便宜,就看公子是打算买下,还是只想花钱开开眼。”

    宁白峰想看留影图,只是想证实一些事情而已,并没有买下收藏的意思,自然就选择第二种。

    妇人让宁白峰去甲三号听闻间静等。

    不久后,竟是掌柜亲自送留影图过来。

    看图便宜,买图不菲,五枚折背钱的价码付过之后,宁白峰便捧起追上画卷,细看起来。

    画上的战斗极为激烈,禁制被攻破后,十来人凌空飞起,对着四只畜生大打出手。

    山头上,各种法宝层出不穷,毫光照亮半边天,水面上巨浪滔天,不断被那锦鲤调动的扑上山头,近乎成水漫之势。

    四只畜生更不是蠢货,由乌龟和巨鳄负责攻坚,白蛟和锦鲤在后不断斩杀那些凌空飞起之人。

第二百一十六章 雨舟飘下拦江舫

    听闻间里,瞬间清冷数分。

    妇人极为吃惊的看着白衣青年。

    她吃惊的不是因为茶盏崩碎,而是眼前如此年轻的男子,竟然是一位地仙境的剑修。

    元气离体,唯有地仙方可做到。

    青年指间迸发出来的并非醇厚的元气,而是清冷凌厉的剑气。

    巫山境内剑修虽然不多,但十二峰里的上升峰,正是剑修一派。

    妇人有幸去过一次上升峰,此时感受到的气息与上升峰一般无二,他绝不会认错。

    宁白峰收敛迸发的气息,微微皱眉。

    自从破境入剑胆以来,剑气有些不太受他掌控,稍一动意,剑气就会离体,闭关练字这么些时日以来,尽管不断的在练习收敛,却依旧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就连天地息都不能压制到完全无形,弄得他都不敢直接用毛笔练字,就怕稍不注意,将毛笔炸碎。

    若是用当初练剑一式三炼的情况,此时的宁白峰,正出于拔剑出鞘的状态。

    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锋芒毕露。

    但宁白峰却努力的用天地息在压制,却总有压制不住的时候。

    就比如现在,灵龟元泰的事情,真正让他动了心念。

    所以才有这一瞬间的剑气迸发。

    妇人深吸一口气,收起那些魅意的笑容,正色道:“原来是地仙驾临,是我看走了眼,还请勿怪。”

    宁白峰挥手散开余留的凌厉气息,摇头道:“生意之事无高低,是我损坏了茶盏,待会从这枚通宝钱里面扣即可。”

    妇人立即推却,茶盏只是小事。

    宁白峰也不多强求,忽觉气海有些骚动,略微一怔后,摘下酒壶,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一时间,小小听闻室里,酒香四溢。

    宁白峰歉意一笑,说道:“掌柜的,既然话说开了,那能否详细的给我讲讲巫山这里的详细情况?”

    妇人看着青年饮酒的潇洒样子,眼里闪过一丝艳羡,摇头道:“可不敢让公子

    花这个冤枉钱,稍后公子离开前,可以去楼下的杂书区,那里有清都发售《巫山志》,里面记载了巫山境内的风土人情,足够公子知道巫山的情况。”

    宁白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理会妇人的前后态度变化,小口的喝着酒问道:“最后一件事,龙门开门何时开启?”

    妇人露出些许不出所料的眼神,立即回答道:“二月二,龙抬头,春雷乍动,潜龙出渊。龙门就在那一天辰时开启,酉时关闭,再想开门,就得等待百年。”

    宁白峰心中立即默算,当初在天渊里已经耽搁许久,出来时已过秋分,困居悬剑山时,年节在闭关养伤中度过,只有邹老夫子过来慰问过几句,当时还感觉有些凄凉,算上渡船上的时间,此时距离龙抬头的日子,已经很近。

    妇人看青年没有说话,从袖中摸出一只小巧卷轴,说道:“这是潜龙榜,每到龙门将开前,清都会根据潜龙渊里妖灵之物的实力,制作潜龙榜,供来此观看开龙门之人押注,今年的开龙门是个大争的兆头,许多大物都榜上有名,新的潜龙榜前些日子才送来,如无意外,今年的开龙门,真正能化龙的就是榜上这些。”

    宁白峰接过潜龙榜,打开扫了一眼,名字有预计有三十多个,最上头的三个名字,被红色朱笔批示,异常醒目。

    既然已经知道开龙门的时间,宁白峰就不打算多待,对于潜龙榜上的妖灵大物,并不太关心谁能化龙,他来到巫山,最初的目的是追人。

    恰好当初又与苏老、元泰有约,破境玄妙之后,与元泰龙门汇合,然后再去鼎剑阁。

    如今事情凑巧遇到一起,那就一并解决。

    眼下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即将元泰解救出来,助他在开龙门前抵达潜龙渊。

    事情理顺,宁白峰一刻也不想多待。

    让掌柜算完钱,去楼下买了一本《巫山志》,然后带着聂红竹,乘坐穿云梯,去往望霞峰的下宗戏龙滩。

    宁白峰并没有听从聂红竹的提议,乘坐聂红竹的剑下山,他不想弄的太招摇。

    破境入剑胆的宁白峰,已经可以驾剑云,但他并没有多练,此山又如此之高,山风一大,若是不小心落下去,闹出笑话还是其次,真要落进山谷里摔死,那得多憋屈。

    望霞峰的穿云梯其实很有意思,宁白峰坐过一次洛家山的扶间梯,从山头直下到山底,但那看不到四周情景,而现在乘坐的穿云梯,却是三面环景,直接从陡峭的山壁上缓缓下降,穿过雨雾,山水景象自上而下的观看,别有风味。

    山风拂面,将一股股湿润的云雾扑到脸上,宁白峰看着山景,心中再次将见闻堂里的事情进行细细盘算。

    戏龙滩是望霞峰的下宗,山门驻地依山而建,面临天墟江,宗门建筑恢弘,江边矗立着一座极为高大的十二柱牌坊,气势惊人。

    穿云梯落下的位置距离戏龙滩很近,宁白峰并没有在戏龙滩闲逛,直接找到江边渡口,租了一艘戏龙滩的雨船,顺江而下,去往拦江舫。

    雨船并无舟夫艄公,全靠阵符驱动,宁白峰让聂红竹操控,然后坐进船内,翻看见闻堂里购买的《巫山志》。

    巫山十二峰虽不是同门,但却同气连枝,遇事时一致对外,形制虽然松散,却同样不可让人小觑。然而这却并非全部,十二峰共同归属于清都管辖,组成巫山,形成坤洲中部一个极为庞大的势力。

    巫山十二峰,清都坐居中。

    而进入巫山的第一道关,便是拦江舫。

    这是一个出了名难缠的宗门,但同样也属于巫山管辖,可以看作是十二峰的下宗。

    根据《巫山志》上的记载,类似拦江舫和戏龙滩这样的下宗,巫山境内还有不少。其中还记录了巫山里的各种特产灵药灵物,以及各处风景名胜之地。

    关于拦江舫的记载,最多的便是犼兽,其次就是江中出产的各种灵材,舫内实力一概未写。

    戏龙滩距离拦江舫并不算远,顺流而下,加之雨船速度又快,不过一日时间便抵达巫山边界。

    夜幕深沉时,雨船停在江边一处灯火通明的渡口处。

第二百一十七章 江流集外群峰至

    江流集,一座依山而建的集市。

    清晨的时光是江流集最为繁忙的时候,无论是修行中人还是普通百姓,都会在此相聚。

    渔夫将捕捞到的灵鱼拿来发卖,修行之人则是挑选自己看得上眼的灵物。

    今天的江流集却有着非同一般的热闹,这样的热闹并非是因为江中灵物的买卖,而是拦江舫将要重建截龙桥。

    巫山境内的大小宗门都会派人前来观礼,此时的江流集早已人满为患。

    宁白峰并没有挤到江流集水边的残存桥墩处,而是选了一处山势较高的茶楼,站在窗边眺望江中心那座建造在礁石上,形同小岛一样的船形建筑。

    那就是巫山十二峰的下宗,拦江舫。

    昨晚赶到江流集之后,宁白峰直接找了一处客栈歇脚,顺便找客栈掌柜打听了拦江舫重建截龙桥一事。

    天不亮的时候,拦江舫已经派人来江流集清理场地,更是在曾经廊桥残存的桥墩处布下防护禁制,严禁外人踏入。

    拦江舫建造在江中心,因此建有两座廊桥,全都取名为截龙桥,横跨沿江两岸,形成截江之势。

    凡是江中行走,必从廊桥下经过。

    其目的正是为了拦截走江的妖灵大物,干那些买路财的一本万利勾当。

    然而上一次大战,将江流集前的这座廊桥被打毁,只余残破的桥墩矗立在江边。

    随着天色明亮,江上驶来一艘艘小舟,上面或坐或站着各色人士,随后不久,数声清鸣响彻在江上,三只彩凤穿过云雾,飞临到拦江舫上空,彩凤背上坐着几人,紧随其后又是几声鹤鸣,一群仙鹤飞来,停在彩凤附近,仙鹤背上的人影立即与彩凤背上的人打起招呼。

    巫山以豢养灵凤和仙鹤出名的,只有十二峰里的飞凤峰和聚鹤峰,来的必定是两峰的主事人。

    不多时,一艘云船落下云头,悬停在山边,接着又是一艘画舫飞来。

    宁白峰昨晚仔细翻看过《巫山志》,十二峰山门座驾各不相同,飞凤和聚鹤两峰以名字就知座驾,其他就不太一样,望霞峰的云船,翠屏峰的画舫,起云峰的棋盘,朝云峰的镜台,松峦峰的松针毯等等。

    其中上升峰的剑修来的最为干脆,直接御剑而来,停在半空,掺杂在各种座驾之间,显得极为扎眼。

    各种座驾接连而至,将照到江面上的阳光遮挡的斑驳陆离。

    整座拦江舫已经被各种修行人士包围,只等着一声令下,就开始施展重铸廊桥的大典。

    宁白峰此时已是眉头紧皱。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到来,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救走灵龟元泰,几乎是痴心妄想。

    如今强抢不成,只能光明正大的破财消灾。

    拦江舫建造廊桥无非就是拦路打劫,只要出得起价钱,应该可以买下灵龟元泰。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与拦江舫联系。

    想到这里,宁白峰立即让聂红竹御剑,直接从茶楼窗中冲出,飞向拦江舫的接待处。

    一男一女御剑而走,自然吸引人的目光,虽然此时各种座驾漫天,但御剑却是最能体现实力,想要御剑,最低也得是剑胆境。

    用道家的说法,就是迈过了那道门,已然超凡脱俗,成就地仙。

    落到接待处的时候,负责接待来客的管事立即走了过来,“仙师驾临,令本门蓬荜生辉,还请阁下告知名讳,仙乡何处。”

    宁白峰让聂红竹收起剑,说道:“宁白峰一介散修,冒昧登门拜访,是与贵门有事相商。”

    此时来拦江舫的无一不

    是前来道贺,有事相商还真是出人意表。

    管事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然后问道:“不知二位有何事相商?”

    宁白峰摇摇头,“事关廊桥,你做不了主,我要见的是你们舫主。”

    管事点点,“烦请阁下在此稍等。”

    拦江舫迎客处,是一处花岗石铺成,方圆十余丈的江埠头,供船只停靠。

    此时的江埠头上,站了不少人,宁白峰和聂红竹站在埠头水边,身边无人,全都戒备或是畏惧的站到另外一侧,然后又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对白衣男女。

    宁白峰并未在意,只是看向数十张外的残存桥墩,看着一些阵师在将破损处削平,然后镶嵌阵基桩。

    聂红竹微微仰头,隔着幕篱看着半空中两名御剑凌空的男子。

    上升峰的剑修,尽管没有什么惊奇的座驾,但脚下的剑,气势却比云船画舫更强劲,混在各种座驾中,极为令人瞩目。

    忽然间,聂红竹背上的长剑发出一丝剑鸣。

    宁白峰立即眉头一皱。

    聂红竹压低声音,略微惊慌道:“公子,在附近!”

    宁白峰知道,这句话不是指上升峰的剑修,不是被囚禁的元泰,而是他一直在追寻的那个人。

    然而这样的一丝剑鸣,却其他人以为是等的不耐烦。

    空中的两名剑修则以为是剑礼。

    宁白峰轻轻转头,环顾四周。

    江面上舟楫条条,远处的江岸上人头攒动,江上空浮空座驾遮天蔽日。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找到那个人,比找灵龟元泰还难。

    宁白峰低声道:“静观其变,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敢出手。”

    拦江舫的办事效率很慢,建桥典礼未开始,却也不见管事回复。

    聂红竹看着桥墩处的阵师已经将阵基布置完毕,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不只是江两岸,空中十二峰的观礼人也都在等待着什么。

    聂红竹轻声问道:“公子,这是何故。”

    宁白峰仰天看了一眼天空,略微想了想,回答道:“等人。”

    聂红竹惊讶道:“什么人这么大的面子。”

    宁白峰缓缓吐出两个字,“清都!”

    拦江舫乃是十二峰下宗,而十二峰以清都为首,如今十二峰齐至,能让他们继续等下去的,只能是清都。

    时间过得最慢的方式,便是等待。

    当宁白峰耐心将要耗尽,准备强闯的时候,传话的管事回来了,也带来了宁白峰想要的消息。

    拦江舫内一片喜庆与繁忙,但暗处戒备森严。

    宁白峰在舫首主阵台见到了拦江舫主,一个面貌普通,衣着朴素的汉子。

    拦江舫主极为干脆,直接问道:“廊桥重建在即,二位有何事相商?”

    他同意见这两位,只因对方显露出地仙的修为,若是下三境,不用等他同不同意,管事理都不会理。

    宁白峰久等之下,也不想多说废话,抱拳行礼,说道:“我想赎回贵舫抓住的灵龟,那是我的仆从。”

    拦江舫主听到这话,看见此人抱拳行礼也依旧觉得很无礼,这种时候跑来说灵龟是你的仆从,想要赎回,怎么看都像是来找事的,所以他一口回绝,“如今刚刚入春,可不是打秋风的时候,二位请回吧!”

    宁白峰知道他将自己误认为来趁火打劫之辈。

    虽然对方重建廊桥就是为了趁火打劫,但喜欢趁火打劫的人,却并不见得喜欢被别人趁火打劫,就像抢劫后的土匪并不想再看到土匪,黑吃黑

    总是令人厌烦的。

    宁白峰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牌,一道剑气激发到上面。

    拦江舫深处传来一声龟鸣。

    宁白峰说道:“如果我是来打秋风的,只会是在典礼开始后拿出东西,而不是现在。”

    拦江舫饲养犼兽,作为舫主自然知道这是何物,刚刚的那声鸣叫,正是因为感应到本命牌而发出的呼唤。

    “阁下真会挑时候,若是前些日子,我会答应你,但是现在不行,典礼即将开始,祭阵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不可能停止。”拦江舫主皱眉道:“不如阁下开价,本舫将你的仆从买下,就当结个善缘。”

    赎回转眼变成典当,买客成卖客,两者之间关系的转变,就如同巫山里的**和朝霞。

    宁白峰在来之前就已经有过这样的心里准备,说道:“既然是结善缘,我的仆从冲撞了你们拦江舫,责任自然是由我这个主人来承担,所以它不该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样的说法,便是互不相让的意思,拦江舫主不想再谈下去,招手叫来舫中弟子,“送客。”

    地仙又如何,此时十二峰齐至,拦江舫完全可以不予理睬,先前说那么多,只是不想受人指摘。

    宁白峰没走,他来就是要带走灵龟元泰,怎么可能会如此简单的来开。

    就如同拦江舫主说送客,来者是客,既然做不了善客,那就只能做恶客。

    善客易送,恶客难请。

    宁白峰向前走了一步,却在眨眼间就跨过数丈距离,站到拦江舫主的面前,左手掐在对方的脖子上。

    在拦江舫上挟持拦江舫主,怎么看都像是笑话,但就是这样的笑话,却真实的发生在拦江舫弟子眼前。

    拦江舫主与这对地仙男女的会面,本就在拦江舫弟子的关注之中,此时骤然情况生变,反应过来的弟子立即就冲了过来,将舫首团团围住。

    今天本就是个受关注的日子,哪怕拦江舫主长的再普通,修为只是下三境里的纳气境,却依旧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只因他是拦江舫主。

    所以拦江舫弟子一动,就如同巨石砸进江中,泛起水花的同时更是响起一声巨响,然后四方皆知。

    所有来观礼的人都没有想到,在典礼还没开始的时候,拦江舫主竟然被人劫持了。

    最先冲过来的,是上升峰的两位剑修。

    这种时候,御剑的速度自然会快过座驾。

    落到舫首栏杆上的两人立即大声怒喝。

    “放肆!”

    “住手!”

    宁白峰只是看着拦江舫主,不予理会。

    昨晚在江流集客栈里,向掌柜打探廊桥重建一事的时候,知道今天就是重建廊桥的日子,他坐在桌前想了一夜。

    赎买灵龟的概率很低,剩下的就只能强抢,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强抢灵龟,基本不可能。

    唯一的做法就只能是强买强卖,而能让拦江舫愿意用灵龟出价互换的,最好的人选只能是拦江舫舫主。

    所以才有先前宁白峰御剑而来,告诉拦江舫来的是地仙剑修,给自己增加筹码,给对方施加压力。

    目的就是见到拦江舫主。

    商谈只是宁白峰最想的做法,但如果谈不拢,那就只能用强。

    至于对拦江舫主实力的判断,只是在见面的那一刻,宁白峰就凭借气感知道。

    下三境,尚未踏进玄妙之门。

    临动手前才知道对方修为,这很冒险,但此时的宁白峰只能冒险。

    实际上,救灵龟元泰更是一场冒险。

第二百一十八章 众目之下波涛起

    拦江舫主觉得事情有些荒谬。

    脖颈上的压迫感却在诉说着这个荒谬的事实。

    经过短暂的失神之后,他反应过来,冷声道:“你这是在找死!”

    明明被扼住性命的咽喉,却说这只手的主人在找死,更显荒谬。

    但是放到群群围攻的大环境来看,事情就有些不一样,又有些理所当然。

    宁白峰看着这张普通却并不慌张的脸,说道:“今天谁都不会死,灵龟不会,你不会,我也不会,你们有筹码,我也有,互换而已,谁都不吃亏。”

    事情走到这一步,并非宁白峰所愿。

    有些人也不愿意,就比如此刻被掐住脖子的拦江舫主,他冷笑的看着白衣青年,说道:“你以为擒住我就能换取那只灵龟?重建廊桥,不只是我拦江舫的事,更是整座巫山的事,你觉得我的一条命与巫山千百年的大计相比,谁更重要?!”

    上升峰的两位剑修速度快,其他各峰精髓其后的反应过来,云船上落下踩着莲云的女子,画舫里出来的妇人踩着绣帕。

    宁白峰看着相继来到舫首附近的十二峰地仙,心里突然冒出另外一个念头,谁说玄妙之门拦住了无数修行者,眼前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聂红竹有些紧张,尽管隔着幕篱,依旧觉得那些目光如刀剑。

    宁白峰丝毫不理会那些探寻的目光,兴许是同为剑修的缘故,他将目光落到舫首栏杆上的两位剑修身上,“二位觉得谁更重要?”

    两位上升峰的剑修脸色已经铁青,当着十二峰的面劫持拦江舫主,这不只是在打拦江舫的脸,更是在打十二峰的脸,而且很响。

    修行上百年,从未见过如此嚣张之人!

    一缕凌厉剑光从其中一人的袖子里飞出。

    他们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个让十二峰丢脸的白衣青年横尸当场。

    紧张的人,只要出现一丝惊动,就会有所动作,聂红竹就是这样。

    剑光出现的一刹那,她背后的长剑就应声出鞘。

    一朵璀璨的火花出现在半空。

    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响起,悦耳却又刺耳。

    那道剑光并未就此罢休,一击不成,再次凌空袭来。

    聂红竹自从合剑之后,对剑的操控早已今非昔比。

    舫首的半空中,火花不断闪现,剑击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交战会持续很久的时候,另一名剑修发出一声轻喝,“够了!”

    空中的火花瞬间消失。

    聂红竹握住飞回来的长剑,身躯微微颤抖。

    收剑的剑修面如白霜。

    宁白峰心里清楚,刚刚的这番出剑,挡的住便是试探,挡不住就是杀招。

    喊停的剑修名叫刘招,是出剑剑修的师兄,一场试剑让他暗叹这两人确实有嚣张的本钱,因为他很清楚刚刚师弟动用的是本命飞剑,却破不开对方佩剑的拦截。

    刘招看着白衣青年,说道:“你现在放了他,我可以做主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宁白峰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不止是带不走灵龟,连出剑的聂红竹都要死在这里,只有他能活着离开。

    此时江里江外这么多人看着,十二峰丢了脸,总得有个交代,仆从给主人抵命,这在刘招看来很合情合理。

    宁白峰摇摇头,“不行,我还要带着我的仆从活着离开。”

    脚踩莲云的女子有些不太高兴,“你这是在痴心妄想!”

    宁白峰却在想,《巫山志》上面的记载果然不假,十二峰确实是以上升峰和望霞峰为首。

    刘招没有不高兴,相反还笑了笑,他觉得此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不然也不会做出十二峰齐至的时候,在拦江舫上劫持拦江舫主,先前以为的嚣张实在是高看他了。

    话谈到这里,双方各不相让,显然已经陷入僵局。

    江上江外围观之人议论声渐起。

    今天来观礼之人,十二峰的地仙确实是让人仰望的存在,但更多的却是那些下三境和外三境之人。

    而正是这些人组成了修行界最大的基数,同样也是这些人,会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传扬出去。

    若是事情没有处理好,不止拦江舫颜面扫地,十二峰同样会成为笑话,而修行之人寿命都长,所以以后很长时间里,这个笑话都会一直被人传扬,这个时间可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刘招同样想到了这些,因此他深深叹口气,“很抱歉。”

    江面上瞬间刮出一阵大风,风里有个身影极速飞来。

    宁白峰感受到风里的杀机,立即后撤。

    舫首侧边的间隙里,一只稻草刺入风里,带起一蓬血雾,然后随着大风被吹远。

    聂红竹一剑刺进风里,接着就像断线的风筝,直线后退,撞开外围拦江舫弟子,重重砸进拦江舫大殿里。

    避开致命一击的宁白峰,砸在江面的一艘小船上,整座船身瞬间下陷,激起巨大浪花,他的手掌依旧

    掐在拦江舫主脖颈上,分寸未动。

    原本在小舟上看热闹的两人,被震落入江中。

    江风吹过,那道隐在风里的身影出现在舫首主阵台上。

    这是个衣衫华贵的老者,面容半边俊俏如女子,半边枯瘦如骷髅。

    宁白峰从老者身上收回目光,觉得手上有些沉。

    被掐住的脖颈已经没有脉搏,眉间出现一道筷子粗细的血洞。

    拦江舫主被杀了。

    刚刚刘招说很抱歉,宁白峰就知道厮杀不可避免。

    却没想到真正动手的是枯荣钓叟。

    偷袭的那根稻草,宁白峰本以为是来杀自己的,却没想到竟然是杀手中的拦江舫主。

    宁白峰将手中的尸体放倒在船上,心里叹了口气。

    他本不想杀人,却没想到还是有人因此而死。

    拦江舫里发出一声木头崩碎的声音,聂红竹冲出大殿,悬停半空。

    江上江外围观之人,悚然惊醒过来。

    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快,快到他们眼睛所能承受的速度。

    站在舫首的老者冷冷的看着白衣青年,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宁白峰点点头,却没说话。

    这名老者正是在剑谷里有过接触的枯荣钓叟,金丹境的大修士。

    上次两人见面并不愉快,这次也是相差仿佛。

    宁白峰觉得自己与此人还真是犯冲。

    刘招看到骤然现身的老者,心里有些吃惊,刚刚他就准备动手,却没想到老者比他还要快一步,同样也没想到那名青年竟然会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

    如此看来,若是单打独斗,光凭速度一项,他不见得是白衣青年的对手。

    这是一项令人更为吃惊的事情。

    有此可见,这个白衣青年竟然是金丹境?!

    刘招瞬间浑身发冷。

    其他那些围过来的各峰高手都缓缓向后退,以示对老者等我尊重。

    纵然他们是十二峰派来的主事人,但遇上拦江舫的老祖宗,同样要低头,只因对方是金丹境。

    老者目光移到船上的尸体上,问道:“死了?”

    宁白峰点头道:“死了。”

    他没打算说谎,更何况也说不了慌。

    老者看着江面上四散逃开的小船,说道:“我孙女的死与你有关,现在我的后辈又死在你手上,你准备陪葬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江上战与水底兽

    江上的战斗愈演愈烈。

    宁白峰终于还是选择出剑,但却没有调动体内的紫色玉剑。

    纵然在剑谷有一番奇遇,以万千剑影给玉剑开锋,但却依旧没有炼化完成。

    本命之物若是没有完成精炼,出手对敌极易遭到损伤。

    在剑谷里的时候,几次使用紫色云字玉剑,根本是不得已而为之。

    本命之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江面上再次炸开一个窟窿,水柱冲天,宁白峰一个回身主动攻击过去,一指剑气指天式,刺在老者的胸口。

    老者身上那件赤色长袍,几条银线绣成的银龙破衣而出。

    嘭的一声,银龙崩散,剑气四溅。

    宁白峰立即明白,这是件法袍,而且品质还不低。

    生生扛住这一击的老者,眼神冰冷的盯着水幕里白衣青年,发出一声冷哼。

    不等白衣青年撤退,老者重重一拳打在青年额头。

    随后,一道身影倒飞出去,将水面上拉起一道数十丈长的直线型白浪。

    老者并没有追击,眼神闪烁片刻,显然内心正在极速推算。

    两人这番追逐,让他知道此人的速度并不比他慢,甚至还快上那么一线,杂家练气士与剑修比速度,纵然修为高出一头,也一样处于弱势。

    更何况杂家练气士本身并不善于战斗,此时能压着此人打,全靠修为和宝物,况且对方并未出飞剑,时间拖的越长对他好坏参半,等到对方出剑的时候,他就算不死也要吃亏。

    修行之人,越境杀敌之事并不罕见,尤其是以杀力闻名天下的剑修,就更不稀奇。

    老者当机立断,翻手间,一只鱼竿出现在手上,然后立即甩线。

    鱼钩入水,空空如也。

    直线白浪的最顶端,水面骤然炸开,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其中有个身影如蛟龙出水,气势极为惊人。

    宁白峰受到老者那一拳,并未受伤晕厥,就在老者甩线的时候,他右脚顺势一蹬,身体再次滑出两丈,避开致命的鱼钩,然后调运剑气,破水而出。

    身在半空的宁白峰手中剑芒再起,携带着水渍,直刺数十丈外的枯荣钓叟。

    老者一杆甩空,看着对方携出水之势而来的凌厉一剑,立即怒声一喝。

    手中鱼竿发亮,然后如同钓鱼起竿,用力的往后扯。

    波涛汹涌的江面瞬间被鱼竿钓起,就像是鱼钩挂着棉被一样被拉起来。

    鱼竿钓起水墙!

    宁白峰从未见过这样的手段,水墙起于江面,肯定是某种术法,但他丝毫不惧,一剑撞进水墙里。

    纵然世间万千法,我自一剑破之!

    外围观战之人,此时已是大饱眼福。

    虽然根本看不清双方交手的身影,但是搅动江面的凶猛气势,已然是震撼人心,毕竟下三境和外三境的交手,拳拳到肉的打法根本没有这样宏大壮观。

    来拦江舫观礼,本就是看热闹,但是此刻这种神仙打架的热闹,远远比重建廊桥要好看,许多人已经大呼过瘾。

    外行看热闹,内行自然就是看门道。

    身在半空中的十二峰地仙,以及站在栏杆上的两名剑修早已大为震惊。

    旁人不知两人交手的凶险,他们却一清二楚,只要双方速度慢上一丝,瞬间就会血洒满江。

    刘招看着那气势如虹的一剑刺进水墙里,然后穿墙而出,心中默默估算自己是否能挡下那一剑,最后的结果让他心头发寒。

    宁白峰一剑穿破水墙,气势不减的刺在老者身上。

    剑芒刺进老者体内,如同灌入破败的棉絮里面。

    随着剑芒迸发,老者身体砰然炸开,细碎的木屑四散飞溅。

    人死不过鲜血飞溅,从来不会有木屑乱飞。

    刺中老者身体的那一瞬间,宁白峰清晰的看到老者身影消失,剑芒刺在一个木娃娃上面。

    这种的东西是什么其实不难猜测,必然是与替身符同出一源的替身木偶。

    随着木偶的破败,数十丈高的水墙同样崩散。

    江面上顿时下了好大一场暴雨。

    宁白峰浮在江面上,隔着雨幕看到那个赤红长袍的老者,出现在拦江舫的舫首上,朝着被渔网兜住的女子一拳轰出。

    拳头上缠绕着血红色火焰!

    宁白峰一看便知,那是丹火。

    练气士进入金丹境,结丹之后,必有丹火相随,金丹越是不凡,丹火则更是威力惊人。

    网中女子立即横剑在前。

    嘭的一声巨响。

    女子

    瞬间瘫倒在地上,拦江舫巨震,舫外的江面上波涛四起。

    老者一拳之后,拳头上再次燃起血色丹火。

    宁白峰瞬间化作一道剑光,如白虹挂空,直刺拦江舫舫首。

    “住手!”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初听时还很远,眨眼间便到耳边。

    另有一人自天边飞掠而至。

    ————————————————

    一条潮湿的甬道里,头戴斗笠的青年走在前,俏丽女子跟在身后。

    忽然之间,甬道发生剧烈的震动。

    斗笠青年停下脚步,仰头看了一眼甬道顶部,笑道:“看来外面打的很激烈啊。”

    女子有些不太适应甬道里的腐臭味,耸耸鼻子,说道:“事情却是因你而起。”

    斗笠青年继续向前走,说道:“就算我不扔出那根稻草,这场架一样会打起来,我只是不想听他们废话而已。”

    女子避开脚下的一滩污水,皱眉道:“那你为何不一剑杀了宁白峰?他可是你大道之争的死敌!”

    震动停止,甬道深处传来一声怪异的兽吼。

    斗笠青年倾听片刻,笑道:“我杀了,被他躲开了,结果还误杀了拦江舫主。”

    回荡在甬道里的兽吼,让女子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一改常态的反口相讥道:“我看不过是想借刀杀人!”

    斗笠青年回头看了女子一眼,大笑道:“你太高看了那个老家伙,也太低估了宁白峰,若是真就这么简单等我死在那个烂金丹的老鬼手上,他根本就不配成为我伏山河大道之争的死敌!”

    女子疑惑道:“烂金丹?”

    甬道很深很长,两人的说话声经过回荡渐渐成为嗡嗡声。

    斗笠青年头也不会的说道:“金丹突破元婴不成,你以为真就只是体表有所苏损伤?我敢说那老鬼这些年幸苦熬下来,半边身子都已经枯萎,其金丹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说到这里,斗笠青年感叹道:“拦江舫后继无人,有希望突破的刚刚还死了,可惜犼兽以后都没人养咯......”

    似乎在回应青年的话,甬道深处再次传来一声怪异兽吼。

    此时两人已经深入甬道很远,这声兽吼就像在耳边响起一声惊雷。

第二百二十章 清都来人江水翻

    传闻拦江舫饲养犼兽,见过犼兽的人却并不多,吕素烟同样也是第一次看到犼兽,却与想象中的样貌相去甚远。

    远古犼兽以龙为食,尤其好食龙脑,纵然拦江舫的犼兽血统不纯,也很难想象以这样小巧的身躯,搏杀长达百丈的蛟龙。

    斗笠青年看着狮子狗,弯腰笑道:“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犼兽只有长到老年期,才能自如的控制身体形态,听你声音里中气不足的样子,看来距离大限也不远了,如果我有办法能让你更进一步,活的更久,要不要跟我走?”

    如此震耳欲聋的吼叫,也叫中气不足,吕素烟哑然无语。

    草窝里的犼兽缓缓站起身,黝黑的眼珠转为赤红,迸射出血腥的红光,身上的红色毛发更是无风自动,娇小的身躯里散发出凶狠暴戾的气息。

    斗笠青年直起腰,收起脸上的笑容,说道:“犼兽善于搜魂,你就算吃了我,也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讯息,不信你就试试!”

    狮子狗吼叫一声,瞬间化作一团红影撞了过来。

    斗笠青年立即拔出腰间长剑。

    咚的一声响。

    斗笠青年被红影撞的倒退出去,砸在远处的石碓里。

    吕素烟立即准备追上去。

    “我自己来!”

    石碓里的青年大喝一声。

    接着,石碓里便发生了一场人狗大战。

    凡是被红色狮子狗撞上的巨石,全都崩碎,困在里面的兽类立即逃出,然后冲进避水禁制之外。

    忽然间,一道剑光照亮石滩。

    红毛狮子狗发出一声吃痛的嚎叫,紧接着身躯不断开始变大。

    吕素烟这才明白,狮子狗只是犼兽隐藏的表象。

    靠在巨石上的斗笠青年立即暗呼一声不好,然后左手剑指往额头一抹,眉心处的印记发出亮光,随着剑指的手势,一座六剑形成的剑印冲出,撞进犼兽的额头中。

    身躯已经高达数丈的犼兽发出一声惨叫,骤然倒在地上,疯狂的窜动,撞碎不少巨石,致使里面的不少兽类脱困,更有几条鱼类刚刚跃起,就被犼兽疯狂碾死。

    “过来。”

    吕素烟忽然听到一声叫唤,立即冲到斗笠青年身边。

    犼兽的疯狂逐渐加剧,身躯

    的涨大仍在不断持续,渐渐成为庞然大物。

    斗笠青年脸色惨白,咳出一口鲜血,说道:“进水,赶紧离开!”

    吕素烟不敢怠慢,立即架住斗笠青年,冲进江底。

    疯狂的犼兽愤然起身,眼中血光耀眼,如同燃着赤焰的红灯笼,高达数十丈的身躯发出一声更为狂暴的怒吼。

    犼兽撞破避水禁制,冲进江底。

    ————————————————

    拦江舫舫首。

    宁白峰站在被渔网缚住的女子身前,手中剑指抵在燃烧着丹火的拳头上。

    老者的这一拳虽然砸在实处,终究还是没有落到聂红竹身上。

    自远处飞来的那人再次喊道:“住手!”

    忽然间,两人同时迸发剑气与丹火,嘭的一声,两人双双退开。

    宁白峰站到聂红竹附近,低声道:“情况如何?”

    困在网中的聂红竹站起身,说道:“渔网太韧,破不开。”

    余光瞥了一眼丝线晶莹的渔网,宁白峰心知这东西必定又是一件奇宝。

    老者看着疾速御空而来的那人,竟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

    宁白峰看着那张脸,惊讶道:“宫老前辈!”

    少年伸手抚须,摸了个空,只得搓着下巴,上下打量白衣青年一番,笑道:“好小子,短短数月就从凡胎跨进地仙,这速度与老夫有的一拼啊。”

    阳光少年自称老夫,令人啼笑皆非。

    熟人相见,自然很开心,宁白峰笑了笑,这个外表十四五岁的少年,若真是论上年龄,恐怕比在场所有人都大。

    只是少年的境界攀升是以性命为代价,这其实是在暗中告诉宁白峰,剑胆境就与金丹地仙对战,简直是在找死。

    老者手上的丹火大炽,冷声道:“你也是来送死的?!”

    少年一听这话,转头看着老者,破口大骂道:“枯荣小鬼,你他娘才送死!会不会讲话,枉我当年教你钓鱼,还送你鱼竿,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

    随着身体的不断成长,少年能存活的时间也就越短,这时候被说是送死,自然是大怒。

    枯荣钓叟心中本就愤怒,被这一骂更是怒火中烧,手上的丹火瞬间爆燃,身前的空气都微微变形

    宁白峰右手并指,剑芒吞吐,一步跨到少年身前。

    预料之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老者拳头上的丹火燃烧到最凶猛的时候,瞬间熄灭。

    站在栏杆上,从始至终都在看戏的剑修刘招,在少年到来的那一刻已经准备出剑,但是在少年开口训骂枯荣钓叟的时候,偷偷收剑,跳下栏杆,恭敬的抱拳道:“上升峰刘招拜见宫权前辈!”

    另一名剑修也跳下栏杆,愣愣看着少年,不知该如何言语。

    也正是这声喊话,让愤怒的枯荣钓叟冷静下来,散开手中的丹火,疑惑的看着少年。

    刘招的喊话声并不普通,暗中用上了剑气,所以声传的既快又远。

    上空座驾上的十二峰之人,同样听到这声喊话,气氛略微停顿片刻,一声声问候此起彼伏,声传四野。

    少年笑着点点头,朝着四方挥挥手,然后拉开宁白峰,笑道:“都是喝一条江水长大的,不用担心他对我出手。”

    枯荣钓叟不确定道:“宫老哥?”

    少年搓着下巴,“不然你以为是谁。”

    得到这个回答,枯荣钓叟立即抱拳,弯腰行礼,不论是因为对方的境界,还是清都宫氏的老人,都值得他如此,更何况还与他有大恩,当众行此大礼,丝毫不为过。

    宁白峰退到聂红竹身边,看着那些对宫权行礼之人,心中感叹。

    巫山境内,清都威名可见一般。

    宫权转头看着宁白峰,笑道:“来了巫山却不去清都,看不起我是不是。”

    十二峰之人立即看向白衣青年,心想此人好大的面子,竟值得清都宫氏老人如此对待,到底是是何来历?

    宁白峰苦笑道:“前辈那里话,只因事情太急,打算等处理完了再去叨扰前辈。”

    宫权有些纳闷,什么事情如此紧急,然后指着枯荣钓叟,说道:“就为了跟他打架?!”

    宁白峰摇摇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宫权看着老者,问道:“你们真的抓了他的仆从?”

    枯荣钓叟点点头,拦江舫重建廊桥,传出的消息就是用灵龟祭阵,事情隐瞒不了。

    想到拦江舫,枯荣钓叟脸色一冷,寒声道:“可他杀了我侄儿!”

第二百二十一章 犼兽大闹天墟江

    今日廊桥重建,前来观礼之人挤满天墟江两岸。

    然而事情的发展就如同这江里的水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典礼尚未开始,拦江舫主便被挟持,转眼间就殒命,随后就是拦江舫的老祖宗与那年轻剑仙,上演场面宏大的神仙打架,让江边观礼之人过足眼瘾。

    本以为事情就此被人喊住,却没想到会出现妖灵大物争流的奇观,紧随而来的巨兽破水而出,更是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吼叫。

    拦江舫弟子看见犼兽出水,立即兴奋的高喊:“赤犼大人威武!”

    然而此时枯荣钓叟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手里的石鱼乃是与犼兽缔结契约的凭证,此时出现裂纹,表示契约即将失效。

    犼兽乃是洪荒异兽,并不是妖灵之属,无论存活多少岁月,根本无法修成人形,自然也就不可能如同妖灵一样修行,但是随着时间的增加,其身躯实力甚至远超妖灵大物。

    也同样因异兽无法修行,农家御灵一脉一直在研究如何给异兽制作御灵器物,却至今没有成功,勉强炼制出结契一法,勉强让其受到掌控。

    外人相传拦江舫饲养犼兽,实际上不过是互利互惠罢了。

    此时犼兽发狂,石鱼破裂,已然脱出掌控。

    枯荣钓叟发出一声长啸,体内元气急转,手中法诀一掐,江面上的渔网立即朝着犼兽笼罩。

    然而宁白峰却心知不妙,立即拉着聂红竹,朝着宫权遁去的方向飞掠。

    渔网如幕,横在拦江舫前,犼兽的前扑被抵挡下来,但却随时都会被扯下。

    宁白峰身在空中,回头看去,心知渔网挡不住这畜生。

    随着犼兽扑来,更多的人意识到不妙,尤其是一直在舫首看戏的两名上升峰的剑修,立即御剑而起,迅速逃往江边高山。

    空中各种座驾几乎同时后退,飞凤峰和聚鹤峰的灵凤与仙鹤,更是在发出高声鸣叫,迅速振翅高飞。

    江岸上已经有人发觉事情不对,开始迅速后撤,往山上飞奔。

    犼兽发出惊天怒吼,一抓拍在渔网上,将渔网撕裂成一个大洞,巨大的指爪狠狠砸在舫首上。

    枯荣钓叟同样知道

    渔网拦不住犼兽,当渔网撕裂的瞬间,立即遁开。

    舫首上的拦江舫子弟无奈之下,跳进江中。

    犼兽的指爪赤红的毛发飘摇,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

    嘭的一声巨响。

    拦江舫首轰然坍塌,碎石与江水四散飞溅。

    以犼兽巨爪为中心,巨大的江浪向周围推去,江流集地势本就较低,巨浪瞬间就将其覆盖,集市内建筑全部被击打成碎木,无数来不及逃离的人尽数卷进巨浪之中。

    江中,犼兽一抓捣毁舫首之后,整个身躯窜出水面,整个拦江舫被犼兽踩在身下,如同一只随时会沉没的小船。

    傲立江舫的犼兽仰天高吼,凶威一时无两。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战栗。

    宁白峰站在剑上,俯瞰江中,眼中同样闪过一丝惊恐。

    不远处踩在云团上的宫权脸色苍白。

    修行至今,他也只看过一两次犼兽出水捕蛟,但却从未见过这等凶狠暴戾的气势。

    如今犼兽无故发狂,非以一人之力可阻挡,若是任由不管,必定会让沿江两岸生灵涂炭。

    清都为巫山之首,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观。

    宫权想清此节,立即高喊:“诸位十二峰来人听命,我乃清都宫权,现命所有在此之人,协同出手,共同制服犼兽!”

    声音明显使用了某种秘术,不仅响彻江峡两岸,同时也响在心湖之中。

    宫权转头看着宁白峰,说道:“宁小子,你虽不是我巫山人士,但我还是想请你主仆出手相助,修行之人不能只盯着天上,更该看看地下。”

    宁白峰点点,说道:“义不容辞!”

    宫权仰天大笑,朝着他竖起大拇指,然后驾云俯冲下去。

    “持有钓龙竿之辈一起动手!”

    ......

    ......

    十二峰座驾逃逸之势缓缓停下。

    刘招站在一处悬崖突出的石头上,看着江底,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站在他身边的师弟,低声道:“师兄,这东西就算是元婴地仙都不一定能制服,就算我们一起出手,也不见得能讨到便

    宜!”

    刘招说道:“现在走了,事后清都必定会追究,咱们不妨站在高处,只以飞剑远攻。”

    旁边之人想了想,有些勉强的点点头。

    两人御剑而下,去往山崖底处。

    清都宫氏,在巫山境内的威名极高,宫权一声号召之下,同样有数人飞出座驾,手中鱼竿甩动,丝线绕向赤红犼兽。

    宁白峰让聂红竹御剑下去,调动体内剑气的同时,也在观察其他各地出手状况。

    算上宫权,总计五人持有钓龙竿,其他各种攻击手段也有不少,其中明显起云峰和朝云峰的棋盘和镜台法器,重重砸落下去。

    五位持有钓龙竿之辈虽从未配合过,但既然是精通垂钓之辈,甩线手法自然高超,五根晶莹丝线分辨缠绕在犼兽身上各处。

    各种法宝几乎不分先后的砸在犼兽身上,更有两道剑光直刺犼兽双眼。

    犼兽此时已经陷入疯狂,但依旧对危机极为敏感,避开双眼前的杀机,硬抗住那些法宝的重击,吃痛的发出一声惨吼。

    犼兽的身躯上,飞凤峰的攻击将其烧出几块焦黑,两道飞剑虽没能刺瞎双眼,但却在头顶上拉出两条深深血痕,割断无数赤红毛发。

    受此攻击,犼兽立即浑身一抖,拉着着五位手持钓龙竿的人四处摆动,兽脚底下的拦江舫,各种辉煌的建筑被踩塌无数,更有那些逃避不及时的人被兽爪踩的血肉模糊。

    宁白峰招呼一声让聂红竹远攻后,手中冲出一丈来长的紫色剑芒,直冲犼兽头颅。

    宫权在远处架云看见这一幕,立即高声大喊:“持竿钓鱼,手稳心定!”

    随即他死死拽住翠绿竹竿,奋力的向后拖。

    其他握竿之人立即同样如此。

    五人同时发力,犼兽行动立即受到限制。

    剑芒距离犼兽不过数丈之时,犼兽的长尾反身一甩,直接撞了上去。

    宁白峰避无可避,一剑刺在长尾上。

    紫色剑芒一突,长尾瞬间断裂,然而宁白峰却也被长尾的重击撞的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翠屏峰的画舫上。

    整艘画舫立即被这股距离推得不停倒退,然后撞在江边的山壁上。

第二百二十二章 拦江舫日暮西山

    江水依旧,青山已残。

    宁白峰站在翠屏峰画舫的观景台上,看着江峡里残破不堪,默默无言。

    江边左侧原本青苔遍布的山壁,如今被炸出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大窟窿,连绵百余丈的山壁上光秃一片,不时还有碎石掉落江中。

    犼兽嘴里吐出来的血红火球,威力惊人。

    若非剑印的爆发将他退开,当时如果被那血红火球撞上,早已粉身碎骨。

    至于犼兽额头的那枚剑印,宁白峰心里很清楚,那必定是伏山河的手笔。

    一场**引起的兽乱,将这屹立巫山边界千余年的拦江舫毁于一旦,无数的人命丧江中。

    宁白峰默默地喝了口酒。

    随后他倒转酒壶,酒水倾泻而下,随风飘散。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宫权驾云飞上画舫,脸色有些苍白,看着宁白峰问道:“伤势如何?”

    刚刚那场战斗,所有人都看的很清楚。

    一剑斩尾,一剑破印。

    功劳极大,伤势估计也不小。

    “没什么大碍。”宁白峰摇摇头,又喝了一口酒,感受着酒液在腹中被酒虫吸收,然后又反哺宿主,轻微咳嗽一声。

    吃药是疗伤,喝酒也是疗伤。

    宁白峰将酒壶递给宫权,问道:“还是没找到?”

    宫权接过酒壶,狠狠灌了一口,一脸愤恨道:“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个混账,估计已经趁乱逃走了,不止如此,就连犼兽都不见了,十有**也被拐跑了。”

    大战一结束,宁白峰就立即给宫权心湖传声,讲清事情的缘由,就让他发动人手搜寻罪魁祸首。

    此刻人兽皆无,实际上已在宁白峰的预料之中,搜寻不过是尽人事而已。

    画舫下方的江峡里,十二峰的修士已经被宫权指派着清理战场,搜救还活着的人。

    清都乃巫山之首,享受权利的同时,自然也有应尽的义务。

    宫权看着江峡里的混乱,问道:“你那头灵龟怎么样了?”

    宁白峰接过宫权手里的酒壶,远望巫峡深处,说道:“受了些伤,已经让红竹过去照应了。”

    从心湖传音里知道,元泰自从被拦江舫抓捕之后,一直伤势未愈,先前那场大战时,已经按照宁白峰的吩咐,趁乱往江峡上游逃遁。

    宫权叹息一声,“拦江舫遭逢如此大难,枯荣小鬼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一道身影自江峡里御剑而来,落在画舫上。

    刘招对着宫权行礼之后,将一柄微微有些弯曲变形的剑递到他面前,说道:“宫老,这是廊桥挂剑,是在崖壁上的巨坑里找到的,经判断,枯荣前辈已经自爆了。”

    宫权一惊,反问道:“何以见得?!”

    刘招说道:“拦江舫深处的祖师祠堂没毁,但是供奉在最高处的牵魂灯已经熄灭。”

    牵魂灯灭,其主必定身死道消。

    而且在宁白峰攻击剑印的时候,确实有道红色剑光攻击犼兽,

    如今看来,极有可能是枯荣钓叟准备自爆金丹,想要与犼兽同归于尽,却被犼兽又吐了出来。

    宫权接过剑,看着下方的拦江舫,默默叹了口气。

    前一刻还在感慨枯荣的日子难过,想不到下一刻便听到噩耗。

    回想起当初枯荣还只是下三境,钓鱼偶遇后,对其修行上多番指点,相处下来,已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此次拦江舫重建廊桥,他之所以前来观礼,就是想在死前找故人叙叙旧。

    本以为自己寿命不长,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走到自己前面。

    宁白峰将酒壶递过去。

    宫权喝了一口,然后倒酒相祭。

    大道难行,辛苦追求长生,却终究抵不过世事

    无常。

    画舫上沉默了良久,刘招低声道:“宫老,若无他事,晚辈先行告退。”

    宫权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过些日子,我会去上升峰喝茶。”

    刘招眼神一跳,随即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

    同样是剑修,宁白峰全力出手,刘招师兄弟两人却只是以飞剑远攻。

    人与人之间就怕互相比较,是否尽力一眼便知。

    两人出工不出力的事情,显然已经被看破。

    说是上门喝茶,实际上就是去问罪。

    上升峰虽是独立山门,更与十二峰守望相助,但只要在这巫山境内,就要受到清都管制。

    清都山水郎,山郎断山根,水郎破水运。

    若是被山郎斩断山根,水郎破掉水运,就算是上升峰这样的灵峰,短短数年之内就会草木渐枯,灵气断绝。

    山根水运皆失,任何一个巫山境内的宗门都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所幸清都向来行事极正,巫山境内宗门极多,却从未大乱。

    此次两人遇大事而不出力,已经缺理,清都纵然来问罪,也不至于会严惩。

    现在最要紧的,是将此事立即上报给峰主,并且去祖师堂认罚。

    刘招深吸一口气,抱拳行礼,恭敬的说道:“上升峰恭候宫老驾临。”

    说完之后,御剑飞离画舫,临走前,深深的看了宁白峰一眼。

    刘招两指一弹,峡谷间响起一声剑鸣。

    另有一道身影御剑而起,跟着一起往巫山群峰飞去。

    宁白峰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云雾里,苦笑道:“宫老,你还真是会给晚辈找麻烦。”

    宫权弹了弹手中的剑,说道:“真打起来,你会怕他?”

    宁白峰无奈的说道:“可我受了伤。”

    宫权说道:“那就养好了再打!”

    ......

    ......

    一艘巨大的帆船穿破巫山上空云雾,缓缓下降后,停靠在画舫附近。

    甲板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却依旧井然有序。

    帆船舵楼上,一名头梳随云髻,脸带面纱,身穿水绿衣裙的女子,纵身轻轻一跃就站到画舫上。

    宫权看着女子,诧异道:“我传讯是让人来这里处理事情,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这丫头。”

    女子轻笑一声,说道:“叔祖传讯,弱水又岂敢怠慢。”

    “你这丫头的嘴就是甜,来,叔祖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前些日子给你们提到过的鼎剑阁高徒,宁白峰。”

    宫权老怀大慰的看着女子,然后又转头对宁白峰说道:“这丫头叫宫弱水,清都年轻一辈有数的几个较为出色的晚辈。”

    宁白峰笑着点点头。

    世上喜爱带面纱的女子,要么极美,要么极丑,而宫弱水仅凭露出的眼睛与额头,已经能看出是个极美的女子。

    宫弱水当即秀目一瞪,上下打量起宁白峰。

    数月前叔祖外出游历归来,躯体从童子长成少年,让清都上下都为之担忧。

    然而当叔祖从囚笼篓里倒出一位乌鳢时,更是震惊了整个清都,据常年坐镇潜龙渊的渔老评判,这尾乌鳢资质极高,能排得上这一次潜龙榜的前十之内,若是清都愿意花费一点代价,极有可能会越过龙门,脱体化龙。

    近千年来,潜龙渊每一次的潜龙榜都是渔老来评判,误差极小,如今对这尾乌鳢有这等评价,更是让清都上下高兴至极。

    当宫权讲出乌鳢来历之后,更是对宁白峰赞不绝口。

    事情传遍清都上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宫氏欠了这个名叫宁白峰的人一个天大的人情。

    清都行事本就极正,宫弱水当即郑重的给宁白峰行大礼。

    宁白峰有些搓手不及。

    他有些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宫权却很清楚宫弱水行礼的缘由,眼看宁白峰的囧境后立即解围,笑道:“行了,弱水丫头,人就在这里又跑不了,你赶紧去安排人处理下面的事情,等到处理完了,你们想怎么感谢都行。”

    宫弱水看着宁白峰,说道:“宁公子,事情紧急,弱水先失陪了。”

    宁白峰点头道:“救人要紧。”

    随后宫弱水再次跃回帆船,指挥着帆船落到江里,救助残破的拦江舫,以及两岸的集市。

    宫权轻拍宁白峰肩膀,促狭道:“别看了,你就不担心红竹那丫头会吃醋?”

    宁白峰顿时哭笑不得。

    清都行事极正,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老顽童。

    随着帆船上的人插手江上事物,混乱渐渐平息下来。

    眼见下方事情有条不紊的在处理,宫权感叹道:“千年舟舫就此烟消云散,真是令人唏嘘,巫山里的雨,又要多起来啰。”

    对于拦江舫的变故,宁白峰除了遗憾,更多的是愤怒。

    虽然最初是他挟持了拦江舫主,但他从未想过要杀人,甚至于枯荣钓叟之间的矛盾,真要是等到宫权过来,同样有调和的余地。

    然而一只稻草改变了事情的发展,甚至那个驱使稻草的凶手更是对犼兽动了手脚,这才导致无数人殒命,拦江舫毁于一旦。

    宁白峰看向巫山深处,缓缓喝了口酒。

    酒入愁肠,化作一腔热血。

    ......

    ......

    “所谓好马配好鞍,这把剑就送给你了。”

    宫权将手上那柄有些弯曲丑陋的剑递给宁白峰,说道:“剑虽然丑了点,但毕竟曾是廊桥挂剑,又经丹火淬炼而不毁,算得上是异宝里的上品。”

    宁白峰接过剑,并不怀疑宫权说的这些。

    能作为廊桥挂剑,其效用就是阻截走江之物,品质必定差不到哪里去,如今又经过金丹自爆而不毁,确实算的上异宝里的上品。

    宫权眼见宁白峰准备推却,瞬间想起当初在天渊里三人分宝时的情景,顿时头大起来,立即抢先开口说道:“先前那一战,你出力不小,况且又受了伤,这柄剑就当是给你的补偿。”

    宁白峰苦笑道:“出手相助,哪能动不动就要补偿。”

    宫权立即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有付出就要有回报,天经地义的事。我虽不是剑修,却也知道以剑芒对敌难免吃亏,这把剑给你刚好适用。”

    宁白峰仔细想了想,不再推辞,将剑收下。

    先前与犼兽对敌,若是手中有把好剑,也不至于会吃亏。

    剑芒虽能杀敌,却终究比不上神兵利器。

    如今体内玉剑的本命祭炼尚未完成,不能出鞘杀敌的情况下,确实需要一柄佩剑在身。

    至于剑的美丑,宁白峰倒并不在意。

    如今事情处理完,宫权拍拍衣袖,问道:“现在有何打算?”

    宁白峰说道:“灵龟既然已经救出来,自然是要护送他继续走江去龙门,况且有些人,总要在某个地方再次相遇。”

    宫权没有问是什么人,但是对走江去龙门之事比较感兴趣,说道:“既然是要继续走江,从这里到龙门,沿途还有不少拦路虎,远的不说,近的就有戏龙滩,光凭你们主仆估计还有不少麻烦,老夫闲着也是闲着,就一起陪你走走,顺便看看江景。”

    这一次宁白峰没有拒绝。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有这里最大的地头蛇沿途护送,对此时受伤的元泰来讲,必定是件好事,也会更轻松一些。

    事情说定后,两人掠下画舫,在帆船处找到宫弱水,要了一艘雨舟,逆流而上,去找元泰和聂红竹汇合。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囚牛锦鲤与灵龟

    夕阳里,宁白峰回头看了一眼,拦江舫逐被山崖遮挡,消失不见。

    日暮苍山远,轻舟过重山。

    雨舟在天墟江弯曲的一处水窝处停了下来,灵龟元泰就浮在水窝里,聂红竹站在龟背上,正在与几条妖灵大物对峙。

    一条黑色巨蟒,一尾五彩锦鲤,以及一头囚牛。

    这里远离拦江舫,距离上游的戏龙滩也不算太远,所处的位置正好适宜走江之物谢谢停留。

    雨舟的骤然到来,打破了双方的对峙。

    当聂红竹朝着雨舟上喊出一声公子的时候,巨蟒森冷的目光看着舟上两人,头颅立即抬起,然后猛然入水,溯流而上。

    宫权看着没有逃走的两只妖灵大物,目光落到囚牛身上,极为吃惊道:“属龙?”

    宁白峰并非第一次看见蛟龙,早在雷鹏渡舟上的时候,刘云浪就曾怒海屠龙,并且事后还吃过龙头宴,事后还因此特地找过关于蛟龙之属的书籍来看,因此对蛟龙相貌不算陌生。

    现今世间所有龙属,并非是远古流传下来的真龙,而是属龙,即附属与龙的意思。

    但其血脉却远超蛟类,已经有真龙的些许威能。

    这条妖灵大物的外形与世间相传的龙极为相似,唯独其头上双角却是黑粗的水牛角。

    因此宫权才会称呼为属龙。

    天虚江走江之物不少,属龙却是极为罕见。

    听到呼喊声,这头囚牛饶有兴趣的看向雨舟,硕大的头颅里吐出极为清澈的声音:“清都宫权?”

    这一次轮到宫权迷惑不已,素未谋面,如何知道他的名讳。

    宁白峰戒备囚牛的同时,目光并没有离开五彩锦鲤,这锦鲤身长数十尺,两条金色的鱼须子,丝毫不亚于其身体,如同两条长鞭一般不断抖动,搅动水花四起,引人侧目。

    囚牛向后游退一丈,松开对灵龟的逼迫之势,说道:“幸亏没有白等,你终于来了。”

    “等我?!”宫权起先是惊讶,随后就锁眉沉思。

    他并没有因一头属龙的等待而惊喜,他在天墟江上钓鱼无数,更在潜龙渊里钓上过蛟,清都同样也豢养有两条属龙,因此对这种灵智极高的灵物并不陌生。

    此时属龙拦路,更言明是在等他,事情必定不是那么简单。

    宫权低声问道:“你怎知我回来此?”

    囚牛说道:“我先是听见了这头灵龟与其主的传音,然后又听到了你们在大战时的交谈,所以才在此等你。”

    宁白峰略有些诧异,然后恍然大悟。

    书籍记载,囚牛好音律,龙头蛇身的它耳音奇好,能辨万物声音。

    却没想到,竟然能听见他人心湖之上的传声。

    属龙已有真龙些许威能,果然不假。

    囚牛继续道:“我想跟你做笔买卖。”

    宫权眉头一皱,再次仔细打量了囚牛一眼,说道:“潜龙渊?”

    囚牛点点头,“不错,我被困在犼巢数百年,灵气近乎耗尽,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是我现在这种情况,所以只能寻求庇护,而在巫山境内,没有什么比清都的庇护更有效。”

    谈话间,水中的五彩锦鲤在缓缓后退下潜。

    宁白峰随手一挥,一柄剑条飞掠出去,插在锦鲤身后的水面上,剑尖浸在水里。

    锦鲤立即停下动作,金须轻摇,口吐水泡。

    宫权笑了笑,说道:“属龙拍马屁,还真是稀奇,说说看,我有什么

    好处。”

    囚牛早有预料,说道:“越过龙门后,居住清都百年。”

    世间妖灵之物越过龙门,纵然进阶也只能成为蛟龙之属。

    属龙跃龙门,显然是想更进一步。

    宁白峰心想此物好大的野心。

    宫权大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不成!”

    囚牛反问道:“你想怎样?”

    宫权说道:“一蛋三鳞住百年!”

    囚牛怒道:“痴心妄想!”

    宫权轻蔑道:“自身难保,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江面上瞬间陷入沉默。

    两人之间的对话又快又急,宁白峰虽然在听,却并未多想,时刻关注赤鲤的动向。

    许久之后,囚牛有些疲惫的说道:“当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决定留下来等待清都之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有心里准备,之所以还要谈判,只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甚至最坏的打算他都想过,如今一蛋三鳞住百年的条件虽然有些苛刻,却终究没有超出底线。

    清都之人行事,果然方正,囚牛暗自松气。

    宫权瞬间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大笑着对宁白峰说道:“拿酒来!”

    宁白峰没动,伸手指了指江面,说道:“等会再喝也不迟。”

    五彩锦鲤须尾轻摇,似乎随时准备逃离,然而那对眼眸之中却又有着挣扎的意味。

    灵龟元泰浮在水面未曾出声,此刻苍老的声音响起,“灵须子,你当真打算成为他人盘中美餐?!”

    五彩锦鲤翻转着眼球,吐出口里的泡泡,说道:“我不想将性命付诸他人之手!”

    妖物之中,能口吐人言者,已是小妖。

    元泰微微低头,看着五彩锦鲤,“那你刚刚为何不随着黑蟒一起遁走?”

    锦鲤鱼目缓缓转动。

    心事已定的囚牛看着锦鲤,感觉有些同病相怜,叹了口气,“原来你叫灵须子,刚刚若非灵龟和巨蟒以及这位姑娘,你已经被我吞了。”

    锦鲤身躯一扭,转身瞪着囚牛,嘴角金须如长鞭一般抽动,浪花四溅。

    鱼尾摆动忽然触及到一物,锦鲤回头一看,却是那把止住退路的剑坯。

    以囚牛刚刚与清都达成协议,断然不会在站在自己这边。

    此时此刻,已然是深陷重围。

    锦鲤嘴边的金须子缓缓停下来,然后他看着雨舟上的两人,说道:“按理来说,我也应该与清都合作,但你刚刚的做法,实在令人心寒,我怕转手你就将我下了锅,想想还是跟老乌龟凑在一起才有活路。”

    宫权哑然失笑,心想能活到现在,没谁是蠢货。

    这条五彩锦鲤若是被清都掌控,极有可能沦为豢养割须的玩物。

    锦鲤抖了抖嘴边金须,看着白衣青年,说道:“老乌龟能给你做仆人,想必你的来头也不小,说来听听,起码让我知道这座靠山够不够硬不是。”

    宁白峰刚准备开口,嘴唇一僵,然后转头看着身边的宫权,片刻后才说道:“鼎剑阁弟子,宁白峰。”

    刚刚他准备开口拒绝五彩锦鲤,宫权传音将他拦了下来。

    说服他的理由很简单。

    五彩锦鲤若是离开,极有可能过不了戏龙滩,与其便宜别人,不如好了自己。

    宁白峰先前没有说话,却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没想。

    锦鲤没有第一时间如同巨蟒一样逃离,估计就是想与灵龟元泰

    合作,毕竟曾经在洞阳湖,联手攻破过洞微宗的事情。

    其次,想必锦鲤也是心知肚明,拦江舫出这么大的事,戏龙滩就成了巫山第一关,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大吃肥肉的机会。

    所以先前锦鲤的心里才如此挣扎。

    气氛僵冷片刻,锦鲤没有等到下文,追问道:“没了?”

    宁白峰淡然道:“没了。”

    锦鲤当即嘴角金须抖动,说道:“那我还是......”

    声音骤停,锦鲤看着灵龟,浑身僵硬。

    宁白峰看着灵龟元泰,眉头微皱。

    宫权却有些纳闷。

    站在龟背上的聂红竹则是若有所思。

    已经和宫权达成协议的囚牛,眼睛骤然瞪的浑圆,极其吃惊的看着白衣青年。

    月色将起,江面上春风吹拂,唯有浪花撞上石壁的拍动声。

    囚牛低下头,伸出爪子自脖颈侧后处,剥下一块巴掌大小的银色鳞片,抛到宁白峰面前,“我观阁下这柄剑受损不小,需要重新打磨开封,我身上的这块鳞片硬度尚可,可以用来磨剑,阁下若是不嫌弃,就当是我的走江之礼。”

    妖灵之属走江,都有散财的说法,当初在离洲白莽江的时候,就曾遇到过白蟒白谅的馈赠。

    锦鲤回过神来,立即吐出一枚珠子,“少爷在上,灵须子以后唯命是从!”

    前后转变如此之快,甚至自甘奴仆,实在是有些没脸没皮。

    元泰看着宁白峰,说道:“还请少爷勿怪老奴擅作主张。”

    宁白峰苦笑着叹了口气,将珠子握在手里。

    整颗珠子拇指大小,通明的珠子里,有着一条小巧的锦鲤在缓缓游动。

    锦鲤怕这位新东家不识货,立即解释道:“这是我的本命鲤珠,等到我越过龙门,这东西就是骊珠,少爷只需滴血在上面,咱们以后就心血相连,保证你让我往东,我就不敢往西。”

    漆黑的剑坯从水面飞起,掠过宁白峰的指间,一颗殷红的血珠滴落在珠子上,然后缓缓融进去,被里面的小巧锦鲤一口吞下。

    片刻后,宁白峰将珠子抛还给水里的锦鲤。

    至于这块鳞片,宁白峰没有伸手。

    宫权笑道:“看来你小子不只是鼎剑阁弟子那么简单,你小子很对我的脾气,又与我清都有大恩,身份我懒得去问,交友贵在交心。”

    然后他伸手接过鳞片,塞到宁白峰手里,说道:“这下省了我跑一趟集仙峰,拿它磨剑最是合适不过。”

    宁白峰捏着鳞片,张了张嘴,最后无奈的将鳞片塞进袖子这里。

    眼见东西被收下,宫权笑道:“皆大欢喜,人年纪大了,就喜欢这样的场面,此时就该有酒助兴。”

    宁白峰摘下腰间酒壶递了过去,招手让聂红竹上舟,然后坐到船边,与灵龟元泰叙旧。

    自定海城外分别以来,这是首次相遇,自然有许多话聊。

    宫权喝酒之后,摸出一只鱼竿,开怀大笑道:“清流酒就得佩江中三鲜,如今酒有了,月色也有,我钓几尾上来,佐酒赏月!”

    锦鲤摇了一下尾巴,立即很狗腿的喊道:“不用钓不用钓,我喊一声就好。”

    宫权照样将鱼竿甩到江中,笑道:“我老人家想吃鱼,还用得着你?一边呆着去,钓鱼图的就是个乐字。”

    锦鲤自讨没趣,吐了一嘴的水泡泡。

    月夜江中,灵物绕舟,垂钓饮酒谈笑,如一副山水画卷。

第二百二十三章 潜龙渊潜龙勿用

    雨舟逆水而行,少年垂钓,青年磨剑,女子煮茶。

    山水在侧,轻松写意。

    为防止扰到少年垂钓,三头灵物随船而行。

    戏龙滩,激流坞,巫山七峰,巫山境内的山头势力,一路上畅通无阻,甚至在刚刚经过白水宫的时候,里面的那帮女子抢着要上舟来侍奉,就连跟在后面的它们,也得到几瓶白水丹。

    走江如此轻松,实在令它们雀跃。

    锦鲤长尾一摇,轻松跃出水面,吐出一口水花,然后又姿态优雅的落进江中,渐起一片巨大的浪涛。

    重新在灵龟身边浮出水面,锦鲤说道:“有靠山......”

    然而话没说完,已经被一声怒骂打断。

    “他娘的,你要是再把老夫的鱼吓跑了,今天中午就拿你下酒!”

    宫权愤愤的把鱼竿一放,指着船尾后边破口大骂。

    五彩锦鲤目瞪口呆。

    聂红竹将一只青釉白瓷杯中注满巫山灵茶,递到宫权面前,“老前辈,清茶消火,尝尝看。”

    宫权接过瓷杯,轻轻喝了一小口,回味片刻后说道:“确实是数百年的老树上摘的新叶,白水宫算是有心了。”

    路过白水宫的时候,白水宫主想要安排人上舟来侍奉,被宫权拒绝,但却收下这些灵茶与茶具。

    所谓人老成精,一拒一收间,人情世故全在其中。

    被解围的锦鲤立即一摆尾,潜水到灵龟身后。

    隔着灵龟巨大的身躯,锦鲤吐吐水泡,张牙舞爪似的摆动长须,撒着闷气。

    宁白峰没有接聂红竹递过来的灵茶,摘下腰间酒壶喝了一口,将打磨好几天的漆黑剑坯举到身前仔细打量起来。

    剑柄剑锷依旧是烧黑的枯木模样,有些丑陋,剑身上的弯曲与沙眼照样很多,用属龙鳞打磨这么多天,若非确实落下极薄的一层黑灰,简直就像毫无变化。

    “十年磨一剑,岂是那么简单就能开锋?!”

    宫权放下瓷杯,说道:“剑的本身品质就不错,更何况这柄剑悬在廊桥下,受江水灵气洗练,又饱饮各种灵血,已经是受到天地淬炼,然后又经过枯荣小鬼丹火自爆,光是剑体的硬度,就高的吓人,哪怕不开峰,你与其他剑修对战,最后毁的也是别人的飞剑。”

    宁白峰伸手在坑坑洼洼的剑身抚摸,丝毫不怀疑宫权的话说的有问题。

    这柄剑的硬度如此之高,等到真正开锋,想必也锋利的惊人。

    宫权看着白衣青年看剑时专注的眼神,轻轻笑了笑,重新坐回鱼竿前,说道:“剑修痴剑,想好了给这把剑取什么名字没有?”

    给剑取名,自古皆有。

    第一次给剑取名,还是在离洲,那也是他真正意义上得到的一把飞剑,取名寸思,只是寄托相思之意。后来的赤霄,却是赵长德所取,只因剑出之日赤虹贯云霄。

    然而时至今日,两把剑已经是他人之物,能否寻回也未可知。

    如今又得一剑,取名一事,若非宫权提起,宁白峰未必会在意。

    也是因此,有一把性命交休的剑,至今未曾取名。

    宫权见半天没有回话,以为宁白峰不知该取何名,笑道:“这就跟生孩子一样,等到孩子落地了,名字都一直还没想好,非得去找个算命先生卜上一挂,才知道名字还是自己取的好。”

    宁白峰笑道:“宫老有何建议。”

    宫权一手握着鱼竿,一手搓着下巴,眼睛在漆黑剑坯上一扫,说道:“剑黑成这样,就叫黑剑好了。”

    宁白峰朝着宫权伸出大拇指,“宫老好才华,我看这剑如此之硬,不如就叫硬剑,宫老以为如何?”

    宫权手中鱼竿一抖。

    两人互相对视,随即大笑起来。

    宁白峰笑着拿起身边的属龙鳞,继续对着剑身细细打磨。

    宫权笑够了,说道:“剑挂廊桥,久经风雨,桥者,贯通天地;雨也,连绵不绝,我看取名桥雨最为合适。”

    宁白峰停下手中属龙鳞,想了想,说道:“剑在桥下,栉风沐雨,宫老取名寓意极佳,但我

    想在中间加个下字。”

    宫权搓下巴的动作一停,喃喃道:“桥下雨......”

    宁白峰点点头,“桥下雨。”

    说完话,剑胆运转剑元,磅礴的剑气经手掌入剑,漆黑的剑坯猛然震动起来。

    宫权笑了笑,粗炼之后,算的上是剑已有主。

    ......

    ......

    数日之间,雨舟行过群山。

    宁白峰粗炼之后,依然在磨剑,漆黑的剑坯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唯有靠近剑锷处,有着三个古字。

    这是粗炼之后,宁白峰花大力气做下的手笔。

    聂红竹坐在船尾,拿着小刀对着一杆竹筒轻轻雕刻修饰。

    路过翠屏峰地界时,眼见江边上青竹茂盛,聂红竹在宫老的指点下,砍了一株极有灵气的茨竹,用来制作画筒剑鞘。

    自剑谷里青竹筒破碎之后,宁白峰就一直没有找什么东西来装,就这么光秃秃的背在身后。

    如今得空闲暇,聂红竹自然想要重新再做一只。

    至于其他竹材,则被宫权闲来无事,编制成一顶竹笠,一只鱼篓。

    忽然间,宫权手中鱼竿一震,然后被他迅速起竿,一条硕大的江鲀被吊起。

    大鱼出水,宁白峰停下磨剑,聂红竹松开刻刀。

    宫权取下鱼,笑道:“有口福了,此鱼剧毒,**凡胎食此鱼者,纵然不死,也要上吐下泻,但此鱼之鲜美,乃这江中一绝,最好的吃法就是剥皮切片生食,来来来,让老夫给你做一顿生鲀宴,保证让你大饱口福。”

    宁白峰一听有毒,惊讶道:“宫老,以你的身体,恐怕经不起这样的损耗。”

    宫权此时少年模样,一场拦江舫之战后,又张大一两岁,已然接近青年,再不加以控制,势必会在旦夕之间就身死道消。

    天墟江上本就是水路要道,这么多天雨舟慢摇,却从未看见一条船,显然是清都的手笔。

    甚至江峡上空的云雾里,一艘帆船正在陪着缓缓慢行。

    宁白峰虽然什么都没说,却照样心知肚明。

    宫权笑着摇手,傲然道:“毒死人,那是不会做,老夫在这江上混迹上百年,做出来的鲀鱼,就是三岁小孩子吃了照样安然无恙。”

    聂红竹笑道:“想不到宫老不仅有着一手极好的竹篾活,还会做鱼。”

    宫权笑道:“活得久自然懂得多,当初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我就在这江边过活,自己钓鱼吃鱼,竹衣竹笠自编自用,现在想来,真是快活。”

    宁白峰轻叹一口气。

    人老忆往昔,命不久矣。

    聂红竹抖掉身上竹屑,将竹筒递给宁白峰,转身去宫权身边,学着帮忙做鲀鱼宴。

    青竹长有四尺,装两尺多的卷轴绰绰有余,之所以做这么长,想来是给宁白峰装剑,竹筒身上雕刻着一些竹叶纹,大气素雅。

    宁白峰将画卷和剑放进去试了试,很合适。

    ......

    ......

    江未到头,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已经顺着江峡传来。

    雨舟越过一处拐弯后,江峡前方骤然出现一堵白墙,从千余丈的高空一直垂落到江面。

    未见其形,先闻其声,尽管在《坤洲图志》和《巫山志》上看到过龙门的相关记载,但真正亲眼看到的时候,依旧是从内心深处感到震撼。

    龙门并不是一道门,而是一座高达千余丈制高点瀑布,二月二那天,当瀑布顶上两侧的石柱泛起光华,形成一道拱门时,龙门才会真正出现。

    那时,无数想要化龙的妖灵之物从瀑布底部逆流而上,一直游到顶端,越过龙门,受到天地气运的洗练,才能真正进阶,蛟蛇化属龙。

    瀑布之上为龙门,底下自然就是潜龙渊。

    数里水路,转瞬即至。

    雨舟进入潜龙渊口,两侧的陡峭崖壁上,刻着八个古朴大字。

    潜龙勿用。

    渊渟泽汇。

    宫权指着这些字,笑道:“这四个字自古就有,潜龙

    渊之名,就是由此而来。”

    瀑布轰隆声很大,宫权的声音依旧响起在耳边。

    宁白峰仔细打量起这几个字。

    风吹日晒如此之久,却依旧苍劲古朴,显然并非一般古字,却又丝毫感觉不出来字符的意味在其中。

    宫权解释道:“这些字蕴含龙门气运,既不能拓印,也不能作为字符攻击,没必要理它,更不要试图去毁掉,那会将潜龙渊里的那些家伙激怒,吃力不讨好。”

    宁白峰点点头,目光越过石刻,转向广袤的水泽。

    方圆百余里的潜龙渊,坐落在群山环绕间。

    蒸腾的水汽在阳光下,呈现出一处处吴彩霞光。

    尤其是高耸入云的瀑布,仿佛直入天穹。

    跟随在舟后的三头灵物见到此景,丛然是存活数百上千年,依旧激动的热泪盈眶。

    锦鲤更是跃起水面数丈高,渐起巨大的浪花,然后如利剑一般冲向潜龙渊。

    元泰同样激动,但却依旧保持克制,游到雨舟边,“少爷......”

    宁白峰笑道:“去吧,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好好准备,大事还在后头。”

    元泰点点头,准备游进潜龙渊。

    宁白峰忽然想起一事,大声喊道:“等一下!”

    元泰回头。

    已经冲出十余丈的锦鲤都翻着浪花停下来。

    这声停下,响在心间。

    宁白峰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玺,数十颗鹅卵石。

    这些东西他存留许久,尤其是这枚蕴含一国气运的玉玺,当初得手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将此物留给元泰。

    百余枚鹅卵石,已经被宁白峰用了不少,尤其是悬剑山养伤期间,用了极多,不然剑胆也没办法恢复如此之快。

    如今鹅卵石数量已不足当初一半,此刻又是拿出二十颗,但他却没有感到丝毫心痛。

    宁白峰将玉玺和六颗抛给元泰,“这些东西对你的用处最大。”

    元泰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东西不简单,一口将玉玺和彩色鹅卵石吞下。

    远处的锦鲤立即反冲回来,大声呼嚎起来:“同样是仆从,少爷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宁白峰拿出这些东西,就是打算分给他们,立即将九颗鹅卵石抛了过去。

    锦鲤瞬间上蹿下跳,一颗不漏的全部吞掉,然后接着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宁白峰瞬间气笑了,骂道:“你以为玉玺是路边的石头,想捡就捡?!元泰是龟,你是鲤,越过龙门的难度本身就比你大,这些灵石就够你消化,贪心不足,赶紧给我滚蛋!”

    对于这其中的事情,锦鲤心知肚明,之所以如此,只是抱着万一的念头而已。

    既然得不到,也不强求,立即一摆尾,瞬间蹿了出去。

    剩下的五颗鹅卵石,宁白峰扔给了囚牛,“礼尚往来,收了你的龙鳞,自然得还个礼。”

    囚牛准备走,看到这些鹅卵石,极为惊讶的看着白衣青年,愣住许久之后,才一口吞下鹅卵石,朝着他重重点头,然后跃进潜龙渊。

    宫权目送三只灵兽入水不见,捏着青色一块玉勿,笑道:“想不到你小子这么有钱,这些东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给这三只畜生,虽然是物尽其用,却还是有些可惜了。”

    刚刚宁白峰分送鹅卵石间,宫权正在和囚牛签订早已商谈好的契约,这块玉勿就是结契之物。

    宁白峰又摸出几枚,递给宫权,笑道:“只要物尽其用,那就没什么可惜的。”

    宫权看了一眼鹅卵石,起先摇摇头,随后想起些什么,然后将七枚鹅卵石接下,说道:“我替几个后辈说声谢。”

    到了他这一步,已经做好等死之心,这些东西收下,也只会用在清都后辈身上。

    宁白峰没有多说,只是笑着点点头。

    放好东西,宫权说道:“走吧,去山上歇着,距离二月二还有几天。”

    宁白峰转身看向刻着潜龙勿用的山壁处。

    山崖上方,宫弱水早已等待许久。

第二百二十四章 清都山水惹人愁

    弃舟登岸。

    雨雾中的山崖上,是一处广阔石坪,显然是供那些座驾停靠所用。

    只是此时的石坪上,只停着着一架华丽飞辇。

    显然清都已经将这里清空,只为迎接宫权。

    反倒是宁白峰,觉得有些沾光了。

    至此,宁白峰终于有些好奇宫权在清都里的身份。

    虽然没去过清都,但其威势,这段时间他也算是深有感触,纵然只是冰山一角,却也让人叹服。

    行走数万里,这样的仙家高门,宁白峰也只见到过震洲南海洛家山,而洛家山修为最高者,是两位上境天仙。

    以此推论,清都最顶尖的那一撮人,必定不是小小的金丹境那么简单。

    宫权只是半只脚踏进元婴的金丹,为何安危如此受到清都重视?

    宫弱水立即迎上来,数日不见,纵然面纱遮面,依旧能从眼神中看出些许疲惫,显然拦江舫的收尾之事,极为消耗精力。

    如此大乱之后,心思各异之辈极多,更何况拦江舫已然落幕,不可能再占据巫山首关如此丰腴之地,巫山境内觊觎势力必然多不胜数,想要在各方之间周旋,将事情办妥,绝对不是件轻松事。

    宫权伸手拍了宫弱水的脑袋,说道:“事情多,就没必要跟着我这个老头子,毕竟那边才是正事。”

    少年身躯不高,努力伸手拍打女子脑袋,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宫弱水坦然受之,说道:“经过与十二峰商谈,拦江舫已经由青山林金家入主,一应安抚都由金家出钱出力,我也只是做了中间人而已,倒是叔祖,您身体已经这样,由不得整个清都不为你担忧。”

    宫权轻笑道:“事情有着落就行,能做好中间人已经是大本事了,不必自谦,至于我,吃得好玩的好,不必担忧。”

    宫弱水点点头,然后看着宁白峰说道:“宁公子,多谢这些日子对叔祖的照应,清都上下感激不尽。”

    宁白峰笑道:“宫姑娘哪里的话,我这完全是在沾宫老的光,不然我的那两头灵物走江哪有如此轻松,该是我感谢清都才对。”

    宫弱水摇摇头,还想多说几句。

    宫权说道:“嘴上说谢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回清都,好酒好菜的摆上,倒是后你们想怎么谢都成!”

    宫弱水点点头。

    几人上了华丽的飞辇,然后飞离石坪,前往清都。

    ......

    ......

    飞辇很大,形如一间小屋,前厅后房,可待客可安卧。

    几人围着飞辇前厅茶座,丝毫不显拥挤。

    从飞辇向外望去。

    方圆百余里的潜龙渊清晰可见,潜龙渊外是莽莽群山。

    一条瀑布从高崖上垂落,如银河从天上落在人间。

    飞辇一路飞高,越过瀑布顶端时,两岸高耸的石柱被云雾缭绕,看不清真容,却也依旧能感受到一股磅礴的气势。

    宫权指着石柱笑道:“别看现在巫山到处都是云雾,等到龙抬头那天,云雾一散,真正的龙门才会显现,那才是最壮观的时候。”

    宁白峰顺着瀑布向下看,潜龙渊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潜龙勿用,或跃在渊。

    飞辇掠过瀑布高崖,江水两侧依旧是山崖,只是相较于下方的山,要矮上许多,但江峡里的江水也更急一些,奔腾的江水根本无法行船。

    不多时,宽阔的江中间,一座巨大的岛屿在江水雾气中若隐若现,飞檐斗拱尽显建筑的恢弘,尤其是偶尔漏出来的琉璃瓦片,日光撞到上面,宝光绚烂。

    江风吹拂间,一张张巨大的旌旗迎风飞扬,上面以古文撰写的清都二字,尽显磅礴大气。

    飞辇落在一片石坪上,映入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牌楼,正中间挂着一块看似普通,实际上并不普通的木牌匾,篆刻着清都二字。

    牌坊的正对面,是一座方圆二十余丈面临江水的石台,

    宁白峰从《坤洲图志》和《巫山志》上得知,这就是观龙台,又名斩龙台。

    此时,石坪上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待。

    宁白峰跟随着走下飞辇。

    宫权看着人群中为首的老人,惊讶道:“承望兄,你出关了?”

    老人抚须而笑,“得知阿权回来,哪怕是闭死关,那也得破关而出。”

    宫权笑道:“不至于,闲逛回家,没必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老人开怀的笑了起来,然而眼中依旧有着一抹忧色。

    修行无岁月,两人距离上一次相见,已是百年之前,当时的宫权尚未塌缩肉身。

    百年重逢,却已经物是人非。

    宫权从怀里取出一只青玉笏,递给老人身边一名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说道:“小谦子,别整天想着我去树下静坐,这才去了躺拦江舫,就有一份大收获,身边还遇到跟你们提到过的小友。”

    中年男子面容清逸,颌下短须更是平添几分稳重之感。

    行礼称呼一声叔父之后,才双手接过青玉笏。

    “你就是宁白峰?!”

    一道冷傲的说话声骤然响起。

    宁白峰循声望去,只见中年男子身后站着一名衣襟敞开,头发披散,头上缠着一道镶珠抹额的青年,正在紧紧的盯着他。

    随后,所有人先是看向青年,然后将目光落到白衣青年身上。

    宁白峰感受到青年眼里的那股凌厉之意,这种凌厉并非杀意,而是战意。

    似乎是在印证宁白峰的感受,青年的右手已经缓缓摸上腰后的刀柄,似乎随时准备出刀。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声音一沉:“宫扬!”

    青年气势一松,右手缓缓松开刀柄。

    父亲宫谦身为当代宫氏家主,很少动怒,同样也很少喊他本名,但是每一次喊的时候,就表示已经发怒。

    犹记得少年时与人搏斗,将人打伤,父亲喊他本名之后,在他身上刻下山字印,让他一年里如同背山而行,痛苦不堪。

    清都宫家行事方正,对后壁子弟管教极严,大庭广众之下直呼客人名讳,甚至妄图动用兵刃,已经极为失礼。

    宫扬压下与之一战的念头,这才缓缓松手退后,但眼睛依旧盯着白衣青年。

    宁白峰有些不太明白,这个名叫宫扬的青年,初次见面,哪来这么大的战意。

    宫谦看着白衣青年,抱拳道:“犬子无教,望宁公子见谅。”

    宁白峰还礼,同样客气几句。

    倒是老人宫承望上下打量宁白峰一番,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感受到如实质一般的目光,宁白峰心里一紧。

    上境天仙!

    清都能为巫山之首,果然不简单!

    老人眼中精光退去,抚须笑道:“不愧是鼎剑阁出身,当真是青年俊杰。”

    宁白峰抱拳道:“前辈谬赞,宁白峰愧不敢当。”

    老人笑道:“当得起当得起,既然是阿权的小友,自然也是我宫家友人,既是友人来访,该当茶酒相待,哪有杵在门外相谈的道理。”

    宫谦立即说道:“是我们失礼了,叔父、宁公子,请!”

    随后,一行人穿过牌楼,进入其中。

    清都很大,如同建造在江岛上的小城,顺着中轴线,各街各坊鳞次栉比,全都依照山势而建,小城的正中间,建造着数座恢弘的大殿,如同世俗皇宫一般。

    经宫权介绍,这里是清都宫氏每年议事之处,平时的他们可不住这里。

    从侧边绕过恢弘大殿,后面的建筑与前边类似,但相对来讲要精致许多,亭台楼阁处处,这里就是宫氏精英子弟修行居住之处。

    绕过大殿后不久,宁白峰骤然看到半空中一片金黄。

    一株百丈高的老银杏树矗立在庭院深处,金灿灿的树叶不时飘落下来。

    此时已然初春,却没想到这株银杏树,依

    旧树叶金黄。

    相传清都中间有棵百丈高的银杏树,年岁已不知有多久,却从未有成妖的现象,其银杏果更是上等灵材,炼丹入药更有延年益寿的作用。甚至等到银杏叶落满地面,树上树下一片金黄,于细雨之中观赏,景色极佳。

    更为惊人之处,在银杏树后不远的地方。

    一根更高的柱子耸然而立,石柱顶端放着一颗极大的晶莹圆球,目测之下,直径约有四尺,散发正朦胧光幕,将整座岛屿笼罩其中。

    宁白峰暗自猜测,这想必就是清都禁制核心,若非江心岛上云雾弥漫,想必这根柱子与圆球,应该很远就能看到。

    穿廊过亭,走了许久之后,一行人这才进入银杏树下附近的一处小院。

    庭院幽静,落满银杏叶。

    屋内没有高椅大桌,只有一处处蒲团,一方茶桌,极为素雅。

    几人落座之后,依旧能看到屋后门外的银杏树,与地面上的一层金黄落叶。

    宁白峰一进入此地,就觉得这里极为清幽,适合静修,尤其是天地灵气极足,于修行有大益处。

    一行人落座之后,桌上茶壶青烟袅袅,散发着静心宁神的清香。

    宫权喝了口清茶,笑道:“宁小子,这里适宜静修,对你的伤势恢复极有益处,这几天就陪我老头子住在这里,如何?”

    宁白峰尚未回话,老人宫承望诧异道:“受伤?这是何故?”

    宫弱水立即放下茶杯,轻声将拦江舫之事复述一遍。

    虽然宁白峰亲身经历,但从他人口里讲出来,依旧觉得拦江舫一事,造成的死伤与损失简直不可估量。

    超越凡胎的境界,争斗之下当真是遗祸极大。

    宁白峰忽然想起宫权曾对他说过的话。

    修行之人,不能只看着天上,同样也要看看脚下。

    老人宫承望沉默片刻,叹息一声,“枯荣那孩子,可惜了......”

    宫谦看着宫弱水,说道:“你的处理方式很不错,辛苦了。”

    宫弱水摇摇头。

    屋内沉静片刻之后,宫谦说道:“至于那个引起祸端的人,必须要引起重视,我会安排人手着重去调查,宁公子,还行详细描述一下此人相貌行径。”

    宁白峰想了想,心里暗自叹息一声,将那个极为熟悉的相貌讲出来。

    接着宫谦又问了几处细节,然后告辞离去。

    宫弱水因为对接拦江舫之事,同样跟着离开。

    老人宫承望从怀里摸出两枚银杏果,递给宁白峰,笑道:“这东西对疗伤有些用处,可以试试看。”

    长者赐,不敢辞;辞不恭,受之无愧。

    更何况对方是上境天仙,不接难免拂了对方面子。

    宁白峰刚接下银杏果,就感觉到浓郁的灵气沁入手掌,心中惊讶这东西的神异。

    随后老人又勉励几句,拉着宫权离开。

    二人百年未见,自当喝茶叙旧。

    宁白峰感觉有些不自在,并不是这里让他感到不适,而是那道目光。

    桌对面侧边的蒲团上,一脸冷厉的青年,自从相见起,就一直在盯着他,让他喝茶都觉得似乎有把刀,随时会割开他的喉咙。

    宁白峰苦笑一声,“我们似乎第一次见面。”

    宫扬说道:“但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字。”

    宁白峰说道:“那你有何指教?”

    宫扬平静的说道:“天剑峡前敢于向曹芦问剑,这样的人,我想会会。”

    宁白峰恍然。

    天剑峡里的事情,终究还是传到了坤洲各地,甚至最后会传遍各洲。

    宁白峰摇摇头,说道:“我不想打架。”

    宫扬说道:“有这两颗银杏,伤愈就在这两天,我会等你!”

    说完之后,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去。

    宁白峰看着那个孤傲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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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霞千里,宁于天外。一剑归来,云外飞仙。云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