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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野问     魔本为尊txt下载     魔本为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九章 涅槃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地上的**萧聪缓缓睁开双眼,他茫茫然坐起身来,然后难以置信地看向周身,他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这的确让他欣喜若狂。

    “我活了,我竟又活了!”

    他突然从地上爬起并欢呼雀跃,高兴得像个孩子般手舞足蹈,兴奋之情,难以自制。

    “生有何喜,死亦有何惧,存在即为合理,一切皆有缘由,天道有常,我行何妨…”

    一道莫名的声音蓦地自心中无端响起,仿佛是一道晴天霹雳,萧聪怵在原地,呆若木鸡,那声音在心中一遍遍回响,而他也慢慢地恢复自然。

    他微微一笑,环视四周,他知道除西南角那三块易灵石之外,这里的每一块易灵石上都吸附着自己一缕魂魄,或许现在的他们正在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而自己却看不见他们。

    他往前走几步,在一块与其他易灵石比起来别无二致的易灵石前蹲下,双手托腮,抿着小嘴看着他。

    “我记得你应该是在这里的,对吧。“

    他不无感伤和缅怀地说道,缓缓伸出一只手拂向那块易灵石的边缘,在那里慢慢地摸索着,仿佛无形中有什么东西能够感受放到他掌心的温度,并因此产生些许难得的感动。

    “我很想帮你,但现在的我已经无能为力,我已经与一个凡人无异了,你知道吗?”

    他的手还在那儿来回抚摸着,一脸温存。

    “但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们的,一直到我老去的时候,到那时候,我们便又可以遥遥相望了,不,我想我应该是自由的,我会飘到你身边,与你并肩而立,好吗?”

    “你这样真的让我很难受,你会出去的,相信我!”

    识海中蓦地响起一道声音,萧聪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的想法,也能体会到你的感受,但请你不要如此悲伤,因为生死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你知道我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想到的是什么吗?我想你是知道的,但我现在还是想要说给你听。”

    他顿了顿,接着道:

    “生有何喜,死亦有何惧,存在即为合理,一切皆有缘由,世事有常,我行何妨…”

    “你知道的,我不能明白。”

    “但我希望你能明白。”

    “不是你希望我能明白我就能明白。”

    “唉,是啊,不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就能明白的。”

    萧聪站起身来,走到一个没有易灵石散落的地方席地而坐,石壁的冰凉自两股间传至识海,而他却浑不在意。

    “生有何喜,死亦有何惧,存在即为合理,一切皆有缘由,世事有常,我行何妨……那人生来到底

    是为了什么……”

    这一刻他突然又变得迷惘了。

    他抬起一只手,手指慢慢的磨砂着鼻尖,头向上微微的仰着,目色深遂,仿佛一切的思虑皆收敛到了这一张清秀的脸上,使它变得有些严峻和肃然。

    时间还在流逝,漫长而冰冷,像九伏天的河流,冰封三万里的死寂看似静止,深处的暗流涌动却不可捉摸。

    “呵~”突然,他笑了,“或许人的存在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他开始愉快的喃喃自语起来,

    “是了,存在即为合理,一切皆有缘由,存在的,便是合理的,合理的,便是有意义的,我们一直在思量我们的所作所为对自己的意义是什么,却很少去追究我们的所作所为对其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而或许我们对其他存在的意义,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是了,我们因存在而有意义,而不是因有意义而存在,又或者二者是相互平行又相互依存的,我们因存在而有意义,也因有意义而存在,那又何必去追究存在的意义所在呢?当我们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时,我们自会消失。”

    “或许这一切的一切从绝对上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但相对来说又都是有意义的,唉,我也不知道我这么想到底对不对,在这一切的一切中,最高的是规则,他无欲无形,却又最强大的力量,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他变化多端,却对一切的一切都有约束。”

    “他便是生命的最高奥义。”

    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矛盾却十分精彩的表情,那扭曲的肌肉似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从而出现了令人感觉分外好奇的纹路。

    “人活着便是有意义的,我怎么能因为这小小的百方石洞的压制而罔顾于这大千世界而言的规则认知呢!衡量万物的标尺从来就只有一个,也从来都没有变过,它不是来自于人,更不是来自于这百方石洞,他来自于最高的规则!”

    豁然开朗的他突然长身而起,慢慢地转着圈,以一种傲然不屈的目光一遍遍环视着整个空旷寂寥的石洞,似乎在某一不知名处正有什么东西偷偷的看着他,他要将他找出来,并以这目光告诉他自己最真实的意志。

    这已成为一种信念,甚至是信仰。

    于是就在这时,一片莹亮的光自石洞穹顶洒落,萧聪霎时间沐浴其中。

    恍惚中觉得过了有千万年那么久,当萧聪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依旧被困在石洞之中。

    不过当他心念一动于阵师萧聪时,竟惊喜地发现阵师萧聪在那一刹那回归到了本体,他难以置信地感受着魂力的骤增和灵魂的进一步健全的这种奇妙的意境,他贪婪的捕捉着周围规则的轨迹和灵气的游散,他多么喜

    欢这种久违的味道啊,它就像一清澈甘甜的神泉水,喝了它感觉神清气爽,灵台一片澄澈。

    从阵师萧聪回归带来的奇异体验中慢慢走过,萧聪的目光扫过每一块易灵石,最后,他的目光停在最角落的易灵石上那儿束缚着修罗萧聪。

    他突然对他微微一笑,很浅很自然的笑容,似飞虫轻点水泽时微微漾开的清波。

    他感觉自己突然又有些犹豫了,而后,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静静的轻声道:

    “相信我。”

    也不知道这句话他是对谁说的。

    他慢慢闭上眼睛。

    “等等!”

    识海中突然传进一律意识,他复又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直投向最角落的修罗萧聪,彷佛他真的能看到他似的。

    然后,他再次微微一笑,直眉轻挑,在心里道:

    “怎么?”

    “你为什么这样做,你这样做就不怕自己后悔吗?”

    “你多想了,我是不会后悔的。”

    “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到底?没有什么到底,我只是顺应天意罢,存在即为合理,一切皆有缘由,你既然存在便是有存在的道理的,这存不存在并不取决于有我的意志,而是取决于法则,我让你回来,不过只是顺应法则之意罢了。”

    “可你为什么要屈服于法则之意?你知道所谓的法则到底是什么吗?”

    “唔。”

    萧聪不由沉吟,片刻后,回答道:

    “你提出的的确是一个问题,而且现在的我也无法回答你,但这并不影响我现在所做的决定,如果你真的不想回来的话,我倒也不会勉强。”

    “哼!我为什么不回去,不过萧聪,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萧聪淡淡一笑,显得如此从容而镇定,他不再开口,而是再次慢慢合上双眼,于是在这一念之间,一切恢复如初。

    “噗!”

    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重生后的喜悦,便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他抬手抹掉残留在嘴角的血色,略有玩味般道:

    “呵呵,这么急不可耐的要反噬我。”

    修罗萧聪虽今非昔比,但除本我萧聪之外的其他萧聪也是不可同日而语,萧聪特意让其他所有残魂都回归后才招修罗萧聪回归,为的就是防他欲让自己措手不及的一击。

    “他说的倒也不错,”

    萧聪微微仰起头,长长地舒了口气,道:

    “法则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屈服于法则?”

    他抬手摸摸鼻子,然后扁扁嘴发出一声苦笑,

    “唉,还是算了吧,急不来的。”

    ……

第一百四十章 风眠谷底有老货

    站在另一间石洞里的欧阳寻目瞪口呆的望着迎面而立的石壁,一动不动,这一切他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却始终难以置信,他相信这世上绝对有起死回生这一回事,但却觉得这件事不会如此幸运而又巧合的发生在萧聪身上,可他有十分愿意甚至是十分渴望这件事发生在萧聪身上,于是,他在这希望与怀疑间矛盾着纠结着,最后他告诉自己去他妈的!人只要活过来就好,其他都他娘的见鬼去吧!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石壁上所发生的一切,像一个好奇而无知的孩子,时而微笑,时而皱眉,时而疑惑,时而释然,有几次他甚至怀疑这些画面是某一位老祖为糊弄他而使出的幻术,因为那看上去真的不像萧聪,可他心里还是难以自制的笃信着那就是萧聪他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可他还是禁不住疑惑,他在跟谁说话?他在自言自语什么?他脸上那奇异的微笑又是为什么?终于到萧聪因受反噬而吐血的那一刻,他不由心头一紧,惊呼出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他用粗糙的大手猛搓了几下脸,自言自语道,

    “老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能告诉我吗?”

    他仰起头,向着四周的石壁大声喊,回声阵阵,越传越远。

    “终有一天我自会知道,我还不能问萧聪,什么跟什么呀!”

    他低下头,一脸郁闷,像个赌气的孩子般一脚踢开了脚边的一块石子。

    接着,他又豁然抬起头,一双牛眼被瞪得老大,活像两只生着黑锈的大铜铃铛。

    “不行啊,老祖,我还没见到萧聪本人呢!我不走!”

    “不行,我连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哪来什么人格担保!”

    “哎!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要是强行把我弄走,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喂,搞什么!你不能这样”

    欧阳寻就这样凭空消失,石洞中只剩下他愤懑不平却苍白无力的高声反抗余音不散,在石洞中一遍遍回荡着,半晌后,连余音也没了,山洞重归于它最初的空旷和寂寥,仿佛一切都不曾曾发生过。

    但没过多长时间,萧聪竟凭空出现在欧阳寻之前站着的位置。

    萧聪茫然四顾,霎时间感觉自己心里有千万只草泥马在奔腾,此时的他,内心是崩溃的刚才那一道

    奇异的光的接引,原本以为自己就要重见天日,哪曾想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这石洞如此晦暗阴沉,看起来还不如之前那一间。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轻声暗骂道:“他先人的!”

    “谁!是谁在哪儿!”他如被踩到了尾巴般的猫般突然就炸了毛,“你如此鬼鬼祟祟,难道就很有礼貌吗?他先人的!我就骂,他先人的!”

    萧聪上蹿下跳,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他**着身子,活像个骂街的泼妇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手舞足蹈,大腿根部的锒铛随着他的动作无规律的左摇右晃。

    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跟别人说过话了,此时有人突然跟他说话,他很兴奋,而且,他知道,他需要发泄,他需要将这一段时间的压抑全都发泄出来,而且,就是现在。

    半盏茶的功夫后,萧聪才安静下来,腆着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好奇地打量着石洞四周的石壁,与前一刻判若两人,这碰碰,那戳戳,毫无忌惮之意。

    “小子,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这次不再是意识,而是真实切切森寒阴冷声音里的威胁。

    ”不怕。“萧聪轻轻松松道,脸上尽是如小狐狸般狡黠的奸笑。

    “为什么?”

    “很简单,鲲鹏是绝对不会和蝼蚁斤斤计较的。”

    “呵,有意思,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鲲鹏而你就是蝼蚁,抑或说,你将来不会成为一头鲲鹏?”

    “咦,说的也是呵,那你杀了我吧。”

    说着,萧聪将脖子一伸,闭上眼睛,做出一幅任人宰割的摸样。

    “你这古灵精怪、牙尖嘴利的小子,赶紧把你的脖子缩回去吧,我可不敢杀你!”

    那声音褪去了反方才的阴冷和森寒,取而代之的是沧桑和淡淡的慈爱。

    “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萧聪缩回脖子,拱手作了一揖,对自己的矫揉造作毫不掩饰。

    然后,他直起身来,重回常态,

    “敢问前辈招我前来所为何事?如果您愿意的话,还是用意识与我交谈吧,说话对您来说不免太过残忍。”

    “呵,果然是萧家小子,老夫我当真是低估了你!你从何得知我已行将就木?”

    “简单,您的意识如此强大,魂力甚至已经超出了我的感

    知范围,所以,您一定已经活了不少岁月了吧!您之所以用声音与我交谈,不过是想将我引入幻象,是我对此产生错误的感知。”

    “那你怎知你现在所想的一切就一定是正确的?”

    萧聪轻蔑一笑,“如果我连自己都不相信,那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相信谁?”

    “不愧是天道翁相中的弟子,是棵好苗子!”

    “前辈过奖了。”

    “不过,我还是会用声音与你交谈,因为这是我对你还有你师父的礼貌。”

    “您随意,反正在这儿您说了算。”

    “好,咱们言归正传。”

    萧聪笑着点了点头,那声音继续道,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风眠谷地。”萧聪淡然回答道。

    “你怎么会知道!”那声音中陡然添了几分惊奇。

    “我不知道,我猜的。”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那个声音才缓缓说道:

    “真的,我希望你能跟我好好说话。”

    “我一直都在跟您好好说话,”萧聪不卑不亢:“我的猜测便是我的认为,我的认为在某些程度上来说就是我所知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又有谁能说得清这世上之事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不过,我倒觉得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坦诚相待。”他顿了顿,接着道。

    “世人只道萧家四子天资不凡、聪颖过人,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那声音沉沉赞道:

    “不过,小子,天妒英才,过慧易夭,你日后行走玄真,务必要加倍小心呐。”

    萧聪俊眉一挑,笑问道,

    “前辈,你是在咒我吗?”

    “不,这是规则。”

    闻听此语,萧聪的脸色突然变得略有些难看,他似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喃喃道:

    “是啊,这就叫规则。”

    而后,他抬起头来,面色诚挚,语气低缓地说道:

    “前辈,您要说什么就说吧,晚辈一定洗耳恭听。”

    那声生徐徐拉出一个好字,接着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

    “其实我也并不想与你多说什么,我只是想给你讲个故事,至于故事的真假,你自己斟酌就好。”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卜天卦

    “在我尚且年幼之时,玄真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时候不分种族,万物平等,因为那时候有一无上神灵,是各族共同的信仰。

    后来,一场大战打得天崩地裂,玄真支离破碎,信仰之力无故消失,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世界上出现了正邪和善恶。

    已经没有人知道这场灭世之战的起因是什么,知道的人都战死了,因为各族领袖的陨落,天上地下尽是一片群龙无首之态,玄真一片混乱。

    那当真是一个无比黑暗而血腥的时代,不仅各族之间互相征伐,就连各族之内也尽是自相残杀,人族力量最为孱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其他各族的不二猎物 。

    再到后来,灵杰复出,在大战中残存的以真龙太子、凤凰天女、妖王以及战神为首的英灵们,以魂飞魄散为代价,为人族保留下来最后一线生机,正因此,人族才得以繁衍至今,并愈显繁盛。

    人族先贤认为,他们为信仰复辟而苟活,而后却愿为人族生存而灰飞烟灭,所以信仰复辟就在人间,而我,也是如此认为的。”

    “然后呢?”萧聪不禁轻声问道。

    “没有然后了,”那声音怅然一叹,“我能告诉你的也就真么多。”

    “你其实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但我知道你一定想要我做些什么。”

    “不,我只想要告诉你一个故事。”

    萧聪莞尔一笑,道:

    “前辈,您这就不敞亮了,我知道你想为我牵上一桩因果,现在故事我已经听了,因便也种了,我并不怪您,但您总该给我一些指引和提示吧,这样就算我因此而死,也能瞑目啊。”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萧聪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着,良久,那声音才回答道:

    “人族先贤曾讲,他们将从轮回中往生。”

    萧聪蹙眉,“前辈,难道您也相信有轮回往生这回事?”

    “是的,我相信。”那声音定定答道。

    “可就算是真的有轮回往生,但是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们还会是原来的他们吗?无论是何种生灵,身上的轮回印最多只有九十九道,物极必反……”

    “孩子,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是你要知道,他们不一样,他们是英灵,英灵不灭,神魂永存!”

    深深的执念直入萧聪内心深处,他感觉有种莫名的力量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勒住他的咽喉,这是一种别样的震撼,使他张着小嘴,怔了半晌,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可怜的老家伙……”

    “前辈,我们来聊聊欧阳寻怎么样?”

    闻听此言,那声音明显一顿,

    “哦?欧阳寻是哪位?”

    萧聪目光下移,轻叹了口气,干

    嚼了几下嘴巴,一脸失望之色,

    “算了,说了你也不认识,你送我出去吧,我不想再呆在这儿了。”

    良久,那声音再次微微一叹道:

    “唉,阿寻这个孩子,在龟府内实在太过特殊,关于他的事,恕我无可奉告,但小友尽管放心,只要龟府存在一日,便没有人能伤害他!”

    语气笃定,甚至带着几分狠戾。

    萧聪略感诧异,剑眉微微一挑,老东西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貌似让他倍感意外,欧阳寻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连这行将就木的老古董都对他如此重视。

    这有违常理,除非他……跟自己一样,是个变数,抑或说……

    萧聪不禁打了个寒噤,恍惚中他感觉到似乎冥冥中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一直在拨弄着他的命弦,弹奏着一曲诡异而莫名的旋律,如今回头想想,才发现自己的人生际遇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从师谪仙,幽兰奇遇,幻雪森林之险,到现在在这不知名的风眠谷地与这久不见天日的老家伙谈因论果,在别人看来一辈子都不会遇上的奇闻怪事在自己身上发生却如家常便饭,似乎这一切皆因自己降生于萧家,是千万年来唯一一个可以修行的萧四少爷而变得顺理成章,但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

    萧聪甚至开始有些怀疑了,怀疑他的存在,怀疑他在这茫茫人世间到底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星流云、冷筱凤、欧阳寻、宇文丰都、四大御王……这些人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回过神来,终是微微一叹道:

    “好吧,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送我出去吧。”

    平静中带着低沉,如一团压在心上的棉花。

    “小友没有其他疑问了吗?或许我可以告诉你更多你想知道的事情。”

    “只要不触犯禁忌。”他补充道。

    “呵~”萧聪嗤之以鼻,暗自在心里自嘲一笑,心想着:知道再多又有什么用,蚍蜉之力,可撼天意?存在即为合理,一切皆有缘由,世事有常,我行何妨。”

    但在嘴上却说道:“不了,我想我知道的已经够多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恍惚中似乎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半晌,

    “小友顺你眼前的这条石道一直往前走,在石道尽头供奉的香炉里,有一块龟甲,你拿上它,从此龟府之内,你尽可来去自如,畅通无阻。”

    “那我该怎样出去呢?”萧聪不禁问道。

    “我说了,龟府之内,来去自如,畅通无阻。”

    萧聪默然点头,心领神会,随后躬身行礼,对着身前那一片神秘的幽邃虔诚道:

    “前辈在上,晚辈告辞。”

    言毕起身,晦暗的石洞中,一赤条条的颀长身影慢慢地走远并消失在那一片神秘的幽

    邃里。

    周身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静得令人害怕,在这长长地石道中,萧聪已经走了好久,他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走着,紫目未开,脚掌与地面接触时所传出的沉闷的声响像是在寻着他前进的速度一样缓慢的石道中弥散,这一切在外人看来似乎诡异可怕极了,而他心静如水,灵台一片澄澈,他感觉周身清凉微妙,他甚至非常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唯心而定、从心而行的感觉。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渐渐出现了些许微弱的光亮,萧聪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速度不紧不慢地走着,直到又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勉强看见老东西言中放置于是道尽头的香炉的轮廓,其上用萤石嵌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光正是自那里发出的 。

    香炉近前,萧聪驻足站定,他静静地看着这尊香灰半盈古朴无华的香炉良久,而后伸手探进香灰里,进而取出一物。

    正如老古董所言,是一片龟甲。

    老古董说的倒是云淡风轻,可东西落到萧聪手里就不让人那么平静了,在天道轩呆了近十年,萧聪怎么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但如今得见此物,心里却依旧禁不住要泛起惊涛骇浪。

    “这……这是……”

    萧聪星目圆睁,呆若木鸡,干裂的嘴唇微颤,一时竟再难吐出半个字来。

    过了好一会,萧聪才勉强咽了口唾沫,干涩的喉咙受之润泽,不禁兴奋的上下滚动,低声自言自语道:

    “卜天卦!”

    卜天卦,顾名思义,在玄真界绝对算得上是禁忌级的至宝,一件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即使是天道翁,也不知其来历,当时只是对萧聪说过,凡是及接触过此物的人,皆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但凡事皆有意外,传说卜天挂共有三块,拼齐三者天不可知,天命可违!而自古至今,还没听说过有哪位高人能将三块龟甲尽收囊中超天越命的。

    “吧嗒”

    卜天卦突然自萧想手中掉落在地上,萧聪身体一颤,终于回过神来,他歪着头,愁眉紧蹙,目光似化作两道尖锐的矛,刺向身后的虚无深邃,喃喃自语道:

    “这老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这不还是要我死吗!”

    如此凝望了许久,他叹了口气,目光于转首中缓缓下坠,无形中似画出一个美妙的扇面,最后再带着满眼的忧戚埋怨落在静默于香炉脚边的卜天卦上。

    如此这般又注视了良久,突然,他莞尔一笑,带着些许戏虐与自嘲道:

    “这或许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份吧。”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步入局中,身不由己啊。

    随后,他将龟甲拾起,握于掌中,闭上双眼,心念一动,伴有白光一闪便这一方空间消失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奇卦在手 龟府我有

    心念一动间,转瞬即至,只是时空突然间的猛烈叠错让他感到一阵恍惚,身体不由一阵摇晃,他用力甩了甩头,以求恢复些清醒。

    “好厉害的宝贝!”萧聪惊喜中打着几分恐惧道。

    看待在一旁良久的欧阳寻此时也终于回过神来,突然大喊一声:

    “萧聪!”

    同时飞奔而起,将萧聪紧紧抱住。

    还未自那一声惊雷中回过神来,接着便被困进一个男人坚硬厚实的熊抱里,萧聪思绪辗转无瑕,不知所措,等抬头看见来人是谁并发现自己身无寸缕,一种分外难受的感觉自心底汹涌而上,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阿寻,松开!”萧聪语气里隐隐带着几分愠怒。

    “不松!”欧阳寻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萧聪的小脸上,正陷在自己对重逢的喜悦里无法自拔,干脆利落并带着几分嗔意地回答道。

    萧聪突然间没了脾气,只得在心里暗骂道:

    “这个奇葩!”

    但如此情景萧聪定不会就此屈服罢休,所以,他话锋一转,沉声道:

    “大哥,能不能给件衣服穿……”

    一语点醒梦中人,欧阳寻这才注意到萧聪赤条条的小身板,察觉到此时分外尴尬的气氛,他赶紧松开萧聪,搔着脑袋憨憨一笑,接着右手一挥,一套衣袍自右手间凭空而现并向萧聪呼啦啦飞去。

    萧聪接过,冲欧阳寻讪讪一笑,慢条斯理的将其穿到身上,一丝不苟,恰到好处。

    将自己打理完毕,萧聪开口问道: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欧阳寻笑意微苦,答道:“我们还是先出去吧,来,这边,我们边走边聊。”

    欧阳寻右手向身前斜斜一指,先一步向前走去,萧聪紧随其后,加快几步赶到与欧阳寻平行的位置,与欧阳寻并肩而行。

    二人聊了一路,重建天日后秘密言别,原因是二人同时认为在未弄清事情的原委之前,最好不要让其他人察觉到这其中的事情,而且如果萧聪与欧阳寻一同重新出现在人们的眼前,显得二人的关系太过于亲密,欧阳寻贵为龟府的少节使,这重身份对萧聪有害无利,更何况,鸿生的事情还未弄清楚,幕后操纵之人还未露出半点破绽,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敌暗我明,小心为上。

    在两人交谈过程中,欧阳寻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龟府的“一切”和盘托出,他真诚而恳切的回答萧聪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萧聪也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给

    欧阳寻听,但与老家伙谈因论果和卜天卦的来历草草带过,因为这些实在是没法说,若是将这些也说给欧阳寻听,必会将他也牵涉进这桩生死难料前路无知的因果中,萧聪权衡再三,还是决定不告诉他,倒不是因为考虑到公不公平,只是他自心里就不愿意这样做。

    “或许我真的已经将他当做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了吧……”萧聪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暂别时欧阳寻给了萧聪一张龟府的地图,让萧聪自己找个合适地点出现,萧聪仔细研究,目光突然定在地图上某个地点,他嘴角慢慢泛出一丝邪笑,食指在上点了点,语气略带兴奋道:

    “就它了!”

    这几天被人整得那么惨,甚至是差点死掉,萧聪想起来就要咬牙切齿不能自制,他虽不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但也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对于业图天这头老乌龟,萧聪誓要让他有朝一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萧聪和欧阳寻有了第一个共同的敌人。

    自从脱离了风眠谷底的压制后,萧聪隐隐感觉到一种自己与龟府之间的微妙联系正在慢慢地形成,似乎他正在成为龟府的一部分,又似乎他将整个龟府都装进了识海里,只要他想,就可以出现在龟府的任何地方,除了风眠谷底。

    而此时萧聪心里中意的目的地便是风眠谷地。

    无声无息与毫无征兆的的一眨眼间,萧聪又消失了。

    再出现时,萧聪已在风眠谷地外围,他展开灵隐步如一只游弋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幽灵般躲过重重守卫,直向风眠谷地边缘而去。

    崇山峻岭之间的风眠谷地看上去似乎与别处并无异样,但凭借心中那份隐隐不安的感觉萧聪知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恐怕不能再往前走了。”

    萧聪面色凝重,喃喃自语道,正如之前鸿生所言,此处有大阵守护,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法阵!

    “难道……难道这又是一座通灵法阵 ?”

    萧聪心里不禁一阵骇然,饶是萧家,一个以法阵立足于玄真的传承家族,也不过仅有三座通灵大阵而已。

    “咦……不对……”

    萧聪眯起双眼,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前方,而后,他轻轻闭上双眼,开始默默感应起来。

    如此过了大半天的时间,萧聪才缓缓睁开双眼,目色惺忪,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呼……”他重重吐出一口粗气,“今天可算是长知识了,竟然是一组阴阳阵……又与欧阳寻小别院构成一组子母阵……”这本是传说中的存在,就现在的萧家而言

    ,恐怕就算是萧天宇的阵法造诣都达不到眼前这层次,更惶论萧家其他人。祖先无上智慧的结晶璀璨夺目令人不敢直视,真想把萧家那些个整天倚老卖老颐指气使的老家伙们统统叫来,好让他们见此之后因无地自容而剖腹自尽,那样萧家伙或许能清净些。

    “唉,我什么时候能达到此番水平啊……”萧聪目光澄澈如水,像个望着麻糖的三岁孩子般望着前方,嘴角慢慢勾出了天真幼稚的弧度,笑意中溢出不加掩饰的羡慕。

    但眼前这东西还当真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参悟的了的。

    萧聪眼巴巴地望了阴阳阵好久,终究心一横,自我开导道,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拔苗助长,操之过急,最后还得肯定是我自己。”

    话虽是这们说,但知易行难,如此反复自我开导了几次后,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萧聪原本计划找来风眠谷地外围的守卫见证他在守护大阵中的一闪而逝,但现在深深体会到以他的修为进入大阵定会被瞬间秒的连渣都不剩后,萧聪临时改变计划,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他在大阵边缘略施小计随意整了个用以迷乱视听的小玩意,这种雕虫小技是萧家人初期为锻炼小辈用的,现在用来迷惑这群凡夫俗子简直绰绰有余。

    一切准备就绪,萧聪步入临时摹刻的迷阵中,他狡黠一笑,开始细心裂肺地在阵中惨叫起来,外围守卫们闻声而至,萧聪掐准了时间,估摸着守卫在看见自己样子的时候,心念一动,又在原地消失了。

    匆匆赶来的守卫们见此幕皆傻傻站在原地,而后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好在貌似一个百夫长反应还算可以,他用力踢了身旁的守卫一脚,骂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禀报府主!”

    那人被踢了个趔趄后赶紧往回跑,看上去似乎被这一脚踢得更懵了。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那百夫长在其身后骂骂咧咧,他转过头,憋了一口气,大骂道:“都给我动起来,把这地方给我围住了,一个苍蝇也不能放进去!”

    “你!“他伸手指向一个离自己不远的守卫道:“回营地把能调来的人都给我调来!”

    就这样,经萧聪这么一搅和,短短半个时辰里,整个风眠谷地进入到全面戒严状态。

    此事惊动了龟府上上下下,除了正在闭关的老不死外,连归师父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阴阳阵的边缘地界,一种异常惶恐和凝重的气氛已风眠谷地为中心向整个龟府蔓延开去,使其沉浸在一种令人倍感压抑的灰色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 风波伊始

    欧阳寻与龟师父一同赶到,闻听目击者的陈述后懵得一比,那阵中之人分明就是萧聪嘛!但这厮不久前刚与自己分开,怎会被莫名其妙绞杀于此呢?再说,以自己对这家伙的了解,他可不是那种没事找刺激,这么容易就把自己给作死的人啊……

    “这小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欧阳寻面色阴沉,在龟师父身旁负手而立,自言自语着,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萧聪此时的安危,更不怕自己的话被龟师父听到。

    龟师父浓眉一挑,扭头问道:

    “阿寻,对此事,你怎么看?”

    欧阳寻佯装呜咽,看似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情绪道:

    “师父,萧聪贵为萧族公子,是我龟府的贵客,也是阿寻的至交好友,我不相信他是自己来到这龟府绝地的,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所以,无论是于阿寻还是于龟府,徒儿恳请师父您一定要将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

    说着,欧阳寻已泣不成声,又听得“扑通”一声,欧阳寻在龟师父面前跪伏在地,连叩三首后将脸埋在双臂间失声痛哭,看样子似是要再不愿不起来。

    龟师父看着跪伏在地哭得声情并茂的欧阳寻,面相复杂,神色难辨,他双手十指交织,拇指不停地旋转磨砂着,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阿寻,你先起来,若萧家小子真的是枉死在我龟府,为师定会将此事查的彻底,给玄真一个交代,也给你一个交代。”

    龟师父情真意切,俯身将欧阳寻轻轻扶起,豆大的泪珠子已浸湿欧阳寻半截衣袖,却还在流个不停,欧阳寻那双牛眼此时真被哭肿成了两个大铜铃铛,龟师父看着心疼,竟拈起自己的袍袖为欧阳寻拂泪。

    安抚罢欧阳寻,龟师父一脸愁容,威严凛然之气像朝阳初起上涌的海水,伴随着风声向四周漫流而去,在冲淡了压抑的同时,也稀释了恐惧。

    这一刻,所有立在风眠谷地边缘地界的人觉此气息身心皆为之一振,仿佛无形中有一股子莫名的力量慢慢注入到自己的血肉里,让整个身体甚至是灵魂都充盈饱满起来,这力量足以摧垮一切。

    他们的目光皆龟师父所在的方向,仿佛是在仰望一个高不可攀神圣不可侵犯的信仰,却并非奴颜婢膝的服从,而是虔诚无悔的信奉。

    归师父环视四周,冷峻的面容上看不见什么表情,接着,他扭头向身边一“人”问道:

    “业掌使何在?”

    那“人”向归师父躬身一拜,回答道:

    “回府主,卑职近日未见过叶掌使。”

    龟府主转过头,轻哼一声,什么也没说。

    欧阳寻在一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抬眼偷偷看师父,眼神意味莫名,也不知道此时的他在想些什么。

    之后,一行人陪着归师父又向前走了几步,驻留的地方正是萧聪之前摹刻迷阵的地方,因为那草包百夫长的瞎指挥,之前的摹刻痕迹纵使清晰却已经被调来的守卫们践踏殆尽,剩下的纹路也几乎已与地面上本来的土石轮廓混淆不清了。

    一行人在风眠谷地并未多做停留,欧阳寻跟着归师父回到了府主阁,其他人也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原本被调配到风眠谷地驻守的守卫都被归师父下令撤走了,干净利落,一个没留。

    回到府主阁,归师父和欧阳寻一前一后进入到

    正堂主室,归师父阴着脸,欧阳寻低着头,看上去忐忑不安。

    龟师父在正堂主室内站定,欧阳寻后脚刚过低矮门槛,那门便鬼使神差般“啪”的一声被关上了,欧阳寻闻声一怔,猛然站定,呆呆地看着堂上归师父的背影,

    “师父,怎么了……”欧阳寻小心翼翼地问道。

    龟师父转过头,袍袖一甩,反问道:

    “阿寻,还记得小时候为师教过你什么吗?”

    欧阳寻一脸懵比,摇着头懦懦地答道:

    “师父您教过徒儿太多东西,可徒儿真的不知道师父你您现在问的是哪一点……”

    归师父长叹一声,

    “唉,事虽小,苟擅为,苟擅为,子道亏,徒儿啊,你此番言举怎对得起归府这么多年来对你的栽培。”

    “我又怎么啦。”

    欧阳寻这会儿不干了,以他在欧阳家被娇生惯养出来的少爷心性再加上身为少节使长期在龟府内横行霸道的有恃无恐,此时小脾气没收住,一不小心就越过了红线,进了雷区,他也不想想,他这有恃无恐的“恃”到底是谁给的。

    欧阳寻一句牢骚彻底将归师父心里压抑已久的一股子火给勾了起来,蹭蹭窜起并在两道立起的刀子眉间喷薄而出,怒意汹涌,他声色俱厉道:

    “臭小子,你要干什么!”

    ”我哪儿干什么了,我……”欧阳寻苦着一张大脸,仿佛蒙受了千古奇冤。

    “你什么你,跪下!”

    纵然将一百万个不愿意都写在了脸上,但欧阳寻跪得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师父,我……”

    欧阳寻两手摊在胸前,看那样子就差把心挖出来给龟师父看了,

    “说吧,你和萧家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归师父的语气变得舒缓而平静,却在其中再听不出任何感情,冷冰冰的,让欧阳寻感到一阵陌生。

    欧阳寻撇着嘴,低声答道:

    “我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归师父慢慢的在欧阳寻三尺之外绕着圈,像一只审视自己猎物的豹子。

    “我就是不知道!”欧阳寻稍稍提高了音量,但一波过后,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近微不可闻,“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想干什么你问我……”

    “你真不知道?”归师父停下脚步,试探着问道。

    “我真不知道!”欧阳寻抻着脖子,语气颇不耐烦。

    “那你之前哭得那么丧,觉得自己演得很象,别人都看不出来!”归师父也再次提着音量无情调侃。

    “我……”欧阳寻一时语噎,强词夺理狡辩道:“我……我那时是将计就计,反正我相信,小聪不是无缘无故去那里的,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胡闹!”

    归师父再次将袍袖用力一甩,几近怒不可遏,这个一向自恋成性,萧洒飘逸的老美男子,此时却难以在其身上寻得半点风度,他弓起身子,绷紧食指对着欧阳寻破口大骂道:

    “小兔崽子,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风眠谷地那是谁都能去的地方吗!我归府的圣地是谁都可以随意进出的吗!他先人的,你们怎么这么能耐,气死老子了……”

    欧阳寻歪着头斜睨着自己的师父,一言不发,待归师父发泄完,面色潮红殆尽,他才正正身子,清清

    嗓子,悠悠然道:

    “师父,风眠谷地确实是龟府的圣地,但这事也就咱爷俩知道罢了,您对外可说那是龟府的绝地啊!”

    “你还敢顶嘴!”

    眼看师父眼里又要冒火,欧阳寻赶紧摊手妥协道:

    “得、得,您说啥就是啥,不过我得告诉您件事,”

    欧阳寻话锋一转,正色道:

    “小聪是跟我一块从那里出来的,老祖宗恐怕是已经见过他了。”

    时空在这一刻仿佛发生了短暂的凝滞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归师父来脸上突然出现了少有的不可置信的表情,正堂主室里的气氛就这样被他从方才的浮躁不安带到了现在的凝重严肃里。

    “恩恩”欧阳寻定定的点了点头。

    龟师父稍稍直直身子,右手轻轻捏在下巴上微微沉吟着,

    “怎么会是这样,没理由啊,难道……”

    “他是怎么进去的?”归师父沉声问道。

    “从我小别院的大鼎里掉进去的,啊不,应该是被人推进去的。”欧阳寻回答道。

    “被人推进去的?”

    “嗯”欧阳寻认真点了点头,“应该是鸿生,他有问题。”

    “鸿生有什么问题?”归师父神色莫名,

    “小聪跟我说了事情的经过后,我猜应该是叶掌使在他身上做了手脚,让他……有点不正常。”

    欧阳寻难得一本正经,归师父看着跪在自己身前心爱的徒儿,片刻,柔声问道:

    “关于鸿生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欧阳寻再次点点头,轻抿着嘴唇,眉眼下垂之时竟有温情泄露,

    “往之不谏,来者可追,师父对我的好,我能明白,鸿生对我的好,我日后定会加倍偿还,但现在,我只能静观其变,不过,”

    他顿了顿,接着道:“只要是债,我定会讨回来的!”

    “当年鸿生自愿接替老杨头,在我与四大掌节使得合力炼化下成了你的护院忠魁,他早已与你府邸外的金刚化妖阵合为一体,世间之人难伤得他,这个你放心就好。”

    “此事牵涉重大,你切勿轻举妄动,另外告诉萧家小子,让他给我老实点,玩大了我也保不了他!”归师父郑重嘱咐道。

    “恩恩,知道了师父,可是现在我也找不到小聪啊,”欧阳寻点头如小鸡啄米,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归师父白了欧阳寻一眼,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他会去找你的,回去吧。”归师父摆摆手,一脸嫌恶。

    “哦……”

    欧阳寻站起来,拍了几下长袍的下摆,转身欲走时又问道:

    “师父,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你是怎么差绝这事有猫腻的?”

    “那小子之前在那儿画了个法阵,我们去的时候,法阵的痕迹还没消失干净。”归师父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哦,原来如此,那这样看来,小聪肯定是平安无事了。”

    欧阳寻自顾自说着,抬头看见师父已经转过头向内堂走去,他撇撇嘴,虽然对师父的敷衍塞责略有不满,却无计可施,当然他也不会像萧聪那样尊师重道,最起码得躬身一拜后再退出去,这厮连亘都不打,扭头便走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以己做饵

    离开风眠谷地的萧聪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躲藏起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听,他现在所信奉的作战方针是“敌不动,我不动,敌先动,我再动”。没办法,本想与欧阳寻那厮串一下口信,以求里应外合,但转念一想,业图天这头老狐狸城府深、疑心重,自己就算闹这么大动静,都不一定勾得动他,或许他会以为自己使了什么调虎离山之计,正静伏在小别院某处张网等着自己呢。

    不过,他相信,几天之内等不到自己,这老狐狸定会去谷地边缘一探究竟的。因为他在意自己的死活,准确的说,他在意欧阳寻小别院破阵与否,此心不动,随机而应,他心动了,这事就成了。但究竟要等几天,还得可看运气。

    “老东西,既然你想玩,那咱们就玩玩。”

    三天后,风声不减,萧想凭借卜天卦这个在龟府内堪称百密之一疏的神器在龟府的掌事府、府主阁、月灵谷还有欧阳寻的小别院附近溜了一圈,见龟府上下依旧风声鹤唳,外松内紧,不免心疑。

    “这也有点太夸张了吧!”

    萧聪大概认为,即使别人看不出这其中猫腻,但欧阳寻这厮应该是了解的,若他懂事,理应将事情稍微压一压,因为若将此事闹得太大,他就不好收场了。但他哪里知道,这风波之所以久久不能平息,就是拜欧阳少爷近日来不遗余力的推波助澜所赐,搞得萧聪不得不昼伏夜出,连吃东西都成了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萧聪也理应理解,因为他早就知道,欧阳寻这厮从来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第四天.

    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萧聪饿得难受,之前为谨慎起见,一直以野果充饥,但如此这般总不是办法,十月后山黄翠渐尽,熟过的山果味道有点苦。

    心里稍做盘算,萧聪觉得,纵然现在龟府上下戒备森严,但后厨应该是一个盲点,就算被列入戒严范围之内,也会相对松懈一些。

    萧聪掏

    出地图,手指在其上缓缓移动,

    “府主阁的后厨,应该会相对安全些吧……”-

    心念一动,转瞬即至,正值巳时。

    府主阁的后厨里,人流洛洛,忙碌异常,却无一个守卫,萧聪偷偷潜入灶房,见木质搁架上食材丰富,笼中鲜味待蒸,锅里珍馐正煮,大抵是刚刚下过入笼不久,食材里的香味还未发出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正这里也没有守卫,我且先等等。”萧聪心里想,于是,他躲进一个空柜子里藏起来。

    木制的柜子,隔音效果甚糟,外边的嘈杂一毫不差的全传到了萧聪的耳朵里,他想不听都难,不过他倒也乐得听这些俗不可耐的下人们切切察察,一来可以打发时间,权当解闷,二来说不定这些闲言碎语中会有什么真事哩。

    ……

    “我听说这几天府里的各大人物都来了,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你以为这么多东西都是给谁准备的!”

    “你怎么知道?”

    “昨天小栀子生病,我替他去阁里送过餐食,偷听来的。”

    “啥!你敢偷听!你不想活啦!”

    “呃,其实也不算偷听,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好都在,走时就稍稍停留了那么一会。”

    “那你还听到什么了,快,说来听听。”

    “嗨,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这几天少节使闹得太过,另外业掌使一直没有出现罢了。”

    “说得也是,这几天龟府被少节使搅得满城风雨,再让他这么闹下去,这龟府非翻了天不可,不过话说回来,他哪来这么大权力,我听说龟府里的守兵全被他调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丫的要造反呢!”

    “听说这件事的起因是少节使的至交好友,就是前些日子鸿生小哥提到的那个萧四公子,玄真界第五大家族的四少爷,大抵是源于此,府主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少节使手里,事情到了此番地步,少节使若

    再搞不定,他面子上挂不住啊。”

    “我去,玄真界第五大家族的四少爷,这事咱龟府兜不兜得住,这事要凉啊……”

    “去你的乌鸦嘴,咱龟府是好欺负的吗!水开了,赶紧下锅吧……”

    听着外面的风言风雨,萧聪静静的在柜子里盘算着,

    “业图天还没来,怕是还在小别院附近,我现在还回不去,但欧阳寻这丫的如此胡闹,我就有点搞不懂了,他这是要干什么呢?我可没有多少时间,更没多少耐心了。”

    就这样,萧聪又在府主阁的后厨躲了整整两天,其间出来偷吃偷喝外顺便偷听点消息,但他从偷听来的消息中知道,他最思念的人一直没有出现,他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第七天.

    萧聪离开府主阁的后厨,找了个足够僻静的地方,用仅剩的十几块灵石,摆出一座小型杀阵,将体内真气散尽,他脱光衣服,将其烧烬,将龟甲藏进谷道,将龙玉深埋进土里,最后,赤条条的他步入杀阵,在身体被刮刺到血肉模糊,意识将要消散的时候,他努力提起所有仅剩的精神,无声无息地自法阵中消失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决定铤而走险,大干一场。

    院外有重兵把守,院内却空无一人,半空中秋风轻啸,而下方的一切却依旧静悄悄,只有在偶尔风停的时候,才会看见一两片微微有些泛黄的树叶慢慢飘下来。

    欧阳寻的小别院,简单甚至有些破败,看上去一切还是老样子。

    无声无息,一具满是鲜血的身体凭空而现,半挂在院中大方鼎的边沿上,秋风暂停,一两片树叶慢慢飘进他身下的血泊里。

    约摸着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一名相貌丑陋的少年资自屋内走出,心不在焉的要去拿立在门框上的扫帚,他面容憔悴,整张脸看上去像木犁刚翻过的泥土般那样皱着,似乎好久没有舒展开过了,此人正是鸿生。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向死还阳术

    鸿生拿起扫帚低着头涉级而下,抬眼间蓦地一怔,他将扫帚柄靠在身上,双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向前伸着脖子用力端详,接着,他小嘴微张,也听不清是咽下或是吐出了个什么音节,惊恐之色霎时取代方才满脸错愕,他扔下扫帚,颠颠得向门外跑去,但任他怎么努力,他总是跑不快的。

    鸿生跑出门外,跑到守卫们主流的地方,大口喘着粗气,对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急急说道:

    “快……快去禀告府主……这里……这里有情况。”

    待听得鸿生讲完,那首领二话没说,转首翻身上马,沿着小别院外的碎石小径,扬起漫天烟尘,一路飞驰而去。

    鸿生一向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或许他觉得那人伤势虽然可怕,但可能还有生还的机会,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情况刻不容缓,他又急急跑回到院中。

    大方鼎前,鸿生收住脚步,他仰着小脸,对着那具半挂在方鼎边沿血淋林的伤体急急言道:

    “你还好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但对方毫无回应,依旧那样一动不动。

    他咬着嘴唇,双手攒在一起,十指不断缠绕,纠结半晌后,转身跑回到屋里,抱着一个陶制罐子回到大方鼎前,又找来一木制梯子搭上大方鼎的边沿,抱起罐子顺着梯子摇摇晃晃地上了鼎。

    待在鼎上站定,鸿生打开罐子,将里面的粉末小心翼翼的撒在了那具血淋林的伤体上。

    粉末很快便与血液溶结在了一起并填进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口,撒完背面撒正面,鸿生放置好陶罐,慢慢地将那具伤体在方鼎边沿上翻过来,好在方鼎边沿够宽,这伤体旦在上面才不至于产生太大的弯度,要不然,刚刚结痂的伤口恐怕就要挣裂开来了。

    鸿生一手撑在房顶边沿,探着身子用另一只手轻轻拨开那人被血黏在脸上的头发,突然,他惊呼一声,后仰的身体差点跌进鼎里,“萧……萧……四少……爷……”

    他自言自语道,声音有明显的颤抖。

    不多时,归师父与欧阳寻匆匆赶到,进门正看到立于院中央大方鼎的边沿上,鸿生正在一具洒满药粉的伤体前呆跪着,双目无神,小嘴微张,一动不动。

    “鸿生,你在干吗!”欧阳寻声色俱厉,疾言斥道。

    归师父伸出一只手挡在欧阳寻身前,师徒俩对了一眼,龟师父面色凝重,摇了摇头,欧阳寻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萧……萧……四少……爷……”鸿生转首,指着身前的那具伤体颤抖道。

    耳畔犹如惊雷炸响,欧阳寻面无血色,他身体晃了三晃,好在龟师父在身边及时相扶,他才没有倒下。

    欧阳寻右手抚上额头,用力揉捏着,蓦地抬头,向归师父沉声问道;“师父,他刚才说什么。”

    归师父面色铁青,眼神中突然有一抹异色闪过,下一刻,欧阳寻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归师父将欧阳寻轻轻放在地上,向前踏出几步,身子往前一探,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大方鼎的边沿上,鸿生仰着小脸,呆呆地看着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一脸疑惑,归师父的手抚上鸿生的头,慢慢地揉着,轻声道:

    “好孩子,你做的很好,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鸿生动作略有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归师父脱下自己

    的锦袍,将其裹在萧聪身上,他抱起萧聪,转首对鸿生说,

    “照顾好他。”

    凌身一跃,腾空而去。

    府主阁,议事内院。

    萧聪静静的躺在厅堂中间的一张木床上,周围站着几十名白袍老者,正上方的主座上坐着归师父。

    “他怎么样。”归师父开口,声音不冷不热,面无表情。

    堂下传来一阵叹息,十几名白袍老者皆面露无奈之色,他们一个个一边摇头晃脑,一边与周围人絮絮低语,但开口第一句都是唉,这可如何是好……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一时无人应答。

    半晌,终于有一老者左顾右盼后向前走出一步,躬身作揖道:

    “回禀府主,此子身体固然悍猛,但奈何全身经脉尽断,观其伤势,留有一息已是奇迹,却也仅是一息尚存苟延残喘罢了,除非大罗真仙下凡临府,否则,单靠我等,怕是无力回天。”

    归师父依旧面无表情,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堂上,保持这一教之主的仪态,不怒而威,沉吟良久,肃然道;

    “据我所知,此子四个月前随四大御兽于蛇谷曾有一战,假四兽神兵凭一己之力破蛇谷护族大阵,我想那伤势应该比现在重不得多少,再说,谪仙的亲传弟子,是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各位长老,再想想办法,相信以列位的实力,总能寻得一线生机。”

    “这……”

    堂下嘘声四起,絮絮低声紧随而至,最后变成一处处激烈的争执,看着堂下长老们一个个眼中精光四射,一抛往日之高冷再也不吝啬唾沫,归师父微微一笑。

    约摸着又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堂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整个厅堂陷入鸦雀无声之境,不多时,刚才那位发生的长老再次向前一步道:

    “敢问府主,少节使何在,想必蛇谷一战,少节使亦随之左右,何不请少节使出面,与我等为之一叙。”

    “少节使有事在身,现在不方便出面与尔等一叙,长老有什么想法,说出来便是,但凡发生于我龟府之事,皆由我龟府承担。”

    那长老左看看,右看看,蹙眉低首沉吟片刻,而后如下定了某项决心般,躬身作揖道:

    “论底蕴,我龟府决不在四大家族之下,此子能在蛇谷一战后复原残躯,定是有神方所辅,我龟府虽神方无数,但奈何我等才疏学浅,不曾参悟得果,但……依老夫看,此子肉身虽与凡人殊无二致,但却总觉有所不同,另外,他的神识似乎一直未曾有消散的迹象……老夫斗胆,恳请府主允许我等进入阴眼,以向死还阳术救治于他。”

    归师父峻眉一挑,犹豫道:

    “这……有必要吗?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些,向死还阳术……那可是禁忌之法……”

    “以我上十几人之力,于阴眼中应该不成问题。”那长老目光熠熠,信誓旦旦。

    归师父还在犹豫,他右手扶上下巴,慢慢摩挲着。

    四下之人目光皆投在居高临下的龟师父身上,有希冀,有犹豫,有野心,也有胆怯,每个人心里的想法不一样,所以他们眼神里所表现出来的东西也不尽相同,但只要堂上之人一声令下,他们怎么想就全部无关紧要了。

    “好吧,就以长老所言,”归师父平静道:“尔等年老体弱,我会岁尔等一同进入阴眼,为尔等护法。

    “事不宜迟,尔等稍加准备,我在阴眼入口等你们……”

    话没说完,却又听得一声音传来,将龟师父的声音盖了下去,

    “让老夫随尔等一同进入阴眼如何?”

    但见一只巨龟不紧不慢爬进厅来,众长老赶紧为他让开一条路,一个个皆面露敬畏之色。

    一直未曾出现的业图天终于出现了。

    他慢慢的往前爬着,身体慢慢虚化,三步过后,一名身着灰衣的老者出现,一双浑浊老眼古井无波,面无波澜,不卑不亢。

    空气稍稍有些凝滞,厅堂上下,两人对视片刻,归师父眉眼微微弯起,莞尔一笑,道:

    “呦,这不是业掌使吗,许久不见,还以为您老人家得了什么大机缘就地飞升了呢!怎么,今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业图天何尝听不出龟师父话里的诅咒,他不怒反笑,躬身作揖道:

    “老夫闭关修行多日,今日刚刚出关,闻之府中大变,便匆匆赶来,望能一同进入阴眼,助各位长老一臂之力。

    “呵~”归师父冷笑,“别人闭关一闭就是十几二十年,您这闭关却是十几二十天,我觉着吧,您最好还是赶紧回去把剩下的续上,要不然,若因此落下什么毛病,岂不是我龟府的一大损失,您说是吧。”

    “府主说笑啦,”业图天声音依旧平静,陪笑道:“老夫学艺不精,说是闭关修炼,不过是忙里偷闲稍稍休养一下罢了。”

    “既然你自己都说你学艺不精,那这次你就不必跟随着去了,怕是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归师父一席话说得当真不留情面,这要搁别人身上,还不得羞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业图天可不是别人,不管是龟体还是人身,他的脸皮都如他那巨大的龟壳一般厚,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府主……”

    “行了,行了,嗦嗦,就这么定了。”

    归府主摆摆手,一脸不耐,满口敷衍,

    “你们也回去吧,准备一下,赶紧出发。”

    业图天见归师父心意已决,再无回旋余地,眼中一抹阴寒闪过,不再争辩,他站直身体,走到萧聪身前,旁若无人般将手轻放在萧聪眉间阳穴之上,若有所思片刻,道:

    “敢问府主,萧少爷被发现之时,可曾见其身边有一莹白古玉?”

    闻听此言,归师父微微一怔,世人皆知谪仙之徒萧聪有一无上龙玉随身携带,形影不离,但在欧阳寻小别院发现萧聪时,确实没注意到他身边有什么东西。

    “这个,倒是没有,怎么,业掌使对此有什么想法?如果有必要,我倒可以帮你问一下鸿生。”

    业图天看着归师父的脸,面色阴晴不定,他稍稍迟疑,佞笑道:

    “这个就不劳府主费心了,无论龙玉找到与否,怕是都救不了他。”

    接着,还不忘强调一句,

    “他死定了。”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话毕,业图天缓缓转首,三步之后,化作一只巨龟慢慢行出厅去。

    龟师父负手看着业图天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寒芒毕露,他声音森寒,一字一顿道:

    “饶是现在有人保着你我不能妄动,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声音不算小,似乎一点也不怕别人听到。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入黄泉

    龟府,阴眼。

    众所周知,龟府所处为一处宝地,灵气充沛,四季如春,传闻虽然不假,但却也说的不全对,在龟府落住之地内,有一处冰天雪地,还有一处炙热如炉,这便是阴眼和阳眼。

    呼啸的寒风吹得裘袍猎猎作响,夹在风声中似弦乐中的加花,抬头看不见太阳,低头白雪茫茫,在这一望无垠的白色之上,一群人蹒跚而行,为首的是归师父,往后看是之前在议事厅里的十几位白袍老者,萧聪被几个重甲护卫抬着行在最后。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在前面的归师父忽然止步,右手一抬,示意后面的人停下。

    萧聪被轻轻放下,木制栅架上的他被一层层裘袍紧紧裹成了一个粽子,只有鼻子暴露在瑟瑟寒风中,他静静地躺在那儿,披头散发,面无血色,看上去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众人谁也不语,仿佛是早已排练好了般心照不宣井然有序。待一切准备妥当,萧聪被移到各种什物的中间,归师父在其身边点燃一簇冰蓝色的火焰,大长老举着一截朽木,开始祭起古老的吟唱。

    风声更甚,吟唱声却清晰依旧,两者仿佛存在于两片不同的时空。

    其他长老们在皑皑白雪上盘膝而坐,将大长老和萧聪围起,构成一幅阴阳无极图,大长老在阳眼,萧聪在阴眼。

    龟府的阴眼本就是死地,此时将萧聪安置在阴阳无极图的阴眼之上,若搁平时,萧聪必死无疑,但此时此刻非彼时彼刻,物极必反,阴阳相合,生生不息,萧聪以残躯入图,阴阴相叠,负负得正,此乃向死还生之意。

    归师父退出好远,凭空幻出一柄长剑,脸上尽是凝重戒备之色。

    不多时,吟唱停止,围坐的长老们手中开始结出各式各样的法印打向虚空,一道道光华闪现,阴阳无极图上方一时绚丽非凡。

    法印不断叠加,光华愈加繁盛,渐渐地,一副金色的阴阳无极图于上方显现,缓缓下移,最后与雪地上的阴阳无极图重合,一丝不差。

    这一刻,天地仿佛为之一震,时空停滞,阴阳混沌。

    归师父面色愈加凝重,眼神凌厉如刀,突然,他腾空而起,电光火石间幻化出七七四十九招剑击,幻光

    没入雪地,却悄然无声,他就这样静静地悬在空中,面色比这一望无垠的雪还要冷。

    ……

    朦朦胧胧,浑浑噩噩,潇聪从昏沉中醒来,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他定睛一看,不禁暗骂:

    “我去,不用这样吧!”

    只见一望无垠的白雪之上,一圈白袍老者盘膝而坐,围成一个阴阳无极图,阳眼处是一截朽木,阴眼处是自己。

    远处归师父悬在空中,一柄长剑如初冬寒水,在他身下,一片生魂密密麻麻,似与皑皑白雪化为一体,望之感觉毛骨悚然。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

    潇聪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对,不对!”他用力摇了摇头,“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潇聪定定心,仔细端详下方的阴阳无极图和一应什物,叹了口气,

    “向死还阳术,这次闹得有点大!”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别无他选,可让潇聪倍感纳闷的是,堂堂龟府,玄真界文化底蕴最为深厚的地方,连向死还阳术这种禁忌之法都使得出来,为啥就拿不出个像样的方子来救治自己呢?当初蛇谷一战后,在天笃的帮助下,他可是不到三天就康复了,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其实整个玄真界都处在一个倒退的大势中,没落的潇家并不寂寞。

    “不过也好,龟府如此大费周章,若业图天还不信……呵呵,不,他一定会相信的!”

    “向死还阳术,阴阴相叠,负负得正,如此说来,这里是一处死地喽……”

    潇聪抬头远望,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生魂,因为有归师父强大气息的震慑,此时他们不敢向前踏一步,但很明显的是,归师父根本不想动他们,否则,以他的实力,让他们魂飞魄散不成问题。

    “既然归师父也在这儿,那这里定还在龟府之内,可这里到底是哪儿呢?”潇聪一时百思不得其解,不管是从欧阳寻给的地图上还是自己曾经读阅过关于龟府的各种典籍里,貌似都找不到与之相似的记载。

    传说,所有在凡间死去的生灵都会前往冥界,乘渡魂舟沿望乡河到奈何桥,踏过奈何桥见黄泉,在黄泉中洗净前世缘孽后会

    在欲途上走一遭,最后坠入轮回得以往生。

    可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生魂!这些生魂从何而来,难不成又是一个类似于幻雪森林的存在,可仔细想想,也不对,幻雪森林的生魂可没这么多,再说,幻雪森林里的生魂有形躯所寄,准确说应该是行尸走肉,而这里的生魂不同,他们竟是独立的。

    黄泉不入,轮回难奉,这是在夺天地的造化啊,难不成他们真的是被囚困在这里的吗?但囚困他们的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这可是以壮大因果啊!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么一桩大因果,我还是别碰的好,吃一堑长一智,我身上背负的因果已经够多了,再说,这他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好奇心害死猫啊!”

    他下定决心,这是借着向死还阳术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决不让染指这里的任何东西!

    七日后。

    “府主,我们该回去了,时间到了,再呆下去,怕出什么岔子。”

    一位长老走到归师父面前,恭恭敬敬道。

    归师父扭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

    “他怎么样?”

    “灵魂已经离体,死气殆尽,最艰难的坎已经过来了,待死气完全消散,他的伤体会慢慢恢复,到时我等再来助他灵魂归位。”

    “这之中可会出现什么变故?”

    “只要他不出去,便绝对没有任何问题,阴眼虽然诡异,但对于向死还阳术的施行绝对算得上绝佳宝地,另外,那孩子魂魄精实,凝而不散,根骨极佳,只要这四十九天他老老实实的呆在阴阳图内,还魂指日可待!”

    归师父轻轻点了点头,向潇聪这边冷冷看了一眼,而后对大长老说,

    “走罢。”语气中似乎微微有些疲惫。

    “我去!他竟然可以感觉到我!”潇聪看着归师父远去的背影,呆怔了半晌,诧异道。

    随着归师父一行人的离开,生魂也如潮水般尽数退去,潇想静静的呆在阴阳无极图内,腆着笑脸,像个孩子般呆望着灰蒙蒙的天地良久,他叹了口气:

    “唉,四十九天就四十九天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语气稍稍有些失落。

第一百四十七章 魂归

    莽莽白原,雪杉冰甲,天寒地冻,从上空俯视,却见此地颜色也不是完全单调,至少还有一幅巨大的阴阳无极图被描绘在这张巨大的巾帛之上,虽然与整个雪原相比,它实在无从挂齿。

    萧聪本想在这四十九天的时间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简简单单的享受一下平静的生活,前七天倒是如愿以偿,只是到了第八天,便有些按耐不住性子了,他觉得自己必须得找点事情做,不然,再这样下去,他会疯掉!

    “听师父说,人之所以活着,全凭一口气吊着,这口气便是生气,人之所以死去,也是因为有一口气,这口气便是死气,但修者修为达到一定层次,将不再畏惧死气,因为他们已经不在只是依靠**,他们依靠更多的是灵魂,”他想着,“如今我魂已离体,却凝聚不散,是否也可以仅凭借灵魂修炼呢?”

    他竟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如果真的这样……那可真是太刺激了!”

    “可修炼哪部功法好呢?”萧聪思索着,突然灵光一闪“煅神诀!对,就是它!”

    “想当年寒雪仙子若没有煅神诀的帮助,那她成仙与否一定是个变数,好在这煅神诀我也知道,没办法,谁让自己的师父是天道翁呢!不过我可没有寒雪仙子那么狠,敢灵魂离体后去欲途修炼煅神诀,如今我能够灵魂出窍,实属机缘巧合,不过有了这次体验,倒是可以考虑以后修炼时多往这方面发展一下,毕竟也算是过来人,魂力的提高对日后修为提高可是有非凡意义的!”

    他心里洋洋自得着,在阴阳无极图的阴眼上盘膝而坐,屏息凝神,默念起煅神诀的檄文来,随着悟性对檄文的不断深入,冥冥中似乎感觉有一些新的念力被注入到他的精神里,尽管微乎其微,但这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的感觉却让他对此感受非常,就像感受**在疯狂的吸收无上灵液时一样清晰。

    如此这般三个时辰后,萧聪缓缓睁开双眼,轻声呢喃着,

    “原来是这样,所谓煅神,是通过修炼使所知所感与精神产生共鸣,以提高更多的念力注入到精神之中,怪不得当年寒雪仙子要冒着那样大的风险去欲途上修炼,她不只是为洗净前世所有的欲念和罪恶,其实更多应该是与这煅神诀的修炼有关,如此聪慧果决的女子,想当年必得是个妙人。”

    萧聪心中释然道,当年在师父的教导下修炼煅神诀时无论怎么努力都感觉不得要领,没想带直到今天才得见真章,看来若想在这方面小有所成,就必得像寒雪仙子那样经历别样人生,但她那样荒诞无常痛苦之极的经历,怎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

    “幸亏我不是一般人。”

    聪心里自嘲一笑,是啊,要找现在这节奏发展下去,他这一辈子定要精彩纷呈,或许还能与寒雪仙子的经历一较高下拼个半斤八两,但那样的人生真是他想要的吗?很多时候在他心里总会出现一些错觉自己别无他选。

    他无力的闭上双眼,张开双臂仰躺在雪地里,他现在已成魂体,理应对世间一切有形之质无所感觉,但此时的他却感觉周身尽是寒意,并在慢慢蔓延向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这感觉要怎么形容呢?他感觉自己好累……

    阴阳无极图的阴眼里,萧聪的伤体正在慢慢恢复着,二十一天后,外伤尽数痊愈,四十二天后,内里恢复如初,四十九天后,断裂的经脉重新连接,萧聪终于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时间刚刚好。

    第五十天,归师父一行十几人如约而至,此时的萧聪正沉浸在煅神诀的修炼中,对归师父等人的靠近一无所觉,他盘膝静坐于身体之上,宛如还阳在世那般栩栩如生。

    归师父静静的朝这边看着,嘴角慢慢钩出一丝冷峻的弧度,笑骂道:

    “这个小娃娃,果真有趣!”

    大长老走过来,冲归师父作揖一拜,

    “府主,可否开始?”

    归师父还在朝萧聪这边静静的看着,缓缓摇头道:

    “不急,且再等等。”

    大长老领意,作揖一拜后远去,瑟缩着身子与其他长老们在皑皑雪被站成一排。

    就这样,在这一望无垠的皑皑白雪之上,一干众人竟足足等了萧聪两个时辰,也不知道这丫的知道后会于心何忍,可惜,他当然是不会知道的。

    巳时,萧聪从修炼中悠悠醒来,入眼不再只是一望无垠的皑皑白雪,而是在一望无垠的皑皑白雪之上多出的归师父等人。

    巳时三刻,古书上解释为灵蛇蛰伏已久而欲出,放在现在,正是归魂的好时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归师父轻挥了挥手,十几位长老再次排成与五十天前一般无二的阴阳无极图的阵列,神秘的吟唱声再次响起,朽木发出嫩绿枝丫,一副金色的阴阳无极图缓缓升起,与此同时,萧聪离体的灵魂也像是听到了某种召唤般化为一片莹白光点向肉身洒落。

    萧聪灵魂得以归位,整个过程只不过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一位长老走过来,歪着头,打量了萧聪半晌,伸出干枯右手先是在萧聪脖子上摸了一下,然后依次翻开萧聪的左右眼皮,他像个孩子般嘟着嘴一脸认真,满意地点了点头后走开了。

    这是一种怎样奇妙而又矛盾的感觉呢,萧聪说不清楚,若即若离,若隐若现,明明看上去很熟悉,却又感觉好遥远,既近若咫尺

    ,又远在天涯,萧聪感觉此时自己非常想笑,不知为什么,就是想笑。

    好不容易才将这种感觉忍住,待它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萧聪才感觉到那种与身体之间久违的契合感,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大长老轻抚着颌下的花白胡须,凝神注目于萧聪的躯体,惊异道:

    “魂力的提高竟然可以带动身体的变化,这孩子………”

    说着,他颇为忌惮地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归师父,见后者脸上挂着盈盈笑意,眼中尽是赞许之色,便将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当家的都没说什么,自己瞎起哄个什么劲。

    等了一会又一会,可眼前的人儿却还是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众人等得焦急莫不是这之中出了什么岔子?

    “罢了,将他抬回去吧。”归师父似笑非笑,平静道。

    归师父已扭过头去,众长老却还不死心,当四位重甲卫兵走到栅架跟前时,其中一位长老突然抻着脖子惊喜地拍手叫道:

    “哎,哎,醒了,醒了,你看,你看,真的醒了!”这一笑笑没了眼睛,眼角处的皱纹像是绽放在岁月里的菊花。

    其他长老也随声附和,语气中尽是难以抑制的愉悦,或许说是骄傲更妥帖些。

    萧聪坐起身来,之前紧裹在他身上的裘袍此时稍有滑落,却又被他迅速揪起重新紧裹在身上,尽管之前灵魂离体之时已知道此处冰天雪地,但乍一感觉还是要被冻得牙齿打战,

    “这鬼地方,真的好冷。”

    归师父再次转过头来,脸上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仔细的打量着萧聪,半晌,嘴角慢慢勾出一个美妙的弧度,笑问道:

    “小娃娃,感觉怎么样?”

    萧聪自栅架而下赤脚走到雪地上,对归师父躬身一拜他本来是想要双膝跪地的,但一想到自己师父与老古董的关系,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回答道:

    “府主在上,今日晚辈得以重生,全仰仗府主及众长老不遗余力之救治,今日之恩,晚辈铭记于心,他日若龟府有用的着晚辈的地方,晚辈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归师父嘴角处的那丝笑意更深了几分,

    “这些话回去再说吧。”语气平静,干脆利落。

    萧聪冲归师父远去的身影再次躬身一拜,低头时情不自禁,老古董为自己扯上这么大一桩因果,现在不过是提前上收点利息罢了。归师父贵为一教之主,这件事他想必是知道的,所以萧聪料定了归师父会不遗余力地救治他,很明显的是,归师父其实也知道这一点,这一窗户纸没被戳破,两人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萧家当世第一人

    从阴眼中出来之后,萧聪既没有回欧阳寻的小别院,也没有直接回月灵谷,而是是被归师父直接叫到了府主阁,其名目曰:近日发生的事实在有太多可疑之处,所以想找萧聪絮叨絮叨。

    曲里拐弯的回廊里,归师父在前,萧聪在后,两人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气氛略觉尴尬,整个回廊里既没有守卫也没有侍从,只有一条条朱红色的纱幔在两人走过时缓缓飘起。然后徐徐落下,如此走了有近半盏茶的时间,归师父才在一间媒体内涵与其他房间殊无二致的房间前停下,归师父推门而入,萧聪紧随其后。

    萧聪本以为是自己的形迹露出了什么马脚,被归师父发现就要兴师问罪,但自己有老古董罩着倒也不怕归师父怎着,只是没想到的是,如是坐定后,归师父面色平静坦然,还亲自占了一杯茶放在了萧聪身旁的木桌上,萧聪看看茶碗,又看看归师父,眼神莫名,心里忍不住思忖,

    “怎么?先礼后兵?”

    只见归师父在堂前木椅上施施然坐下,双手缓缓抚平衣襟,抬头看见萧聪在看着自己,微微一笑,作出了请的手势,然后,自顾自的拈起身旁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萧聪亦是微微一笑,一脸坦然,他像归师父那般慢条斯理地拈起身侧的茶碗,轻抿一口,赞道:

    “砸砸,又是悟道神茶,府主破费了。”

    归师父莞尔一笑,

    “小家伙不用客气,你还是叫我归师父吧,这样我听得舒服些,难不成,你对我如此客气,是心虚了?”

    “归师父您何出此言,我有什么好心虚的。”萧聪依旧强装镇定,但他笑容里的尴尬已经出卖了他。

    “得了,咱爷俩今天就敞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为业图天挖了个大坑正等着他跳,为此你还算计了我,不过,我不介意,反正我也一直看那老东西颇不顺眼,救你的长老那儿我已经嘱咐过了,以后他们一定会众口一词说你已经死在了阴眼里,不过要想把戏作全,萧家那边你还得知会一声,毕竟业图天心思诡谲,可不是想骗就能骗的。”说着,他右手抚了一下下巴,眼神突然间变得深邃,他往前稍稍倾了倾身子,沉声道:“我所在意的是,你坠落进方鼎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聪迟疑片刻,打了个哈哈,

    “归师父您说笑啦,我在大方鼎里坠落后便失去了知觉,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您啊,您救了我,我……”

    “行了,行了,”

    归师父将萧聪一番将要脱口而出的溢美之词打断,不耐道;

    “少给我在这出幺蛾子,你以

    为我不知道你身上的伤势是自残所致?你风眠谷地摹刻的幻阵还是我帮你擦干净的呢!”

    萧聪一时语噎,冲归师父呵呵一笑,

    “既然您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干什么……”

    归师父:“……”

    整个房间突然变得静悄悄的,落针可闻,铜质烛台上的火光不时微微抖动,烛台下方流着一滩粉色的蜡,将台沿浸没,在烛光的照映中,萧聪与归师父就这么相互看着,归师父神情淡然,萧聪脸上的笑看起来就像凝固在烛台下边那摊石蜡一般。

    半晌,归师父先一步打破沉默。

    他自堂前木椅上站起,为萧聪重新斟了一杯茶,然后坐回原处,道:

    “小家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我与你一样,不,我比你更在意阿寻。”

    归师父定定地看着萧聪,见后者不为所动,干咳几声,继续道:

    “要不这样吧,你来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先来。”

    也不等萧聪答话,归师父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你知道为什么龟府除了我和鸿生其他人皆进不得的地方你却可以如入无人之境吗?因为那本就是为你们萧家人所建,这院子已经有好些年头,早在数万年甚至是更为久远的岁月之前,龟府与萧家之间就已经建立了莫逆的关系,我这样说,你可听得到懂?”

    萧聪只是点了点头,却并不答话。

    “鸿生是阿寻院子里的护院忠魁,在我与四大掌节使合力炼化而成,他早已与大阵合为一体,而阿寻,则是因为某一位古老存在的帮助才得以入住,呃,就是风眠谷地下的那位,我想你已经见过他了吧。”

    萧聪再次点点头,却还是不答话。

    “所以,小家伙,请你告诉我,你在方鼎中坠下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聪静静的看着归师父,神色微妙,然后,他咧嘴一笑,道:

    “我在下边到底经历了什么,您在龟府的古籍上不都已经看到了么,虽然可能有点难以置信,但却是最真的。”

    归师父轻抿着嘴唇,满意地点了点头,眉宇间溢出的流波里尽是愉悦甚至带着点小小的兴奋,拍手赞道:

    “好,好,好,好一个萧聪,不愧为萧家当世第一人!”

    萧聪闻听此言,不由一怔,萧家当世第一人,那应该是自己的父亲吧,于是,他赶紧定正道,

    “归师父您又说笑了,我父亲才是萧家当世第一人,不是我。”

    “不不,就是你,你就是萧家当世第一人!”

    归师父越来越兴奋,他眼中愈演愈烈的狂热让萧聪看着有点害怕,他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萧聪由衷赞道:

    “萧家当世第一人,唯一一个配得上萧姓的萧家人!”

    归师父从堂上走下,边走边说,声音依旧如方才那般深沉而富有感情,却看着有点魔怔。

    “想不到在我有生之年竟还能赶上如此大势,这是一个时代的开始,也是一个时代的结束,这个时代的标志,就是你,萧聪。”

    “归师父,您没事吧,您……”

    萧聪刚要站起,却又被归师父安抚着坐下,后者在木桌旁负手而立,目光上移,心驰神往道:

    “龟府之内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这是我小时候就听说过的,传说在龟府之内有一处绝妙之地,走过他便可以得到天地的认可,进而推动大势,建造无上伟业,甚至是改天换地,重塑一个人心所向的新世界。”

    “既然是得到天地的认可,那又如何做到改天换地呢?”萧聪轻声问道。

    归师父若有所思,“这个我也想过,或许这是指两片不同的天地吧。”

    “那您的意思是,龟府之内自藏一片天地喽!”

    “怎么,你觉得这很可笑吗?“

    “是的,我觉得这很可笑。”

    归师父微微一笑,看似对萧聪的直言不讳浑不在意,萧聪还以微微一笑,因为他觉得归师父疯了。

    “小娃娃啊,我承认你天资绝艳,千古难寻,但你年纪尚小,阅历终究太浅,所以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早了好,我说的不一定对,因为以我现在的修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不够,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希望你能参透我未能参透的问题,但首先,我希望你能相信它!”

    “我认为这个世界上,规则才是无上存在,而衡量一切的标准只有一把!”萧聪定定地说,他虽不服气,却终究没有表现在脸上。

    归师父苦笑着摇了摇头,叹息道:

    “唉,没想到天道轩唯一的亲传弟子萧聪,也不过如此,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给自己设限的吗?”他目光悠悠扫向萧聪,之中满是讥讽。

    萧想登时哑口无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之前师父还在时就常说自己太沉迷书上的东西,是个只会死读书的死脑筋,自己还一直不服气,结果直到现在自己依旧死性不改也就罢了,还如此自以为是,这次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

    看着萧聪羞愧难当的样子,归师父夫忍俊不禁,

    “呦,不错,看样子还有救。”

    萧聪:“……”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重返圣城

    归师父好不容易忍住了笑,他知道对于一个十三四岁的名门之后,这么做已经让人很尴尬了,于是,他干咳几声,正色道:

    “不说这个了,我们言归正传,既然你已经通过了那里的考验,得到了天地的认可,那你以后就是我龟府的第一上宾,以后有任何需求龟府都会尽可能满足你,但是,”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你只能找我,而且你不能向任何人提及这些事,知道吗?”

    萧聪认真地点了点头,狐疑道:

    “之前那些人,也都是这样吗?”

    “哪些人?”归师父俊眉轻挑。

    “那些跟我一样的人。”

    归师父沉思片刻,恍然大悟,

    “你说的那些人,我倒也听说过,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估计是上一任龟府府主接手的事情,不过,他们跟你也不太一样,据我所知,能够从那里通过的人,除了你,其他的都在传说里。”

    萧聪似懂非懂,慢慢点了点头,抬首问道:

    “难道归师父您也不清楚那风眠谷地下的事吗?”

    归师父一声苦笑,摇了摇头,

    “可能前几任府主还能知道一些吧,到我这……嗨……”

    似乎碰到了什么难言之隐,他没有再说下去,萧聪静静地看着这个正在摇头晃脑的人儿,突然油然而生出几分悲戚之感,

    “唉,一教之主能当成这样,也真是怪可怜的,这跟木偶有什么两样。

    ”然后又想到自己似乎正面临着相似的命运,不由轻叹一声,

    “或许这就叫做同病相怜吧。”

    “既然您都不知道这之中的事情,为何还对其如此上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不落个轻松自在。”

    “不,”归师父缓缓摇了摇头,“孩子,你错了,人在世间走这一遭,怎么走都是走,或许你如何选于这世间都无所谓,但对你自己呢?你是要做一个英雄还是一个懦夫,死去元知万事空,但心中的执念可不是应该轻易放下的。”

    萧聪呆呆地看着归师父,沉默不语。

    “你还有什么疑问,我现在可以全部告诉你。”

    萧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酝酿了半天,开口道:

    “世事有常,我行何妨,蚍蜉之力,可撼天意?前辈,您觉得我们你的存在真的有意义吗?”

    归师父闻言

    略显一怔,可能他没想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竟会问他如此奇怪的问题,他想了想,道:

    “孩子,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你做出如此感想,可能你说的是对的,但我认为,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不要给自己设限,可能是你的身份让你觉得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些,又或者是因为你的资质和能力让你的目光更高远了些,当你在为此而感到困惑的时候,你不妨去想一想那些平凡的普通人,饶是他们,不也活得很快乐吗?退一万步讲,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更深一步讲,这日子怎么过,那便取决于你了。”

    萧聪还是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归师父,他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是高远的天空俯视着归师父可怜的浅薄无知,但换位思考一下,归师父现在是不是在像厚重的大地在讥笑着自己可怜的自命不凡呢?他突然间明白,其实这世间的一切都是相对的,但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因为这相对的概念让他觉得身边的一切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怀疑,甚至是对世界,都产生了一种越来越远的感觉。

    这种难以言喻的矛盾一直蔓延到心海深处,变成一种无法抗拒的恐惧,他感觉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死去,他感觉自己越来越难以呼吸,他努力拨开咬紧的牙关,颤抖道:

    “前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归师父看着已是面如死灰的萧聪,瞳孔微缩,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萧聪的肩膀上,安慰道:

    “孩子,我能体会你现在心里的处境,命运对你施加了太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所以你才对此产生了怀疑,但是,你要知道,无论哪个时代,总有一些人是与众不同的,就像你,你与他们不一样,你知道吗?你必须接受真实的自己,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的路,只能你自己走。”

    说着,归师父将萧聪拥入怀中,萧聪的脸抵在归师父的肩膀上,终于哭出了声,他肆无忌惮的哭着,泪水濡湿了归师父的锦袍好大一片。

    半晌,哭声渐小,萧聪直起身来,抹了抹红肿的眼睛,这一场嚎啕大哭可真让人舒服。

    “好点了吗?”归师父关切问道。

    “嗯嗯,好多了。”萧聪回答。

    归师父笑着点点头,

    “嗯,那就好,今晚你就在这儿住下吧,喏,”他伸手指向里间,“你就睡那儿,明天我让人把你和阿寻送回圣城去。”

    “明天!”萧聪闻言,小吃一惊。

    “怎么,还舍不得走?”

    “不是,我明天若走了,剩下的事怎么办。”

    “剩下的事?”

    归师父佯装思索,笑道:

    “剩下的事,你不都已经安排好了吗?”

    萧聪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二人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翌日清晨,龟府山门大开,明媚阳光沿石阶小径一路洒落,石沿上的青苔上被压出一片片的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归师父与四大掌节使还有众长老在杂草丛生的门前道场上面色各异,目送满脸悲催的欧阳寻乘一头悍猛无比紫雕远去,古朴沧桑的山门前,恐怕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吧。

    萧聪站在雕背上,耳畔罡风呼啸而过,身侧是席地而坐的欧阳寻,他是半路上车,这是归师父的安排。

    “命由天定,运由己生。”

    他呢喃出声,但声音太小,瞬间就被淹没在了风声里,这是归师父临行前对他说的话,但直到现在他也不能明白这句话对他来说具有怎样的意义,似乎重于泰山,又似乎轻于鸿毛。他感觉自己一直在挣扎着,却始终无济于事,就像浮萍一般,顺着各种不断变化的因素而任意左右。

    那种感觉又来了。

    欧阳寻仰着一张大脸,揪揪萧聪的衣角,又拍拍身体一侧得雕背,笑笑,示意萧聪坐下。

    萧聪回以微笑,但裂开的嘴角配着扭曲的五官使他的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欧阳寻神情微微一滞,待萧聪坐下,他轻拍了拍后者的肩膀,关切道:

    “兄弟,想什么呢?”

    萧聪申请略有躲闪,摇头道:

    “没什么。”

    “哦,”

    欧阳寻用力点了点头,夸张地喔起嘴巴并拉长了尾音,话锋一转,

    “你打算怎么对付业图天?”

    “路我已经给他铺好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萧聪心不在焉的回答道,欧阳寻静静的看着萧聪的脸,发现自己始终对都找不到萧聪眼中的焦点,他浓眉急急一蹙后赶紧舒展开来,但眼神中的不忍却始终都未能掩饰得住。

    萧聪还是那样低着头,欧阳寻就这样咧着嘴强颜欢笑地看着他,半晌,或许是装得太累了,他的眼神开始慢慢变得黯淡,终于还是学着萧聪的样子低下头去,一路无话。

第一百五十章 父子重逢

    归师父找来的这头紫雕当真不是寻常货色,从圣城到龟府,萧聪与欧阳寻近三个月的脚程,它竟当日即达。

    二人回到圣城,送别紫雕,远远望去,一切还是老光景。

    “啊哈,我欧阳寻终于回来了!”

    欧阳寻像换了失心疯般突然大喊一声,连蹦带跳的向城门奔去,刚欲进门,却被身披重甲的守城护卫交刃拦住。

    欧阳寻大嘴狠狠地向上撅起,反复打量着身前两人,看上去比星流云闹脾气时还要无赖。

    忽然,画风突变,这丫的像翻书一样摆出一张笑脸,得得瑟瑟,一身贱样儿,伸手从怀里摸出一道玉牌,低眉顺眼道:

    “两位军爷,在下欧阳寻,御王欧阳傲天之子,今日回城,多有冒失,您看……”

    两个守城卫兵对视一眼,跪倒在地,锵锵道:

    “见过欧阳少爷,小人有眼无珠,望欧阳少爷见谅。”

    欧阳寻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趾高气扬的迈着八字官步从那两个人中间走过,纨绔之气尽显无疑,但怎么看都像觉得有点神经病。

    萧聪见之,莞尔一笑,忍不住轻声暗骂道:

    “这个戏精。”

    圣城现在已经全面戒严,也不知道近四个月这里又发生了什么,沿着清冷萧瑟的街道一直走,两边的店面皆无精打采地张着,这里曾经也热闹非凡,但现在却连一点人气都寻不到。

    “也不知道平民区那边怎么样了。”萧聪貌似受到了清冷气氛的影响,黯然神伤道。

    “怕甚,你小子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既然有萧叔叔在,你就赶麻溜站一边去吧。”

    萧聪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欧阳寻,眼睛亮得骇人,

    “对啊,”他大叫着,“父亲早就应该到了吧。”

    兴奋之情从这张人畜无害的小脸上溢出来,几乎难以自制,

    “你自己去找四位伯伯汇报吧,我去找父亲了……”

    话没说完,人便已经跑出去好远,尾音掺杂在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里传来,欧阳寻歪着脑袋,张着大嘴,一脸衰相的看着萧聪远去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拐角处,他咽了口唾沫,自言自语道:

    “呵,行吧,你开心就好。”

    一路狂奔到平民区的某一宅院前,萧聪停下脚步,弯腰撑膝努力地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待感觉到些,才直起身子,踏进门去。

    在青石板铺成的小径上,萧聪迎面遇见正往外走的秦管家,他低着头,看上去行色匆匆。

    “秦叔叔!”萧聪驻足喊道。

    秦管家闻言抬首,喜出望外,

    “四少爷!”

    他加紧几步走到萧聪面前,双手抓着后者的肩膀,反复打量着道:

    “少爷,你可回来了,老爷已经等你好久了。”

    萧聪满目深情的看着秦管家,他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半点记忆里秦管家的儒风雅致和沉稳老练,甚至连一贯的繁文缛节都被他忘记了。

    “老爷在里面呢,快去吧,别让他等太久。”

    秦管家拍拍萧聪的肩膀,萧聪点点头,

    “那……秦叔叔,我先进去了。”

    “嗯,快进去吧。”

    秦管家看着萧聪走出好远才转身向外走去。

    穿过回廊,步入内院,在一片花草掩映下的朱红色窗扉中,萧聪终于得见思念已久的父亲。

    “父亲!”

    隔着一个院子的距离,萧聪喊道,加快了脚步像个急不可耐的孩子。

    萧天宇闻声抬首,满脸诧异之色,紧接着,满脸的诧异变成了盛在脸上的灿花,弯弯眉眼里溢出的尽是慈情,他放下手中的指杆,转过脸来,看着来人一步步走近。

    萧聪踏进门来,刚欲屈膝行礼,被萧天宇轻轻托住。

    “免了免了。”萧天宇笑着道,似是要将满心的欢喜都写在脸上。

    萧聪也是这样一直笑着,他双眸似水,小脸蛋红扑扑的,与刚回

    圣城时判若两人,可能是父子重逢的喜悦已经将之前满脑子的矛盾和困苦冲得一干二净了吧。

    “父亲,您什么时候到的?”

    “我在你走后半月就到了,算算日子,在这都已经呆了三个多月了。”

    “父亲在这住的可还如意?”

    “呵,”萧天宇莞尔一笑,“一般般吧,倒是这里比家里感觉清静许多。”

    话虽说得谦虚,但萧聪从父亲眼中丝毫不减的盈盈笑意里知道,父亲在这里住的还是挺中意的。

    “门前的花草都是你种的吗?以前可没见过您捣鼓这些东西啊。”

    “闲来无事,随便种一些而已,之前在家里时不适合做这些事情,现在自由多了。”

    萧聪点点头,他知道现在的父亲是真的快乐,既无家事缠身,亦无案牍劳形,没事看看书,种种花草的闲适生活,想必是父亲向往已久的吧。

    “我得加快步子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萧聪向父亲讲述了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当然,懂事的孩子向父母汇报时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对于寒雪仙子、自己给业图天下套子还有风眠谷地之下的事萧聪只字未提,倒是对幻雪森林所在的上古大阵和风眠谷地上的守护大阵旁敲侧击了一下。

    萧天宇向萧聪讲述了近三个月来圣城发生的事,其间屠灵府和祀府又进犯过两次,但皆铩羽而归,三次战败让屠灵府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多半是要在玄真界被除名了,至于祀府,听萧天宇讲,他认为此次进犯祀府不过是陪屠灵府走了个过场,并未拿出自己的真正实力,不过,祀府已被四大御王列入必除势力的黑名单中,因为上一次四王护送平民出城时遭遇的偷袭就是他们干的,这一仗,平民死伤无数,四王颜面尽失。

    “依我看,即使祀府在一次进犯中战败,但他们也不必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向平民出手,因为那样做对他们实在没有任何好处,能够让他们这么做的,恐怕也只剩夜府了。”萧天宇在向萧聪讲述时如是说道。

    萧聪了然,众所周知,夜府是吸血鬼的聚集地,一向为玄真界修士所不齿,因为口碑太差,所以一直是过街老鼠般的存在,但饶是如此,也没能阻挡他们祸害人间的步伐,他们靠吸食人血为生,除了在教宗里圈养了一批凡人外,他们还不惜重金在玄真界各地购买人血,长此以往,便建立了一个庞大的人血买卖网络,同时也滋生了无数关于杀人取血的罪恶,累累血债加身,人人得而诛之。

    此次铤而走险,大概也是想趁着大乱小赚一把,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似人非人,似鸟非鸟的怪胎,在此大乱之前,必得是既为财死又为食亡。

    短短四个月,便有三个势力相继而出,他们虽算不得什么大势力,但在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玄真界里,总归是排得上名对得上号的存在,现在竟表现得如此急不可耐,这节奏,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下一个出现的会是谁呢?”

    “大概是玉蛇府吧,圣城外已经发现他们的踪迹了……”

    ………………

    陪萧天宇吃罢晚饭,萧聪回到自己的住处,路过书房时他似有深意地向里面看了一眼,稍加盘算后终究还是没有进去,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一个大包袱后折返回萧天宇的住处。

    萧天宇见之,诧异道:

    “咦,你怎么又回来了?”

    “给,父亲,您看。”萧聪将大包袱放在八仙桌上,打开。

    “这是……诸葛神弩?”萧天宇惊喜之余有几分担忧,“你从哪儿弄来这玩意!”说着,他走到门前,将房门轻轻关上,又慢慢踱回到八仙桌前。

    “上次做阵傀时去了趟万坟岗,遇见个老头,从他那儿弄到的。”萧聪讪笑道。

    “那老头呢?”

    “被我杀了。”

    萧天宇闻言明显一怔,萧聪在说着话时的波澜不惊使他感到陌生,他静静地看着萧聪,突然发现,自己的儿子跟记忆里的已

    经很不一样了。

    他笑了笑道:

    “那你是从他手上抢过来的喽。”

    “我没抢,他要杀我,没杀得成我,就被我取到了,本来有十几把的,但那老头太过狡猾,现在就只剩这一把了。”萧聪语气里满是惋惜。

    “你知道那老头是谁吗?”

    萧聪摇头,

    “不知。”

    “他长什么样?可有什么特征?”

    萧聪想了想,认真答道:“

    老头气血已经干枯,老的像一堆挂在骨头架子上的碎纸,但他种了很多寄灵木,可能是想借寄灵木求得另生吧。”

    “哦,对了,他会使含沙射影。”他补充道。

    想萧天宇抚须沉吟半晌,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老头应该是诸葛云岑,他可是现任诸葛家主祖爷爷辈的人,孩子,你闯祸了。”

    萧聪搔着脑袋笑了笑,

    “他们怎么就知道是我干的,祖爷爷辈的人,恐怕早就被后人忘干净了吧。”

    不料萧天宇面色略显凝重,慢慢摇了摇头,

    “诸葛氏族擅奇巧之术,每一个族人身上都有防识之械,巧夺天机,鬼斧神工,恐怕你的名字现在已经在诸葛家的仇册里了。”

    说着,萧天宇轻蔑一笑,继续道:

    “不过,只要有萧家在,这口气,他们就得忍着,我萧家在玄真界树敌颇多,不差他一个,他们若要来,就让他们来好了。”

    萧聪看着萧天宇此时面色如水的样子,竟有些痴了,他从没想过一向文弱书生气的父亲有天竟陡然会生出几份英雄气。

    萧聪回归神来,

    “那个……父亲,孩儿还有一事相求。”

    “怎么,你小子想拿着诸葛弩来贿赂我?”萧天宇打趣道。

    “呃,你要觉着是那就是吧,”萧聪笑笑,挑着眉毛像个古灵精怪的孩子般看着萧天宇。

    “嗯,”萧天宇右手抚上诸葛弩,装腔作势般道:“看这成色,玩意儿应该做的还行,说来听听吧。”

    萧聪早知父亲绝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故而脸上也没多出几分兴奋之色,相反,他满脸恳切,作揖道:

    “有一前辈身中奇毒,托孩儿向父亲请求搭救,孩儿之前曾受其恩,望父亲施以援手,相救于他。”

    见萧聪情真意切,萧天宇收起方才的调侃之色,

    “何人,身中何毒?”

    “嗜炎兽族族长,身中日引罚之毒。”

    萧天宇面色平静,眼神古井无波,他收拾慢慢敲击着木制的桌面,沉吟良久,

    “好吧,为父答应你了。”

    “父亲,可是有什么困难?”萧聪眼中虽有欣喜,但却没有表现在脸上,他腆着一张精致无瑕的小脸小心翼翼问道。

    “日引罚而已,不成问题。”说这话时萧天宇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傲气隐隐约约。

    阵书上说,琴通感,棋通变,书通解,画通现,而萧天宇却精通琴棋书画,在法阵领域是个名副其实彻头彻尾的全才。

    萧聪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已经答应人家好些日子了吧。”

    萧聪再次点点头。

    “那就后天吧,明天为父准备一下。”

    “好,那明天我来这里帮您。”

    “嗯。”

    …………

    话别父亲,萧聪回到自己的住处,时至午夜,躺在床上的他依旧以就睡不着,翻来覆去,转转反侧,大饼烙了十几张,骨头都快滚酸了,

    “貌似父亲与老怪物有什么渊源呢……”

    自己想父亲说起老怪物时的情景,自己想老怪物介绍自己时的情景,老怪物向自己解释阵傀秘法来源时的情景……一幕幕浮在眼前,挥之不去,但要真说父亲与老怪物又什么渊源,自己又不太相信。

    “唉,等到明天,可能一切就都会清楚来吧……”

    …………

第一百五十一章 萧聪的洗炼

    翌日清晨,萧聪早早来到萧天宇的住处花草环绕的院子里,朱红色的木窗已被打开,一直玲珑娇小的雀儿正在窗沿上叽叽喳喳地来回蹦跳着,与之翔和的,是几只早来的蜂蝶。

    屋里已燃起檀香,这是萧家人的习惯,早晨在屋里燃一支檀香,有利于提神醒脑怡养心性,这小巧精致的院子不比萧天宇在萧府时的大,书房、卧室、客厅依次挨着,此时在书房里燃起的檀香已经弥漫进卧室和客厅,甚至是丝丝缕缕地飘进了院子里,想必屋里的人儿已经起床很久了吧。

    萧聪走进书房。

    环视四周,见在房间最北侧,萧天宇正在一张看上去造型颇有韵味的木椅上静静地坐着,他一手抚颌,一手持书,身前木桌倒是与家里那张颇有几分相似。

    萧聪就这样呆站在门前,不忍打扰,一片明亮的晨光自窗前洒落,似一道朦胧质感的壁障将萧聪与父亲分隔在两方不同的世界里,萧聪透过光里的尘埃望着父亲,在这朦胧质感下恍恍然间产生一种朦胧的感觉,此时的父亲好像自己第一次见的归师父,即使一动不动,形体依旧处处让人感觉韵味十足。

    “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便是向父亲和归师父这样的人吧。”他在心里不无向往地夸赞道。

    约莫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大概是看书得太久身体产生了些僵直感,萧天宇轻轻放下书,将手放在脖子上来回按摩着,摇头摆首间瞥见在门前站立良久的萧聪,笑道:

    “为什么不进来?”

    萧聪回以浅笑,如孩子般无邪真挚,他迈开轻松无比的步伐,踱进屋子,于放置在书房南侧一张靠近书桌的椅子上坐下。

    这父子之礼,竟被萧聪自行免掉了,反观萧天宇竟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估计长此以往,人后之时的所有礼节就都会让这心有灵犀的父子俩全部略掉,但多年父子成兄弟,或许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父亲,我们何时开始?”

    萧聪向前轻探着身子,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仔细想想,自己已经在萧家学了那么久的阵法,自觉有两把刷子,但却还从来没见过父亲布阵时是什么样子的,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点飘了,所以这次特地来找找差距,给自己降降温。

    “稍安勿躁,秦管家去置办所需之物,不时便回,你我再等等,况且,时间尚不到。”

    “时间?”萧聪挑眉,分外诧异,“怎么?布阵还要依照时间么?”如饥似渴的少年如此虔诚地问道。

    萧天宇点点头,亦是一副认真之色,

    “若要解这日引罚之毒,时间是最重要的因素,”

    他顿了顿,接着道:

    “你我须在申时准时将阵布好,经一夜月华滋养,明日辰时,

    请他准时入阵。”

    “这……有什么说法吗?”萧聪问道。

    “萧聪,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理应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啊!”萧天宇略显责备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宠溺。

    “我……”萧聪搔搔脑袋,“莫不是因为申时阳力渐消,阴力渐长,辰时阴力减消,阳力渐长的道理,父亲要逆转他体内的毒势?”

    萧天宇笑着点点头。

    “可是……”萧聪蹙眉,“阴阳之力为道力,日引罚之毒是实实在在的有形之质,这两者怎么能扯到一块呢?就算能扯到一块,那也得是曲线救国吧。”

    萧天宇弯弯的嘴角勾的更高了,看样子倒是对萧聪提出的质疑十分欣赏。

    “那依你看,该怎么做?”

    萧聪摸摸鼻子,沉吟半晌后,道:

    “孩儿认为,可以将灵气注入到经脉,使其与毒素结合,再以敛气之力将附有毒素的灵气从体内牵引出来。”

    “孩子,我承认你说得不无道理,但若日引罚可以有敛气之力从体内牵引而出,那他便称不得玄真奇毒了,况且,那老嗜炎兽皮糙肉厚,你得用多大的敛气之力才能将毒气从体内牵引出来,若敛气之力太大,便会伤及经脉,岂不弄巧成拙?”

    萧聪小脸微红,但神色却毫无羞赧,他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扁扁小嘴,作揖一拜道:

    “父亲说的是,孩儿受教了。”

    萧天宇满意地点了点头。

    “父亲,这法阵叫什么?”萧聪忽然问道。

    萧天宇闻言蓦地一怔,眉毛扬了半晌,“嘶这个……”他讪讪地笑笑,“暂时还没有名字!”

    萧聪嘴角不自觉动了动,萧天宇观之了然,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笑道:

    “小聪,这布阵啊,可以像给人看病,也可以像给人家筑房子,甚至像给人编竹篓、做木具、制铁器,反正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容,就拿给人看病来说,不同的病情开不同的方子,不同的需求布不同的法阵,一个医生一辈子给人开出的方子那么多,总不能每一个方子都给取一个名字吧,所以,有没有名字并不重要,你所看的那些有名有姓的阵图,只是为了提高你对阵法的理解,让你在遇见问题时能够活用活用而不是生搬硬套,所以啊,阵图不是我们的手段,阵法才是我们的手段。”

    萧聪默然点头,脸色有点难看。

    “你怎么了?”萧天宇关切道。

    “我想,我又给自己设限了。”萧聪回答,平静而坦诚。

    “所以……”萧天宇一字眉轻轻一挑。

    “所以我想我应该对阵法有一个全的定义!”萧聪回答,定定的。

    萧天宇看着萧聪,鲜红色的舌头慢慢掠

    过略微有些发干的嘴唇,他站起身来,走到萧聪身边,沉声道:

    “小聪,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的失责,我希望得到你的谅解,我不能左右你的人生,但我应该为你生中所犯的错误做出纠正,就象现在这样。”

    他顿了顿,接着道:

    “万物发展自有其规律,平衡、过程、因果等,从零到一,从一到百,这就是过程,从阵图到阵法,这是一种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应运而生,是急不得的。”

    正说着,他又顿了顿,

    “你刚才说,你为自己设定了界限,这无可厚非,因为这世间的一切皆为一个个平衡,你现在为自己设定的界限便是一个平衡,当你的修为达到这个界限之后,你才能进入到下一个平衡,也只有你的修为达到这个界限后,你才能进入到下一个平衡,而所谓平衡,其实也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无数变化着的平衡最后构成一个大的平衡,这便是道,所以,你现在应该正视自己,饭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若你现在就要达到无妄之境,那岂不是要一步登天?此乃人心不足蛇吞象也,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萧聪静静地听着,面色稍稍有些因矛盾引起的扭曲,他慢慢仰起小脸,右手在额头上用力的来回揉搓着,似乎这样还不够舒缓他脸上的难受,他又抬起左手,在脸上搓了一遍又一遍。

    他感觉自己昏昏欲睡,父亲的话似是带着一种异样的魔力,化作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全部进入到他的脑子里,像风,也像水,涤荡过丝丝缕缕的血液,他感觉自己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一种像雨过天晴般的莫名的欣喜,连灵魂似乎都要被吸引而去。

    他知道,一套新的认知体系正在他脑子里慢慢地形成,这全是拜老古董、归师父和父亲所赐。

    “存在即为合理,一切皆有缘由,世事有常,我行何妨……”

    “你师父就是这样叫你给自己设限的吗……”

    “这世间的一切皆为一个个平衡,你现在为自己设定的界限便是一个平衡,当你的修为达到这个界限之后,你才能进入到下一个平衡,也只有你的修为达到这个界限后,你才能进入到下一个平衡,而所谓平衡,其实也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无数变化着的平衡最后构成一个大的平衡……”

    …………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萧聪呢喃出声,带着些湿意的嗓音自手掌后那张小嘴里传出,“道比天高,道比天高……这世间能够存在的一切,皆为道!”

    萧天宇看着萧聪,目色凝重,一动不动,他的手攥紧之后又松开,喉结上下动了动,随之竟也呢喃出声,

    “或许,这便是他的洗炼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戏精老爹

    就在这时,轻轻叩门声传来,父子俩闻声同时转首,风尘仆仆的秦管家立在门口,看样子在这一早晨的时间里跑了不少地方。

    他对萧天宇和萧聪依次各作一揖,

    “老爷,小少爷。”

    萧聪用力抹了最后一把脸,笑笑,道:“秦叔叔好。”

    “进来吧。”萧天宇淡淡道,并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秦管家点点头,又看看萧聪,一抹不解之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低眉垂首间眼珠向左右各有一摆,看似略有些忐忑。

    石畏中的水已经沸腾良久,萧天宇自桌前起身,将石畏中的沸水倒入火炉旁精致的茶壶里,稍迟片刻,又将茶壶里的水倒进玲珑剔透的茶碗里,他拾起一碗,一边轻轻递到秦管家身前,一边问道:

    “东西置办得如何了?”

    说完转身,毫无停顿。

    秦管家捧过精致茶碗,回答道:

    “东西皆以备齐,静候老爷观目。”

    萧天宇闻声,边走边点点头,手上也没闲着,他边将手里的茶碗递给萧聪边开口言道:

    “不用,你办事,我放心。”

    说着,人便已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时至祀时,萧天宇萧聪秦管家一行三人走出书房,从后院里来到前院,在弯曲的回廊尽头,一堆不知名的什物堆积在那儿。

    秦管家率先一步走到什物近旁,胳膊高高挥起,将披附其上的帷幔猛地掀开,然后便远远退到了墙边。

    萧天宇嘴角挂着作为一家之主习惯性的微笑,眯缝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天色,漫不经心道:“开始吧。”

    萧聪领意,轻轻抬起右手,拇指抵在中指指肚上,闭上眼睛。片刻,将手放下,拿起身旁的木杆,在院子里画出一个大大的奇怪的图案。

    萧天宇嘴角慢慢扬起了满意的微笑,

    “不错,一点不差。”

    接着,一本青黑色书籍一样的东西在他手上凭空而现,其上别着一支朱红色的建方笔,他将之翻阅开来,并开始在院子里一边无规律地游走一边在其上写写画画,低着头,神情是萧聪从未见过的专注。

    “父亲手里拿的这是……青冥白书!”

    萧聪远远望着萧天宇手中的东西,一时瞠目结舌,接着,狂喜之色涌上面颊,他微咧着嘴,大概是心里又在想些不可名状的事。

    萧天宇用笔指向一个位置,颐指气使版打着趣道:

    “哎,小子,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那块紫元石搬到那儿去。”

    “是,是。”

    萧聪闻言,脚底生风,活像个任劳任怨的奴才,还乐得屁颠屁颠的。秦管家在一旁看着,不由窃笑,原是这七窍玲珑之人早已看出了局中人心里的端倪,

    “这好学的小少爷,怪不得如此讨老爷喜欢。”

    这小子看似心智早熟,其实内里依旧还是小孩心性,这不,新鲜的事情一出现,之前的矛盾与困厄便又被全然抛到脑后了。

    萧聪在父亲的指挥下于偌大的院子里东奔西跑,忙得不亦乐乎,秦管家在院墙边静静地看着,笑容满面。这布阵不同于建阵,建阵只需要将指定的东西放置到指定的地点,而布阵却在此基础上还要注意到东西怎么放等问题,驭阵师要仔细感应,将所置之物的形状、棱角甚至是纹路等因素考虑其中,这可是一般人所达不到的。

    萧聪摆正最后一支源楔木,萧天宇合上手中的青冥白书,日晷上的阴影掠过三寸长的刻痕申时,时间刚刚好。

    原本空旷的院子,现在看起来倒是充实了许多,萧天宇与萧聪秦管家并肩站在回廊尽头的青石台子上,眼角含笑,悠悠道:

    “唉,看来今晚是不能出门喽,”他扭头看向秦管家,“哎,老秦,你也小心着点。”扬扬下巴,满满的笑意中似乎还别有一层深意。

    “是,老爷。”秦管家躬身作揖道,眼神淡淡的。

    萧聪当然没有注意到这对话中的微妙,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院子中新添的芜杂,正神游其中,不知其返,纵之其返,也不愿返,灵识像微风拂过时池水里漫漾而去的涟漪,触过这片什物的每一表面,绝不放过一丝细节,他带着满脸的欣喜,似欲要将这所有的一切都装进自己的眼睛里,一点不落。

    “每一毫都恰到好处,这也太过分了吧,父亲这手段,简直是要逆天了。”萧聪在心里想着,言辞不免夸张了些。

    “嘿,走了。”肩膀被轻拍了一下,萧聪扭头,见父亲正挂着盈盈笑意看着自己,他憨笑两声,“我再看看。”

    “这孩子,”萧天宇与秦管家相视而笑,秦管家眼中包含赞许,萧天宇不以为然的掩饰下藏匿着希望和满意。

    “那咱俩就先回去吧,回去商量商量星广浩交代给的事情该怎么办。”

    萧聪支楞着耳朵听得清楚,于是乎,这喜新厌旧的小子又心猿意马,准备要移情别恋了,

    “父亲,我能在一旁听你们议事吗?”他转过头,讪讪一笑,像个小姑娘般怯生生地道。

    “嗯?”萧天宇闻声转首,直眉轻轻一挑,“你不是要在这儿多看一会吗?”

    “孩儿觉得听父亲与秦叔叔议事应该更有益处。”

    “呃,”萧天宇佯装沉吟,“若果你愿意的话,那就来吧。”

    然后,他转过头,开始沿着回廊踱着步子往前走。

    “扑哧”

    身后的秦管家忍俊不禁,终于笑出了声,他用带着啼笑是非意味的目光看了萧聪一眼,跟上萧天宇的步子,闲庭信步而去。后者站在回廊尽头的青石台子上,生无可恋般将两手一张,那样子似乎在说:“我能怎么样!”

    “没想到老爹竟也是个戏精!”他似发现了新大陆般讶然道。

    星广浩交代给萧家的事情,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建一座大一点的传送阵,但这传送阵有多大呢?争取一年之内将圣城中的平民尽数送出就可以了,可圣城中的平民大致几何呢?粗略一算,大概一百万左右吧。

    当萧聪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娘,“这玩笑开的,当真是有点大!”

    萧天宇说出这个消息时,亦是哭笑不得,

    “这星大王爷作此决定时,怕是没过脑

    子吧,且不说如此之大的传送阵需要多少驭阵师倾力而为,耗费多长时间,单说这几万方的空间石估计就够他受的,倘若他不收回成命,这以后的日子,就得分身乏术喽。”

    萧天宇持壶斟茶,哂笑道,言辞里尽是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秦管家:“数量如此庞大的空间石,四个王爷怕是弄不得的吧。”

    萧天宇笑着摇了摇头,顺便将斟满茶水的精致瓷碗递到萧聪手上。

    “非也,非也,你别忘了,这后边还有皇家呢,区区几万方空间石而已,对于皇家国库来说,算得了什么?要知道,这可是个修补民心的大好机会,千载难逢!”他的话里充满了讥讽。

    “但若要把这几万方的空间石从皇都运送到圣城来,怕是难比登天呐。”

    他微仰起头,声音沉沉,目涩深遂,颇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意味,但这悲悯之心向于谁,便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皇室可以出钱雇佣其他势力帮他们运送啊!”萧聪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萧天宇将目光转向萧聪,嘴角慢慢勾出一丝异样的笑容,

    “呵,我儿子就是聪明,四个老匹夫之前的那些馊主意估计也都是你给出的吧。”

    萧聪哑然,突然有点不明白父亲的意思,他扭头看向秦管家,后者一脸无辜之色。

    “你不用看他,群英会乱了这么些年,你一来就变得井然有序了,你老爹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你干的,”他顿了顿,用略显责备的语气接着道:“若不是你给四个老匹夫出了用传送阵保护三皇子的主意,估计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一出!”

    “父亲,这是你怎么知道?”

    “废话,三皇子房间里的传送阵是我修的!”

    萧聪猛然想起,去龟府之前急于修建二十九剑封山阵,早就把这茬给忘了,他搔搔脑袋,不好意思地冲父亲笑了笑。

    “哎,小子,你会修传送阵吗?”

    萧聪木讷地点点头:“可能……会……修……一点点……”

    “那就是不会喽。”

    萧聪扁扁小嘴,眼睑微微下垂,未作回答。这传送阵虽然也是法阵,但与寻常法阵还不太一样,寻常法阵调运的大多是阴阳道力和各种灵气,而传送阵调运的只有一种,那便是空间之力,阴阳道力对驭阵师的要求起点低,顶点高,空间之力对御阵师的要求顶点低,但起点却不是一般的高,萧聪自觉貌似还达不到那一层面。

    “你这孩子,自己不会修,还给人家出这馊主意。”

    “我说了让他修,但又没答应亲自给他修,”萧聪稍带些不服气地小声嘟囔着,“再说,是宇文乾套路我的,我就是糊弄糊弄他,谁知道,一语成谶……”

    “那你以后可得小心着他点喽。”

    萧聪抬起头,“爹,你就为了说那么点事情,用得着绕那么大弯子嘛,这不是你的风格啊,我都有点不适应了。”

    “不急,咱爷俩在圣城的日子还长着哩,你慢慢适应,总会适应的。”萧天宇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道。

    萧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这哪里还是记忆里一丝不苟的严父,这分明就是个戏精!

    他绝得不能再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没有了一家之主这个身份的束缚,这老头明显是要开始放飞自我了,虽然萧聪也想知道褪去了锦衣华裳只留亵衣在身的父亲是什么样子,但这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落差却让他一时有点接受不了,这招还没拆哩,他便已打来下一招,在如此手足无措应接不暇的境地里,萧聪毫不会怀疑自己会被父亲给虐死,所以,他也觉得自己得慢慢适应一下,就像父亲之前所说的那样,万物发展都有其过程,是急不得的。

    “小子,记住,以后不要再乱说话,在哪儿都不要把自己表现得太聪明了!”萧天宇正色道,面相温和,与方才判若两人。

    萧聪认真地点点头,“记住了,父亲。”

    “父亲应该是遇到什么焦心的事了吧,”他在心里暗自斟酌,“老头应该不是在放飞自我,他一定是遇上什么事情了,要不然,情绪在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如此复杂的变化。”

    “刚才我们说到哪儿来着?”

    “皇家可以雇佣大势力运送空间石!”

    “哦,对,你说的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倒是得看玄真皇将活计分给谁了。”

    “此话怎讲。”

    萧天宇轻抿一口茶,将手臂横向港叠放在两腿之上,笑道:

    “我听说四个多月前,三皇子自圣城返回皇都,至今未归,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担子理应落在他身上,”他顿了顿,鲜红色的舌头轻轻掠过嘴唇,带着几分戏谑和玩味将继续道:“但是,这事儿怕是没那么容易,落在三皇子身上还好,但若要落到别人身上,就不好说了。”

    “其他人,比如?”

    “皇甫陵。”

    “凤岐国国主皇甫陵?不会吧,我之前听四位伯伯说他又死了!”

    萧天宇闻言莞尔一笑,“放心吧,过几天他就会活过来了,这么一份美差,他是绝不会轻易拱手让人的。”

    萧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啊,这么多年来这家伙一直想往修士界里钻,奈何皇族严规,政修分家,但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法,这份差事若是落到他的身上,说不定真能让他在修士界豁开一道口子。”

    “而三皇子一向直来直去,不善言辞,怕不是皇甫陵的对手……”他不无担忧地道,抬头看向父亲,发现后者依旧是一副轻松之色。

    “倘若真的让凤岐国国主的实力渗入修士界,这凡人界怕是又要遭殃了。”秦管家蹙眉道。

    “我若记得不错的话,玄真皇族政修分家的规矩就是因为皇族子弟借修士之力进犯他国才定下的。”萧聪随声附和。

    “唉,看看你们两个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皇甫陵领不领得美差关你俩什么事,就算关你俩什么事,你们管的了吗?咸吃萝卜淡操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向己冲,移祸江东,你我在此只当闲聊,何必那么较真!”

    “可是,父亲……”

    “你别说话了。这篇儿已经翻过了。”

    萧聪刚要说什么,却被萧天宇一语怼回,秦管家在一旁用力揪了

    揪萧聪的衣角,抿着嘴巴轻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所要筹谋的是,怎样才能让星广浩将成命收回去,只要星广浩不把事情上报,便没有他皇甫陵什么事了。”

    “怕是晚了吧……”

    “为何?”

    “皇甫陵他就在圣城,之前在慕容家的拍卖场里孩儿见过他。”

    “慕容家的拍卖场?”萧天宇斜睨着萧聪,问道。

    “嗯嗯。”萧聪肯定地点点头。

    萧天宇正了正身子,有意无意的瞟了秦管家一眼,然后秦管家脸上就浮现出来几分颇不自然地神态。

    萧天宇的手轻轻磨砂着下把,沉吟道:

    “应该不会,他若真敢找星广浩劝其上谏,那这事八成得黄,星广浩没那么傻,皇甫陵更没那么傻。”

    “那依父亲高见,我们应该怎么做?”

    萧天宇讪讪一笑,“这个,我还没想好。”

    萧聪:“……”

    书房中霎时陷入一阵沉默,父子俩加一个管家,脸上挂的是如出一辙的冥思苦想之色,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没想到在一起呆的久了,连行为习惯都不知不觉的被拉近了,或许所谓的夫妻相就是这么来的吧。

    日向西斜,天色渐昏,一片绯红自木窗斜泼而入,撒在萧天宇黑胡桃色儿的木桌上。

    萧天宇猛然起身,舒松着身子道:“时间不早了,老秦,吩咐后厨,我们吃饭。”

    “是,老爷。”

    秦管家躬身点头后行出门去,萧聪抬首,见父亲绕木桌走到门前,在门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门外干枯的枝丫于依旧繁茂异常的花草一同沐浴在火焰般绚烂的残霞里,门框就像一个画框,如血残阳画在左上角,父亲的头顶上,不知为何,萧聪心里不由生出几分莫名的感伤。

    吃罢晚饭,已是辰时,一轮圆月静静地挂在树梢上,天高云淡,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院子里被撒上一片银光,萧聪在院子里站着,冷风吹过,竟感到一股透心的凉。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萧天宇身着锦袍,走到萧聪身旁,轻轻将手里的另一件黑裘披风披在萧聪身上,

    “怎么,冷了?”

    萧聪转首,轻轻摇了摇头,

    “孩儿算半个武修人,所以不觉冷。”

    “那为什么打寒颤?”

    萧聪黯然垂首,未做回答,或许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萧天宇抬眼,望着月亮,他的眸子在月光中如孩童时般清澈无比,从中找不到丝毫关于岁月的混浊气息,半晌,他道:

    “若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这段时间圣城怕是不太安全。”

    他的手搭在萧聪的肩膀上,轻轻地揉着,声音温厚而柔软,低沉又不失磁性,无线慈爱尽涵其中。

    萧聪缓缓点点头,

    “那孩儿就先回去了,父亲也早点休息。”

    “嗯,”萧天宇颔首,并在萧聪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萧聪向父亲躬身一拜,转过头,行过后院,沿着弯曲的回廊向外院走去。

    回廊尽头,秦管及整个人都隐没在一片黑暗里,以一个奴仆惯有的姿势静静地站在那儿,似是已等候多时,待萧聪走到身边,他轻声唤道:

    “小少爷。”

    萧聪闻声转首,见秦管家从黑暗里走出,不由面露诧异之色,心里的那丝凉意使他略微感到有些疲惫,他无精打采地皱了皱眉,

    “秦叔叔,你在这做什么?”

    “当然是为等小少爷。”

    “等我?”

    “是的,”

    “所为何事?”

    “老奴觉的小少爷今晚还是不要回去了,据我所知,玉蛇府和夜府的人恐怕已经混入城中,少爷独自居住,怕是要多生事端,所以,还是跟老爷一块住这吧。”

    月亮还在升高,院子里越加明亮,回廊立柱的影子投映在萧聪和秦管家身上,似将两人的身体分成了几块。

    “秦叔叔是如何只道这件事的?”

    “昨天早上,东市出现一具死尸,老奴闻讯而至,观其死状,大致可以推断为夜府中人所为。”

    “哦?何以见得。”

    “死者手足经脉尽断,血已流干,但身下之血却并非人血,那分明是有人将其血放干后又倒上去的猪血,所以从其手段上上来看,判断夜府中人所为,**不离十,而城围各处戒备森严,若真的有夜府中人混入城中,那么他们一定是借玉蛇府的便利混进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萧聪习惯性的抬手摸了摸鼻子,眼神中的冷酷在凄清的月光中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你告诉过父亲没有?”

    “这个……老奴并不打算告诉老爷。”

    “为什么?”萧聪剑眉一挑,对此颇感诧异,这与印象里不二忠心日月可鉴的秦管家似乎有点不符。

    “少爷有所不知,夜府与萧家积怨颇深,夜府此次入城,怕是冲老爷来的。”

    “难不成这就是让老头焦心的事么?”萧聪在心里暗自嘀咕,“不对,他可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

    “秦叔叔你怕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吧。”萧聪目色如炬,射在秦管家脸上,后者竟不由自主的深低下头,不敢直视。

    “这……小少爷,真的没有了,老奴怎敢欺瞒小少爷。”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是没有抬起头来,萧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猜都猜得到这低垂的面孔上是一幅什么样的表情。

    “他定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他在心里想着,“或许这其中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一些我所不应该知道的……”

    他在心里唉叹一声,突然觉得自己更累了,他不愿再想下去,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找个温暖点的地方,好好睡一会,比如被窝。

    “秦叔叔,我就不在这儿住下了,一群顾不得大局的乌合之众而已,只要他们敢来,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云淡风轻,但听着总觉得有点冷。

    “小少爷……”

    未等秦管家爱把话说完,萧聪已转首离去,身后的秦管家愁眉紧锁,半晌,只能无奈一叹。

    一夜无事。

第一百五三十三章 履约

    次日卯时三刻,萧聪在圣城中楼修罢早课,匆匆梳洗后便与老怪物一起来到萧天宇的住处,冬日的早晨,此时天才朦朦亮,为遮人耳目,老怪物化作一只火红色的小兽被萧聪抱进萧天宇的临时住宅,不知这对于一个一把年纪的人来说,算不算一种委屈。

    萧聪推门而入,第一眼便看见回廊尽头的小方桌旁对视而坐的秦管家与父亲,桌上放着一盆炉火,炉火之上是还未沸腾的石畏,小方桌上放着一壶四碗,茶气袅袅,几不可见,看似是已等候多时了。

    老怪物自萧聪怀中挣脱后跃到地上化为人形,萧天宇与秦管家同时起身,躬身作揖道:

    “晚辈萧天宇(秦啸风)见过前辈。”

    说完起身,萧天宇脸上笑意盈盈,秦管家面无表情。

    老怪物还是老样子,人高马大,朱颜赤发,孤僻乖张,难以捉摸,多疑全写在脸上,却间接表现出了内心里的惶恐和自卑,他微仰着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两人道:

    “多年不见,想不到你竟已成为萧家之主,还有你,看来在萧家的地位也不低啊。”

    破晓前的朦胧曦光里,萧天宇的笑意更深了,再看看秦管家,神情却有些紧张。

    “是啊,前辈,这么多年,别来无恙啊。”萧天宇带着平日里少见的市侩气,打着哈哈道。

    “呵呵,无恙?无恙就不会来找你萧大族长了……”

    …………

    萧聪在一旁看着,觉此气氛微妙,

    “原来父亲、秦叔叔与老怪物之间还真有这么一段往事哩,但这事儿的过程是怎样的呢?反正传说父亲弄丢《阵傀秘法》这事儿是没跑了。”

    他继续静静的听着。

    “前辈在小儿那儿住得可还习惯,如有怠慢之处,还望勿要见怪啊。”

    老怪物闷哼一声,

    “在地下住习惯了的人,在地上住哪儿都习惯,劳萧大族长费心了。”

    萧天宇笑了笑,面色不改,

    “嗯,那就好,萧聪这孩子做事细致,一丝不苟,想来定然也不会怠慢了前辈,毕竟是萧家子弟嘛,况且,这可是我萧天宇的儿子。”

    老怪物瞳孔皱缩,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萧天宇,森然道:

    “儿子?你竟然还敢跟我提儿子!萧天宇,你竟然还敢跟我提儿子!”

    “怎么?有何不妥吗?”萧天宇面色平静,语气波澜不惊。

    “我儿子是怎么死的,你萧天宇最清楚!”老怪物咬牙切齿,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秦管家突然上前一步,厉声叱道:

    “你儿子是我杀的,管我家主人什么事!”

    老怪物带着满眼的杀意狠狠地盯着秦管家,半晌没有说话。

    萧天宇面色依旧平静,他拍了拍秦管家的肩膀,示意让他到后面去,秦管家领意,深深地看了老怪物一眼,然后往后站了站,但听萧天宇幽幽说道:

    “不错,假若没有我,你儿子不可能死在老秦手上,你也可以认为是我杀了你儿子,怎么,你要杀了我儿子吗?”萧天宇的目光骤然变冷,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为之寒了几分。

    微妙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冷,终于在这一时间结出了看不见的冰,这看不见的冰将几人都冻住了,天色越来越亮,火炉上石畏中的水开始沸腾,蒸腾而起的热气在熹微的晨光里越来越清晰。

    半晌。

    “罢了,”老怪物终于微微一叹,“这便是因果报应吧,倘若当年我儿大仇得报,恐怕日后我也会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罢了,罢了,往事随风,就让它去吧。”

    老怪物慢慢低下头去,红色发须无风自动,这一刻,萧聪第一次从这家伙身上感受到沧桑迟暮的气息。

    萧天宇的目光在这一时刻也恢复了些许温暖,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隐约中有一口长长的气被呼出,只有秦管家,目光森寒地望着老怪物,一幅忿忿不平之色。

    天色大亮,石畏中沸腾的水终于顶开了石盖,在一声声扑腾声中沿石壁流下,抵在红彤彤的火炭上,进而发出一阵阵“滋啦、滋啦”的声响,萧天宇抬头看了看天色,对老怪物道:

    “前辈,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入阵吧。”

    老怪物化作成红色小兽,萧天宇轻轻闭上眼睛,不多时,只听得萧天宇一声令下,“入阵!”那红色的小兽毫不犹豫的凌身跃起,像一颗失控的火流星般飞入到了阵中。

    曙光初现。

    “走吧,这里已经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萧天宇佛了拂袖子,漫不经心地向萧秦两人说道,然后率先转身,向内院行去。

    萧聪抬眼看看秦管家,发现后者依旧在用带着些杀气的目光远远望着阵中的老怪物,

    “亲叔叔该不会想趁此冲入阵中将老怪物一了百了吧,”他在心里遐想着,吐了吐舌头,“他应该不会这么做的。”

    定了定心,赶紧迈开步子向父亲追去,边走还边想着,

    “连亲叔叔都失态了,当年这梁子结得可够深的,回头得问问父亲,是怎么一回事……”

    秦管家是最后一个回到内

    院书房的,他托着个铁质架子,上面放着火炉、石畏和一应茶具,面色如常,想来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将铁质架子放在地上,然后将架子上的火炉、石畏和一应茶具摆放在萧天宇书桌旁的另一张小方桌上,最后在书房西北侧点燃一支檀香,萧聪突然发现,偌大的宅子里,竟然连一个下人都没有,一应事务全靠秦管家在打理,在萧聪看来,这对于一族之长来说,实在是有失体统,甚至是有悖人论,简直是不可接受!

    他坐在书房南侧最靠近书桌的那张椅子上,往前轻探了探身子,道:

    “父亲,您这院子里怎么连一个下人都没有啊,这偌大的院子,秦叔叔一人怎么打理得来。”

    萧天宇笑了笑,

    “不是还有我吗,这门外的花花草草可都是我自己打理的。”

    “你这……要不你搬去萧家驿馆吧,那儿还有两个人伺候着,肯定比您这儿住得舒服。”

    萧天宇摇了摇头,

    “不,还是这儿舒服,清净,轻松。”

    “嗯,你说这话倒是提醒我了,等那老畜生身体好了,应该留他在这儿给我干几天杂活,不能白给他驱毒啊。”他像个老小孩般半开玩笑的补充道。

    萧聪:“……”

    “父亲,您与前辈应该是旧识吧。”

    “嗯,”萧天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二十几年前的事了,想当年,我还是个毛头小子哩。”

    萧聪不说话,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看着萧天宇,后者莞尔一笑,道:

    “那年我游历玄真,化身为医者,机缘巧合之下为嗜炎兽所捉,他们要我以你秦叔叔为药引,救治老嗜炎兽奄奄一息的小儿子,就我这点上不得台面的水平,哪儿能医治得了他!索性就把人给放了,在嗜炎兽的秘窟里走了七天七夜才逃出来。”

    “临走之前秦叔叔还把人家儿子给宰了?”

    “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无可厚非。”萧天宇一脸平静。

    “像他们这些伤天害理的东西,死有余辜!”秦管家停下手中的活计,恨恨道。

    萧天宇淡淡的看了秦管家一眼,依旧一脸平静,但越是平静却越是让人有一种高深莫测之感,萧聪在一旁看着,在心里默默的感受着,他感觉他在父亲的眼睛里看到了广阔无垠天空,碧蓝如洗,沉静如斯,这是一种单靠修炼所不能达到的修为,抑或说是是一种境界,一种常人所难以企及的境界。

    “人各有命,这就是他的命吧,就算当年秦叔叔不杀他,那可怜虫怕是也活不到现在。”萧聪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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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九大禁地传世教派,我萧聪这一世就是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魔本为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本为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本为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